《剑半浮生》 第一章 英儿 “世人只道农夫好,无恩无仇无烦恼,莫念儿女江湖情,只怕情思终断了,世人只道江湖险,一命呜呼丧九泉,不想我儿雄心壮,手握苍剑欲压天.......” 烈日当空,好似要把这漫漫大地给烤熟了,农夫赤膊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汗流得像是一盆水浇了下来,口中却传出一阵阵歌声,悠扬回荡在空中,太阳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于是变得更大,变得更烈。 “爷爷!爷爷!爷爷!”一个还扎着小辫子的孩子光脚朝着一个老汉跑去。 正在锄地的老汉应声回头,拿着搭在脖子上的布擦了额头豆大的汗,“英儿!英儿!爷爷在这呢!” 英儿跑到爷爷跟前,手里拿着一个木棍,“爷爷,您看这是我刚从二叔那拿来的宝剑!”孩子一脸兴奋地喊道。 看着如此开心的小孙子老汉也笑了,“英儿厉害咯,英儿也有宝剑喽。”老汉摸了摸英儿的脸蛋儿,“英儿,你咋还光着脚呢,不怕硌着脚呀。” “不怕不怕,爷爷把地锄的很软和,太阳又把地烤的热哄哄的,就像踩进了暖被窝里,舒服得很呢。” 老汉又被这机灵的小孙子逗得呵呵笑了。 “对了爷爷,二叔让我喊你回家吃饭呢。”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去。” “爷爷,我帮你扛着锄头。”说罢,英儿就想要拿爷爷手里的锄头。 没成想爷爷直接把锄头扛到了肩上,“英儿还小,爷爷怕这锄头把你小身子压坏咯。” “才不会,英儿像爹爹一样厉害。” 英儿一提起爸爸,老汉心里就泛起一阵阵酸楚,眉宇间有了几分凝重,虽然只是短短不到一秒,但机灵的英儿也感受到爷爷有些不高兴了,知道自己不该提起爹爹,“哼,英儿才不稀罕这脏锄头呢。” 见这小机灵鬼撅着屁股跑了,老汉脸上又扬起了笑容,“英儿呀,等等爷爷哦!” “不等不等,爷爷跑得慢,饭菜都被我和二叔吃掉喽。” 爷孙二人从田里回到家,一个中年男人正把饭菜端上桌,“我就知道你们也该回来了。”这男子就是英儿口中的二叔,老汉的二儿子,磊子。虽是一个壮年男子,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身体单薄的很,甚至都没有老汉的手劲大,所以平时都是老汉出去做农活,磊子就在家里做些轻一点的家务活,英儿也经常帮着自己二叔干些活。 “二叔二叔,今天的菜真香啊。” “香吧,那还不快去把木棍扔了。”磊子又转身给老汉说,“爹,您先坐,我给您盛碗饭。” “这才不是木棍,这是宝剑,剑客咋能把自己的宝剑丢了,这不是把自己命给丢了吗?” 老汉和磊子都笑了,老汉说:“英儿懂得还真多啊,原来咱英儿是个剑客呀。” 英儿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撅个小嘴,小手紧紧攥着木棍不放。 老汉一看小孙子闹脾气了便又说:“咱英儿以后绝对是个大剑客。” 英儿一听,高兴地蹦起来了,都笑开了花。 可老汉看到现在的孙子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英儿的父亲齐风,又泛起一阵心酸。 想当初,自己的儿子齐风也是像英儿这么大的时候就喊着自己要当剑客,自二十岁那年,齐风离开了家里说要闯江湖,老汉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自己还与儿子大吵一架,五年后一个陌生的女子抱着一个不满五个月大的婴儿找到了自己,说这是他的亲孙子,老汉吃惊得失了神,他不想承认,但看着这孩子的小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便把他留了下来抚养长大,取名叫齐英儿。 而那位送孩子的女子也并非是英儿的母亲,她只是受人所托来把孩子送到齐老汉那。 一晃五年了,五年间他从未得知任何关于儿子的消息,儿子失踪了,却有了个可爱的小孙子来了,老汉这几年内心是波澜不止。也不知怎么,英儿四岁半时对剑客这个东西一直有浓厚的兴趣,还未入世的他,也不知道是从谁那知道的,英儿又从二叔不经意的一句话中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剑客,如今英儿已是张口闭口要做剑客了。 磊子看出父亲在想大哥的事情,于是便假装训斥英儿,“屁大点的小孩儿就会瞎想,你再不听话,就不给饭吃了。” 英儿一听不给饭吃顿时消停下来,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就连英儿这么大的小孩儿都懂,英儿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但依然掩盖不住兴奋之情。老汉深深地看着小孙子,心想着:“这就是子承父业吧,英儿和风儿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这也都是老天算好的,这爷俩注定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啊。” 这爷仨吃完了饭,老汉去床上休息了,磊子去刷了锅洗了碗不一会也要休息去了,而这个下午,精力旺盛的英儿才不会乖乖躺在床上。 他拿起自己的木棍悄悄出了门,这个村子不大不小,村里的人也都互相认识,村里的小孩儿爷经常一起玩,但是英儿那天生的傲气经常受到村里其他小孩子的排挤。 一群小孩在地上玩石头,远看着一个小孩儿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木棍,其中一个孩子对在一群孩子中显得最高最结实的孩子说:“老大,你看那不是傻子英儿吗?”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小孩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大虎。大虎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孩子王,当然,能当上孩子王也和他那霸道的拳头有关。 “哦?是那个傻子呀,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我手都痒了。”大虎直起身子看着正在走过来的英儿。 “那咱们要不要拦住他?”这个滑头滑脑,典型一副墙头草的小孩儿叫小户,他就像大虎的参谋长一样,一直跟着他,可谓是孩子群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英儿当然看到这群人了,更看到那个蛮横的大虎也在里面,他不会绕着他们走,走过他们的时候就装作没看到一样,但每次都会被拦下来,话说不到几句就会挨到大虎的拳头。在村子里,小孩子打架大人们是不会多问的,谁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孩子小打小闹也不会影响大人们之间的和气。英儿手握着木棍就像是真的握着宝剑一样,英姿飒飒地从大虎他们面前走过。 “老大,他手里面有木棍,还拦吗?”小户低声问道。 “怕什么,拦呀!”大虎呵斥道。 “喂喂喂,傻子!”小户连忙大声喊道。 英儿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快拦着他。”小户带着两个孩子跑到英儿前面去,“傻子,你这是去哪?” 英儿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户。 “你问谁呢?”英儿低沉着声音说。 “我当然问你呢。”小户说道。 “你管不着。”英儿给小户一个白眼,就要走开。 小户愣着了,“哎?他今天怎么那么硬气?” “去找你失踪的爹妈吗?”大虎在他们后面喊道。 英儿听见有人这么说,回头恶狠狠地看着小户,小户被吓得不知所措,悄悄用手指指着大虎,“是他,呃,不是我说的。” 英儿把目光转向了大虎,大虎也一副嘲笑的嘴脸看着他。 “有爹生没娘养哟,不对,连爹都没有哦。”大虎又说道。 英儿紧攥着木棍,手都攥得有些疼了,小户更是吓得冷汗直冒,他怕的是英儿打不过大虎就拿木棍打自己,周围的其他孩子也都不敢说什么。 大虎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把英儿激怒了,就算是英儿冲过来打自己自己也不会怕,因为自己本身比英儿要壮实很多,反而更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教训英儿一顿了,此时大虎就等着英儿冲过来。 英儿依然紧紧攥着木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听到大虎的话,他感到自己的父母受到了侮辱,这般侮辱,怎么能忍?英儿心中的怒火是蹭蹭地往上长,此时,蝉聒噪地叫着,热风阵阵吹着大地,英儿把木棍攥的发响。 第二章 梦回娘怀 英儿怒视着嚣张跋扈的大虎,心里的怒气更胜于头顶的太阳,手中的木棍好似嗡嗡作响。英儿恨不得把大虎打得满地找牙,他迈出一步,小户和其他几个孩子心中一紧,“难道他要拿木棍去打大虎吗?”。大虎也是眉头一皱,“这个傻子真有胆量过来打我呀。我可得注意他手里的棍子,到时候说不好真的会伤到我。” 众人都屏着气,看着大虎和英儿,英儿又迈出一步,然后蹭地一下向大虎冲过去,小户差点就失声喊道“小心”,大虎也摆好了架势。没成想,英儿直接跑过了大虎,向他身后的方向跑去,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被大虎一声大喊震醒,“快追啊!别让他跑了!”紧接着小户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追了过去,大虎跑在最后面,“我就知道那个傻子没那个胆量。”,小户边追边喊,“别跑!” “没想到这家伙就做做样子。” “是啊,我还真以为会打起来呢。” “怎么可能?就这傻子?” 几个孩子边追边说着。 小户心想:“没想到被这傻子给耍了。” 英儿一直盯着前方跑,不管后面的几个孩子怎么追怎么喊也丝毫不放慢自己的脚步。 此刻,英儿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痕,面对大虎那样的侮辱他选择了逃跑,并不是他胆小懦弱,而是他不想这些孩子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对父母的想念一直随着刚才对大虎的怒火涨着,终于还是对父母的思念压住了怒火。 “没爹没娘,没爹没娘,没爹没娘......”这几个字一直在英儿心里重复,“难道我不是爹娘生的吗?为什么我从来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也从来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越往下想,英儿眼中的泪越多,他早已看不清眼前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突然间,脚踝好像被谁给抓住了一样,一个跟斗就翻了出去,手上的木棍也被甩了出去,他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回过神来却发现后面已经没有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了,英儿倒有些得意,不一会儿,胳膊传来了疼意,这才看到因为刚才那一跤蹭破了皮,英儿也不去在意了。 让英儿在意的是那几个孩子怎么没有追上来。刚才跑的那一段路,英儿只顾着心中那个关于爹娘的念头,根本没注意自己跑了多远,他这么一跑,足足跑了一公里,一直跑到了后山。若不是英儿天天都会去爬这座后山,脚力要比同龄人强,恐怕早就被大虎他们追上然后痛打一顿了。 而大虎这帮孩子,被远远地甩在后面,最后连英儿的脚后跟都看不见了,愣是没追上,只能说几句安慰自己的话,“算那个傻子走运!下次遇到他直接打。”,小户更是在旁边煽风点火地说:“要不要我们在他们家不远的地方猫着。”大虎一听,直接给小户闷了一拳,“就那个傻子,我会把他当回事?”大虎一肚子的气也都撒在了小户身上,小户捂着头只能挨着,“都怪那个傻子,让我白白遭了一拳。” 英儿经常来这座后山,对这里的山路更是摸得透彻,他还给自己找了间“密室”。 这座山不算很高,与村子外面的那些高山相比,这就是一个小土包,不过对于这个还不到六岁的英儿来说,这座山犹如巨人一般矗立在村子后面。 英儿在山上走着,七拐八弯,走到了自己的“密室”——一个普通的山洞。说来也奇怪,这座山虽紧挨着村子,但山后面却没什么值得人去的地方,所以村子里的人也不怎么上山,村里的人靠山不吃山,他们吃的是太阳底下的黄土地,那这山洞从又是谁造的呢?这山洞在山腰间,高五米,宽七米,深九米,对于小英儿来说这就有如小人书里的仙洞一般,只不过这仙洞不知是谁凿出来的,更是增加了其几分神秘感。 英儿是在半年前发现这里的,那段时间他兴奋不已,天天往后山跑,找了些枯草堆在一起,把找来的破布铺在上面,做了个正好适合他的小床,有时在外面玩累了就直接来山洞休息了。 英儿把木棍靠在洞壁上,自己蹲坐在草床上,呆呆的看着地面,他努力地想象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可是那想象中的人脸就是模糊的,离的很近,还是模糊的。 一双手捧着英儿的脸蛋,凉凉的手融化了整个夏天,英儿闻着从那双手指间散出淡淡的香气,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是一种如此温柔的气味。 他抬起小脸望着前面,是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微笑让英儿心里一颤,那女人长得美极了,虽然英儿没见过多少女人,但是在这个小孩子心里早已有美丑善恶之分,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比村子里其他的大婶大妈要好看多了。 那女人用清澈的眸子看着手捧的这个小脸,眉毛清晰,像月牙一样。英儿慢慢把手抬起来想要碰一下那女人的手,可他发现自己的手缩小了,变得更白更嫩了。不仅这样,他发现地面变高了,不,他没有站着,他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小棉被里面。 他想问问那个女人是谁,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可当他说出话时,只听见自己咿咿呀呀的,没法说出话来。这个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了,英儿却莫名的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他觉得这双手夺走了他体会的所有温柔。 这女人又将他抱起来,轻轻地摇来摇去,他更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的样子,更真切的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他闭着眼,体会着这份自己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在这个女人的怀里,在这女人的轻摇下,在这女人的香味的围绕下,他睡着了。他感受到了,感受到香味又变得真切,然后额头与女人的嘴轻触了一下,他就这么安然的睡着了。 突然间,一切都消失了,温度,香味,还有那特殊的感觉,都消失了。英儿突然坐起来惊慌喊道:“娘亲!”他看不到没看到女人,只有冰冷的洞壁,自己坐在草床上,旁边还有一根木棍。洞里变暗了,太阳在释放一天的热量后向西边沉下去了。英儿坐在草床上,几滴泪水划过脸颊,他分明感受到了,那香味,那双手,都是那么真切,梦醒了却什么都没有了。 英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拿起倒在一旁的木棍走出了山洞。一路上,英儿一直都在想之前的梦,想着那个女人,他没见过母亲,所以他想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娘亲,并且对此坚信不疑,“我有娘亲,我有娘亲。”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刚踏进家门英儿就听见二叔在那喊:“爹,英儿回来了,你别担心了。” 不多时,齐老汉走出堂屋门,跑到英儿跟前,“英儿,你跑去哪里了呀?” “爷爷,我去后山玩了。”英儿看着爷爷惊慌的样子知道自己让爷爷担心了,一脸后悔地说。 “你这孩子怎么玩那么长时间,该吃饭也不回来。”磊子责怪着英儿。 “二叔,英儿知道错了,英儿下次不敢了。”英儿低着头,他并没有把山洞里的梦告诉二叔和爷爷。 “好了好了,知道就好,爹,英儿回来了,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咱们吃饭吧。”磊子说道。 “好,英儿快进屋里来。晚上冷了。”齐老汉边说边牵着英儿的胳膊。 “疼!”英儿叫了一声。 “哟,这是咋回事啊。”齐老汉看到英儿胳膊上的伤。 “嘿嘿,今天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孩子,还笑呢,等着二叔先给你拿药去。”磊子说道。 “谢谢二叔!”英儿笑着说,转眼看到爷爷一脸愁容,“哎呀,爷爷,我都回来了,您还在担心什么,咱们进屋里去吧。”说着,英儿拉着爷爷进了屋。 给英儿抹了药膏,爷仨吃完饭,坐在庭院里闲聊。英儿又拿着那根木棍在院子里挥来挥去,“二叔看剑!” 磊子下意识得一闪,结果发现英儿只是吓吓他,“好啊你小子,敢吓唬二叔。” “嘿嘿。” “英儿这是在练剑吗?”齐老汉满脸慈祥的笑容道。 “是的啊。” “哈哈,咱家英儿是剑客了。” “哼,那是当然,我是最厉害的剑客。” “哪有剑客拿着个木棍呀?你这只能算是棍客。”磊子说得引得老汉也笑了起来。 英儿撅起小嘴,“哼,二叔你不懂,我这练的是剑法,我以后肯定有一把宝剑。” “你看,你看,他倒是能说会道的啊,哈哈。“齐老汉说。 “哼。”英儿还在想着山洞里的那个梦,他觉得那就是娘亲,他决定要出人头地,要做个大剑客,好让娘亲认得自己。于是又有模有样得挥着棍子。 老汉看着眼前的小孙子想到自己的儿子又是百感交集,他也不想打消孙子想做剑客的念头,他试过,但是齐风就是他阻止失败的证明。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不想再失去宝贝孙子,所以他暗暗做了个决定。磊子仿佛看穿了父亲的心思,说道:“说不定英儿真的能成为大剑客呢。” 齐老汉微微点了点头,“英儿呀,明天跟爷爷去镇上吧。” 英儿一听,撂下手中的木棍,跑到爷爷身边,高兴的叫道:“真的吗爷爷?明天我们去镇上?” 看到孙子那么开心,老汉也笑着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剑客是什么样子吗?爷爷带你去。” “太好了!太好了!可以看到剑客咯!” 英儿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幻想着自己拿起宝剑,幻想着自己成为剑客,幻想自己出人头地,幻想自己见到爹爹和娘亲....... “风儿啊,这就是你的儿子啊。”齐老汉对着夜空叹道。 第三章 这般剑客 公鸡啼鸣,有一个扎辫子的小孩儿早早起床面朝着刚刚露头的太阳,木棍握在手中,越步向前一个横劈,撤步转身又是一记纵砍,左跑三步闪开,弯腰出腿,“哎呦!”摔着屁股的英儿叫了一声。 “怎么起这么早呀,英儿。”磊子揉着眼睛从睡房出来。 “二叔你太懒了,太阳晒屁股咯。”英儿嘿嘿地笑着。 “我看是今天要去镇上你这是兴奋得睡不着吧。”这倒是让磊子说对了,昨晚英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要到镇上就兴奋难耐。 “在平时,你才不会起那么早呢。”磊子边说边去水缸旁打水洗脸。 英儿对着二叔做了个鬼脸,“爷爷还没起吗?” “你爷爷呀为了你,早就起来去借车子了。这时候应该快回来了,你去门口望一望,说不定就看到他了。” 英儿一听更是开心了,对他来讲没有比去镇上更高兴的了,若是有,那就是坐着驴车去,小屁股蛋在驴车上颠来颠去别提多好玩了。英儿跑到门口果然看到爷爷斜坐在驴车上赶着毛驴,他大笑着朝着爷爷跑去。 “爷爷赶驴车咯,英儿要坐驴车咯。” 见孙子跑过来齐老汉也甚是开心,一下就把英儿抱到驴车上,爷俩驾着驴车回家了。 英儿根本没心思吃早饭,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嚷嚷着快去镇上。 “那你也得等爷爷和你二叔吃完啊。”齐老汉对英儿说。 “那我先上驴车等你们。”还没说完英儿就跑向停在门口的驴车。 “嘿,英儿,莫要惊着驴子啊!” “知道啦!” 不多久,齐老汉和磊子就出来了,他们也是想着这个机灵鬼别等得不耐烦,倔脾气一上来就不好哄了。他们想错了,今天的英儿是绝对不会闹脾气的。爷仨驾着驴车就往镇上走了,齐老汉驾着车,磊子和英儿在车上有说有笑。 “世人只道爷孙好,不晓孙儿是块宝,爷爷驾车孙儿坐,欢声笑语少不了......” 一路哼着一路唱着,这爷仨就来到了镇上。这个镇子是周围几个村子的中心,虽然英儿所在的村子人比较少也比较冷清,但镇上就是另外一番景象,繁荣得有如京城一般。 在这个镇子上不仅有各个村子里的人,还有江湖上各种人士,更不乏英儿所崇拜的剑客。镇子要比周围几个村子加起来还要大,单凭双脚逛一天是逛不完的。 镇上的酒店酒楼、铁铺、茶馆、还有一些公子爷们纸醉金迷、寻花问柳的地方是不计其数。镇上全是人,别说牵个驴车了,落脚地都难找,齐老汉就把驴车拴在了镇外一棵树上。 英儿上一次来镇里是半年前,在他印象中当时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隔仅半年,没想到这镇子发展得比自己个头长得还快,这让他更加兴奋了,撒开腿就往镇子里跑。 “英儿!你等一下哎!” 听到爷爷喊住自己,英儿倒有些不乐意了:“哎呀!爷爷,二叔,你们俩倒是快一点呀。” “早就知道你会这样。”齐老汉和磊子相视笑了笑。 “去吧,玩去吧,别跑丢了,中午要去开阳酒楼那,就是咱半年前来的那一家,我和你爷爷在那里等着你。”磊子说道。 “我知道啦,我记性好着呢。” “那你注意安全哈,别让陌生人把你拐了去!” “哎呀,我知道啦。”英儿这么大的小孩子一看到好玩的哪还想听这些,都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 刚要跑走,英儿又转身跑到爷爷跟前,“爷爷?” “咋了?舍不得爷爷了?” 英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有钱诶。” 齐老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机灵鬼哈,我还想他是舍不得咱俩呢,没成想是要钱啊。”齐老汉对磊子说着。 英儿撅着个小嘴,巴巴地看着爷爷。 “好好好,小机灵鬼,给你。”齐老汉被英儿搞得哭笑不得,伸手从怀里取出几个铜板给英儿。英儿拿着铜板笑呵呵的跑开了。 “这孩子。”磊子叹了口气。 “走,咱们去那边看看吧。”齐老汉指着一个地方。 “好。” 英儿和爷爷分开后一路小跑进了镇子,可到了镇子里就跑不起来了,人太多了,自己个头又小,周围全是大人,他就在这些大人的腿间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出来了,却被挤到一家名叫“春风得意楼”的酒楼跟前。 英儿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看见有一群女人在店前招呼着客人,“大爷,快过来呀。”“哎呦,这位客官,好久不见呀。”“来嘛客官,进来坐坐嘛。” 聪明的英儿也注意到,这些女人招呼的客人都是一些男人,心生奇怪。但他哪懂得为什么,心想这应该是个只招男人吃饭的酒楼吧,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几枚铜板,自己多少也是个男人,又看这些女人那么热情,于是他就理直气壮地往里面走。 前脚还没进门就被一只手推开,推到门前的空地上。 “哎呦。”英儿捂着屁股,“你推我干嘛。” 一个女人穿的花枝招展的,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英儿骂道:“这是哪来的不长眼的野孩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步就要进来。”这女人恶狠狠的看着英儿。 英儿看了看四周,不觉间身边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都笑着自己,被一个女人当众羞辱,这哪能忍。英儿立刻站了起来反驳道,“我是来吃饭的!”周围的一圈人听了,笑声更大了。英儿也感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些不知所措了。 “哼,吃饭,吃什么?牙还没长齐的野孩子还想吃荤腥。” “谁说没长齐。”英儿咧着牙给那个女人看,“倒是你,大婶,你都那么大了,还穿得那么花花绿绿的衣服,真不害臊!” “你说谁是大婶!”那个女人喊得差点破了音。围观的人笑得更凶了。 眼看自己被一个黄毛小子给羞辱了,下不了台,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刚想过去给这小子两巴掌让他长长记性,“在这春风得意楼,可是我花姐说的算,你这毛头小子居然敢羞辱我?” 话音未落,只见伴随着一声惨叫从屋里飞出个东西,正好落在英儿和花姐之间。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啊。英儿吓了一跳,这人满脸是血,脸肿得像个猪头,已经没个人样儿了。花姐更是害怕,虽说在这春风得意楼里,客官之间喝多闹事倒也是常事,可这次有人被打成这般模样的还是头一遭,怕是遇上个不小的麻烦。 花姐蹲到那人旁边,说道:“客官,客官,您没事吧。”这躺在地上的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让人听懂的字,然后身体一颤,喷了花姐一脸血,花姐大叫一声,围观的人也吓得纷纷后退,再看那人,已经没了反应。 “来人啊,快来帮忙,死人了!”花姐冲着屋内嘶喊着。 从屋内出来两个人,正要把躺着的这个人给抬走,从屋内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男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有些破旧,胡渣子脸,眼神里好似闪着火光,那眼力能隔空把人点着。最夺人眼球的是他腰间别着一把两米长的佩剑,深红色剑鞘,剑鞘上雕着两条龙,剑的护手呈椭圆形,护手更是雕琢精美,剑柄与剑鞘颜色相同,威慑力十足,就算是不识货的人看到这把长剑也会为之一颤。 只听得一声低沉的“那人没死。”从那个男人口中传出。 众人都已愣了神,英儿此时脑袋也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剑客,也是第一次见到剑客伤人,心中百感交集。 见那两个想要抬起伤者的伙计还不松手,这个男子呵斥道:“还不松手?” 两个伙计吓得赶忙松了手,花姐一看这男人也不是个善茬,便起身到男人跟前巴结着他:“这位大爷,也不知道刚才那个不长眼的是怎么惹了您这尊活佛,可您这下手也太重了。” “下手重?”这男人冷冷的盯着满脸血迹的花姐。 花姐吓得一哆嗦,慌忙改口道:“不重不重,可是,您在小女店里闹出这种事,这,这让我怎么做生意呀。” “哼,闹事的是他,不是我。” 围观得众人议论纷纷,花姐此时也一头雾水,“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花姐,花姐。”有个年轻的女子轻声喊着花姐。 花姐闻声过去,那年轻女子把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事情来由如此这般地告诉花姐。 花姐听后,放声假笑:“我当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这个小偷偷了大爷您的钱呀,这样的人渣死不足惜。大家别看了别看了,都散了,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一听,唏嘘一片,纷纷散去了。那持剑男人环顾周围,这才注意到那被自己所伤之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扎辫小孩儿,这让他眉头紧锁,这小孩儿像是失了神,这男人心中隐隐泛出一丝后悔,他深知,这么血腥的场面,会对这么小的孩子造成不小的影响。他凝神看着这个小孩儿,英儿脑袋仍是空空一片。 “英儿,英儿!” 一声叫喊,叫醒了正处茫然的英儿,英儿应声回头。 “爷爷,爷爷,我在这。”英儿想要跑过去,却两腿一软,就要往下倒。英儿以为自己会瘫倒在地上,没想却被人扶住了,他刚想道谢,发现扶着自己的却是刚才那位剑客,那声“谢谢”就堵在了英儿的嗓子眼。 齐老汉和磊子跑了过来,对那剑客说了声谢谢然后接手扶着英儿。 齐老汉摸着英儿的头,“英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 “爷爷,我……”英儿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无意间又去看了一眼那剑客。 剑客看着他,没有作声,老汉起身对剑客说,“这位小兄弟是个剑客吧。” 剑客点了点头,齐老汉又说道:“是不是我家英儿给这位小兄弟添了麻烦了?” 剑客摇了摇头,齐老汉看剑客不说话,便又道:“既然这样,那小兄弟,我们告辞了。”说罢,齐老汉就带着孙子和儿子离开了。 花姐见众人散了,又招人把躺在地上的家伙带到后院,转过来招呼这位剑客,“大爷,您看这人打也打了,这气出也出了,咱这事……” 剑客依然冷冷看着花姐,看得她说不出来话。 他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扔给了花姐,“够吗?” 花姐见到银子好似见到亲爹,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剑客转身离开,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个孩子的事,“叫英儿啊。” 英儿离开之后把事情告诉爷爷和二叔,磊子笑道:“咱英儿不是一直想做剑客的吗,怎么如今真见着了剑客,腿咋软了?” 英儿还没有完全收回心神,没与二叔争辩。现在英儿的小脑瓜子里已经有个确确实实的剑客的模样了。 “剑客。这就是剑客?”英儿的小脑瓜里全是刚才的那位剑客,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如火一般似能燎原的眼神,又看到如冰一样寒彻透骨的眼神,无论火或是冰,里面都藏着一丝温柔。那种眼神,英儿是永远不会忘记。“这就是剑客。” 第四章 剑客与叫花子 话说爷仨与那剑客分开之后就继续在小镇上逛着,英儿一路不说一句话,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齐老汉刚才也听英儿说了事情经过,还有英儿差点误闯“春风得意楼”的事更是让老汉和磊子哭笑不得。但老汉知道自己孙子看到如此血腥场面后就让他担心不已,他刚才也只是在草草打量了那位剑客,心想这人虽不言不语但也不像是恶人啊,那小孙子到底看到了什么? “英儿啊。”老汉说道。 英儿似是没听见,低头继续往前走。 “英儿,你爷爷叫你呢。”磊子说道,“这孩子到底咋了?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 “怕是受到了惊吓。”老汉摇摇头道。 “那个男人也真是,怎么当着小孩儿的面就......”磊子没说下去,他也不知道那躺在地上的男人是死是活。 “怪不得人家,也怪不得英儿,怪这世道太乱。” 两人走在英儿后面,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英儿。 英儿倒不是受了多少惊吓,他只是在想那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就把周围的人吓得避而远之,他的眼神如此有威慑力,但对自己却没有任何恶意。这哪里是一个年仅五岁多的孩子能琢磨透的,他越想越兴奋,他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了自己把大虎那一帮人打趴下的画面,更是不禁冒出一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英儿,你在嘀咕什么呢?”齐老汉走上前看到孙子不仅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兴奋之情,更是不解。 “英儿,这是咋了?”老汉心想,“莫非我宝贝孙儿疯了?” “爷爷,我没事。” “没事?傻小子,我看你是被吓着了吧。”后脚跟上的磊子说道。 英儿只顾着乐呵呵的傻笑,也没有反驳二叔的话。可磊子哪知道这小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他现在是越来越崇拜剑客咯。 “爷爷,二叔,我肚子都叫了,咱们吃东西吧,那边,那边有好吃的,”英儿指着一个地方。 看英儿好像没什么事,老汉也放下那揪着的心,但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种把他心里直搅得天翻地覆的感觉。 老汉边走边看着英儿,转过头来对磊子说:“磊儿,你看英儿是不是很像他爹。” 磊子看了看英儿,又看了看父亲那几分愁苦的脸,“爹,您又想大哥了?” “不知怎地,我最近看这英儿好似看到了你大哥,而且越来越像......”齐老汉叹了口气,“风儿走了,我总感觉自己的宝贝孙子也要走了,也要离开我老头子了。” “爹,您别担心,英儿还那么小,怎么会离开家呢?离开了家,怎么过活呀?” “心走咯,人是留不住的。” “您别瞎操心了,英儿虽然还小,但他是个孝顺孩子,怎么会抛下爷爷不管?” 老汉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回过神一看英儿不见了,“英儿?英儿?” “英儿这孩子又跑哪去了?” 就在那爷俩谈话间,英儿早就被那飘过来的饭菜香牵到了一家酒楼前。 这酒楼好不热闹,客人进进出出不断,“来了你嘞,客官里边请。”小二喊了一声有一声,嘴都要磨出泡了,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笑容满面。老板娘在门前也是招呼来招呼去,“来了您啊”“客官慢走。”,甚是热情。 英儿仔细打量着这个酒楼,打量着老板娘和小二,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这老板娘不像之前那大婶穿得花花绿绿,来往客人有男有女,这应该是个吃饭的地方吧。” 吃了上次的亏,这回他学机灵了,万一这又不让自己进,自己又得被赶走,再闹个笑话就不好了。于是他混在来往客人之间进去,仗着自己个头小的优势,顺利进去了。 进去之后英儿才发现这酒楼里面比外面看得还要大,足足有三层,一层是散桌,二层有隔间,三层好像是客房。 进去的饭菜香更浓,惹得英儿那小肚子叫得更凶了,他环顾四周也都没有位子了,就想去楼上看看。刚踏上一台阶,只听见身后传来小二的一声呵斥:“嘿!谁让你进来的!快滚出去!” 英儿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得一怔,又想这是让人吃饭的地,自己又不是没钱,凭啥赶自己走啊。 英儿刚转过头,想要和小二理论理论,却发现小二赶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坐在店门口的叫花子。这叫花子一身破烂衣服,满头白发,胡子也蓄了好长,那裸露出来的小腿比脸还要脏,手里拿了个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酒,一罐就是好大一口。英儿心想,“虚惊一场,原来说的不是我。” “听见没,你这臭要饭的,要饭去别处要,别再老娘这撒野。”那老板娘脸色变得比眨眼还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进来的吗?” 英儿一听如此熟悉的话,这不和之前那位大婶说得差不多嘛,难道天下大婶一般样? 再一看这个老叫花子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老板娘,自顾自地喝着酒。 “嘿,你这臭要饭的还来劲了。”老板娘叉着腰,她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领会了老板娘的意思,开始往上撸袖子,“要饭的,你可别怪我欺负老人家哈,这可是你先来捣乱我们做生意的。” 那个老叫花子打了一个酒嗝,小二上前两步,一手提着老叫花子的后衣领欲往外拽。可这老叫花子坐着纹丝不动,众人看了都嘀咕,“哟,这老家伙不简单啊。”“什么呀,你看,是这小二手劲太小了。” 小二一听人这么说,一时下不了台,另外一只手也抓了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拽。可是这老叫花子的屁股像是粘在了地上,不曾移动一丝一毫。 “哟,真是神了哎。” “可不是吗,这叫花子莫不成是高人?” “这肯定是高人啊,我看小二也用了不少劲啊。” 随着众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小二也越来越气愤,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臭叫花子给当众羞辱了,一怒之下,小二伸出脚就朝叫花子踹去,而这老叫花子泰然自若,伸出右掌打了出去,正中小二脚心,小二霎时间飞出几米,砸坏了一桌子。 围观的众人看傻了,老板娘也目瞪口呆,场上除了小二痛苦的叫喊声,还听见楼梯那传来的一声叫好。 英儿站在楼梯前满脸惊奇又兴奋,不禁拍手叫好。 老板娘瞪了英儿一眼,转过来又哭喊道:“哎呀,打人啦,打人啦。大家伙评评理呀,这老家伙打人啦。不让我们做生意啦!” 大家眼里看得清楚,明明是店小二先出了一脚,但因为人怕多事,所以大家什么也没说,保持中立的态度。 “明明是你们先出手打人的!”英儿大叫道。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呀?”老板娘恶狠狠地看着英儿。 “我......”英儿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他怕自己又被当众羞辱了。 人群里有时传来几句:“哎?这不是在春风得意楼那个小孩吗?” “是啊,好像是他。” “哈哈,又是那小孩啊,真是哪里有热闹都能看到他呀。” 老板娘一听,更没好气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小叫花子呀,好呀你们,你们俩串通好来老娘这讹钱的吧!” 英儿急了,“你才是叫花子......”他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叫花子,怕自己说错了话,“我是来,我是来吃饭的。” “哟,”老板娘冷笑道,“吃饭,吃白饭呀,不是叫花子是什么?” 英儿一时间百口莫辩。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此人留着披肩长发,深蓝色衣服,腰间别着一把两米长的剑,英儿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位之剑客吗。 只见此人从怀中去除两锭银子,伸手给老板娘,“好酒好菜,我要与那个小孩儿和这位老者一同吃饭,另外那钱是这位小二的医药费和店里的损失,够了吗?” 在这镇上,但凡是做生意的,钱比爹亲,老板娘点头哈腰地说:“够了够了,我这就安排”然后转身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小二,“你别在这给我装死哈,赶紧起来干活!” 小二也边叫着疼边爬了起来开始招呼客人,“客官,坐这坐这。” 那剑客把老叫花子扶了起来让他坐在主位,对那老叫花子甚是尊敬,那剑客看英儿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招呼他:“小孩儿,过来坐吧。”那剑客笑着摆着手,让他过来坐。 英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围观的路人也都散去,他看见老板娘还在斜瞥着他,肚子也在催着他赶快吃饭,英儿就慢挪了过去。 “英儿莫要害怕,我不是恶人。”那剑客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英儿问道。 “哦,我听你爷爷说的。” “你认识我爷爷?” “你爷爷马上就过来了。” 英儿歪着脑袋,心里充满了疑问。 不一会,齐老汉和磊子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齐老汉一眼便看到了英儿,“英儿,你咋跑到这里来了。” “你这孩子,整天乱跑。不让人省心呐!”磊子训斥着英儿。 英儿一看爷爷和二叔满脸焦急,变自责起来,低着头认起错来。 “二位莫要怪他,要不是这个孩子,老夫就被这店家给欺负了。”说话的人正是那位老叫花子。 英儿奇怪的看着他,心想“他为啥帮我说话呀。”,英儿再一看这位老人,他根本不像是一个叫花子,那面容那眼神好似是位老神仙。 “这位老先生是?”齐老汉转身向老者问道。 还没等老者回答,那位剑客便说,“齐大叔,这位是我的师伯,穆无涯。” “原来是穆老前辈。”齐老汉和磊子对着面前这位老者行了个礼 而坐在一旁的英儿此时是云里雾里,为什么自己的爷爷和二叔与眼前这两个人好像很熟悉?这剑客是谁?这白胡子老头又是谁?为啥爷爷叫他前辈? 英儿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看来看去。 第五章 师父赐木剑 老神仙,人上人,白发银须,面色沉稳,灰袍长袖,踏地无尘,呼风来,唤雨去,除恶扬善,降妖济世。 这些都是齐英儿从小人书里看到的,他旁边的这个像叫花子一样的老头在他眼里似乎就有这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孩童不知,这世间哪有神仙,又何来鬼怪,不过人心作祟罢了。 英儿看着爷爷和二叔对这个老头毕恭毕敬,心想:“这老头和爷爷年纪也差不多嘛,爷爷干嘛尊敬一个陌生的老头啊。 英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躲到了爷爷身后。 “怎么了英儿?”老汉问道。 英儿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怎么了,咱英儿啥时候变得那么害羞了。”磊子打趣道。 “英儿,别害怕,过来,爷爷要好好谢谢你。”那个老者捋着胡子说道,“多亏了英儿啊,要不爷爷又要让人打了呀。” 英儿慢慢挪着过去,“你是神仙吗?”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英儿一脸茫然,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老人能把一个年轻人一掌打飞几米出去,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英儿看我像神仙吗?”穆无涯一脸慈祥地问着英儿。 英儿连连点头,就连不苟言笑的剑客也忍俊不住。 “傻孩子,这位老爷爷可不是什么神仙。”磊子说道,“你不是想看剑客吗?” 天真的英儿,眼睛好似冒了光。“那个大叔就是剑客吧。”英儿指着端坐在一旁端坐着的剑客。 剑客又严肃起来,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称他作剑客。如今这世上,江湖武林各门各派数也数不清,门下弟子少的则几百人,多的则达成千上万。 而在这江湖中,却有一群人被其他名门正派视作流浪乞丐之徒,那就是剑客。 在名门正派之中自然也有以剑法著称的,可他们是剑门弟子,而剑客则是无门无派,浪迹江湖之人。 讽刺的是,这江湖之大,无边无际,却又五成之多都是流浪剑客。剑客中有些是少年壮志,立誓要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有些剑客曾是名门子弟,而各派之间为在江湖中争的你死我活,赢的,是名门正派,输的,则被江湖除名。 剑客本命明开岳,拜于“十剑门”掌门元方子门下,江湖绰号“快剑”,但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 十几年前因为各派的争斗,自己所拜门派也不幸被卷入这洪荒涌流之中,最终不敌其他门派而落败。不是实力不足,而是败在江湖险恶,败在了人心上,终究“十剑门”解散,从此被江湖除名,这事在十五年前闹得也是沸沸扬扬,就连乡下的老太太也略知一二。 不觉间,明开岳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穆无涯一声问道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开岳?” 明开岳这才回过神来,对那英儿说:“我叫明开岳,小兄弟叫我明大叔就好。”明开岳顿了顿,又继续说:“英儿说的没错,我现在便是一个流浪剑客。” “不过,在以前......” 明开岳刚要继续说,那穆无涯打断了他的话:“诶,往事已成过去,不提也罢。” 明开岳听见师伯这么说了,也只好笑笑,然后对老汉和磊子说:“二位别站着了,与我们一起吃饭吧。” 齐老汉和磊子就坐了下来。 “小二!” “来了来了。”小二一边把菜都端上来一边避开那穆无涯的眼神,手还抖个不停。 “你抖什么呀!”明开岳呵斥道,小二吓得险些把手上端着的菜都给翻了。 “几...几位客官,你们的菜都,都齐了。”说罢,小二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穆无涯轻笑一声,“哈哈,这小二,话都说不利索了。”其他人也呵呵一笑,只有英儿一人,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菜,垂涎三尺。 “哈哈,英儿口水都流到地上咯。”穆无涯和蔼地一笑。 “英儿早就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英儿耍着一股小脾气。 “那就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咯。” 几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彼此之间都渐渐熟悉,英儿更是只顾狼吞虎咽,一点不怕生,小嘴吧唧吧唧吃地连气都不喘,吃得小肚子圆圆鼓鼓这才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 吃罢,老汉和磊子将要谢过告辞,穆无涯有意留住这祖孙三人,“不忙着走,老先生,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老汉心生疑问,“不知前辈所谓何事?” “哈哈,老先生不必这般客气,你我年纪相仿,我比你稍大几年,以后我叫你齐老弟,你叫我穆老哥如何?”穆无涯笑道。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齐老汉迟疑不决着。 “有何不可,难道老弟嫌弃我是个叫花子?。” “不,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 磊子和明开岳也是一头雾水,英儿现在是撑得都弯不下腰,刚想起来走走,只听得穆无涯唤着自己:“英儿,你多大了?” “五岁半。”英儿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哦,都五岁半了。”穆无涯捋着胡子,隐隐地笑着,“英儿可喜欢学武?” 一听学武,英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想想想!!” 齐老汉这才明白,为何穆无涯待自己如此客气,还要与自己做兄弟,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穆无涯也看出了齐老汉的心思,便笑道:“哈哈,齐老弟莫要怪我。老夫看英儿骨骼清奇,聪明机灵,手脚健壮有力。而且英儿本性正义,若不是方才英儿为老夫挺身而出,老夫也不会生有此意。” 齐老汉心中也明白,也知道英儿终究会闯荡江湖,但实在不忍让孙儿离开自己身边,便想推辞,还未张口,只听得英儿大声喊道:“我要学武功,老爷爷你教我吧!”。这声音大到直叫酒馆所有人都将酒肉停到嘴边,齐老汉和磊子更是诧异不已,齐老汉看见孙儿学武之心如此强烈便也把推托之词咽回肚里。 “哈哈,好小子,你想学什么武功啊?”穆无涯顺着接下去,好让齐老汉无法作推辞,哪知道齐老汉心里英儿就是第一,没什么比英儿的笑更能让老汉感到幸福的了。 “我想学剑法,我要做剑客!” 说着英儿找到空地上有板有眼的比划着,好像真是个剑客一样,引得店里的人扑哧一笑,就连那老板娘也咯咯笑起来。 “哈哈哈,英儿你这是在舞剑?”穆无涯道。 英儿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是我自创的。” 齐老汉看着英儿,不由又是一阵心酸。 “那英儿可愿意拜我为师,学我的武功?”穆无涯好似拿着糖葫芦一样引着英儿。 店里安静下来,都在看着英儿作何决定,齐老汉心里更是七荤八素。 本以为英儿会一口答应,没想到英儿却说,“学你的武功是不是要跟你走啊?” 穆无涯喝了口茶,“这是自然。” “那英儿不愿跟你学了。” 穆无涯放下茶盏,“为何呀?” “因为,因为英儿不想离开爷爷,不想离开二叔。”英儿走到爷爷跟前挽着他的胳膊。 老汉泛着泪水,摸着眼前孝顺懂事的孙儿,心中的凌乱转眼变成满满感动,磊子也微笑地看着英儿,自己果然没有说错,英儿不愿离开爷爷。 “那你当真不想学了吗?”一穆无涯问道。 “这......我想学呀。” “那就离开爷爷,跟我走。” 英儿站直身子,不高兴地说道:“你这老头,好会为难人,我才不跟你学武功。” “英儿,不得无礼。”齐老汉嚷道。 穆无涯哈哈笑着,“莫怪英儿。”他顿了顿,转过头来给明开岳说:“开岳,把那个拿出来吧。” “是,师伯。”只见明开岳从包袱里拿出一把一尺长的木剑,这把木剑做工精美轻巧和手,大小也正适合小孩子。 穆无涯接过木剑,对英儿说;“这样吧英儿,如果不让你离开爷爷你愿意跟我学武功吗?” 英儿心想,这老头又想要做些什么,不离开爷爷还能学他武功,有这么好的事?但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吃什么亏,就说:“那,我答应。” 穆无涯被英儿这般小脾气搞得哭笑不得,“你这小子,还有自己的心思呢!” “哼。” 穆无涯笑罢又说:“英儿,今天你我有缘相见,你想学我武功但又不想离开你爷爷,念你爷爷也舍不得你,”他把木剑放在英儿跟前,“英儿,今日你拜我为师,我将此木剑送给你,外加一本剑谱,待七年之后你我要是缘分未尽就来宣州义安县(今安徽铜陵)的五松山上,我在一个名叫“剑安阁”的地方,我就在那等你。而这把木剑就作为信物。” 英儿听呆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看这样安排如何?齐老弟?”穆无涯转而对齐老汉说道。 齐老汉也想了一想,英儿一直想学剑术做剑客,他又怎能让孙儿失落?于是便点了点头。“前辈.....穆老哥费心了。” “哈哈,那好,英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咱们现在也不方便,就一切从简。来给为师敬茶磕头。” 英儿不懂,“为啥让我给你磕头呀,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众人都笑了,“这小机灵鬼呀,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拜师礼。英儿去做便是。”齐老汉摸着孙儿。 “哦。”英儿答应一声,便小步上前,跪在穆无涯脚边,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倒茶,端给穆无涯,一切英儿都流畅地做了下来。 穆无涯喝完茶道:“英儿真是聪明。现在为师要传你师训,你要谨记。” “师训是什么?” “师训就是师父的教诲,你要记住。” 英儿频频点头。 “莫贪荣华富贵,莫恋功名地位,莫要持强凌弱,莫被美『色』『诱』惑........“穆无涯一边说,英儿一边记,时而露出不解,时而点头。 “你都记住了吗?”穆无涯问道。 “英儿都记住了。”接着,英儿摇头晃脑的把师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好一个聪慧的孩子啊!齐老弟,你可有个好孙子呀!”穆无涯转而对齐老汉说。 齐老汉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看着宝贝孙儿手拿着木剑在那挥来挥去,不胜欢喜,“穆老哥,英儿让你费心了。” “诶~你我既然兄弟相称,就不用客气了,如今你的孙儿更是我的爱徒了,我还要老弟莫怪我夺你所爱呢。” “哪里哪里。” 二人又深深地看着英儿。 “英儿?”穆无涯说道。 英儿回头,紧紧抱着那木剑,格外亲切的喊着:“师父。” 穆无涯听着甚是开心,“英儿啊,这次一别我们就七年后相见了,这本剑谱给你,这七年里你要自己好好学习,至于学成什么程度,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英儿接过剑谱,翻看着,见里面大都是图画,大喜道:“这书就像小人书一样好看。” 第六章 命数天定 人不能改 望,日西沉,漫天云霞,时有数只雁,比肩齐飞,雁声伴红霞,轻风拂人心。 话说齐老汉祖孙三人与穆无涯师侄二人在镇外道别,穆无涯二人直往西去,齐老汉三人也驾着驴车想在天黑前回到家里。 英儿颠坐在驴车上,怀揣着剑谱,手持着木剑,时而对着空气砍来砍去,时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磊子坐他旁边逗着他:“英儿现在也有师父了,也有宝剑了,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剑客咯。” 英儿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算,我不会使剑。” “说来也奇怪,你个五岁大的孩子,大字也不识多少,可你师父不教你任何功法,却直接扔给你剑谱,这算怎么回事?” 磊子说的这话在齐老汉心里也琢磨了好久,但他想可能这就是高人的指点吧,穆无涯也说了,七年间英儿学到什么程度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虽定下七年之约,但穆无涯真正的意图是试探英儿到底适不适合走这条路。如若英儿习武不成,那他与穆无涯的缘分也就终了,七年之约和师徒之实又算得了什么呢? 入世颇深的齐老汉料想到这一点,虽说这考验也合情合理,但老汉担心如果孙儿真的与剑无缘,到时候只怕英儿难以承受这个事实。转念又想,若是英儿悟性极深,乃是可造之材,那么七年以后,宝贝孙儿就要离自己而去,只身步入江湖了。“哎~”老汉一声轻叹,此时他的心里矛盾至极,险些将驴车驶进路边沟里,所幸没事,英儿倒是在车上笑得开心。 天黑之前,祖孙三人便回到家中,齐老汉还了驴车,三人吃完饭不久便去休息了。 月色朦胧,蝉叫蛙鸣,不时有蚊子飞来飞去,英儿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倒不是因为蚊子,更多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让英儿颇为在意。小小年纪,意外获得高人指点,还拜其为师,得到木剑与剑谱,种种遭遇在英儿自己看来都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英儿侧过身来注视着枕边的木剑,木剑还幽幽散发出香味。 他幻想着自己自己握着木剑照着剑谱上耍着;幻想着剑指大虎一伙人,教训得他们屁滚尿流;幻想着自己身穿白袍,手握一把精钢宝剑,气宇非凡地站在高山之巅,低头望着茫茫大陆。 渐渐地,那个女人又浮现在脑海,英儿再次真切感受到了那种温柔,轻声喊道:“娘亲”,在这种温柔下,他酣然睡去。 穆无涯、明开岳师侄二人离开小镇后一直往西面走。二人不久进了一家客栈住下。不一会,穆无涯脱去破衣烂衫,沐浴换上青袍白褂,稍作整饰,精神万分,有如天界神仙。 二人对坐桌前,灯盏火烛摇摇曳曳,明开岳问道:“师伯,我们非要这么做才好吗?” 穆无涯端起一杯茶稍饮一口,“不这么做,怎能令英儿入我门下?” “可,可这与齐风师弟当年所托有些不同啊。” “齐风,”穆无涯叹口气,“齐风所托,让我寻其子,并传给他剑法,我依他所托了了他的愿望,可他并未说不能让英儿入我门下呀。” “可是......” 齐风,也就是英儿的亲生父亲,当年也入了“十剑门”,齐风拜穆无涯为师,并与拜在掌门元方子门下的明开岳成为至交,甚至结拜兄弟。可就在十几年前“十剑门”被江湖除名之后,齐风也就此消失匿迹,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书信。 信上写道:“大哥,小弟不仁,如今局势不安,门派解散,十剑门现已如一盘散沙,小弟从此也将浪迹天涯。只有一事放心不下,大哥不知,当初我离家闯荡江湖,已与家中老父闹翻,实属不孝。愿大哥待我去问候老父,小弟实在没有颜面再见父亲。自此,我与双儿也要远走高飞,今不辞而别,还望大哥原谅。” “还有,请大哥替我向师父请罪,徒儿不肖,在门派危机之时却弃门而逃,他日如再相见,我愿意以死谢罪……” 当年穆无涯看到此信,心痛不已,不是因为徒弟弃自己而走,而是因这江湖世道多端,把自己最爱的徒弟给连累了。 一年前,明开岳又收到一封无名信,稍一看,便知是齐风送来的,立马拿去给师伯看。 穆无涯拿过一看,轻生一叹。 信上道:“师父,大哥,当年一别,如今已是十四载。徒儿与双儿也在江湖一隅安下家来,如今膝下已有一子,只怕江湖险恶,将他送去了老父身边……徒儿有个不情之请,望师父,大哥,不念我背信弃义,授予我儿剑法,以让他能在江湖保命……” “风儿,这是何苦唉。”穆无涯叹道。 火烛明明灭灭,已是午夜,明开岳与师伯依然对坐桌前。 “师伯,恕弟子无礼,莫不是你要英儿重振十剑门?” 穆无涯点点头,“不错,英儿聪慧过人,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可造之材。要说复兴我门,英儿是不二人选。” “可师弟他不想让风儿涉足江湖。” “开岳呀,命数天定,逃不掉的。” 正当二人谈话间,忽听门外簌簌作响,穆无涯食指点茶,运气指尖,振臂一甩,见水滴犹如钢针,眨眼间在糊窗上留下发丝难穿的小孔。 明开岳也是一惊,起身就要出门一探究竟,穆无涯将他留住,“人已经走了。” “又是那一伙人?” “八九不离十,南宫老贼跟踪我俩十几年。屡次暗下杀手,都未得逞。哈哈,那南宫老贼也是不容易啊。” 明开岳一脸愁容,“我们整天提心吊胆的......” “开岳,在这江湖上谁人不是提心吊胆?若不这样,下一秒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穆无涯起身又说道:“时候不在早了,开岳你也去休息吧。” 明开岳告退,离开之际仿佛想起一件事,但他没有向穆无涯问起,就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中。 躺在床上的明开岳也是辗转反侧,心中疑问重重,那便是那把木剑的事。 说起这把木剑,要从十剑门的开派始祖尊阳真人说起,传说尊阳真人创派之时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他武功独步天下,堪称武林第一。那木剑便是他贴身之物,以后便传给后代,由代代掌门保管,可以说这就是十剑门的象征,足以见得这木剑的珍贵性,而自十几年前十剑门败落,掌门元方子战死,临死将他托付于明开岳,待到明开岳他日与师兄穆无涯相见时再将那木剑交给穆无涯。 为什么这把弥足珍贵的木剑,师伯却将它给了一个五岁多的孩子?虽说是自己的徒弟,但这未免也太随意了。转念一想,虽说十剑门已不复存在,但师伯也是个绝世高人,应该自有他的道理。 月黑风高,在一片黑林中,几处曾传来鸦叫,有一黑衣人,脚步轻盈,穿梭其间。此人正是从穆无涯师侄二人住的客栈方向奔来的,看此人不多时有些精疲力竭,显然是受了伤,忽得一脚踩断树枝坠落地上。这时他已经来到一座气派的宫殿大门前,不一会,从殿内出来两个人,将他抬了进去。 一入大殿,满屋的金光,好像进了皇宫一样,大殿由两排合抱粗的柱子撑起,大殿中央,高高坐着一个脸型瘦削,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位老人就是穆无涯口中的南宫老贼——南宫鹤。而这里就是如今江湖第三大帮,“白鹤帮”,虽说是第三大帮,论实力论人数也不输于第二大帮“猛虎门”,只不过白鹤帮帮主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手下之徒更是无恶不作,口碑极差,故排第三。但江湖上因为任谁也没法打破这三足鼎立的平衡,奈他不何,敢怒而不敢言。 “混账!废物!没用!”只见座上南宫鹤怒斥道,“就那么两个杂碎,难道要让本仙人亲自出马?”(南宫鹤骄傲纵横,喜听阿谀奉承之话,故以仙人自称) “你居然称自己是一等一的高手,我看你蝼蚁不如!”南宫鹤气得胡子都要冲了上去。 “仙人莫要生气。”站在南宫鹤旁边的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李燕三。这李燕三面相猥琐,一肚子坏水,南宫鹤多年做的那些恶事,大多都是听了他的话。 “不生气?我帮之内十几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除掉那两个废物!你们真是连废物都不如!” “那,仙人坐下不是还有两位高徒吗?”李燕三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俩还在闭关修炼,正值关键时期,不能打扰他们!” 这时,躺在地下那人,单膝跪着,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腹说道:“仙人不知,穆无涯老贼好生厉害,我与他相隔数十米,就被他探知到,若不是我反应快,现在......” 话音未落,只见南宫鹤轻抬一掌,那殿下黑衣人便瞬间没了呼吸,倒在地上,南宫鹤把手收了回来。 “啊,仙人的这‘天鹤仙云掌’练的真是出神入化,普天之下,恐怕您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李燕三被那一掌吓得流了一后背的冷汗,连连恭维南宫鹤。 南宫鹤听得也甚是欢喜,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那是自然,我这独创掌法没人能领悟!就连我那两个徒弟也不行啊!” “是是是,”李燕三连忙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南宫鹤冷声问道。 “不过,那穆无涯老贼对仙人您来说始终是个祸患,即便他不敌仙人,恐怕......” “哼,这我知道,那老贼有多厉害我当然清楚,不过那年大战之后,他的功力如今应该只有八成,若是让他恢复过来,恐怕本仙人也不敌他了。” “我有一计不知怎样。” “说来便是。” 李燕三靠在南宫鹤耳边如此这般地讲着。 忽然南宫鹤就大笑起来:“李燕三啊李燕三,本仙人果然没看错你。” “哪里哪里,比起仙人您,在下深知自己愚蠢,不及仙人大智大慧。” “啊哈哈,你也不必谦虚,你比这些废物强多了,如不然,本仙人怎会让你做我的左膀?” “那仙人您看这?” “就照你说的办,立刻传达下去,不取那老家伙首级,就提头来见!” “是!”李燕三抱拳退下。 大殿之回荡着南宫鹤笑声,“哈哈哈,穆无涯呀,你注定要栽在我的手上!” 第七章 侠胆造姻缘 天以入秋,太阳也不像从前那般严酷,英儿与师父穆无涯一别已过两个月。两个月间,英儿照着师父所赐剑谱,日复一日地练习,从不懈怠。虽说剑谱当中大多都是图画,但也有些许文字,英儿尽识一半儿之多,不懂之处便去请教爷爷,英儿聪慧过人,经爷爷稍加解释,便已理解通透。 英儿每日起得比太阳还要早,早晨便在自家院中练习基本剑法,吃完早饭之后便去了后山的山洞中继续练,一直要到中午吃饭时才回来。午饭过后,英儿就让二叔教他识字,晚饭前后还会练上一阵。 老汉看英儿如此用功,如此痴迷,也没人督促教导,英儿对自己却百般严苛,有感觉自己和图中小人儿做的不一样的地方时,英儿便会只一个姿势就练其数十遍。老汉此时也是感慨万千,他想孙儿注定要去江湖,何必阻拦他呢?心中的矛盾之情便日渐消散。 山上已是披了一件红纱,秋气浓浓,大雁也乘着秋风往南飞去。山腰之间,有一山洞,只听得山洞中时时传来“呵”声,临近一看,果不其然,不是那齐英儿还能是谁? 只见英儿垂着那把木剑,随着一声“喝”,扬剑刺向前方,剑风扰动片落叶。英儿眼神犀利,目视前方,坚定不移,好似这一剑真的刺中敌人一样,久久不把剑拔出来。若有旁人看,也会不禁一怔,年仅五岁之多,却有如此的气势,好似刀片一样锋利,可他们不知,就这一刺,英儿足足练了一个多月。天赋异禀,却倍般努力,如何不能成为大器? 正当英儿每日勤苦练习剑法时,穆无涯师侄二人也到了五松山上“剑安阁”中。 明开岳胸间缠着白布,白布上透着些血红色,穆无涯将他扶上阁中床榻上,让受了重伤的明开岳好好休息。 明开岳看坐在旁边的穆无涯一脸愁容,有气无力道:“师伯,不必担心,开岳并无大碍。”说罢,又咳出血来,穆无涯连忙给他擦了擦血,“你好好休息,莫要动气说话。”明开岳这才闭眼休息。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日二人刚在一家大道旁茶店间喝茶。 “也不知英儿现在如何。”明开岳说道。 “我与他缘分未尽,这孩七年之后必将来寻我。”穆无涯笑道。 “不过师伯,练习剑法需从内修炼,内功基础扎实醇厚之后方能修练各路剑法,如果不这样做,恐怕日后虽习得剑法,但想要更进一层楼,简直是难于登天。”明开岳道出心中不解。 穆无涯神色淡然,道:“英儿虽是腿脚健壮,这无不和小孩子奔跑打闹有关,但英儿上肢却显得弱了些,也有些不协调,我给了他那本剑谱,只不过是强身之用,无套无路,算不得剑法,只是让英儿把双臂练得更结实而已。” 明开岳点点头,若有所思。 “还有不解?”穆无涯问道。 “是,弟子还有一事不解。”明开岳又问道,“您给英儿定下七年之约,这七年若是英儿只照那本剑谱练习的话,恐怕会误了英儿修炼内功心法的大好时机。” 穆无涯微笑着,捋着胡子道:“所以老夫才说,七年内要看英儿造化了。” 在二人谈话间,忽然传来一声“救命”,细一听,是名女子呼救。 “快去看一下。”穆无涯说道,二人便前去看个究竟。 女人呼救声音是从不远处竹林里传出的,二人加急脚步,不消多时就来到这片竹林。只见竹林里,有一虬髯大汉,身压一名较弱的女子,欲施『强』『暴』,女子现已挣扎不动,哭喊不出,丧失了意识,只等着这恶汉侮辱。 明开岳眼疾手快,“唰”的一声将手中匕首朝着那恶汉太阳穴飞去,那恶汉先是头一低避开要害,愣是空手接住了这匕首。转头看到明开岳和一个老头,便怒斥道:“哼,哪来的杂种小子,敢坏爷爷的好事!” “淫贼休要猖狂!你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天理不容,我现在就要替天行道。”明开岳大喊道。 那恶汉也不畏惧,大笑道:“就凭你也想跟爷爷叫板,爷爷这就叫你去阎王爷那报道!”说罢,那恶汉掏出腰间雷神鞭,长有四尺,重三十斤,此鞭极硬,通体铁制。眨眼家,那恶汉已经纵跃到眼前,明开岳见这淫贼颇有功夫,不敢轻敌,飞速将腰中赤龙钢剑拔出迎敌。 只见那恶汉纵身到半空,一记重击朝着明开岳脑袋砸去,电光火石间,明开岳横过剑来挡住这一击。没想着淫贼力道甚大,直震得自己握剑虎口疼痛,眼看自己宝剑要压在肩上,明开岳便朝恶汉上体飞踹一脚,恶汉也早就料到明开岳会有这一招,瞬间撤回鞭来,挡住他这一脚,那恶汉纹丝不动,倒是明开岳被自己的腿劲震得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明开岳心想,没想到这淫贼好大的力道,他手中的雷神鞭也不容小觑,在力量和硬度上恐怕自己不敌于他,但速度上自己曾负“快剑”之名,应该可以压制住他。 想好对策后,明开岳右手持剑左手指着那恶人,剑尖,指尖和那恶人心脏处三点一线,只见一道青红之影直冲向那恶汉,这便是明开岳的绝招,“绝命虹影”。绝命虹影速度之快难以想象,眨眼间明开岳已经站在了恶汉身后,那恶汉也是猝不及防,虽然避开了了要害,但左臂已被明开岳给斩掉。恶汉痛得流了满头大汗,怒嚎着,像只野兽般右手持鞕转身向明开岳扫去,而明开岳刚刚使出绝招,体力消耗巨大,手脚正处麻木未醒状态,虽然条件反射拿剑生生挡住了恶汉的这一击,但因根本没有内力去加以阻挡,而那恶汉断臂之痛,难以忍受,好像整个力量暴走一样,较与之前更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明开岳便飞了出去。 恶汉现已打得眼红,又是一鞭准备夺了他的性命,却有一束白影挡住了那一鞭,又将恶汉击飞出去,这人正是同明开岳一起赶来的穆无涯。穆无涯只用单臂挡住恶汉一鞭,又用一掌将其打飞。躺在地上的明开岳叫了句师伯,穆无涯示意他不要作声。 只见那恶汉中了穆无涯一掌后,吐出血来,好像也恢复了神智,便说道:“你们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哼,爷爷我不陪你们玩了!”说罢便一把捡起断臂逃之夭夭。 明开岳还想爬起来追他,穆无涯拦住了他,“他已是丧家之犬,随他去吧。”然后扶起明开岳来,去看看那女人怎么样了。 那女子头发凌乱,衣服被撕得破烂不看,晕死过去,刚才如此激烈的打斗都不曾将她惊醒。 穆无涯脱掉青袍给那女子披上,明开岳背着女子,三人便离开了竹林。而竹林深处有几个黑影,悄悄跟着穆无涯等人。 穆无涯师侄二人加那位可怜女子离开竹林后便在不远的“巫峡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下了,将女子吩咐店家安顿好之后二人到了楼下吃饭。 明开岳无心吃饭,便说:“刚才那厮生得一身蛮劲儿,若不是师伯相助,恐怕弟子已是他鞭下亡魂。” “你我师、侄关系,不必多礼。”穆无涯喝了口酒。 “只怪弟子学艺不精,打不过那淫贼。”明开岳低着头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是?” “他就是‘辣手摧花-柏蒙’。” “就是那个江湖臭名昭彰的采花大盗‘辣手摧花’?” “正是,而他师父便是‘毒笑王’-王开,我们曾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武林争斗中交过手,我便记住他师徒二人了。” “那‘毒笑王’本事如何?” “与老夫不相上下,但王开擅用暗器,都是带有他秘制毒药的,尤其是那老毒物的‘九曲笑命散’,就连我也不敢与他赤拳相搏。而就我所知他并无其他弟子,只柏蒙一人,且深得他师父王开的真传。”穆无涯又饮下一杯酒说道:“所以开岳呀,你不敌他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你那绝招要是对付别人,饶他是八路神仙,也得伤他几分。厉害的很啊!” 听了师伯的安慰,明开岳不禁暗暗较劲,在心中起誓,下次见那淫贼,必取他狗命。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穆无涯又说道。 “什么事?” “柏蒙他为何要来此处?而他师父与那‘白鹤帮’的南宫老贼交情甚密,恐怕......” 还没等穆无涯说完,明开岳便惊道:“莫不是南宫鹤派他来追杀我俩?” “我还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南宫老贼想要取我等性命,绝不会只派他一人前来,而且你已断他左臂,现在他对咱俩来说不是威胁,但也不得不提防着点,若真和那老贼有关,那柏蒙一定还有帮手。” 明开岳连连点头。 这时,一小二走过来对穆无涯二人说道:“二位客官,刚才随你们一同来的那女娃娃醒了,正找你们呢。” “哦,那就让她过来一起用饭吧。”穆无涯吩咐道,小二也跑去传话。 不一会儿,一位清秀女子,面色红润,外穿着透绿薄纱,已是梳妆打扮过了,浑身散着清香,宛如仙女一样从楼上走下来。店里客官都已无心吃饭,目光全集中在这一女子身上,那女子愣是让众人看得小脸羞红。经小二指引,她来到穆无涯二人桌前,就要叩头拜谢穆无涯,“多谢恩公相救。” 穆无涯一把将她扶起,“莫要行此大礼,我们本是江湖人士,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姑娘快快请起,而且救你的是小侄。”女子站起来后,穆无涯有对师侄说:“开岳,你给这位姑娘挪个地方。” 只见明开岳看着这位女子看得入了神,女子的小脸不禁泛起羞红,“开岳。”穆无涯又叫一声,明开岳这才回过神来,便不由得也红起脸来,给那女子让了位子。 穆无涯对那女子说:“姑娘莫要见怪,我这侄儿秉性善良行为端正,对姑娘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那女子瞧着这胡渣男子生得俊朗,咯咯笑道:“恩公舍命相救小女子,小女子就算是以身相许也......”这女子一听自己不留神说出心声,不由得害羞地低下了头,明开岳听了也是红脸直到耳朵根。 穆无涯见此二人情投意合,大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造化弄姻缘啊。我看你二人郎才女貌,何不结成夫妻,也是一桩美事啊!” 二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又立马看向他方,穆无涯看他二人谁也不想先要表态,便又问道:“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那女子回答道:“小女子本名叫凌雪儿,爹爹都叫我雪儿,爹爹是位丝布商人,我与爹爹一个月前从家里出来,将几车丝布运到蜀地去卖。就在前天,没想到路上遇见一伙贼人,他们把爹爹杀了,把车抢了去,我大哥舍命与他们相搏才让我逃走。可我刚出狼穴有入虎口,被一个虬髯大汉给劫到竹林里去.......”说着,雪儿已是泣不成声。 “这都是什么世道!”明开岳怒道。 “哎,又是一个苦命的娃儿。”穆无涯叹道。 “姑娘先别伤心,倘若我们替你报了杀父灭门之愁,姑娘可愿与我侄儿结为夫妻?” 雪儿道:“若不是恩公把我救了,恐怕我早已受尽*,小女子这条命本就是恩公的,只是家仇未报雪儿应为爹爹与大哥报仇才是,以尽孝道。若是恩公了了将雪儿的心愿,雪儿愿意一生一世服侍恩公。”说罢,雪儿偷偷看了一眼明开岳,明开岳此时早已满腔怒血,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那帮贼人和那个淫贼柏蒙。 “开岳,雪儿已将终身托付给你,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还要犹豫么?”穆无涯问道。 “待我先手刃了那帮恶徒,为雪儿姑娘报了家仇,已了雪儿姑娘的心愿,关于雪儿终身所托,我愿娶她为妻!” “好一个大丈夫!”穆无涯大笑道。 雪儿也满眼泪花望着这个可靠的男人,没想到今生还能够有所依托,真是老天不绝情,久旱逢甘露。 “师伯,待侄儿收拾一番,咱们这就启程讨伐贼人!” 第八章 深陷诡计自不知 话说穆无涯等人,收拾一番后便前去讨伐那杀人越货的贼人一伙,途径那竹林之时,又勾起雪儿心中屈辱之情。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一股温暖从手传到心里,再一看,正是当时舍命相救的恩公明开岳握住了自己的手,雪儿心头一紧,脸刷的就红了,立马把手挣开,却又看到尴尬万分的明开岳耳朵通红,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明开岳虽是一个铁血铮铮的汉子,但心中一直有种柔情,而如今,他的柔情已归凌雪儿姑娘所有。明开岳嘴笨又有些害羞,不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安慰雪儿,他怕雪儿又伤心,只得握住她的手让她放心,却忘了雪儿年纪比自己小了三岁,和自己一样是没经过男欢女爱的黄花大闺女,更是怕羞。雪儿一把手拿开,搞得明开岳心脏砰砰乱撞。 穆无涯看到这年轻后辈之间恋情浓浓却又彼此怕羞之景便开口为他们解除尴尬局面:“开岳,雪儿,你们俩虽还未结拜成亲,但那也是已定之事,在这之前你们俩就先以兄妹相称,也不用避嫌。” 听此话后,他俩相视一眼,便慢慢走近,又把手握在一起。 穆无涯暗暗道:“此般场景,甚是还念呀!” 不久三人来到那大道旁的茶店,店家一眼认出熟客,便热情招呼。穆无涯等人也就坐此歇歇脚,主要是凌雪儿一介女子,加上几日前的遭遇,怕她身体难以坚持走太长的路,这点上穆无涯也自责道:“在客栈时,忘记租匹马了,好让雪儿骑上。” 雪儿也连忙道:“雪儿不累,倒是二位恩公这般照顾,怕是雪儿有些受之不起。” “哈哈,现在你我已是自家人,何出此言。”穆无涯笑道,“雪儿啊,你也别总是恩公恩公的叫着,你和开岳既然即将结为夫妻,你也叫我师伯吧,待来日我也教你一些功法,日后你们夫妻也有个照应。” 被穆无涯夫妻、夫妻地叫着,雪儿又不禁红了脸,再一看明开岳,虽故作镇定,但耳朵还是那么红,惹得雪儿咯咯笑了起来。 穆无涯将店家叫过来问道:“你开这茶店多少年了?” “回客官,小店一开了快一年了。” “那你觉得这地方可还太平?” “太平?这话怎讲?小的开的是茶店,从这路过歇脚的人更是形形『色』『色』,有像二位这样的侠士,也有绿林中人。” 雪儿一听眉头一紧,不由得咬着下嘴唇。 明开岳一听更是着急,拍案问道:“绿林中人?” 店家被明开岳那副凶相吓得不敢继续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穆无涯,穆无涯笑道:“店家莫要害怕,尽管说就是。” 看明开岳收起怒气便继续说道:“不瞒几位,说起这绿林中人,就在前不久刚在小店歇过脚,个个凶神恶煞,我一看便知道他们不是善类。” “何以见得?难道店家只是以貌取人?”穆无涯问道。 “这、、这、、、”店家支支吾吾,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店家但说无妨,我等不会向外传,也不会给店家带来什么麻烦,就请店家告知我等。实不相瞒,我们与你口中所说的那些恶徒有些纠纷,此次便是寻他们去的。”穆无涯说道。 “唉,我看几位也是江湖中人,小的就告诉你们吧。几天前,那五个糙汉在咱家店中吃茶,小的也没细听,只听得他们一直在讨论一件事。” “什么事?” “我看见这五个人中有一个一直在喊着太好了,这次又发达了。然后另外一个较瘦一点却有些气愤地说什么可惜跑了个女娃娃,不然哥几个就可以享受享受了。” 听到这,雪儿垂下了头,眼泪不住地往外涌,轻声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店家一看就停住不往下说了,明开岳轻拍着雪儿,安慰她。 穆无涯看到雪儿哭得那么伤心便不继续追问,只道:“店家可知道这几个恶汉现在何处?” 店家也摇头道:“这个小的还真不清楚。” 穆无涯叹气道:“难不成那恶贼气数未尽?” 店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急忙说:“客官先别叹气,小的不知道自有人知道。” 三人顿时精神起来,齐齐望着店家,店家道:“几位客官你们顺着这条大道往西走十里左右能看到一个岔路,然后几位走那小道,过不了一刻钟你们会看到一个亭子,亭子里有个老汉,那老汉是不久前从别的镇上过来的,你问他,他什么都知道,只是那老汉生性奇怪,能不能从那得到消息就看几位客官自己了。” “哦?世间还有这等怪事?”明开岳半信半疑地问道。 “有或没有,几位一去便知” 穆无涯等人谢过店家后,照着店家所说上路了。不久后就看到了店家所说的亭子,穆无涯说:“八成就是那个亭子。” 三人来到亭子前,并未见到任何人,“难道那店家是骗我们的吗?”明开岳有些不满。 穆无涯指道:“先别急,你们看。” 明开岳顺着师伯指的方向一看,见有只草鞋摆在亭子中央,明开岳道:“莫不是店家所说的那老汉落下的?” “正是,而且是留给我们的。”穆无涯捋着胡子道。 “留给我们的?”明开岳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你去看看那草鞋。” 明开岳上前细看,发现草鞋下压着一张纸,他拿起一瞧,纸上还有两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众人不解,穆无涯思考片刻,惊道:“真是厉害,恐怕那老汉是位绝世高人,未见其人,便知来意。不知前辈是哪位高人,可否与我等见上一面?” 突然,空中回荡起一老者声音,“尔等来意已解,还请速速离开吧。” 看这传音入密的功夫如此了得,想必那老汉内功深厚堪比十剑门初代掌门尊阳真人。穆无涯也不再纠缠,道过谢后边转身带着明开岳、雪儿二人离开了亭子。 “师伯,我们现在去哪?”明开岳问道。 “去那竹林!” 一提起竹林,雪儿又是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低着头,也不做声。 “去竹林做甚?” “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哈哈” 明开岳越来越糊涂了,雪儿也越来越紧张。 三人去竹林路上,途经茶店之时,发现茶店桌子东倒西歪,招牌也被拦腰折断,便知大事不妙,火速前往竹林。到了竹林之后发现周围安静异常,杀气重重,三人慢慢往竹林深处挪去。 突然,一根竹子朝他三人飞去,明开岳立即拔出赤龙钢剑,将柱子从中间劈成两半。紧接着,又有数十根柱子先后朝他们飞射而来,穆无涯和明开岳师侄二人,一人用手一人用剑,一边保护雪儿,一边劈开这些竹子。 明开岳怒喊着:“用胆量的就出来,别做个缩头乌龟,只会暗算人。” 话音未落,凭空翻出五个大汉,五个人个个肩宽体壮,高矮不一,雪儿看到一惊,直往明开岳身后藏,不敢再看他们。 这时,在五个恶汉中一个较瘦的人对一个红毛大汉说说道:“大哥,你看那女娃娃,长得真是一个水灵,不如把她抓来供咱哥几个好好快活快活,哈哈哈。” 那红发恶汉说道:“二弟莫要只贪女色,要想办法解决那两个家伙才是。” 有一位刺有青龙的恶汉说道:“诶,大哥难不成是怕了,待我取了那二人狗命,再给二哥把那女娃娃抓过来。”说罢,那恶汉便冲向穆无涯,红发恶汉出口阻止,“五弟,慢着!”只见那刺青大汉还没冲到跟前,明开岳便朝来者刺出一剑,那刺青恶汉,急忙刹住脚,翻身躲过这一刺,心道:“好快的剑法”。 一矮个恶汉笑道:“哈哈,五弟还是那么心急!” “四哥不要取笑我,若刚才是你,怕已是他剑下亡魂了。”那刺青大汉恼怒道。 “哼!”那矮个子恶汉不服。 红发大汉突然嚷道:“你们俩不要吵,刚才只是那剑客出手,如果换作是那老头,恐怕老五现在已经是个尸体了。” 听红发大汉这么一说,老五立刻流了一背的冷汗,乖乖地站回到原地。 “大哥,那老头儿真有这么厉害?”老二问道。 “不会有错,我看那老头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红发大汉继续说道,“请问老先生可是穆无涯老前辈?” 穆无涯没做回答,红发大汉低声道:“果然,他就是当年在十剑门中江湖人称‘无为老仙’的穆无涯。” “十剑门?不是在十几年前就被江湖除名了吗?”一个手持狼牙棒的恶汉说道。 “我兄弟几位与老前辈素未结仇,敢问老前辈有何贵干?”红发大汉问道。 穆无涯冷冷喊道:“替天行道!” 那五个恶汉一听便是一怔,那身有刺青的恶汉听穆无涯这么说便骂道:“老东西,已是丧家之犬,还嚣张个屁啊!看我不先送你归西!”说罢,便又冲了上去,红发大汉看拦也拦不住了,就一声令下“给我上!”,于是这五个恶贼便一起冲向穆无涯三人。 穆无涯神色淡定,就这几个毛贼,他还不放在眼里,便吩咐明开岳好生照看雪儿,自己只身与那五个恶贼大战。打了几十回合之后,那五个恶贼也没发现穆无涯的空当,自己却是累得气喘吁吁,再一看穆无涯大气不喘,连滴汗都没留,便知自己几个不是他的对手,正欲逃跑时,穆无涯突然冲向他们,一眨眼的功夫,五人全部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就在穆无涯刚要取了他们性命之时只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喊道:“客官,救命啊!”,原来是那茶店店家正被一个独臂之人掐住喉咙,穆无涯一看,此人不就是那个“辣手摧花”柏蒙吗?他在这里又做什么? 眼看这店家就要被他掐死了,顾不了太多,穆无涯一个飞跃,要将那店家救过来。刚伸手抓住那店家,只见店家脸上露出极其阴险笑容,然后张开其右手,照着穆无涯脸上撒了一把*状东西。穆无涯立感不妙,一脚踹飞店家和柏蒙,借力撤了回来,这时,他感到一阵体虚,瘫坐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穆无涯喊道。 只见那店家拿掉帽子,阴险地笑着,“穆老前辈,我是李燕三,是南宫仙人的手下,刚才那个东西叫‘仙君化骨散’,要是中了它,立即会丧失全部武功,虽然药效是五个时辰,不过三个时辰之内要是没有解药的话,就会永远成个废人。” “卑鄙无耻!果然是那老贼,居然用这等下流手段,他是怕打不过我吗?”穆无涯怒道。 当穆无涯正想运功解毒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转头一看,看到明开岳趴到在地上,身下流出一摊血,而将他重伤的居然是站在一旁手持匕首的雪儿。雪儿变得不像之前那样楚楚动人,她此刻变得无比妖邪,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你,你不是凌雪儿,你是谁?”穆无涯问道。 只见那个女子仰天大笑道:“我是谁?我就是我啊,只不过我不叫凌雪儿,我是‘百面妖姬’潘璇。” “呸,又来一个妖精!”穆无涯怒道,口吐出鲜血。 “穆老前辈别费心了,你越运功越会催发毒性。”李燕三道。 “没想到,我穆无涯一身绝世武功,居然败在了一群小人手上!真是老天无眼啊!” 李燕三蹲到他跟前,“怪不得老天,啧啧啧啧,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死?说吧,您有什么遗言,我李燕三尽量给你了了心愿。” 看着李燕三那恶心人的嘴脸,穆无涯一口鲜血吐到他脸上,李燕三吓得往后倒,他还以为穆无涯真的解毒了,看到自己被耍后便恼羞成怒,“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慢着,我还有一事不明白。”穆无涯说道。 “什么事?快说,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那亭中老汉,真有其人?” 李燕三又一脸阴笑道:“那个呀,那个也是我的计划一部分,那个亭子是我提前建好的,本来想在那里就结果了你们,没想到你们不但没在那等,反而立马往竹林里来了,差点让爷爷我失手了。” 穆无涯一听,心中疑问像乌云一样压过来了,既然是他编的,在亭子那里指点自己的高人有是谁? “现在知道了吧,好了,该上路了。”李燕三给潘璇一个颜色,潘璇拿个匕首就向穆无涯走来。 “唉,可怜了开岳,是我害了你,,还有英儿,为师只能先走一步了。”穆无涯闭眼叹气道。 突然空中有传来老者声音,“现在就放弃了,为时过早吧!” 李燕三等人被着声音吓得失声,“谁?是谁?” 忽然间,众人身边起了浓浓紫雾,李燕三等人跳出紫雾,等紫雾消散去了发现穆无涯和那躺在地上的明开岳二人不见了,顿时惊慌起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九章 菩提、榆木 日衔西山,整个竹林也被夕阳冲刷成红色,在这竹林里,有一群人急得团团乱转。 李燕三大声怒道:“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回去怎么给仙人交代?” “呵呵呵呵,燕三哥别着急嘛,那穆无涯不是中了你的‘仙君化骨散’了嘛,饶他有通天本事,没有解药就变成废人了,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至于那个明开岳,呵呵,已经被我一剑刺死了。”潘璇扭动着腰肢走到李燕三跟前,轻轻用香唇对着他呼气道:“到时候就告诉南宫仙人,这全是你燕三哥的功劳,或许仙人还会奖赏你呢。” 李燕三听了,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不知道那个把穆无涯和明开岳救走的人到底是谁,如果这个人把穆无涯和明开岳给治好了怎么办?但他立刻又驱散这个念头,心道:“怎么可能,先不说被一剑穿胸的明开岳,那穆无涯中的‘仙君化骨散’只有南宫鹤才有解药,就算那个神秘人有深厚的内功,但只要他想要往穆无涯身上运真气,那只会加快毒性。”所有事都想清楚之后,李燕三才长舒一口气。 “这几个废物怎么办?”柏蒙忽然说了一句。 李燕三这才想起来,地上还躺着那五个山贼,“没用了,都杀了吧。” 那五个恶贼吓得想撒腿就跑,可那穆无涯的掌力实在太大,这五个人这能瘫倒在地上,浑身使不上力。 “大侠,大侠饶命!”那较瘦的恶贼苦苦求道。 倒是那红发老大听有骨气,“老二!不用求这厮小人,浪费口舌!” 话音未落,那红发恶贼顿时满眼充血,脸色发紫,紧接着两行血从从眼眶中流出,没了呼吸。再一看,杀了他的人正是刚刚还站在一边的李燕三,这时居然站到了那红发恶贼跟前,众人都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没想到李燕三不仅诡计多端,练武功也不差,杀人迅猛之极。剩下几个恶贼吓得哑口无言,只等着自己也随大哥共赴黄泉。 潘璇一看,不高兴了,“哎呀,燕三哥,你怎么把我的人给杀了嘛,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后,这几个就归我了吗?” 李燕三哈哈笑道:“你瞧瞧,哥哥我一时手痒把小妹的美餐给杀了,回去哥哥好好补偿补偿你。” “这可是你说的,回去我要一百个男人。” “好好好。” 只见潘璇扭着腰走到剩下那几个恶贼跟前,“你们刚才谁想要我呀?” 这几个恶贼恐怕是已经吓破了胆,老五都吓得尿了裤子,潘璇蹲下摸了摸较瘦的那恶贼的脸,娇媚的说道:“你想不想要我呀?你身子骨那么瘦弱,能满足我吗?”,说着潘璇就要向他吻过去。 那恶贼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眼色无神,慢慢的向潘璇的香唇靠过去,任凭其他三个怎么喊,他都听不见。 只见那恶贼的嘴刚碰到盘旋的香唇,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不一会只剩下一具干尸躺在地上。就连站在旁边的李燕三和柏蒙也不禁手心流汗,要说妖邪至极的武功,普天之下非“玉香夺魂诀”莫属。据说习得这种武功的人,都是从十三岁自己还是处女之身时练得,练成之后,这个人也会永葆青春,不过这个人也必须每日都要吸食男人阳气,否则就会走火入魔,而自己的功力也会随着自己吸食男人的数量而变化不一。 潘璇吐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似刚美餐一顿,“下一个该谁了?”潘璇转脸看着剩下三个恶贼,阴森地问道,竹林里回荡着恶贼的嚎叫哭喊。 明开岳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屋顶,看到自己躺在一个床上,“这,这是哪?”,忽得胸口一阵疼痛,嘴角渗出血来。模糊地听到一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小兄弟,不要乱动,只管躺下好好休息。” “这是哪里?”明开岳有气无力得问道。 那女子回答道:“你在虚御山上,这里是‘思云阁’,我师父将你和那位老者从竹林里救了回来,此刻正在后院为那老者解毒。” “竹林?师伯,师伯没事吧?”明开岳想要起身,却疼痛难忍。 那女子赶紧跑到跟前扶着他,“小兄弟,有我师父在你就安心,你的伤要比你师伯更严重,快快躺下休息,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师父又会怪罪我了。” 听了陌生女子说的话,明开岳这才躺下。 在后院中,有一棵几百年的菩提树,树叶丰茂,遮出了一大片影子在地上,影子中穆无涯盘膝而坐,身后还有一位耄耋老者像他体内输着真气,二人这样一直持续了三炷香都已燃尽。此时太阳已完全不见踪影,星辰月亮变高挂在黑幕一般的夜空。 那耄耋老汉起身,收功。穆无涯转身叩拜:“多谢老前辈相救。” 那老汉连忙将他扶起,“哎,我只是用内功抑制住毒性不让它游走你的经脉,只是减缓了毒性发作,五天之内除非得到解药,不然毒性发作,还是会废掉你一生武功。” “那,真的没有他路可寻了吗?” 那老汉叹了口气,“有,只怕她不肯啊。” “晚辈愿意试一试,还请前辈给晚辈指引。” 那老汉背过身去说道:“你下山之后往北面走,慢则三天快则一天,你会看到一座庵庙叫‘无云庵’,庵中有位比丘尼,法号玄月,你去找她,由她之手,三日之内便可解毒。如果她不愿意,就提我的名字——白澜光。” 穆无涯一听当场震住,“您就是几十年前在峨眉山顶只身战群雄的‘混元仙翁’白澜光,白老前辈?” “都是虚名,不提也罢。”白澜光摆摆手,“现在也已入夜,你先歇上一晚,明早天一亮就出发吧。你的那位侄儿就交给我好了,我会照料好他的。” 穆无涯又向老前辈弯腰道谢,抬头之时,白澜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穆无涯心道:“大难不死,又与老前辈相遇,莫非真是上天注定?”他穿过后院回到屋里歇息,坐在床沿上低叹道:“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来我修行尚浅呀。” 次日清晨,穆无涯下山直往北行,因为本身中了剧毒,功力被限制在三成左右,无奈之下,穆无涯租了匹马,直至第二天太阳升起才找到那座“无云庵”。 庵前有两颗古榆树,随着入秋,榆树叶也荡着秋风飘落,有位比丘尼在那扫着落叶,穆无涯将马搁置一旁,上前恭敬问道:“请问玄月师太,可在此庵?” 那比丘尼没有讲话,继续扫着落叶,穆无涯又说道:“晚辈穆无涯来找玄月师太有事相求,还烦小师父通报一声。” 看那尼姑依然扫着落叶,没有丝毫去通报的意思,穆无涯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可这方圆五里只有这一座庵,而且庵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三个字“无云庵”,难道玄月师太知道自己来,拒之不见?要真是这样,自己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就转身准备离去,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榆木落叶人未醒,来者有意去无情。菩提树下禅入定,不枉须臾此生行。” 穆无涯转过身来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小师父。这位比丘尼虽然貌美如花,但那双眼却透出饱经风霜的沧桑,难不成这位就是玄月师太? 只见那比丘尼放下手中扫帚,双手合十,“穆施主,贫尼已恭候多时。” “您就是玄月前辈?”穆无涯道。 “贫尼法号玄月,庵中仅我一人。穆施主的来意,贫尼已经知道了,请施主随我来吧。” 穆无涯屈身施礼,便跟着玄月师太进了庵中。 庵中极为荒凉,本以为会是一座挺大的庙宇,进了大门却只见一座草房子,玄月领着穆无涯进了草房,穆无涯环顾一下才发现,这座庵里没有一尊佛像,这让穆无涯很是不解。却听那玄月道:“佛在心中,不在庵中。” 穆无涯一惊,刚才只是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莫非这玄月师太有读心之术? 玄月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然后又道:“施主口中不语,心声却很大。” 穆无涯立即下跪叩头,“还请师太救我一命。” 玄月扶住他:“施主快快请起,我佛慈悲,怎会见死不救?施主先坐下。” 穆无涯与玄月对面而坐,玄月右手抵住穆无涯的天灵盖,嘴上念念有词。穆无涯闭上眼睛,只感觉从天灵盖逐渐发热,随之而来的是有如岩浆般的热流席卷全身,这便是玄月师太的五阳真气,真气游走了穆无涯整身经脉。大约三柱香过后,穆无涯又感到从天灵盖处涌出的不再是岩浆,而是清泉,那清凉瞬间让刚才还浑身发烫的血脉冷却下来,而这是玄月师太的三阴真气。 又过了三柱香时间,玄月缓缓收起右手:“穆施主,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 穆无涯微微睁开眼,站了起来,开始运动真气,果然,自己的功力都回来了,而且感觉比之前功力更高了一点,现在应该有十几年前九成功力了。 穆无涯有又跪拜下来,“谢师太救命之恩!” “施主不必多礼,贫尼刚才耗费太多真气,烦请施主将贫尼扶起来。” 穆无涯一抬头,看到玄月脸色苍白,神色黯然,与刚才判若两人,虚弱至极,立刻把玄月扶到椅子上坐着。“师太对我恩重如山,无涯终身难忘。” “穆施主,还劳烦你去庵外把客人接待进来。” “客人?”穆无涯问道。 玄月点了点头,穆无涯走出庵外却没发现任何人,心生奇怪。这时,屋中玄月喊起:“白施主,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庵中一坐?” 忽得一束白影落在穆无涯跟前,此人正是白澜光,身着一身白袍,银发披在两肩,胡须垂至上腹。 穆无涯看到立即上去拜见,“前辈。” 白澜光叹叹气,“随我进去。” 白澜光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玄月不禁伤心起来,“君儿。” 玄月努力端坐着,“白施主,贫尼已入佛门,法号玄月。” 只见白澜光两边苍老的眼角滑下泪来:“君儿,是我不好,当年......” “施主,世间没有谁对谁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穆无涯一看,原来两个老前辈是旧相识,而且远不止是这样,一时间不知作何是好。便道:“白前辈,玄月师太为我解毒,耗费了许多真气,此时虚弱至极,只可惜晚辈修行尚浅,无能为力,还望白前辈帮帮师太。” 白澜光一听,“你果然用了那两道真气,虽然这毒难解,我只想你会用草药来解,以你的医术,不出三日这毒便可化解,可你为何......” 玄月说道:“穆施主身兼重任,不能耽搁,而且我预感穆施主会引导一位能重整武林的豪杰英雄,所以...“ “所以你便牺牲十年寿命,来洗净他体内真气?” 穆无涯已经懵了,“白前辈,刚才您说,师太她牺牲十年寿命?” 白澜光叹气道:“方才君儿给你输入两道阴阳之气,乃是她独有的武功,不仅会将人体内剧毒化解,更会增加此人真气修为,你现在较与之前已全不是一个层次了,可这功法不仅消耗她数十年功力,更会折她十年寿命。” 穆无涯听白澜光这么一说更是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到玄月师太这般待遇,立即跪下叩拜,“师太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不想晚辈把师太害成这个样子,还请师太责罚晚辈!” “穆施主这是何出此言?快快请起。”玄月师太轻咳两声。 白澜光道:“无涯,你还肩负重任,先回去阁中吧。我已经把你的侄儿救了回来,他的心脉也已修复,现在只需好好调养。我已经吩咐我那徒儿跟照顾好你二人,我那徒儿年纪虽小但深得我的的真传,尤其医术了得,你们二人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就带着我那徒儿。师太这里,由我来照顾,你就先回吧,来日有缘我们还会相聚。” “穆无涯谢过二位前辈,前辈的恩情,无涯他日定来相报!” 说罢,穆无涯便离开了庵寺,骑上马,归往思云阁。 第十章 开岳伤势见好转 剑阁又遇李燕三 天气转凉,秋意袭来,在虚御山上思云阁中菩提树下一位妙龄女子低吟浅唱:“誰道女儿不知事,无奈花散,昨夜忽梦春少时,泪落谁家……”这位纯如壁玉,貌比貂蝉的女子脸上却满是忧愁。 女子姓林,双名绮雨,本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谁料家父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物,又被奸人所害,被屠满门。好在奶妈秦琼在此之前带着林绮雨出去玩,逃过一劫。但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成孤儿,无家可归,这无疑对年仅十岁的林绮雨是天崩地裂的打击。从此她与奶妈二人相依为命,在江南生活下去,可不过多久,秦琼也因积劳成疾离她而去,如今她真的是无依无靠了,自己因为过惯了家中富裕生活,不会做什么活计,只得乞讨为生,还险些被拐卖到妓院去。 天无绝人之路,早已隐退江湖的白澜光恰巧路过江南,看到林绮雨心生可怜,就收她做了弟子,并把毕生医术传给了她,唯独没有教她武功,只愿她能靠着一手医术安安生生过完一辈子。偏偏林绮雨是一个大才之女,每每师父练剑之时,她在一边看着而且记下了,一招不落,只等着背地里偷偷地练。白澜光发觉后,知道弟子也逃不过江湖,便不阻拦,又把自己的绝学之一“无极剑法”传授于她。林绮雨日夜练习。兼着天资聪慧,很快就把这剑法练了个八成。 原以为弟子练成之后会去寻仇,可弟子心地极其温柔善良,不计家仇,习得剑法,只为锄强扶弱,并无半点复仇之念。看着如此纯洁的徒儿,白澜光也时常心痛,为的是这世道,为的是徒儿的命运。 听到外面传来如此伤感的歌声,明开岳扶墙慢慢移向门边,只见是位花容月貌的女子在菩提树下伤感,不禁问道:“姑娘,何事忧愁?” 发现有人听到自己的歌唱,脸上不由得泛起微红,又赶紧走过去扶住受伤的明开岳,不料与他双目对视,柔情之意顿时四起,林绮雨赶紧低下头去,说道:“小兄弟身子尚未痊愈,不可乱动。”明开岳叹了口气:“多谢姑娘几天细心照顾,只是连躺几天手脚都要僵了。”林绮雨把他扶到屋中椅子上坐着:“小兄弟口渴了么?我给你倒杯茶。” 明开岳看着林绮雨那纤纤玉手将茶倒入杯中,又将茶杯递给他,明开岳想要接过来,只是一抬手,胸口就疼痛难耐,林绮雨看明开岳无力抬手,便要喂给明开岳。明开岳微微张开嘴,轻触杯沿,那清茶与林绮雨手上的清香一起流进身体。 正当这时,忽听得门外一声马儿长吁,林绮雨放下杯盏,转身看了看门外又转回头告诉明开岳:“是穆前辈。”明开岳大喜道:“师伯他没事了?”林绮雨道:“看穆前辈的脚步身形,应该已经解毒了。”听林绮雨这么一说,好似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不住大笑起来。 穆无涯三步并作两步踏进房中,看到明开岳一脸开心坐在椅子上,心中焦急之情也散了许多。穆无涯说道道:“开岳,你现在还不能乱动,快躺下休息。”明开岳笑道:“师伯且安心,我再躺下去怕是日后都不会走路了。”明开岳一句话把原本凝重的气氛打散了。 穆无涯向着林绮雨说:“这些天,让林姑娘费心照顾明开岳,我穆无涯谢过林姑娘。”林绮雨倒也懂事,赶紧回个礼,道:“穆前辈这是何必?见人有难,哪有不帮之理?况且,二位都是江湖上有情有义的侠士,若是江湖上多一个您二位这样的人,便是多了一份安宁。”穆无涯笑道:“林姑娘不仅貌似天仙,连心地也如此纯洁善良,白老前辈的徒弟果然不一般哪。”受这穆无涯如此夸赞,林绮雨一阵羞涩,不禁低头。 但见明开岳却眉头紧蹙,脸色阴沉,怕是回想起前几日的凌雪儿了,他还不知道为何所爱女人要置自己于死地,此时他已是心寒彻骨。穆无涯也不忍心把事实告知他,也恨自己眼拙,被潘璇那个妖女给蒙骗了。 林绮雨说道:“穆前辈,您先坐下歇歇,连夜赶路怕是也饿了吧,我去做些饭菜,等到师父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吃吧。”穆无涯这才想起来,白澜光给他的交代,便道:“白老前辈,现在无云庵,给玄月大师治伤,近日不会回来了。”林绮雨一听便是一真心酸,当初若不是师父将自己收留,或许自己早就饿死街头,师父得大恩大德更甚父母,如今师父却不辞而别,怎能不伤心? 只听得穆无涯道:“林姑娘莫要伤心,白前辈只你一位爱徒,又怎会弃你而去?只是无云庵中玄月师太为我解毒,消耗甚大,而只有白前辈这般功力深厚方能帮她恢复。白前辈说这段日子,就让林姑娘与我二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林绮雨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师父得吩咐,小女定当谨遵,眼下明兄弟更是需要细心照料之时,我有怎能放下心来。小女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前辈莫要见怪。”穆无涯道:“多谢林姑娘。” 明开岳轻咳一声,林姑娘立即将他扶上床休息,自己便去准备些饭菜。穆无涯坐在椅子上,望着天上簇簇白云,满满心事,却又不知从何道来。 几人在思云阁内又呆了几日,见明开岳的伤势已有好转,虽不能动气,但四肢算是可以简单活动了。此时几人本该再休息几日,等明开岳的伤好利索了就可以去五松山剑安阁了,可偏偏在这时剑安阁出了事。据阁中小童陈颦儿来信,说是有一伙人在阁外围扎起木粧,还有人把守着,里面的人出不得,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那群人嚷嚷着要把十剑门所有余党清干净,还要把阁子烧了。信中所言之急是火烧眉毛,穆无涯怎能不管,倒不是心疼剑阁,主要是怕年仅十岁的小童颦儿吓坏了,而且剑阁中还有复兴十剑门的关键之物,这要是真让人一把火烧了,十剑门就真的从江湖中消失了。 明开岳从未看到师伯如此愁容,便知道是剑阁出了事,又知道师伯肯定是放心不下自己而不能立即赶回剑阁,便说道:“师伯,莫不是剑阁出了事?”穆无涯点点头。 明开岳又道:“又是李燕三一伙人?” 穆无涯叹气道:“尚且还不知道是哪个路子,颦儿信中也没提起那伙人的相貌。” 明开岳道:“那师伯快去剑阁看看吧。”穆无涯不做声,只是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信,实则心里一团乱麻。 明开岳了解师伯心事,便想让师伯安下心,道:“师伯,您若放心不下侄儿,那我与您一起去剑阁吧。” 穆无涯不由得喝道:“胡闹,你伤势并未痊愈,又怎可劳碌奔波?” 明开岳又道:“既然师伯不让我去,那就请您放心去吧,林姑娘照顾我,您大可安心啊。” 穆无涯连连叹气,在旁边的林绮雨也劝道:“穆前辈,明大哥这里由我照顾您就放心,若是剑阁被奸人所毁,那您日后必当追悔莫及呀。” 穆无涯一听这两人一唱一和倒也在理,但毕竟被后辈们这么说,有点拉不下台面,便假装气道:“你们二人是成心赶我走啊。” “穆前辈这是哪里话,晚辈怎敢......” 见林绮雨当真了,穆无涯笑道:“罢了罢了,有林姑娘在,我也安心。那我这就前往剑阁,开岳,你要好好听林姑娘的话,莫要意气用事。” 明开岳点头答应,穆无涯也不收拾什么,奔出门外,因为之前受到玄月师太的帮助,现在真气修为提高之后发现轻功也精进百倍有余,不到一天时间便到了五松山下。 他发现山中小径上脚印杂多,知那围攻剑阁的并不下十人,而且有些脚印很大却很轻,里面必有内功深厚之人,怕是实力也不低于自己,便不敢莽撞行事,只得悄然上山躲在树上,窥望剑阁。果然,剑阁周围被扎满了削尖的木桩,木桩尖头朝上,极其尖锐,怕是不会轻功或者轻功不好之人就会被穿的一身窟窿。难怪陈颦儿说,里面的人出不得,外面的人进不得。 不出所料,守着剑阁的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人身背弯月大刀,有三人手握七尺木棍,有二人手持利剑,又有一人腰胯雷神鞭,有一人赤着手,像是这一伙人的老大,还有一位女子,仔细一看这三人不就是当日竹林设计谋害自己的柏蒙、李燕三和妖女潘璇吗?穆无涯暗暗疑道:“难不成他们几个知道自己没事?所以前来埋伏自己。是与不是,只能亲自去探他一探。” 拿定主意之后,穆无涯便纵身跳了下去,那十一人吓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柏蒙,大叫道:“好家伙,从树上窜出个老东西,是猴还是人?”穆无涯只狠狠瞪着他,本还想再骂上几句,却被穆无涯一个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李燕三脸皮厚的胜似城墙拐角,上来就是一句问候:“哟,穆老前辈,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穆无涯冷声喝道:“小儿休要张狂,今日便是你们死期。” 李燕三故作镇定,实则心里打怵:“难不成这老东西的‘仙君化骨散’之毒已经解了?可这世间除了南宫鹤手上的解药,还谁能解这毒?”李燕三虽是阴谋诡计行家,却对着江湖前辈了解甚少,更不用说那些隐退的前辈了。 柏蒙愣头愣脑,哪忍得让人这么吓唬,便骂道:“哼,小老儿,你都是半个身子埋进土里了的老东西了,干嘛还要在江湖上搅和......” 说到底穆无涯在江湖地位上也算是前辈,不屑于和一群小人作口舌之战,还没等柏蒙说完只见穆无涯身形一晃,“啪啪”两巴掌甩在了柏蒙脸上,两掌内劲极大,直把柏蒙打飞出去,脸肿得像个猪头。再一看穆无涯,站在原处好像从没挪过脚。 平白吃了两巴掌,柏蒙本就是个狂野性子,此时哪能忍得住,抽出腰间雷神鞭就向穆无涯冲去,上来就是一记重劈。穆无涯微微侧身,来了个借力使力,用力往下一推柏蒙握鞭右手,柏蒙本就是急火攻心,没控制自己的力道,只想着一鞭劈死这老儿,这回穆无涯又加以施力,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穆无涯笑道:“怎么?要舔我的脚吗?给你便是。”说着,穆无涯一脚塞进柏蒙嘴里,往上一提腿,用了简单的弹腿法,只见柏蒙直接飞了出去,满嘴是血,上下两排前牙掉了个精光,柏蒙捂着自己的嘴满地打滚。 穆无涯笑道:“哈哈,怎么样,我的这脚香还是不香?” 李燕三一看,知道穆无涯不知用何方法,体内毒已化解,知道自己一伙不是他的对手,便吆喝众人一齐上,大叫道:“饶他武功超群,也受不了我们人多势众。” 那持刀三人,持棍三人,持剑两人,共计八人,团团围住穆无涯,而穆无涯神态自若,虽然敌人众多,但实力差距甚大,根本不把这几个杂碎放在眼里。 而李燕三自己心里也清楚,穆无涯武功深不可测,在他眼里自己这般人物就是来上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可自己善耍阴招,此时又在心中暗生诡计,一抹阴笑浮在脸上。 第十一章 恶人的威胁 话说穆无涯在剑安阁中与李燕三等人厮杀,而在思云阁中并未痊愈的明开岳坐立不安,他虽然不担心师伯敌不过那群乌合之众,但是李燕三的诡计他也是领教过的,他怕师伯再陷进李燕三暗算。但自己又无能为力,现在内心有如火烤一般。 林绮雨看出明开岳的心事,便安慰他道:“明大哥,穆前辈他武功高深,不会有事的。” 可林绮雨对李燕三一无所知,不晓他是阴险狡诈之徒,明开岳便道:“我自然不会担心师伯在武功上会落下风,只是......”明开岳把那竹林中的事情来由经过,全部告诉了林绮雨。林绮雨听了之后,便了解明开岳为何如此担心,可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不住地告诉他:“你只要安养好身体,听穆前辈的话,切莫动气呀。”明开岳知道自己此刻也帮不上任何忙,只得连连哀叹。 再看五松山上,穆无涯正被八个人围攻,持刀三人打着穆无涯的上路,使棍棒的打得穆无涯下路,而那两个使剑的便不断在寻找穆无涯空当攻打。可穆无涯是何等人也?十剑门掌门的师兄,虽已是没落的门派,但是“无为老仙”的名号可一直在江湖上流传,对付这群小辈又何须施展真正实力。 只见穆无涯不予还手,左躲右闪,使刀剑的五个人只是不住地刺空砍空,那三个使棍棒的,更只是扫的尘土飞扬,连穆无涯的鞋底都没能碰到。这样穆无涯于这几个小喽啰打了几十回合,那八个人累得够呛,穆无涯只是闭着眼,大气不喘。 在一旁看着的李燕三也急得一额头的汗,他只知道穆无涯毒已化解,可没想到这毒居然会消得干干净净,本以为八人围攻虽伤不了他,但至少也能消耗他体力多半,最后自己出手便胜券在握。可看眼下,穆无涯如此轻松,自己不由得一阵心慌,便让潘璇和柏蒙也上。 潘璇一跳,便与穆无涯交上了手,穆无涯知道这个妖女武功不似这八个乌合之众,况且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武功深浅如何,不敢轻敌,便睁开眼来,与她相搏。潘璇练得是“玉香夺魂诀”,乃武林第一妖功,出掌之时,掌劲中也含着剧毒,若是被她打中,就会顿时全身麻痹,口吐白沫而亡。 穆无涯虽然听说过这个功法,但也为曾见过,眼看潘璇对着自己的脸推来一掌,掌未到风先到,掌面离自己鼻尖还有几寸时,穆无涯稍一侧身,使了个“燕子低飞”,从潘璇掌下绕到她的身后轻推一掌。潘璇中了一掌之后,自己没受什么伤,想要回身给穆无涯第掌,却发现自己身体由不得自己,直往前冲,一掌击到了一个拿剑的家伙身上。 那个拿剑的家伙中了潘璇这一掌哪还能活命?顿时就瘫在地上,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穆无涯看到,唏嘘道:“好厉害的掌法啊,可惜打的是自己人。” 潘璇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穆无涯只是借力使力,故意让自己打到自己人,是在试探自己。被穆无涯这般调戏,还失手打死自己人,潘璇直气得火冒三丈,立刻转身又冲了过来。穆无涯知道纵使自己内力深厚,但中了这一掌也怕老命不保,便不敢和潘璇以掌相对,一脚踢开一个手持剑的小喽啰,把他的剑抢了过来与潘璇相对。 忽得感觉背后袭来一阵风,知道悠然偷袭,便转身一个“倒挂金钩”将偷袭之人踢开,正好砸向冲向自己的潘璇,潘璇脚一蹬地,闪到旁边,那人摔了一个狗啃屎。待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才知道是柏蒙,柏蒙一脸狼狈,满嘴跑风地骂道:“奶奶熊,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 穆无涯笑道:“你缺个胳膊也没了牙,骂都骂不成我,还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又想吃我的脚了。”穆无涯抬起腿,扭了扭脚。 潘璇说道:“不要听他胡说,我们俩合力杀了他才是。” 柏蒙被羞辱成这样,哪还顾得什么与潘璇合作,手握着雷神鞭,直嗷嗷叫得冲向穆无涯。练武众人最忌讳心浮气躁,稍有不慎就会急火攻心,穆无涯看自己成功激怒了柏蒙,便微微一笑,扬起手中长剑,一招“见血封喉”欲将其斩杀。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一剑刺在了柄短刀上,穆无涯撤回数步,定睛一看,居然是李燕三。 穆无涯看到眼前李燕三手持一短刀一长刀,便道:“我本以为你只会耍一些阴谋诡计,现在看来你也会些功夫,使的是双刀啊。” 李燕三道:“晚辈资质愚笨,虽师从‘急影双刀’陆胜,但还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还得请前辈指教指教。” 穆无涯一听,这小人居然是“急影双刀”陆胜的徒弟,不由得一惊,道:“‘急影双刀’这名号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老夫虽未曾见过,但也听说陆胜陆大侠为人坦诚厚道,仗义疏财,真没想到他的徒弟之中会有你这种小人。也好,今天我就为陆大侠清理门户!” 李燕三一听,知道穆无涯要动真功夫了,便低声对柏蒙和潘璇说:“我们三个人打他一个,不要单打独斗。”这句话主要是对柏蒙说的,柏蒙现在也清醒过来了,刚才若不是李燕三挡住穆无涯那一剑,恐怕自己这会儿都到阎罗殿了。 于是三人和剩下的六个人又把穆无涯围在中间,穆无涯笑道:“哟,这是想置老夫于死地呀,你们动不动手?不动手,我先上了!” 话音未落穆无涯就冲到了几个那棍棒的面前,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命丧黄泉。眨眼之间,穆无涯又冲到潘璇跟前,潘璇却是发了呆,穆无涯一记重掌打在潘璇右肩膀上,潘璇直接飞出数米,躺在地上一声闷哼,吐出一大口血。这时候柏蒙却骂道:“妈巴羔子,居然敢打潘璇,老子给你拼了!”柏蒙一声怒吼,挥鞭砸向穆无涯,穆无涯一个“盘龙绕步”,闪过身去,一剑“无相穿云”,刺穿了柏蒙的的咽喉,又提起一脚将柏蒙踹飞出去。 潘璇与柏蒙早已有多年之交,之后义结金兰,情比亲生兄妹,看着大哥就这么被一剑穿喉,潘璇哭喊着爬到柏蒙身边,双手按着柏蒙的咽喉,可那鲜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柏蒙断了呼吸。 穆无涯叹道:“没想到你们俩之间倒还有些情意,只可惜他作恶多端,天不容他,愿他来生做个好人吧。” “你这老贼!我要杀了你!”潘璇嘶吼着。 穆无涯也是不住叹气,突然颈后传来一阵风,穆无涯连忙弯腰,一环刀光划过,穆无涯双腿一盘,一招玉女剑法中的“仙姑指路”朝上方刺去,李燕三一个后翻躲过这一刺。 “果然是个小人,只会暗算偷袭!”穆无涯说道。 “别管小人、大人,杀了你,我就是个名人!看刀!” 李燕三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速度之快,连穆无涯也吃了一惊,只见李燕三刀刀凶险,连绵不断,双手持刀,有如三头六臂,幻化成影,穆无涯暗暗道:“真不愧是‘急影双刀’的‘夺命连环刀’。招招凶险,稍有不慎,不是没命,就是重伤呀。” 穆无涯且打且退,没想到自己的长剑,在这一短一长的双刀面前有些应付不过来,再加上这李燕三的攻势迅猛,打得人不得喘息,自己居然会被这个小人逼到这种地步。 既然这样,穆无涯也不想手下留情了,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使出十剑门剑法——“叹四剑”。 此剑法为穆无涯师弟当初接任掌门之位时所创,因为当初开派始祖尊阳真人留下祖训,十剑门要历经十代,而代代掌门要由门中创出剑法绝学之人担任,并且十代之后掌门就无需自创剑法,所以历经十代正好有十个剑法,故叫十剑门。 尊阳真人开派之时所创剑法是“凤凰火剑”,二代掌门云游子创下“群英剑法”,三代掌门徐阳子创下了“武皇剑法”,四代掌门人曲灵风创下了“无常剑法”,五代掌门柯久温创下了“花舞剑法”,元方子为第六代掌门人,他创出的剑法就是“叹四剑”,这些由历代掌门人所创出的剑法不仅在十剑门中为至高绝学,在江湖武林中也深得各路人士的垂涎。 穆无涯使出的这路剑法是最为奇特的“叹四剑”,顾名思义,这剑法只有四路,分别是刺,斩,劈,收。这套剑法的重点也在最后一个字,“收”,因为收剑的时机变化不一,这套剑法也变幻莫测。你以为他要向你刺过来,谁知他会突然收力,转而向你横斩过去,因而,江湖上死在这套剑法的人更是数不胜数。那么“叹”由何来?叹,叹的是剑法变化莫测,叹的自己是无暇对招,叹的是剑气悲凉绝情,叹的是持剑之人孤独寂寞。 李燕三以为自己的招数很快,但没想到穆无涯的剑法变化如此之多,纵使自己速度再快,也没法预知他到底会使何剑招。穆无涯向他一劈,李燕三扬刀格挡,谁料穆无涯手腕下垂,划过双刀,斜剑斩下,李燕三措手不及,只能纵深退步,减少伤害。几个回合下来,李燕三身上已经有数十多道剑伤,痛的入骨三分,难以还手,躺倒在地上。 穆无涯剑指李燕三,移步向前,道:“今天,我要替陆大侠清理门户,但在杀你之前,我还有事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剑安阁,又是怎么知道我还没死?” 李燕三笑道:“我不知道你死没死,所以我假造一封信将你引出来,如果你没死,我也好送你归西。可我没料到啊,你不仅没死,体内剧毒还被化解,真是失策,失策啊!” 穆无涯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李燕三道:“南宫仙人无所不知。” 穆无涯又说道:“我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南宫老贼!” 这时,李燕三阴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在哪,我还知道你徒弟在哪,是叫英儿,不是么?” 穆无涯一听,脸色骤变,一剑刺进李燕三大腿,李燕三失声哀嚎,穆无涯怒喝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 李燕三依然阴笑道:“难道十几年,我们是白跟踪你的吗?哈哈哈哈“ 一听英儿有了危险,穆无涯顿时慌了神,李燕三瞅准机会,一记毒镖射向穆无涯,穆无涯拔出剑挡住,只是不料身后潘璇也趁机推出毒掌,穆无涯躲避不及,只想硬抗潘璇这一掌。就在潘璇毒掌里穆无涯三寸之际,突然停住了,潘璇低头一看,有一把剑穿出自己的前胸,吐了一口鲜血,就倒在地上了。 穆无涯一看潘璇身后不远处,林姑娘扶着明开岳站在那,看林姑娘的架势,刚才那一把剑正是从她手里飞出来的。只听得林绮雨说一声:“还好赶上了。”正在穆无涯还在想,为何师侄和林姑娘会来这里的时候,李燕三拔腿逃跑,明开岳大喊一声:“师伯!”穆无涯又转身追过去,没想到,李燕三还有力气逃跑,自己使出“轻功提纵术”还没能拦住他,只把他撵到了悬崖边上。 “哼,恶徒还想逃跑?今天你是死定了!你最好告诉我南宫老贼想要对英儿做什么,我让你死也痛快。”穆无涯喝道。 李燕三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死,便大笑道:“英儿,哈哈哈哈”然后就纵身跳下悬崖。 穆无涯知道李燕三不会乖乖告诉自己,本想将他打晕,然后审问他南宫鹤想对英儿做什么,可没想到李燕三行这一步。 穆无涯被他最后一句气得仰天怒吼:“南宫老贼!” 穆无涯回到剑阁处,明开岳见只师伯一人,便问道:“师伯,那个小人呢?” “跳崖自尽了。”穆无涯冷冷说道。 “师伯,李燕三等人已死,您有为何这般慌神?”明开岳道。 “他们盯上了英儿,恐怕英儿一家现在危在旦夕啊。” 明开岳一听,惊道:“那我们快回去保护英儿吧!”谁知这么一惊,自己吐出一大口血,胸口的伤口也裂开了,穆无涯连忙上前给明开岳点穴止血,又和林姑娘一起扶着明开岳,说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林绮雨道:“明大哥怎么也放心不下穆前辈,说什么都要过来,这一路奔波劳累,明大哥的伤本来就没痊愈,现在又......” “我说了不要让你意气用事,你看,”穆无涯又想到刚才若不是林姑娘,刚才自己就中了那妖女的毒掌了,便也不再责备明开岳,“快,快到剑阁中歇息。”穆无涯手持着利剑,一剑扫去,将那木桩的尖儿都削平了。 穆无涯三人进入剑阁中,发现小童陈颦儿被紧绑在柱子上晕厥过去,穆无涯让林绮雨去照顾一下陈颦儿,自己便扶着明开岳到床上休息。 穆无涯走到阁中院子里,抬首望着天空,叹道:“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不知英儿怎样啊。” 自己本想现在就起程去保护英儿,免遭南宫鹤的毒手,却又想:“对于英儿来说,这也是注定的,如果英儿将死,即便我去了,又有何用?这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十二章 又见大虎 山上路太隐蔽,石头压住了路,草盖住了石头,树遮住了草,秋天却蒙住整座山。一个男人,挎着一个竹篮,撑着一根木棍,单薄的身影,寻着传来的“喝”声往山上走着。 山腰间,有一个山洞,一个约九岁的少年在山洞内赤着上身,手舞者一把木剑。这少年面如冠玉,目光炯炯,像是能把顽石看穿,双臂上的肌肉有律动地紧紧驰驰,彰显活力。 那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只听得那男人道:“吃饭的点儿,也不回去了?” 少年放下手中的木剑,走上前去嬉笑道:“二叔,又麻烦你来给我送饭啦。” 那少年便是英儿,那送饭之人就是磊子。没想到眨眼之间已经过了三年之多,当初那五岁半的小毛娃娃现在也长了有七尺之高,这在英儿同龄人中可是罕见。 磊子每每看见英儿,也会不禁叹道:“转眼三年多,英儿现在都和二叔一样高了啊。” 英儿每次受到二叔的夸赞都只是开心地笑笑。 这三年多的日夜苦练,英儿何止是长高了,身子骨也变得很结实,虽然乍一看英是个瘦弱的小孩儿,可看他双臂上那些精悍的肌肉,怕是一般的成人也不敌他手劲儿大。 英儿把二叔扶到自己得草床上坐着,草床也变大了,再也不是一个只有五岁多小娃娃才能躺的了。 二人就在草床之上,一起吃着磊子给拿来的饭。 磊子突然说道:“英儿可知还剩下几年?” 英儿自然知道磊子的意思,便道:“还剩下三年余六个月。” 磊子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英儿道:“我怎么能记得不清,当年师父让我七年之后寻他,我每天都查着日子呢。” 磊子又道:“你是想早点见师父,还是想早点闯江湖。” 英儿下意识直接道:“我想早点见爹娘……”还没说完,英儿就不继续说了,低着头夹着菜,吃着饭。 磊子也知道英儿的心事,从小英儿就一直缠着磊子和齐老汉问着自己爹娘的事,可总是被齐老汉和磊子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渐渐的英儿也不大去问了,可心中这个结始终解不开。英儿经常心想:“哪有孩子从没见过爹娘的?偏偏我就是……”每次想到这,英儿心中就勇气一阵酸楚,连着鼻子也发酸,眼泪就要往下掉,这个时候他就会舞起那把木剑,把烦心的事全部打散。但他心中始终有个念头,那就是无论爹娘在哪,自己都要找到他们! 磊子也清楚,一个年幼的孩子,从未见到父母,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心痛的事,他也盼望着大哥齐风有一天会回来,只怕那时,英儿却不在了。 吃完饭后,磊子把碗筷收拾到竹篮里,说道:“英儿,不跟二叔一起回家吗?” 英儿摇摇头:“我还要继续练剑呢。” 磊子叹口气,道:“村子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是玩乐嬉闹,可偏偏我家英儿这般心事重重。” 英儿笑道:“我是齐英儿,是要入江湖的,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磊子不做声,转身出了山洞,往山下走去,只在心里暗暗想:“江湖?江湖到底有什么好的?” 磊子走了之后,英儿也没有立刻练剑,他把长褂穿上,也没发现这袖子竟然短了好多。 英儿又仔细看着躺在地上的木剑,剑柄已经被自己磨的油光可鉴,他拿起一看,在注意到,这木剑在自己手中变小了。哪里是木剑变小了,是自己长得太快了,手大了,身板也高了。旁人若是不知道,只以为英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呢,可现在英儿只有九岁而已。 木剑虽然只有二尺长,但是英儿握着它,非但不觉得轻,倒是觉得木剑有些份量。而且他也发现随着自己年岁增长,木剑也变得愈来愈重。“这木剑,果然非同一般”,英儿心道。 即便知道了这木剑非比寻常,但三年多来,英儿仍没能清楚这木剑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英儿呆呆着看住木剑,任凭秋风卷进山洞又一卷而出,纵然秋风萧瑟,也不及英儿心中愁闷。英儿握着木剑,心想:“三年多来,我一直都照着师父给我的那本剑谱练,自己得双臂虽然结实点了,可我怎么感觉这剑法越练越觉得枯燥呢?来回就几个动作,乏味的很唉。也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练过来的。” 英儿右手托腮,左手拿剑,沉思许久,“出去转转吧,我也放松一下!”拿定主意后,英儿简单收拾一下,扎上腰布,将木剑斜挎在腰间,出了山洞。这少年宽阔的肩膀,倒也有几分剑士的样子了,可算是他的路还很长。 英儿好久没有到村子里转转了,三年间一直在家和后山这路段上跑,如今秋收时节,田地里麦子弯了腰,村民也累弯了腰,但是开心的歌声回荡在整片天空,时而飞来几排大雁,也合着村民的歌,唱着,叫着,往南方飞去。英儿遮起手望着这片土地,望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望着这片土地上的村子,一切是那么安宁的气氛,英儿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的人生本就不该安宁。 英儿走着,瞧着,望着,唱着,“秋日底下地茫茫,村人下田忙收粮,不享安宁好风景,却愿独破江湖网......” 英儿在路上走着,右手不时地摸着腰间的木剑,心中万千思绪乱作一团,谁能想到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一群大雁从他头顶飞过,英儿抬起头看这它们,眼中闪着光。英儿自言自语道:“一家人一起走的吗?”然后低着头继续走。不一会,又有大雁的叫声在头上响起,英儿再抬起头一看,原本闪着光的眼不禁涌出了泪,因为这一次,他只看到了一只大雁,大雁不停地叫着,不停地叫着刚才的那一群大雁。泪从英儿的眼角滑落,“你也是一个人啊?” 伤心的人,若有心事,又可以告诉谁呢?即便告诉了,那人是否又能真正懂呢?虽然齐老汉和磊子一直都陪着英儿,可英儿心中的空洞,又怎会这样容易就被填满? 正当英儿想着自己,想着那只孤雁时,有人一声叫住了英儿,英儿转头一看,是一群很陌生的人,不过倒是有两个人让英儿感到挺熟悉。 “哟,还真是那个傻子啊!”一个很瘦,而且又比较黑的人说道。 英儿问道:“你在喊我吗?” 那人说道:“不是叫你是叫谁?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还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英儿这才想起来:“我当时谁,原来是那流氓的狗腿子,小户啊!”英儿又笑道:“怎么?怎么不见那流氓?” 这时,有个粗鲁的声音在英儿背后问起:“你说谁是流氓?”说完,英儿就被身后那人重推一把,英儿只是往前倾,移了两步,并没有摔倒。转身看着一人,是一个比自己还要高上两头的壮小伙,一脸横肉,哪像是个孩子?嘴唇厚的像香肠,鼻子大的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挤开两边,耳朵又肥又大,整个人活像个天蓬元帅。 小户喊道:“大虎哥,几年不见这小子,怕是他皮紧了,得给他松松。” 大户叉着腰,直盯着英儿看,英儿也不示弱,迎着他的眼神就回了过去,此时*味十足。 小户喊道:“快把他围起来,免得这回又让他跑了!”小虎刚发完话,跟着他后面的一帮孩子就将大虎和英儿围成一圈。 英儿看了下周围:“哟,感情这是以多欺少啊,不是流氓是什么?” 大虎哼道:“只是怕你跑了,教训你,还需要那么多人?” 英儿道:“教训我?天下只有老子教训儿子,你想教训我?有那么容易?” 大虎笑道:“不就是因为你没老子吗?我才帮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英儿一听这话,眼里顿时冒出火光,只想一拳打在他这胖脸上,但顾及到对方人多,自己也不好先出手,只能恶狠狠地看着他。 大虎笑道:“哟哟哟,瞧瞧,咱这个大侠还带了把剑呢!咋是木头的,和泥玩的?” 英儿没理他,只是把手搭在木剑上。 小户在一旁喊道:“大虎哥,跟他费什么话呀,上去直接打就是啊!” 大虎指着小户骂道:“你他妈闭嘴,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小户被大虎这么一骂,马上就低下都不出声了,其他几个人偷偷地笑,笑这个小户碰了一鼻子的灰。 大虎看着英儿还不出声,便道:“来,把你这木头剑拿给我看看。” 英儿道:“看我的木剑?只怕你看不起。” 大虎骂道:“他娘的,一把破木头,傲什么傲?你不给我看,老子偏要看!”说罢,便伸手去拿英儿腰间的木剑,只见英儿一侧身,这大虎就抓了个空。 英儿道:“我说吧,你看不起。” 被英儿这么一调戏,大虎那还乐意跟他磨叽,怒道:“你他妈耍老子是吧,好呀,也让你尝尝爷爷的拳头。”说完,大虎的拳头就朝英儿的脸砸去,英儿抬起小臂挡着脸,硬生生挨了大虎这一拳。大虎比英儿年长三岁,身高比英儿高两头,体格又壮实的像个成年人,这一拳的威力自然是不低的,正面挨了大虎这一拳,苦练三年的英儿也觉得疼。 小户和一圈围着的几个孩子一看大户出拳了,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小户,大虎只不过是打了英儿一拳,他就在那拍马屁拍得天花乱坠。大虎虽然喜欢听奉承的话,但现在听小户在那拍马屁却不由的觉得烦才,因为他以为这一拳能直接把英儿打趴在地上,可没想到英儿居然扛住了,不由得火大,现在小户对他的马屁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便骂道:“他妈的唧唧歪歪的,能不能少说话!” 小户这一会碰了两会钉子,自己也纳闷,平时自己的这一手拍马屁的功夫,可是深得大虎的心呀,正因为马屁拍得好,他才能成大虎身边的小红人,可今天咋就不灵了?他一看英儿便暗自骂道:“肯定又是这傻子的事!上次就是他我平白挨了一拳!” 英儿放下双手,冷冷说道:“就这点劲儿?白吃那么胖了?”虽然那英儿嘴上这么说,可手臂却都有点发青了,英儿就是想让大虎打也打得满肚子气。 大虎果然被英儿彻底激怒了,直接一脚往英儿身上踢,英儿反应也快,一侧身就闪了过去。大虎没给英儿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就是一拳抡上来,英儿看自己也躲不过去,用拿手挡住了这一拳。这一拳倒是不像第一拳那么有力,所以英儿也自然地接了下来。但是没等着英儿喘口气的机会,大虎提起膝盖攻向英儿,英儿双手一叠准备接下来,但接到之后英儿才知道大虎这家伙的腿劲是多么大,直震得两个手都疼,后退几步。英儿也很庆幸,自己之前躲过了大虎那一踢,不然现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经过刚才这一击,大虎也发现了,英儿虽然看起来瘦弱,但胳膊上都是劲,先是刚才承住了自己的一拳,现在连自己的一记膝盖也被他硬生生接住了。 大虎暗暗想到:“哼,看你还能撑多久。” 此时英儿也盘算着:“自己总不能老是被他打,这么被动,自己也撑不了太久。”拿定主意后,英儿就抽起腰间的木剑朝着大虎劈去。 大虎一看这木剑就二尺长,不禁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小孩子的玩具呀,还带在身上,丢人!” 大虎想伸出左臂挡住英儿这一劈,然后右手直接给他一拳。可当大虎刚碰到木剑,那疼痛就传到大脑,有传遍全身,大叫一声“啊!”,也无暇出右手打英儿了,只抱着自己左小臂惨叫着。这只能乖他轻视英儿,更轻视了婴儿手中的木剑,英儿这三年日日夜夜可不是白练的,他着手中的木剑来历又可不一般,他居然敢用手去档,也只能落得个自讨苦吃。 大虎紧握着左小臂被英儿劈中之处,只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打得骨折,豆大的汗往下滴,嘴里还不断地传出痛苦的*。小户等人可看傻了眼,从前只见过大虎把别人打得哭爹喊娘,没想的这傻子居然打得大虎也喊疼,也不围着英儿了,都跑到大户跟前问怎么样了。 英儿看着自己的手,也为自己刚才那一劈而惊叹,他只觉得那本剑谱上的东西又枯燥又乏味,现在看来,那剑谱可真是个好东西,若是三年前的自己,决不能把比自己高壮大虎怎么样。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木剑,心中疑问道:“莫非是你?” 大虎被众人围着,他觉得自己真是被英儿狠狠地戏弄了,便怒道:“看他妈什么看!都给我上!打死这个傻子算我的!” 第十三章 木剑的秘密 英儿一看这群人打算一齐上,便笑道:“到头来还是以多欺少?” 大虎只捂着自己的左臂恶狠狠地看着英儿,似要把他撕碎了一样。 小户骂道:“你这傻子,怎么那么多废话?”小户别的不行,溜须拍马全靠着一张嘴和一个能盘算的心眼儿,他见连大虎都被齐英儿打得嗷嗷直叫,自己也不敢先上了,就喊着:“你们几个,一块上!愣着干嘛?” 其他几个孩子愣头愣脑,只觉得自己人多,胆子就大,大叫着直冲向齐英儿。齐英儿知道自己和他们免不了打一场,三年前自己跑了,三年后这群人依然要找自己麻烦,这次要跑了,日后大虎肯定还得找自己麻烦。况且,今天已经都交上手了,哪还有跑得必要,只怕日后自己不遇到他们,他们也会找自己,所幸今天就和他们硬干一场,若是赢了,保这群人以后也不敢怎么样了,要是输了,大不了挨一顿。 想清楚之后,齐英儿也向他们冲去。几个孩子拳拳脚脚往齐英儿身上打,英儿虽是苦练三年,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不一会自己就落了下风,自己手中的木剑也被打到一边了。几个孩子刚才身上也都重重的挨了木剑几下,虽然疼,但也没有像大虎那如骨折般疼痛,也就挨下来了。现在看齐英儿手中的木剑也已经被甩到一边,几个人更是鼓足了劲去打齐英儿。 虽然木剑没了,但英儿的双手可有的是劲,别的孩子只觉得是他手中的木剑厉害,却没想到把大虎胳膊打成那样的是因为英儿刚才那一击鼓足了劲。 木剑没了,英儿只好手握成拳去打几个孩子,但自己势单力薄也打不过他们,还好自己锻炼了三年多,要不然早就扛不住了。 站在大虎一旁的小户一直叫着:“打,使劲打!” 大虎拿手戳了小户一下:“去,把那个给我拿来!”大虎指着地上的那把木剑。 小户几部跑过去捡起木剑,只听得齐英儿在众人围攻里大喊道:“你给我放下!” 小户笑道:“我偏不放。” 齐英儿看到师父赐给自己的木剑,被人拿走,就像发了疯一样,朝着几个人打去。有个孩子脸上挨了一拳,牙都给打飞了,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满嘴是血。另外几个孩子也停了手,他们都以为这孩子是被打的吐血,都吓得跑回各家去了。那个掉了牙的孩子,也哭喊着跑回了家。 小户一看这人都跑光了,吓得赶紧跑到大虎身后,大虎也直起了腰,从小户手中拿过木剑,指着齐英儿骂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这么短的木剑吓唬谁呢?” 英儿说道:“也不知道刚才谁让打得嗷嗷直叫。” 大虎一听,气得脸阵青阵紫,直接把这木剑照着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打。 齐英儿一看自己的木剑就要被大虎给砸坏了,便想冲过来,可是刚一抬脚,腿就软了,直接趴在地上。小户更是在一旁笑道:“呦呦呦,这是要跪下来求我们啊?” 齐英儿虽然身子板比一般小孩子要硬,但刚才挨了那么多下,自己浑身上下都酸痛,腿更是使不上劲。而大虎就在那石头上使劲得砸,只听得那木头撞在石头上的“咚咚”声,随着突然“啪”的一声,只见大虎手上只握着半个木剑了,另外半个木剑被弹飞到旁边的河沟里。 齐英儿懵住了,那可是师父赐给自己的啊,还说七年之后去找他要以这把木剑为凭证,现在居然被大虎给打断了。英儿气愤不已,爬起来往大虎那冲,大虎抬起一脚踢过去,英儿冲得太猛,根本防不住,挨了这一脚,仰躺在地上。 大虎道:“哼,傻子,以后走路得看着点,我见你一次打一次。还有,以后别那个破木头就当自己是大侠。”说完,大虎就把手中的那半个木剑扔进河沟里。 英儿眼中含着泪,但是他去却没哭出来,爬起来就跳进河沟里,去捞那一断为二的木剑。大虎和小户在岸上嘲笑着齐英儿。这是远方传来一声“虎子!你是不是又打架了啊!” 大虎一惊:“不好,我娘来了!” 小户一看是大虎的娘张大婶,吓得撒腿就跑,张大婶可是村里面出了名的母老虎,而且还得理不饶人,别说小孩子,就连村子里的大男人也得怕她三分。 大虎恶狠狠地朝着河沟里的英儿说道:“今天就给你这点教训,下次别让我见到你,呸!”然后就跑开了,只听得远处大虎哀叫道:“哎哟哟,我的娘啊,疼啊,耳朵掉了,耳朵掉了。” 秋风瑟瑟,木叶凋零,人间又有多少情随着秋风远走?只是秋风总带来不少远方的情。 英儿浑身湿透,拿着那把断木剑往后山上走去,他并不想就这么回到家中,并不是因为他怕家里人看到自己浑身湿透又满身伤痕。只是家里面有时候却比山洞更寂寞。 英儿把木剑放到地上,又躺在他的那个草床上,泪从良眼角滑落下来。他哭的不是那把断木剑,哭的是自己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自己心里的难过。他不能对二叔说,不能对爷爷说。更不能对父母说,没法对父母说,说了,也不知父母能不能听见。 他不想再继续抱着对父母的幻想活下去,他想找到他们,他并不怨恨他们,他只想找到他们。找到他们,好让那心底的自己明白,父母不只是幻想。 不知过了多久,英儿睡着了,和每一次睡觉都一样,都会梦到那个女人。三年来一直如此,梦醒之后,只留下两行泪。 英儿坐起来看着山洞外面,天已经黑了,黑的只剩下孤独,这份孤独正和婴儿心中的那份寂寞呼应着。 “木剑?”英儿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一断为二的木剑不见了,他清楚地记得就把那木剑放在靠着自己不远处的地上,而现在,只剩下几颗石子。 是谁来过吗?是谁再给自己开玩笑吗?难道是大虎他给拿走了?不可能,这个地方只有自己和二叔知道,连自己的爷爷都摸不清这里的路。英儿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着:“是谁?是谁拿走了?” 英儿从草床上下来,在山洞里四处寻找着,山洞里的每一寸石头都找了,也没有发现木剑的影子。此时英儿心里又气又急,先是木剑被大虎给砸断,现在又不见了踪影,“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落在了我头上?” 英儿只是对着空气埋怨,而空气给他的回答就是一阵吹进山洞里的风。英儿失落极了,对一切都失落,对木剑失落,对空气失落,对父母失落,对自己失落。 正当英儿刚走出山洞的时候,脚底不只是踩了什么,一步没站稳,就从洞口左边的斜坡滚了下去,直到英儿右手抓住了什么东西才停了下来。英儿扬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正是木剑的剑柄,这个剑柄的护手正好勾住了一条藤。英儿长嘘一口气,突然,藤蔓断掉了,英儿又继续往下滑,跌落在地上。 英儿捂着胳膊,现在天那么黑,淡淡的月光又被山中的树挡住了不少,英儿手里还握着那木剑柄,右胳膊又疼又痒,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胳膊上多了一条半尺长的划痕,是刚才从斜坡上滑下来是划的。 英儿仔细看这周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土台子上,可这土台子却异常的平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大概是凿出山洞的人弄的吧。”英儿心道。 不经意间,英儿发现自己手中的木剑在不停地抖,起初他也以为是自己的胳膊在抖,当他扶住胳膊之后,自己的手腕却依然抖个不停,而且越来越厉害。英儿发现这把木剑极为诡异,就把他扔到地上,谁知木剑一沾地,却又不动了。英儿越来越奇怪,“难道我拿着才抖?”他又拿起那把剑,仔细看着。果然,那半把剑又剧烈抖动起来,不仅如此,那把剑变得想挣脱英儿的手,像是一只不老实地兔子一样往外挣着,英儿一松手,那木剑垂直掉在地上,又没了动静。 英儿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地感觉,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奇事,有点害怕,也有点兴奋。 他又拿起了那把木剑,可过了一会这木剑竟没有刚才那个反应,自己也感觉太奇怪。他刚想用手去摸一下木剑看看,却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是刚才从右胳膊上流出来的,流到了手上。 英儿一惊,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于是用那满手是血的右手,握住木剑。刚一换手,那木剑有抖动起来,而且比刚才还要剧烈,只感觉像是有一双手拉直自己,英儿差一点就被木剑给拉出去。只见他双手一起握着木剑,紧拉着木剑,双臂都已拉平了,两腿开立,前直后弓,身子直往后斜。 只听“咣”一声,英儿看到自己前方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崩裂成碎石,一个东西朝自己飞来,英而刚想伸手挡住,只觉得双臂一震,自己居然摔出去三步之远。 等回过神来却看到,眼前正立着一把木剑插在地上,正是师父给自己的木剑,正是那把被大虎一断为二的木剑。此时英儿心里的惊讶难以言传,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断之剑怎么会又合为一体?英儿慢慢伸出手将木剑从地上拔出来,忽的感觉木剑轻了很多,轻的就像一根筷子。 英儿仔细端详着木剑,木剑和之前一样,也没有裂痕,只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上面好像多了很多字,至于是什么字,因为天太黑,也看不清楚。 失而复得,木剑又断而合一,英儿开心极了,他知道这把木剑绝不同寻常,里面有着不小的秘密,不禁笑了起来。 回到家中,英儿把这怪事告诉了齐老汉和磊子,但是没有说木剑是怎么断的,也没说自己从山上滑落这一段。 磊子和齐老汉听了之后都不禁大笑,磊子说:“怕是你在山洞里睡得太香,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世界了吧。” 英儿心里明白刚刚绝对不是梦,便把木剑拿起来给二叔和爷爷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一拿起来英儿呆住了,只听齐老汉笑道:“这木剑不和之前一样吗?脸断的缝隙都没有,这木剑是没断过吧,英儿,看来你二叔说对咯,咱英儿做了个有趣的梦啊。” 何止没有裂缝,上面的字也没有了,干净得连一点泥都没有。英儿看见了自己的右手,手上一点血都没有,再一看脸胳膊上的那道划痕也没有了。不知这样,身上没有任何酸痛感,下午和大虎他们打的一场架受的伤也没有了,跳进河沟里那湿透了的衣服,此时也是干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奇怪了,奇怪的把英儿吓着了。 齐老汉看着英儿怔住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转脸悄悄对磊子说道:“英儿受了啥刺激呀?” 磊子回道:“我也不知道,这中午和英儿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这一下午的工夫,英儿怎么就成这样了,还胡言乱语的,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老汉道:“别瞎说,英儿那么机灵聪明,怎么会的失心疯?八成是天天练剑,累着了。” 老汉对英儿说道:“英儿啊,快点吃饭,这饭菜都凉了,让你二叔去热一下饭菜,咱吃饭行吧?” 英儿回过神来说道:“嗯。” 现在英儿满脑子疑问,真的只是做梦吗?做梦会梦得那么真实吗?我下午和大虎他们打架也只是梦吗?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我是从山上那土台子处走小路回来的,绝对是不是梦!我也绝对没有失心疯! 英儿看着握在手中的木剑,“肯定是你捣的鬼。” 这把木剑也望着他笑,好像是在说:“没错,是我。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第十四章 秘密出现 晚秋的夜,伴着秋日的晚风,总是不免有些萧索,英儿在床上辗转反侧,在他枕边躺着的是把木剑,他摸着木剑,木剑好似在甜美的睡觉,可英儿却睡不着。 睡不着,不是因为今天在山洞中睡过一觉了,此时失眠,也不是对父母的幻想,他知道,如果自己睡着了,自然会与母亲相会。 他看着木剑,木剑也看着他。他对木剑说话,木剑却不回答。或许木剑也在和他说话,只是齐英儿听不到,也听不懂。他回忆了一天发生的事,确信那不是梦,因为若是他做梦,也只会梦见一件事,只会梦见一个人,一个女人。三年多以来他确实只做过这一个梦,也只梦到那一个女人,梦到那样的场景。 既然不是梦,那这把木剑一定深藏着秘密,巨大的秘密。那个秘密是什么?那个秘密对自己是好是坏?齐英儿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再一次梦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手轻轻抓着那个女人的指头。在这个梦里,齐英儿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结果是什么,他试图改变,他叫着,他喊着。但无论怎么叫,自己听到的只是一个小娃娃在大声地哭,自己叫得越厉害,他就哭得越厉害,他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这点。 清晨,有着薄薄的雾,月亮还没有完全消失。此时的月亮就像个害羞的大姑娘,躲在数层薄纱之后,却让这月亮比晚上更美更神秘。 齐英儿早早起床了,连那个做了三年的梦都没有结束,他就醒了。一个少年,拿着一把木剑在后山的小路走着,脚边带着露水的小草,蹭湿了裤脚,他也全不在意。走到半道,他看到了那个土台子,也看到了自己滑下来的那个陡坡,只是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可齐英儿心里却知道从那斜坡上滑下来摔到土台子上是什么感觉。 他走到了山洞里,想要将木剑插在地上,但无论如何,他手中这把木剑是不能击穿石头的。 齐英儿很纳闷,昨晚的那把木剑,别说是插进石头,只半把剑,就将一大块石头击破成无数碎石,此时却插不到地上去。 他看着这把剑似乎发现了有点不一样,他拿在手上掂了一掂,这把木剑虽本就不重,带却没有昨夜拿在手里那般轻。昨夜握在手中像根筷子,而今天拿在手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二尺长木头。 怎么会这样? 英儿很聪明,但是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来。 昨晚的经历实在太过奇幻换,即便自己告诉了别人,别人也不会相信,就连爷爷和二叔也不相信。 齐英儿又走到洞口,看着山上的景色。 晚秋的风不是刀,也没有刃,棵树上的叶子却被它吹落在地上,地上的落叶以便为枯黄,脆的就连小虫子爬上去都会发出酥脆的响声。 太阳早就悄悄地挂在东方。 秋,没有情,一切都在凋落,都在变得枯黄。 齐英儿视力很好,但就算不好的人,也会被那棵树吸引住。 树,倒是没多么奇特,奇特的是它的叶子。 奇特的不是叶子的形状,而是颜色,可这样说也是不对,光是颜色还不值得让齐英儿那么着迷。 满树的叶子都发红,红的让整棵树像团火,可这火树上的叶子在秋风的吹拂下却不见一片落下。 秋风不是刀,却比刀要锋利,这棵树面对如此锋利的秋风,不肯将一片叶子抛下。 秋风无情,既然它不肯放下叶子,就只能承受着伤害,直到冬天给它致命一击。树很顽强,叶子更加顽强,知道自己终将死于冬天,却也要和深秋拼到底,搞到自己满身血红。 红的像血,却不会流下来,连血都不愿流在地上,何况是叶子? 齐英儿看得入神,忽的好像明白了。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的右胳膊。 血?! 英儿不禁一拍掌:“对了,就是血。” 昨天晚上,确实英儿受了伤,虽然现在已全然不见伤痕,可昨晚那血从胳膊流到了手心上,之后便出现了那剑的抖动,和之后的事情。 此时齐英儿心里兴奋不已,“血,血......” 齐英儿找了一块扁而薄,锐而利的石头,齐英儿左手拇指和蜷着的食指一侧夹住石片,对着摊开的右手掌心。 一个人伤害别人容易,伤害自己却下不了狠心。英儿来回在手心划了数次,但只是疼,却不见血。在这么下去,又只能是疼,英儿一咬牙一闭眼,一手划了下去。 只感觉又一股暖流在手心里,血已经流满掌心,滴到了地上,好一会,齐英儿才敢到疼痛。 他赶紧握住地上的木剑,满怀期待地看着木剑。 血,行英儿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上。秋风也停住,一切静得只听见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哒--哒--” 木剑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英儿心里有一团莫名的怒火,一把把木剑往洞壁上扔。 齐英儿感受不到手心的疼痛,血也慢慢凝固,英儿不想相信昨晚是场梦。 没出山洞?没和大虎打架?木剑没有断?没有做梦?没有从斜坡滑落?自己真的是傻子?还是疯子?剑客是假的?穆无涯是假的?父母、爷爷、二叔是假的? 其二内心是个极为感性的孩子,重点是他还是个孩子。孩子的性格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他甚至还要比其他普通的孩子还要特别,因为他也不是普通的孩子。 倒在一旁的木剑,低声不语。剑柄上的血,慢慢渗了进去,竟消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木剑突然抖动起来,声音不大,却不停地敲击着地面。英儿转头看去,刚才一切一切的抱怨感情随着木剑的抖动消失地无影无踪。齐英儿看到抖动的木剑,脸上露出了兴奋与开心,他知道昨晚不是梦,剑客也不是梦。自己终将成为剑客,一流的剑客。 齐英儿走过去把木剑拿起来,木剑一到他手里突然变得安分起来,动也不动。英儿还正在奇怪,只见自己手底不断地有小虫子爬出去,而且排成一列列地爬出去。英儿吓得差点就将木剑丢掉,可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虫子,这一个个黑黑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个字。 等到那一列列字不动了之后,那木剑从英儿手里挣了出去,直直地插在地上。齐英儿兴奋不已,盘坐在下来看着木剑上的字。 木剑上一面上是一列醒目的大字,“凤凰浴火重生”,二另一面则有四列字: 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环手相抱,气定乾坤 水流不止,烈火不灭,闭气凝神,气贯全身。 一草一木,一岁一枯,鼻之眼观,心之鼻观 焚而不化,散而不消,气聚膻中,终汇丹田 齐英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停地思考者。这就是木剑的秘密?上面的那些字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他一遍遍念着,英儿自然聪明,只看一眼就牢牢记住了,可他始终不明白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膻中是什么?丹田是什么?气是什么? 英儿想再看看这木剑上是否还留下别的字,却发现,原来的字不见了,木剑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又回到了原来普通的木剑。 第十五章 雪未停 镇上,热闹非凡,不减当年,更甚当年。 当年,少年方五岁,如今他虽是十二岁的七尺男儿,心却没有变化,像地上的雪一样白,但心底的炙热,却可融化整个冬天。 雪,时落时停,少年的睫毛也被雪打湿,呼着热气,走到一个铁匠铺。 铁匠铺里,炉子里的木头被烧的啪啪直响,还有“当当”打铁的声音,整个铺子就像个火炉,人只是在里面站站,就已经冒汗了。 一个铁匠正在打铁,烧得通红的铁,在他不停地锤打下四溅着火星,在他旁边,是一个小学徒,把风箱拉得呼呼响,好让炉中的火烧的更烈,吼得更响。 铁匠看到了门口一个少年,放下他手中的铁锤,擦着额头的汗走过去。少年穿着袄,里面填着的只是些棉絮,御寒的效果微微,远没有在铁匠铺子里站上一站暖和。铁匠穿着汗衫,四十多岁,眼睛极有神,皮服黝黑,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在火炉边烤的。 铁匠对少年道:“请问少爷是想打个铁吗?” 少年道:“少爷?你看我像少爷吗?” 铁匠打量着少年,面如冠玉,长得颇有清秀才子的模样,只是穿着简朴,甚至有点破旧,绝不是什么名门公子少爷之类。 铁匠笑道:“我是粗人一个,嘴笨,公子要是想要打个铁,我便去做,你给钱,我给你打铁。” 少年笑道:“现在我又变成公子了?” 铁匠疑他是来故意找茬,不耐烦起来,便道:“要是你不打铁,就快离开。” 少年笑道:“大叔,莫要生气。” 铁匠哼了一声。 少年又道:“大叔可会锻剑?” 铁匠一听,不由得大笑起来,少年纳闷,心想自己难道说了什么笑话吗? 只见铁匠伸出双手道:“小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少年一看,这不就是一双手吗,一双粗糙但饱涵力量的手,像是连核桃都可以捏碎。少年道:“手?” 铁匠道:“不错,是手,是我的手。而我是打铁的,这双手跟了我几十年,经它造出来的兵刃我也数不清了,你说我会不会锻剑?” 少年沉沉,面色坚定,道:“会。” 铁匠对这陌生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从未见过那双眼,那双眼中有藏在冰里面的火。铁匠转身对着那个小学徒说道:“子昂,先领这位小兄弟,到后院看看。”那小学徒应了一声,就领着少年到了后院。 后院里要比铺子里要亮好多,因为全是雪。地上是雪,屋顶上也是雪。 铁匠指着,摆在后院两排的东西,口里呼着热气说道:“看看那是什么?” 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两排东西也多多少少被雪盖着了,却不时闪着光。 是兵器。那闪着光的是兵器上的刃,锋利的刃,连雪都不能挂在它上面。 铁匠道:“这些都是我造的,我造的刀剑更是锋利,削铁如泥。” 少年隐约觉得这黑皮肤铁匠有点自卖自夸,便道:“我想要的剑和这些不一样。” 铁匠道:“哦?” 少年道:“我要一把不能断的剑。” 铁匠还没说话,只听见站在旁边的小学徒子昂笑道:“真会说笑,世上哪有不会断的剑呀?若真有这样的剑,也怕不是人造出来的,神仙才能造的出来。” 铁匠听了少年的话不但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严肃地问道:“小兄弟既然说要折不断的剑,那就是说其他的剑都是能被折断的咯?” 少年道:“是。” 铁匠笑了,却不含嘲笑的意思,好像是遇到了知心朋友的那种暖心的笑,道:“那小兄弟能告诉我,是什么把剑折断了?” 少年道:“比剑更硬更利的东西。” 铁匠收起了笑容:“那干嘛还要来锻剑?倒不如要一个比剑还硬还利的东西作武器。” 少年不做声了,他在咀嚼着铁匠的话,然后说道:“剑才是最利的。” 铁匠笑了,笑得声音快要把屋顶上的雪震掉了,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眼神镇定。而那个小学徒子昂,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铁匠笑道:“我看小兄弟日后必成大事,只是时候尚早,火候还不够,还需要锤炼。你要的剑,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来拿。” 少年道:“谢谢大叔,这是订金。” 铁匠推开少年的手,道:“好剑难锻,好才难遇,我不收你的钱。” 少年很诧异,但脸上没有露出来,小学徒子昂更是奇怪,为什么师傅不收钱呢? 少年谢过铁匠,就穿过铁匠铺离开了。 铁匠看着这七尺背影的离开,不禁道:“好铁,好铁。” 子昂突然跑到门前,指着桌子道:“师父,你看。”桌子上,正是刚才被铁匠推回去的银子。铁匠笑道:“子昂,去把那块玄铁拿过来。” 少年走在镇上,身上也没有了汗,围着自己的只有冬天的寒气。可少年却不觉得冷,面色红润,不是冻的,而是兴奋的。他摸着揣在怀里的木剑,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馆。当年,自己就是在这里遇到师父,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摸到了木剑。 “英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唤住了少年,那个男人跑着,咳嗽着,好像很痛苦,是磊子。痛苦并不是因为身子单薄虚弱,而是源于心里的痛苦。 那男人又喊道:“英儿,快回家来,你爷爷快不行了。” 少年再也没忍住,那双眼睛,本来是冰中藏着火,现在冰化成泪,流了出来。 英儿和磊子回到了家中,英儿跪在床边,握着一个老人的手,苍老到手,掌面上都是茧子,但此刻却那么温柔。老人的手抖着,声音也颤着:“英儿——英儿啊,你回来了?” 齐英儿阻止不了眼泪的涌出,也阻止不了心痛,说道:“我回来了爷爷。” 那老人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好。” 磊子也一旁用袖子擦着眼泪,咳嗽着。 那老人又说道:“英儿——七年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离开我的样子,没想到,今天却是我离开你。” 英儿哭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说道:“英儿哭了?”老人擦着英儿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完,“若是英儿离开了我,英儿也会哭成这样吗?” 英儿使劲点着头,只憋出一句,“嗯。”他不敢再说多些话,他怕忍不住,怕自己会哭得太大声,哭得听不到爷爷的话。 老人道:“傻孩子。你和你爹一样,”老人咳嗽一声,接着又道:“和你爹一样,都是老头子我的宝。” 英儿点着头,流着泪,道:“我知道,我知道。” 而现在,老人已经听不到英儿的哭声,英儿也已经听不到老人颤抖的声音,英儿握着的手也不抖了,英儿再也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哭得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雪,还在往下落。落得无情,落在地上,落得无声无息,就像老人走得一样安静。老人只留下一句话,“和你爹一样,都是老头子我的宝。”英儿一直都在想着这句话,泪又结成了冰,结在了脸上。 英儿曾体会过亲人离自己而去的痛苦,只是那时,自己还没有感觉,那时自己还不懂的心痛的感觉,也不只是心痛的时候才会哭,那个时候,自己经常哭,却没有一次哭得伤到心。第一次离开亲人时,有雪吗?英儿不知道。英儿此时才感觉的,冬天多么冷,冷到把伤痛的心也冻上了,冷到伤心的泪也冻上了。 齐老汉是在前些天突然就在院子里晕倒了,倒在雪地里。磊子去请了郎中,才知道父亲身染重疾,已是回天乏术。齐老汉告诉磊子,不要把这事告诉英儿,他说怕英儿知道后不愿意走了。磊子只能默默背着这份痛,他告诉英儿爷爷只是普通的伤寒,歇几天,吃些要就好。英儿不希望爷爷得病,他愿意相信爷爷没事,便信了。可这几天,英儿细心照顾,熬汤煎药,无微不至,却发现爷爷的病没有好转,便觉得奇怪。他问磊子到底怎么回事,磊子见没法瞒下去了,就都告诉他了。 英儿懂事,又特别孝顺。他懂得爷爷用心良苦,所以几天来在爷爷面前便一直忍着,没有露出伤心之情,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早在头天晚上就已经流过了。 雪停了,人走了,走的时候无声无息,没有痛苦。痛苦,全在英儿的心里,却也让寒气冻住了。 老人几日后下葬了,英儿没有守孝,决定离开这里。村里的人都骂他不孝,说齐老汉都是让它给气死的,但磊子清楚,没有人比英儿更孝顺了。他的孝不在表现,而在心里,他爱自己的爷爷,这就是孝,而且是大孝。他离开这不是因为伤心,因为英儿伤心够了,英儿离开是为了那个约定,一个七年前的约定,这也是孝。 齐英儿和磊子的告别很简单,只是简简单单得一顿饭,加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泪,却发现满是情。 齐英儿离开家后,来到了镇子上,去了那家铁匠铺子。 小学徒子昂一看到是齐英儿,便朝着后院喊着:“师父,师父,他来了!”然后对齐英儿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但师父说你肯定回来,便一直让我看着门外,都看了好几天了。” 齐英儿哦了一声。那小学徒满脸不乐意,喊道:“哦?哦是什么意思?要是按着我们铺子得规矩,没到约定好的时间来取,日后就算是拿来一车得黄金,我们也不会给的。你居然还哦?” 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不能无礼!”是那个铁匠,铁匠依然穿着那个汗衫,从后院走了进来。 “师父——”子昂低下了头。 铁匠对齐英儿说道:“小兄弟,你来了啊。” 齐英儿道:“嗯。” 一看齐英儿这个态度,子昂又是不愿意了,刚想说说他,再一看师父正在看着自己,就把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铁匠看到齐英儿的那双眼,眼里的冰层变成了冰墙,冰墙后面燃烧的火,比自己炉中的火更旺。铁匠道:“你要的剑好了,子昂,快去把剑拿来。” 子昂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从后院拿出一把剑。这把剑白色的剑鞘,去配着黑色的剑柄,护手只和普通的剑没有两样,没有多精致得雕琢。 齐英儿接过剑来,把剑拔出,“噌”的一声,剑仿佛在低吟,声音极为动听。再看剑身,笔直不曲,也没有多余的纹样,剑刃锋利的吹发可断。整把剑甚是轻巧,连子昂这样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能容易地拿起来。 齐英儿道:“谢谢大叔所锻宝剑,请问这宝剑作何名字?” 铁匠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可知道我的名字?” 齐英儿摇摇头道:“不知道。” 铁匠又道:“我也不知你的名字。” 齐英儿好像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清楚。 铁匠道:“我不知你,你也不知我,你却信任我造出的是把宝剑,而我也确信这把宝剑定属于你。” 齐英儿恍然大悟,在此谢过铁匠,就离开了铁匠铺子,离开了小镇,离开了这里。 雪停了,英儿踩着雪,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而这把剑,没有名字。 第十六章 孤独的朋友与酒 一个人若是下定决心离开,绝不是他要选择忘记,正相反,他记得很清楚。他才只有十二岁,也没什么可以忘掉的。齐英儿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十二年,十二年一直与爷爷和二叔生活在一起。而如今,爷爷离开了自己,自己又离开了二叔,但他从未离开过孤独,虽然孤独也从未离开过他。 雪,下得更大了,盖住了村子,盖住了齐英儿身后的脚印,他不会回头,因为即便回头,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有向着前方走,才能看不到走过的路,只有向前走,才能忘记孤独。可是想甩掉孤独,却没那么容易。 雪落雪停,温度似乎又降下了几分,齐英儿攥紧拳头,却感受不道肌肤的相碰。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连齐英儿都忘了自己正在用脚在走路。前方有着一个木屋,在这个冬天里,连这所木屋也没能逃过雪。整个屋顶白白的一片,好像只有屋顶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一个白瓷屋顶。空中飘着雪,雪中飘着酒旗,像是再给齐英儿招手,它这么一招手,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任谁都是没法拒绝的。 齐英儿走了进去,木屋从外面看确实不大,但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着实不小。宽敞的地,放的下五张红木桌,桌子间供人走路的地方也留的不少,桌子上都摆着酒壶和几个空酒杯,唯独缺少的就是人。木屋外有多冷,木屋内就有多冷清。 店里的小二看见来了个生意,不胜欢喜,连忙去招呼:“来了您啊客官,快快快,里边坐。”说着,就把齐英儿领到了最靠里面的一个桌子旁坐下。 小二道:“客官,身子冷吧,我给你烫壶酒去,我们这酿酒的法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比起别家的酒要醇香百倍呢。” 齐英儿把手中的剑放到桌子上,又把怀里的木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小二心生奇怪,一个人为什么带两把剑?而且还有一把是木头剑。他一再打量齐英儿,虽然长得相貌堂堂,却也不像什么世家子弟,但说他是个剑客,又显得太年轻。小二觉得这齐英儿古怪的很。 齐英儿又何尝不觉得这家店也比较古怪,这么偏僻的地方,渺无人烟,却有一家酒馆开在这里,莫不是黑店? 齐英儿沉沉道:“店家,店中经常这么冷清吗?” 小二道:“冰天雪地,哪会有人出门?来这儿的啊,不是赶路到他乡的人,就是酒鬼。” 齐英儿道:“酒鬼?为了口酒,跑到这里?” 小二笑道:“客官怕是没出过远门吧?” 齐英儿看着他,问道:“哦?你怎么知道?” 小二颇为自豪地道:“别说是赶脚赶路的人知道我们的店,在江湖上我们家酒馆名号那也是响当当的。还有不少江湖英雄好汉慕名我家的酒,特地跑到这里呢。” 齐英儿笑道:“若你家的酒那么好,为何区区冰雪就打消了他们来这儿的念头?” 小二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暗暗心想:“这小子来到这儿,既不吃酒也不要菜,还成心找茬,肯定是腰里没钱,八成是想来吃白饭。”可他看了看英儿桌子上摆的那把剑,黑柄白鞘,极其普通,恰恰和这个少年一样,给人莫名的压力,像是冰中的火。 齐英儿见小二不说话了,知道小二是误会了自己,便道:“若店家的酒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何不拿来给我尝尝?” 小二突然笑道:“客官啊,怕是你没那个口福和咱家的酒。” 齐英儿好奇地问道:“是怕我付不起酒钱吗?” 小二道:“不是怕客官喝不起,是怕客官拿不住这酒劲儿。客官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喝过酒啊?” 齐英儿道:“哦?” 小二笑道:“我在这个店里做了十几年了,看到的人更是形形『色』『色』。客官喝没喝过酒我一看便知,而且我还知道客官怕还只有十二三岁吧。” 齐英儿愣住了,小二这么一说,英儿只有一种被扒光衣服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有七尺身高,在江湖上走不会让人欺负了,却没想到刚入江湖,就被一个小二给识破了。 莫说十一二岁小孩子,就是在世上混迹几十年的老江湖也有被骗的时候,江湖太险恶,人心叵测。倒是有时越小的孩子,越不会受骗。 齐英儿不予否认,道:“那,给我拿壶茶吧。” 小二嬉笑道:“小店是酒馆,可不卖茶。” 齐英儿疑心小二成心刁难自己,便道:“既然是酒馆,我点酒,为何不给我?我给钱,你卖酒,怎的不做我神生意?”说着,齐英儿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 小二看齐英儿只掏了一块碎银子还那么神气,更是没好气,斜眼看着齐英儿说道:“咱家店什么人没见过?大富大贵的人多的去了,伸手掏金子的更不少有,哼!” 齐英儿冷冷笑道:“哦?是吗?那你可曾见过我的这把剑?”齐英儿边说便摸着自己的那黑柄白鞘剑。 小二倒是吃了这一招,他就是再傻,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再傻也犯不着拿命开玩笑。立刻换了个人似的,又点头又哈腰,急急忙忙去拿酒了。 酒还没上桌,味儿就已经钻到齐英儿的鼻子里了,齐英儿虽没有尝过酒,但他闻这味儿就知道这酒要比爷爷喝的香多了。看到小二将酒到进了杯子里,那原本只是从壶嘴里冒出来的一缕酒香,此时像是爆炸开来,散的满屋都是。 齐英儿道:“果然很香啊!” 小二道:“那可不是,我刚才就跟客官说了,我们家的酒可胜别家百倍有余。我家这酒还得了江湖上的美誉,叫‘万里香’,酒香飘万里啊!”小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就你这个小娃娃,懂个屁。” 齐英儿拿起酒杯,深深看着这杯酒,他曾经喝过酒,偷喝过爷爷的酒,只喝一口,酒到嘴里又辣又呛。 而此时手里的酒,仿佛让他回到了儿时,酒到嘴边,一仰头,杯子就空了,酒缓缓过喉入胃,胃里,心窝,都热了起来,却还融不了心中的冰。 酒没了,泪却流了出来。 小二一看,这娃娃怎么还哭了?也不知怎的,忽生同情之心,轻声问道:“客官,你这是怎么了,别人越喝越开心,你却怎么喝的流泪?怎的,咱家的酒不好吃?” 齐英儿大喊一声:“好!”把小二下了一跳,齐英儿自己又倒一杯酒,一饮而尽,倒了第三杯,又是酒到杯干。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小二一看这小子喝酒就像疯了一样,赶紧从齐英儿手中夺下酒壶,说道:“小兄弟,你可慢点喝,咱家酒后劲儿大,到时候怕你受不了啊。” 齐英儿喝干了第七杯,还提什么后劲大,看英儿,早已红了脸。 小二咂咂嘴道:“小兄弟,你这哪是喝酒呀,分明是糟蹋酒呀。” 齐英儿,只感觉脑袋胀胀的,控制不住自己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清醒,却不由说道:“把酒给我!给我,给我爷爷喝!”说着,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二本就心生同情,一看齐英儿又哭又喊,知道这小娃娃甚是可怜。于是又递给他一杯,齐英儿又是一饮而尽,只不过这杯不是酒,而是醒酒茶。要说‘万里香’名响江湖,这号称‘千杯醒’的醒酒茶可也是这酒馆的一大招牌,就因为这醒酒茶,在这酒馆里,从来没有人能酒后闹事。 不出半刻中,醒酒茶就有了效果,齐英儿也安稳下来。小二叹口气,坐在齐英儿对面,说道:“小兄弟,你这是何苦?” 齐英儿抹了抹泪,此时竟一点酒意也没有了,缓缓说道:“小二哥,你可感觉孤独?” 小二被这么一问,居然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小兄弟,这个世上又有谁不是孤独一个人的?” 齐英儿道:“他们有父母,有家人,还觉得孤独吗?” 小二说道:“父母家人终将会离自己而去,到时候,你还是一个人,你不孤独吗?” 齐英儿道:“朋友呢?若有知心朋友呢?” 小二像是在苦笑,道:“朋友,你说的那种朋友世间又有几个?孤独的人只能找孤独的人做朋友,可孤独的人如果找到了朋友,怎么能叫他为孤独的人。朋友就是孤独,孤独就是你的朋友。” 齐英儿还小,但是他却明白小二的话,他从小二的眼里也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东西,那是自己,和自己一样,他也将某个东西藏了起来,要藏住这个东西,就必须用“孤独”把它锁在里面。 齐英儿笑道:“我们俩好像都是孤独的人,我们现在相对而坐岂不就是朋友?” 小二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还是十二岁的娃娃说话居然如此深沉有力,笑道:“对,我们是朋友,你喝酒,我陪你喝。” 齐英儿笑了,自从爷爷病了之后,他再也没有笑过。 他的笑,远比眼里藏在冰墙后面的那团火更温暖。 外面的雪停了,但依然很冷,屋子里没有火,两个人的欢笑却让它暖和起来。 齐英儿道:“小二哥,你我既是朋友,我也不能总叫你小二哥吧。” 小二说道:“我叫孙曲,今年二十五,家中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大姐,你就叫我孙老二就行。” 齐英儿笑道:“我叫齐英儿,今年十二岁,我就叫你孙二叔吧。” 孙曲说道:“孙二叔?我可不老,虽然大你一轮,但我可年轻得很哪。你叫我孙二哥吧。” 齐英儿道:“好,孙二哥!小弟初入江湖,就能得识孙二哥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孙曲笑道:“何谈幸运?这是缘分!” 两人就这样说着笑着喝着,但是这一次,二人谁都没有喝醉,谁都没有流泪。 能在世上遇到知己,本就是快活的事情,有多少烦恼都可以忘记,这时的酒不仅不醉人,到会让人越来越兴奋。 雪,又落了下来,这次落得很欢快,倒像是一个个精灵一样,荡着寒风,蹦蹦跳跳,落到地上,落在雪上,一层一层。就算开心,酒喝到一定程度,也无不醉之理。因为这就是酒,酒本身就是醉人的东西。可有些人醒着,实则醉了,有些人醉了,却比常人清醒万倍。 二人谈笑之间,日头已经西沉。余晖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却让自己变得冷清,平添了几分温柔。 孙曲道:“齐老弟,你这是初入江湖,还有很多事要注意。这些事我不能教你,也教不了你,这些事只能你自己去学。” 齐英儿笑道:“孙二哥,这些小弟明白。” 孙曲微微笑着,像是在说,你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甚至连我也不明白。 孙曲问道:“齐老弟,你这次去五松山寻找师父,请问,小弟师从何人?” 齐英儿不加隐瞒,因为眼前的这位就是自己的至交,对至交隐瞒,自己又成为孤独的人了吗?齐英儿说道:“小弟师从十剑门,穆无涯。” 孙曲一听,不禁一怔,居然半天没说出话来。齐英儿看他神情忧虑,自己也不禁有些担心,问道:“孙二哥,可有我师父的消息?” 孙曲叹了口气,道:“小弟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店来来往往都尽是江湖中人,所以江湖中出了什么事我都知道。” 齐英儿看他好像没有说完,就焦急的问道:“莫非我师父出了什么事?” 孙曲似有点不忍心往下讲,但又看到齐英儿如此着急,便无奈地说道:“三年前,江湖出了件大事。‘无为老仙’穆无涯前辈只身闯进江湖第三大帮‘白鹤帮’,闹得整个白鹤帮腥风血雨。在整个武林之中,也是个一等一的大事。穆无涯老前辈,非要见到白鹤帮帮主南宫鹤,说是让他放了自己的徒儿。南宫鹤硬是不交,于是穆无涯前辈就与南宫鹤约战,如果南宫鹤输了,就要放了穆无涯的徒儿,若是穆无涯输了,就任由南宫鹤处置。不得不说,穆无涯前辈武功卓绝,那南宫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南宫鹤阴险狡诈,居然暗暗派自己的两个徒弟‘千步云’黄晶和‘葬火海’杜浑埋伏,穆前辈不敌他们三人联手,身负重伤,眼看就要遭到南宫鹤的毒手,他的师侄明开岳和一个陌生女子带着一位神秘的老人将他救出。可穆无涯前辈,所伤极重,也不知是死是活,三年来,也没有消息。” 齐英儿听孙曲这么一说,说不出话,整个世界仿佛都凝住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齐英儿才说道:“我就是他的徒儿,我不认识南宫鹤,也不知道什么白鹤帮啊。师父为何要去救我?” 孙曲也疑惑道:“是啊,莫不成穆老前辈还另有一位徒弟?” 齐英儿不做声,只是低头看着杯中的酒,看着酒中映出的自己,想着师父当年的话,当年的样子。 孙曲后悔告诉齐英儿这些,让英儿如此神不守舍,刚要劝他,只听得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那种成熟又温柔的声音:“穆前辈不会死,你是他唯一的徒弟,这都是南宫鹤的阴谋诡计。” 英儿抬头看,门前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她披着貂裘,脸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深色的眸子却意外地透彻,像是能看透人心,长发被她简单盘起,头发上还有几片雪,然后慢慢化掉了,更增加了她那种只有成熟女人才具有的特别的韵味。 第十七章 野兽?野兽! 因为有她,雪不在显得那么冷酷。因为她站在门口,雪与大地,成了美景。虽然是美景,却还只能作为陪衬,作为这个女人的陪衬,或许还不够格。 她本身,就是诱惑,诱惑着所有男人。 她或许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但她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诱惑力的女人。 齐英儿还很年轻,根本是一个没有发育的小娃娃,哪里懂得女人的美?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温柔,他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温柔的,漂亮的。 世界上有四种女人,人漂亮心也善良,人不漂亮心善良,人漂亮心不善良还有人不漂亮心也不善良。 齐英儿只是看着她,却对她那可以领天下男人折腰的美毫无感觉,脑子里只有她刚才说出的话“穆前辈不会死,你是他唯一的徒弟,这都是南宫鹤的阴谋诡计。”这个女人是谁?他怎么知道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 孙曲看到这个女的,笑道:“大姐,你回来了。” 那女人是孙曲的大姐孙巧儿,也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孙巧儿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但皮肤细腻得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白皙的如屋外漫天飞雪,脸上微微的红晕,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她内心依旧是个少女。 那女人一笑,笑的那么温柔,像泉水,却是温热的泉水,娇媚一词就是在侮辱她,孙巧儿道:“小曲,今天有几个客人?” 孙曲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是那种小孩子在家长面前的害羞,说道:“今天——今天就这小兄弟一个。” 孙巧儿看着齐英儿笑,若是这一抹笑不是对着齐英儿,对着的是世间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那个男人全身都会酥了,瘫倒在孙巧儿脚下。齐英儿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笑容,那种冷冷的笑容,不含任何恶意的笑容。 孙曲笑道:“大姐,说起这位小兄弟,你可要认识认识,这位是......” 还没等孙曲说完,孙巧儿就淡淡笑道:“这位是穆无涯前辈的爱徒,方才我已经在一旁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原来就在齐英儿和孙曲喝酒谈笑的时候,孙巧儿就已经站在门口了,听他们谈的如此欢快,也没有去打扰他们,不忍去打断他们,因为她很久没有看到弟弟孙曲如此开心了。直到听到关于三年前那件事的时候,她才对齐英儿说出那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来,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个小孩子。 孙曲对齐英儿道:“齐老弟,这位就是我我的大姐,孙巧儿,江湖人称‘酒美娘’。”孙曲又悄悄加了一句:“她可比咱家的酒好多了,江湖上多少好汉多半都不是奔着我家酒来的,就算是大酒鬼来了,见了我大姐,也会放下杯子了。” 齐英儿还是默默笑着。 的确,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很美,但英儿此时却觉得杯中的酒更胜一筹。 孙巧儿坐到齐英儿和孙曲中间,脱掉了貂裘,露出了那性感的肩膀,性感在那曲线,性感在和那玉一般的脖子之间的关系。 孙巧儿道:“我已知道小兄弟的目的,你是要去寻你师父?” 齐英儿淡淡道:“是。” 孙曲道:“恐怕你师父已经不在五松山了,你怎么去找?” 齐英儿不做声,只是紧皱着眉头,像绳子打了个死结,总也解不开。 孙巧儿又道:“对,你不知你师父在哪,怎么去找?世界那么大,你要找到何时?” 齐英儿仍低着头,沉重而坚定地说:“世界再大,也要找到师父。” 孙巧儿和孙曲相视一眼,都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子担心和可怜。 世界确实很大,无边无际。可是只要人不死,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一定能找的到。 齐英儿的眉头渐渐展开,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他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要闯江湖,他要成为真正的剑客,成为绝顶剑客,他要找到父母。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到师父!必须! 孙曲说道:“要不齐老弟,你就在这住下,我们这里江湖人来来往往,要是有你师父的消息,我们也是最先知道的,到时候你再去找岂不是更好?” 孙巧儿紧盯着英儿的嘴,只盼他答应下来。孙巧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喜欢这个小孩,喜欢他的天真,喜欢他眼神中的透出的坚韧。想着想着,脸不由得烫了起来,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就算自己看过一万个男人也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恋爱的感觉,一种少女情窦初开的感觉,而她却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喜欢齐英儿,却不知道是哪一种喜欢,因为她从没有体会过恋爱的滋味。 齐英儿摇摇头,道:“我不能停下脚步。” 孙巧儿早就知道齐英儿不会答应,她看出藏在英儿眼里的东西,她真的能看懂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但她却看不透藏在英儿眼里的东西,那东西藏在齐英儿漆黑的瞳孔里,藏在最深的黑暗处。 虽然自己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但孙巧儿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失落。他希望齐英儿留下来,希望他能和自己天天在一起。孙巧儿像是突然惊醒一样,她仿佛明白了那种感觉,那种自己对齐英儿的感觉,爱,却不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女人对男人的爱。她内心有种莫名的自责和羞耻,自己怎么能够爱上一个小孩子呢,他根本还算不上男人。 齐英儿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他却比世上某些成年的男人坚强的多。 孙曲道:“是,男人本不该停下脚步。”孙曲从一开始就没把齐英儿当做小孩子,只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一个孤独且坚强的朋友。 而孙巧儿还在做内心的争斗,一抬头,看到齐英儿正在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自己,又是心跳加速。他在看我?在看我...... 齐英儿看着她,是因为孙曲刚才问了孙巧儿一个问题,而她却没有听到。 孙曲又问了一遍:“大姐,齐老弟执意要走,不如让他住上一晚先,等明日我去找到一辆车子,再给兄弟预备点干粮和盘缠。你看怎样?” 孙巧儿笑道:“小曲,你只自说自话,也不问问...齐...齐兄弟可愿意?”她不知道该怎么叫齐英儿,因为内心那种感觉作怪,居然让原本很普通的称呼变得如此特别。 孙曲笑道:“对对对,我只顾想自己的,还没有问齐老弟的意思。” 齐英儿看了看孙曲,又从孙曲看到孙巧儿,说道:“小弟不想打扰你们二位。” 孙曲道:“兄弟这是哪里话,你难道不认我这个朋友?瞧不起我是个店小二?” 齐英儿连忙道:“不不不,绝不是。”孙曲虽然是个店小二,却有着江湖好汉的豪爽洒脱,为何偏偏做个店小二?难道厌倦了江湖? 孙曲又道:“那你是嫌弃我大姐?” 孙巧儿一听,不禁脸红了,听到齐英儿连忙说不就又长舒一口气。 孙曲拉住齐英儿的袖子道:“那你就留下吧,只是一晚,你看天就黑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镇子也要走上半天,外面又冷又冻,怎么看也是我的主意好呀。” 孙曲看齐英儿还是不做决定,便故意激他:“好呀,我拿你当兄弟,你却不拿我当朋友,酒白喝了,白喝了,你走吧,不留了!” 齐英儿以为孙曲真的生气了,顿时慌了,便道:“孙二哥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留下便是。” 孙巧儿突的噗嗤一笑,接着孙曲也大笑起来,齐英儿倒是不理解了。 孙巧儿道:“你真以为他生气了?他这是故意逗你呢,不这样,你还能留下来?” 孙曲笑道:“还是年纪小啊。” 齐英儿一听,知道自己被孙曲耍了,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孙曲一看英儿当真了,也连忙说道:“哎呀,齐老弟,你别生气,我真的是想让你留下来,你看这怎么样。我自罚一杯酒,你别生气。”说完,孙曲就自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次倒是轮到英儿笑了,“我也是在给你开玩笑呢,孙二哥怎么会被我这个小孩子给骗了呢?哈哈,这可是我自己学会的,没让你教我。” 三人都笑起来,笑得是齐英儿同意留下,笑得是江湖之小,三人在茫茫人海中居然坐在一张桌子前。 天已黑,雪却一直没停。孙曲给齐英儿准备了一间房,英儿就早早地躺下休息了,但是他睡不着。他在想这家店,在想着缘分到底什么,在想着师父当年也说过“如果我俩缘分未尽......”,想着想着,想到了一个女人,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孙巧儿。齐英儿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到孙巧儿呢?他想到孙巧儿明亮的眼,想到她的樱唇和那淡淡的酒窝,还有笑容,醉人的笑容。齐英儿开始心跳加速,脸也有些发烫,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感觉? 他侧过身去,看到了那把剑,那把铁匠大叔给自己打造的黑柄白鞘剑,那把无名的剑。 那把剑打散了脑海中的孙巧儿,那把剑就像唤着内心深处的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齐英儿听着剑的低吟,睡着了。 此时久久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孙巧儿。孙巧儿的房间就在齐英儿的斜对面,离得这么近,却感觉又如此遥远。那眼神,那漆黑的眸子,更令孙巧儿着迷的是那藏在齐英儿眼中的东西,怕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明白那是什么。齐英儿的样子就这样在孙巧儿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自己也久久不能入睡,她第一次体会到那少女般的欢心,是多么令人沉醉。 门外传来人上楼的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雪夜里,也可一听得到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吱吱”声。 脚步声消失在孙巧儿门前,随后来的是轻轻地敲门声。 孙巧儿轻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悄悄说话的声音:“是我。” 孙巧儿道:“是你啊,等一下。”孙巧儿披上衣服,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孙曲,却又不是孙曲。因为这张脸绝不是白天的那个孙曲,此时这个人的脸会让人不寒而栗。 孙巧儿道:“你来做什么?” 孙曲道:“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来?连你都是我的。”孙曲轻抚着孙巧儿的脸,又说道:“让我进去,你已经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没等孙巧儿说话,孙曲一个身形闪了进去,又转身把门关上。 他走到房中小圆桌旁坐下,倒了杯酒喝着,有对孙巧儿说道:“你站在那干嘛?来,我们喝一杯。” 孙巧儿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不说话。 孙曲道:“怎么?不喝吗?” 孙巧儿摇摇头。 孙曲道:“让你办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孙巧儿点点头道:“清楚了,他就一个人,家中只有一个二叔,现在恐怕也熬不过几个月了。” 孙曲笑道:“那就好,这次又可以赚上一笔。” 孙巧儿咬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快咬破了。 孙曲又道:“怎么着?心疼了吗?” 孙巧儿缓缓抬起头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孙曲道:“你当年也是一个孩子,当年若不是我可怜你,只怕你现在就在哪个妓院里让某男人压着呢。”孙曲说这话的时候,极其狰狞,像只邪恶的怪物。 孙巧儿看着他,已经湿了眼。 孙曲把酒杯摔在桌上,道:“哼,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孙巧儿不说话,这让孙曲更加生气,因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孙曲走过去左手抓起孙巧儿的手,右手扬起,重重的掴在孙巧儿脸上。孙巧儿含着泪水怒视着他,却无力挣脱他的手。 孙曲愈加生气,把孙巧儿一把拽起,撕烂了她的衣服,把她甩到了床上。 孙巧儿露出了圆润的胸部,身体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是在抽噎?还是因为疼痛? 孙曲走到跟前,解开自己的上衣,说道:“你这个贱女人,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啊?是不是忘了我的好了?”孙曲现在的样子如同一只野兽,一只发情的野兽,一种无处发泄欲望的野兽。“放心吧,那小子睡得像头死猪,你就是叫在大声,他也不会听见的。” 孙巧儿只是看着,流着泪。 灯灭了,黑夜中只有『呻』『吟』声。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像是永远不会停。 第十八章 雪林 夜已深,雪在月光下是蒙了灰色的纱。 雪中藏着秘密,只有在黑夜里才能看得更清楚。你只知道有着秘密,却不知是什么秘密。或许是死的秘密。 齐英儿醒了,却不知道醒来做什么。 冬天,夜更长。 房间里没有窗户,看不到黑夜里的雪,更看不到藏在雪里的秘密。 齐英儿看着自己的剑,自从这把剑打好之后,他还没有拔出来看过。他拿起了剑,摸着冰冷得剑鞘和剑柄,始终没有拔出来。齐英儿知道,这把剑是天底下最好的剑,他只看过一眼,但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把剑本就是属于他的,他又何必总是把剑拔出来?还不到拔剑的时候。 雪中的秘密,只有喜欢在夜里做事的人才知道,齐英儿却不是这样的人。 雪中有着杂乱的脚印,有的很重,有的很轻,这些脚印都朝向一个地方,那所木屋酒馆。 酒馆楼下,摇曳的烛光打散了周围的黑暗,让那更黑暗的阴谋裸露出来。 围在烛光周围的有一张脸,这张里比在白天时更加阴森恐怖,正是孙曲。烛光周围的还有另外三张面孔,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留着大胡子,还有一个即使在烛光下也显得惨白如死尸一般的脸,脸上还有一条疤,从眉梢到嘴角。 孙曲道:“那小子就在楼上,睡得正香呢。” 独眼人道:“你确定是他吗?杀错了人怎么办?” 孙曲道:“难道你们错杀的人还少吗?” 那大胡子刚想大声骂道,就被那独眼龙一掌捂住了嘴。 独眼龙低声怒道:“你他娘是想把那小子吵醒吗?” 大胡子不说话,只是瞪着孙曲,孙曲笑得很阴险,很得意地说道:“醒了也无妨,我特意给他一个没有窗子的房间,要逃也只能从咱眼前走过。” 那个疤脸男说道:“恐怕你在说下去,我们就不得不再错杀一个人了。”那声音远比他的面容更加恐怖,他并没有抬眼看孙曲,他也不需要像那个大胡子一样瞪着他,因为他的声音已经让孙曲流了一背的冷汗,好像有一把刀抵住自己的心窝子,随时都可能捅进去。 独眼龙问孙曲,道:“你是怎么知道就是他?” 孙曲此时脸变得也很白,苍白,额头上还有冷汗,说道:“我和他谈了一下午,我知道他的师父就是穆无涯,而他现在就是去找穆无涯的。” 应听穆无涯无这名字,其他三个人眼里都冒出了杀气。 大胡子道:“既然真的是那老东西的徒弟,那咱现在就把他杀了!” 那个疤脸男没有说话,一双死灰的眼睛看着黑暗的某处,或许他什么都没看,那是一双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睛。 独眼龙说道:“不行,杀了他还有什么用?杀了他倒是便宜他了,有了他,我们就能控制住那个人,那么我们也......” 独眼龙还没有说完,疤脸男就打断了他:“你今天讲得够多了。”那声音扼住了独眼龙的脖子,大胡子也不说话了。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烛火在说话,忽明忽暗。 孙曲道:“三位,人我是帮你们给找到了,也帮你们留住了,那咱们之前说好的那个?” 疤脸男道:“少不了你的,只要你把他交给我们,你就立刻能拿到十根金条。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孙曲房东整张脸都扭曲到了一起,笑道:“好好好,他就在楼上左手第三间,我现在就领你们上去。” 寒风中夹杂着死的气息,几人刚要起身上楼就听楼上一声开门的声音,独眼龙抄起手边的一根铁拐,大胡子也攥紧了拳头,孙曲只是满脸的惊恐。莫非是那小子听见了?孙曲看了看疤脸男,他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个死人一样。 几个人警觉地看着楼梯的黑暗处,上面传来了轻轻地脚步声,缓缓走下来一个曼妙的身影,是孙巧儿。几人一看是个女人,便放松神经,孙曲过去扯着她的手,说道:“你下来干什么?” 孙巧儿头发凌乱,脸上还有这泪痕,嘴角也有淡淡的淤青,但她依旧令男人一见销魂。 只听得她一字字道:“你们不用上去了,那人已经走了?” 孙曲失声道:“什么?走了?” 独眼龙给大胡子使了个眼色,大胡子一跃而上,掌灯一看,那间房里果然没人。他转身像楼下的疤脸男说道:“人跑了。”他忽觉得有一阵冷意从右边袭来,自己走过去一看,就在那间房斜对面还有一间房门开着,房里有扇窗子,此时窗户大开着,寒风就是从那里涌进来的。 大胡子叫道:“他是从这里跑的!” 孙曲知道那就是孙巧儿的房间,说道:“是你,是你?” 孙巧儿道:“是,是我,是我把他放走了。” 孙曲气得双眼充血,扬手就要打她,只是他还没有打下去,孙巧儿就已经飞了出去,撞断了楼梯的扶手。 一根铁拐横在黑暗中,烛光下,也看不清它到底什么颜色。 孙曲看到躺在地上的孙巧儿,转身骂道独眼龙:“谁他妈让你打的?我的女人,也得由我打!” 疤脸男冷冷说道:“你打得太轻。” 孙曲不敢说话了,因为他看到了那双死人般的眼睛,眼睛里没有杀意,有的只是死亡。 独眼龙哼了一声,拄着铁拐走到孙巧儿跟前,弓着腰,拽着孙巧儿的头发,道:“是谁让你放了他?你是什么人?” 孙曲刚要说什么,只是话没出口,就咽了回去,因为有一双死灰的眼睛看着自己。 孙巧儿苦涩地笑道:“是我放了他,杀了我吧。” 独眼龙放开孙巧儿,走到疤脸男跟前说:“人没了,咱还追吗?” 疤脸男说道:“追。”大胡子早就从那窗户翻出去,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去了。 疤脸男缓缓将视线离开孙曲,孙曲好想被解开了绳子,但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独眼龙说道:“既然我们没有拿到人,那你就没法拿到金条了。” 孙曲流了一身的汗,颤颤地说道:“好,好。”他还哪敢提什么要求,在那双眼面前,就像在宣告自己的死亡一样,有命就不错了,还谈什么金条? 疤脸男走到了门口,头也没回,只冷冷地说了句:“灭口。” 孙曲惊道:“什......” 他只说了一个“什”字,因为他再也没法说出后半个字了,一根铁拐已将他胸膛穿透,孙曲倒了下去,眼睛依旧睁着,满眼都透露出难以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独眼龙道:“这个女人呢?” 疤脸男道:“带走。” 寒风夹杂着雪,就算如此,也不及齐英儿心中冷。 他跑在雪地里,脚已经湿透,脚趾也冻得没有知觉,但他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他还不愿死,不能死。他的脑子也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运转着,一直在想着。为什么那个人要杀我?为什么她要帮我?我要逃到哪里去? 当时齐英儿醒了,手里拿着自己的剑,思考着什么。又把木剑拿到眼前,想着师父,想着爷爷,想着二叔。 突然传来敲门声,很轻,轻到那人敲了四便齐英儿才去把门大开。 门一开,是个女人,头发凌乱了,衣服也有些烂了,但依然很迷人。是孙巧儿,是让齐英儿心跳加速的女人。齐英儿想要看口问话,却被孙巧儿用食指轻轻抵住了嘴。齐英儿闻到了那香味,从那指尖散出的香味,让他胸中仿佛燃气火。 孙巧儿慢慢将他推进去说道:“你必须走。” 齐英儿压住胸中的火,问道:“为什么?” 孙巧儿道:“你不走,就会死。” 齐英儿惊道:“谁要杀我?” 孙巧儿眼里噙着泪:“孙曲。” 齐英儿更是不敢相信,那个与自己同为孤独朋友的孙曲要杀自己,道:“孙二哥为什么要杀我?” 孙巧儿道:“我没法给你解释,你还小,相信我,我不会骗你,因为,因为......” 齐英儿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孙巧儿脸上泛起红晕,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齐英儿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而且自己也有那种感觉,也不由得脸红起来。 孙巧儿道:“所以你快走吧,否则你就真的要死了。” 齐英儿看着这个楚楚动人却眼含泪水的女人,他相信她,但是他有一种不愿走的冲动,有一种想带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起走的冲动。 孙巧儿,拿起了他的剑,吹灭了房中的蜡烛,拉着他轻轻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齐英儿他也由着孙巧儿拉着自己。 孙巧儿从床下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袱交给齐英儿,道:“这是一些盘缠,你拿着。” 齐英儿接下包袱,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会害自己,但他不忍心就这么走,他清楚,如果自己走了,死的可能就是孙巧儿。 齐英儿终于说道:“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孙巧儿流泪了,脸上却漾着笑,是女人找到归属时才会露出幸福而甜蜜的笑。孙巧儿摇摇头,道:“我不能。” 齐英儿眼中也闪着泪光,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为了自己? 孙巧儿把窗子打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孙巧儿说道:“快,从这里逃出去。” 齐英儿慢慢移到窗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拉起了孙巧儿的手,说道:“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 孙巧儿脸更红了,泪也不止,她扑在了齐英儿怀中,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扬头轻轻吻在齐英儿的下巴上。嘴唇湿润而温柔,齐英儿的泪液不禁流了出来。孙巧儿听到楼下有了动静,就把齐英儿推出了窗外,转身离去。 木屋并不高,外面厚厚的积雪,齐英儿并没有摔伤,伤的只有心。 他擦了擦眼泪,向远处跑去。 树林。 树上没有了叶子,却压了层层白雪,整片树林变得白皑皑一片。 齐英儿跑进了树林里面,看不到树林的边,也不知道自己跑的方向是否正确。 可是,谁又能说到底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呢? 齐英儿只知道孙曲要杀他,却不知道孙曲已经死了。他放慢了脚步,因为他在哭,但已经哭不出眼泪。 为什么自己要被追杀?为什么自己要抛下孙巧儿?为什么自己总是孤独一个人? 他手中紧握着剑,寒风吹着,就像是剑在说话,在嘲笑自己懦弱。 不是要做顶尖的剑客吗?你拿着剑,却不知道如何拔出来,只知道逃。 齐英儿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在一棵树上,树上的雪也被震了下来。 他确实学到了,他学到了不该轻易相信人。这是他初入江湖学到的第一件事,没有人教他,却比任何人教得都要深刻。他信错了孙曲,孙曲要杀自己。但那是因为他信了孙巧儿,可谁能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身后传来一声:“你跑不掉了!” 齐英儿惊道:“你是谁?” 只见一个高壮的黑影向自己慢慢走过来,像一只狗熊。借着月光,齐英儿看到这是一个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说道:“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齐英儿道:“你怎么认识我?” 虬髯大汉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清楚不用再逃了。” 齐英儿道:“你是来杀我的?” 虬髯大汉忽然笑道,笑声如雷。“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 齐英儿道:“那你想怎样?” 虬髯大汉道:“我们要让你生不如死。” 齐英儿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镇定,但他的腿却无力移动半步,说道:“你们?除了你还有别人?” “不错。”一个更低沉,却更令人寒栗的生意在身后响起。 齐英儿慢慢侧过身,看到两个人影,一个跛子拄着铁拐,另外一个人在月光下,犹如死人。那跛子肩上还扛着一个人,一个女人。齐英儿一看,是孙巧儿! 心中顿时燃起怒火,怎奈那火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住,怎么也发不出来。 月光倾泻在这片林子,这林子变得惨白。其英儿的手在抖个不停,是手在抖?还是剑在抖?亦或是心在抖。 第十九章 剑与人 齐英儿手中的剑在低吟。不是剑,而是寒风。 雪停了,但寒风依然肆虐地席卷着大地。 寒风当然也裹着树林中的那五个人,它不会放过世上的任何角落。 那虬髯大汉道:“你已经无处可逃,也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独眼龙放下肩上的孙巧儿,孙巧儿斜躺在雪地上,似是晕了过去。晕过去的样子更是令人销魂,那姿态无法用言语形容,是那种令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姿态。可偏偏在这树林里的其他人根本不去注意她。只有一个人看着她,但是却无能为力,那人就是齐英儿。 独眼龙走到疤脸男跟前低声道:“武先生,我们现在把这小子绑了就赶紧离开这里吧,老当家的还在等着我们。” 疤脸男点点头。 独眼龙和那虬髯大汉两人一步一步像齐英儿走去,那压力,像是要把齐英儿压扁。 齐英儿却一点反应没有,他手上全是汗,脸上也是汗,心里流的确实血。他已经不能动弹半步,他的腿已经麻了,大脑也麻木了。 两人慢慢逼近着齐英儿,二人看他就像个吓破胆的小耗子,就大步走向他。 一直巨手,是那虬髯大汉的手,抓向齐英儿的脖子。一声惨叫,地上的雪被染红了,慢慢扩散得越来越大。 那虬髯大汉跪倒在地上,血,不断从他的左腕往外冒。原来连在上面的那只手,此刻扎进了雪地里。独眼龙反应极快,虬髯大汉还没惨叫就已经后翻纵越三丈。 虬髯大汉没看清那是什么,是道光,刀光?寒光? 疤脸男也警觉起来,握紧腰间的剑柄,死灰的眼睛总算有了点神,但只是一瞬间,和那道光一样短,立刻又回到了原来死人般的眼。 整个世界只剩下寒风声和虬髯大汉的惨叫。 三九的天儿,独眼龙额前却渗出了汗,铁拐在手中握得吱吱响。虽然他只有一只眼,但恐怕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刚才的那道光,是剑光,正是齐英儿手中握着的那把剑。 他拔出了那把剑,剑尖还在滴着血。月光与雪地映得这把剑更冷更寒,更危险。 握着剑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抖动,握着剑的那个人,也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有的只有寒意,像一座冰山,终年不化。 齐英儿不说话,看着那把剑,眼神慌了起来,那冰冷的杀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痛苦、反胃、煎熬。 齐英儿看到雪地上的那只手,转身呕吐着,此刻大概没人能想得出他到底有多难受。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血,却是第一次伤人,看到了由自己伤害别人后而流出的血,他的胃在翻腾着,心也似要撞开胸膛。 虬髯大汉停止了喊叫,他抬起头看着正在呕吐的齐英儿,整张脸扭曲得像只野兽,脸上挂着泪,挂着口水,还有血。他站起身来,向正在呕吐的英儿抡去一拳,因为疼痛和恼怒,这一拳用了十二分的力,虎虎生风。独眼龙大喊道:“快停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一道寒光,这次没有惨叫,因为虬髯大汉已经叫不出来,成了一个死人,而死人是没法说话的。 英儿手握着剑,刺进了虬髯大汉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 一个九尺的巨汉倒在了雪地了,倒在那片早已被血染红的雪上。大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至少没想到是今晚,谁也不知道他死前的那一刻想什么,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齐英儿还握着那把剑,那把冰冷的剑,锋利的剑,危险的剑。 他又转身呕吐去。 独眼龙看着自己的兄弟死了,不由得大哭起来。他们本是从小就住在一个村子里,已经有了四十多年的交情,情深似海,如今看着自己兄弟死了,怎能不哭?就是天底下最恶的人,他也是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 独眼龙虽然伤心,但头脑清醒,他看出这个小子很怪异。自己的兄弟身高体壮,甚至有力拔垂柳的力气,如今却死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手里。不怪自己兄弟武功拙劣,只是这个孩子太奇怪。独眼龙立刻走到疤脸男身边说道:“武先生,这小子杀了赵汉,古怪得很。” 疤脸男紧蹙着眉头,一双死灰的眼睛盯着呕吐的齐英儿,什么话也不说。 独眼龙又道:“武先生,他杀了我兄弟,他的命留不得。无论你怎么责罚我,我也要为赵汉报仇,日后老当家怪罪下来,我韩某死也无憾。” 疤脸男的视线从齐英儿转到独眼龙身上,冷冷地说道:“老当家说了,他,不能杀。”凡是看到那双眼的人都会难以呼吸,他又道:“违抗老当家命令的人,也得死。” 独眼龙怒了,跳开身去:“武俊刚!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替我兄弟报仇!我不管什么狗屁老当家,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你若拦我,我就先把你给杀了!” 武俊刚依然面色阴沉,月亮已经渐渐西沉,只照他脸上的那道疤更加骇人。他依然冷声说道:“现在,无论你杀不杀他,你都要死。” 独眼龙持着铁拐的手暴起了青筋,大喊道:“我杀了......” “了”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头已经离自己身体一丈开外,他死的比他那兄弟更快更干脆,脸上一丝痛苦也没有,因为他还没有来的及做出痛苦的表情。那是一把细而长的剑,你若说出去,人们也根本不相信这么细的剑能将人的头砍下来。可惜没人看到那一幕,没人看到武俊刚是如何出手的,连齐英儿也没有看到。 齐英儿不呕吐了,又多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比那虬髯大汉还要惨上十倍,可齐英儿胃中已经没有什么能吐得出来了,就连一滴胃酸都没有了。 虽然齐英儿没有看到那独眼龙是怎么死的,但他却知道是谁杀的,这里除了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疤脸男之外不会有人杀了那独眼龙,晕倒在一边的孙巧儿更不可能了。 但齐英儿还是惊讶又恐惧地问道:“是你杀了他?” 武俊刚道:“是。” 齐英儿道:“他不是你的人吗?” 武俊刚:“刚才是的,现在,他只是一个死人。” 齐英儿胃不翻腾,心却翻腾,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人吗? 齐英儿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武俊刚道:“因为他要杀你。” 齐英儿被这个回答震惊到了,道:“难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武俊刚道:“不是。”他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简单,可每个字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齐英儿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武俊刚道:“不能。” 齐英儿道:“既然不杀我,为什么不能让我走。” 武俊刚道:“因为我没让你走。” 武俊刚是他的名字,可他的人却根本与这个充满正气的名字恰然相反,他的为人心狠手辣,阴森恐怖。 武俊刚慢慢走向齐英儿,齐英儿手中握着剑,剑上的血已经冻上了。武俊刚只一人缓缓走过来,带给齐英儿的压力却比刚才那独眼龙和巨汉来得更猛,更阴沉,像是一只手扼住你的脖子,呼吸都变得困难。 突然武俊刚扬起手来,向齐英儿刺去,那速度之快难以想像。只见寒光一闪,当的一声,齐英儿挡住了那把细剑,武俊刚向后退开三步,将剑入鞘,齐英儿却还一直保持着那个拿剑的姿势。说来奇怪,齐英儿是挡住了武俊刚的剑,可是他这个姿势只像是对着敌人劈去,不像是在挡,而是在攻。 武俊刚缓缓道:“果然。” 齐英儿收起姿势,道:“果然什么?” 武俊刚又向他射去死人般的目光,道:“你果然不会任何剑法。” 齐英儿惊道:“你又怎么知道?” 武俊刚露出一抹阴森地笑,他笑远比不笑更可怕,他那道疤能让他变得想地狱里的恶鬼一样。只听他道:“你所出的一招一式,都是条件反射,根本不是任何剑法里的特有招式。刚才那个巨汉本应该不会死,因为他不知道你会直接刺向他,他疏忽了,因为他想都没想到,这居然是剑最基本的用法之一。”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可现在说的比他以往两三天的话还要多,只因为他开心,没有什么能比剑让他最感兴趣,也没有什么能比厉害的剑客让他更加着迷。但眼前的这个十二岁小孩,却给他带来从未有过的欢乐,这个小孩子不仅不会剑法,甚至有时连剑还都拿不稳,可就是这样的小孩儿,却一剑杀了比他厉害数十倍的巨汉。这么有意思的事,武俊刚又怎么能不开心? 齐英儿确实被怔住了,他知道自己不会剑法,但他刚才却一剑意外刺死了那个虬髯大汉,他本想这样会把另外两人吓跑,却没想到这疤脸男只用一剑就把自己摸得如此透彻。他感觉自己现在如同站在悬崖边,脚下的石子不断地掉下悬崖。如果在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就和那些石子一样?这倒也好,至少不用在煎熬了,只可惜他还没有达成自己的宏图大志就要命丧荒林了。 武俊刚又道:“不过,” 齐英儿道:“不过什么?”齐英儿正在故作镇定,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心里的恐惧,可这也本不是他想掩住就掩住的,在那双眼前,在那柄剑前,谁不会恐惧? 武俊刚道:“不过你若没有那把剑,若是换了别的剑恐怕刚才那一挡就被我斩断了。” 齐英儿这才想到,那把细剑,那把将人和头分家的剑。“若是换了别的剑恐怕就被斩断了?”齐英儿有如惊醒一般,若是斩断了,那把剑就会斩杀自己,难道他本就想杀我?说不会杀我也是在骗我吗?这个男人果然比野兽还要危险! 武俊刚那惨白的脸笑得更加恐怖,仿佛已经知道齐英儿心中所想。 齐英儿现在只想着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人,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把晕倒在一边的孙巧儿一起带走。可是现在,他也是自身难保。 齐英儿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也不放我?” 武俊刚收起了笑容,那根本算不上笑容的笑容,道:“不杀你因为你有用,不放你也是因为你有用。” 这算什么回答?这根本不是回答,这是要挟,这也不是要挟,这是一个命令,一个死命令,不领命,就没命。 武俊刚道:“但是,” 齐英儿道:“但是什么?” 武俊刚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给你半柱香时间让你逃跑,但半柱香之后我若还能找到你,你就再也没机会走了。” 齐英儿问道:“什么事?” 武俊刚一字字道:“留下你的剑!” 齐英儿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留下剑就放我走?英儿并不打算答应下来,他知道,现在他手上唯一能保命的东西就是手中的这把剑,丢掉剑,也就是乖乖把自己绑起来送到虎口之中。齐英儿当然没那么傻,一口否决。 武俊刚笑道:“早知道你不愿意。” 只见他转身慢慢走去,他走向的正是还晕在地上的孙巧儿。齐英儿顿时感觉不妙,他要对她做什么? 武俊刚抽出细剑,剑指孙巧儿的咽喉,说道:“我刚才看到你的眼神,看来把她带来果然没错,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有用的多。” 齐英儿一怔,肯定是自己刚才想要带着孙巧儿一起逃跑时不经意朝她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居然成了自己的致命伤。 武俊刚又说道:“你若把剑留下,我会让你带她一起走,不然,你以后就只能思念一个死女人了。” 武俊刚果然比野兽还要危险,比狐狸还要狡诈,齐英儿想如果自己不同意,他就会杀了孙巧儿,虽然杀了孙巧儿的不是自己的手,但也是因为自己而死,这和自己亲手杀了她根本没有分别!孙巧儿一心救自己,大恩大德怎能忘掉,纵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孙巧儿死掉! 齐英儿抬头朝天望去,雪从半空飘飘洒洒而下,凄凉。自己一心热血,想要闯荡江湖,没想到刚踏进江湖一步,就已生死难定。齐英儿仰天叹道:“这就是江湖?师父,徒儿没法找你了。爷爷,孙儿来找你了。” 齐英儿将剑抛向武俊刚,剑在空中,随着寒风,突然“叮”的一声,剑半道转向,直至插进齐英儿身后的树上。一根像是银针的东西掉进了雪里,不见了踪迹。 接着又是一阵“叮叮叮叮”,只见武俊刚挥舞着细剑,边打边退。 忽的右手突然松开剑,剑没有落下,他又用左手抄了起来,挥舞着。他垂着的右手上,插着数根银针。 第二十章 人与剑 齐英儿呆呆站在原地,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当他把剑抛出去的时候就认定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他却好好地站在原地,此时将要死的不是他,而是武俊刚。 武俊刚依然挥舞着细剑,“叮叮”声也直响不停。武俊刚突然停住了挥剑,那“叮叮叮”声也消失了。 武俊刚的细剑落在雪上,没有声音,他自己也跪在雪地里,雪,埋住了他的膝盖。而他的左肩上也插着几根极细的银针,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银针插在他的手上,插在他的肩上,却没有一处流血。是针太细了?居然连血都流不出来。 没有剑与针相击时的金属碰撞声,没有寒风声,雪也停住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定格在某一时刻,死一般的静。 孙巧儿动了动身子,两手慢慢将上身支撑起来,头发已被雪打湿,身上穿的衣服似也有些冻住了,可孙巧儿依然迷人。若不是在这种横躺着尸体的地方,孙巧儿一定像是雪中的女神,她白皙的肌肤一点不输于雪,脸上泛出的红晕让她比雪更美。 但她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她恍惚着,看着周围。 她看到有一个少年站在雪中,动也不动,那个少年七尺身高,却有着天真中透露出严肃的面孔,转眼又看到一个男人跪在雪地上,一个可怕的男人,一个好像没有了呼吸的男人。 孙巧儿吓得连忙爬起来靠在一棵树上,他认识那个男人,他认识那张脸,那道疤。 “应该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呢?” 她看到地上有两具尸体,一个是大胡子,一个却没有了头。头呢?头早已被埋在了雪里。 孙巧儿看到这两具尸体并没有呕吐,甚至有点开心,因为她清楚,另外两个人已经变成了尸体。可为何还有一个人跪在地上,他是在向齐英儿下跪吗? 齐英儿! 她仿佛如梦惊醒,踏着雪跑像齐英儿,她在雪中跑,扬着落下的散发,如同仙女一般。 齐英儿呆滞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武俊刚,孙巧儿连叫他好几声,英儿才回过神来,两腿一软,倒坐在雪地上。 孙巧儿细声问道:“是你杀了他?” 齐英儿没有看她,摇摇头。 孙巧儿又道:“他死了吗?” 齐英儿又是摇摇头。 孙巧儿想问他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死?”但是她却没有问,她知道刚才自己晕倒的这一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孙巧儿有那修长的白玉一般的手抓起一把雪,捏成个雪球砸向武俊刚垂下的头,雪球碰到他的头,立刻飞散开来,又回到了雪里。 武俊刚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死人一样。他确实死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那本像死人一般的双眼,现在也变成真正的死人眼。 孙巧儿开心道:“他死了,他死了。” 齐英儿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端的死掉呢?他的确是个该死的人,但是谁夺去他的生命,那些细如发丝的银针又是谁发出来的?那人会不会也要把自己杀了?齐英儿的恐惧没有消散,甚至越来越重。 孙巧儿道:“他已经死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齐英儿依然不作回应。 她看到了齐英儿的剑,就插在后面的一棵树上,她走过去要把它拔出来。她握住那剑柄,寒意彻骨,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深插树中的剑却不曾移动一分一毫。无奈,她又回到齐英儿身边,刚蹲下来就惊叫了一声。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齐英儿,这个人比寒风还要凛冽,比冰河还要刺骨。他漆黑的眼里只有冰墙,没有了火。 “眼前的人就是齐英儿啊?”孙巧儿心道,“可为何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孙巧儿轻声道:“你还好吗?” 齐英儿说话了,字字间也都是寒气,“很好。” 孙巧儿像是要哭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我那么冷?” 齐英儿的力气好像回来了,他站了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走到那棵树前,单手将剑拔出。那把剑插进树中十寸,方才孙巧儿可是拔了半天也不拔不出来,可刚刚还瘫倒在雪地上的齐英儿现在一下就将剑抽了出来,像是从剑鞘里拔出来一样容易。 齐英儿拔出剑来,丝毫没与多余的动作,也没去看孙巧儿,径直地走向跪在地上的武俊刚。孙巧儿喊着他:“你还要去干什么?” 齐英儿不回头,也没理她,走到武俊刚身前,冷冷说道:“你的剑呢?” 孙巧儿说道:“他已经死了,你对死人说什么话?” “剑在雪中。” 是那死人!是武俊刚说的!孙巧儿吓得一怔,他居然没死! 齐英儿却毫不在意,像是早已知道武俊刚没死,说道:“为什么丢掉了?” 武俊刚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齐英儿不说话,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武俊刚,武俊刚慢慢抬起头,他的那说死灰的眼已经不那么骇人了,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危险性了。 武俊刚道:“我拿不起来了。” 齐英儿说道:“是你自己丢掉了。” 武俊刚说道:“丢掉了,就再也拿不起来了。” 齐英儿又问道:“为什么丢掉?” 武俊刚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杀意,因为他正对着的这双眼,根本不允许自己起一丝杀意,只要一瞬间,一瞬间自己的命就没了。 武俊刚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齐英儿说:“任何丢掉自己剑的人,都是不想死的。” 武俊刚道:“那么你呢?你丢掉剑了吗?” 齐英儿看着天。 天已经蒙蒙亮,青灰色的天穹,又飘起了雪。 齐英儿道:“我再也不会丢掉了。”他握紧手中的剑,握得越紧,手上的青筋越明显。 武俊刚道:“太好了。” 齐英儿道:“好在哪里?” 武俊刚道:“剑好,人更好。” 齐英儿笑道:“你也不差。” 武俊刚道:“哦?” 齐英儿道:“你根本不想杀我。” 武俊刚道:“我本就不能杀你,因为我们老当家只让我抓活的。” 齐英儿道:“你也没打算抓我回去。” 武俊刚笑着,笑得那么凄楚,笑得那么无奈。他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英儿道:“我出剑杀了那个虬髯大汉时你本可以救下他,你没有这么做,就是想看看我的实力。” 武俊刚微笑着,听着齐英儿的话。 齐英儿道:“然后你故意激怒那个独眼龙,因为你不想让他杀了我,你怕我杀不了他,所以你把他杀了。” 武俊刚道:“那跛子的武功确实比赵汉要好,但是恐怕他也杀不了你。” 齐英儿道:“这是你向我斩出那一剑之后才知道的。” 武俊刚笑道:“不错。” 齐英儿看着他的脸,那道疤,此时只显得满是悲楚。 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武俊刚道:“我也杀不了你,我只会死在你的剑下。” 齐英儿紧闭着嘴,不想再说一句话。 武俊刚也只是默默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剑,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齐英儿道:“没有名字。” 武俊刚道:“没有名字更好。” 齐英儿道:“为什么?” 武俊刚道:“剑不是人,剑是无情的,怎能像人一样有名字,那样,剑就杀不了人了。” 齐英儿听着,用心的听着,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不令齐英儿痛恨、反感,反而令他尊敬和感激,他就像老师一样教着自己,用生命教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剑。 武俊刚道:“你的剑很锋利,没有名字会让它斩断一切,杀了我。” 齐英儿看着他的眼,那双闪着泪光的眼,没有任何杀气的眼,死而复活的眼。 齐英儿问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武俊刚笑道:“你是想问是谁射出这些银针?” 齐英儿不说话,因为这就是他要问的,而且他也清楚他不会知道答案。 武俊刚道:“我只知道,能射出这种银针的人在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千手观音’上官玲珑。” 齐英儿道:“是女人?” 武俊刚摇摇头:“没有人见过,因为见过她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是江湖上传她是女人。” 齐英儿又问道:“她为什么杀你?” 武俊刚笑道:“她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齐英儿不说话了,沉默,沉默代表着一切。代表着已经不用说了。 武俊刚道:“在你杀我之前我也有个问题。” 齐英儿道:“你说。” 武俊刚道:“你到底是谁?” 齐英儿冷声道:“我就是我,齐英儿。” 武俊刚突然仰天长笑,“好!英雄出少年!最后我再教你一件事!” 齐英儿道:“什么事?” 武俊刚一字字道:“一个剑客在哪里死掉,哪里就是他的归宿。” 齐英儿点点头。 雪飘洒着,太阳已经慢慢升起,却不能融化这冰天雪地。一道剑光,武俊刚没了呼吸,英儿眼角溢出了泪。 齐英儿转身向着一直站在一边的孙巧儿走过去。孙巧儿一直看着他们,也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永远不明白刚才的对话,也永远不明白男人之间的感情。她问道:“他是好人吗?” 齐英儿道:“比很多人都要好。” 孙巧儿道:“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齐英儿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因为,我也是好人。” 这是什么回答?这是最好的回答,因为不会有比刚才那个问题更愚蠢的了。 齐英儿走到那个大胡子尸体旁,尸体已经僵了,血也早已凝固,眼珠也往外凸着,要是以前的齐英儿,早就呕吐了,可现在不同,现在他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齐英儿翻着他的尸体,孙巧儿说道:“你还在死人身上找些什么?”苏巧而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难理解,他到底是谁?她真的是十二岁大的孩子吗? 齐英儿翻出一个火折子,他拿着火折子走到武俊刚的尸体跟前,吹燃了火折子,也将武俊刚的尸体点着了。 雪中的火,是那么无力,那么苍凉,可它的意义却比太阳更重要。那团火,就是一个人的归宿,灵魂的归宿。 齐英儿将一把剑从雪中拿出,一把细剑,扔向火里。 孙巧儿慢慢移过来,说道:“其他两个尸体呢?不烧吗?” 齐英儿看着这个女人,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他冷冷说道:“他们不配,只配被野狼、鹰鹫吃掉。” 那眼神是那么凄冷,那么无情,孙巧儿的泪不禁夺眶而出。 她哭喊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对我这么无情?” 孙巧儿哭得那么伤心,齐英儿全都看在眼里,他突然将孙巧儿抱住,孙巧儿想要挣开,却又无力,也搂住齐英儿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哭。 齐英儿在她耳边上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那温柔的声音,简单的话,却胜过了一切解释。 孙巧儿停住了哭泣,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齐英儿笑着,笑得比冬日的阳光都要暖,那笑容胜过世间一切甜言蜜语。 齐英儿说道:“我去哪,你就去哪。” 孙巧儿也笑了,笑得天真可爱,世上再没有这么美的女人了,能笑得如此迷人。 孙巧儿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雪,飘洒着,阳光,挥洒着。 树林里,一团火,紧紧依偎的两人。 二人紧紧牵着手,走出了这片树林。 冬日的景云镇上,人也不胜繁多,酒馆茶馆更是热闹。 在酒馆茶馆里,人们只会谈一件事。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听说‘万军帮’的杀手让人给杀了!” “什么?那种杀手也让人杀了?真是怪事!” “什么怪事!是好事!” “嘘,你说话可别让人听着。当心万军帮的人一刀把你给宰了。” “如今也有能杀万军帮的人了,那万军帮也不会像从前如此嚣张了。” “哼,只怕杀了万军帮的人,那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对了,死的是谁?” “死了三个,一个比一个厉害。‘霹雳掌’赵汉,‘独眼铁拐’韩冷群还有‘煞面星君’武俊刚。” “武俊刚也死了?” “死了,被烧成灰了,其他两人一个断手一个断头,死相也够惨了。” “死得好,那种人活着,我们就活不好了。” 突然,一声巨响,只见酒馆里的一张桌子已经烂在地上。一个秃头大汉,身高八尺,两条扫帚眉斜往上冲,脸色气得发紫,他对着刚才那群人怒喊着:“奶奶的,喝个酒都那么多苍蝇,你们若再多说一句,俺就让你们活不成!” 第二十一章 留人留命 这秃头大汉声响如雷,刚才那几个叽叽喳喳的人都纷纷低下头不敢与这秃头大汉相视。 这秃头大汉边骂着边往门外走去,“连一个清净的地都没有!”秃头大汉那山一样的身体,谁也不敢拦住他,就连店老板都吓得一身汗,巴不得他赶紧离去。 偏偏这时,不知是谁一句话唤住了他。“就这么走了?” 一个青年身穿白色绸袍,腰系碧玉腰带,长发扎起,一缕头发垂在面前。他背对着秃头大汉,坐在靠里面的一桌。桌子上一把剑,剑鞘金龙浮雕,剑柄镶着一块宝石,可谓剑中的贵族。 秃头大汉转过身来,闷声道:“是谁想留住大爷?”声音闷而响,若不是有极其深厚的内力,又怎能说出可震破人耳的话。店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一个人还在慢慢举起酒杯,细细品尝着酒。 所有人都如同木人一样动也不动,只有这个青年潇洒自如,傻子都能猜到那句话是谁说的了。 秃头大汉向着那个青年一步步走过去,在那青年背后三尺之外停住了脚步,说道:“就是你不让爷爷走?” 那青年不紧不慌地放下手中酒杯,依然背对着秃头大汗,笑道:“你打坏了人家的桌子,还没赔偿就想走。” 秃头大汉也笑道:“好!我赔!”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闪闪发着金光,他扔向老板,金子被抛在空中,所有人都贪婪盯着那锭金子。唯有那青年没有做任何动作。店老板接着金子,手不停地抖着,看着金子失了神。 秃头大汉道:“够了没?” 店老板立刻惊醒一般道:“够了够了!” 秃头大汉笑道:“听到没,桌子的钱我赔过了,能走了吗?” 青年道:“还是不能走。” 秃头大汉眼中冒出了火,怒道:“凭啥俺不能走?店家!你说俺能不能走?” 店老板被这么秃头大汉这么一喊,吓得两腿发软,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可,可以,大爷您当然可以走。” 秃头大汉露出讥诮的笑容,可是那青年看不到,因为他依然背朝着那秃头大汉。 青年冷冷道:“谁说他可以走了?”只一个眼神,一个比剑还要锋利的眼神射向那店老板,店老板居然吓得跪下,哭了起来。 秃头大汉又恼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很可怕,可怕到大汉认为自己不使出全力也难以击败他。眼前这个人背对着他,可身上没有一处空当,自己也无从出手。而大汉站在他三尺之外也是担心他的剑,他的剑看似华贵,却极其危险。但用剑高手,又怎会介意你与他之间的距离,就算你站在一丈开外,他还是可以一剑将你杀死。大汉站得那么近,也是源于他心底的自信,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对自己双拳的自信。 秃头大汉说道:“奶奶的,爷爷我怎么还不能走?” 青年道:“你到底是想喊奶奶,还是喊爷爷?” 秃头大汉那光秃秃上的头上暴起血管,一拳向青年挥去,力道生猛,拳未到拳风先到,竟然将青年的袍子吹出褶子来。 一声巨响,又烂了一张桌子,只是这张桌子烂到已经完全看不出它以前是什么了。 再一看那青年,身子如羽毛般轻盈,慢慢落到秃头大汉身后。这青年面如冠玉,整张脸上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眼,那是一双亮褐色的眼,如此清澈,竟毫无杀意,在这冷冬里,这双眼,恰恰是最温暖的。 刚才这一幕令众人都看呆了,秃头大汉的拳力生猛,速度之快,毋庸置疑,可这青年却更快,更稳,就像长了个翅膀一样,他手中还端着酒,不曾洒下一滴。 青年慢慢酌饮道:“‘断雷拳’果然名不虚传。” 秃头大汉站直身子:“阁下这‘羽翼借风’的轻功也是炉火纯青。” 众人已经满头雾水,刚才满是杀气的二人居然夸赞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青年与秃头大汉相视着,秃头大汉忽然大笑起来:“有这般轻功的人世间罕有,莫非阁下就是‘浮生公子’凌全非?” 青年道:“正是在下。那么兄台就是‘火*云’韦四章了吧。” 秃头大汉笑声震耳:“正是正是。” 青年道:“早已仰慕阁下许久,只是从未照面。真是没想到今天有幸和你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秃头大汉笑道:“嗨,不打紧不打紧!”说完又扔给店老板一锭金子,这次店老板没接,却让一个小二接住了,因为店老板还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这两个人。 秃头大汉又道:“你我有缘!也别在下在上的了,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青年报剑鞠一躬,道:“哥哥。” 秃头大汉笑这回了个礼,但样态十分滑稽,众人都强忍着,怕不小心笑出了声。 秃头大汉韦四章走向青年凌全非说道:“走,哥哥请你喝酒去。” 凌全非似有些犹豫,韦四章道:“怎么了凌老弟?” 凌全非叹口气道:“哥哥方才打坏了两张桌子,也赔过钱了,但是这些客人可没心情喝酒了。” 韦四章有些脸红,这秃头大汉脸一红,更是滑稽,已经有人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可韦四章也不介意了,伸手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扔给店老板,“今天客人的酒,都算我头上啦!”又转头向凌全非道:“兄弟看这样如何。” 凌全非又是鞠躬道:“大哥如此仗义疏财,小弟甘愿为大哥赴汤蹈火!” 韦四章说道:“弟弟又何尝不是处处为他人着想,更是另哥哥我佩服啊!俺是个粗人,兄弟之间可以说话,但不能没酒!走,咱去别家酒馆,喝个痛快!” “好!” 韦四章拉着凌全非的胳膊就大步走出这家酒馆。 酒馆里慢慢恢复了平常的气氛,店老板也站了起来,使唤着小二把烂掉的桌子撤走,小二很不愿意,因为他接到的金子也被老板拿了去,众人也慢慢喝起酒谈起话来,谈的话正是关于那韦四章和凌全非。 “没想到那秃头是韦四章,怪不得那么厉害!” “那凌全非也不差呀!我看要真打起来,韦四章也不大能是他的对手。” “看着两人现在这样还能打得起来吗?刚刚还出手相向,现在竟成了兄弟!匪夷所思啊!” “这不正应了一句话吗?” “什么话?” “不打不相识嘛!” 酒桌上,永远不会没有话题可讲,正因为这样,才会有英雄豪杰频频涌出,哪怕是刚刚露面的新人,也能很快传遍江湖。 一个少年走在街上,街上热闹非凡,路边街头杂耍更是处处可见。本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少年,只因这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位仙女,比仙女还要美的女人。路边杂耍的围观群众也被这女子吸引着。这女子被这么一看,竟羞得脸红,脸一红,更美了,比冬雪中的梅花还要美,她越是害羞,就越吸引人。 这女子快步跟上前面那位少年,挽住了他的胳膊,和那少年相视一笑。 她这一挽,这样一笑,令许多人都陶醉了,但也令更多人嫉妒起来,嫉妒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艳福,可他们却不敢上去把那女子强抢过来,因为他们知道,想要这么做的并不只自己一人,要是这么做了,就是与其他所有人为敌。 但在这个世界上既有色心也有色胆的还大有人在,朝着少年和女子二人迎面走来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人一身华贵衣装,显然一副阔家公子的样子。腰间那用金丝做的钱袋露在外面,袋子里塞得鼓鼓囊囊,生怕小偷不知道那里面装满了钱。他不怕小偷,因为他身后跟着两个大汉随从,这两人长相一模一样,都穿着深灰色衣服,脚上穿的是官靴。只是一人皮肤黝黑,一人却白的像雪,这就是二人唯一的区别。 这阔家公子远远就看到了那少年和女子,尤其是那女子,他看的口水都要留出来了。阔家公子大步走向前面,挡住了少年和女子的路。 少年冷冷道:“让开。” 阔家公子嬉笑道:“让开?给我过路费。” 少年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像没有底的井,他的右手牵着女子的左手,他的左手手紧紧攥着剑。 路人议论道:“这谁啊?还收过路费。” 另一个人说道:“这你都不知道,这就是景云山庄的少庄主景林群啊。” “景林群?” “他你不知道,那他老子景云你总知道了吧。他老子就是景云山庄庄主,这个景云镇也全靠着景庄主才能那么繁荣。” “难怪他那么跋扈嚣张。” “快走,快走,别看了,省的引火上身。” 少年盯着他,杀意浓浓,景林群被看得不禁出了冷汗。少年道:“我没钱,我换路走。” 少年侧过身想要绕过他去,谁知他身后那两个大汉又将少年拦住。 景林群笑道:“这个镇都是我家的,你能从哪走?” 少年依然狠狠盯着他,手里的剑攥的更紧,手上的青筋也越来越明显。 景林群道:“我也不要你的钱,小爷我从来不缺钱。” 少年心中暗道:“你是不缺钱,你缺德。” 景林群笑道:“小爷不要钱,小爷要这个女人!” 果然是奔着这个女人来的! 少年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但面容依旧冰冷, 少年摇摇头,道:“不行。” 景林群笑道:“小爷我可没问你行不行,小爷我只说今天就要了这个小娘子,谁管你同意不同意。” 那女子突然轻叫一声,原来少年一直压住心中的怒火,一不注意,手攥紧了,握疼了那个女子。少年立刻松开了手。 景林群一看,更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哟哟哟,这么干脆地就拱手相让了?来来来,小爷我赏你几两银子。” 少年冷冷道:“你要她?” 景林群点点头。 少年道:“有人也想要你的头!” 景林群惊道:“谁?” 少年厉声道:“就是我!” 景林群吓得连忙后退躲到两个随从身后,那两个大汉挡在他的前面,景林群道:“你小子不知好歹,今天就让你得得教训!给我打!” 那两个大汉接到命令,撸起袖管就要打那少年,那少年面色冰冷沉稳,“噌”的一声拔剑出鞘。那两个大汉虽高这少年一尺,壮着少年数倍,可一见到他手中的剑也有些胆颤。 剑上有着血迹,剑身的前半部分都是血迹。血迹中透露出冰冷,冰冷的杀气,更寒于这个冬天。这份寒意不是剑发出的,而是人,正是这个持剑的少年。少年目光中似有冰墙,任何利器都无法将它穿透。 景林群大喊道:“快他妈上啊!” 那两个大汉相视一眼然后两拳并出,就像一个人打出来的一样。少年拿着剑鞘横挡,这拳威力着实凶猛,直把少年震得往后退。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两只脚有朝自己飞踹过来,少年一个“燕子翻身”,躲过了这两脚。 这二人根本不是一般的双胞兄弟,他们本是连体婴儿,被江湖上的神医——赛华佗分成了两个,但这两个人已经意识相通,情感相连,所以无论出拳还是出脚,都配合的天衣无缝。可怕的还不是二人能出相同的拳,而是他俩可以十分默契地打出不同的招式,一个人的招式与另外一个人的招式相呼应,让敌人方寸大乱,措手不及,顾得着头也顾不着尾。 三人连打了十几回合,少年也挨了几拳,也知道了这双胞胎的厉害。 交手之间,少年并未出剑,单用刀鞘与那双胞胎兄弟对打。 少年跳开身来,冷声说道:“我不想让剑沾上无辜人的血,你们二人何必帮着一个恶徒?” 那双胞胎二人又是相视一眼,也不作答。 少年道:“你们为何不说话?你们是哑巴吗?” 少年说的不错,那二人确实是哑巴。生下来就哑了,但是耳朵不聋,所以可以听得到。可要说世间唯一能听懂他们的人只有彼此双方。这也正是因为他们之前是连体连心。 景林群在一旁喊道:“你们两个笨蛋愣着干什么!他快不行了!快上!” 那双胞胎一听,又冲向少年,左拳右腿,上下齐攻。少年被打得不得还手,有跳开身去,冷冷说道:“看来我非要沾上无故人的血了。” 少年握紧手中的剑,剑光一闪,血就像雨点般溅在地上。 第二十二章 交换 血,又是血。血染红了地上的雪,为何它们之间总有如此悲凉的联系。 少年握着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剑身上滴着血。这是少年第三次让他人的血,染红这把剑。 剑在低吟着,似是悲鸣,它不喜欢血,尤其是无辜人的血。而少年又何尝不是? 雪地上有两只手,两只断手。那双胞胎大汉,各断了一只。他们的手腕处滴着血,他们的表情远比断手的伤痕显得更恐怖,他们没有任何表情。 不仅是少年,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会被这二人怔住,这二人简直不是人,他们没有丝毫痛苦,手被斩断,却一点痛楚没有。他们真的是人吗? 少年握着剑的手在抖,抖个不停,他握得越用力,剑抖得越厉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那双手本就不是他们的,断了也无妨。 寒风吹着,齐英儿的额角也渗出汗来。 那双胞胎动作毫无分别,就连眼神也一样,空洞的眼神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又是那令人恶心发毛的笑容,景林群道:“你如何伤害他俩,他俩都不会倒下,除非你死了,他们才会停手。” 少年根本没有看景林群,因为这种人不配他直视,他只是冷冷说道:“我死了他们才会停手?” 景林群道:“否则你就算把他俩双腿砍断,他们也要杀了你。” 少年道:“让他们停手,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景林群似已经知道齐英儿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禁流出了汗:“什,什么方法?” 少年说道:“那就是,杀了你。”很简单,却满是杀气的一句话。 景林群慌张起来,他自己也隐隐感觉这个少年确实可以轻松杀了自己,但他又看道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双胞胎大汉,又沉下了心。这两个大汉对于他来说就像城堡,也像兵刃,既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也可以用来杀人。他从来东没有把眼前这两个可以随时为他献出生命的大汉当做人,他只把他当做武器,用来横行霸道的武器。 这也是让少年最气愤的,他平时最恨的就是那种仗势凌人行径。他想到了大虎,想到了小户,想到了他们以前欺负弱小的样子,可眼前这个景林群却比他们要恶劣上一千倍、一万倍,他居然为了满足自己的龌龊的欲望,不惜牺牲掉他人的生命! 少年将剑握在前胸,剑指苍穹,闭上了眼,慢慢放缓呼吸,一吐一纳,均匀不乱。景林群看他这样,只觉得这小子是放弃了生的念头,便大喊道:“快上!这小子累了!” 这双胞胎大汉,又向齐英儿冲去,冲力之猛,像是裹了劲风,一点都不像负伤的人。 可是少年依然站在原地,闭着双眼,呼吸越来越轻,轻到就想停止了一样。 双胞胎大汉向少年飞踹过来,力道之猛,一丈开外的人,都能听到腿风呼呼响。 雪,又飘了起来。可这不是天上来的,而是地上来的。双胞胎大汉将大地都踢裂了,那雪像炸开了,飘了起来。 大街上,酒楼上,所有围观的人都不忍看到这一幕,或低头,或遮住眼。 唯有一个人一直看着,那就是跟着少年的女子,她柔情似水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这少年的担心,她甚至想要为他挡下那一脚,可她的腿却不由她,始终迈不出去。雪飘了起来,她后悔,她伤心,她的内心在挣扎,她以为少年死了,而他的死却都是因为自己。女子眼中闪着泪,就将溢出眼眶,一个背影,七尺高的背影又让她本来的那令人陶醉的笑容重回脸上。 双胞胎大汉的那一踹并没有踹到少年,少年已经在他们身后,而少年的前方一丈处,就是那景林群。 少年身形一晃,直冲向景林群,景林群已经吓破了胆。一把剑轻轻靠在了自己的喉咙,景林群吓得跪在地上,哭着喊着“大侠饶命” 少年说道:“我死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景林群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点了点头,随之又连忙摇头,道:“大爷您武功超群,怎么能死呢?” 少年道:“那他们俩怎么没来杀我?” 景林群轻瞟一眼,那双胞胎在少年原来站着的地方一动不动,表情纠结,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景林群哭喊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这两个奴才不知大爷您的厉害,还对您痛下杀手,是在该死,小的这就让他们去死!” 那个站在一旁的天仙女子气冲冲说道:“明明是你使唤自己手下去杀人的,现在倒是把责任都甩的一干二净,你还是不是人!” 这位女子一说,路人也都纷纷谩骂着景林群,“真不是人!”“就是个龟孙儿!”“真是给他老子丢人丢到家了!”景林群好像忘了架在脖子上的剑,便对着周围的人骂道:“他妈关你们什么事啊!再骂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众人一听,又都闭上了嘴,像没事人一样。 少年说道:“你这败类,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少年剑下已经死了两人,看到这禽兽不如的景林群,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出奇的稳。少年又道:“今天,杀了你,以免你祸害别人!”景林群又哭又喊,歇斯底里。 就在少年想要将景林群一剑割喉的时候,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少年握剑手腕上,少年惊叫一声,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景林群以为少年真的把自己杀了,吓晕了过去。 那女子看少年被打伤,连忙跑到他身边,极其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 少年的手腕已经肿的通红,他轻轻握着手腕,喊道:“是谁暗箭伤人!” 没有人回应。 然后从人群中有两个个身影慢慢走出来,其中一人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杀人,以为官府的人都是瞎子吗?” 说话的这人正是凌全非,而另外一人就是韦四章。 韦四章携凌全非出了那家酒馆之后,本想找个安静点的酒馆开怀畅饮,刚找到一个酒馆,谁知酒馆里的人都跑了出去,酒馆老板也随着跑出,就连街上的行人也都纷纷走向一个地方。韦四章和凌全非心生疑问,便找了一个行人问一问,才知道居然有人要当街杀人,而且杀的居然还是景云山庄的少庄主。凌全非告诉韦四章,自己前来景云镇就是想要拜访一下景云山庄庄主,没想到景云老庄主的儿子居然要被人杀了,自己又怎能不管,便要前去看个究竟。 二人刚到地方,就看见一持剑少年,欲将一个公子哥斩于剑下,先不管谁是谁非,不能眼看着出人命啊,于是凌全非随手捡起一个石子,蓄力一弹,令那少年放下手中的剑。 少年用另一只手将剑拿起,对着凌全非说道:“你是谁?” 凌全非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杀人,尤其是在这杀人!” 少年道:“为什么不能?” 凌全非道:“你可知道你要啥杀的是谁?” 少年道:“我杀的是一个禽兽不如的色鬼!” 围观的人一听,都不禁低声笑着。也有的义愤填膺,“该杀!” 凌全非道:“你杀的可是景云山庄庄主的儿子!” 围观的人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景云山庄庄主是何许人也,这景云镇都是这庄主的,原来这个躺在地上的公子爷竟是景云山庄少庄主。众人都替那少年捏了把汗。 少年道:“我不认识什么庄主,我只知道儿子都这样,那老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韦四章忽然笑道:“原来这小子是个傻子呀!” 少年怒道:“你这秃头!谁是傻子?你才像个大傻子!” 韦四章平生嘴恨别人叫他秃头,这少年居然这么叫他,就算他还是个小孩子,韦四章脾气一上来,谁还拦得住?上前就要教训那个少年,却被凌全非给劝住了,只能狠狠瞪着那少年。 凌全非笑道:“请问小兄弟姓甚名谁?” 少年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看你也不像个好人,肯定是和他一伙的。”少年拿剑指着躺在地上的景林群。 景林群狡猾得很,他刚才只是装晕过去,现在只听着这少年和另外两个陌生人的谈话,因为他也不认识这陌生人是谁,又怕自己一起来那少年又将自己擒住。索性就先继续装晕躺在地上,一等到合适的机会就逃跑。 凌全非当然知道景林群没有晕过去,只是一个小拇指颤抖微小动作,凌全非就察觉出来了。他见少年不肯放过景林群,无奈地说道:“景公子,你还好吗?” 少年一听,便转过头来盯着景林群。景林群额头冒出了汗,心想着这家伙怎么知道我是装的?怎么还把我给拆穿了?景林群强忍着,但还是没忍住,“腾”的爬起来就要跑,谁知那少年的剑早就抵住了自己的后背,搞得现在自己是狼狈不堪。景林群慢慢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爷,您就放过我吧。我把钱都给您,您看成吗?” 少年依然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没晕?” 景林天一怔,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笑着,笑得像个奴才。 凌全非道:“小兄弟如果不介意,就给我个面子,放了他吧,今日过后,我想他以后也不敢做出这种事了。” 少年道:“你怎么能知道?” 景林群连连点头:“不敢了,不敢了,在这么做我老天就让我瞎眼!” 凌全非道:“他都已发毒誓了,就放了他吧。” 少年看着景林群,景林群一副悔改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凌全非又道:“况且小兄弟如果光天化日下杀人,莫说景云庄主不同意,连官府也饶不了你啊。而且,景云庄主和官府关系甚密,到时候吃亏的恐怕还是小兄弟你呀。” 少年不说话,眼神有了动摇,他慢慢思考着凌全非的话。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也轻轻拉着少年的衣袖说道:“那人说的不错,若真是把他杀了,恐怕要吃官司。” 少年对谁的话抱有怀疑,但惟独信任这个女子,试问,又有谁不信任曾舍命相救自己的人呢? 凌全非说道:“这样,小兄弟,你把他放了,你来用剑抵住我的脖子,怎样?” 少年说道:“你武功比我厉害,我又怎么能打得过你?” 许久没有出声的韦四章又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是不傻啊!” 凌全非也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少年道:“你把那秃,,那大汉的手绑起来,然后把自己的手也绑起来。” 韦四章叫道:“你这小子,哪有人能把自己的手给绑起来的?” 少年道:“如若不然,我就杀了他!” 凌全非道:“好好好,就依你。” 于是凌全非就借来一条粗麻绳现将韦四章的手捆了起来,又让一个路人把自己的手捆了起来,凌全非道:“这下总成了吧。” 少年没有作声,看向景林群,说道:“你要是再敢这样,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景林群道:“是是是是,感谢大爷不杀之恩!” 少年朝景林群踹去一脚,骂道:“滚!” 景林群连滚带爬跑走,那两个双胞胎大汉也随之跑走,当他跑到十丈开外的时候却转过身来大骂道:“王八羔子,你他娘等着!小爷我肯定弄死你!” 少年恨得咬牙,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一剑杀了他呢? 凌全非也是叹气摇头,低声说道:“我也没想到,景庄主居然有这么一个儿子。” 第二十三章 坚守 雪,又飘了下来,青灰色的天,只让这个冬天的寒意更浓。 没有了街市的喧闹,只有寒风,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少年手握着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挂在腰间。 剑尖如寒芒,直指着前面的两人。这两人都被绑起了手,二人在前面静静地走着,少年一手持剑,一手与女子握着手,也静静的跟在后面。 静的可怕,静的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前面的二人像是领着少年和女子去某个地方,那是什么地方?或许那地方充满了危险,但少年也要跟着去。只因这个地方他不得不去,因为凌全非告诉他如果他跟着去,就能找到他师父。 一听到师父的名字,少年也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之前的受骗,忘记了江湖的险恶。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找到师父,找到师傅才能够学习剑术,找到师父才能够成为决定的剑客。 女子紧紧拉着少年的衣袖,不断轻声对她说:“不能相信他们啊。” 少年并不回答她,总是以淡淡的微笑回应着女子。对于女子来说,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微笑比他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更要温暖,更能给她安全感,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死了,又有何妨? 这时,走在前面的凌全非忽然笑了起来,连在他一旁的韦四章都觉得奇怪。凌全非笑得也很奇怪,声音大却一点也不洒脱。 少年问道:“你笑什么?” 凌全非停住了笑,笑得突然,停得也突然,他说道:“没想到,没想到我们俩在这江湖闯了数十年,如今却让一个无名小娃娃给绑了,好笑,实在好笑!” 韦四章沉着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应为这实在没什么可笑的。这种绑在腕上的绳子,韦四章稍一用劲就能挣断,可凌全非非但不让,还不让他多说话。想韦四章这种豪迈之人,不让他大笑说话简直是要活活闷死他,可他也不知道凌全非到底要打什么主意,心里也是老大不愿意,但也只能先忍一忍,毕竟这是他兄弟的请求,自己是义字当先,怎么能拒绝? 少年冷冷说道:“这实在没什么可笑的地方。” 凌全非道:“哦?” 少年又道:“听好了,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娃娃,我叫齐英儿。” 凌全非道:“哦?齐英儿?那你身旁的这个漂亮姑娘又是谁?” 齐英儿一听,以为凌全非对孙巧儿起了非分之想,手中那把剑握得更紧,眼神变得比剑锋更凌厉,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一直温柔的水,温柔似泉,冲淡了齐英儿的杀气。 孙巧儿用那黄莺般得嗓音说道:“我叫孙巧儿,我是,我是和他......” 凌全非接道:“你和他是恋人?” “恋人”,多么美的一个词,多么甜蜜的一个词,孙巧儿一阵脸红,齐英儿也感觉耳朵微微发烫,手心也不禁流了汗。 凌全非笑道:“你们俩居然是恋人!” 怀疑!没有什么词更能刺激恋爱中的人了。 齐英儿低沉而愤怒地说道:“你笑什么?” 凌全非道:“我不认识你,但我早已认识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孙巧儿。” 齐英儿转头看着孙巧儿,孙巧儿从齐英儿的眼神中看出了怀疑,又是怀疑,她的泪仿佛就要流出来了,说道:“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 凌全非道:“你当然不认识我。” 孙巧儿道:“那你怎么认识我?” 凌全非又笑道:“敢问世间还有几个绝世美人‘酒美娘’?” “酒美娘”,齐英儿听过这个称号,是孙曲说出来的,是那个要谋害自己的人说的,没想到他的嘴里并不全是谎话。 凌全非说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号,我还知道酒美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和她好过的男人可是数也数不过来呀!” 凌全非并没有回头,所以也看不到齐英儿的表情,齐英儿的脸苍白得像他的剑鞘,手也渐渐松开。齐英儿只觉得恶心,有些恶心,不是胃,是心。 孙巧儿感受到了,感受到齐英儿对自己的厌恶。女人一向敏感,而且女人总是会把微小的感情放大数倍,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对于孙巧儿来说一定不是好事。虽然江湖上总是说自己是绝世美人,但这世界上也没有人她自己更恨这个名号的了。因为这个名号,所以他就要受到别人的鄙夷,因为这个名号,所以眼前她深爱着的男人才会松开她的手。 孙巧儿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但她没有哭出声,她不能哭,她绝不能在自己受了别人的侮辱时还表现出软弱。她要更坚强,因为她也有秘密,没人知道那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而且这个秘密可以扼杀江湖上所有关于自己的谣言! 但是,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这不是最令人痛苦的吗?有着解决一切的办法,偏偏没法做到。就像是在你极其饥饿的时候有人给了你一只烧鸡,却又告诉你那烧鸡是有毒的。 孙巧儿说道:“或许世上认识我的人的确不少,但他们我一个也不认识。” 没有过多的解释,因为所有的解释就现在看来都是苍白无力的,就像齐英儿的脸一样。 齐英儿只和这个女人相处短短几天而已,他爱她,而且尊敬她!因为她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而且还救了自己的心。这个女人给自己的温柔,那么熟悉,却又那么独特。 齐英儿很矛盾,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矛盾点在哪里,他的心开始慢慢裂开,慢慢剥落。又是那只温柔的手,那只温柔如云的手,他转头看着孙巧儿,看着她泪痕斑斑的脸儿,看着她闪闪泪光,迷人的眼睛,那坚定的眼神是在告诉他要相信她,而且齐英儿也领会到了,他又握紧了那只手。 齐英儿低沉而坚定地说道:“我不认识‘酒美娘’,我只认识孙巧儿,她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恋人!” 这句话说明了一切,说明了凌全非刚才说的话对他一点改变也没有,而且还令齐英儿心中那份对孙巧儿的感情更加坚定了。 凌全非也没想到齐英儿的内心是如此坚定,便又说道:“好一个情谊比天,但是可惜呀可惜。” 齐英儿道:“可惜什么?” 凌全非道:“我问你,你多大?” 齐英儿道:“十......十八!” 凌全非笑道:“十二岁?” 齐英儿不做声,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凌全非已经知道了,无论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英儿这招已经完全没用了。 凌全非道:“你可知道孙巧儿多大了?” 齐英儿不说话,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但他不能说,也不会说。 凌全非道:“他都可以给你当娘了!” 齐英儿愣住了,“娘”?他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梦中的女人,那个梦中的娘。他从来没见过娘,可以说孙巧儿才是他第一个接触的女人。 孙巧儿紧握着齐英儿的手说道:“你既然从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凌全非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 孙巧儿的道:“难道你只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人的年龄有多大吗?” 凌全非笑了笑,他自然不必回答,因为他刚刚就说中了齐英儿的年纪。 孙巧儿又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凌全非道:“什么事?” 孙巧儿道:“我才没有三十岁,我还不到二十岁,而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凌全非停下了脚步,就连那一路闷声不说话的韦四章也站定了脚,惊讶地看着孙巧儿。可齐英儿不仅没有震惊,反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在齐英儿和孙巧儿相处的短短几天,不用多说,齐英儿早已知道了孙巧儿真实年龄,但也是只知道她的年龄而已。而且这并不是孙巧儿告诉他的,会猜人年龄的本事,好像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专属的本事,只是如果你和孙巧儿相处几天,你肯定也知道。 在这几天里,孙巧儿一直很活泼,活泼得像个少女,她的美根本不是成年女人的娇媚,她的美更天真,原因只能是她仍是一个少女。 凌全非又笑道:“没想道到呀,江湖上的绝世美人,居然还是个娃娃。” 孙巧儿也笑道:“世间本就很多你想不通的事情。” 凌全非不做声继续转身走着。 齐英儿问道:“我们已经走了半个上午了,你到底想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是不是想找一个荒山野岭好把我们杀了喂野狼?” 凌全非笑道:“我现在手已经被粗绳缚住,怎么能杀了你。” 齐英儿抬起手中的剑,指着韦四章,冷冷说道:“你是被绑住了,可他呢?” 凌全非一看,韦四章的绳子已经几乎断开了,只有几丝麻线连着。韦四章索性直接扯断绳子,大喊道:“这一路快憋死我了,我不能不说话了!” 齐英儿握着剑的手暴起了青筋。 韦四章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似的,对着凌全非说道:“我说老弟,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就这两个小毛娃娃,咱走咱的,他还能对咱怎样不成?就他俩,我一使劲,喀嘣喀嘣就能给折断了!” 齐英儿怒道:“你这秃子!再乱说,我就一剑杀了你。” 韦四章也怒道:“奶奶的,没人敢叫我秃子,要不是我老弟劝我不要杀你,你早就道阎王爷那报到去了!还杀我?就你这把破剑还想杀我?” 齐英儿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手直都,但握剑的那只手依然很稳。 只见凌全非也双手一开,睁开了麻绳,笑着问道:“现在我两人手都已经脱开,你肯定不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你为什么还不逃?” 齐英儿说道:“我不能逃!” 凌全非道:“你不怕吗?” 齐英儿回答的很简单,道:“怕。” 凌全非和韦四章相视一笑,韦四章道:“你是不是真傻啊?怕为何不逃?” 齐英儿说道:“就是因为怕,才不能逃。” 凌全非道:“有意思,为什么?” 齐英儿道:“我如果逃了,背朝着你们,你们岂不就更方便把我杀了?” 凌全非笑着,韦四章却不高兴了,他道:“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喜欢在背后暗算人的小人?” 齐英儿不说话,有时候,沉默也代表这认同。 韦四章脾气火爆,感觉自己老大一个人了,今天却受一个毛头小子的气,又发火道:“你这兔崽子!我们可不是那种小人,我就算杀你,也要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凌全非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可能会杀了你,你非但不跑,而且还告诉我们你其实很怕,这又是为什么?” 齐英儿道:“我告诉你害怕,是因为就算我说不怕,你也能看得出来我在说谎。” 凌全非笑而不语。 齐英儿道:“而我不跑,是因为另一件事!” 凌全非道:“哦?” 齐英儿道:“因为你有我师父的下落,为此,我不能跑。” 凌全非道:“即使你可能会因此而死吗?” 齐英儿不说话,因为他不必说话,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眼里像是有一座山,有一座坚定不移的山。凌全非不禁纳罕:“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有如此毅力,真是不多见。” 韦四章说道:“你这臭小子,别摆那些空架子了,怕是真到死的时候,你连屎尿都吓出来啦!” 齐英儿的眼神顿时变成了一把剑,目光刺向韦四章,韦四章却全然无视。 但凌全非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少年生起一种别样的感情,“后生可畏啊~” 凌全非道:“你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就必须付出代价。” 齐英儿说道:“什么代价?” 凌全非指向前方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齐英儿慢慢已过去,顺着凌全非指的方向看去。 一根旗杆,约有七丈,旗杆上飘着一面黄旗,旗边是红色的,上面有四个黑色醒目的大字——景云山庄。 第二十四章 卷入意外 雪,盖住了整个山庄,一面旗在风雪里飘着.这里是远离镇子的地方.可这个山庄比一个镇子还要大得多。 这是一个宏伟的山庄,但在这个冬天里显得那么苍白,显得那么荒凉,这面旗子仿佛代表着山庄的一切,山庄的一切都像这面旗子一样,在风雪中飘摇。 山庄像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那么安静,死一般的安静。你很少见到出入山庄的人影,你若在这站上一天,也不会看到任何人,甚至你会怀疑这个山庄里还有人吗?他们都死了吗? 凌全非和韦四章依然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的当然是齐英儿和孙巧儿。 齐英儿已经将剑收入了剑鞘中,右手依然紧紧地握着这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 孙巧儿轻轻地握住齐英儿的手,脸上洋溢着安宁幸福的样子,对于她来说,只要握住这双手她就能感到安全,她不是那种天生缺乏安全感的女人,但自从见到齐英儿,她就真切的感受到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 齐英儿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自己的生命。 四人走了一刻钟左右,他们现在已经站在那面旗子下了。齐英儿抬起头,露出奇怪的表情,谁也没法解释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因为在这面旗子下所有人都会有种苍凉的感觉,一种比冬雪更寒的感觉,一种死亡的感觉。 在这面旗子前方就是景云山庄的大门,这根本不能算是大门,因为没有墙,只有两根柱子,柱子顶上压着雪,两根柱子上分别写着一列字——天苍地茫路遥遥,人善人恶终归土。 这两列子就像那面旗子一样,压得令人喘不过气。“人善人恶终归土?” 齐英儿道:“这就是景云山庄?” 凌全非笑笑道:“从你看到那面旗子时就已经进了景云山庄了。” 不只是齐英儿,连韦四章和孙巧儿都为之惊叹,这个山庄到底有没有边际?当然有边际,整个世界都有边际,况且这只是一个山庄,只是从来没有人走到山庄的边际罢了。恐怕除了景云老庄主之外,不会有人清楚这个山庄到底有多大。 柱子旁没有人,可凌全非却向前迈上两步,鞠躬说道:“在下凌全非,此次前来冒昧拜访景庄主,还望见谅!” 韦四章说道:“老弟你对着个柱子喊啥话呀?” 凌全非转过身轻声说道,但他的声音可以让在场其他三个人都可以听的到。“哥哥有所不知,景庄主在江湖久负盛名。” 韦四章说道:“这我知道,都说景庄主义薄云天,是条汉子,我韦四章平生也没有佩服几个人,而景庄主却是一个!” 在场的恐怕只有齐英儿一人不知道景云山庄和景庄主,这些话也是凌全非想让齐英儿知道的。凌全非知道齐英儿与景林群有了过节,也知道景林群确实是个人渣败类,可凌全非想让齐英儿明白,“下梁不正上梁未必歪”。 齐英儿也听着,他也明白凌全非说这些话是给自己听的,景云到底是何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来这山庄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找到他师父穆无涯的消息。 凌全非扫了齐英儿一眼,齐英儿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始终留在那柱子上。 凌全非又说道:“哥哥你可知道这景云山庄为何没有门?” 韦四章说道:“我不就是这个想不通,这么大的山庄,咋没有门?” 凌全非笑道:“这就是原因啊!” 齐英儿默默听着。 孙巧儿笑道:“就是因为大啊!” 凌全非道:“没想到你不仅人漂亮,而且也聪明。” 孙巧儿笑笑,但她却不是因为凌全非的夸赞而开心,她笑是因为此时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齐英儿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有着秘密,却也有温柔。 凌全非道:“不错,这么大的山庄,如果真要做个门的话,又要做个多大的门?” 韦四章道:“原来如此。但弟弟又为何对着柱子问话呀?” 凌全非笑道:“刚才我并不是对柱子说话,我是在对柱子上的老人说话。” 只听见柱子说道:“好眼力!年轻人!好眼力啊!” 这时众人一抬头,就在“天苍地茫路遥遥”的柱子顶上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银灰的头发批散着,胡子很短,面色安详,盘膝坐在柱子上。 只见这老人一跳而下,身轻如燕,踩在雪地上,却没有脚印。原来这老人只有六尺身高,年纪约有六十,但身手矫健,一点不显老。 凌全非对着老者一鞠躬,道:“老先生的轻功真是卓绝不凡。” 老人笑道:“阁下过奖了,以你‘浮生公子’的轻功,我这也就是雕虫小技。” 老人又道:“这位就是‘火*云’,韦四章,韦爷了吧。” 韦四章拍着脑袋笑着说道:“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 老人的目光又转向孙巧儿,道:“纵有千杯万里香,不及一眼酒美娘。” 孙巧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人的目光终于停在齐英儿身上,老人忽的皱起了眉头,英儿没有看他。事实上,他早在刚才老人与其他几人说话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他了。这老人个子不高,却气宇非凡,可怕的是他竟一直坐在柱子上,因为他发现老人的肩头是湿漉漉的,但鞋子和腿边是干的,这老人倒地在这柱子上做了多长时间?而且,自己一直盯着柱子,却没有看到老人,难道他与柱子已融为一体? 凌全非说道:“老先生,我们这次冒昧前来拜访景庄主,还烦你通报一下。” 那老人道:“老庄主早就知道了。” 韦四章道:“啥?早就知道?庄主知道我们要来?” 那老人不紧不慢道:“从你们看到那面旗子的时候,老庄主他就知道了。” 凌全非和韦四章心中暗暗纳罕,景庄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齐英儿依然盯着柱子,“人善人恶终归土”,这一列子好似有什么魔力,紧紧的拉住英儿的注意力。 老人道:“几位请稍等,马车一会就到。” 韦四章道:“马车?景庄主不在庄内?” 老人笑道:“自从庄主他建庄以来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只是山庄的迎客大堂离这里实在太远,若只用两脚来走怕是要走上大半天,可要是以凌公子的轻功,不出一刻便能走到,但这有失待客之礼。” 不一会儿,远处果然传来了马蹄的的声音,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与大地相撞相碰。两匹马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这马却跑出了汗来。车子很大,可以坐下六个人,几人纷纷上了马车,老人是最后上去的。 孙巧儿紧挨着齐英儿,坐在凌全非和韦四章的对面,老人则坐在一旁。 一路上,车内十分寂静,除了车轱辘生和马蹄声,还有赶车人挥鞭子的声音,几人之间无人谈话。老人闭目养神,齐英儿看着手中的剑,心中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这把剑已经沾了多少血,每一滴血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孙巧儿深情地看着齐英儿,她真的很想就这样靠在齐英儿的肩膀上,可是车上不只是他们二人。 凌全非看着窗外,像是闲来欣赏着风景,雪停了,可外面还是白皑皑一片,树林也是白皑皑一片,天地的颜色都苍白,凌全非心中也有着秘密,所有人心中都有秘密,所以很少有人快乐。 车内只有韦四章一个人左看看又看看,不是挠挠头,就是搓搓手,这么闷得气氛对他来说是无比煎熬。 突然传来一声马的长嘶,车子一骤然停了下来。 韦四章道:“哈,终于到了啊!” 老人也猛然睁眼,凌全非道:“不对!” 只见老人一个翻身,就翻出车外,不见了踪影,齐英儿也握紧了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同时也握紧了孙巧儿的手。 韦四章见车门打不开,与凌全非相视一眼,二人顿时冲破车顶,跳出车去。 齐英儿也拔出剑来,砍破车门,走出去。 赶车人不见了,只留下一行脚印,老人也不见了,无踪无影。 天地之间只剩下马的喘息。 韦四章握紧拳头说道:“这是哪个鬼地方?” 凌全非警惕着周围,道:“这里还是景云山庄!” 这里的确还是景云山庄,只是这里更苍凉,没有任何建筑,两边只有树林,被苍白的雪压着的树林。 齐英儿的剑紧握在手里,剑光闪闪映着雪,他的人也变得警惕,眼中的冰墙又重筑起来。孙巧儿轻轻握着他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 齐英儿沉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韦四章叫道:“怎么回事?我们要知道,还会在这里?” 齐英儿不说话了,应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凌全非身上。 凌全非道:“那个老人很奇怪。” 韦四章说道:“奇怪?” 凌全非说道:“这个山庄也很奇怪。” 齐英儿说道:“我看你才是最奇怪的。你把我们骗到这是不是想杀了我们?” 韦四章怒道:“你这臭小子,就你这几下子,杀你还用挑地方?” 齐英儿在低吼,他的剑也在低吟。 这是孙巧儿说道:“不是他们,你们看!” 众人随着孙巧儿知趣的方向一看,看到雪上有一行被染红了,被血染红了,红雪的尽头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众人走过去一看,是那老人! 齐英儿看着这个老人,胃里又不禁翻腾起来。老人的喉咙已被穿透,血也已经冻结,眼睛突出,死不瞑目,他的手中紧紧攥着。凌全非将他的手掰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韦四章道:“杀他的人一定是个高手,一个绝顶的高手。这老人武功绝对不在我二人之下,却被人一剑穿喉,而他却一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可见这个人绝对是个用剑的高手,而且出剑的速度也是世上数一数二的。” 凌全非不做声,皱着眉头看着尸体,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齐英儿一直看着凌全非,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而孙巧儿去背对着尸体,不愿直视,她近几天见到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韦四章又道:“据我所知,世界上用剑快到如此程度的只有‘快剑’明开岳。莫非这老人就是明开岳杀的?” 齐英儿听到明开岳这一名字,眼中似冒着火光,大喊道:“不可能!” 众人愣住,看着齐英儿,为何他反应如此之大! 齐英儿又道:“明师兄绝对不会随便杀人的。” 凌全非这才想起来,明开岳当年是十剑门的大弟子,既然齐英儿拜在穆无涯门下,自然就认识明开岳了。 凌全非道:“当然不是,绝不是明开岳杀的。” 齐英儿很惊讶,为何凌全非会帮着自己说话? 凌全非对齐英儿说道道:“明开岳为何会杀他呢?我不知道他在哪,但他一定是和你师父在一起的,这老人不是坏人,你师兄和师父也是武林中的豪杰,绝不会用这种下流的手段!” 齐英儿不说话,但他却感觉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一丝丝好感。 韦四章道:“下流手段?” 凌全非点点头,道:“他不是被剑杀死的,而是中了剧毒。” “中毒?”众人都很纳闷。 孙巧儿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中毒而死。” 凌全非笑道:“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韦四章说道:“哎呀老弟,你就别开玩笑了,这死人怎么会说话?” 凌全非严肃道:“死人当然会说话,只是死人说的话用耳朵是听不来的,你得用眼睛看。” 众人看着这具尸体,齐英儿眼神一怔,之间那老人本来紧攥着的手心,有了一道淡淡地伤口,伤口处也有些发紫。 韦四章道:“你是说他和那人交手的时候,中了毒?” 凌全非道:“不错。” 孙巧儿道:“那人是谁?” 凌全非摇摇头。 韦四章有些着急了,道:“哎呀老弟,你不知道,那怎么办?” 只听得齐英儿一字字道:“他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是谁?” 齐英儿道:“就是那赶车的人。” 凌全非笑着看着齐英儿,齐英儿目光坚定而冰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个事,但这一切都已发生了,脱也脱不开。 齐英儿看着马车边留下的那行脚印,慢慢远去,变得更淡,一直延伸到树林处。 凌全非道:“他若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他就是凶手。” 第二十五章 愈渐迷离 血,总是能见到血,最近总是能见到尸体。 齐英儿看着手中的剑,苍白的剑柄,漆黑的剑鞘,剑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掉了,但擦不掉英儿心中的回忆。第一次杀人,恶心,感觉像是被一把剑划开了自己的皮肉,就是手中的这把剑。第二次杀人,却从容淡定,像是做了件正确的事,事实上那就是正确的事。一个人的终点不就是死亡吗?若是那人活得那么痛苦,自己杀了他,岂非本就是对他一种解放?第三次杀人,那二人并没有死,因为他们活着,和死人也没有区别。 被雪笼罩的树林,寒风从树与树的间隙中袭来,这就是冬天的样子吗?血和雪真的就无法分开吗? 四人走了许久,韦四章一路上一直张望着四周,却看不到那赶车人的踪迹。 韦四章叹道:“这小子溜得倒是真快,连个影子都没有,上哪找的着?” 凌全非继续走着,目光一直向着前方,但给人的感觉他早已经把周围一切都看到了。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的背影,为什么这个人要帮他?他只是为了想要救下景林群吗?他和景云,和这个山庄又有什么关系?英儿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了他腰间的剑,一把华丽的剑,他看到了凌全非的脚,凌全非脚蹬着黑色的靴子。齐英儿的瞳孔忽然收缩,凌全非身后只有雪,而韦四章身后却有着脚踩过雪留下的脚印。 凌全非,“浮生公子”,时间真的有踏雪无痕的人存在? 一种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叹,亦或是崇拜的情感涌上齐英儿心头。 凌全非放慢了脚步,停在一棵树下,慢慢抬起头,说道:“找到了。” 齐英儿抬头看着,树梢上有个人横靠在树干上,这棵树比其他书粗壮得多,这个人深灰色的衣服,似是睡着了。 韦四章对着树上那人叫骂道:“奶奶的,你可让我们好找呀,你倒好,在这里睡着大觉!” 树上那人没有反应。 韦四章顿时火冒三丈,本来好好一天,摊上这事又摊上那事,心里早已烦的要命。只见韦四章提起一掌,朝着树上猛击一下,那人登时就被震了下来。 那人直直掉下来,没有人去接着,因为其他人早已猜到,这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人从树上掉下来,砸出了个雪坑。 韦四章等这人掉下来之后才说道:“又是个死人?” 齐英儿冷冷地看着凌全非,问道:“这个死人还会说话吗?” 凌全非也冷冷笑道:“所有的死人都会说话,死在树上的人,话说的尤其多。” 那人死相和那个死的老人一模一样,被一剑穿喉。 齐英儿问道:“他在说什么?” 韦四章道:“他不是凶手?” 凌全非仔细看着这个人,这个没有了呼吸的人。 他摇摇头道:“他就是凶手。” 孙巧儿道:“可是他死了啊,难道他杀了人之后又自杀?” 凌全非道:“他确实不会自杀,他是被另外一个人杀的。” 齐英儿道:“可他就是凶手。” 凌全非看着他,齐英儿又道:“他用来杀人的剑不见了,是被杀他的那个人拿走了,他还很信任那个人,他死的样子和那个老人不同,他对自己的死很意外,他不相信那个人会杀了自己。” 凌全非的眼前一亮,这个少年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居然能看得如此透彻,他的眼神是不是比他的剑还要锋利?就连韦四章那粗野的人听到齐英儿的分析也是频频点头。孙巧儿一脸幸福地看着齐英儿,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凌全非道:“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凶手呢?” 凌全非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有堵冰墙,旁人根本无法窥探藏在冰墙后面的东西,凌全非也想试试找出那漆黑的眸子深处暗藏的秘密,但这根本不可能,这堵冰墙没人能够打破,或许有,或许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同样有着秘密的女人,凌全非叹口气,在心里叹气,自己有何尝不是背负着秘密? 只听见齐英儿一字字道:“他是被剑刺死的,不是被毒死的。” 凌全非笑了,没有人察觉到那一瞬间的笑,笑里包涵了多少意思?是惊讶?还是赞许? 凌全非道:“这人叫五成,只因为他下毒只用五成的毒,却能够让人死的毫无声息,他的毒更是罕见,是从天山上寻来极寒蜈蚣的血制成的。死在这种毒下的高手更是数不胜数,没想到一代毒王居然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孙巧儿道:“不明不白?” 凌全非道:“五成这个人性格怪异,若是有人想请他下毒杀人,那个人必须会让他产生极大的兴趣。如果不是,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他也不会愿意。” 韦四章道:“他对那个老人家有啥兴趣?” 齐英儿一直默默听着,一边听一边思考着,思考着凌全非到底是什么人。 凌全非又道:“他若不是对那个老人有极大的兴趣,就是对请他下毒的那个人有兴趣。” 凌全非接着道:“我想他一定是受了某人的邀请才会出山下毒,而他的目标也绝不是那老人。” 齐英儿道:“那他想杀谁?” 凌全非摇摇头,道:“还不知道,现在只知道他要杀的人就在我们四人之中。” 齐英儿忽然握紧剑柄,脸也抽紧了,眼神变得更尖锐。孙巧儿一脸担心地看着齐英儿,她在担心有人想害齐英儿。 韦四章倒是毫不在意,道:“我平生最恨缩头乌龟,若是想杀我,就要敢和爷爷面对面打一仗!” 孙巧儿问道:“那他为什么杀了那个老人?” 凌全非道:“因为老人发现这根本不是去迎客大堂的路。” 齐英儿道:“所以他就跳出车窗外和五成交手?” 凌全非道:“我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到底看见了谁。” 孙巧儿问道:“看见了谁?你的意思是,将他杀了的不是五成?” 凌全非道:“他确实是因为中了毒才死的,才会又让敌人穿喉,所以他能死,全是因为五成的毒。” 齐英儿道:“那车子突然停住,也是因为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凌全非点点头道:“我只是推测,车子正在走,可有一个人突然挡在马前,如果五成就是赶马人的话,而恰巧他又认识这个挡在马前的人,他当然会立即勒马停下。而这是老人突然出去,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人不给老先生说话的机会就和他交手,老人猝不及防,可能会受点伤,可能就是手上的伤,而伤他的那把剑上可能就有五成的毒。恐怕他们的计划是令五成杀了我们,但是老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计划,所以那个人才会突然出现想要确保万无一失,只可惜,五成虽擅于使毒,胆子却也很小,早就逃之夭夭,而那人有生怕五成会泄密,才追过去赶尽杀绝。” 齐英儿听着,说道:“但这只是你的猜测。” 凌全非道:“合理的推测。” 齐英儿道:“那他为什么费力将这个人的尸体放在树上?” 凌全非仿佛陷入沉思。 韦四章不耐烦地道:“你们说来说去,那到底是谁指使五成来下毒,到底是谁想杀我们?”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凌全非还在思考,突然他抬起头,说道:“快,回车子那里!” 雪地上,没有了脚印,那尸体和血一起早已被冻僵了。车子呢?车子没了,连冲破车顶留下的碎片也没有了,雪地上却没有车辙印。。 韦四章大喊道:“他奶奶的,车子呢?” 凌全非笑道:“果然如此。” 孙巧儿问道:“果然什么?” 凌全非又道:“果然中计了!” 齐英儿道:“把尸体放在树上,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凌全非道:“拖延时间,好把马车给运走。” 孙巧儿又问道:“这车子有什么秘密吗?” 凌全非淡淡道:“恐怕这车根本不是山庄上的车。” 众人都很惊讶,这事到底还要多复杂? 齐英儿道:“不是庄上的车,那老人怎能认不出来。” 凌全非只是简单说道:“恐怕那老人也不是庄上的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老人是谁?五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连杀两人的凶手是谁?马车又去哪里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从根源去找。 凌全非道:“我们去找景云庄主!” 孙巧儿道:“可你知道我们该怎么走吗?” 凌全非道:“我不知道,但是那个人知道。” 远处,走来一个人,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步伐稳健均匀,看来脚上的功夫也不差,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走路只有一只胳膊在摆动,他是个独臂人。 木屋很黑暗,有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木屋里对放着杂物,破碎的罐子,用旧的扫把,还有一堆干草。 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吱”的开门声令人起鸡皮疙瘩。一个人影,走进木屋,他握着一把剑,一把在微弱的光下泛红的剑。握剑的人说道:“两个人都死了。” 屋内本来还有一个,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在木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个人呢?” 握剑的人有些支支吾吾,说道:“他,他还没死。” 苍老的声音夹杂了一点愤怒,“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却没死,是你没长眼,还是你的剑钝了?” 握剑人不说话,木屋里一片死寂。 苍老的声音又道:“罢了罢了,你也不容易,也没想到他身边会有这么多人,要是真下手,说不定你就回不来了,而且还会把我给牵连进去。” 握剑的人突然下跪叩首,似带着一点哭腔,道:“谢谢大人不杀之恩。” 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用。要谢,就谢谢手中的剑,和你握剑的手。” 苍老的声音又说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握剑的人说道:“恐怕已经回到了刚才车子停着的地方。” 苍老的人影点点头,“你出去吧。” 握剑的人走了出去,木屋里恢复了死寂,没有任何生命, 冬天,整个大地都变得苍凉,整个世界都变得凄冷。 走在前面的那个书童,一只空空的衣袖在寒风下来回晃着。这个书童穿的并不多,但他的身体好像不畏惧这寒冷,丝毫不抖,面色红润却不是被冻得。 凌全非细细打量着这个书童,书童身后也没有脚印,他踏过的雪本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可他自己身后慢慢出现了浅浅的脚印。 几人步行不久,就看得见一座房子,说它是房子未免太过敷衍,这是一座殿堂,辉煌的殿堂,即使在这苍白的雪下,却更显得壮观。 殿堂前面站着一个巨汉,身高九尺,满脸的大胡子,巨汉双手叉腰,像是一堵高墙站在殿门一旁,没有弄从他身边闯过去。齐英儿看到他,眉头紧皱,握剑的手也慢慢显出了青筋。 孙巧儿轻轻碰着齐英儿握剑的那只胳膊,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绕着,“他已经死了,这个人不是他。” 齐英儿看着她,那收缩的瞳孔恢复,手上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世间没有任何比这个女人的声音更能令人放松的东西了,若是有,恐怕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体。可齐英儿才十二岁,即便是已经杀过人的十二岁少年,他对关于女人的事,还是一无所知,他只能感受到当孙巧儿握住他的手时,心中会有平静与安宁。 那书童快走上前,对那巨汉说道:“罗大叔,这就是景庄主要见的客人。” 那巨汉不说话,只是看着其他几个人,当他看到齐英儿的时候,目光始终不移开,他那低沉的声音比韦四章还要雄厚,“这人是谁?” 书童转过脸来,看着齐英儿,齐英儿面色如冷雪一般,不带丝毫表情,他的手在发抖,那只没有握剑的手一直在抖,眼前的这个巨汉好似一掌就能拍死自己,就像拍死苍蝇一样。 凌全非笑道:“这位是在下的小徒弟,年仅十二岁,还是个娃娃,若是他冒犯了你,我代他赔罪。” “徒弟?小徒弟?他为什么帮我?”齐英儿的心里一直都琢磨不透凌全非。 巨汉看了看凌全非,又看了看齐英儿,忽然笑了起来,五官都皱成一团,样子滑稽可笑,可没人去笑,也没人敢笑。 巨汉道:“十二岁的小娃娃就有女人了?” 齐英儿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他的手还在抖,孙巧儿脸红了,把头埋得更低。 殿内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一个比巨汉还要浑厚的声音,那是饱经风霜的声音,从他的声音里你可以听到刀光剑影,可以听到血溅四地。 那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武生,放他们进来吧。” 第二十六章 景云 那声音打开了门前的这堵墙,好像没有任何人能拒绝那个声音,男人的声音。巨汉慢慢移开身子,将殿门打开。殿门有两丈高,至少也有百八十斤重,而那巨汉看似只是单手轻轻推,门就开了。齐英儿盯着那只手,那只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手,手不在发抖。 门打开之后,没有金光,也不耀眼,因为全是白色,白色的布条,白色的花。里面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即使这是一张长约数丈的长桌,在这个大殿中仍显得很渺小。长桌前整整齐齐摆着几十把椅子,只有桌子最一端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老人。那老人坚挺着背,里面像是有一块铁板,永远也弯不下去。这人赫然就是山庄庄主,景云。 老人的脸苍老而苍白,眼角的皱纹像是被刀给割出来的,每一条都是那么深刻,每一条都是这么辛酸。 老人的眼神黯淡,他看着前面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巨大的深色盒子,是棺材! 棺材里躺的是谁? 众人看着这个老人,没有人说话,老人不说话,绝不会有人先说话。 老人说话了,深沉的声音,穿透人的心灵,“墨城,快领着几位客人入座。” 那书童应道:“是,几位请。” 凌全非等人就择长桌的一边坐下,所有人的眼都逃不过桌子上的棺材。依然没有人说话,这口棺材就像扼住了他们的脖子,连呼吸都难。 老人说道:“很抱歉诸位,今日实在不是待客的日子。” 所有人闭声不语,看到这个棺材,都知道今日的确不是待客的日子,当然也不是拜访的日子。 凌全非道:“景庄主,这棺中是何人?” 老人暗淡的眼神先是一亮,但转瞬即逝有消暗下去,他其实也很感激凌全非能直接问道,问得越直白坦诚对自己的伤害就越小,反而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哀伤才会令自己更加痛苦。 老人道:“棺中之人,是犬子。” 众人登时怔住,这躺在棺材里的,居然就是景林群! 齐英儿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放了景林群,却没想到他却死在别人手上,虽然齐英儿对景林群没有丝毫好感,甚至痛恨他,但看着眼前去这个老人如此伤心,自己也不禁有些心酸。 这老人是这已死之人的爹,死的人是老人的儿子,这种心情齐英儿是了解的,当初爷爷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伤心欲绝,哭得撕心裂肺?这老人虽并未留下一滴眼泪,但他的心一定在流血,那要比流泪更痛苦。 齐英儿看着景云,景云目光也射向他,他的目光没有刀锋,却满是压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那种压力也只是一瞬间,随之又消散了,齐英儿甚至怀疑刚才只不过是错觉。 那当然不是错觉,景云早就知道齐英儿就是那个在大街上要杀了自己儿子的人,但他不认识他,当然也不知道齐英儿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景云低声道:“我知道是你。”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的手在抖,甚至握剑的那只手也在抖。他为什么要抖?他明知景林群不是自己杀的,但是在这个声音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是那个杀人凶手。 不知是齐英儿一人,其他三人虽说在江湖上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至于孙巧儿,她从一开始就出生在江湖上。这几人也被景云的声音镇住了,孙巧儿憋着一肚子的话想替齐英儿解释,“他不是杀人凶手,他还放了你儿子!”,这句话当然没有说出来,所有人都哑住了,孙巧儿眼角竟有些泪水。 安静,只有棺材,只有大殿,大殿内只有几个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秒钟,但这四秒钟就像数个时辰一样漫长,有人说了一句:“嗯。”简单,但同样震慑人,在这种压力下怎能还有人发的出声?可齐英儿就是这个人,他的手不抖了,握剑的手也渐渐松开,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是什么让他在这种压力下放松? 是那老人的眼神,齐英儿看到景云的眼神空旷,像是一片原野,他没有在看自己,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东西。 景云又说道:“我这儿子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齐英儿没有说话,其他人也都不做声。 景云道:“谢谢你放了他,但是因为你放了他,他却死在别人的手里。”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齐英儿身上,“难道我放了他,却害了他?却成了帮凶?”齐英儿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景云立刻解释刚才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杀他的,所以如果你没放他,他或许也不会在这里,不会躺在棺材里。” 齐英儿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他?” 景云说道:“因为你觉得他不配你杀。” 齐英儿说道:“我不杀他,他就会过来杀我,所以我还会杀他。” 景云不说话了,看着齐英儿,齐英儿面色冰冷,丝毫没有表情。凌全非手心里全是汗,全是冷汗,韦四章也不出声,孙巧儿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泪痕。 齐英儿以为这个老人会发怒,然后一掌将自己打死,但没想到景云忽然大笑起来,众人也是吓得一怔。 景云道:“记住我的话,杀人总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痛苦只能全部由杀人的人来背负。” 齐英儿看着这个老人,景云脸上还带着笑容,苍老的和蔼的笑容,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爷爷,但他又握紧了剑,说道:“杀人总比被杀好。” 老人笑着,不说话。 不知为何,这看似紧张的对话却让原来压抑的气氛活跃起来。 景云站起身子,他的脸虽然是苍老的,但是他的身子却显得很健壮,站得很直,站得很稳,脚下像生了根一样。 凌全非暗暗佩服,他明白总是自己轻功在武林中是数一数二的,但评判一个人轻功高低的标准不在于那人能否踏地无尘,踏雪无痕,而在于这个能否站得稳,站得越稳,心就越稳,心越稳,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眼前的这位老人,怕也是江湖中接近巅峰的人物了吧。 景云心里明白自己的实力,虽然自己武功在江湖中得下了不少赞誉,以刀法“无尘十三刀”威震江湖,但自己也已是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了,这就是人生的悲哀,又有谁能逃得过时间?他经常幻想自己若还是三十岁,那应该比现在的成就还要大,矛盾的是,正因为他现在不年轻,正因为多的那三十年,自己才学会了如何在江湖中活下去。 景云说道:“几位若是不嫌弃,就暂且先庄内住下吧,今天老朽待客不周,还望几位见谅。” 凌全非和韦四章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我等冒昧前来还望景庄主莫要见怪才是。” 景云没有任何表情,说道:“墨城,你带着几位客人去‘梅花庭’中休息去吧。” 那书童应过一声,就领着齐英儿等人往殿门外走,还未走出,只听得景云在身后说道:“几位,晚上就不要出来了,呆在房中比较安全。” 说这句话给人听,哪里是想让人安心休息的? 韦四章问道:“安全?难不成连庄内都不安全?” 景云道:“庄内本来很安全,现在恐怕不安全了。” 凌全非听着这话里带刺,便道:“我等不明白庄主的意思,还请庄主明说。” 景云冷笑道:“几位可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找我?” 当然记得,他们险些遭人杀害,来这里就是想问个清楚的。但是凌全非也在江湖中混了三十多年,当然知道有些话也要挑时候,可既然景云把话题牵出来了,又何妨问他个清楚? 凌全非问道:“不瞒庄主,我等在来的路上险些遭人杀害,得亏一位老先生,我们才能活下来,可惜那位老先生已经死了。” 景云冷笑的面容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他说道:“老先生?你们可知道那老先生是谁?” 凌全非道:“我们本以为他是您的手下,可之后又觉得他根本不是您的人。” 景云道:“哦?” 凌全非道:“因为他并不认识路。” 景云笑道:“错了。” 凌全非道:“错了?哪里错了?” 景云道:“他非但认识路,他甚至都能找到我我卧房!” 凌全非道:“他是什么人?” 景云叹口气,道:“他是想杀我的人。” 众人皆怔住,“杀你?为什么杀你?” 景云慢慢抬起头,看着大殿的顶,那么高,那么遥远,“因为我曾经杀了他全家。” 又是静,静的连空气都凝结了。 又是那个声音,那个冰冷中透出天真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景云看着齐英儿,看着这个他紧握的那把剑,黯然说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杀人的人比被杀的人要痛苦。” 齐英儿不说话,也不看他,他不敢看,不敢正视那双眼睛,那双灰褐色,黯然的眼睛,他怕自己还会从那双眼睛里知道更多。有时候知道的越多,确实不是好事! 韦四章说道:“既然你杀了他全家,那他要来杀你自然天经地义!只可惜他死了,他被五成给毒死了!” 景云说道:“五成?‘毒面郎’五成?” 韦四章点点头。 景云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却那么苦,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你以为他死了?” 孙巧儿问道:“他没死吗?他就躺在雪里,尸体都僵硬了。” 景云道:“他当场死亡的时候你们看到了,之后呢?雪地里的还是他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那雪地里的还是不是他。 凌全非道:“那老人是谁?” 景云道:“王开。”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像是见到了鬼魂一样,只有齐英儿面无表情。有时候知道的越少,未必不是好事。 凌全非道:“‘毒笑王’王开?” 景云点点头。 韦四章道:“他还活着?他不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场恶斗中就已经受了重伤吗,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出过江湖,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四章说的时候,凌全非看了看齐英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齐英儿也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去看凌全非,他现在不关心谁是王开,也不关心景云杀了谁全家,他只想知道师父到底在哪!可他却不知道,那场恶斗,和这个王开有关系,和自己的师门有关系。 景云说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他是死是活了,而且既然这次死的不是他,你又怎么能知道当年身受重伤的是他?” 韦四章不说话了,他确实不知道,王开到底是谁? 凌全非道:“那我们也不知道,那老人究竟是不是王开。” 景云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韦四章道:“不管是不是,老庄主,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你,不管他是谁,他若想来杀你,那我就先为你挡下第一刀!” 景云笑了,这次笑得却很温暖,“你我素未谋面,现在却要为我挨刀。果然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老朽也很佩服你!” 被景云这么一夸,这大汉居然像个大姑娘一样脸红起来,样态十分滑稽。 凌全非道:“如果他是王开,那他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景云说道:“因为他这次想杀的不是我。” 凌全非说道:“是谁?” 景云道:“是树上的猴子。” 众人都已明白,只有韦四章不太理解,“猴子?这里有猴子?” 凌全非又道:“他为什么想杀五成?” 景云道:“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猎物死在别人手里。” 凌全非道:“他的猎物就是我们四人?” 景云道:“就是你们四人之一。”说罢,他看着齐英儿,那种怜悯的眼神。 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王开要杀齐英儿。可是为什么?为了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吗? 只听景云道:“王开现在是为‘万军帮’效命!” “万军帮”,这个词与景云山庄有着同样的分量,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帮。 韦四章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不禁骂道:“又是他奶奶的万军帮。” 齐英儿握紧了手中的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之前死在那片雪林中的三人就是万军帮的,这么来说他们不是复仇,无论为了什么,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 齐英儿说道:“他们不会杀我的。” 景云问道:“为什么?” 齐英儿说道:“他们觉得我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第二十七章 雪中梅花 活着确实比死了有用,活着你就能看到太阳照耀在大地的那一刻,能看到山野的美景,能看到不息的江河,死了,什么都看不到。 “可惜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景云那种低沉黯然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不免有些心酸。 齐英儿看着那口棺材许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那种丧亲之痛,他理解,但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节哀顺变? 凌全非也看着这口棺材,问道:“庄主可知道是谁杀了令子?” 景云摇摇头,“如果我知道,那人已经死了。” 韦四章道:“是万军帮的人干的吗?” 凌全非道:“但他们有什么理由杀他呢?” 景云叹道:“万军帮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王开的可能性比较大。” 若是景云当年真的杀了王开的全家,那王开杀了他的儿子也就不奇怪了。众人沉默了,看着这个老人,眼前的景云似乎比之前要老了十岁,他是那么憔悴,显得那么苍老。 景云道:“几位请去歇息吧,今晚一过,几位就请离开本庄吧。墨城,领几位客人去休息。” 书童站在一旁,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在几人谈话时,墨城一个人倚靠在门上迷糊着。 墨城道:“几位,请吧。” 这时,又有个声音响起,齐英儿说道:“我们,我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 景云又挺直了腰板,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 齐英儿道:“我想知道关于我师父的消息。” 景云道:“你师父是谁?” 齐英儿道:“穆无涯。” 景云的脸一下子抽紧了,说道:“你师父当真就是穆无涯?” 齐英儿坚定地点点头。 景云不说话,有几次刚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景云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你师父的消息?”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说道:“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你的势力大耳目广,江湖上谁的消息你都知道。” 凌全非一听齐英儿这么说,笑了笑,然后把在镇上的事情经过告诉了景云。 景云听了,忽然笑道:“我算是知道我儿子是怎么逃过你那一剑的了。” 但他忽然止住了笑,像是变了一个人,严肃中透露出惊诧,道:“你说什么?他身边有两个壮汉保护他?” 凌全非说道:“是的,他们俩是双胞胎,只是,” 景云额角渗出了汗,问道:“只是什么?” 凌全非道:“只是他们俩很奇怪。” “哪里奇怪?” 齐英儿道:“他们俩是死人!” 景云道:“死人?” 齐英儿道:“没错,我砍断他俩的手,他们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是死人是什么?” 景云叹道:“果然,果然是万军帮干的!” 韦四章说道:“难道那俩人是万军帮的人?” 景云道:“那双胞胎应该就是万军帮二堂堂主‘鬼手’梅二的手下‘无命童子’,一个叫云音,一个叫云声。” 韦四章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原来是梅龟孙儿的手下!难怪不像个人!” 景云看到韦四章如此愤愤,便问道:“兄弟与那万军帮有过节?” 韦四章气得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张口骂道:“过他奶奶个腿子,那群王八蛋全都该死!那梅二更不是个东西。” 景云看一提万军帮,韦四章就气不打一处来,便不再追问了。 凌全非似有疑惑,问道:“您怎么知道一定是万军帮的人干的?” 景云冷笑道:“因为这里只有一口棺材。” 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没有任何解释比这句话更有说服力。“因为这里就一口棺材。”这句话说得如此令人酸心。一个老人的无奈,一个老人的丧子之痛,凌全非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一次又一次揭开景云的伤疤,就不再说话了。 齐英儿冷冷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师父的消息?” 景云笑道:“我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齐英儿道:“如果你知道,快告诉我。” 景云道:“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因为他是你的师父?你确实该找到你师父,让他教你该怎么尊重人!” 齐英儿不说话了,因为景云刚才给了他一刀,一刀刺在了心上。自己不会尊重人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这样?从斩断别人两只手开始?从一剑送人解脱开始?从一剑杀了别人开始?从意识到自己被骗开始?还是从爷爷去世开始? 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齐英儿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杀人,会让人改变?让人变得失去自我?齐英儿很感谢景云给了自己一刀,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就会一步步走入歧途,跌入深渊。 齐英儿不再问他师父的下落了,他知道,只有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师父的消息,只有尊重别人,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而他现在不能去问,因为若是此时只是为了得到师父的下落而去变得尊重景云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尊重别人也要从心里尊重。现在,他需要慢慢找回自己,这个过程可长可短,要看这个人的良知还剩下多少。 景云道:“你且回去休息,明天你走之前,我会告诉你师父的下落。” 齐英儿点点头。 几人走出门外,门当然还是门口的巨汉罗武生打开的,他就柱子立在门口,不曾动过,依然笑着,看着几个人离开。景云道:“武生,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这巨汉挪动了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走了进去。 天,就像一张宣纸,有人拿了墨汁轻轻点上,黑暗就晕染开来。 月亮已经挂在了空中,雪是白的,月光虽弱,没有火烛,仍看得到路,也看得到窗外的梅花。 雪中的梅花依然那么美,开得那么冷艳。一朵梅花足以让一片雪地变得不那么凄凉,更何况这满园的梅花。 齐英儿站在窗子前,看着这满园的的梅花,纵使屋子是他所见过最精致的了,红木床,红木衣橱,檀木的桌子上摆着酒和空杯,酒壶和酒杯上纵然作的精致,却没有窗外自然地手艺好。一朵朵梅花,忍受着寒冷,披着雪开着。 人们只能记住冬天的梅花,因为只有经过苦难的考验,才能看出一朵花美不美,人岂非也是如此? 齐英儿看的出神,已是子夜,却没有睡意,他在想什么?想着师父?想着这一天? 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人,在齐英儿隔壁房里住着的就是孙巧儿。十八岁的少女,内心的冲动,也是很难克制下去的,尤其是自己的爱人就在自己隔壁,可她知道现在还不行,齐英儿还太小,还是个孩子,还不能算个完全的男人。 孙巧儿坐在凳子上,也看着窗外,窗外正在飘着雪。她已经尽力不去想齐英儿,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去想,那个越是会浮现在脑海里。孙巧儿不在克制了,她任凭自己去想,想着齐英儿的一切。女人总是很敏感,尤其是对自己的爱人,她当然也发现齐英儿自从杀了人之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知道齐英儿对自己一直很温暖,但对别人却变得冰冷,有时候孙巧儿甚至感觉她握着的手是另一个人的,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一个冰冷的人。可是现在,孙巧儿觉得那个人不见了,就从景云说过那句话之后,那个冰冷的人就消失了。 孙巧儿觉得自己就像这雪中的梅花,压着梅花的是落雪,压着自己的确实无法言说的秘密,这个秘密简直比寒冬更冷,比烈日更让人难熬。但她只能承受着这一切,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她又想到了齐英儿,他就像她的希望,以前她总觉得度日如年,人生的道路漫长又艰难,现在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不用再背着秘密生活,这一天变得越来越近。 孙巧儿终究忍不住了,她想去找齐英儿,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就想看着他,就算看一整晚不合眼她都愿意,她轻轻把门打开。 齐英儿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那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剑仿佛在说话,他正在细细聆听。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很轻,但在齐英儿听来,这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齐英儿没有放下剑,反而握得更紧,因为他还记得景云的话——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把门打开,说道:“这么晚有事吗?”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男人,那人说道:“有点事想问你。” 这人是凌全非。 凌全非手也拿着他的剑,那把华贵的剑,同样也是杀人的剑,这把剑虽然显得高贵,但也难免被血给玷污。凌全非拿着那把剑,看来他也没有忘记晚上很危险。 凌全非走了进去,坐在桌子旁,而齐英儿还站在门旁。 凌全非道:“为什么不坐过来?” 齐英儿本想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待太久。”但他没有说,因为他要找回尊重。 他关上门走到桌子前,与凌全非对面坐着,问道:“什么事?” 凌全非没有回到,却将桌子上扣起来的两个酒杯翻过来,又将这两个酒杯倒满了酒,他举起一杯说道:“我知道你虽小,但已经喝过酒了。” 齐英儿默默看着凌全非,看着他手中的酒杯,现在已经空了的酒杯。凌全非放下酒杯,赞道:“好酒。” 齐英儿道:“你怎么知道我喝过酒。” 凌全非笑道:“我是个喝酒的人,谁喝不喝酒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信不信?” 齐英儿没有说话,默认了。 凌全非又道:“我不仅知道你喝酒,还知道你的酒量一定不错。” 齐英儿道:“你也能看出人的酒量?”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齐英儿,看着他漆黑的眼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齐英儿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凌全非道:“为了你的剑。” 齐英儿把剑放到了桌子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这把?” 凌全非摇摇头道:“不是这把。” 齐英儿眉头一紧,“难道他知道师父给我的那把木剑?我从来没有给外人看过,他又怎么能知道?” 凌全非又倒上一杯酒,笑道:“不是这把剑,是你心中的那把剑。” 齐英儿神情似有些放松,但却疑惑,问道:“心中的剑?” 凌全非点点头。 齐英儿又道:“我心中没有剑。” 凌全非道:“没有剑?没有剑怎能瞬间将别人的手给切下来?云音和云生的武功可不低呀,再配合如此默契的二人拳下居然正面迎击一剑斩下他二人的一只手,你心中没剑?” 齐英儿回想着,当时自己正在运气,用的正是当年木剑中的心法,那心法不仅让自己变得更有力,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而自己只是斩下那双胞胎的手,接着走到他们身后。 凌全非又道:“没有人教过你使剑?” 齐英儿道:“我正要找师父去学习剑法。” 凌全非道:“可你的剑已经很厉害了。” 齐英儿不说话,他从不知道自己练过剑法,如果说练过的话,那也只练过师父当年给的那本剑谱,可那本剑谱内容枯燥单调,根本不像是剑谱,倒像是一种锻炼手臂的健身法。 齐英儿道:“我的剑很厉害吗?” 凌全非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你杀过人没有?” 杀人!这两个字两块巨石一样压在了齐英儿身上,他感觉自己被压得无法呼吸,直到听见一声“咚”才醒过来。是凌全非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这是第几杯了?没有人数,凌全非仍很清醒,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了,他认为喝酒最无趣的就是查数,那样酒就变味了。 凌全非道:“那些人死得是不是很快?” 齐英儿道:“很快?很快!” 凌全非笑道:“没有痛苦?” 齐英儿道:“没有。” 凌全非又喝了一杯酒,他好像永远都喝不醉,他说道:“你的剑不仅锋利,而且你出剑也很快。但你很危险!” 齐英儿道:“为什么?” 凌全非又喝了一杯酒,说道:“你的胳膊虽然很有力,但是脚上功夫不行。这是你的短板,也是致命的弱点。” 齐英儿低着头看着桌子,思考着什么。自己确实不会轻功,这会是自己致命的弱点? 凌全非道:“你没有轻功,要是到了生死关头,逃都逃不掉。”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这个脸已经微红的凌全非。 只见凌全非笑道:“我轻功虽然一般,如果你想学,我可以交给你。” 一般?何止一般?“浮生公子”的轻功可谓江湖中一绝,他的“羽翼借风”和“踩云踏霄”可谓是绝学,江湖上有多少人都想学习这两招轻功绝技,可学成的人只有凌全非一人。 齐英儿虽不知道他的这两招绝学,但他知道凌全非的轻功绝对不止一般,他还记得那个踏雪无痕的身影,记得自己当时油然而生的崇拜。 可这人却主动过来找自己要交自己轻功,他又有什么目的? 凌全非继续倒着酒,可是酒壶已经空了,一滴也倒不出来。他站了起来,微红的脸让这个人显得更有几分公子气质,他笑道:“明天一早你就告诉我你的决定。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谁说他不会醉?凌全非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大笑着,笑声慢慢变弱,慢慢变远。 齐英儿看着桌上的酒,拿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酒是一样的酒,可齐英儿觉得它没什么好喝的,反而让他觉得辛辣,真不知道凌全非怎么能喝得那么多。 酒本身当然不好喝,好喝的是人生,酒是用来醉人的,用来忘记一些难以忘记的东西的,酒是人生的佐料,没有它,人生就仿佛失去了味道。 孙巧儿躺在床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刚才她轻轻打开了门,却看见凌全非站在那门口,凌全非对她笑了笑,“他一定知道我想去找齐英儿的!”本来已经决定去找齐英儿的她,不仅被突然出现的凌全非打消了念头,还让自己莫名感到羞耻。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深夜去找男人?就虽然是爱人,但他还是个孩子。若让别人误以为她想......越想孙巧儿的脸越红越烫。孙巧儿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人的身影,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是个英俊的七尺男儿,她想着,笑着,进入了梦乡。 遥远的夜,野狗在叫着,叫声也很遥远。 一个黑影穿梭在林子里,转眼又停了下来,停在一所木屋前。 他推门进去,木屋依然一股霉味,扫帚没有变,甘草也没有变,苍老的声音也没有变,“打探清楚了吗?” 黑衣人说道:“打探清楚了,四个人分住在四间房子里。” 苍老的声音:“他住在哪一间?” 黑衣人道:“可以看到梅花的那一间。” 苍老的声音:“动手吧。” 第二十八章 落梅 天空的墨,慢慢淡去,慢慢显现出的鱼肚白让人身心放松。 但是这样的早上却不那么美好,因为空气中夹杂着令人做呕的血腥味,弥漫整个院落。 血的气味,吸引着野狗,让野狗变得兴奋,狂吠不止。 一群人围着一间房,一个老人在屋内,看着尸体,死者被砍掉了头和双手,头不见了,血液早已凝结,尸体早已僵硬。屋里只有景云一人,和一具尸体。 没人想进去,没人想呆在这个院子里,血腥味已经深深侵入他们的肺,他们想吐,却又不敢。 凌全非没有进来,也没有出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死的人是他的兄弟,而他人呢? 太阳已经升起,可屋里面还是很暗,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少年手上握着一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 景云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看着韦四章的尸体,说道:“我说过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面色像他手中的剑鞘一样苍白,“他并没有出门。” 景云招了招手,门外几个仆人进来,一块白布正好还在韦四章的无头尸体上,几人又用一张草席将尸体卷起抬出门去,而后又有几人进来打扫血迹,换好床褥,开窗通风,又捧来一个香炉驱散血腥余味。几个人动作极快,眨眼间,屋里居然又变得典雅精致。 景云道:“他虽未踏出房间半步,可他也逃不出黑夜,我说过,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看着景云的手,那只手在微微发抖。景云将手背在身后,说道:“你见到凌全非了吗?” 齐英儿冷冷道:“昨晚,他来找过我。” 景云没有再问,也无须再问。无论凌全非去了哪里,肯定和韦四章的死有关系。 景云默默看着窗外,窗外的梅花仿佛在滴血。 一朵梅花落下,落在雪里,苍白的雪,血红的梅。那么显眼,却那么无力。“落了。” 齐英儿还在门口站着,想着昨晚的凌全非所说的一切,而他现在人呢?他昨晚在那么做,喝那么多酒也和这个有关系?他昨晚来的时候拿着剑。 剑! 一股寒意袭变齐英儿全身,一阵反胃的感觉,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景云淡淡道:“她不在房间里?” 齐英儿摇摇头,“他昨晚从我屋中离开之后就没出现过?” 景云转过身来,道:“我说的是孙巧儿。” 齐英儿一怔,孙巧儿? 齐英儿和孙巧儿虽是恋人,但他却无法走进她的房间,因为不敢。他不敢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表现的如此主动,即便那个女孩子曾经救过自己的命,即便那个女孩子已将心交给了自己。 难道景云已经去过孙巧儿的房间了?孙巧儿或许正在熟睡,或许......齐英儿抑制自己继续想,他怕自己会发狂。 景云道:“我只是在问你,我并没有进过她的房间。我只是好奇既然你站在这里,为什么她没有跟过来。” 屋外忽然有个女人声音说道:“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尸体了。” 说话的正是孙巧儿。 她的头发被简单盘起,她的脸红的向那雪中的梅花,比起前几天的神色好多了,果然再美的女人也得需要好好休息。 景云看着她,说道:“看来孙姑娘昨晚睡得很香啊。” 孙巧儿淡淡笑道:“托您的福,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好了。” 景云道:“只是越美的地方越危险,越漂亮的花,越是致命的。” 孙巧儿道:“那要看是什么花了。” 景云嘴角微微抽搐,他已经无话可说。眼前的这朵世间最美的花是否致命?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会有很大的代价。 景云看着齐英儿说道:“我说过,我今早会告诉你师父的下落。” 齐英儿眼里闪起了光,他好像忘记了韦四章的死,忘记了凌全非的失踪,这一切本来就与他没有关系,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知道师父的下落。 景云又说道:“我只知道你师父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在江湖上也是许多人的前辈。他在江湖上的辈分虽高,但从不自高自傲,即便十剑门已经散了,江湖上的后辈仍对你师父敬重十分。” 齐英儿瞪圆了眼,问道:“十剑门散了是什么意思?” 景云道:“你师父没告诉过你?” 齐英儿摇摇头。 景云叹了口气道:“二十多年前,那是江湖中唯一的大事。” “那是武林中的乱斗,群雄纷争。短短半日,峨眉山顶已成血海。那远比你见到过的更惨,更血腥。” 齐英儿默默听着。 “这场争斗是白鹤帮挑起来的,白鹤帮帮主是南宫鹤。他带着手下众弟子去参加峨眉派掌门灵门师太的武斗大会。对外说是武斗大会,实则是个圈套,为的就是铲除十剑门!” “十剑门在当时是天下第二大帮,第一大帮是少林,这些和尚自恃清高,根本不愿参加这个武斗大会,指派了一个小僧去递了一封信,信上写道‘此生多灾祸,莫作亡心人’。少林方丈一禅大师早已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所以又让这小僧带着另一封信去找当时十剑门掌门元方子,想要告诉他不要前往峨眉山。” “谁知这小僧还未送到信,自己就身首异处。行凶者正是白鹤帮的人!” “最后元方子还是领着众弟子去了,刚一到场,却发现一禅大师和一些少林弟子也在那,而且目光中带着杀气,乌云压了半边天。” “无论元方子怎么解释,一禅大师都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派去的小僧不是被十剑门所杀。哼,看来少林也不过如此,就连他们的方丈也只是头蠢秃驴。” 齐英儿道:“之后呢?” 景云道:“之后?之后就是血海,之后元方子死了,十剑门也被灭门了。而血洗十剑门的就是南宫鹤。” 齐英儿道:“南宫鹤?其他各派不也是参与其中了吗?” 景云道:“其他各派最后也发觉自己被南宫鹤利用了,但那时已经死伤众多,所有的门派乱作一团,只想着保住自身,赶紧离开。” 齐英儿道:“其他各派的人是怎么被伤的?” 景云道:“有的是被十剑门所伤,有的则是被其他邪门歪道的人所伤。” “那些人都是被南宫鹤请来的,请来帮他完成自己的阴谋。当时‘毒笑王’王开就在其中。” 齐英儿道:“南宫鹤到底为了什么?” 景云道:“为了什么?为了地位,为了财富,为了权力。” 齐英儿道:“铲除十剑门就可以获得这些?” 景云道:“十剑门中有件东西,是武林至宝,乃是当年十剑门创始人尊阳真人流传下来的。” 齐英儿问道:“是什么?” 景云道:“一把木剑。” 木剑!难道是师父给自己的木剑? 齐英儿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手下意识地向上抬了一下,虽然又立即放下了,但景云已经看到了,也已经猜出了什么。 齐英儿手心渗出了汗,但依然故作镇定地说道:“当年的乱战,你也参与其中了吗?” 景云笑道:“我?当时我什么都不是,还根本没有景云山庄。” 齐英儿又道:“万军帮呢?” 景云收起了笑容,说道:“万军帮,现在是天下第一大帮。” 齐英儿没有说话,景云又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万军帮中的人都是当年在峨眉山顶的那群邪门歪道,如今他们却成立了万军帮,并且立足与江湖第一大帮。” 齐英儿道:“那白鹤帮现在排在第几?” 景云道:“第三。” 齐英儿笑道,笑容中满满的嘲讽,“煞费苦心,却只得了个第三?” 景云不说话,因为他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年像是又变了一个人,杀气裹着他的全身,像一头野兽。 一个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齐英儿的手,笼罩在身上的杀气顿时被打散了。 是孙巧儿。 孙巧儿是唯一可以安抚野兽的女人,至少是唯一可以安抚齐英儿这头野兽的女人。 齐英儿的心变得平静,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 景云道:“我说了,你师父一言九鼎,他当初告诉你在哪找到他,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齐英儿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景云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齐英儿道过谢,就要转身离开,景云又喊住了他:“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齐英儿道:“去找师父。” 景云道:“然后呢?” 齐英儿道:“然后学习剑法。” 景云道:“你的剑还不够锋利吗?” 齐英儿道:“我的剑还不够锋利。” 景云道:“你想要多锋利?” 齐英儿道:“锋利到可以杀了南宫鹤?” 景云笑道:“你认为自己必须杀了他?” 齐英儿不做声,他认为必须杀了他。 景云道:“你从没见过他,你们俩本是陌生人,你却想杀了他。” 齐英儿道:“他灭了我的师门。” 景云道:“但他并没有杀了你的父母,也没伤害你的亲人,你为何又要杀他?” 父母! 齐英儿听到这两个字,就像回到了那个梦,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梦,有多久?从杀了人开始?还是从铸剑开始?还是当自己十二岁那天开始? 齐英儿不禁问道:“你认识我的父母?” 景云犹豫着,半天却又摇摇头,道:“不认识,我连你都不认识,又怎能认得你父母?” 齐英儿转过身去,径直走出庭外。 庭院中,雪地上,又多了几点红,梅花开始凋落了。 没有雪,没有寒风,世界仿佛一片空白,一片荒凉。 两根柱子立在雪地里,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根旗杆了,杆上的棋子没有动静,因为没有风,就一直耷拉着。 没有风远比有风更可怕,寒风可以令人提高警惕,而没有风的世界,自己就像变成了瞎子,再也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有时,风可以让你避开许多危险。 孙巧儿握着齐英儿的手,二人的手都很冰凉,但牵在一起的手却很暖和,使得二人都不觉得这个冬日很冷。 孙巧儿道:“为什么不让景庄主用马车将我们送出来?” 齐英儿道:“我不想再欠他人情。” 孙巧儿不说话了,她不明白齐英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总是令自己琢磨不透? 孙巧儿又问道:“昨晚,凌全非给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孙巧儿老早就想问齐英儿了,但是一直没能开口,一是自己一直都插不上嘴,二来她怕齐英儿知道自己把门打开,更怕齐英儿知道这居然是为了去看他。 但这个疑问就像个疙瘩一样,卡在孙巧儿的心里,不问出来永远不痛快似的。 齐英儿笑道:“他说要教我轻功。” 孙巧儿忽然变得兴奋开心,原本死气沉沉的世界也变得生趣起来,“真的?” 齐英儿点点头。 孙巧儿道:“那太好了,我听说凌全非的轻功可是武林第一呢,要是你学会了他的功夫,一定变得更厉害。” 齐英儿也知道,若是自己会了轻功,会和现在大不一样。只是,现在凌全非却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承诺,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 凌全非说要等着齐英儿的答复,却又没给齐英儿答复的机会,齐英儿心中也有些憋屈。 孙巧儿低着声音道:“可惜他不见了。” 齐英儿不说话,看着地上的雪,雪就像自己的剑鞘一样苍白。 脚印! 齐英儿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雪地里出现了脚印,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树林里。会是谁的?是凌全非的吗? 可是凌全非的轻功那么好,平日在雪地里根本不留痕迹,这又怎么会是他的? 如果真是他的,那只能说明一点——凌全非遇到了麻烦,遇到了足以扰乱自己内心的麻烦。 孙巧儿自然也看到了那行脚印,便问道:“要去看看吗?” 齐英儿没有说话,仔细看着脚印,又走了一段路,齐英儿这才说道:“去看看吧。” 第二十九章 无法选择 树枝上还有雪,只不过薄了一些,雪薄了,寒意却重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走在树林里,松软的雪直被踩“吱吱”声。 他们循着的脚印早已经消失了,但齐英儿还一直往树林深处走着。 他走得越深,齐英儿的脸色越是沉重。 孙巧儿手握着齐英儿的手,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之前的温暖了,她只感觉手间湿漉漉的,是齐英儿在流汗。 脸上的凝重,手心里的汗,就连他的步伐好似也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孙巧儿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给揪住。 孙巧儿停住了脚步,说道:“我们不要继续走了。” 齐英儿看着她,看着这个面色桃红的少女,她难道不是冬天最美的那一朵花?这朵花又怎么会是致命的?这朵花那么美,娇艳中透露出纯真,清澈的眸子就像是山泉。 齐英儿缓缓说道:“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人。” 孙巧儿道:“你要找的是谁?” 要找谁?齐英儿在进这个树林前似乎还有着目标,而此时,他的目的也随着脚印消失而消失了。 齐英儿道:“找凌全非。” 孙巧儿道:“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找他做什么? 孙巧儿道:“找他学轻功吗?” 齐英儿怔住了,像是一个被人抢走玩具的娃娃站在那里。 孙巧儿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齐英儿听着她讲,孙巧儿道:“你来这是因为你第一次杀人就在一片雪林里。” 杀人? “杀人总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痛苦只能全部由杀人的人来背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杀人的人比被杀的人要痛苦。” 景云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回荡在齐英儿的耳边。 孙巧儿轻抚着他的脸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又有什么选择呢?有些时候,我们总是被迫做一些我们无法选择的事情。” 齐英儿道:“无法选择吗?” 孙巧儿笑着点点头,齐英儿又问道:“你有选择吗?” 孙巧儿笑道:“我也没有选择,可你却是我自己的选择。” 齐英儿道:“杀人也是你的选择吗?” 孙巧儿顿时像变成了石人,僵硬的手,慢慢放下,道:“杀人?我可从来没杀过人。” 齐英儿看着她,那眼神比他手中的剑还要锋利,没有杀气,但是一种锐气笼罩着齐英儿全身。 他的目光可以穿透世间的一切,包括伪装的外壳。 孙巧儿慢慢后退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 齐英儿说道:“但是你却想杀他。” 孙巧儿苦笑道:“我杀他是因为他要杀你。” 齐英儿没有说话,依然用锋利的目光看着她。 孙巧儿已经涌出晶莹的泪,那饱含爱的泪,饱含真情真意的泪,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力。 孙巧儿说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我是为了保护你。” 齐英儿依然没有说话,他冷若冰霜,无论眼前的这个女人再怎么楚楚可怜,他似乎都毫不动情。 孙巧儿已经哭倒了在地上,道:“这是诅咒,是甩不掉的诅咒!” 齐英儿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孙巧儿撑起身子,抬头看着他,道:“我是爱你的那个人!” 齐英儿道:“你不叫孙巧儿?” 孙巧儿摇摇头,道:“是与不是你都不会爱我了,对吗?” 不爱?爱?齐英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又何尝不痛苦。 齐英儿痛苦地点着头,好似有千斤重,他咬着牙,手上的血管就快要爆炸似的。 齐英儿道:“那银针是你的对吗?” 孙巧儿点点头。 齐英儿又道:“你就是‘千手观音’上官玲珑?” 孙巧儿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她觉得现在自己是谁都不重要,在齐英儿眼里,孙巧儿已经死了。 孙巧儿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齐英儿道:“你的身后没有脚印。” 孙巧儿苦笑道:“只因为这个?”她真恨自己,恨自己会武功,恨自己会轻功。 齐英儿道:“还有银针。” “那一天,朝武俊刚扔去的雪球里面也有银针吧。” 孙巧儿没有否认。 齐英儿又道:“当时你之所以那么肯定地说他死了,也是因为你本已确信他已经死了。” “只是你没想到武俊刚居然会有力气躲过你最后而致命的一击。” 孙巧儿看着他,眼里却不断涌出泪,悔恨的泪,痛心的泪。 “你为了让我不怀疑你,你故意演了一拔不出树中的剑的戏,让我误以为你根本不会武功。” 演戏!这个词像一把刀一样深深地插在孙巧儿的心上。 孙巧儿慢慢站起来,说道:“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对吗?” 齐英儿默认了。 孙巧儿道:“从何时?” 齐英儿道:“从你醒过来开始。你见到地上的尸体居然不会感到害怕,反而开心,因为正合你意。有些感情是没法遮掩住的。” 孙巧儿道:“的确,有些感情是没法遮掩住的,也是没法装出来的,所以你爱我也是真的,对吗?”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齐英儿确实爱着孙巧儿,即便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但他一直都明白那份简单又复杂的感情——爱。 爱有很多种,齐英儿也知道自己对孙巧儿的那份感情有别于自己对爷爷,对二叔的感情。那份感情更复杂,里面有嫉妒,有安心,有幸福,有保护。 孙巧儿擦了擦眼泪,笑道:“既然你早已经怀疑我了,那你还和我拉着手,还对我笑,这一切只能是因为你还爱我。即使到现在,你还依然爱我,对吗?” 齐英儿咬着牙,他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一刀,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后要说的话远比一把刀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更大,更深,对孙巧儿的伤害也很大。 齐英儿道:“不爱!” 孙巧儿怔住了,道:“你在骗我,不,你在欺骗你自己。” 齐英儿冷冷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树林间寒意似又重了几分。 树林深处有着一个暗影,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从树林暗处射过来。 是一只野狗,一只穷凶极恶的野狗,一只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狗。 齐英儿看向它,野狗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他的獠牙露在外面,那张嘴下已经死了多少生命? 为了生存下去,只有夺去其他的生命。多么残酷的法则。 野狗是被逼无奈,那么人呢?人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野狗矫健的身躯化作一道暗影消失了。 孙巧儿慢慢道:“我说过,人生总是有被逼无奈的时候。” 齐英儿道:“你总是被迫杀人?” 孙巧儿不说话,因为齐英儿说的就是事实,但这话自己却没法承认,即便她心里承认了,嘴上却不能说。 有谁会想杀人?谁不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但有些人的命运是从出生起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了。 孙巧儿咬着嘴唇,快要咬出了血,“我不能说。” 齐英儿没有说话,她不能说,自己又何必问? 齐英儿道:“韦四章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吧?” 齐英儿看着她,当孙巧儿摇摇头的时候他这才舒了口气。 孙巧儿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还需要知道什么?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再问下去,可能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齐英儿道:“你走吧?” 孙巧儿道:“走?去哪?” 齐英儿道:“随你去哪。” 孙巧儿:“你还记得你去哪我就去哪吗?” 齐英儿不说话,也没有看她,他怕自己会后悔,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她。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因为被迫,因为没法选择? 齐英儿冷冷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孙巧儿道:“我就是孙巧儿!” 齐英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她就算是致命的,也不会对自己致命。 齐英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离开她。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但又越来越远。 齐英儿飞奔起来,因为他不能让孙巧儿知道自己在哭,知道自己内心的犹如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有些感情,是无法被掩饰的。 这里只有树和雪,这里是哪里? 齐英儿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不在乎跑到了哪里。 他感觉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孤独又找回了他。他知道,无论跑得多快,跑得多远,都甩不掉了。 他的步伐变得更重,他的眼神变得更冷,他的剑鞘变得更苍白。 他紧握着剑,自言自语,“你没有名字,也是孤独的,你没有名字,也是无法选择的。” 少女啜泣着,摇摇晃晃的身姿,像是雪中随风飘落得梅花。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爱一个也是错的?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总是被迫做出选择。 她选择去爱他,难道不是被压在身上的秘密所逼的吗?难道不是被孤独与寂寞所逼的吗? 她没有选择,无法选择。 她继续走着,走向深处。她变得冰冷,眼神变得凄迷而可怖。她暗暗发誓,孙巧儿已经死了。只剩下上官玲珑! 第三十章 野兔 野狗,在树林里狂奔着,它有着目的,一只野兔。 一只白的和雪没两样的野兔,也在野狗的追赶下疯狂地逃命。 野狗的速度很快,但野兔却比野狗更快。可它并不是一定跑得比野狗快,野狗此时追不上它是因为野兔比它多了个优势——野兔正处于危险中。 处于生死关头中,常常会令一个弱势的动物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一只野兔都会爆发出潜力来,更何况人呢? 可现在齐英儿和这只野兔不同,他没有陷入致命的危险中,他陷入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笼罩着他,没有光,没有目标。 自己悬浮在黑暗之中,试问他即便有无穷大的力量,可他怎么能使出来?往哪使? 齐英儿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还全是树,仿佛世界上只有树。 他迈起沉重的脚,但他却对自己下一脚迈向哪里根本没底。 “到底是谁的错?她没有伤害我,她只是想保护我,可我……” 人总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错了,总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会有更好的结果,那只是他对自己现状的不满,谁都没法知道未来的事情,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已经升到最高。 齐英儿一双黯然失色的眼,好像是盏被吹灭的烛灯,只剩下几缕烟。 忽然,树往好像两边移开,中间留出了很大的一篇空地。 齐英儿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所木屋跟前。 木屋,树林里怎么会有木屋? 齐英儿忽然觉得很累,他想进去休息,或许里面还有一张柔软的床,或许里面还有一桌子的小菜,最好还有酒。“没错,酒,酒。” 他想起之前觉得孤独时,曾和孙曲痛饮美酒。虽然孙曲是要害他,但酒却不曾害他,酒要帮助他,帮助他发泄,帮助他忘掉孤独,暂时忘记孤独。 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吱”,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床,没有饭,更没有酒。只有一堆干草,一把破扫帚,和破碎的罐子。 当一个人觉得累极了的时候,没有床榻,干草倒是一种近似奢侈的选择。又是被迫的选择?却是挺好的选择。 齐英儿把堆起来的干草摊平了些,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个屋子来的,他更不知道有一个危险正慢慢向他逼近。 危险确实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但是在危险来临之前你一定要察觉到。 可现在的齐英儿,就算有个人走进来当面给他一巴掌,他都躲不开。 齐英儿躺在干草上,他仿佛回到了村后的那个山洞里。那个陪伴自己七八年的山洞,如今成了什么样?是不是也有人已经发现了那里?那人会把山洞作成自己的仓库吗?堆放干草的仓库。 齐英儿不继续想了,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不知何时,屋外的寒风又回来了,可屋里却没有丝毫寒意。可能是因为木屋里,只有齐英儿一个人。屋里唯一的生命就是那个躺在干草堆上熟睡的少年,可这个少年,是否也会即将如同冬梅一样凋零? 寒冷的冬天,谁又愿意出来?谁有愿意走到一片荒林里来? 确实有,而且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世间少有美人。 她到底是孙巧儿还是上官玲珑?别人都还以为她是那位江湖人称“酒妹娘”的孙巧儿,可她自己知道孙巧儿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她就是上官玲珑。 名字虽然变了,但人没有变,性格虽然变了,但美貌仍没有变。 对于世人来说,她是酒美娘也好是千手观音也好,她就是她,现在她只为自己而活,她的眼中,似乎也筑起了一堵冰墙。 只不过她的这堵冰墙不在于厚,而在于寒。 上官玲珑已经冰封了自己的心,绝不会有人能触及到她的内心,若是真有人这么做,恐怕那个人就可以告别这个世界了。 她不像齐英儿,她有着目标,她认为,毁了这一切的人就是万军帮。 齐英儿又梦到了女人,却不是从前的女人,这个女人他认识,他爱她,却又离开了她。 他看到那个女人面色惨白,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到底怎么了?”他在梦里问那个女人。 那女人并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原本无神的死灰的眼睛似乎变得有光了。 可是那双眼却越来越突出,越来越可怖。 她的眼角流出了泪,红色的泪,血泪!她发出令人发毛的声音,“孙巧儿已经死了。” 齐英儿猛然坐了起来,天气虽冷,但汗却浸透了他的衣裳。孙巧儿,真的死了吗?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木屋里,仍在干草堆上。仍可以嗅到木屋中的霉味,他居然趴下身来呕吐,却只有胃酸。 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你没吃饭,又能吐出什么来?” 木屋中还有人?齐英儿吓坏了,因为他这才注意到,木屋变亮了,一根蜡烛在这所不大不小的木屋中摇曳着,驱散着木屋中的黑暗。 烛光下,一把华丽的剑,剑上的金龙浮雕似也变得黯淡了。 齐英儿道:“你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头,道:“睡了一觉,连我都认识了?”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齐英儿总算看清了这张脸,这人正是凌全非。 齐英儿似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只说道:“你果然在这里?” 凌全非道:“哦?看来你们是来找我的。” 齐英儿道:“不然还能找谁?” 凌全非道:“我还以为你是寻着那脚印来的。” 齐英儿看起来确实不太惊讶,只是浅浅道:“那脚印不是你的?” 凌全非笑道:“你以为那是我的脚印?” 齐英儿不说话,他仔细看着烛光下的凌全非的脸,他的脸为什么变得如此苍白,他的头发也散乱不堪,若不是那把剑,和他的声音,齐英儿还真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人是鬼。 凌全非又道:“如果是我,怎么会在雪上留下脚印?” 齐英儿道:“我记得你在雪上留下过脚印。” 凌全非看着他,那双死人一般的眼,却微弱地闪着光,是烛光?是泪光? 齐英儿道:“就在那书童把我们带到景云山庄迎客大堂的时候。” 凌全非霍然一怔,又忽然笑道:“你观察得倒是够仔细。” 齐英儿不说话。 凌全非道:“你想学我的轻功吗?” 令凌全非吃惊的是,齐英儿居然摇头。 “你难道不想学?” 齐英儿道:“不是不想,是不能?” 凌全非道:“难道你有一双残废的腿?” 齐英儿道:“没有。” 凌全非道:“那你为何不能学,莫说正常人,就算你腿有残疾,我照样可以教会你独步天下的轻功。” 齐英儿道:“那需要多长时间?” 凌全非笑了,在这摇曳得烛光下,在这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笑容也变得那么奇怪,那么扭曲。 凌全非道:“那要看你的悟性和先天资质,少则三五年,多则半辈子。” 齐英儿又摇着头道:“所以我不能跟你学。” 凌全非道:“哦?” 齐英儿道:“我怎么能将三五年时间交给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莫说三年,就是一年,就算一个月也不行。” 凌全非笑道:“你不认识我?” 齐英儿问道:“你为什么逃跑?” 凌全非反问道:“逃跑?谁说我逃跑了?” 齐英儿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全非道:“我只不过昨夜酒喝得不太尽兴,就出去继续找些酒喝。” 齐英儿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全非淡淡地笑道:“既然你能看到那个脚印,为何我不能看到?” 齐英儿没有说话,凌全非的回答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确实没有逃跑,只是一切太巧了。 齐英儿缓缓站起来,道:“你知道有人死了吗?” 凌全非闭口不言,看着烛光,苍白的脸更加阴沉。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连自己兄弟的生死都不闻不问? 凌全非点点头。 齐英儿没有再说话,慢慢走向屋门,“吱”,门被打开了。 外面已是黑夜了,雪不再下,也没有寒风,一切都像死了一样。 凌全非道:“你要走?”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要走。 凌全非道:“你知不知道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道:“昨天晚上也很危险。” 凌全非明白齐英儿的意思,他还是不相信凌全非昨晚并不是逃跑。 齐英儿瞥见了那把剑,那把灰暗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剑。寒意袭遍齐英儿的全身,他又想呕吐。 凌全非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他。齐英儿走了出去,外面比屋里亮不了多少。 屋里虽然有一盏烛灯,但却只能找出一个死人般的脸。 没有寒风,没有声音,一片死静。 只有齐英儿每踏下一脚,传出来的“吱吱”声,在这个雪夜里,显得那么空荡。 没有饭,他的肚子早已饿到没了知觉,没有酒,他依然忘不了有个东西一直在陪着他——孤独。 齐英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忽然,好似寒风骤起。不是寒风,是笛子。笛声悠扬,在这夜空里飘荡 是谁在吹笛子? 是谁有心情在这里吹笛子? 在这个夜里,任何奇怪的声音都有种魔力,有种可以牵引人的魔力。 原来没有方向的齐英儿随着笛声走去。越走越近,笛声却越来越空荡,渐渐,笛声居然消失了。 齐英儿停住了脚步,笛声没了,难道他也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方向,但他没有失去意识,他决定要找出吹笛子的人,直觉告诉他,那雪上的脚印,和吹笛子的人有关,或许连韦四章的死都和他有关。 他悄悄的走着,但无论脚步多么轻,脚底还是回传出脚踩雪地发出的“吱吱”声,若是会轻功,是不是更方便? 他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人,笛声不见了,莫非那吹笛子的人也走了?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经得手了吗?” 这个声音不仅苍老,而且苍凉。齐英儿的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这声音他似乎在哪听过,可是越是去想越想不出来。他以为那个人已经发现了自己,但很快他才知道那人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因为有个年轻些的声音说道:“是,韦四章已经死了。他的头已经送往帮主那。” 头!韦四章的头! 齐英儿一个闪身躲在一棵树后面,他不知道自己躲得快不快,当他稳住呼吸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一棵很大的树后面,像个巨墙一样挡住了他。 那人就是杀死韦四章的凶手? 苍老的声音:“那么我们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年轻人说道:“请堂主吩咐。” 苍老的声音:“你还要去杀一个人。” 年轻人说道:“是谁?他在哪?” 苍老的声音:“不用找,他已经来了” 齐英儿躲在树后面,喉咙就像被一根绳子勒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第三十一章 月寒剑寒 “已经来了?”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见见?” 单凭这苍老的声音,威慑力就已经胜过世间所有的杀人利器,它不仅能穿透你的身躯,更能穿透你的神魂。 齐英儿竟忘记了呼吸,他的心脏越跳越烈,越跳越痛。他该走出去吗?可他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就像化成了水一样。 苍老的声音:“阁下别来无恙啊。”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是凌全非! 他怎么会在这里?齐英儿稍稍侧身,他的心脏还在猛跳,他真怕那个苍老的人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到凌全非模糊地身影,他知道那一定是凌全非。因为他刚听过这个声音,刚见过那把死亡的金龙浮雕剑,在月光下,那把剑的杀意越来越重。 ——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他也是寻着笛声来的? ——莫非他是来救我的? 不知为何,齐英儿看到这熟悉的身影时,心跳居然慢慢轻了下来,他慢慢感受到了双腿,并没有化成水,只是麻木了,像木头一样。 月光照不到那个苍老的人,他永远都嵌在黑暗里,但他的声音却能穿透黑暗。 “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昨晚你如果没有逃,也许此刻就躺在木棺里了。” 凌全非笑道:“只可惜。” 苍老的声音:“可惜什么?” 凌全非道:“我并不喜欢睡棺材,棺材板儿太硬,睡着不舒服。” 那苍老的人笑了,他的笑声简直比此时的月光更寒,更惨,更淡。“只可惜。” 凌全非道:“可惜什么?” 苍老的声音:“只可惜你今晚连棺材板儿也没得睡了。” 凌全非道:“那我睡哪?” 苍老的声音:“就睡在这儿!” 凌全非冷笑道:“这里全是雪,虽然挺软和,但我也不想被冻着啊。” 苍老的声音:“不用担心,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话音未消,黑暗中一道寒光闪出。 是剑光!是谁的剑? 是早前与那苍老的人一起站在黑暗中的黑衣人! 又是一道亮光! 这道光是从凌全非身上闪出的,两把剑相击的声音清脆而尖锐。 黑衣人跳开数丈,凌全非的剑已在手,剑发寒光,剑尖被染红了,被血染红了。 血滴在雪上,变成了红雪。 苍老的声音:“好,好剑法。只晓得浮生公子轻功独步天下,没想到就连用剑也如此犀利!”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因为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并不好对付,他也不敢分心,否则今晚就真的要睡在这雪地里了。 齐英儿才一旁看得出神,原来那把剑这么厉害,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并不是因为胃太黑了,而是因为太快了,快到只是一道光。 齐英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凌全非脸,这张脸不仅惨白,而且没有表情。这张脸每一寸肌肤都是一种表情,是恐惧,是震惊,是自信,是专注,千万种表情集在一张脸上,也就成了没有表情。 凌全非举着剑,指着黑衣人,那人穿着夜行衣,就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凌全非苍白的衣袖上也被染红了,被他自己的血。 黑衣人剥离了黑暗,朝后空翻,用力蹬着一棵树,借力冲了出去,黑影和白光。 凌全非仍站着不动,像一个木头,剑锋逼近,凌全非忽然像一支羽毛一样飘起来了。黑衣人连刺十剑出去,可每一次剑都离凌全非身子几寸距离的时候,就会刺空。 黑衣人的出剑快,出剑也狠,每一剑也都是致命的,可惜他找错了对手。 他的对手是凌全非。天下谁人不知凌全非的轻功武林第一,他是一百年来武林中第一位能练成“羽翼借风”和“踩云踏宵”两招轻功绝技的人,一个可怕的奇才。 看似这黑衣人的轻功也是不弱,一个腾空身起,身子居然高过了凌全非。凌全非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人的轻功或许和自己旗鼓相当,剑又是如此快准狠,着实是一个难对付的脚色。 黑衣人凌空一击,仿佛整个人化成一个锥子,无坚不摧,直朝着凌全非头顶百会死穴刺去。 间不容发间,凌全非好像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再一看,他已在黑衣人上方,这就是轻功“踩云踏宵”。世间怎么会有人能在凌空当中飞速移身?凌全非就能做到。 黑衣人感到背后一阵杀风,凌空转身,数枚“钻心钉”。 凌全非随人在当空,但那些钉子只穿透了空气。一缕残影,凌全非又已在黑衣人下面。不容黑衣人反应,凌全非就一剑扫过,斩断了黑衣人左臂,但这一扫,手感却有异样。 黑衣人踉跄落地,跳开数丈,隐没于黑暗中,黑暗中只有剑的寒光闪闪。 那苍老的人忽然笑道:“好剑法,好轻功。” 凌全非道:“奇怪。” 苍老的声音:“奇怪什么?” 凌全非道:“他的手很奇怪。” 雪地上那只断臂躺着这地方并没有流出血,雪也没有变成红雪,只是一截干瘪的衣袖。 苍老的人笑道:“哪里奇怪,你确实斩断了他的胳膊,只不过他那只胳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断了。” 凌全非道:“那就更奇怪了。” 苍老的声音:“哦?” 凌全非道:“我想我认识他,但他怎么会是你的人呢?怎么会是万军帮的人呢?” 苍老的声音:“这么说,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凌全非道:“我这人的耳朵比野兔还要敏锐,你的声音一出口,无论故意作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听得出来你是谁。” 苍老的声音突然变得不显苍老,反而洪亮,一个人巨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在惨淡的月光下,凌全非看见了这个人的脸,但他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已知道他是谁了。 吃惊的是齐英儿,就算他脑袋让人打出窟窿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居然是他。 一个九尺多高的巨汉站在那里,这人赫然就是罗武生! 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也慢慢走了出来,慢慢摘下了黑色面巾,他就是墨城! 齐英儿已经无法出声,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是这两个人,为什么是他们杀了韦四章? 凌全非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他们,他虽未面露疑惑,但心里也是不觉一惊。 唯一知道为什么的人,只有那两个人自己。 罗武生笑着,笑声那么沉闷,脸却已经皱成一团。 在一旁站着的墨城,眼里闪烁着杀光,他内心里的火,像是要把眼前的凌全非焚烧的尸骨无存。 罗武生道:“惊讶吗?” 凌全非并没有否认。 罗武生道:“那个躲在树后面的小耗子你也该出来了吧?” 齐英儿一怔,小耗子说的不是自己还能是谁,他刚才真的就像只吓破胆的小耗子。此刻他却不能不硬着头皮走出去。 齐英儿的腿还在抖,他扶着树慢慢站起来,慢慢移了出去。他见过这个罗武生,当时还有力气握住自己的剑,而现在看到这张狰狞的笑脸,却流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巨汉此时显得更高,更骇人。他那狰狞的笑容,像只凶残的野兽。他那双眼,就是恶魔的眼睛。 齐英儿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怕自己一抬头看,就会坐到地上,他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只温暖的手,正义的手,可以给自己无限自信的手,一只支撑自己全身的手。 凌全非微笑的看着他,在苍白的月光下,在这张苍白的脸上,此时的笑容是那么温暖。 凌全非道:“不用怕。”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齐英儿忽然就像一只干瘪的皮球又充满了气。他握紧了剑,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的剑。 这把剑此时就是他的力量。 罗武生道:“不怕?为何不怕?” 凌全非道:“为何要怕?” 罗武生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赢我?” 凌全非淡淡笑着,他确实没有把握打赢他,更何况他还有另外一个棘手的对手——墨城。 墨城依然死盯着凌全非,盯着他手中的剑,他那断臂虽然不是被凌全非砍掉的,而且那只胳膊已经没了,但他却感到奇痒奇痛,那只本不可能有感觉的胳膊,那只断掉的胳膊。 “能!” 罗武生怔住了神,墨城依然死盯着凌全非,凌全非没有张口,那句“能”是站在凌全非旁边的齐英儿说的。 凌全非笑得更开心了。 罗武生也笑了,笑道很做作。“你的头就像一只苹果,我一手就能把它捏碎!” 齐英儿知道他不是在吹虚,他体型巨大,手更是大得出奇,他一只手却是可以捏住自己整个头。 凌全非道:“可惜他的头不是苹果。” 罗武生道:“那么你的头呢?” 凌全非道:“我的头比石头还硬,怕你的手捏不动。” 罗武生道:“再硬的头我也要了。” 凌全非道:“你想要我的头?” 罗武生笑道:“就像韦四章的头一样。” 凌全非的眉头一紧,他忘不了自己兄弟的死,他忘不了那昨晚安静躺在床上的兄弟,一个无头的兄弟。他是第一个发现韦四章死的人,他悲愤,他难过,他冲了出去,他从没见过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砍掉头,又砍掉了手。尸体的周围已经爬满了老鼠,他驱走老鼠,他的胃在翻滚,但他不能吐,这是他兄弟,他只能哭,可流泪又有什么用? 一个黑影掠出门外,原来凶手还没有走! 凌全非也追了过去,他的轻功绝不输给任何人,可他这次却没能追上那个黑衣人,因为自己的泪,因为受到的打击,因为胃里得翻滚,心中的悲愤。 罗武生道:“怎么?打算给我吗?” 凌全非道:“不好。” 罗武生笑道:“为何不好?你要是同意我就让你没有痛苦。” 凌全非道:“我把头给你,自己就死了。” 这当然是废话,但是这句话中又含了多少讥讽的意思。在凌全非眼里,罗武生简直是个傻子。 罗武生也不在意,对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意? 罗武生道:“那么我就来取你的头。” 说着,罗武生不知从哪里抄起一把鬼头大刀像凌全非砍来,他那巨大的身躯巨大的手,这把大刀在他手里却像把剑一样秀小。 但这把刀的威力却不小,尤其在他手里,刀未到,风先到,把凌全非额前吹下来的头发都吹散开来。 凌全非并没有接下这一刀,他深知这把刀的威力,自己若是硬生生接下,就算剑不断,自己的手骨也怕会震裂了。 刀风!有风就好!凌全非使出“羽翼借风”,躲过了一刀。但罗武生不容凌全非反应,又是横斩一刀,这一刀没有风! 一道寒光! 罗武生巨大的身体居然轻盈的往后跳出两丈开外。 罗武生怒道:“他娘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就会暗算偷袭!” 那道寒光正是齐英儿的剑,那漆黑的剑柄,银亮的剑身,在月亮洒下的寒光下一闪一闪。 齐英儿冷冷道:“你这么大的人都会使阴招,为何我不能?” 罗武生道:“哦?” 齐英儿道:“韦四爷的功夫绝不在你之下,为何他死的那么安静?屋内只有血,而桌椅凳子却摆放的实在整齐,根本没有搏斗的痕迹。他显然到死都没有醒过来,要不是被你们下了*,死的可就是他了。”齐英儿的目光如冰锥刺向站在一旁的墨城。 罗武生笑道:“你小子还真聪明,说的没错!‘火*云’韦四章的断雷掌和烈火腿刚烈凶猛至极,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你怎么知道是墨城杀的不是我杀的呢?” 齐英儿道:“因为他断了一条胳膊,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人恐怕最嫉恨四肢健全的人吧。他斩下了被迷晕的韦四章的两只手,一来是封住他的断雷掌,即便他醒了,自己也有把握赢他。二来,就是他看不惯四肢健全的人!” 罗武生看了看墨城,墨城眼里的火烧得更旺,来自地狱的魔火。 罗武生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那么聪明,看来留你不得!” 罗武生还没说完,墨城就已经冲了出去,像一把射出的箭,原本面色冷静的他此时却恼羞成怒地大吼道:“我要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墨城就已在齐英儿面前,齐英儿得瞳孔急缩,却是没反应过来。 “噹”的一声,凌全非的剑横在了齐英儿面前,挡住了墨城的那一剑。 凌全非叹道:“你实在不该把他惹恼。” 齐英儿冷冷道:“他已经输了。” “哦?” “他的心乱了,乱了就会输,输了就会死!” 第三十二章 死里逃生 死。 谁心先乱,谁就先死。 没错,高手之间的生死决战都是如此。但这次情况又有点不同。 墨城虽也年轻,但他是一个能和凌全非打成平手的强敌,即便他的心乱了,即便他发疯,也是只疯狂地豺狼虎豹。而齐英儿是个人,是个不会剑法的人,面对一头野兽,一头心乱的野兽,也是很危险的。 可现在的齐英儿,面对着这一头发疯的野兽,面色冷静,眼神坚定,难道他真的有把握赢一头野兽? “野兽很可怕,受伤的野兽更可怕。”凌全非看着近乎发狂的墨城。 齐英儿说道:“野兽终究是野兽,怎么还会用剑?” 凌全非道:“他当然不会用剑,那个是他的利爪,是他的獠牙。” 利爪和獠牙就是一有野兽的武器,这武器是天生的,早已与他成为一体,而墨城这头野兽与他的利爪獠牙融为一体了吗? 齐英儿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柄寒光闪闪的剑。 凌全非慢慢撤开身子,像是要把战场留给齐英儿和墨城。连罗武生都慢慢往旁边走,说道:“墨城你可要小心点,这个小娃娃可是杀了武俊刚的人啊。” 看来罗武生并不打算出手,凌全非也稍稍安心。 凌全非暗暗想道:如果罗武生出手,自己就趁机攻他空当。可这样的机会极为渺小,甚至不可能。如果他在反过来对自己出手,恐怕我也撑不住多久。 罗武生绝不会出手,因为他想看看能把武俊刚杀死的娃娃到底有多厉害。他不知道武俊刚虽死在齐英儿的剑下,但却不是败在齐英儿剑下。 月亮已经渐渐西移,月光仍然很冷,很寒。 墨城的断臂又痛又痒,他的牙快被自己给咬碎了。还好他杀人用的不是牙,是用剑。所以他虽然愤怒,但握剑的手依然很稳。 齐英儿面如冷月,他似也发着月亮一般的寒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异常的冷静之色,他在想什么? 寒风夹杂着杀气吹起,凌全非额角渗出了冷汗,罗武生仍露出狰狞的笑容,谁也解读不出那笑容的含义。 寒风吹落了树枝上的雪,树枝稍稍弹了起来。 忽然不见了墨城的踪影。 齐英儿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说谁要死?” 齐英儿瞳孔骤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想火烧,像冰冻,是死亡的感觉吗? 寒光一闪! 没有血,只有雪,只有雪上的发丝。 墨城这一剑并没有杀了齐英儿,因为齐英儿并不是一个只会等死的猎物。他是只野兔,一直面临死亡危险的野兔。 那一剑只斩断了齐英儿的头发,的齐英儿突然已经在几丈开外了。披散着头发。 凌全非也很吃惊,他知道墨城的剑,快准狠!他自身轻功之高不必言说,可自己和墨城对手时,也不免手臂受伤流血,齐英儿又是如何躲过这一剑的呢? “嗯,有意思!” 凌全非当然没有放松对罗武生的盯事,只要他出手,自己也将出剑!现在罗武生只是笑着看墨城和齐英儿打,并没有丝毫出手的想法,因为在他眼里,只要墨城出剑,那另外一个人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这个死人却躲过了一剑,这还是他头一次见,不由觉得这场架有看头有意思了。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的手稳稳的握着剑。 墨城道:“下一剑,断的就不是一把头发那么简单了。” 齐英儿瞳孔收缩,双腿肌肉绷得很紧还一颤一颤,但双臂肌肉却很放松。恐怕是刚才那一下出于本能的逃跑,让他的腿险些抽筋。可他自己清楚,现在这双腿,已经没有办法像刚才那么躲过一剑了,下一剑就决定生死。 要么生,要么死! 这一剑来得太快,只听见“叮”的一声,两剑相击的声音,但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于剑声以前。 齐英儿倒在了雪地上,墨城仍然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凌全非已经失了神。他死了吗?我为何没出手?我出手他就不会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刚才本就无法出手,因为在他盯着罗武生的同时,罗武生也盯着他,根本不会给凌全非出手的机会。 罗武生笑着,走到墨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然还是你……” 话还只说一半,罗武生就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忽然变得苍白。 因为他手下的这个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已经是个死人。 墨城倒下,颈间慢慢涌出血来,染红了身下的这片雪地。 墨城死了? 墨城死了。 那齐英儿还活着? 齐英儿还活着,因为他的身下依然是白雪。 凌全非半跪下,将他轻轻抱起,齐英儿的头发散着,面色比月光下的雪还显得苍白。但就是这张苍白的脸,却让凌全非感到安心,因为齐英儿还活着。 罗武生看着墨城的尸体,并没有什么痛惜,只是淡淡说道:“野兽吗?再凶的野兽也敌不过人。” 再一看墨城的手依然紧握着剑,可是这只是半把剑,剑身被拦腰折断,另外那把剑,已没入红雪里。 罗武生摇摇头道:“看来你不是输在武功上,是输在剑上,你虽死犹荣啊。” 凌全非道:“虽死犹荣?他心不乱,剑怎么会断?” 罗武生道:“你实在不该说这句话。” 凌全非道:“哦?” 罗武生道:“若是你刚才直接抱起他逃去,我也追不上你,可现在。”罗武生低哼一声。 凌全非道:“现在怎样?” 罗武生道:“现在就算你能飞上天,我也不会让你跳起一尺。” 凌全非道:“若是我刚才逃跑,恐怕此时又多了两个死人。” 罗武生淡淡笑着,他当然知道如果刚才凌全非逃跑,自己就会从背后杀了他,再杀齐英儿,纵使凌全非轻功高,后背总不可能长眼的。 在别人看来凌全非刚才举动简直是个傻子,可在罗武生眼里,凌全非实在是个聪明人。当然,越是聪明的人,罗武生越是不会让他活着。 罗武生笑道:“你是江湖英雄,正值青年,日后必有大成,何必为了个娃娃断送自己的前程呢?” 凌全非道:“我若置他不顾,又怎么能算得上豪杰英雄?见死不救,天下人岂非都会唾弃我?” 罗武生道:“你知道,我本来要杀的并不是你,你又何必参与其中来?” 凌全非道:“可惜,我平生就爱管管闲事。” 罗武生道:“可是这件事你是管不了的。” 凌全非看着怀中的齐英儿,道:“为何你要杀一个孩子?” 罗武生道:“你知道他是谁。” 凌全非道:“他是齐英儿!” 罗武生道:“他是穆无涯的徒弟!” 凌全非道:“那有怎样?你要和穆无涯有仇干嘛不去找他?” 罗武生笑道:“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吗?” 凌全非没有说话。 罗武生又道:“他身上有武林绝学,十剑门开派鼻祖尊阳真人留下的绝学!” 凌全非笑道:“我的脚上也有绝学,你知道吗?” 罗武生道:“我知道。你的轻功绝学天下第一。” 凌全非道:“你虽知道,却拿不来!” 罗武生发觉自己被凌全非给戏弄了,甚是恼火,骂道:“他娘的,那我就废了你的武功。” 凌全非知道罗武生并不是夸下海口,他确实有那实力,况且自己现在还抱着齐英儿,根本无手迎击。 罗武生拿着鬼头刀左砍右劈,虎虎生风,凌全非也是左躲右闪,不敢轻心。 十几个回合,罗武生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猛,越来越凶。而凌全非则显得有些吃力,他现在只等着一个机会,一个罗武生喘息的机会,自己就可以借机远走。 可这个机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渺茫,再这么下去,恐怕凌全非也要死在罗武生的鬼头刀下了。 月光下,闪着寒光。 罗武生忽然大叫起来,停下了攻击。 终于等到了机会,凌全非一脚猛踩罗武生的肩膀,借力飞跃出去。好似一只鸟,转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罗武生气得连连叫骂,可他却动不了。因为他小腿上插着数支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稍动一下就又疼又麻。 树林里,夜空下,罗武生就像一头野兽一样怒吼着。 齐英儿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舒服的床榻上,枕边还有着淡淡的令人痴醉的香味。 他慢慢起身,却发现浑身酸麻,然后又躺了下去,在被窝里一点一点的活动。 等到身体不像之前酸麻之后,他就慢慢坐了起来,看着这件屋子。 屋子不大,但很温馨,因为这是个女孩子的闺房。 英儿没有见过,只觉得这个地方让自己很舒服。 绣着凤凰的被子,床帘是淡粉的颜色,屋里并没有点香,却有种淡淡的香味,似乎和枕边的香味一样。房中间有一个圆木桌,木桌很新,木桌上有着酒壶和酒杯。 在屋子左面有着一扇窗,窗户小而精,只是是单扇门。 这里是哪里? 英儿慢慢站起来,发信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新衣,自己的衣服呢? 还有我的剑呢?木剑呢? 齐英儿开始慌起神来,四处寻找木剑都没有找到。 倒是在桌子上发现一张被酒杯压着的纸。他将纸打开里面写着。 “昨夜死里逃生,多亏一神秘人相救。我要去查清一些事。你且在这安心修养,洛儿会照顾好你。凌全非书。” 死里逃生? 齐英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没死? 这时有一个人推门而入,居然是个姑娘。 这个姑娘还以为齐英儿没穿衣服,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双眼。 齐英儿也很惊讶,说道:“你是谁?” 那女孩儿结结巴巴地说:“洛,洛,洛儿。” 齐英儿想:莫非就是信中的洛儿? 齐英儿说道:“你就是洛儿?” 洛儿频频点头,手还是捂着双眼。 齐英儿本想说自己穿上衣服了,可有想想,不能只穿个内衣见人啊,就说道:“洛儿姑娘,你可知道我的衣服在哪里吗?” 洛儿说道:“在,在,在柜子里。” 齐英儿暗自疑道:“难不成,她是个小结巴?” 齐英儿说道:“那洛儿姑娘先出去一下,方便我穿上衣服。” 洛儿背过身去,却忘记了把手放下,撞到了门上,才把手放下,快步走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齐英儿笑笑,觉得这个女孩儿实在是可爱。 他走到柜子里,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却有一件新衣服在那叠放着。齐英儿将它展开,是一件棉质的浅灰外衣,还有一件无袖的袍子,穿在身上,这件衣服很贴身,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除了衣服之外,里面还有一个长的红木盒子,齐英儿好奇,将它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自己的剑,和师父给自己的木剑。 (原来早就有人给我收好了?) 门外传来女孩的声音,“齐公子,我给你送来了早饭。” 齐英儿忍不住噗嗤一笑,听声音肯定是洛儿,只不过自己这样怎么会是公子呢? 齐英儿道:“进来吧。” 洛儿端着托盘,慢慢走了进来,她低着头,但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肯定还为刚才的事害羞呢。 一大碗米饭,还有一大碗鸡汤,当然还有一整只鸡。 英儿看着这些,肚子直叫,搞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洛儿甜甜笑着:“齐公子赶紧吃吧,如果不够,我在给你去拿些。” 齐英儿抬头看着洛儿,洛儿扎了两柔情个麻花辫,额前还有些头发,大大的眼睛噗灵噗灵的像是能说话,樱桃小嘴,尽显小女孩儿的甜美。 被齐英儿这么一看,她的脸唰得一下红成了苹果。 齐英儿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便道歉道:“啊,对不起,洛儿姑娘。” 洛儿也说道:“没事没事,齐公子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洛儿就是。” 齐英儿道:“这是哪?” 洛儿道:“这是翠香楼。” (翠香楼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如此熟悉?算了,就算问了也不知道。) 齐英儿道:“那是不是昨天有一个人把我带到这里的?” 洛儿道:“啊?昨天?齐公子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洛儿的眼睛里充满关怀的柔情。 齐英儿惊道:“三天!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洛儿道:“三天前,白先生将你带到这里,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你一直睡着不醒,我还以为你……”洛儿并没有说出那个死字,但齐英儿已经知道她想说的话。 (我怎么死里逃生的?墨城呢?罗武生呢?白先生是谁?凌全非又去哪里了?) 齐英儿脑子里满是疑问,但他现在还不能问,因为他的肚子一直在叫,越叫越响。 洛儿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齐公子快吃吧,莫要让肚子再抗议了。” 齐英儿傻傻笑着,然后狼吞虎咽吃着,也顾不着什么吃相了,洛儿在旁边看着他吃,就像妈妈看着孩子吃饭一样,甜甜的笑着,来来回回又给英儿盛了五大碗米,又炒了两个菜,齐英儿这才打了个饱嗝。 洛儿笑道:“洛儿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胃口的人呢。” 齐英儿也笑着,说起来自从离开家之后,还真没像今天这样好好吃过饭。 洛儿边收拾着碗筷边说道:“齐公子胃口那么好,那洛儿也不担心齐公子生病了。” 齐英儿看着她,洛儿那样体贴温柔。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孙巧儿的模样,好像突然有一根针刺在齐英儿心上,他的眼神变得黯然,变得忧伤。 洛儿似乎也注意到了齐英儿神色的变化便道:“那齐公子洛儿先退下了。” 齐英儿忽得又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齐英儿道:“洛,洛儿姑娘。” 洛儿好像变得开心,转过头来,甜甜笑着。 齐英儿道:“洛儿姑娘,请问那个送我来的白先生是什么模样?” 洛儿道:“白先生长得很俊呢,是个美男子,是个好心肠的大叔。可是那天晚上他也受了伤。” 齐英儿道:“是胳膊上的伤?” 洛儿点了点头。 (原来那个白先生就是凌全非呀。) 齐英儿道:“那洛儿姑娘知道这位白先生去哪里了吗?” 洛儿摇摇头,说道:“不过白先生让我转告你,你不用去找他,去你要去的地方就好。” 齐英儿满心疑问,但却说不出来。 洛儿也退了下去,下楼时,不住咬着嘴唇,“齐公子要去哪呢?” 雪已经开始化了,路上尽是泥泞。 这里是曲星镇。 镇很小,也不像其它镇子那般热闹。 店铺虽多,但每家店都没有什么客人光顾。 一家酒馆中,一个戴着遮纱帽的人坐在桌前,桌上无菜无酒,他在等人。 小二一直看着这个奇怪的客人,脸上也好像没什么不乐意,毕竟这个客人来不来酒馆都那么凄凉,又有何分别呢? 不久,门口又进来一个人,白衣白袍,步履轻盈,腰佩一把金龙浮雕剑,这人赫然就是凌全非。 第三十三章 蒙着纱的女人 黑色的面纱,不只能挡住人脸,有是也能挡住人心。 可这薄薄的黑纱却挡不住人的声音。 在面纱的后面,居然是个女人。那声音媚态万千,“既然来了就坐吧。” 凌全非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 凌全非叫了一壶酒,小二喜出望外,立马将店中珍藏的好酒拿出来,这些日子能来客人就让人很开心了,客人要酒更是稀奇了。 凌全非拍开封泥,倒入碗中。这酒醇香无比,至少珍藏了二十年。 凌全非问起小二:“这么好的酒,你们家有几坛?” 小二道:“回客官,就这酒,咱家多的是,只要客官开口,要多少有多少!” 凌全非笑了笑,“只有酒不行啊,得有下酒菜。” 面纱后面的人说道:“来点花生就好了。” 凌全非笑道:“就依你吧。” 小二边退边想,花生?怎么只要花生?还以为能来个大生意,唉。 凌全非一边喝着酒,一边剥着花生。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女扮男装,还遮住了脸,他想透过面纱看清里面的脸,但那人不想让他看到,微微低着头。 凌全非道:“姑娘大好年华,为何将自己打扮成这样?” 那女人道:“正因如此,这样行走江湖方便。” “可我若是姑娘,就不会女扮男装后又戴着一顶遮纱帽,既显眼,又可疑。” “那是因为公子你本就是男人,才会这么想,又怎么能知道姑娘的心中想法?” “可是姑娘不是被我一语道破了吗?” “还好世上像凌公子这样的人并不多。” 确实不多,像凌全非这样俊朗的男人世上不多,想他这样耳朵灵敏的人就更少了。 站在柜台边昏昏欲睡的小二就一直还以为店中是两个大男人。 凌全非喝了一杯酒,吃了一颗花生。 那女人道:“酒也喝了,花生也吃了,凌公子是不是要问话了?” “问话?” “你叫我来不是有话要问吗?” 凌全非笑道:“怪了,怪了。” “莫非公子不是写信之人?” “信?” 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凌全非,凌全非展开看到几行字“腊月二十四,请与在下会上一面。地点:曲星镇名苑酒馆。凌全非书。” 凌全非笑道:“巧了,我这也有一张。” 说罢,他也将一封信展放在桌上,这封信无论从笔迹还是信纸,都一模一样,就连信的内容也几乎一样,只有一点不同,信上写着“腊月二十五,请于在下会上一面。地点:曲星镇名苑酒馆。” 那女子惊道:“啊?这是同一个人写的。” 凌全非点点头道:“可我的这一封信,没有留名,还和你时间差了一天。” “这么说,是另有其人?” “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今天可能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 “他约我在明天相见,却没想到我今天就来,他的计划恐怕被我这打乱了。” “他又怎么知道你今天会来?” “他当然没法知道,除非有人先告诉他了。” 忽然一阵紫雾腾起,凌全非和那女子捂住口鼻越出门外。待到烟雾散了之后,凌全非和那女子才走了进去,凌全非冷笑着:“我说的没错,果然会有人告诉他。” “是那个小二?” 凌全非点点头道:“我就知道那小二不是普通人。” “你早已看出来了?” 他们边说边又坐回原位,凌全非微笑着。 那女子又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揭穿他?” 凌全非道:“那样我们怎么知道那个写信人的身份和目的呢?” “这么说你现在知道他们的目的?” “是他的目的。” “你也知道他是谁了?”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哦?” 凌全非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叫孙巧儿还是上官玲珑。” 那女子呵呵笑着,把遮纱帽一摘,帽子下原来真是一个美人,美到令天下男人都陶醉的女人。 凌全非也是男人,当然会不禁为之心动。这帽子底下的女人似乎已经不输于天下任何女人了,可这女人偏偏不是孙巧儿,也不是上官玲珑。这人是谁? 那女子笑着,笑得像朵花,花儿也没她这么美。 女子道:“我还以为凌公子的耳朵很灵的呢,居然把我听成了别人。” 凌全非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体会过女人的温柔,尝过女人的味道。但现在心里的感觉却无法形容,从未有过的感觉,又怎么能形容? 凌全非道:“在下又不是神仙,怎能听音辨人,小小技俩,还望姑娘莫要取笑。” 女子道:“没想到风流倜傥的凌公子傻傻的,挺可爱的呀。” 傻傻的?可爱! 这些都是凌全非以前听过的词,从各种女人的香唇间说出来。但他却从来没有生起今天这种感觉,这种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凌全非故作镇定,道:“还不知姑娘是谁?” 女子道:“我叫武凌娇,公子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娇儿就好。” “娇儿姑娘。” 武凌娇扑哧笑道:“你这人好有意思,让你叫人家娇儿,还非要加个姑娘二字。” 凌全非也笑着,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将他的心牢牢抓在了手里。 凌全非道:“娇儿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武凌娇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 “那就怪了,为何他要叫上你,又要叫上我?” “对了,你刚才说的他是谁?” “本来已经确定了,现在却又不确定了。” “那么本来你认为他是谁?” “本来我认为你是上官玲珑,那人定是罗武生!现在看来,既然你不是上官玲珑,那么他也就不一定是罗武生了。” 不知为何,一提到罗武生的名字,武凌娇的眼就会瞪得如铜铃般大,目色中透着丝丝杀意。原来一个,恬静美丽女人居然变得有几分令人生畏。 凌全非问道:“娇儿姑娘认识罗武生?” 武凌娇道:“岂止认识,我还和他交过手!” 凌全非更好奇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居然和罗武生那样的人交过手,而且浑身看不出她受过什么伤,难道这个女人比罗武生的武功更高一筹? 凌全非又问道:“巧儿姑娘到底是何人?又怎么会和万军帮的人扯上关系?” 武凌娇似乎有点疑惑,道:“什么叫和万军帮的人扯上关系,我本就是万军帮的!那个罗武生,只不过是一个粗胳膊粗腿的下等货色,想进万军帮还不够格呢!” 凌全非惊讶得拍了下桌子,罗武生不是万军帮的?武凌娇才是万军帮的人? 这情况实在突然,原本凌全非脑中的种种推测都乱成一团,惊讶的他只能说出两个字,“什么!?” “怎么?很奇怪吗?” “不不,你说罗武生不是万军帮的人?” “他当然不是。” “你说你是万军帮的人?” “我当然是了。” “你姓武。” “嗯。” “武俊刚是你什么人?” 武凌娇淡淡笑道:“他是我大哥。” “果然没错。”凌全非嘀咕着。 武凌娇道:“你这人真奇怪,一会儿大惊,一会儿低沉冷静。果然男人是世上最最难懂的。”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岂不也是世上最令人难懂的?)凌全非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要想。 罗武生既然不是万军帮的,便不是为了报武俊刚等人的仇,看来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齐英儿的身上的武功秘籍。但他又怎么知道武功秘籍在齐英儿身上?单凭齐英儿是穆无涯的徒弟吗? 这个武俊刚的妹妹武凌娇又怎么会和自己被一个人邀请到这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除此之外,凌全非还担心武凌娇若是知道齐英儿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会不会去向齐英儿寻仇,那样的话,齐英儿在哪都很危险了。万军帮的耳目手下遍及江湖,齐英儿还是一个孩子,又能逃到哪里? 武凌娇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哥死在何人手里,凌全非也稍稍松了口气。 武凌娇道:“凌公子放心,即便我知道是谁杀了我大哥,我也不会去报仇的。” 凌全非一脸惊异,莫非这女人会读心不成? 武凌娇迷人的笑着,说道:“我和他虽然是亲兄妹,但我俩的感情远比我俩的血缘淡得多,更何况,在江湖上,恩恩怨怨,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某一天莫名死掉?这种报仇的事,我也不会去做的,毕竟,我是个女人,女人怎么能去随便杀人呢?” 凌全非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一般,甚至有点可怕。女人确实不必杀人,但她本身就是一种杀人利器,一种毒药,一种专门用来杀男人的毒药,她们杀人似乎从不见血。 凌全非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娇儿姑娘美貌过人,心肠也好得很。” 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夸自己善良?凌全非不愧是个情场高手,也实在聪明,武凌娇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武凌娇笑道:“没想到凌公子的嘴真是比蜂蜜还要甜。” 凌全非忽然皱起了眉头,看着武凌娇道:“只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武凌娇收齐了笑容,“你是不是想问到底谁才是写信之人?” 凌全非没有说话。 “你认为我知道?” 凌全非仍然保持沉默。 武凌娇又笑起来,笑声依然令人销魂痴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 “没错,我确实知道谁是写信的人,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知道的呢?” “因为你说过的话。” “哦?” “你说你曾经和罗武生交过手,还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加入万军帮。” “我是说过,那又怎样?” “我观察到姑娘的手,纤细修长,但右手食指和无名指的关节处却有些成茧,想必是常年握笔才生出了茧。这是一双从来没有摸过兵刃的手,怎么能和罗武生相敌?” 武凌娇莞尔一笑,道:“凌公子眼神犀利,真是令人佩服。没错,写信的人正是我自己!” 凌全非道:“而且你既不是万军帮的人,更不是武俊刚的妹妹,你到底是谁?” “这你也能看出来?” “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一个会置自己亲哥哥生死而不顾的妹妹,血缘这个东西本就是浓浓的感情。你说自己是他妹妹,只是因为武俊刚已死,而死人不能开口揭穿你罢了。” 武凌娇露出一点愁容,道:“真的没有吗?天下真的没有妹妹那样对哥哥?” “没有。” 武凌娇笑道:“你觉得我是个很危险的女人吗?” “……” “那你为何还要坐在我对面?这么近的距离,不怕我一刀杀死你?” “你杀不死我。” “哦?” “你压根就不会武功。” 武凌娇对眼前这个男人露出异样的神情,是崇拜?还是爱慕?亦或是伤心。“我的确不能杀了你。” 凌全非看着这个女人,眼里也显出杂乱的感情,是不相信?还是失望?亦或是难过。 凌全非道:“你到底是谁?” 武凌娇甜甜笑着,眼泪溢出眼角,说道:“无论我是谁,我都已经爱上你,我注定会是你的女人,你信不信?” 信?不信?这谁又能说的清?凌全非现在有些心神不定,但克制住自己,似乎要将一种特别的,强烈的欲望压在内心的深井里,不能放它出来。他需要镇定下来,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眼神柔情似水,好像还闪着泪光。 凌全非强压着声音说道:“你是谁?” 武凌娇道:“不管我是谁,我都希望你不要卷进这件事来!” “这已经成我的事!”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凌全非摇摇头,依然说着同样的话:“你是谁?” 武凌娇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我没法告诉你。”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死。” “你告诉我,我就会死?” 武凌娇点点头,她的泪是真的,她的情也是真的。 凌全非淡淡笑道:“我不怕死。” 武凌娇一怔,看着微笑着的凌全非,心中又是一阵酸痛,随之又是一种无奈的笑浮现脸上。 武凌娇道:“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命运使然,如果你还是你,我却不是我,我们一定可以长相厮守。” 这句话道尽了女子心中的无奈与伤痛,凌全非也有一种内心被针扎的感觉,但他却不能露出丝毫感情。是不能?是不想?是无奈。 阳光已经高挂在当空,不知何时,天上有徐徐飘下雪来。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传来:“别来无恙!” 第三十四章 女人、女人 山一样的身子,把光都挡在了门外,那巨大的手,狰狞的笑容,还能是谁? 凌全非,面色淡定,微笑着道:“早。” 罗武生依然一副傲然的样子,说道:“不早了。” 凌全非道:“我说你来的很早啊。” 罗武生没有说话,他移动着庞大的身躯,走到凌全非和武凌娇之间坐了下来。凌全非依然微笑着,看似轻松,实则全身紧绷着,不留一点空门,因为他清楚,这么近的距离,一瞬间空当就足以致命。 武凌娇倒是真的轻松,她虽然皱着眉头,看似紧张,全身上下至少有着二十一处空门。 这个女人如此奇怪,到底是因为她不懂武功,还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武功? 凌全非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女人,他全身的精力都用在罗武生身上。才只一会儿,他得后背已经快被汗水浸透了。 罗武生笑着,猛拍桌子,大喝一声:“小二呢?” 凌全非握紧了腰间的剑。 罗武生笑道:“凌兄弟怎么那么紧张?” 凌全非面对着罗武生,眼却盯着他的手,道:“我可不敢做你兄弟。” 罗武生冷哼一声,小二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连武凌娇都一脸疑问,但转而又变得更忧伤。 罗武生对那小二叫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二。客人就在这干坐着,也不知道出来招待,是不是想让爷爷我砸了你家这店?” 小二已经失了神,仔细一看,他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那,就像见了阎王爷。刚才那紫雾是谁放的?小二到底看见了什么? 罗武生抡起一巴掌,扇了小二一耳光。他并未用力,小二只是倒在地上,捂着脸,忽然大哭起来。罗武生怒道:“你再哭出一声,我就拧断你的脖子!”小二立马闭上了嘴,憋得脸又紫又红都不敢出一点儿声。 罗武生又笑着,说道:“不管他了。” 凌全非脸上已经露出一丝疲惫,罗武生道:“凌兄弟,放松一点,别那么辛苦,今天我不会对你动手。我只是奉命接大小姐回去的,我不会当着” (大小姐?莫非就是那个武凌娇?) 罗武生笑道:“看来你已经和我家大小姐认识了吧。” 凌全非淡淡道:“说认识,又不认识。” 罗武生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景灵灵。” (景灵灵,像只精灵,一只美丽的精灵。) 当凌全非的目光移到景灵灵身上是,她立刻低下了头。 凌全非道:“原来是景老庄主的爱女,在下刚才多有失礼,还请大小姐原谅。” 景灵灵忽然抬起了头,她已经哭得满脸泪痕,声音断断续续,“大小姐?什么……什么狗屁…大小姐。” 说罢她就跑出了店门外。 罗武生也随之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在门前他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凌全非说道:“伤什么,都莫要伤女人的心。这道理你可懂?” 他怎么能不明白?凌全非没有回答,他又何必回答?他那因为心痛而紧蹙的眉头已经解释了一切。 罗武生转过头去,又说道:“今天,我没法杀你,因为我家大小姐救了你。请仔细考虑考虑我家大小姐的意见,尽快远离这些事情吧。他日当我再见到你,希望可以与你坐在桌前喝上几杯酒。” 凌全非道:“你现在也可以和我喝几杯。” 罗武生大笑着,踏出了门:“你我本应该是朋友!” 人已经走了,笑声也渐渐走远。凌全非轻手拿起空酒杯,酒杯空了,酒坛也空了。心是否也空了?空了倒好,只怕是空虚。 小二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样子是被罗武生的一巴掌给打醒了,他悄声问道:“客官还要酒吗?” 凌全非道:“酒入愁肠就不是酒了。” 小二不懂,问道:“酒进肚子里不还是酒吗?” 凌全非笑了,是苦笑,小儿看着更加不解,凌全非收起苦笑,眼神变得迷离而坚定,他说道:“小二,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二支支吾吾:“刚才......刚才...我...” 凌全非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小二道:“不是...不是,不是不能说,是我真不知道怎么说。” 凌全非道:“你看到了什么?” 小二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凌全非冷笑道:“什么都没看到?” 小儿肯定地点了点头。 凌全非道:“什么都没看到为何一副失神的样子?你在撒谎!” 小二被凌全非吓得软了腿,又哭喊道:“客官老爷啊,我真的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今天怎么得了这报应!” 凌全非道:“你看到什么就说,前世今生的,全是胡说八道!” 小二突然正经起来:“客官老爷,我看到,看到一张鬼脸!” 凌全非道:“世上哪有鬼?” 小二依然坚持着说:“是鬼,是鬼!小二我亲眼见到的,绝不敢骗您啊!” 凌全非看小二那么肯定,也不觉得小二说的是假话,便说道:“那个鬼长什么样子啊?” 小二道:“是个红脸的鬼,有着獠牙,有着铃铛一样的鼻子,额头上还有一只长角,下巴被分成两半,拉得老长。”他边说边比划着,好像那鬼脸就在他眼前一样。 凌全非听着,心中有了些大概的想法,“小二看到的定是一个面具,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那人是谁?” 凌全非问道:“那个鬼多高多胖,穿着什么衣服?” 小二又哭嚷着:“这,这小的也没敢多看,单只看他的脸,小的就吓晕过去了。” 凌全非笑道:“我看你步履轻盈,不像是泛泛之辈呀,你应该懂得武功吧。” 小二一怔,道:“客官定是高手,不瞒您,小的几年前跟着一位从这路过的高人练过几招,只是小的资质愚钝不是练武的料,在那高人的劝说下智联了些强身健体的功法,也没练成什么武功绝招。” 凌全非道:“那位高人是谁?” 小二摇摇头。 凌全非道:“不能说?” 小二道:“是不知道,他没说自己叫什么,也没说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连他的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凌全非嘀咕一声:“有意思。” 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道:“客官老爷,我看您的武功也不在那高人之下,您能否教小的几招,好让小的以后不让人欺负。刚才那大汉打了我一巴掌,到现在还都感觉那只手还拍在我的脸上。” 凌全非道:“就算我教了你,你还是要挨打。” 小二道:“为啥呀?” 凌全非笑着,没说话,只留下一锭银子,便起身离开了酒馆。 外面又飘起了雪,地上仍然泥泞不堪,白白的鞋子踩上去,也只能泥巴死死贴上。 凌全非目视着远方,心也飘向了远方,飘向了景云山庄,“景灵灵。” 景灵灵的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像她所说,那么这一切都和景云山庄脱不了干系,都和景云脱不了干系。 他为什么要杀韦四章?死在雪地中的老人到底是谁?景云的儿子景林群又是怎么死的? 世间仿佛只有雪才能无忧无虑的随风飘下。 风华镇。 这个镇是世间人称的江湖温柔乡,因为这里满是妓院,是许多男人满足自己欲望的地方。 这是一个温柔的地方,同样也是致命的危险的地方。 这里可以满足你一时的欲望,同样也毁了你一世的野心梦想。一般男人到了这里就会成为女人们的俘虏,任她们玩弄,快活,然后像狗一样被赶走。因此,这个地方既有英姿飒爽的年轻男人,也有被吸食殆尽的像流浪狗一样的男人。 翠香楼。 这地方时整个风华镇最风华的地方,不仅因为这里的姑娘漂亮,更因为这里的姑娘更懂得怎么能让男人开心。这里的女孩子让天下的男人向往,也让天下的女人嫉恨,因为这里的女人又聪明又漂亮,而且还有地位。这个地位不是江湖上的地位,而是在天下男人心里面的地位。 这么一个繁华欢乐的地方,楼上阁房里却传来阵阵哭声。 一个女人正敲着阁房的门,她虽年过三十岁,但她肌肤光滑如玉,就像十八岁的女孩一样,她就是着翠香楼的老鸨,怜香玉,大家都叫他玉姐。 怜香玉虽是老鸨,但她的姿色绝不比手下的姑娘们差,甚至比她们更有魅力。 有多少男人来这个翠香楼,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和这怜香玉欢乐一番。可偏偏怜香玉是一朵玫瑰,它虽美,但你要想摘它也不免会被它扎伤。 怜香玉一脸愁容地敲着阁房的门,她那妖娆的身资令人痴醉,即使是皱着眉头的脸,依然不失风采。 让她这么愁的,正是在阁房里哭泣的女孩儿,洛儿。 “洛儿,你开门,我来和你谈谈。” 屋里传来哭声,“玉姐,我对不起你,你别管我了,就让我死了吧。”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有我怜香玉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先把门打开。” 屋里突然没了声,怜香玉吓坏了,使劲拍门叫喊着,“洛儿!洛儿!” 屋里仍没有人回应。 “大壮!把门给我撞开!” 在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人如其名,身子却是比一般人要壮很多,他方方正正的脸,一副老实样子。“啊?撞开?” 怜香玉越发着急,道:“你愣着干什么!撞坏了又不让你赔!快给撞!” 大壮斜着身子,离门两步,一用力,门被撞开了。撞开门之后,迎面就来了一双脚,一双悬着的女人的脚。 怜香玉大叫一声:“啊!” “快把她救下来!” 大壮根本没有等怜香玉说就把洛儿从吊着她脖子的绳子上抱了下来,怜香玉立刻用手在洛儿鼻下探探还有没有呼吸,她松了口气,道:“没死,没死。晕过去了,快把她放在床上,你快去轻郎中来!”大壮把洛儿抱到床上,自己便跑去请郎中。 阁房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怜香玉将他们驱走,“看什么看!干自己的事去!” 洛儿睁开了眼,“我死了吗?” 怜香玉温柔地说道:“傻丫头,你何必自寻短见?” “我何必自寻短见?”说完,洛儿又哭了起来,怜香玉将她搂在怀里,道:“好了好了,傻丫头,你可不能死啊。” “玉姐......我,我对不起你。” “好了好了,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就算你把天捅破了姐姐都帮你补上,何况只是捅了一个狗都不如的男人。” 洛儿哭得更加伤心,“玉姐。” 怜香玉轻轻拍着她,道:“好了好了,你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拿刀子捅那个人?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洛儿抽泣着,说道:“玉姐让我来送茶,我来送,然后那人突然就抓住我的手,说要让我陪陪他,我不愿意,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我怎么也挣不开,就下嘴咬了他。他恼怒了,朝我打了一巴掌,然后把我整个人扔到了床上,然后他就要......就要...”洛儿的眼泪又如珠子般滚落下来,“然后我就拿发簪捅了他,我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捅死了,玉姐,我杀人了,我是不是该死?” 怜香玉越听越生气,她抱着洛儿道:“傻丫头,你哪有错?错的是哪个狗男人,像这种男人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洛儿还在抽泣,怜香玉道:“好了傻丫头,没事了,以后姐姐不让你去送茶水了,你今后就一直和我住一起吧。” 洛儿不知是感动还是什么,眼泪又涌了出来。 怜香玉笑道:“你看你这样子,哭的小脸都像个小花猫,以后让自己心上人看到了怎么办?” 洛儿擦了擦眼泪,问道:“玉姐,你怎么知道......” 怜香玉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女人的事当然只有女人能看得出来,我还知道他也喜欢你。” 洛儿脸唰得红了起来,说道:“玉姐,你别,别开玩笑了。” “这哪是开玩笑,他要是不喜欢你就是他眼瞎了,那他要那双眼也没用了,姐姐我就帮你给他挖下来。” 洛儿着急道:“不行不行!”但他一看到怜香玉那俏皮地微笑,就知道她又再逗自己玩,便说道:“玉姐你,你!” “哟哟哟,还生气了?心疼了是吗?我倒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居然让我家洛儿那么着迷?能给姐姐说说吗?” 洛儿不说话,怜香玉又道:“你要是不说,姐姐我可就去找他了。” “找他做什么?” “把他拉过来问问,为啥不要咱洛儿啊。” “不行不行。”洛儿又摇头,又脸红。 “哈哈,那你给我说说。” 洛儿认输了,她的眼里满是温情,似乎一想到他,就感到很幸福。“他啊......” 第三十五章 驼子 一个人一把剑,走在街道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是齐英儿。 他身着新衣,长发扎起,是个英俊的少年。 他的眼神冰冷而尖锐,坚定而又透出迷惘,这个少年将去何方?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 也许他知道自己该去哪,可他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就该去,他还有放不下的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放下的事。 这个镇叫曲星镇,门面虽多,但行人极少,显得不胜荒凉。齐英儿离开了风华镇,他总算知道“翠香楼”是什么地方了,也知道自己不该在那里呆着。他本想不必离开风华镇,但没想到整个镇子都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他是男人,但还是个孩子,他的心里还有个人,所以他不得不离开了。 酒香。 不知何时,酒对齐英儿的鼻子有了吸引力,尤其是这么香的酒,恐怕只能是当初喝的“万里香”吧。齐英儿知道,这就不是“万里香”,这酒馆,也不是那时的酒馆,里面也绝不会有她。 对人的思念才会产生对酒的需要。他知道见不到人,至少,能喝得到酒。何况,齐英儿从风华镇离开之后就一路走着,饭也没吃,水也没喝,遇到酒馆当然无不去之理。 齐英儿慢慢向飘来酒香的酒馆走去,“名苑酒馆。” 酒馆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空桌子上摆这个空酒杯和一坛酒,还有花生壳。酒香味就是从酒坛里发出来的。 齐英儿走上前一瞧,酒坛竟是空的。齐英儿的肚子咕咕叫着。 明明有人喝过酒,为什么这个酒馆却一个人都没有,连招呼客人的小二都没有。 齐英儿道:“有人吗?店家在吗?” 没有人回应,寒风吹过,齐英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齐英儿想,既然没有人,自己也只能去找下一家。 当他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得后面有人叫道:“来了客官!” 是小二。 小二面相丑陋,还驼着背,个头本来就不高,驼了就显得更矮了,看似连抬头说话都挺费力。 小二笑道:“客官,真不好意思,小的刚才上茅房去了。” 齐英儿道:“没关系,我是来填饱肚子的,你给我炒点菜,再来一壶酒就好。” 小二搓着手笑道:“客官啊,时不凑巧,小店打烊了。” “打样?这天还没黑就打烊?” 小二只是笑着并没有回答,齐英儿看他甚是奇怪,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店,既然人家说打烊了,自己也不能强留下来,自己本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能去找另一家店填饱肚子了。齐英儿就要踏出店门,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便猛然回头,那小二面容失色,满脸冷汗,但还笑着说:“是狗,狗叫,大概是不知谁打到了它,我去看看。” 忽然从酒馆的后院又传来一声:“救命!” 那驼子小二也愣住了,齐英儿冷冷道:“狗也会说人话?” 驼子笑道:“狗当然只会说狗话,肯定是那狗咬住了打他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 驼子不语,只是满脸堆笑。 齐英儿握紧了剑,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驼子像变了一个人,往后纵跳,撕开衣服,露出里面一身金黄锦衣的衣服。 齐英儿已经拔出了剑,说道:“你不是小二!” 驼子道:“我当然不是小二。刚才想放你走,你这小子偏偏不走,怎么着我都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 齐英儿冷道:“哦?可我偏偏爱管闲事。” “你还是个娃娃,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只怕你今天管了这事,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能不能看得了太阳可不是你说的算!” “那谁说的算?” “我手里的剑!” 驼子笑道:“你一个小娃娃啊,还那把剑出来吓唬人,快去找你娘喝奶去吧!” 齐英儿回道:“你这驼子,长得丑,背还驼,出来也不怕吓着小孩!” 每个人都不喜欢别人直接指出自己的缺点,驼子当然也不喜欢别人叫他驼子。齐英儿这么一说,把驼子惹怒了,他大吼道:“你这是找死!” 只见驼子双手一伸,从他袖中飞出六枚金钱镖,齐英儿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挥剑挡住了四枚,另外两枚一枚打中了右肩,一枚打中了右腿。 所中之处又酸又痛,齐英儿险些一跟头跌倒。 那驼子远远站着,笑道:“小兔崽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管闲事!” 齐英儿道:“我也再给你一次机会!” 驼子道:“哦?那还能站得起来?还能拿的起剑?” 齐英儿道:“我已经向一个人保证过,永远不会丢下手里的剑!” 驼子道:“幼稚!” 齐英儿狠狠盯着他,眼神锐利,甚至比他手中的剑更加锋利。那驼子竟因那个眼神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他似乎也有了一种感觉,一种只有在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生出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娃娃杀气为何这么重? 驼子问道:“哼,小娃娃,你叫什么?” 齐英儿不说话。 “我杀人一向都要记住那个人的名字,等到日后他变成厉鬼来杀我,我也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齐英儿道:“你杀过多少人?” 驼子道:“很多。” 齐英儿道:“你怕吗?” 驼子道:“怕什么?” 齐英儿道:“怕他们变成厉鬼来索你的命吗?” 驼子笑道:“来索我的命?要是真来,那人恐怕得让我杀第二次!” 齐英儿道:“你连鬼都能杀吗?” 驼子道:“当然,天下无论鬼神,我都能杀。” 齐英儿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驼子笑道:“你听好了小娃娃,我就是万军帮的头号杀手,‘鬼驼’刘青。” 万军帮!? 齐英儿不禁一惊,暗暗想道:“这人也是万军帮的?但他似乎不认识自己,难道他的目的不在于自己?” 齐英儿还在想着眼前这驼子的目的何在,那鬼驼刘青以为齐英儿是被自己的名号吓傻了,嘴角略略上扬,笑道:“怎么?听到爷爷的名号吓傻了?” 齐英儿道:“呸!” 刘青眼里忽闪火光,骂道:“你他娘的真是不知好歹!” 齐英儿道:“你刚才说自己是万军帮第一杀手?” 刘青笑道:“除了帮主之外,唯有我的武功最高!怎么还有假?” 齐英儿道:“据我所知贵帮之内还有一个人比你厉害。” 刘青忽然变得激动非常,似是喊道:“谁?” 齐英儿缓缓道:“武俊刚!” “武俊刚!” 驼子忽然面露惊慌,素后有稳定下来,牵强笑道:“他死了。” 齐英儿道:“他若没死呢?” 驼子又紧张起来:“他没死?” 刘驼子面上冷汗如豆,呼吸也变得粗而急,双眼充斥着血丝。齐英儿暗忖:“这驼子为何那么怕武俊刚?论功夫,自己肯定技不如人,不如我先吓他一下,也好弄清楚他的目的。” 刘青攥紧了拳头,嘴里两排牙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齐英儿道:“果然让我说中了,武俊刚比你厉害多了。” 刘青愤恨道:“哼,可惜他是个死人,死人是不会复活的,我听说他是被一个小娃子杀了的......”说到这,他恍然大悟般地说道:“难不成武俊刚是被你杀的?” 齐英儿笑道:“看来你虽然身有残疾,脑袋却挺灵光。” 刘青一听,哄然大笑,笑声中十足的嘲讽意味。“武俊刚是被你杀死的?可笑可笑!” 齐英儿道:“可笑?” 刘青收住笑面,道:“不可笑吗?一个毛娃娃,居然也会杀人!” 齐英儿道:“你可要小心脖子上架着的肉头,莫要让我手中的剑给削了下来。” 刘青这才自己端量着齐英儿手中的剑。剑身笔直不曲,剑刃锋利得吹发即断。最令人为之心颤的是这把剑透露出来的寒气,一种冷冷地杀气,但不知道着杀气是从剑中发出来的,还是从人身上发出来的。 刘青让自己定了定神,驱开杂念,小心提防中了齐英儿嘴上的套子。 刘青哼声笑道:“剑是好剑,但就凭你还杀不了他!” 齐英儿道:“怎么?因为我连你都打不过所以就万不能把他杀了?你承认自己比他弱了很多?” 刘青脸色气得阵紫阵红,怒道:“我能比他弱?老子单手就能杀了他!” 齐英儿暗自笑道:“看来他上钩了。” 刘青驼子,身子怪,脾气更不好。他太过重视名利高低,一向认为武功越高,腰板越直。这虽然是个事实,但刘青属于极钻牛角尖的,他妒恨所有比他武功高的人,再加上脾气火爆,受不得人言语相激,齐英儿巧妙地把住了他这一点,而刘青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钻进了齐英儿的套子里。 齐英儿嘴角上扬,故作轻松自在,刘青看了更是恼怒,话不多说,又接连发出四枚金钱镖,朝着齐英儿面门打去。这四枚金钱镖,枚枚都指向齐英儿的死穴,齐英儿早已负伤,反应不及,眼看就要死在金钱镖下。只听得“当当”几声,金钱镖落地。 地上还有四支银针和镖一起散在地上、 鬼驼刘青看到,不禁又惊,难道这小子还有高手相帮。武功到底谁高谁低,本就是不好评判,除非二人差距甚大,但鬼驼这四枚金钱镖被,被这几支银针全数当下全然是因为他自己心已被齐英儿的言语搅乱,手自然不比以前快。 鬼驼他自己当然仍没意识到,只觉得当下自己金钱镖的是为高手,又惊又怒,道:“是谁?哪路朋友,怎么只会藏在暗地?” 齐英儿看到地上的银针,眼前又浮现孙巧儿的样貌,心头骤疼起来。“是她?是她救了我?” 鬼驼刘青听不到任何人的回答,恼怒之下,又朝齐英儿飞去六枚金钱镖。 齐英儿仍没有回过身。 突然从门外窜出一个人,手持一把剑,“当当当”几下就把空中六枚金钱镖全数扫落。 那鬼驼子对这人好似甚是惧怕,登时下跪,低头抱拳,呼道:“姜大人!”那人收剑入鞘。 只见这人四旬左右,瘦瘦高高,却显得精壮。身着绸缎黄袍,腰缠金丝带,腿上穿的也是一深青裤子,脚蹬漆黑长靴。 这人面如紫酱,剑眉下的一双眼显得炯炯有神,鼻梁高挺,髭如细针。看鬼头刘青对此人如此恭敬,齐英儿也不免觉得诧异,这人是谁? 这人就是万军帮帮主洪权昌的左膀右臂,姜川海。从前一直伴着洪权昌混迹江湖,可以说是万军帮的第一大元老。建帮之时洪权昌本要将帮中第二把交椅给姜川海,可姜川海耿耿忠心,只愿辅佐洪权昌左右,不愿过问帮中之事。洪权昌无奈,只得把这第二把交易空了出来,许诺若是姜川海愿意,可以随时安稳坐上去。 刘驼子道:“姜大人不是陪着少帮主出去游山散心了吗?那么快回来了?” 姜川海啥样的声音透出多少沧桑,道:“少公子早就回来了,你这几日不在帮内,自然不知道吧。” 刘驼子满脸冷汗,不敢作声。 齐英儿还在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把这驼子吓成这样,刚才不还说除了帮主就自己最厉害吗,看来也只是吹牛皮。 不过齐英儿也知道,即便他有些吹嘘,他手上至少也有十几年的功夫了。 姜川海又道:“你更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刘驼子道:“小的不知。” 姜川海道:“今天是少公子成婚的日子!” 刘驼子猛然抬头,道:“少,少公子今天成婚?” 姜川海微微点头道,道:“所以你也知道,今天是不能杀人的吧!在公子的大喜之日,帮主不喜欢见到血,见到死人!” 刘驼子嘴唇全已发白,硬是说不出话来。 姜川海道:“你杀了几个人?” 刘驼子顿时脸色又青又紫,支支吾吾。姜川海稍稍动了动脚,那驼子立即趴在地上痛哭,狂喊着饶命。 姜川海目光向酒馆后院探了探,问道:“尸体埋了吗?” 刘驼子颤着声,道:“埋,埋了。” 姜川海又道:“你知道该怎么办。” 刘驼子颤颤巍巍伸出双手,姜川海道:“好。”音还未落,剑已出鞘又入鞘,地上多了一两根带着血的手指头,再看那驼子,紧握着断指手腕,咬牙不叫出声来,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谢姜大人不杀之恩。” 姜川海道:“先别谢我,跟我回去听后帮主发落!”说罢,他就转身出门,看都不看瘫坐在地上的齐英儿。齐英儿也没回过神来,刘驼子抱着手腕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不远处传来催马鞭声,马蹄声夹杂着车轱辘声,渐渐远去。 齐英儿慢慢爬起来就近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道:“好快的剑。” 又想到刚才那个紫面黄袍人如此魄力,“好厉害的人。“ 齐英儿眼中闪出了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他打算直奔万军帮,刚才听那紫面人说万军帮少公子正在举办婚礼,而且今日万军帮绝不会杀人,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既能知道为什么万军帮要抓自己,又能知道万军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帮派。 打定主意后齐英儿就像起身行动,可右臂和右腿到现在依然麻木,“难道是废了?” 正在此时,一阵车鸾铃响,越来越近。齐英儿紧盯着门口,又有谁来? 第三十六章 白衣少年 车子压着泥泞的路,驶向门前,却没有停下来。车子并不快,所以齐英儿看得清楚。一位俊美的脸从车帘下探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好对着坐在屋里的齐英儿,她的目光又变得极温柔,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浮在脸上。脸色中透露出怜悯,温柔中夹杂着无奈。 车子已经驶过酒馆,车声渐远。齐英儿看到了那张脸,心中却惦念起另外一个人,一个始终都放不下的女人。 齐英儿活动活动肩膀和腿,肩膀虽然还有点痛,但是腿却不像之前那么麻了,便起身离开了酒馆。刚才已有两辆马车驶向远方,泥泞的地上车辙却不杂乱,这两辆车都朝着一个方向去的,齐英儿暗暗想道:“第二辆车上的人是谁?她也是去万军帮的?” 马车外观朴素不失优雅,马车内很宽敞,足可以坐下六个人,可车内现在只做了一男一女两人。一个是方才撩起帘子看着齐英儿的女人,在他一旁坐着的男人,面膛黝黑,双眼炯炯,鼻梁高挺,颇有侠客气息。最醒目的的靠在他一旁的那把剑,健身剑柄都是深红,就像用血浸染的。剑身上雕着两条龙盘向护手,椭圆形的护手做工也极为精致。 那男人看到女子一脸愁容,便问道:“绮雨,你怎么了?” 这女子就是当年虚御山上思云阁中“混元仙翁”白澜光的亲传女弟子,林绮雨。而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就是当身负重伤并被林绮雨细心照顾的明开岳。 七年之间,二人从一刚开始萌发的感情终于结成了果,二人已成夫妻。 当年二人就在穆无涯公证之下成为结发夫妻,穆无涯想要让自己的师侄去过安稳的日子,不要再问江湖中的事情,想让师侄过上自己大徒弟齐风那样的生活。 可是明开岳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看到师门不幸,看到江湖混乱,他的那一腔热血又怎能就这么憋在心中?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现在不比从前,现在自己有了家室,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些顾忌。他的心情是那么复杂,那么纠结。 林绮雨是个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明白丈夫的心情,便轻轻挽住他的手说,“不用太过估计我,你是做大事的人,就要有做大事的样子。我是你的妻子,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而且,我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我的功夫也是得到师傅的真传,不用担心我会有危险。” 听了林绮雨的话,明开岳眉间那愁容顿时散开,但心中却泛起不明的感觉。林绮雨武功确实高,甚至不低于自己,但他既为她的丈夫,却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安安稳稳,内疚之情挥散不去。“自己欠她的已经够多了,可她是那么体谅我,我为何不能多考虑一下她!我为何就不能照师伯所说,安安稳稳不问江湖事?” 但这一切的复杂心情却被三个字化解了。“我爱你。”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颠颠晃晃,林绮雨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个孩子。” 明开岳道:“孩子,如今世道这么乱,街上乞讨小孩又何止一个两个。你呀,每见到一个这样的人,都会伤心半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绮雨微微一笑,笑容是那么美丽,却又有说不出的感伤,“不是乞讨的小孩儿。” 明开岳道:“那是?” 林绮雨转过头看着窗帘,窗帘挡在窗前,就像隔出了两个世界。 林绮雨道:“一个小孩儿,却拿着剑,一把可以杀人的剑。” 明开岳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确实,比起上街乞讨的小孩,更可怜的就是手拿杀人兵刃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拿着可以夺取他人生命的兵刃?是谁在他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明开岳不语,只是看着林绮雨。 林绮雨转过头来,笑道:“你看你,你总爱皱眉头,这样不好。” 明开岳说道:“你总是为别人感伤,这样不好。” 林绮雨轻轻靠在明开岳怀里,道:“我难道还要为自己感伤吗?” 明开岳道:“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吗,或许我......” 林绮雨打断道:“或许你应该听师伯的话,远离江湖,是吗?” 明开岳没有说话,因为这就是他想说的。 林绮雨笑道:“即便远离江湖,你依然没法安心过日子。” 明开岳道:“怎么会?” 林绮雨道:“怎么不会,你能骗自己,但是你骗不了我。” 林绮雨从明开岳怀中坐了起来,看着明开岳道:“你喜欢江湖,而我心中只有你。所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还记得那句话吗?” “我去哪,你就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林绮雨又躺在明开岳怀里,笑得那么幸福。 ——你去哪,我就去哪—— 齐英儿从梦中惊醒。自己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上,盖在自己身上的只有漫天的星星和漆黑的天。他梦见了女人,梦见了牵着自己手的那个女人,那个被自己甩掉的女人。 他不愿再去想了,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他走了一天,没吃没喝,累到躺在一堆潮湿的稻草堆就能睡着。 他沿着那车辙走到了这个地方,车辙印消失了。两辆车平白消失了。齐英儿不知道该往哪走,他的肚子咕咕叫,他只是凭着自己直觉继续走。 突然,马蹄声骤起,两匹马一前一后从远处疾驰过来,刚才还只是几个小点,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眼前。天黑的缘故,马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在路中间还有个人,直到跟前,马上的人才注意到,急拉缰绳,马儿痛得仰天长嘶,前蹄腾空,齐英儿也吓得坐倒在地上。 马上的人并没有说话,另外一匹马上的人却大声喝道:“他娘的不长眼吗?找死!” 齐英儿看着眼前的马,借着淡淡的月光,也看得出这是一匹白马。马上的人是一个白衣少年,面容俊秀,文雅气十足,怎能想到这人的御马之术如此高超。齐英儿只顾看着,根本没有听到令一个人的斥骂。 那人一看齐英儿还不让道,在地上不起来,忽从马鞍后抽出一根一丈一尺的长棍,棍如长蛇,朝齐英儿飞去。 齐英儿根本无暇反应,眼看这根棍就要穿了自己的脑袋,只见马上那白衣少年挥出一鞭,竟将那人脱手之棍牢牢卷住,少年往后一拉,又把棍子甩到了那人的手里。 白衣少年冷冷道:“我可救了一命啊!” 在他身后的人立刻低下了头,“谢少主,若不是您,恐怕我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白衣少年不再理会他,他纵身下马,身轻如燕,走到齐英儿跟前,说道:“你没事吧。” 齐英儿摇摇头道:“没事,没事。” 刚才那使棍的人在马上笑道:“看来这小子是吓傻了!” 白衣少年回首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出声了,也下了马。白衣少年道:“你若没事,就起来吧,地上那么湿。” 白衣少年伸出手要拉,齐英儿起来,齐英儿也握住了他的手。根本无需齐英儿使劲,他完全是被这少年一把提起来的。齐英儿不紧暗暗惊讶,这少年好大的力气啊。 白衣少年笑道:“刚才让小兄弟受惊了,这点银子就当做赔礼吧。”白衣少年从要冲取下钱袋,竟将整个钱袋都送给了齐英儿。齐英儿不知是不是该接着,白衣少年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又叫道:“叫你拿你就拿着吧!” 齐英儿这才看清,这个人声音粗鲁,但却生着清秀的面孔,身上穿着的黄色绸缎袍子,青色裤子,漆黑的靴子。这人的打扮和他的性格脾气截然不同,不知道的,倒以为他肯定是个读书人。 齐英儿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说道:“不用,刚才我只是滑倒的,和你没关系。” 白衣少年忽然觉得齐英儿是个有意思的小孩,不禁一笑,又看到他腰间的剑,寒气逼人,便问道:“你是个剑客吗?” 齐英儿点头道:“是。” 白衣少年也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不要银子,那就随便提出个要求吧,你有没有恨的人,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齐英儿觉得不可思议,忽然对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产生莫名的恐惧。他摇摇头道:“没有。” 白衣少年笑道:“给你开个玩笑,我是不会杀人的,尤其是今天不能杀人!” 齐英儿道:“今天不能杀人?” 白衣少年道:“对,今天不能杀人。” 齐英儿道:“有意思。” 白衣少年道:“什么有意思?” 齐英儿道:“今天是我第二次听到这种话了。” 白衣少年道:“哦?” 齐英儿笑道:“没什么,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万军帮的人?” 白衣少年突然抽紧了肌肉,这个陌生的小孩居然知道自己是万军帮的人?白衣少年心存疑虑,只是微微点头。 齐英儿道:“你现在要回万军帮。” 后面那个男人又呵斥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齐英儿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白衣少年笑道:“不知小兄弟为何对万军帮那么有兴趣,能否报个名字出来?” 齐英儿笑道:“即便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叫齐耳。” 白衣少年笑道:“你叫齐耳,耳朵的耳?” 齐英儿点了点头,道:“你有叫什么?” 后面那人刚想报主子的名号,白衣少年一扬手阻止了他,道:“我叫白衣。” 齐英儿笑道:“白衣,因为你穿着白色的衣服就叫白衣吗?” 白衣少年也笑道:“因为你的耳朵长得齐就叫齐耳吗?” 二人都笑着,只有站在白衣少年身后的那人觉得莫名其妙。 白衣少年道:“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齐英儿道:“我也觉得你很有意思!” 白衣少年道:“咱们交个朋友吧。齐耳。” 齐英儿笑道:“好啊,白衣。” 白衣少年道:“你现在要去哪?” 齐英儿道:“不知道。” 白衣少年道:“这里是我们万军帮的地界,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齐英儿道:“路在脚下,脚长在我腿上,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白衣少年笑道:“脚再快,也没有马蹄子快。你若想去万军帮,就上马吧,我载你一程。” 齐英儿笑道:“你的马太快,我怕被甩下马去。” 白衣少年忽然转身对那男人说道:“风二哥,让这位小兄弟坐你的马吧。” 那人满脸疑问,又不知该说话,很是听白衣少年的话,便道:“好。” 白衣少年对齐英儿道:“齐耳兄,请吧。” 齐英儿没有拒绝,只是他从没骑过马,不知如何上马,白衣少年似乎看了出来,为了避免尴尬,他走到齐英儿跟前道:“想必齐耳兄弟走了一天的路,也没吃一顿饱饭吧,我来帮你一下。”说着,白衣少年手握齐英儿肩膀,一声:“起”,齐英儿就跨到了马上,忽然觉得两腿间一下疼痛,却忍住没叫出来,对那白衣少年道了一声谢。 白衣少年回了一笑,就说道:“风二哥,我们走吧,别让老头子等急了。” 那男人应了一声,便也跨上马,齐英儿就做在他身后,那人说道:“小兄弟可要抓紧点,我的这匹马也不慢,小心被甩下去。”说罢那男人双腿一夹,“驾”,这匹马立即放开四蹄,狂奔出去,要不是齐英儿牢牢抓紧马鞍,还真的要被甩了下去。 白衣少年站在原地看着马渐渐远去,不禁说道:“齐耳?真是有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罢,他猛拍一下白马,白马立刻飞奔出去,白衣少年施展轻功,脚轻点地,就跨上了马。不一会就追过了齐英儿坐着的那匹马。 齐英儿坐在马上,微微侧头看着前面这白色的背影,想到:“真没想到,我就这么混进了万军帮,这个白衣少年是谁? 第三十七章 马 马蹄在月下翻飞,踏着泥泞的土地,马腿上已经溅上了污泥。马在黑夜里飞奔着,它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它全听背上的人的指挥,拴着它的缰绳握在那人的手里,就像那人握住了马的命运。 月光黯淡,洒下的光还没有数十只萤火虫发出的光要亮,但已经足以看到马上的人了。 那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漆黑的夜,漆黑的马。他并没有融到夜里,只因为他仍然骑马飞奔。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因为他带了一副面具,一副骇人的魔鬼面具。 马奔不久,前方一片开阔地。马上面具人勒住了马,马儿扬蹄长嘶,而后垂首喘息。马上的人也在喘息,喘息虽不乱,但很急促。这人功力深厚,但恐怕也是吃不消日夜兼程,因而急促呼吸。 面具人看着阔地远方,火光像一条长龙,伏在地平线上。 他看着,眼中闪烁着那条火龙,他低声对马说道:“你也累了,我们慢慢走吧。” 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果然慢慢踏着地走向火龙。 两匹马,气喘吁吁,被人牵去马厩。马厩很大,两长排,每排足有数十丈长,共有百余匹马在里面养着。 齐英儿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马,一匹匹都是上等的好马,不说一日千里,到也可以日行数百里。当然,齐英儿是看不出来马的好坏。 白衣少年看齐英儿一脸吃惊,便笑道:“朋友,这里马粪味太重,咱们换个地方聊天吧。” 齐英儿一听不觉脸红起来,感觉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齐英儿点点头,边跟着白衣少年和那个使棍棒的男人一起往马厩东面走去。原来这马场并无前门,却有个朝东的后门,后门有两个人把守着,一高一矮。已是深夜,这二人却并无丝毫倦怠之意,见到白衣少年似要开口,却被那持棍男人一声咳嗽堵住了嘴。这二人立刻改口喊道:“风瑜大人,你们回来了。” 持棒男人说道:“嗯,你们两个不准偷懒哈!” 那高个子的守卫说道:“风大人放心,我哥俩今晚不会放一只苍蝇进来的。”那矮个子也笑着不住点头。 白衣少年笑道:“有劳各位了,一定把好酒留给二位。”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风瑜道:“行了,你们好好守着吧。” 二人似乎又精神了不少。 白衣少年和齐英儿在前面走着,风瑜在后面走着。 不远处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酒香味盖过了马粪味,弥漫在空气中,齐英儿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一声。 白衣少年微微笑道:“齐兄弟,待会儿有好酒好肉,管你饱。” 齐英儿也尴尬地笑了笑,道:“今天为何那么热闹?” 白衣少年道:“不瞒齐兄弟,今天帮中有喜。” 齐英儿当然知道,但他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白衣少年又继续说道:“今天帮内有对男女将结为夫妻,可说是帮中第一大事。所以很热闹。” 齐英儿道:“所以不能杀人?” 白衣少年:“对,见到一滴血也不好。” 齐英儿点了点头,边跟着白衣少年和风瑜继续走着。心里不停揣摩着这个万军帮,揣摩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 “这个少年,一身白衣,气宇非凡,一定是这个万军帮内重要人物,看那个叫风瑜的人地位似乎也不低,只想那少年的地位比他还得高吧。不管这些,万军帮的人不是想要找我吗?我如今自己走进他万军帮的大门,看看到底怎样。” 三人正走着,身后突然一片躁动,大地好像都在颤动。三人不约回首望去,就在几人刚走过来的地方,黑压压一片,急急地向几人压过来! 风瑜大喊一声:“是马!” 齐英儿也瞪大了眼,吃惊的喊道:“马!” 间不容发,一晃白影,那白衣少年已经一跃而起,三起三落,冲向那疯奔的群马。风瑜慌不迭跟上去,喊着:“少爷!”齐英儿看见二人都冲上去欲要阻止群马,便觉二人真是疯狂,仅二人之力又怎能阻止疯奔的群马? 齐英儿群马越奔越疾,越驰越疯,眨眼间就要奔到自己跟前,得赶紧找个地方躲着。好在路两旁有几棵树,齐英儿便准备爬到树上,“马总是不会爬树的吧。” 齐英儿刚要转身跑向树,可他那两条腿的总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眼看群马就要从自己身上践踏过去,便慌忙蹲身抱头。 忽觉自己腾空而起,是一只手,是那白衣少年。 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马蹄之下,现在却被白衣少年,拉到了马背上面。 群马仍在奔腾不止,顺着路直要冲向万军帮主楼,白衣少年一看不妙,边招呼着风瑜:“风二哥!不能让这群马继续跑了!” 风瑜也骑在一匹马上大喊道:“这群畜牲疯了一样,止住一匹都难啊!” 白衣上少年也觉得大事不妙,忽见得在群马最前面似有一匹黑棕的马领头,他眼中一亮,对身后的齐英儿说道:“你会骑马吗?” 刚死里脱险的齐英儿还没有缓过神来,被白衣这么一问,只是不觉“啊”了一声。 白衣道:“好,你握住缰绳!”话音未落,白衣少年就从马背上腾身而起,脚尖点着马背在群马之上飞跃着,只三起三落就跨到为首的黑棕马上。黑棕马知道来人要制住自己,便更加疯狂,边跑边甩,白衣也差点让这家伙给甩下去。 白衣好容易抓住缰绳,又险些让甩出去。只听得身后有一人在狂吼大叫,原来是齐英儿。 白衣刚才突然跃起,没有人御马,马儿别更加疯狂,齐英儿也没抓住缰绳,身子就要被甩出去。只见他上身全全趴在马背上,双臂紧紧环抱马颈,屁股被颠得一起一落,眉头紧皱,双眼禁闭,牙关紧咬,狂吼乱叫,样子十分狼狈。 另一匹马上,风瑜看着齐英儿,又惊又笑,“哈哈,好小子,就是摔不下去!”,又转眼看到白衣少年正与那匹黑棕马吃劲角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登时心急如焚,大喊着:“少爷!少爷!” 白衣此时也是满额豆汗,这黑棕马却越来越疯,一阵乱甩,想把背上的白衣少年甩下去。白衣双腿夹紧马身,双手紧攥缰绳,双手已经被磨出了血印。眼看,群马就要奔到主楼了,主楼前此时也是黑压压一片。 原来刚才楼中众人在把酒言欢,享受宴乐,忽听楼外噪声甚大。一个身着红袍,白眉老人,双目如鹰,身躯如虎,喊道:“门外怎么这么吵啊?”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哟,还真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的动静啊。” 楼门外驻守的门卫忽然冲进屋里,结巴着说道:“马,马,马。” 白眉老人怒道:“马什么马,给我说清楚。” 那小子见老人发怒,不由得吓得哆嗦,可口齿倒变得流利起来:“是一群马!朝着里跑来了,我看少公子还在上面!” 白眉老人两眼一瞪,怒道:“那个臭小子骑马想要踏平万象楼吗?” 那小子连声说:“我看少公子是想要阻止那群马!” 白眉老人道:“哦?我出去看看。” 说罢众人都跟随他跑出到楼外,之间群马有如乌云般得压过来,众人惊呼不止。“哎呀,还真是一群野马呀,”“快走快走,”“走什么呀,你看,少公子不是在那马上吗?以少公子的本事肯定能制得了!” 这话显然是来奉承那白衣少年的,那白眉老人听了也是欢喜,因为那匹马上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而他就是这万军帮的帮主洪权昌。 一黄袍男子走到洪权昌跟前,侧过身来说道:“帮主,我要不要去帮一下少公子。”此人便是姜川海。 洪权昌也不作答,只是看着马上的白衣少年,他的意思姜川海已经了然,便不准备出手相助,和众人一起在楼前观望。 洪权昌眉宇间得意掺杂着丝丝担忧,他看到儿子在马上甚是吃力,也不由得手心出汗,但他就是不想出手帮他。一来刚才有人已经将儿子捧了起来,若是自己出手了,岂不是伸手打自己的老脸?二来自己对儿子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若是儿子阻止了群马,岂不是给自己长脸了?于情于理,洪权昌认为自己都不该出手。“就算给那小子一点教训!” 白衣少年在马上可是愈加费力,他远看到一群人站在楼前,更看到父亲也在最前面冷眼相观,他便知道父亲是绝不会出手帮他的了。眼看马群越驰越近,白衣忽然使出全身的劲扭转马头,他大一声,“畜牲!”。那黑棕马居然被这一下拉的乖乖掉头朝一旁跑去,如果不这样,恐怕自己的脖子就让白衣给扭断了。果然,黑棕马一掉头身后的那一群马也都跟着掉头。白衣慢慢稳住了黑棕马,在数里外停了下来,其他马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这群马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主楼前传来一阵阵叫好,“哎呀,我就说少公子能制得住吧。”“少公子真是好本事啊”…… 洪权昌虽然面露严肃,但心里是不胜欢喜,便又招呼着众人回到楼内继续饮酒赴宴。而后又对姜川海说道:“你去看一下那小子怎么样了。”姜川海应着点了点头就奔向白衣少年那。 风瑜和白衣少年双双下马,白衣少年似有一些竭力,差点没站稳。风瑜过来问道:“少爷,你没事吧。”白衣摆摆手道:“没事,就是累了点儿。” 风瑜看到白衣双手都有一道血痕,便道:“少爷,你的手?哼,这畜牲好野的性子,看明日不把你给剁了。” 白衣道:“怪不得它。要怪就怪惊吓到它的人。” 凤瑜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将它们放出来。” 白衣点点头,道:“先不说这些,对了,那个齐兄弟呢?” 齐英儿正在道旁呕吐,明明胃里什么也没有,却一直吐。 风瑜笑道:“哈哈,这小子也真真有能耐,那么匹野马,居然没将他甩出去。” 此时齐英儿脑袋里全是星,胃里也在翻腾,比死还要难受。 这时姜川海已来到白衣跟前,风瑜先打了声招呼:“姜大人。” 白衣也笑道:“姜叔,您怎么来了?” 姜川海道:“你爹让我过来瞧瞧你,真是好小子,那匹野马也让你给制住了。” 白衣笑道:“谢叔叔夸奖,我爹呢?” 姜川海道:“你爹现在和众人回到楼中,你小子可要多说好话,莫要再气你爹了。今天本是你的大喜日子,可谁料想新郎官儿莫名不见了。别人等却也没事,可你让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在哪等,你都不知道人家一个姑娘家都哭了多久了,你爹也被你气得差点晕过去。还好你刚才又给你爹长了几分脸面,但这不代表你就没事了,一会儿可要好好地向你爹,向人家姑娘,向其他宾客道个歉啊。” 白衣鞠躬道:“叔叔说的是,我定当给爹爹他老人家好好谢罪,还望叔叔也帮帮小侄。” 姜川海笑道:“好了好了,赶快去回去吧。再拖你爹可真要发火了。”白衣少年道:“可是这些马?还有,这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姜川海道:“此事定会查明,但今夜是你大喜之时,不可被这种事情耽搁了。马的事我会派人查个清楚,你就先跟我回去吧。” 白衣少年点点头,却又四下张望起来。姜川海问道:“又怎么了?” 白衣少年道:“叔叔,我在路上遇上一个朋友,刚才他还在这,现在却不知去哪里了。” 姜川海道:“朋友?什么朋友?” 风瑜在一旁笑道:“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个头倒是真不矮。” 姜川海道:“他是不是还带着一把剑?黑柄白鞘的剑。” 白衣点点头,道:“叔叔你认识他?” 姜川海道:“不认识,只是见过他,顺便救了他。” 白衣少年和风瑜相视一眼,便问道:“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川海摇摇头道:“算了,由他去,今天你才是主人。” 白衣也叹了一声,又喊了几声:“齐耳!齐耳!”四下只有群马的喘息声,没有人回应,无奈下,白衣也就跟着姜川海回去了。 刚到楼前,姜川海就指派几名帮中弟子去把马领回马厩。三人就进了楼。 第三十八章 新娘、火龙 齐英儿胃中翻江倒海,两腿之间也忽然疼痛起来。想想刚才那个经历,齐英儿这辈子大概都不想再骑马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转身却看到身着黄袍面如紫酱的老人,想到了他那冰冷的眼神,出于本能反应,他一下子窜到一棵树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白衣声声叫着他,在他听来有如催命钟一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天旋地转一样。 待到白衣、风瑜和那黄袍老人离开马群数里之后,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脚跟儿稳住了,站了起来,望着数里外的那个灯火辉煌的楼。 灯火通明,光驱走了周围的黑暗。而齐英儿仍在黑暗之中,虽然没有之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但呼吸仍然很急促。接下来该怎么做?该去哪? 齐英儿站在原地,两眼映着那座楼,“来都来了,还怕什么?我来这儿就是要看看万军帮到底如何的。”脑海中突然又闪出黄袍紫面老人的样子,登时又是一下腿软,好在腰间的剑撑住了自己没有坐倒在地上。 他握紧了剑,漆黑的剑柄融进了黑夜,苍白的剑鞘披着月光。 齐英儿跳到路旁,借着稀稀拉拉的树和黑夜,半伏身子,朝着万象楼走去。 万象楼占地约有小半亩,共有五层。第一层有如大殿一般壮观,此时众位宾客都在一层吃酒。整个二层都是书房,原来洪权昌爱好文学,也经常有些文人墨客与他交情甚好,他也算是博览群书。三层是让来客歇脚休息的地方,有许多房间,每个房间布置均一样,优雅别致。四层是洪权昌练功的地方,据说里面有许多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传说都是洪权昌击败各大武林高手后掳获来的,整个四层都有众人把守,除了洪权昌,谁都进去不得。第五层更加神秘,整一层都是一个大房间,除了洪权昌之外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这座楼并不是洪权昌所建,据说是先秦的遗迹,所以人们都说里面肯定住着战死将士的幽灵冤魂。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即便这真的是先秦遗迹,又怎么能会如此完好?肯定世代经人修葺,何来孤鬼怨魂? 临近万象楼,齐英儿才发现楼之大,之高。正门门有两个人在那把守,自己肯定不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进去。于是他便一脚一步,悄悄避开两个门卫的视线,想绕到楼的后面看看有没有旁门。 一绕不要紧,齐英儿发现这楼实在太大,走了半天都还没有走到楼的正后方。好容易走到了,却发现根本没有后门,齐英儿已经累的被靠在楼壁,坐在地上。 “前有把守,后又无门,这可怎么进去?”肚子咕咕直叫,齐英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到极限了。也早已精疲力竭,正欲昏昏睡去,忽听得声声啜泣。 齐英儿想:“是谁?是谁在哭?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居然还有人会哭?听起来好像是个女人。莫非是新娘子吗?小时候和爷爷看过女子出嫁也都会哭,一定是新娘子。” 听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不知为何,齐英儿忽觉得有充满了力气,边站起来,扯开几步,往上面瞧着。 果然,二层有个窗户打开了,新娘子一定在那个房里。齐英儿想看新娘子是不是就在窗边,于是他又往后退着,一不留神,一脚没踩稳,坐倒在地,说来点背,屁股下恰好有一块石头,把他硌的一声大叫。 楼上的人一听下面有动静,便问道:“是谁?”齐英儿怕被别人发现,急中生智,便“喵喵喵~”学起猫叫。楼上人一听,便扑哧一笑,道:“原来是只野猫啊。” 齐英儿呼一口气,心想还好没被发现,忽然一个酒杯从窗中飞出,直砸中齐英儿的脑门儿。齐英儿“哎哟”一声,楼上的女人倒是笑得更开心,道:“哟,原来野猫也会说人话啊。” 齐英儿知道那人肯定是故意的,既然她已经识破自己,那自己也就不顾虑什么了,指着窗子说道:“你这女人,怎么随便往窗外扔东西?你这样的居然也能嫁人,真是奇了怪了!” 女人一听也很生气,变回道:“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鬼鬼祟祟,没安好心,跑到人家新娘子窗下,是不是想劫新娘子呀?” 齐英儿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这女人,只气得说不出话来,刚想开口骂她,却听见一人喝道:“是谁在那?滚出来!” 齐英儿意识到不妙,想要转身逃跑,却听见楼上那女人将他叫住:“别走,那里有狗。专咬野猫。”齐英儿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也不敢冒然逃跑,若真让狗给咬住了,自己可就小命难保。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还不止一人,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根长绳从窗中慢慢爬了下来。那楼中女子轻声喊道:“快拉着它爬上来。” 着急之下,齐英儿也顾不得许多了,两手搓了搓,就拉住绳子。拉住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绳子,是几件衣服系在一起。齐英儿手拉衣服,脚踩楼墙,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往上爬去。 齐英儿肚子空空,本应该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可好在他得双臂够结实,又在危机关头,爆发出的力量让他得已爬到窗前。 齐英儿翻身入窗,又赶紧将衣服扯了进来,把窗子掩上。此时楼下已经来了三个人,在下面疑道:“哎?刚才听见这边有动静呀!怎么没人?”另外一个人说道:“老曲,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听错呢?”又一个人说道:“老曲老何,你们看这儿。”三人一看,果然地上有一个人的脚印,可也就在这断了。姓曲的道:“怎么人呢?”姓何的说:“老李,你看着小贼跑哪里去了?”姓李的道:“此人若不是普通小贼,定是位高手,否则怎么会突然没了踪迹?” 姓曲的焦急道:“那可就糟了,少公子大喜之日,突然来了个莫名的贼人,武功还不低,这……” 没等姓曲的说完,那姓李的又道:“嘿,曲大哥放心,若那毛贼还敢露面,咱姜大人可不就一剑让他了帐?”曲、何二人听了也连连点头,三人便又回到楼的前门去了。 齐英儿伏身在窗边,听闻三人脚步声言语声渐远,便放下心来,转身向那位救命的新娘子道谢。 可一转身,那新娘子却披着盖头,背朝自己面朝门,坐在房中桌旁。齐英儿一看这房中也是满屋喜红,又有女人闺阁中的香味,忽然觉有些脸烫,便说道:“姑娘,多谢搭救。”于是他就推开窗子,准备跳下去,好在楼层也不算很高,加上还有环檐,自己应该可以跳得下去。 可身后那新娘子却说道:“你,你真的要走吗?” 齐英儿觉得很奇怪,心中也很奇怪,好像心脏让人扭了一下,“为什么会突然心痛?这声音?” 齐英儿半天不作答,越想这声音越是熟悉,越是心痛。那新娘子突然站起,掀开盖头,转过身来,齐英儿看到登时说不出话来。一阵心痛,一阵鼻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齐英儿当日甩下的孙巧儿! 齐英儿说不出话来,孙巧儿也是满脸泪痕。二人对视良久,孙巧儿才说道:“你已经甩掉我一次,还要再离开我吗?” 齐英儿仍说不出话来,心如乱麻,“她怎么在这里?她怎么会做别人的新娘子?她要嫁给谁?他脸上的泪痕是为了谁留下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全部化成两行泪流了下来。 孙巧儿哭道:“你来是为了找我吗?” 齐英儿缓过神来,抹了抹泪,摇头道:“不是。” 孙巧儿不再说话,一直摇头,疯一样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是爱我,是想我才来的是吗?” 齐英儿没法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一个能让他痛苦的地方,为什么要来万军帮,自己本应该继续去找师父啊。 孙巧儿突然冲到齐英儿的怀里,齐英儿也搂住了她,为什么人总喜欢那种抹不去的伤痛,伤得越深,爱得越深。 孙巧儿趴在齐英儿怀里,哭泣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你爱我。” 齐英儿流着泪,心头流着血,手越抱越紧。还在顾及什么?伤痛怎么能够甩掉,唯有抱着她才能好受些。干嘛还要逃避自己?但心中的疑问却不能甩掉。 齐英儿将孙巧儿扶在眼前,新娘子的妆已经花了,孙巧儿抬起头看着齐英儿,眼里依然盈满着泪水。 孙巧儿道:“我看的出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会告诉你,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嫁人。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也绝不会爱上别人。” 齐英儿将她扶到桌前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正想细听,忽然门外大躁,脚步嘈杂不已。众人冲出楼外。 就在齐英儿翻窗进屋,楼下有一人突然闯进楼内,样子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原来是马厩看守的高个瘦子。他扑腾跪在洪权昌跟前,哭喊道:“帮主!马厩,马厩着火了!” 洪权昌正与宾客喝酒,忽然来人搅了兴,又一听,又是个噩耗。不由怒气,直把手中就被捏碎,酒洒满地。气冲冲地把那瘦子提起来问道:“怎么会着火?”那瘦子结巴回答道:“不,不知道。小的,小的不知道。” 洪权昌一把扔开那瘦子,怒道一声:“废物。”自己便给众人说了声失陪,就匆匆出楼,远看远处果然一片火光,正是那马厩处,越烧越旺,照亮了半边天。洪权昌飞身上马,正是方才瘦子报信时所骑的马,急急向火团奔去。 众人也都纷纷出来看此状况,更是议论纷纷。其中也有不少武林豪杰,也是随着洪权昌,向火团奔去。 此时那少公子白衣少年已是一身新郎打扮,刚从二楼房中走出,却发现楼下居然空无一人,全都聚在楼门口,便跳下楼来赶到门口。众人一看,便告诉他马厩着火了,洪帮主已经赶过去。白衣一听,心中一念,定是和那群马狂奔有关,今晚真不太平。白衣提起一口气,当下使出轻功,脚下使劲,耳畔生风,往火团奔去。众人又是一阵夸赞,“少公子真是好俊的轻功呀。”“可不是吗。” 洪权昌骑马临近火团,近看已然烧成火海。周围的空气也被烤得灼热,马儿也吓得一直往后退,不愿再往前踏出一步。火海前却又一个胖子坐倒地上,和那瘦子一样灰头土脸,显然已经吓得掉了魂儿,洪权昌连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应。 洪权昌翻身下马,将他提起,那人眼神仍没神色,便又将他放到地上。自己围着火海转着,想找些痕迹,可似乎所有的痕迹都葬于火海了。这里地势开阔,不怕它会殃及其他地方,但却也没有水源,无法扑灭,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火龙继续烧着,烧到它自己熄灭。 姜川海外加另外五位武林高手也都到场,无影铁掌孙三风,疾影双刀陆胜,平手翻江李元郴,索命铁莲于万春,擎天月牙铲元智和尚。 几人一看火势甚猛,不禁咋舌,陆胜叹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平手翻江李元郴道:“定是有贼人放火!”于万春道:“贼人?何等贼人敢放火烧万军帮的马厩?” 姜川海不理会这几人,只走到洪权昌跟前,说的:“帮主。” 洪权昌摇摇头:“作孽,作孽。这是成心跟我万军帮过不去呀。先是放马,然后放火!真是可恶的东西。” 姜川海道:“您是说这两件事出自一人只手?” 洪权昌道:“谁又知道?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这时,那白衣也赶到这里。几位豪杰纷纷道:“少公子来了。”白衣也恭敬见礼,边走到父亲跟前,洪权昌道:“翰明,你看这是谁人所为?” 白衣名叫洪翰明,年方十七,却成熟稳重,是洪权昌的三儿子。他大哥叫洪雷,性格鲁莽,被洪权昌派到浙江去办事,一来让他自己闯闯江湖,磨磨性子,二来是让他去送一封信给洪权昌的好友,也想让好友能教化一下这大儿子。 洪翰明二哥名叫洪瑞,自小心地善良,又优柔寡断,活像个女儿家,洪权昌对他是又爱又恨,爱他天性善良,恨他缺乏阳刚之气。于是便将他托付于福建少林寺一戒禅师,做了一名少林俗家弟子,望其能借少林外家功夫练就他的阳刚之气。 比起老大老二,洪权昌最钟意这个三儿子洪翰明,自小天资聪颖,能文会武,也深得自己的平生武艺“灵空一百二十四掌”,这掌法乃是从八卦门中游身八卦掌中脱胎出来的,汲取其精华,变化复杂精妙。而洪翰明早在十二岁就能记熟掌法步路,更在十四岁越发熟练,如今十七岁,肯定又是精进不少。 而且洪翰明不仅武艺精练,就连做人出事也成熟沉稳,遇事能冷静思考,做出最佳选择,就单单这一个方面,也是他大哥二哥远不及的。 洪翰明道:“我看这放火贼人与那放马之人定有扯不断的联系。” 洪权昌点点头,道:“对了,听说你今日去拜访景云庄庄主,可有什么情况?” 洪翰明道:“爹,你莫非以为是景云山庄的人所为?” 洪权昌没有说话,仍看着这火海,马厩长达数十丈,此时就像一条火龙伏在地上。 第三十九章 逃婚 火龙见见缩小,渐渐消失。一匹马正踏着蹄子向这条奄奄一息的火龙走来。马上坐着一人,戴着恶鬼的面具。火光让那面具现出不可名状的可怖,面具后面露出一双憔悴、苍老的眼。眼中的黄火也慢慢消失,面具变得越来越暗。人与马都消失在黑夜里。 洪权昌和众宾客回到楼中,众人在叽叽喳喳议论着。洪权昌一脸铁青地坐在高堂位上,众人也就不再切切查查的了。 座下一位双臂粗壮,形如熊虎的壮汉站起说道:“老帮主,这小贼胆敢在您老地头上闹事。我们在坐的各位也都看在眼里,也决计不会放过他,您老一句话,我们定当全力相助,将那小贼扔进火坑。”这人便是平手翻江李元郴,身高近八尺,虎背熊腰,膂力甚大,有人说他有翻江倒海之力,故得此名号。 又有一瘦黑老头,五尺多个头,青黑裤衫,丝绸黑衣,袖口白布紧绕手腕。双手发黑,犹如山中老松,苍劲有力。此人便是那无影铁掌,孙三风。 他起身接过李元郴的话头,说道:“那小贼先是激群马狂奔,又火烧马厩,饶他不得,我门现在就去四处追捕他,定能将他抓住,审问个清楚。”众人也都愤愤,起身说好。 洪权昌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出口劝阻众人,少公子洪翰明也明白父亲心里的想法,但自己又是后辈,怎能像个老前辈去劝下众多武林前辈? 这是又有说道:“阿弥陀佛。洪帮主,今日是令公子大喜之日,怎能被一小贼搅了?”此人身披袈裟,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正是那擎天月牙铲元智和尚。 洪权昌笑道:“大师说得对,来来来,各位,咱先不理那小贼,今日是犬子吉日,各位该吃吃该喝喝,莫叫那小贼搅了兴致。” 洪权昌见那孙三风仍是愤愤,便又道:“孙兄不要生气了,你个小毛贼,我倒不在乎。等改日,我定然将他抓来问罪。到时候还得请兄弟帮我这个忙啊。” 一个剑眉长须,年逾五旬的老人,扯了扯孙三风的衣袖说道:“孙老弟,洪帮主都这么说了,你就也别犯急了。”此人就是疾影双刀陆胜。 孙三风抱拳朝洪权昌道:“帮主哥哥既然看得起兄弟,我也就没啥说的了。” 洪权昌一看孙三风气消,就喜笑颜开道:“好!众位,既然犬子已经回来,咱现在就让他们拜堂成亲。” 座下一片吆喝起哄,“快去请新娘子哟!”这倒让洪翰明不好意思起来。洪权昌便差小丫鬟去请新娘子。小丫鬟嘻嘻笑着,往二楼走,众人目光也都跟着她进了屋,都想看看着新娘子。 忽听得丫鬟在屋里失声大叫,然后转身向楼下喊道:“新,新娘子不见了!”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新娘子怎么不见了?” 这一晚上出了三场事,直气得洪权昌白眉倒冲。洪翰明一跃而起,脚点饭桌,跳到二层。进屋一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窗户大开着。洪翰明走到窗边,看着下面,地上却有不少脚印。 “定是越窗逃跑了。” 洪翰明一转身,姜川海就站在他身后,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姜川海又说道:“两个人。她和谁一起跑的?” 洪翰明先是一怔,而后道:“我怎能知道?” 姜川海又道:“你应该想得到。” 洪翰明眼睛一亮,说道:“是他?” 姜川海点点头,道:“要不他怎么会来万军帮?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呢?” 洪翰明叹口气,就转身离开。走到楼下,众人向他投射出怜悯的眼光,洪翰明却不以为然,他需要怜悯吗?他根本不需要,因为他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洪翰明走到洪权昌跟前,说道:“爹。” 洪权昌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这是老天和咱万军帮过不去呀。”然后,他又起身对众位宾客说道:“诸位,诸位。老朽承蒙诸位关照,今日帮中事事不顺,还望诸位原谅。犬子的婚事是办不成的了,但诸位大可以在帮中暂住下来,这三层全是房间,足够各位歇息的。喜酒吃不成,咱们吃欢酒!” 洪权昌说的豪气万丈,但座下之人无一不明白洪权昌此时已是将面子捱到头儿了,他一把年纪,在江湖个英豪面前却闹出这些事来,恐怕江湖众人都要取笑他了。 坐下那位擎天月牙铲元智和尚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洪帮主,令公子婚事一事实在可惜,但恐怕这也是事出有因。恕小僧直言,怕是这桩姻缘即便成了,也未必是好事。” 元智和尚一出此言,那无影铁掌孙三风就坐不住了,腾身而起,张口便骂:“你这和尚,说的哪门子混账话!少公子喜遇佳人,怎能是坏事?你这秃驴,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眼看元智就要当场闹事,洪权昌便立即喝道:“孙老三!你若在是胡言乱语,我就只能请你离开本帮了!” 孙三风一看洪权昌真的发怒了,也不再说,只是斜眼看着那元智和尚。局面越来越僵化了,整个楼都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儿,疾影双刀陆胜才说道:“孙老弟,你看看,你这么骂人家元智师傅怎么好呢?元智师傅也是想让洪帮主放宽心来,你难道没看出来么?”孙三风好像突然被陆胜点醒,连忙问道:“真是这样?” 陆胜笑道:“当然是的。” 孙三风倒也爽快,连向元智赔礼,道:“元智和尚,不,元智师傅,我孙老三就是一个粗人,说话也粗鲁,脑子也不太灵光,误解了大师的意思,还望大师莫要怪我才是。要是不成,我孙老三给你磕头成不成?” 元智和尚道:“阿弥陀佛,孙大侠言重了。小僧几时怪过你啊。” 孙三风道:“哎呀,大师真是大度量,那叫什么,大师肚里能撑船啊!” 众人都笑了,原本僵化的局面也渐渐化开了。陆胜给孙三风使了个眼色,孙三风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洪权昌说道:“洪老哥,小弟我是一时着急,洪老哥你今天过得如此憋屈,兄弟我替你觉得气愤呀!” 洪权昌叹口气,道:“孙老弟小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兄弟也别放在心上才是啊。” 孙三风道:“洪老哥既然不怪兄弟,我也就放心了。”僵局登时化开,众人也都继续吃喝,但话头儿仍离不开今晚那三桩事。 洪权昌将儿子洪翰明叫到二层一间书房中。这间书房到也不大,一共就摆了一张案桌,一把椅子,桌子一端堆上三四本书。四墙挂满了书画,显然是洪权昌平日独处的小阁间。 洪权昌坐在椅子上,洪翰明隔桌相站,神情说不上来的难看,也不抬头看洪权昌一眼。二人良久没有说话,直到洪权昌低叹一声。 洪翰明张口说道:“爹……我……” 洪权昌道:“说什么都晚了。我只问你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洪翰明道:“爹,您老先别生气。那女人是几多日前,我在李家集上遇到的一个女人。当时她正沿街乞讨,我看她生得清秀,心想不是大家闺秀,鞭声什么名门明珠,怎能落魄到沦落街头?我便去问她,她说自己是王氏某巨商的次女,自己有一姐姐已要出嫁。本是生活无忧,但不想她姐姐出嫁那天遭到强人所袭。家中上上下下三十五口人,横尸满门,她说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从鬼门关里把自己的命给扯回来的。” 洪权昌听得也不禁皱起眉头,目生怜悯。 洪翰明又道:“爹,您听了都有怜悯之心。当时她讲得可比我说的更要凄惨哪。” 洪权昌道:“继续说。” 洪翰明道:“我见她实在可怜,又怎么能让一她继续在这世上漂泊行乞?便让铁三哥将她先行带回来,让她在家里做个丫鬟也好......” 还没等他说完,洪权昌就先问道:“你说你让铁无命送她回来?” 洪翰明道:“一点不假,爹爹你派我去寻大哥,捎去口信,又让风二哥和铁三哥随我一路,路上有照应不是吗?” 洪权昌一拍桌子,桌子上的书就像被狂风猛吹一般,散落地上。洪翰明也一脸惊讶,道:“莫非?莫非您没见到铁三哥?” 洪权昌摇摇头,道:“来的时候,却只有那女子一人。你出门两天后,她就突然出现。她生的俊俏,白白净净,正值花季。我看她梳妆打扮颇有讲究,便问她来由,她口中所述和你说得也差不多。说自己家门遭遇不幸,又说自己行乞街头,多亏遇见你。” 洪翰明问道:“但她没说是和铁三哥一同来的?” 洪权昌道:“没说。然后她又告诉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和你有了夫妻之实。这句话差点把我气昏过去,我本不信,但她说得很是真切,我也不得不信了。我找人选了个吉日,就要给你办婚,让你明媒正娶那姑娘,给那个姑娘正当的名分,就叫你赶紧回来。” 洪翰明低头不语,忽然又抬起头来,想要张口说话,却又不知为何没有说。洪权昌看了很不耐烦,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洪翰明道:“爹爹先别生气,只是儿子心中也满是疑惑,也不知这两者有何关系。” 洪权昌道:“说,说出来。” 洪翰明道:“不瞒爹爹,我听说爹爹急招我回来就加急回来,路途中听说是给我办喜事我更是不解,今晚更是快马加鞭,正近我帮,路上遇到一个少年。这少年个头约莫七尺,但年纪大概不到十五。” 洪权昌道:“这少年又是什么来头?” 洪翰明道:“儿子也不清楚,只觉得他谈吐很有意思,就邀他上马,让他来我帮中吃些酒菜。” 洪权昌道:“你认为他和这件事有关?陌生少年?他人呢?” 洪翰明道:“就是在平息乱马之后他就不见了踪影。所以我才怀疑,但也只是猜测。” 洪权昌道:“在那之前,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洪翰明点点头,洪权昌又道:“那么乱马和烧毁马厩之事都不是他所为了?” 洪翰明道:“绝不会是他亲自所为。” 洪权昌站起身子,显得比洪翰明健硕多了,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老人,只听他道:“不是他亲手所为,所以你也在怀疑他或许还有同党?” 这时,忽有二人突然闯了进来,这二人一人显壮一人显瘦,一人显年长一人显年轻,那较之年轻的人便是风瑜。那年长一些的人,生的虎目豹脸,貌似凶神罗汉一般,体格健壮,也是黄色锦袍,腰间别着两把开山斧,此人就是风瑜的大哥,人称“开元盘古”——秦平。在辽北一带,有三位武林人杰最为著名,一是“开元盘古”秦平,二是“棍扫流星”风瑜,三是“无情凤尾扇”铁无命。 江湖久传他们各自的本事,他们三人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却终有一朝,这三人也聚起一地,一较高下。江湖人传他们三人大战了两天两夜,却在战后,三人彼此心生敬慕,便义结金兰。从此,辽北三英豪终究拧成一股绳,这股绳荡平了辽北的山窝贼寇,此三人更是让江湖各个绿林众人闻风丧胆。这三兄弟虽然异父异母,但胜过亲兄弟,感情深过大海。洪权昌当年极为欣赏这三兄弟的本事和手足情深,就邀他们进入帮内,三人也不胜欢喜,就答应下来。 现在铁无命下落不明,一听自己亲兄弟不见了,生死未卜,怎能不急?秦平性子冲,风瑜拦他不住,就让他冲了进来。进来之后,秦平虽然着急,但也知道自己过于鲁莽,就道:“老帮主,对不住,我听老三又性命之忧,就没忍住。就......” 洪权昌并无丝毫责怪之意,道:“秦兄弟顾念自己兄弟的安危,老朽怎有责怪之理?只是还请秦老弟放宽心,就以铁无命铁兄弟的一身本事,一般武夫岂是他的对手?” 秦平知道洪权昌是安慰他,其实武功再高的高手也怕被人暗算,被人下毒,被人迷倒,杀人又岂需费力?秦平心道:“洪帮主对自己有恩,怎么能无礼当面驳他?”稍微缓和一下之后,秦平道:“帮主恕在下无礼,还请帮主快快想办法找到三弟,我秦某人就是断头,也要报答您老大恩。”说罢,秦平就要跪下叩首。 还没等他跪下洪权昌就连忙扶着他,笑道:“咳,老朽要你的人头作甚?秦兄弟对兄弟的情谊老朽可是佩服不已,老朽一定尽快查出铁兄弟的下落。要不,我这个帮主就不当了,万军帮就此散伙儿!”秦平是性情中人,听到洪权昌如此郑重担保,不由得感激涕零。连连说道:“谢帮主!” 洪权昌转过身来对洪翰明道:“这是你搅出来的事,也由你去办。给你七天时间,定要给你秦、风两个哥哥一个交代!” 洪翰明登时领命。道:“给我五天,我一定找到铁三哥。” 洪权昌道:“好!我给你七天,你把另外一件事也给我查明!如何?” 洪翰明道:“领命!” 洪权昌道:“帮中无父子!无论谁有负使命我依然不饶!” 洪翰明道:“是!” 秦、风两兄弟看到帮主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如此严苛,不由心生敬佩,相视一眼,秦平道:“老帮主,我两兄弟愿和少公子一道寻访!请帮主答允,我兄弟二人也不愿意坐在帮内干等!” 洪权昌看他二人如此真切,又念及他们兄弟之前的深厚情谊,便答应下来。 次日清晨,天际刚刚浮现鱼肚白色,三人便骑马出帮。洪翰明又换上一身白装,骑在奔驰的白马上,凝视远方,心中念道:“齐耳!” 第四十章 无酒不相识 日头当空,却也化不了茫茫大地的雪。蒙在洪翰明心头的种种疑问也似这积雪一样,久久不得化去。洪、秦、风三人奔走了半天时间,到了邻近的一个镇,世间男人的温柔乡——风华镇。 风华镇如同以往一样热闹,寻花问柳的公子爷们的身影也在各个小楼里面窜来窜去,难不成是在比较各家的好坏不成?一个公子哥儿刚从一小楼出来又进了另一个小楼,走来走去,进进出出,一头扎进一个叫翠香楼的地方,却久久不出来了。翠香楼的生意自然也比周围几座楼的生意好得不知多少倍。 洪翰明虽然貌赛潘安,却并不风流,更不曾到寻花巷寻些快活,他的心中只有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洪翰明一路上一直在想:“既然事出那个女人,也必定要从那个女人查起。我当日与风二哥和铁三哥是在李家集遇到那女人的,随后便与铁三哥作别,要查就得从李家集查起。” 洪翰明牵着马,走在街上,又不时地抬头望着大太阳,喃喃道:“太阳那么大,却为何不暖人呢?七天时间要查出两件事,铁三哥与那女人的事密不可分,还有那烧马厩的事......”想到这,洪翰明脑里突然浮现齐英儿的身影,“若是他放的火呢?可他为什么放火?新娘子又和他有关系?”越想越乱,越想越杂,“总之,这所有的事情都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洪翰明悄悄回头看了看秦平和风瑜两兄弟,“先找铁三哥要紧。” 秦、风二人在后牵着马走着,虽然心急三弟安危,但思绪却总是被那些青楼女子的娇媚呼唤声打乱,就像一颗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河中,荡起环环涟漪,声音不断,便消散不去。秦、风二兄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大男子汉,又怎会不喜欢女人,尤其是大哥秦平,他对女人更是欲望有加,谁人都知道他只有一夜拥两女才可满足。而此刻,他入这“人间天堂”却竭力抵制欲望,正因为他对兄弟情谊至深至真。 连风瑜看到大哥对女人的呼唤不理不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他。 不久三人走到一家酒馆,大字招牌挂在门上——“醉乡”。洪翰明停住脚,转身向秦、风两兄弟说道:“二位哥哥,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吧,吃过饭小坐片刻,咱们再继续走。” 秦平说道:“少公子说的是,再着急也得吃上饱饭才行,才能有力气继续做事啊。”风瑜看了看这招牌,道:“醉乡,想必这里的酒应该是不错吧,万两出空囊,千里寻醉乡。”秦平笑道:“二弟果然是好酒的人啊。” 风瑜也笑道:“哥哥难道不爱酒吗?” 秦平笑得很开怀:“哪有男人不爱酒呢?” 洪翰明道:“那既然二位哥哥没有意见咱们就踏一回醉乡如何?” 二人称好,三人将马拴在一旁,又吩咐店小二也给马喂些草料。三人便坐进店中。 虽是醉乡,人确实不多,店中足有十张桌子,即便洪、秦、风三人坐了进去,却还是有一半的桌子是空着的。 秦平身是壮汉,自然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但他还是先吆喝店老板先把酒上来,迫不及待地要尝尝醉乡的酒。风瑜看大哥这般样子,忍不住一笑,道:“大哥肚子既然饿了,怎地不先要些压饿的饭,却要了酒。” 秦平知道风瑜的意思是应该让洪翰明招呼,不禁耳朵一红,笑道:“少公子,你看我只顾自己喝酒,少公子先来点些菜吧。” 洪翰明道:“嘿,秦大哥不要这般客气,你我是一家人,秦大哥点来就是。还有今后你我兄弟相称如何,少公子少公子的,听得甚是别扭啊。” 秦平与洪翰明平时并不多打交道,只因他是帮主的三儿子,就一直把他当做少爷一样看待,可今日一看却没想到这少公子一点也没有公子爷的架子,平易近人的很,让自己不由得想与他多亲近亲近。秦平笑道:“好,少公......洪老弟肯视我为兄弟,我在这样岂不见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洪翰明清楚秦平的脾气,这种人一向是一个钉子一个眼,绝不掺假。即使世间在肉麻的话,到了这人嘴里,大概也会变得不同味道,每一句都真真切切。洪翰明自然高兴得很,心想:“自己将他三弟派出,却搞得铁三哥音讯全无,他不仅不怪我,还要与我做兄弟,真真是个胸怀阔达的好汉。”不由得心生佩服,点头笑道:“好哥哥,快点些菜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原本平平淡淡的酒馆,此刻却变得热闹起来,这三人变得友好无间,不一会儿,一坛的酒都让三人喝光了。 秦平将酒碗放下道:“好酒,不愧是醉乡,就是真香啊。就是不醉啊,这是怎么回事?” 风瑜笑道:“难道大哥是没有喝尽兴咯?” 秦平咂咂嘴,笑道:“不能醉,不能醉,咱们还要寻三弟呢,不能喝酒误了事。” 洪翰明一瞧这好酒的大汉此时却不贪酒,只因心挂自己的兄弟,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便叫着店老板道:“再来一坛酒。” 秦平脸上一惊,道:“洪老弟,这是干什么?这就不能喝多啊。” 洪翰明道:“没让大哥喝多,只怕再来两坛酒,秦大哥也醉不了,那再喝一坛有又有何妨?喝酒不尽兴不如不喝。” 秦平看到洪翰明这般豪放心头觉得暖暖的,风瑜也在一旁笑着,秦平道:“好,那就谢过洪老弟了。” 这是小二端了两坛酒来到三人桌前,刚把酒放下,秦平问道:“嘿,别动。我们只要一坛酒,怎地给我们两坛?” 小二道:“三位客官是只要一坛,这第二坛是另一位是那一位客官送给三位的。”说着,小二就往靠柱子那一小桌指去。 三人一看,那小桌前确实有一个男人背朝着他们坐在那。此人披着头发,身着白袍,却有些泛黄,袍子底端又有些磨损,桌子上有一把鲜红的剑,剑鞘上又金龙浮雕,甚是精美。只见那男人在自酌自饮,三人都觉得奇怪。 洪翰明问道:“二位哥哥在此地可有熟人?” 秦、风二人想了又想,均是摇头。洪翰明道:“那这人无端送酒,却是为何?” 秦、风二人又是摇头。洪翰明一脸纳闷,变转头问道:“这位仁兄,可否道此桌聚一聚。” 那男人听若未闻,依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秦平和风瑜相视一眼。秦平站起身来道:“这位兄弟,多谢你的美酒,能否过来坐坐,咱们一同饮酒?” 那男人仍是动也不动。秦平剑这人如此无礼,当即拍桌,便喝道:“你这厮,莫不是聋子不成?” 秦平一拍桌虽未用力,但声响极大,吓得有两桌客人赶紧结账走人,生怕卷入事端。此时店里除了那男人和洪翰明三人外,就只剩下一桌,是一双男女,夫妻样子,女人娇似花,美若仙,那男人则是面膛黝黑的铁汉子一般的形象,怕是见者都觉得这汉子真是好福气,有那么美的女人相伴,真真羡煞旁人。 而那奇怪的男人依然置若罔闻,根本不管秦平。秦平又要发怒,却被风瑜阻住,风瑜道:“大哥,人家既然送来美酒,我们又怎能失礼?既然叫他不成,那就请他来坐,哥哥你先坐下,待我去请他一请。”风瑜刚要起身,就见洪翰明突然起身道:“二位哥哥先坐着,我去请。” 洪翰明转身走到那男人桌前,先抱拳鞠了一躬,礼节甚是尊重,道:“兄弟莫要怪我那位急性子的哥哥,还请兄弟给个薄面,一同饮酒如何?” 那男人停住嘴边的酒杯,抬首看了看洪翰明,洪翰明也看清男人的样貌,便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男人的侠士气概全藏在那双眼里,披着头发,像是浪人一般,却穿着优雅,洪翰明一时竟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 只听那男人道:“既然想与我喝酒,为何不能过来喝?” 洪翰明道:“兄台说的是。”说完便在那男人对面坐下。那男人果然又翻起一个空酒杯,拿酒壶斟满,推到洪翰明跟前。洪翰明看到不禁吃惊,是因为刚才看似是这男人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实则是他只是一开始推动酒杯,随后双指一直挨近酒杯却不曾碰到,若不是洪翰明离得近还真是分不清楚。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一推不仅快,而且稳,酒虽溢满,却不曾溢出一滴。洪翰明暗想:“这男人武功之高不知胜我多少倍,单单是这手上力度微妙的掌握就以远胜我见过的所有高手。”而后,他又看到在桌上的那把剑,不禁喃喃道:“是用剑的吗?” 那男人见洪翰明出神,便道:“我喝酒喜欢用杯,不喜欢用碗,只因我不想浪费一滴酒,用碗不免会有酒从嘴角漏出。”说罢那男人便又是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看着洪翰明,那眼神深若海,别人看不透也猜不透,却又有无比的吸力将你牢牢吸住。 洪翰明又看了看眼前的酒,暗想难男人刚才说的话“不想浪费一滴酒”,于是他将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杯子,举至眼前,也是一饮而尽,酒虽满杯,却也没有一滴流出。 洪翰明放下酒杯,看着男人。那男人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小兄弟武功确实不低,是个可造之材,只是还差点。” 洪翰明不解,那男人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拇指甲上有一滴水,他用嘴一吮,不是水,是酒,是刚才喝酒时漏出的一滴。 洪翰明此时不禁佩服对面这男人的武功,更佩服这男人的眼力,因为刚才洪翰明那一动作,乃是用足力气,速度之快,常人看了肯定称奇,而这男人居然可以一眼捕捉自己的失误,怎能不佩服? 只听那男人又笑道:“不是力气越大速度就越快。”说罢那男人又倒了一杯酒,酒比刚才洪翰明喝的那一杯还要慢,就要溢出。忽然,酒杯空了,洪翰明不禁叫了一声“呀”,只觉得像见了鬼一样,刚才明明还在倒酒,自己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没想到就酒壶中最后一滴酒还没入杯,酒杯已经空了,这哪是人的速度?而且酒杯落桌全无声音,位置也没动,就像酒杯里的酒自己凭空消失了一样。 只见那男人笑道:“好酒。” 洪翰明越看这男人越觉得熟悉,越看越觉得奇怪。不禁问道:“兄台武功之高,在下实在佩服,在下眼拙,愚钝,见兄台甚是熟悉,却怎样想不出兄台的身份,还望兄台能告知在下。” 那男人道:“三公子又何必如此客气,刚才在下只不过是在三公子面前变了个江湖戏法,区区雕虫小技,还望三公子莫要见笑呢。” 洪翰明一听,此人好像认识自己。一旁的秦平和风瑜对这男人知道自己家少公子的身份也都举得诧异,秦平就要走过去加以问个究竟,却又被风瑜暗暗拉住衣袖,秦平看了看风瑜像是在问:“为何拉住我?”风瑜给了他眼神,他这才看到洪翰明正看着他,意也不让他过去。秦平这才安稳坐下,一直观望着那男人。 洪翰明道:“听兄台此言,是认识在下了。” 那男人笑而不语。 洪翰明却又摇头叹气:“真是不好。” 那男人道:“怎么不好?” 洪翰明道:“兄台认得我,我却不认识兄台,怎么能好?” 那男人笑道:“我认识你,只因为你贵为三公子,公子不认识我却是因为在下是个无名之人啊。” 洪翰明道:“兄台何出此言?兄台的武功之高远胜于我,我不信你在江湖无名。” 那男人道:“有名如何,无名又如何?” 洪翰明道:“有名就该告诉在下,好让在下与兄台交个朋友。” 那男人笑道:“难道不知道我的名字就不能和我交朋友了吗?照你这样说,天下之人若都知道我的名字,就都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洪翰明竟被问得吃吃答不出来,此时那秦平实在忍不住了,起身上前,风瑜一把也没拉住,心想:“糟了。” 秦平走上前去,道:“你这人,怎地如此刁钻,人家与你交朋友,你却吝啬得连名字也不让人知道,岂有此理!” 那男人不紧不慢道:“我若吝啬,为何送你三人一坛顶好的酒?岂有此理?” 秦平一看自己居然一上来就输在口舌之上,气不打一处来,就挥拳砸桌,没想到桌子居然被他一拳砸烂。洪翰明当即撤起身去,一眨眼,桌前却不见那男人。 再一看,那男人正坐在洪、秦、风三人原来桌前倒出一碗酒,仰首而尽,依然不曾洒落一滴。风瑜坐在桌前,揉了揉眼睛,也没看清这人怎么突然就到眼前,风瑜暗暗惊奇:“这桌离那桌足有十步,这人身形好快!” 秦平也看出了此人必是高手,但却如此古怪,但秦平也有个怪脾气,那就是凡是有一技之长的武林好汉,自己对他必有几分敬重之心。于是秦平笑着拍手叫好,那男人也站起来抱拳一笑,道:“素问‘开元盘古’的双斧,力可劈天,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秦平似也得意笑道:“承蒙兄台夸赞,实属过奖!” 这是风瑜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忽然站起,道:“莫非阁下就是江湖人称‘浮生公子’的凌全非凌大侠?” 此人正是凌全非,凌全非笑道:“虚名,虚名而已。” 秦平也反应过来,道:“原来是凌大侠,我说若是旁人怎会有这般身手。” 洪翰明也在思索,“浮生公子?凌全非?”突然一惊,道:“不知令尊可是人称‘飞云燕’的凌克忱凌老前辈?” 凌全非道:“正是家父。” 洪翰明突然高兴道:“对了,对了,这就对了。令尊曾经与家父有过交情,在下七岁那年,曾见过令尊,令尊说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年长七岁,身手却极高,已经在江湖上享了名号,想必定是兄台你吧。” 凌全非道:“小打小闹,哪会享有盛名,全是家父吹嘘罢了。” 秦平道:“凌公子过谦了,怕是我也刚才要与你动手,就要自讨苦吃了呢。” 凌全非道:“哪里哪里。” 秦平道:“只是在下性子急,还望凌公子莫怪。” 凌全非道:“这是哪里话,秦、风、铁三兄弟的名号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响彻辽北一带,我又怎敢在三位好汉面前班门弄斧?”凌全非又问道:“对了,怎么不见铁无名铁大侠?” 洪、秦、风三人面面相觑,洪翰明吃吃说道:“不,不瞒凌公子,我们此次出来,就是为了铁三哥的事。” 凌全非道:“莫非铁大侠出了什么事情。” 秦平道:“这......” 风瑜道:“咱们不如坐下慢慢聊吧。” 其他三人也点头称是,洪翰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凌公子,你的剑?”洪翰明再一看那烂桌纸上哪有什么剑,凌全非撩起袍子,道:“剑在这里。” 刚才秦平出手之迅捷也是普通高手不及,没想到在这情况下凌全非还可以将剑拿起放到腰间,洪、秦、风三人心底无不佩服。四人围坐桌前,饮起酒来,凌全非一边与其他三人饮酒,一边听洪翰明叙说铁无命的事。 此时,凌全非忽然注意到,方才那对夫妻所在的桌子,已经人走桌空,不禁暗暗奇怪,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 第四十一章 告别 秦平看到凌全非目光一直射向另外一个桌子,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就像穿过了空气,穿过了墙,便不禁问道:“凌公子怎么了?凌公子在想些什么?” 凌全非忽得回过神来,笑道:“抱歉秦兄弟,刚才有点走神了。” 秦平性子直爽,加上见到江湖中备受敬仰的大侠凌全非,心底有道不尽的开心与高兴,笑道:“今日见到凌公子实属荣幸,来,我再敬你三杯!” 凌全非看到秦平的酒量也不禁暗暗佩服,方才一坛酒大多都是秦平喝的,这不知不觉间,新拿的两坛酒也只剩下小半坛,当然喝得最多的还是秦平。但见秦平面不改色,倒是越喝越精神,就连平生嗜酒的凌全非也不禁暗中流汗。 风瑜笑道:“凌公子,你有所不知啊,不是小弟给你吹嘘,我大哥实在能喝。我们辽北人,论酒量可从没怕过谁。但你可知道我们辽北人最怕酒桌上遇到谁?” 凌全非笑笑,这根本不用猜也知道了,“秦兄弟的酒量,小弟实在佩服啊。” 秦平也笑道:“古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而我是越想醉越精神啊,尤其是见到像凌公子这般豪侠,又怎能不喝个痛快?” 四人有说又谈有笑有喝,不一会儿,这坛酒也空了。洪翰明本想再叫一坛酒来,但却被秦平拦住,秦平道:“洪老弟,我看这酒,就不用再喝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洪翰明点点头。 凌全非道:“莫非是为了铁大侠的事。” 没想到一提到铁无命,这秦平眼中却有了泪花打转儿。凌全非看这秦平如此重情重义,也不禁感动得想要落泪,只道:“秦、风、铁三兄弟的感情的比钢还要坚实,比海还要深厚。若是三位有要用的上我的,我定当全力以赴。只是,在下此时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这件事很重要,事关我一个朋友的性命。所以......” 洪翰明道:“凌公子不必多言了,我们多谢凌公子的好意,请你放心,若是我兄弟几个真有难处一定不装模作样,还望那时凌公子搭手相助。” 凌全非道:“一言为定!” 四人出了酒馆,外面依然热闹非凡,好像就算天塌下来这里也不会冷清下来一样。 洪、秦、风三人上了马,凌全非与他们三人告别,道:“就此别过。”三人在马上也道:“就此别过!”秦平又加一句,道:“该日我寻得三弟,在与公子你一同饮酒!” 凌全非笑道:“好!”说罢,那三人的马便扭头奔去。 男儿分别总是如此该干脆,却又有难以言说的感情牵连着,正因为这样,这群男人可以刀剑相向,又可以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凌全非转身离开酒馆门前,却又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有人呼唤:“凌公子!” 凌全非回身一看,竟是刚刚骑马离开的洪翰明,而凌全非似不吃惊,像早已料到,只是微微一笑,道:“三公子。” 只见洪翰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向着凌全非,凌全非这才感到吃惊,连忙去把他扶起,道:“三公子行这般礼我可受不起啊。” 洪翰明道:“受得起,受得起。我得谢谢凌公子的指点。” 凌全非笑道:“三公子何出此言,在下何时指点过你?” 洪翰明道:“我知道凌公子你为人谦虚低调,但是,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凌公子,我又怎么能领悟到如何将力气用得微妙?凌公子,待我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我定要拜你为师!” 凌全非着实吃惊不少:“三公子天赋过人,能文能武,我何德何能做你师傅?以三公子的本事,日后能成大事,造化亦在我之上,三公子日后一定要多行善事,莫受江湖奸诈小人教唆。武功既能修身,亦能修心,还望三公子多多保重。” 洪翰明点头,鞠了一躬,抬起头来,凌全非已不见了踪影。他这才上马,追赶秦、风两兄弟。 此镇名叫风华镇,自然风华,但在另一个地方却人烟稀少,一片茫茫的白地。景云山庄,旗子还是那个旗子,柱子还是那柱子,山庄亦还是那山庄,却比之前更加苍凉,更加凄怆。 一个老人站在窗前,梅花已经落了满地。老人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变得更深。这人便是景云。 试问,世间到底有多少事情能让一个人短短十几日老了十几岁? 着苍老的脸上,又有双沧桑的眼,眼里的是否有泪?或者已经流干?谁也看不透,谁也猜不透。就连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 “咚咚咚”三声,木门的声音似乎打破了这整片天地的寂静。 景云说道:“进来吧。”不仅是相貌,就连声也都苍老了许多。 进来的人像个山一样壮,手大得似乎可以轻松握住一个人的头,此人正是罗武生。 罗武生是亲眼看到近些日字庄主变化的人,心头也不禁有些痛,庄主和他情同兄弟,试问又有谁能把兄弟的事置之度外。可惜兄弟终归是兄弟,也做不了知己,罗武生更无法看透景云的心事,也好帮他分担一些忧愁,这种无奈也是没日没夜的困扰着他。 罗武生道:“庄主,人都已经走了,每人我都给了六十两,也够他们找个安家的地方了。” 原来自从那日罗武生在曲星镇上将景灵灵带回庄内之后,景云心痛不已,痛得是让自己的孩子卷入这一切事中,长子已死,还剩下个女儿,他又怎么想让女儿再受到伤害?他当下做个决定,要逃,要逃到一个那群人找不到的地方,于是他变卖了山庄,将山庄里所有的钱却给了庄内的仆人管家,让他们自己去谋生。 当这些人拿到景云的钱时,无不是痛哭流涕,甚至有些人将那银子扔掉,誓死永生追随景云,但他们不了解景云的心情,更不了解他的处境。于是让罗武生将那些执拗的人打晕了,托付给另一些人,让他们结伴而走。 现在庄内就只剩下景云和其女,还有罗武生三人了。 景云转身坐在椅子上,道:“你为何还不走?” 罗武生故作笑态,道:“我去哪?我能去哪?我这么大个儿,别人养不起我,只......只能......”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流了满面的泪,那话就卡在了喉间,哽咽着。 景云叹了口气道:“好兄弟,我此生并没给你什么恩惠,你跟了我半辈子,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 罗武生道:“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能永远跟着你。”此时罗武生就像个孩子一样,说话也带了点孩子的倔强脾气,但每一个字都是他的真情流露。罗武生又道:“不仅我,墨城那孩子也会永远都在你身边。” 一想到墨城,景云再也忍不住,那早已哭干的泪,此时却又涌了出来。景云道:“墨城那孩子,是我一手害了他。他聪明懂事,又发奋好学,我却......我却...” 罗武生道:“不是你,是那个叫齐英儿的人杀了他!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景云摇摇头,道:“不是你,也不是他,是我把你们扯了进去......”他再也说不出来话了,他也被无尽的悲痛哽咽住了。当二人心中都稍微平静下来后,景云道:“武生,你真的该走。” 罗武生笑了,笑得是那么温暖,笑得是那么真诚,“从前是你选的路,此时是我选的路,我选的路我自己走,又与你何干?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景云站起身来,此时流出的泪却是感动的泪,“此生与你为兄弟,夫复何求?” 二人出了景云的房间,景云问道:“灵灵呢?” 罗武生道:“小姐她还在收拾。” 景云笑道:“是个大姑娘咯,也会起打扮了。” 罗武生自觉已经久违景云的笑容了,那天开始就已经很少见到他笑了。 这是有一清脆的声音从楼上传出,“爹,爹。” 伴着脚踩楼梯发出的“噔噔噔”声,是一个妙龄女子下来了。只见这个女子生的白净漂亮,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水灵灵的,此人不是景灵灵还能是谁? 景灵灵蹦跳到景云跟前,景云却吃了一惊,道:“你,灵灵啊,你怎么穿成这样?” 只见景灵灵穿了一身普通棉麻质地衣服,色调也不艳丽,活脱像个村里的小女娃娃,脸上也没有往日那般漂亮打扮,却显得这姑娘有一种朴实善良的美。 景灵灵笑道:“爹,我好看吧。” 景云道:“好看,好看,只是,你原来的衣服呢?” 景灵灵挽着景云的胳膊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咱现在是逃,怎能惹人注目?穿些名贵衣裳,走在街上不得有很多人看啊。” 景云和罗武生都连连称是,只听罗武生道:“对极对极,可是现在我俩去哪里找这些衣服。” 景云倒是并不着急,只是笑道:“别急,你看这丫头得意的样子,八成早就有了主意了。” 景灵灵甩开景云的胳膊,嘟起小嘴,道:“哼,爹爹居然叫人家丫头,真难听。” 景云又笑道:“不是丫头不是丫头,是好闺女,乖闺女。” 景灵灵那水灵灵的眼睛又眯成了缝,笑道:“还是爹爹好,我早就让他们也给你俩留几件衣服了。我跟你们拿来,快换上。”说罢她便又到楼上,丢下两个包袱下来,“快换上吧。” 二人换上这些衣服之后,大变了样。那景云与那本白色锦缎衣裳,如今穿上青蓝棉麻布衣裤衫,活脱像个种地的老汉,还有那罗武生,怕是农家人都盼望家里有这么壮的大劳力,倒省得买牛了。景灵灵看到二人,不禁扑哧一笑,说道:“这要上街,保管没人能认得出咱们了。”景云和罗武生相互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放松。 已经今日不曾下雪,但这景云山庄却又凄冷,茫茫大地上的雪也没化多少,雪地上空有三行脚印。 旗子在空中飘着,景云看了一眼,不觉叹了一口气。罗武生道:“要不要把旗子摘下来?” 景云道:“摘它做什么?我连整个山庄都不要了,还要这旗子做什么?哈哈,从此,只有景云,没有山庄。” 景云就这样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罗武生和景灵灵跟在后头,也没有回头。景云抬头看了看这蓝灰的天,他发觉这个天就像个一个透明的盖子,盖住了这个世界,自己现在逃,也逃不出这个盖子。无奈之情又上心头,他喃喃道:“只可惜我的女儿,你却要跟这我这个没用的父亲四处逃亡。”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这样,那是一种不服的眼神,一种敢斗苍天的眼神,他在说:“我要斗到底。”这才是他想对自己说的话,他却不说出来,也无需说出来,因为他一切的力量都源自他的女儿,那个可爱如仙女般的景灵灵。 “哟,大爷,我都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还夸我长得像仙女呢。”如此娇媚的声音,世间恐怕再也难找第二个了了。这里就是风华镇翠香楼,而如此里令人销魂的声音正是这翠香楼的老鸨,怜香玉。 怜香玉的声音媚态万千,一声出来不知道都能勾住多少男人的魂儿,可惜这些男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朵玫瑰花。 这时又有一个男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身姿潇洒,却披散这头发,但仍有一群女子围着他,前簇后拥般护着他进来。就连怜香玉都走到那男人面前,将一说玉手轻轻搭在那男人的两肩,真是羡煞旁人。其他男人中自然不乏那种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更有不少风流倜傥的江湖才子,而这个男人论相貌也只一般,穿着也邋里邋遢,这种人居然能让怜香玉玉手相抚,其他男人眼中似冒着火,嫉妒的火。各自也不关心身边陪酒的女子,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男人。 这群男人纵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男人,貌似公子少爷哥儿,左眉梢有一颗黑痣不大不小,正好辨得清,他居然气不过喝起闷酒来了。旁边那个陪酒的女人,虽不是绝色佳人,但说到底还有点姿色,呵呵笑道:“方公子怎么了?这酒怎么越喝越苦了呢?” 这公子哥儿名叫方云飞,他自己并不出名,只是靠着家里在江湖吃吃喝喝。方家主人方富贵是富甲江南一带的钱庄巨贾,手下钱庄少说也有三十五六个,宅院有何止十个。方富贵一妻六妾,却生了七个女儿,就只有五太太多生了个儿子,那便是方云飞。方富贵得子不易,更是对他疼爱有加,而方云飞从小又有一群姐姐疼爱她,对女人更有研究。年方十六,就与家里贴身丫鬟发生关系,方富贵不仅没有责罚他,反而将那丫鬟责罚至死,方云飞却不在意,他只记得那男女交合时的快感,其他一切他都不放在心上。 之后他越来越放纵,经常外出寻花问柳,当有一日偶然路过着风华镇后,他便觉得自己找到了天堂,竟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也不曾回家。一年间,这个风流公子哥也在这风华镇上传出了名,只有他见不到的女人,没有他嫖不到的女人。 可就算是他,到了这翠香楼,也吃不上怜香玉这道菜,要说别人是看看,他也是能做到闻闻,也是碰不到。这女人美,手段也狠,他从前想要霸王硬上弓,裤裆里的那话儿险些就没保住,从此之后他也只敢远观不敢亵玩了。 但人心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就越想得到,他无时无刻不想在碰一碰那怜香玉的玉手,那他死也无憾了。但是人是贪婪的,得到一点,又想再多一点,就像无底洞一样。他心里自然也无法忘记这怜香玉了,他看着自己垂涎的女人却对别的男人那么好,胸中当然燃气嫉妒之火,只是这火,他用酒是浇不灭的,火只会越烧越旺。 方云飞顿时觉得这天下的女人都索然无味,谁都比不上怜香玉。而眼睁睁看着怜香玉对别的男人又是爱抚又是挽着那人胳膊,恨得他牙痒痒。 怜香玉挽着那人的胳膊走进小楼深处,将那些原本围着的女人们都驱散开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哈,有你们什么事啊。”然后转而对那男人说道:“凌公子,真是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你了呢,咱们去楼上叙叙旧情。”那姿态,那语气,那眼神,其他男人无一个不看得流口水,又都猜测这男人到底什么来头,连翠香楼的怜香玉都要缠着他。这人当然就是凌全非,旁人只是羡慕,却不知这位是江湖又头有脸的人物。 怜香玉挽着他的胳膊上了二层小房,凌全非进去,然后怜香玉转身将门关上,忽见得楼下桌前那方云飞正往她那瞧着,其实从从凌全非进来,他的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怜香玉了。怜香玉看到只当没看见,微笑着对楼下女人们喊着:“姑娘们,可伺候好爷们儿哦!”说罢便关了门,楼下女人们也是娇娇应声着,然后都哄着自己桌上的男人。男人们也都伸着脖子喝着女人端起的酒,唯有方云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房门,不理会身旁的女人。 凌全非坐在屋中小桌前,怜香玉则扭动着腰肢坐在床边上,翘起了腿,身资果然是人间极品,怜香玉道:“今天来了又是什么事?” 凌全非笑道:“今日来,一是看看洛儿怎么样,二是再烦你打听些事情。” 怜香玉哼了一声,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别的男人来这地方岂不都是寻欢作乐?只有你......” 凌全非截口问道:“我怎么?” 怜香玉道:“别说你来这要姑娘了,你来我这里一口酒都没喝过。” 凌全非笑而不语。 怜香玉忽有些生气的样子:“就连我给你端的酒你都从未沾过嘴边一滴。” 凌全非道:“那是因为我之前喝过酒了,所以不想在喝了。” 怜香玉道:“鬼才信!鬼才信!你就是不想喝我的酒,说到底你还不是嫌弃我?” 凌全非没有说话,因为她了解女人,和女人争辩是世上最不明智的事情。 怜香玉看他面无表情,毫不动色,又气道:“这天下男人都喜欢我,唯独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可知道我只要喊一声,这楼下的男人可全都愿意给我*丫子。” 凌全非道:“哦,我不喜欢舔别人的脚丫子。” 怜香玉气得站了起来,连高耸的胸部都一起一伏,道:“你,你不信是吗?” 凌全非仍不说话。 怜香玉道:“好,你不信,我便让你好好瞧瞧!”说完她就两三走到门前,双手摸着门便停住了,然后悄悄转头看了看凌全非,凌全非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谁知那怜香玉转过身来,扑哧一笑,道:“凌全非呀凌全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你哪一点,大概就是喜欢你和楼下那群臭男人不一样吧。”她走到桌前,缓缓坐下,问道:“说吧,又要我打听些什么事情?” 凌全非道:“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只是从你这打听更快些吧......” 凌全非还没有说完,酒杯“咣咣咣”的敲门声打断,而且这门外的人越敲越使劲,一边敲还一边喊着怜香玉。怜香玉和凌全非相视一眼,又好似有点得意的样子,道:“哎,又不知道是哪一个臭男人,你先等我把他打发了哈。”怜香玉留心观察凌全非的表情,盼着看到一些改变,谁知那凌全非道欣赏其墙上挂着的画了。 画上是一个妙龄女子正斜坐在小亭子里低头看着亭子外的小池塘,水面上又很多涟漪,是因为正在下雨。那女子一脸的愁容,像是在想着什么,想着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怜香玉感觉心头被人打了一锤子,一肚子的气决定都撒在门外这个男人身上。 第四十二章 洛儿 怜香玉,轻轻将门打开,门外站的的那个男人一身花袍,一身酒气,两眼喝得迷醉,赫然就是那方云飞。怜香玉也不吃惊,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是你啊,怎么,我家姑娘没伺候好你?” 方云飞那痴痴的眼睛看着怜香玉,怜香玉却没将他放在眼里。方云飞脸上那扭曲而又淫猥的笑容,任世间哪一个女子看到这笑容都会全身都会吓软。可怜香玉不是一般女人,不禁没有被吓到,反而用着轻蔑的眼神看着方云飞。 此时的方云飞已经是神智不轻,就算有人当面给他一巴掌他都记不得。只是当他看到了怜香玉身后坐着的凌全非时,那两双迷醉的眼突然睁大了几倍,说不出的嫉妒就化成火从他的双眼中直逼凌全非。而凌全非正在欣赏那墙上的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谁知那方云飞突然大声喊着,发起狂来,本来因为喝酒红了的脸,此刻却变成了紫酱色,说不出的难看。只见他身子前倾,竟把门给撞开,怜香玉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那方云飞一个没站稳就趴倒在地上。屋中本来那幽幽的香味,此刻却涌进来满满的浑酒气。 方云飞这么一趴正好趴在凌全非的脚边,凌全非也不多不闪只是冷冷看着地上的方云飞。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怜香玉,对她一抹轻蔑的笑,好像在说:“这就是愿意给你*丫子的男人?” 方云飞眼冒金星,虽摔得不轻,但酒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也感觉不到,甚至自己是怎么摔倒的都不知道。 怜香玉面容冷似冰霜,眼里充满肃杀之意。 方云飞手撑着地,缓缓爬起,凌全非也将他扶起,方云飞此时虽口齿不清 ,但他确实说了句:“谢谢。”凌全非也笑着回道:“不用客气。” 方云飞看到将自己扶起之人是凌全非,便又吵嚷起来,但仍然听不清他讲的什么。凌全非无奈之下,便伸指点了他的昏睡穴,方云飞这才安静下来。 凌全非摇头笑道:“我先去看看洛儿,这男人好像找你有点事,我之后再来找你吧。” 怜香玉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待凌全非从屋中出去之后她才大骂一声:“王八蛋!”这才长舒一口气。 怜香玉看到地上的方云飞睡得很是香甜,不由得又来了气,便走过去朝着他的脸正正反反掴了十二个耳光,那只细嫩的手都有些痛了她才停下来不打。然后就将方云飞丢在地上不管了,转身出门。门外正好有一个女子,恰好就是原本伺候方云飞的女人,怜香玉道:“你把他安顿好了,方少爷睡着了。” 那女人便进了房门,又转身将门关上。 而怜香玉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气冲冲地在自己床上一躺,直接把被子蒙住了头。忽而又坐起来,走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酒,酒到杯干,脸眼睛都不眨。 可喝完之后她那白皙的脸就变得粉扑扑的,“凌全非,你就是个混蛋,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我才真是个疯子。” 凌全非走在一群男男女女间,女人的香气,男人的酒气,混在一起,让人闻得头疼。凌全非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他穿过一个窄门,走到了后院。 地是一块地,可这后院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优雅别致的院子,院中有几处梅花,且还未全落,仍有幽香。就像有一道屏障把那翠香楼中的胭脂俗气、酒气全隔在了院外。 院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蹲在地上捡那雪上的落梅。她的小手已经被雪冻的红彤彤的,但她还是在一直捡着埋在雪里的梅花。 凌全非只是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也不去打扰她,她也没看到凌全非,正全心全意地捡梅花。 这女孩儿捡了一朵又一朵,捡了一瓣又一瓣,直到一只手拿不住了才站起身来。小女孩一转身,正好看到了凌全非,不由得像吃了蜂蜜一样笑了起来。又蹦又跳地到凌全非跟前,那甜甜的笑脸,当真比世上所有的花都好看。 凌全非道:“洛儿,最近好么?” 洛儿笑道:“好好好!好极了!见到你,就更好了。” 洛儿又道:“你怎么今天来了?” 凌全非道:“那我该什么时候来?” 洛儿道笑道:“你早该来了,早就该来了,要每天都来洛儿才开心。” 凌全非只是笑着,看着,看着这个小女孩儿,这个苦命的娃儿。就好像回到几年前刚遇到洛儿的时候。 那年洛儿才只七岁,七岁的孩子,从一出生就在这烟花巷中。他母亲苏刘氏本是一个富家里的老爷娶的小妾,老主人死后她便受到家里人的排斥,尤其是那大夫人,更是将她赶出了苏家。离开苏家之后,苏刘氏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一个女子孤零零漂泊在外,怎能活得舒服?她身子逐日变差,但眼看就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了,她被逼无奈就和一家青楼签了卖身契。 卖身契上明确写着青楼愿意给苏刘氏接生,并给苏刘氏安歇的地方,但苏刘氏出了月之后便要为青楼工作,成为一个妓女,终生不得赎身。 终生不得赎身!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献出了一切。世间又有多少不幸之人?这个世界又能给这些人多少美好的结局?但苏刘氏并不后悔,因为她这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母爱,当她怀上孩子是她就已经担起了这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是一位好母亲,当初签卖身契时,她加了一条,青楼必须抚养自己与孩子直到孩子成年,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时才可。青楼当时的老鸨也是念她可怜,便答应下来。 她终于剩下了孩子,那孩子就是洛儿。她虽然被赶出苏家大门,但她自始至终却都挨着那早已故去的苏家老主人,便把苏这个姓给了自己的孩子,取名叫苏洛儿。 孩子满了月,也意味着苏刘氏从此便终生为娼。起初当那些满身酒气汗臭的男人爬到自己身上时,她说不出地厌恶,她自己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直到泪也流干,心也尽碎。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孩子,她深爱着这个小精灵般的孩子。终于一天,她发现了自己得了病,得了只有妓女才会得的不治之症。她忍受不了病魔的折磨,就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双眼却流出了泪,那泪是为她自己而流,也是为苏洛儿而流。 苏刘氏死后,苏洛儿就一直呆在那个青楼里,苏洛儿聪明能干,所以他日日夜夜都打扫着青楼,把整个青楼都打扫干干净净。青楼里的那些女人也都十分喜爱洛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洛儿,甚至把自己的衣服都拿去改小给洛儿穿。直到这这个青楼换了一个老鸨,洛儿就是她眼中的一粒沙,所以她百般刁难,平时喜爱洛儿的那些女人也不敢出手管这些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儿受苦。 有一天,那老鸨居然把洛儿关进一个房子里,不给她吃喝,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原因竟是她丧心病狂,想到了让只有七岁的洛儿做个妓女,成为他们青楼的特色,供给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如此禽兽般的心,不,简直禽兽不如。但她并没有得逞,洛儿居然在一个妓女的帮助下,逃出了青楼。但逃出青楼后她又怎么生活?她只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儿,无依无靠,无父无母,那什么养活自己?只得行街乞讨。可谁知逃出来没几天,就有让那青楼老鸨找到了,那老鸨雇了几个人就要将洛儿给抓回去。 说到底天无绝人路,老天总有开眼时,凌全非将那群人对一个小女孩的暴行全都看在眼里,他又怎能不管。洛儿当时早已吓晕过去,当她醒来之后,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一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男人,一个和她见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的男人。凌全非看她可怜,就一直带着她,把她逮到了风华镇。洛儿看到这满镇的繁荣景象心中说不出的惊奇,但她仔细一瞧,这些似乎全都是和之前自己曾经呆过的青楼一样,便吓得再也不敢走半步。 凌全非很是耐烦,他虽未生子,却对孩子有着非比常人的耐心,洛儿也十分信任他,就这样,他就把洛儿交给了怜香玉。而这怜香玉对她又像姐姐,又像母亲,至此,洛儿才感觉到家的滋味。 凌全非喃喃道:“一晃都五年了。” 洛儿转头笑道:“你说什么?” 凌全非道:“没什么,我说洛儿又长高了。” 洛儿做了个鬼脸,道:“骗人的,几天前你见过我,就说我长高了,现在又说我长高了,哪有人长这么快的,不是骗人的么?” 凌全非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洛儿笑似乎有着魔力,可以让凌全非忘记所有的烦恼。 洛儿左手牵着凌全非的手将他往屋里拉,她从来都是两只手抱着凌全非胳膊的,但此时却因为她另一只手上攥满了梅花。 进了屋,凌全非坐在了桌边,道:“洛儿拿这么多梅花干什么?” 洛儿嘻嘻笑道:“现在不告诉你,一会你就知道啦。”说完,洛儿竟蹦蹦跳跳地跑进里屋去了。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她又提着个水壶从里屋出来了,凌全非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要喝茶呀。” 洛儿嘿嘿一笑,继续倒着茶,茶成淡青色,缓缓从水壶中流入杯中。 凌全非稍稍皱眉,但只是一刹那。他笑道:“洛儿为何不摘树上的梅花,却捡雪里的梅花。” 洛儿道:“不行不行,不能摘树上的。那花儿还有生命,我怎么能把那么好看的花摘下来?” 这倒是令凌全非很吃惊,从小洛儿在那种环境下生长,从小见过世间各种各样的暴力与血腥,而洛儿却恰似淤泥中的莲花,那么纯洁,那么善良,这也算是老天给洛儿的恩惠吧,也是最珍贵的恩惠。 凌全非将那小杯茶端起,轻轻吹起,然后慢慢喝了下去,洛儿正瞪大双眼,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凌全非还没有等她问,便说道:“这是我这生喝过最好喝的茶了!” 谁知洛儿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生气,只听她道:“你有没有死,干嘛说这是此生喝过的最好喝的茶?” 凌全非被她问得哭笑不得,但又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凌全非轻轻摸着罗尔德头,道:“我虽然没死,但我却知道世间没有一杯茶能比洛儿的这杯茶好喝。” 洛儿歪着小脑袋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凌全非笑道:“洛儿长大些就会明白了。”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被人夸自然是高兴的,洛儿有给凌全非倒了好几杯,而凌全非全都喝了下去,直到第十一杯,凌全非才道:“不能喝了,再喝下去,我就要撑破肚皮了。” 洛儿扑哧笑道:“我还以为你能喝完整整一壶呢。” 凌全非道:“你这壶可不小呀。” 洛儿笑着笑着,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神情一变,倒把凌全非吓了一跳,凌全非问道:“怎么了?” 洛儿却吃吃道:“你,你之前带过来的那个少年,他,他,他走了......”洛儿的样子,就像做了什么错事,等着受罚的孩子一样。 凌全非笑道:“没事,我早就知道他会走的。” 洛儿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你知道他要走,你怎么知道他会走?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还没说完,洛儿却突然住嘴,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凌全非道:“怎么?我可从来没见过洛儿这么关心一个人啊。” 洛儿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伸手指着凌全非道:“谁说没有,谁说没有?你不就是吗?” 凌全非知道这世间男人斗嘴是斗不过女人的,却也知道,比女人更厉害的便是女孩子。凌全非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洛儿。 洛儿倒先开了口:“我,我关心他是因为他,他受伤了。” 凌全非道:“受伤?” 洛儿道:“是啊,他若没有受伤,怎么会睡了三天三夜都没醒?” 凌全非这才知道,原来齐英儿自从那晚就睡了三天三夜,更知道他这三天三夜肯定是由洛儿悉心照顾的。 若是洛儿真的喜欢上他,那他...... 想到这,凌全非却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只因为他知道齐英儿身边一直还有个女人,那个孙巧儿,虽然他对孙巧儿了解的并不深,但他看得出齐英儿是真心喜欢他。若是洛儿真的喜欢他......洛儿为什么会喜欢他? 洛儿好像看穿凌全非的心事,一个人似也自言自语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凌全非仍然没说话。 洛儿又道:“他和你一样。” 凌全非不得不问,道:“和我一样?” 洛儿点了点头。凌全非也不继续问了,因为世上本有些事情是大人看不出来的,只有想洛儿这样的小孩子才能看得出来,而大人,早已忘记了如何去看。 凌全非只是轻叹一声,轻得像是在心中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洛儿一看他突然起身,脸上却露出一点着急的样子,她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失望:“你又要走了吗?” 凌全非点了点头。 洛儿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凌全非笑道:“当洛儿想我的时候,那时我就回来了。” 洛儿急急道:“那我现在就想你,你是不是就不走了呢?” 凌全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为什么这个孩子如此天真可爱,老天却要如此对她?虽然此时她已经算得上是吃喝不愁,但这毕竟不是她的归宿,终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里的,那时她又会是什么样呢? 凌全非摇摇头又叹又笑,笑的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凌全非对洛儿笑道:“下次来,我还要喝洛儿煮的梅花茶。” 本来满脸失望的洛儿又忽然变得活泼起来,一个劲儿地点着头道:“可不准骗我。” 凌全非道:“当然不骗你。” 纵使天不下雪,脚踩在雪地里仍是冷的,雪的冷意自脚传到了头。但齐英儿仍然挺着直直的身躯走着,雪已经浸湿了他的双脚,也已让他的双脚几乎失去了直觉,但只要他的心没有失去直觉,他就可以一直走下去。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走的。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紧紧地握着齐英儿的手,和他并肩走着。 那天晚上,齐英儿带着孙巧儿逃走之后并未走远,而是又回到了那里。只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万军帮的人也万万想不到逃走的二人竟然会回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再搜一遍。二人悄悄在屋内睡了一晚,但是这一晚齐英儿却没有合眼,只因为他心中满满的心事,自从他从家里出来之后,只发现心中的事越积越多,反而没有在村子里过的开心舒服。 他很多次都在问自己,“这就是江湖吗?”。谁也无法解释这是不是就是江湖,因为身在江湖之人,又有几个人能看破江湖? 那晚他并没有躺在床上,他时而坐在桌前,时而望着窗外,时而看看躺在床上熟睡的孙巧儿。 可他却不知,孙巧儿也未入睡。只因事情变化多端,始料未及,她又怎能知道会以这种方式与齐英儿再次相见?如此相见由呼和将其中的事情解释给他听。 有时候并不是事情无法解释,事情往往很简单,但解释起来却很难。一件事一个人,人的性格不同,解释就要不同,可如何解释给齐英儿听呢? 孙巧儿反复思考这一件事,便彻夜难眠。更是直到现在,她和齐英儿仍未说过一句话。 第四十三章 怪和尚 冬日,天是灰的,亦是冷的。但天气的冷,却不及二人之间的沉默,那种寒到骨子里的冷意,才真是让人难受。 齐英儿虽然牵着孙巧儿的手,孙巧儿虽然时不时偷偷看他几眼,但谁也没有打破沉默,两人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二人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走到牵着的两只手都已变得冰冷,都已经感觉不到对方的手是否还握在自己手里。 齐英儿的脸色也是冰冷的,眼神也是冰冷的,连心都好像是冰冷的。 孙巧儿此时比死还难受。 为什么他那晚见到我将我紧紧抱住?为什么他要带着我离开?为什么他牵着我的手却如此冷漠? 孙巧儿的心就像被把刀子,一把无情的刀子,挖去一块又一块。 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觉得心越来越痛,她的双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挣开了齐英儿的手。可她根本没用力,只是轻轻一停,手便滑落了。齐英儿根本没有握紧她的手,这又像一根锥子一样,深深锥进她的胸膛。 她蹲下来抱头痛哭,难道唯有哭声才能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吗? 齐英儿并未立刻回头,好在孙巧儿现在什么也看不见,齐英儿扬手轻轻在自己眼角擦了擦。 他也哭了吗?他也哭了。他是何时哭的?他又为什么哭? 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看着孙巧儿,眼眶亦是红的。但他仍然没有说什么话,没说一句安慰孙巧儿的话。 孙巧儿就一直哭着,直到嗓子都已苦哑,再也哭不出声,再也流不出眼泪。天地又是一片寂静。 唯有哭声才能打破这该死的沉默?可孙巧儿已经哭不出声了。 齐英儿终于说话了,但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我们走吧。” 孙巧儿忽然站起身子,抬手掴了齐英儿一耳光,齐英儿的脸顿时红肿起来,但他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齐英儿。 孙巧儿看齐英儿如此冷漠的样子又急又气,就不停地打他,可越打越轻,然后双手攀扶着齐英儿的肩膀趴在他的怀中。 孙巧儿心里苦,心里已经骂了齐英儿一千句一万句,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声来。 齐英儿又轻轻抱着孙巧儿,孙巧儿身子一颤,“为什么要抱我?为什么?你既然不想和我说话,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抱我?” 齐英儿抱着她,在孙巧儿耳边轻轻说道:“抱着你,你会好受点吗?” 这是什么话?这是孙巧儿听过的最令她寒心的话,难道这种拥抱只是你的施舍? 只是看我可怜,才施舍给我的拥抱? 孙巧儿推开了他,虽然嗓子已经哑了,但她仍然竭力喊道:“你就是个混蛋!我救了你!我救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齐英儿看着这个女人,他的脸似乎被冻僵了,没有任何表情。 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她?她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为什么这么对她? 齐英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他今年十二岁,他又懂些什么?他既然什么都不懂,为何要对眼前这个女人这样? 天苍地茫,多少人生在这片地上,可又有多少人经历过齐英儿的生活?他们过得怎样?他们又是如何应对的?齐英儿的思绪越飘越远,竟然感觉神魂已经出了这具躯壳。 忽听的一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人声如洪钟,竟把齐英儿的神魂给唤了回来。孙巧儿也被这声音给吸引去,有一刻竟忘记了一切的事。 齐英儿和孙巧儿都不约四下瞧去,却不见任何人,但二人都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所以绝不应该是幻觉。但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附近有人,不禁觉得奇怪,而又有几分害怕。 又听见一声:“我在这儿,别找了,我就在这儿。” 齐英儿四处看着,循着声音,却仍看不到人影。 那人又喊道:“往这儿看,往这儿看。” 齐英儿有找寻着,“奇怪,听这声音,好像这人就在眼前一样,为何总看不到?” 孙巧儿好像也忘记了刚才的事,也在找着,也在纳闷,道:“莫不成是鬼吧。” 只听那人又道:“嘿!傻孩子!居然说我是鬼!我要是贵,你俩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成。” 孙巧儿找寻着声音来处,突然大叫一声“啊”,那样子倒真的像见到了鬼一样,吃吃道:“手.....手...手。” 齐英儿竖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就在离自己三步距离那居然有一只手从雪里伸出来。那手丝毫血色也没有,果然像个死人的手。 齐英儿也被吓得握紧了腰间的剑。 只见那只手突然朝着齐英儿摇了摇,那人道:“对喽,找着我了。” 那声音竟来自地下! 齐英儿大喝道:“你怎么在地下,是人是鬼!” 那人又道:“又是一个傻孩子,我都说了我若是鬼,怎么能好好给你讲话?” 孙巧儿道:“那,那你怎么在地下呆着。” 那人道:“我不是在地底下,我是在雪底下!” 齐英儿和孙巧儿面面相觑,都一副不解的样子,那人又道:“小兄弟,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把我从雪里拉出来。” 齐英儿一惊,道:“是在叫我吗?” 那人笑道:“你不是小兄弟,难道是小姑娘吗?” 齐英儿一听,便吃吃说不出话来,就要前去拉住那只手,却又一只手拉住了自己,他转脸一看,不是孙巧儿还能是谁? 孙巧儿摇着头道:“不行,不能去,万一是个陷阱,要将你我二人给捉住怎么办?” 齐英儿一听,便停住了脚步,那人却道:“哎呀,这个小姑娘还在担心什么?快放开小兄弟,让他过来拉我一下吧,再不来,我可要死在雪里了。” 齐英儿又要往前走,孙巧儿却不放手,道:“他在雪里,怎么能看到我二人的举动?我看此事古怪得很,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我们且先问问他的来历身份。” 齐英儿点点头,问那人道:“那个,你是谁?” 孙巧儿扑哧一笑,齐英儿却纳闷起来,心想:“不是你叫我问的吗?干甚么要笑?” 孙巧儿道:“你这问法倒也是够直接的。” 齐英儿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雪里?” 问了两声,那雪下的人却没了回声。齐英儿和孙巧儿又相视一眼,孙巧儿道:“你不要耍什么鬼花招!我们是不会上当的,你要是再不说话,我们就走了,把你一个人丢在雪里也不管了!” 那人仍没出声,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变得无力,低垂着。 齐英儿喊了一声:“不好!”便也不管许多,直接一个箭步就冲到跟前,拉住了那只手。 一抓到这只手,一股寒意像千万根针一样扎在手上,齐英儿心中一颤,“不是真的死了吧!”他正在使劲往外拉,那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了齐英儿的手买孙巧儿看了也大惊道:“快放开!” 可是那只手已经牢牢抓住了齐英儿的手,齐英儿虽已经松开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冰冷的手,他只得拼力往外扯。这一扯,却把那雪里的人给扯了出来。 冰冷的手一放开,齐英儿一个踉跄,坐到在雪上。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光秃的脑袋已是苍白发紫,和那手的颜色一样。身上穿着的像是僧衣,却也是破破烂烂的,乍看起来,倒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只见那人像是刚睡醒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长呼一声,“呜呜呜呜------呀” 齐英儿和孙巧儿却站在一旁,紧紧握着手,看着这个非人非鬼,似人似鬼的不明物。 只见那人回头对二人一笑,道:“多谢多谢,哟,你们和好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只被这个不明人吓得不轻,却也没注意到,不觉间双手紧紧拉到了一起。二人一看,又不约放开了手。 那人道:“嘿!拉都拉上了,干什么又放开?真是让我这和尚摸不到头脑啊。” 齐英儿一听他说自己是和尚,那他穿着的可真的是僧衣,怎么如此破烂? 齐英儿道:“你是谁?” 那人嬉笑道:“我就是我啊。” 齐英儿道:“我问你叫什么?” 那人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早已无名无姓,只有法号。” 孙巧儿问道:“那你法号是什么?” 那人却不说话了。 孙巧儿不耐烦,道:“问你话呢,你怎么又不回答了?” 那人挠挠脑袋,似是不解,道:“贫僧已经说过了呀。” 孙巧儿气道:“你几时说过了?” 那僧人笑道:“真是好笑,小姑娘你方才问过,我就说了呀。” 孙巧儿道:“胡说,胡说。你明明没有开口!” 那僧人道:“那就是贫僧的法号啊!” 孙巧儿道:“什么什么!一派胡言,你的法号是什么?我看你一定是个假和尚,你是个骗子,说不定是个强盗土匪!” 那僧人一脸苦相,道:“小姑娘你说小僧是土匪那可就是冤枉死人咯,我的确是个和尚。打小就在五台山佛光寺跟着我师父无悲大师念经诵佛,怎能是强盗。”说完,这和尚又把那寺庙的样子,那五台山的春夏秋冬统统说了个详细,让孙巧儿也不得不信,齐英儿听得更有如身临其境,还真有点想去看看这么好的寺庙了。 孙巧儿道:“那我问你法号怎么不说呢?” 那僧人道:“不是不说,是贫僧说了,我的法号就是......”他忽然将嘴紧闭,就不出声了。 孙巧儿看了一脸茫然,齐英儿倒是笑了起来,孙巧儿道:“你笑什么?” 齐英儿道:“我在笑他师父。” 孙巧儿又问道:“他师父怎么了?” 齐英儿道:“他师父居然给他起了个这么有意思的法号,让人念也无法念,喊也无法喊。” 孙巧儿道:“那你知道他的法号了?” 齐英儿点头笑道:“他的法号就是......”说着,他也紧闭着嘴,不出声来。 那僧人笑道:“果然还是小兄弟聪明些,这就是我师父给我取的法号。无字无形,无声无音。” 孙巧儿好像也明白了,便道:“真奇怪,你奇怪,你师父更奇怪,给你起这个法号,那他都怎么叫你啊?” 那僧人笑道:“师父给我起了这个法号,确实不好叫,但是他为了方便,又给我一个名字,叫空。” 齐英儿道:“空?” 那僧人道:“正是正是。” 齐英儿缺德这个叫空的僧人很有意思,名字有意思,举止也有意思,而且还喜欢呆在雪里。齐英儿问道:“那你怎么在雪里啊。” 空又挠了挠脑袋,道:“哎呀,这个说出来也不怕二位取笑,师父说让我到这俗世间化缘,我已经出来一个月了,其间虽然化了一些,但都尽是些饭菜,而我整天拿着钵盂,就像个要饭的一样。后来我发现化缘不如用钱买饭,所以就把师父给我的钵盂当了几些钱。谁知饭菜那么贵,没几天我就花光了,过不久,到真成了要饭的了。衣服也烂了,也有很久没洗澡了。然后我就走啊走,有一天走到这,我又饿又累,便躺在地上睡着了。直到刚才,二位将我惊醒,这才,这才和二位结下了缘。” 孙巧儿冷笑道:“我看你年纪不大,扯谎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啊。” 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所言不曾有半点虚假呀。” 孙巧儿道:“好!就算你前面说的都是真话,可这后面的话剑指可笑。” 空道:“哪里可笑?” 孙巧儿道:“这几日可不曾下雪你知道吗?” 空摇摇头,孙巧儿又道:“这几日不曾下雪,也就说你身上的雪是几日之前,但几日之前下的雪也并未下这么多,那也就是说,这雪是很多天前一天一天堆积起来的,难道说你在这雪里躺就躺了十多天吗?” 空点点头,道:“有理有理,没想到我这一睡就睡了十多天啊。” 孙巧儿冷眼瞧着空,道:“呸,脸皮真厚,被人当众揭穿谎言,还能那么镇定,真不要脸。”然后转身对齐英儿说道:“咱们走吧,不要理这个疯和尚!” 齐英儿却不动脚,只是微笑着,而后慢慢道:“我相信这个和尚。” 空倒也是觉得意外,也是不禁面露微笑。 孙巧儿吃吃道:“你,你真的相信他?” 齐英儿笑着,那笑容却那么放松,他的笑恰似和空的笑容相应,两人就像故交一样。 孙巧儿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宁愿相信一个臭和尚的鬼话,你都不相信我!那我走!我走!” 空道:“哎呀,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因为我这个臭和尚吃起这个小兄弟的醋。姑娘你可比我漂亮一千倍一万倍也不止啊,这小兄弟怎么会讨厌你呢?” 孙巧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道:“我和他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空笑道:“本来没关系,后来有关系了。” 孙巧儿道:“有什么关系?” 空道:“这个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刚才我可真的差一点就死在雪里了,多亏小兄弟拉了我一下啊。对了,小僧还没请教小恩人的名字......” 齐英儿道:“齐英儿。”他告诉这个陌生和尚自己的名字,只因为他觉得空并不是坏人,也没有骗人。世间本有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又怎么随便说空就是骗人的?若是他对人说起自己手中木剑的事别人也会觉得是骗人,但是却又有人争得头破血流要得到这把木剑,岂不是更奇怪? 孙巧儿见这二人,只短短一会儿居然想两个要好朋友一样,愈来愈不明白,愈来愈生气。 空有转而笑道:“不知小姑娘芳名......” 还没等他说完,孙巧儿就恶狠狠地说道:“叫姑奶奶!” 第四十四章 化雪 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真是响彻云霄。 齐英儿看着这个和尚,看着他那死人般苍白发紫的肤色渐渐恢复血色,暗暗道:“这么奇怪的和尚,我倒真有点喜欢他了。” 孙巧儿气得咬牙跺脚,朝空骂道:“你这秃驴,笑什么笑?” 空收起笑声,但脸上肌肉一紧一张,在忍住不笑,空道:“不是我想笑,只是姑娘的名字简直比我奇怪的多。难道姑娘你姓姑吗?” 孙巧儿气得面对这个陌生又讨厌,又喜欢装傻的和尚,简直不知该如何骂他,只能气得说道:“你......你....这个无赖!” 空嬉笑道:“姑娘这就不对了,小僧既没得罪姑娘,也没冒犯姑娘,也没有欺讹敲诈姑娘,姑娘怎能说我是无赖呢?” 孙巧儿气得脸都变红,只能吃吃道:“你.....你...” 孙巧儿又看了看齐英儿,自己被一个讨厌和尚气成这般模样,而齐英儿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像是路人,此事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孙巧儿顿时觉得心寒,又觉得心碎,又哭了起来。 眼泪难道不是女人的一样武器吗?当然是,这眼泪可以让无赖的男人也得服软。 空一看孙巧儿哭了,好似有点惊慌,连忙说道:“姑娘,姑娘,小僧不是故意的,姑娘,姑......” 孙巧儿仍然不理,空突然大喊道:“姑奶奶!” 谁知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孙巧儿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空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齐英儿像是个观众一样,看着,空突然走过去对他说道:“齐施主,看来这姑娘的眼泪只有你才能止得住了。” 齐英儿疑惑道:“我?” 空点头道:“正是你,因为她是因为你才哭的?” 齐英儿也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明白,他与孙巧儿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白的感情,那到底是不是爱亦未可知,但孙巧儿的泪确实是为了他才流的。 齐英儿只好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别哭了......别.....” 无奈孙巧儿哭声太大,也不知她是否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那哭声就是停不下来。 齐英儿只好伸出手来拉住她正在抹泪的手,刚一碰到,孙巧儿竟不哭了,只是用红红的眼眶,眼泪打湿的睫毛,还有那不知被泪水洗过多少次的眼眸对着齐英儿。齐英儿也恰与她的视线对上,四目相视,短短不到一瞬,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那大概是因为眼神里所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复杂了吧。 空在一旁看着,摇摇头,喃喃道:“阿弥陀佛,这少年居然还没有我了解女人。” 齐英儿看着她,全身居然麻酥酥,心中似乎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像火烧?烧得耳朵都发烫了,拉着他的手也微微出汗,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儿那么可爱,她的手那么细嫩,却冰冰的。 孙巧儿看着他出身的样子,女人是敏感的,她感到齐英儿的变化,和以往都不一样,她觉得这样最好,永远这样看着就好,可这个永远却只是短短一瞬。 孙巧儿转哭微笑,笑容那么温暖,似乎让整个冬天都变得温暖。 空在一旁拍手叫道:“好咯好咯,太阳出来咯,雪化咯。” 孙巧儿看了看空,空也对她笑了一笑,不知怎地,孙巧儿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和尚也并不是很讨厌。 空走过来,笑道:“二位已经和好如初,连这久日不化的积雪都化开了,我看两位施主情投意合,不如继续完婚把。” 齐英儿道:“完婚?那么快就要成亲?” 空笑道:“不是吗?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只有这姑娘穿着嫁衣,儿齐施主你......” 孙巧儿笑道:“那是因为我本来要嫁的并不是他。” 空的两只眼睛惊讶地瞪大了不少,道:“原来,原来姑娘你是逃.......”他并没有说出来,只因他不敢说,因为他实在是挺眼前这个姑娘的。 孙巧儿笑道:“没错,我是逃婚。” 空却道:“阿弥陀佛,凡是都有定数,姑娘你......” 孙巧儿截口道:“别姑娘姑娘的了,我叫孙巧儿。” 空道:“巧儿姑娘。名字巧,人也巧。” 孙巧儿被他逗得呵呵笑,说道:“若是他有你一半会说就好了。” 齐英儿一脸茫然,孙巧儿又道:“你看,你看,他就像个木头一样,平时很机灵,一面对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空笑道:“不然不然,齐施主优点那么多其实小僧能及,更何况,我看巧儿姑娘也是对齐施主一片痴心,天下会有男人得到巧儿姑娘的爱,那人一定不差。” 空确实懂得人心,不只是女人,就连男人也是,他这一句让齐英儿和孙巧儿听得无不高兴。 孙巧儿道:“空师傅,我刚才对你那样,还说你无赖,请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因为......” 空突然打断孙巧儿的话,道:“阿弥陀佛,小僧不敢,能让姑娘说上几句我也是享天下一大乐了,巧儿姑娘莫要叫小僧师傅师傅的,小僧可也受不起。” 孙巧儿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空道:“好人多得是,只愿姑娘这辈子只结交好人。” 孙巧儿忽然挽住齐英儿的胳膊,道:“我这辈子身边只有这一个人就够了,我才不管其他人。” 齐英儿却被她这一挽,倒害起羞来,孙巧儿道:“你个大男人怕什么羞,我是个女人我都不怕。” 空笑道:“像巧儿姑娘的女孩儿也是世间少有啊。” 孙巧儿才不管这话里面是不是有讽刺意味,她现在脑子里心里只有齐英儿。 齐英儿道:“空师傅,谢谢你。” 空道:“阿弥陀佛,都说了不要叫我师傅师傅的,我今年也不过和你差不多年纪。” 齐英儿和孙巧儿听了也都十分惊讶,空笑道:“真的,我今年比齐施主大,比巧儿姑娘年小,今年我才十五岁。” 齐英儿道:“那,那你知道我多少岁?” 空笑道:“年纪和个头可没有关系,我看齐施主不过也就十二三岁吧,绝不会超过十四岁。” 孙巧儿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空道:“我说的对吗?” 齐英儿说道:“对,那,那你为何还觉得我和她......” 孙巧儿看了齐英儿一眼,神情忽然变得忧伤,她心里知道,齐英儿太小,自己也大他太多,正暗自叹息。 只听空道:“世间本无年纪,年纪只不过是个数字,又何必在意。齐施主只不过是早早地找到了自己的姻缘,这又有何妨?” 二人听了空的话,似乎心头有一块疙瘩彻底化开。“又有何妨?”是啊,人与人本就是存在感情的,我们无法抹除。我们只觉得这份感情应该出现在人们常理认为的时间,但这时间却也不是人给定的吗? 万物自然,人也属于自然。人定的规矩又怎能和自然相比?无论世人是怎样的眼光,是怎样的言说,我们都应该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感情。 齐英儿笑道:“空师......” 空道:“就叫我空吧,齐施主。” 孙巧儿道:“他叫你空,你叫他齐施主,难道不也是很别扭?” 空道:“那......那齐兄弟如何?” 孙巧儿拍手笑道:“好好好,太好了,没想到世间居然会有你这么有意思的和尚。” 空挠挠头道:“世上有趣的人又何止我一人?” 孙巧儿和齐英儿相视而笑,齐英儿道:“如果空不嫌烦,就和我们二人结伴而行如何?” 空摇手道:“不烦不烦,正好顺路,一起走甚好,一个人走太冷了。” 孙巧儿捂嘴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去哪呢,怎就正好顺路?” 空道:“只因世间路太多,对于我来说,走那一条都是顺路。不知二位去哪?” 齐英儿道:“我们也还不知道要去哪。” 空大笑道:“好好好,世间居然有我们三个那么有意思的人,而且还相遇了,真是妙极了。我们三人就一直往前走,前方是哪,我们就去哪。” “爹,你快看,这里真是热闹,看,哪里还有卖糖人的!”这个活泼的声音从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嘴里出来的。 景灵灵又蹦又跳,在街上瞧过来瞧过去,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都能让她乐上好半天。 在她身后,一直紧紧跟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的棉料青衫,足蹬轻布靴,饱经风霜的脸一直看着这个又蹦又跳快快乐乐的女孩子笑,他的笑饱含慈爱,他就是景云。 在他身后又有一个身高体壮的巨汉,那巨汉背着个大包袱,却显得轻松得很,穿着平常,和街上路人并无两样,此人就是罗武生。 三人自打从景云山庄出来已有三天,当日他们就发现,虽然景云和罗武生已经换上景灵灵为他俩准备好的衣裳,却仍有很多人注意他们。只因他们二人本事练武架子,一身农夫的打扮,却没有农夫的走路架子,更令人奇怪。 二人发现后就立刻找到一家布料点,挑了点布,有道裁缝店让那儿的人给做了两件。 景云还好,身高五六尺倒也正常,可罗武生身高八尺多,给他做衣服时可是把裁缝累得不轻。 只因裁缝铺那裁缝身高却只有五尺,身段短小,臂展也不长,给罗武生裁量时就差点搬个梯子来了。景灵灵也因为这个事乐呵了一整天。 三人虽然是弃庄避难,但景灵灵天性活泼,一路上倒真是没有一丝提心吊胆的感觉。就算有,也被景灵灵的玲玲笑声给驱散了。 三人一路搭车,走路,休息,然后又走路,行了三天,现在到了李家集。 本来已经累到走不都的景灵灵一看到那么热闹的集市,浑身又充满了力量,看过来看过去,逛了大半天。走到一个摊便朝着景云笑道:“爹爹爹,你看好不好看。” 又走到一个卖香囊的摊位,又问道:“爹爹爹爹,你闻闻香不香。” 景云走过去,低头一闻,笑道:“香香香。” 那摊主也是八面玲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客人,开始吹嘘他的香囊有多好,甚至连闻了包治百病的胡话都说了,景云只是淡淡笑着,便领着景灵灵离开了。 罗武生对那摊主冷冷道:“你若再这样出来骗人,我看早晚你会被人打回家去。” 那摊主只看罗武生身材巨大,人高体壮,不敢多说一个字,等到罗武生走开几步他就骂骂咧咧起来,罗我省回头给他一瞪眼,他吓得差点坐倒在地,罗武生又笑着跟上前去。 景灵灵看罗武生才跟过来,又因为景云不给她买香囊,便赌气道:“一定是罗叔叔把人家都吓到了,都不敢做我的生意了。” 罗武生只能无奈苦笑。景云道:“你这小机灵鬼,你若真的想买,还怕人家不做你的生意?只怕到时候人家都赔了血本还笑着数钱呢。” 景灵灵被景云这么一夸倒嘻嘻笑道:“那爹爹你呀哦请我吃顿好吃的。” 景云笑道:“好好好,给你吃顿好的。我看就这家吧。” 景云伸手一指,他们正好走到了一家酒馆,名叫“千杯醉”。 景灵灵看到这招牌,眉头一皱:“这哪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就会找些酒馆什么的,只知道喝酒,我们就不能吃些饭菜吗?”景灵灵知道虽然他们一路上吃饭去的都是酒馆,景云和罗武生却也不曾喝上一口酒,而这些酒馆了也确实不乏一些有好吃的饭菜。 八成是在招客人的小二耳朵敏锐,听到了景灵灵的话,便笑着脸,走过来说:“几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菜可比酒还要出名,您几位想要的菜我们这儿都能做得上来,我们这儿的把勺更是个顶个的强。小的斗胆一问,三位可知道咱家店为何要叫‘千杯醉’?” 景灵灵不耐烦道:“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云看景灵灵的小脾气又上来了,笑道:“我们不知,小二哥你且说说这其中来由?” 那小二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好似已经不知道对外人解释过多少遍了,说起来也甚是顺口,他道:“几位不知,小店名叫‘千杯醉’,实而千杯也不醉。” 罗武生道:“哦?” 店小二又继续道:“这千杯不醉,正如字面意思,就是你喝了一千杯也不会醉。” 罗武生道:“这是为何?难道你家的酒莫不都淡如水吗?” 店小二道:“非也非也。”小二的样子十分神气,可想这个问题已经有不少人都问过,小二得意洋洋道:“我家的酒虽不比几十年的女儿红,却也能让爱酒人士不舍得放下酒杯。说是千杯不醉不是因为别的,这正是因为咱家的菜啊。” 景云笑道:“莫非你家的才能解酒不成?” 店小二笑道:“咱家的菜比解酒还要强上千倍,小的也解释不清,只有几位客官亲自尝尝才能理解。” 景云道:“你这小二,倒是真会做生意啊,那好,我就去尝尝。” 景灵灵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就是吹牛扯谎,肯定是在吹嘘。” 小二道:“小的有没有吹牛,姑娘你进去一尝便知,若是小的说的话有半点虚假,今天的菜我便不要姑娘的钱。如何?” 景灵灵昂首阔步走进去,道:“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假的我就,就把你家牌子拆下来。” 景云摇摇头叹气道:“哎,这丫头,何时能改改脾气。” 罗武生笑道:“她若改了,那就不是灵灵了。” 景云也是摇头苦笑,也跟了进去。 第四十五章 虎视虎口 虽然景灵灵是个一身傲气的大小姐,但是她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片景象。 这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且不说景灵灵,她本来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就连梳妆打扮的东西,都是他的贴身丫鬟去买,连平时穿的衣服也都是有人给他在庄内现量现做,所以她也就不怎么出门。 刻着眼前的座无虚席,连景云都不得不暗暗称赞。进来之后本就已经坐满了客人,而景云他们四处看了看却也没瞧见有哪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小二道:“三位,且稍等,小的先给三位找个座位,只因店里的生意太好了,有不少客官都是为了咱家的饭菜来的。”小二豆豆瞟了景灵灵一眼,这话本就是故意说给景灵灵听的,景灵灵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景灵灵鼻子一哼,道:“若是没有位子,我们可就走了。” 小二倒着了急,道:“姑娘别急,马上就有位子,马上就有。”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又喊着店老板道:“掌柜的,咱还有位子吗?” 一个长须冉冉,眼神一忽儿深邃一忽儿饱满,就像个教书先生,哪像个开饭馆儿的掌柜的,就是是一个迷离的慈祥的小老头,掌柜的声音也是温文儒雅,轻摇着手道:“没了没了,都满......” “了”字还没出口,就见的一个温柔的女子站起身来,迷人的温柔的对站在门口的景灵灵笑道:“姑娘,来这里坐吧。” 小二道:“哟,您看,这不就有位子吗?我这就给三位收拾收拾。” 景灵灵一看小二的一副得意样子,咬了咬牙,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心中怨道:“这女子是谁?何必如此多事!”但仔细一看这女人那温柔中带有憔弱的样子,楚楚动人的眼睛更让景灵灵也怨不得她,心中倒是生起怜惜之情。 协同那女子一起起身离开的还有一个身高七尺,面膛黝黑的男人。难男人的胸膛宽阔,身上衣服虽有些褪旧,但他整个人确似得了大志的人,自信满满,又有侠客气息。 他与那女子携手走过来,向景云三人微微一笑,道:“三位请。” 仅仅三个字却让景云和罗武生不禁暗暗佩服此人的脚上功夫,和一身的气功底子。 景灵灵自然看不出来,她只是在想:“这么可人的姑娘,怎么会和一个黑汉子在一起?” 三人坐上桌后,景灵灵拍桌喝道:“小二,菜呢?” 小二道:“菜,菜,姑娘还没点菜呢。” 景灵灵道:“那你这有什么菜?” 小二笑道:“小的刚才说了,咱家店里什么菜都有,姑娘你点什么菜,我们这就做什么菜。” 景灵灵脸上露出一点诡秘,景云一看,对罗武生悄悄道:“怕是这丫头又出什么鬼主意了,只怕难为了小二哥咯。” 罗武生笑道:“能不被她难为到的人倒也是世间少有的啊。” 景灵灵眼珠子灵灵一转,拍手道:“这第一道菜,我就要兰花熊掌。” 小二掰着手指头记着:“兰花熊掌,好的,那第二道菜呢?” 景灵灵道:“你这小二,我还没说完呢,这道菜可不是普通的兰花熊掌。听好了,熊掌我只要棕熊的熊掌,若是这头熊身上有一根黑色的,我便不要。” 小二一愣,道:“好好好,记住了。” 景灵灵又道:“还有,这道菜的佐料也有要求。青虾,我要太湖的青虾,而且不可又腥味,若有一点,我也不要。火腿我只要江西安福的火腿。冬笋也要江西的,还有这油菜心我也要最好的。听清楚了吗?” 景灵灵本以为小二已经吓着了,谁知那小二却笑道:“那第二道菜呢?” 景灵灵一看小二这样就又哼了一声,暗想:“我一定得好好捉弄捉弄你。” 景灵灵道:“这第二道菜,我就要干烧开边鲤,这鱼必须是生于长江的岩原鲤,岩鲤鱼身两侧各剞六刀而不是五刀,少一刀都不行,每一刀刀距九分,刀入一百五十毫,多了少了一分一毫都不行......都记住了吗?” 小二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景灵灵一看他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不免有些受挫,又连点了几道菜,每一道又都刁钻苛刻,可这小二没为难,景云倒是为难起来。 景云道:“灵灵啊,你这点的菜莫说工序苛刻,就连这原料都很难找,甚至此时就没有这种菜生长,你这太为难小二哥了。” 景灵灵嘟起嘴道:“咱家的什么菜都有,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我点什么就能做什么,这是你说的,对吧小二哥。” 小二笑道:“对对对,是我说的。” 景灵灵又道:“那我这算是为难你吗?” 小二摇头道:“不算不算。”虽然小二这么说,但心里也是有点慌的,因为景灵灵点的这些菜,原料佐料非但难找,就连工序都要分毫不差,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来的,但他虽慌,可面色镇定,心里没点底,又怎能那么镇定? 只听小二道:“那姑娘,我这就给您备菜去,三位先喝茶。” 景灵灵看着小二走了之后,不禁扑哧一笑,景云摇头道:“你这孩子。” 景灵灵道:“爹,不是他说的嘛,要什么有什么,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他,他如果真的做不出来,我也不会怪他的。” 罗武生在一旁吃吃冷笑,景灵灵道:“罗叔叔难道不想吃这些菜。” 罗武生道:“想,当然想了,你刚才叫菜的时候我这口水可都要流道地上了。” 景灵灵笑的面如桃花,道:“那叔叔先忍着口水,一会好好尝尝这些菜吧。” 景云道:“灵灵,你平时也不曾出门,这些菜,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景灵灵给景云和罗武生到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端起,笑道:“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啦。” 景灵灵把茶靠近嘴边,还未沾唇,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杯中热茶散了一身,一手烫得也是将杯子扔在地上。景灵灵转身叱道:“谁呀,谁撞我!” 她这一转身,迎面却来了个大光头。是个和尚,这个和尚生得一副俊面孔,他若留了头发一定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若是说景灵灵的眼睛会说话,那这和尚的眼睛简直会唱歌,也一定会有不少女人会被他这双眼睛所唱的歌给迷倒。 但此时的景灵灵可不管他会不会唱歌,更不管他是谁,只因那茶水实在太烫,又把衣服给弄湿,她此时是满心怒气,还未发作,只听那和尚合手道:“阿弥陀佛,小僧刚才一不小心绊了一跤,却没想竟把女施主的手中茶给打翻,还望女施主莫要怪罪。”说完,这和尚就对她笑了一笑。 景灵灵一看他这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笑?你还笑?笑是什么意思?我的样子很可笑吗?” 景灵灵刚要出口,却又被那和尚抢道:“我看女施主面相温柔,定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也定不会怪罪小僧吧。” 景灵灵气道:“你......” 景云站起身来拉住了景灵灵,将茶杯拾起之后,对那和尚笑道:“小师傅刚才一定也不是故意,灵灵自然也不会怪罪小师傅。” 和尚笑道:“那就太好了,灵灵姑娘,小僧再给你赔个礼。” 景云道:“小师傅切莫这么做了,如果小师傅不急的话可以与我等喝上几杯茶吗?” 和尚笑道:“多谢施主好意,只是小僧本来与两个朋友在此地,没想到小僧刚刚出去一趟,回来却见不到他们了,找人之时没留意脚下,又碰翻了灵灵姑娘的茶,打扰了三位,真是过意不去。小僧还是找朋友要紧。” 景云道:“不妨不妨,既然是小师傅的朋友,那他们一定不会走远,且不如与我等在这里喝茶,也可等等他们,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和尚道:“多谢施主,只不过他们无缘无故走了,我想定是遇到什么非走不可的事,我又怎能在此干坐着?” 景云道:“没想到小师傅居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在下也不好再留了。” 和尚合手道:“阿弥陀佛。”便转身就要离开,景云又道:“小师傅可否留个法号,待来日相见,也好相认。” 和尚笑道:“我的法号太难念,施主就且叫我空即可,小僧告辞。” 景云看到小和尚走了,便不禁摇摇头,喃喃道:“不简单不简单。” 景灵灵在旁边也发作起来,道:“爹爹爹爹爹!你刚才怎么不帮我,到向着他说话!一个臭......” 景灵灵一怔却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来那骂那个和尚的话,罗武生笑道:“看来还有能然咱灵灵为难的人,倒真是不简单啊,不简单。” 景灵灵斜眼看了看罗武生,便自不说话,嘟个嘴像是在生气,其实她也在想刚才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难道会唱歌吗?唱歌?我怎么会想他会不会唱歌?他会不会唱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景云也和罗武生说着:“看出来了么?” 罗武生道:“看出来了。” 景云道:“奇怪吗?” 罗武生道:“何止奇怪,简直奇妙!” 景灵灵见他俩神神叨叨地,便插嘴道:“我看你俩才是莫名其妙!看出什么来了?” 只见景云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罗武生也似绷紧了肌肉,像只狼一样提防着周围。 景云道:“还好你刚刚才没有说话。” 景灵灵吃惊道:“为什么?” 景云道:“因为你若说话,咱们可能就走不出这里了。” 景灵灵竟被吓得浑身像针扎一样,眼神四处看着。景云低声道:“不要乱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才好!” 说都说了,怎么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景云面容似在笑谈闲事,实则是低声说着:“在座中人有很多高手,我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的武功又如何。” 景灵灵虽然努力装作平常样子,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眼神上的惊慌,道:“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 景云道:“还不知是不是,但其中定有些人来者不善,也很可能认出我们了。” 景灵灵道:“爹,你可不要吓我啊,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景云慢慢伸出右手,手上居然有一张纸,景云道:“打开看看。” 景灵灵悄悄拿过去打开,见上面只有二字,可这二字却像是两把刀一样架在自己脖子上,纸上写着“快走”。 景灵灵诧异道:“这是谁写的?” 景云道:“正是刚才将你手中杯子撞翻的和尚,他趁势将这纸条放入杯中,手法之快,我都不曾看清楚。” 罗武生道:“那小和尚年纪不大,倒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只是速度,都比我要厉害许多。” 景灵灵更是惊讶,道:“比叔叔都厉害吗?” 罗武生笑道:“我只是说他速度很快,可没说他就能赢我。” 景云道:“我看这也不一定,他年纪尚小,若是再过几年,恐怕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景灵灵已经惊得出神,嘀咕道:“那么厉害?脸爹爹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景云笑道:“还好他是来帮我们,看来他一定是看出这屋内有人对咱们虎视眈眈了,好意来提醒我们。” 景灵灵道:“原来他是个好和尚呢,那我还......” 罗武生道:“你也没骂他不是吗?” 景灵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骂他,只是因为爹爹将自己拉住了才没出口,若是爹爹没拉我一下....... 景云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时刻注意身边的人。” 景灵灵突然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景云道:“怎么了?” 景灵灵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景云道:“怎么,我女儿说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妈了?” 景灵灵道:“才不是,只是,只是......”她向周围看了一眼,然后悄声道:“那个和尚那么厉害,为何刚才爹爹不留住他,也好助咱们一臂之力?” 景云笑道:“傻孩子,我难道没留吗?” 景灵灵道:“这,这,可是也没留住他呀。” 景云道:“人家与咱们素不相识,能这样通报咱们已经是对咱们有大恩,他若有急事,咱们又怎能强把人留下?” 景灵灵道:“我看他说寻找朋友一定是骗人的,傻子猜想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景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傻啊。” 罗武生笑道:“我看他找朋友的事一定不是假的,我相信他。” 景灵灵道:“为什么?莫非你认识他?” 罗武生道:“我怎么会认识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和尚?” 景灵灵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相信他,你倒是说呀,真是急死人。” 罗武生哈哈笑道:“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呀。” 景灵灵也被逗笑了,平时不苟言笑的罗武生居然自打出庄以后像换了个人一样,也会开起玩笑来。此时景灵灵忽然觉得世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眼前的这两个人对自己来说才是重要的,就算身处火海刀山,只要有爹爹和叔叔在,那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了。想到这,景灵灵倒真的放松许多了,但看了看父亲眼角的皱纹,忽而眼泪又湿了眼睛。 景云看到女儿眼泪就要流出,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只以为女儿是害怕了,便安慰道:“好闺女不要怕,爹爹会保护好你的。” 罗武生也道:“好侄女,别怕,老叔也在这护着你,他们休想伤你一丝头发。” 但景灵灵却哼哼笑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道:“谁怕了,谁怕了,我才不怕,我只是,只是。反正我才不怕,他们要来,我就和爹爹叔叔一切把他们都赶走,然后咱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过一辈子。” 景云听到女儿这么说,不禁也是泪湿眼眶,笑道:“好好好。”忽而又道:“不行不行。” 景灵灵道:“怎么不行?” 景云笑道:“你还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叔叔也得给你娶一个贤惠婶婶才行啊。” 三人同笑了起来。 世间若有最尖锐的矛,那便是家人。 世间若有最坚实的盾,那亦是家人。 矛和盾都是家人,又何来矛盾? 三人正在谈笑,一阵香气袭来,景灵灵一闻,只以为是刚才点的菜真的做好了,兴奋地喊道:“菜好......了。”话没说完,就感到身体所有力气都没抽走,闻不到,眼前的爹爹和叔叔已经变得模糊,他们好像还在竭力喊着自己,“爹..爹...叔.....” 方才一阵香气,罗武生登时警觉喊道:“屏住气!”景云虽然立刻反应过来,可没想还是晚了,景灵灵已经吸入这香气,已经晕倒。 这满座众人也有不少人都已经晕倒,此时还清醒的,还有四人。 在景云东南方有一桌,桌前有一个花冠少年,那修长的手指简直比女人还要秀气,正端起酒杯喝酒。 在景云西北桌也有一人,是一位年足八旬的老婆婆,背也伛偻,满脸皱纹,笑得如此诡秘阴森。 而正北和正南也有两桌,桌前两人,又像一人,实则还是两人,只因为这两人是个双胞胎。虎目长脸,鼻下都有两撇胡子,就连穿着也都是深色青蓝外衫,天气尤冷,这对双胞胎却穿的单薄。 这四人将景云三人团团围在中间,似阻断了景云等逃去的所有道路,四股杀气的寒意扭成了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就是景云三人。 第四十六章 真情化作酒与泪 风,不知何时来的风,也不知这风又从何地吹来,只觉得天地间唯有这股风是最冷的,冷得刺骨。 但这风纵然刺骨,却没有屋内的杀气更让人难受。 四股杀气,四堵墙,景云三人此时就像翁中之鳖,景云也自知围住自己的这四人也无不是江湖中名声远扬的高手,只不过都是臭名。这四人中,景云竟认识三人。 这正南正北二人就是江湖中的“索命无常鬼”,常氏兄弟。这两兄弟若只是从相貌上来区分,根本是无从分辨,但这二兄弟确有一大特点。哥哥常无言是个不爱言语的人,只因从没有人看他开过口,而弟弟常无闻却是个贫嘴,但从不去听别人讲话。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二人的名字,才令二人性格有如此差异,这谁又能知道呢?景云岁听说江湖有常氏兄弟,但从未见过,但他们的事迹却甚是骇人。 据说常氏二兄弟每次杀完人后便将尸体一起带走,至于怎么处理却没人知道,有人说是埋了,有人却说是常氏兄弟,心理及变态,会把尸体烤来吃。 此外还有一人,就是那西北方的老婆婆。这个老婆婆是一个暗器高手,听说就连唐门的一门之主都要敬她三分,但人们却不知是因为她的实力还是另有原因。但这老婆婆的实力却惊人得很,她此时颤颤巍巍的双手确实能在百尺之内用根银针穿死苍蝇的手。有人说她就是那“千手观音”上官玲珑,但她每次听到有人提到这个人时就会发狂一般,而那个提起这个名字的人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个老婆婆心狠手辣,又常常取人性命,江湖上就送他一个外号,叫孟婆,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渐渐地这孟婆倒成了她的名字。 景云暗暗惊道:“这无常鬼和孟婆齐齐到此,难道真的是要取我等性命?难道他们也是为他效力?” 景云又用余光悄悄向坐在东南方的花冠少年扫去,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却一副狠心肠的面容,那双比女人还要标致的双手却像魔鬼的爪子一样恐怖,要说在场还有谁能让景云心中为之一颤的,莫不过就是这个是少年了。 罗武生坐着动也不动,实则正全力提防这四人,而后背也已经流了不少汗。 景云看着已经晕过去的景灵灵,只因方才一试,景灵灵尚有呼吸,便又安下心来,暗暗道:“好闺女,晕倒更好,倒不用害怕了。” 罗武生低声道:“庄主。” 景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讲话,因为现在很静,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所以就算是低声讲话,也会被那四人听去。 久久,没有人讲话,杀气却像外面的风一样越来越大。 终于,一人道:“外面的风可真大啊。”讲话的竟是那花冠少年。 那常氏兄弟中一人,一副早已忍耐很久的样子,道:“外面的风大不大我不知道,屋里的风可是不小。外面的风可以刮人,里面的风却可以杀人,你说是么?刑公子?” 那少年呵呵笑道:“常二哥说的对极,刑某来看,这个风也是时候杀人了,你说对么?常二哥。” 景云和罗武生一听,无不都攥紧拳头,全身的真气都在身体中加速流动。 只听一个年迈的声音道:“年轻人,咳咳咳,就是耐不住性子。”这人自然是那孟婆。 花冠少年刑公子笑道:“是是是,您老人家说得也对极了,已死之人,我们又何须着急?” 罗武生一听,便忍不住拍桌道:“你小子在那放什么圈屁,就凭你也想要老子的命?” 刑公子冷笑道:“当然不是我想要你的命,要你的命我怕自己的指甲都要脏了,倒是我挺中意那个女娃娃的。”他的眼神,充满淫猥,像豺狼像虎豹。 常无闻到:“哼哼,你的命早就已经被阎王爷从生死簿上勾了去,现在就是派我无常来索你的命,快快跟爷爷走吧。” 罗武生喝道:“放你娘的屁!就你们两个唱戏的,吓得了小孩子,可吓不了我。” 景云看着常无言,常无言不爱说话,但眼神冰冷威慑力十足,真的像来自地狱的一双眼睛,只看到,景云竟已经暗自流汗了。 常无闻道:“废什么话,能不能要你的命全看爷爷我的本事,今儿个就让你下了地狱,也投不了胎!” 孟婆突然道:“慢着!” 常无闻一听孟婆说话,立刻乖得像个小猫,只道:“哟,您老人家先说话。”常无闻在这世上当真是谁也不怕,第一怕的是他大哥常无言,第二怕的就是这孟婆。因为起初这孟婆刚刚名声大噪时,这常无闻就不满为何江湖只传孟婆难不成忘了还有索命无常?便不服气,就找道孟婆说要讨教讨教,而常无言却无此意,但又不忍看兄弟白白受伤便也跟了去。 谁知三人刚一照面,那常无闻就独自冲了上去,吃了个大亏,孟婆只一挥袖,常无闻就满脸银针,像个刺猬一样,而每一根针又都是孟婆浸过毒药的,中毒之人全身无力却又奇痒无比。而常无言不忍看兄弟受这般折磨,便央求孟婆,这也是常无言少有开口讲话,孟婆念他爱弟心切,就解了常无闻的毒。从此以后,常无闻就只听这两个人的话。常无言也格外敬重孟婆。 孟婆哼了一声道:“景庄主,老身念你也是成名英雄,你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老身帮你完成遗愿。” 景云淡淡笑道:“孟婆虽是个女人,却为在下如此着想,在下着实感恩您老人家。” 孟婆呵呵笑道:“没想到景庄主还把老身当成个女人,这倒是令老身有点受宠若惊。” 景云笑道:“您何出此言,你若年轻,必定也是人间绝色,你人虽老,心却年轻得很啊。” 常无闻道:“死到临头还不忘拍人马屁,景庄主这份胆量也着实让人佩服,你若......”常无闻并未说完,因为孟婆的眼神已将他的话又塞回他肚里。 孟婆道:“可惜,可惜。” 景云道:“可惜什么?” 孟婆道:“可惜景庄主这般人物,今日却要死在我辈手下,岂不可惜?” 景云笑道:“死在谁人手里都是一样,我早已不看重我这条命了。” 孟婆道:“连命都不重要了吗?不知景庄主看重的是什么?” 景云轻轻叹道:“我看重的一是我这宝贝女儿,二是我这兄弟。” 孟婆沉吟一声,道:“看来景庄主的遗愿就是这二人了?只是......” 罗武生抢道:“庄主!你当我是兄弟,我又怎能弃你不顾?你若让我走,我偏不走,你若让我苟且偷生我也绝做不到,我们合力与这些鸟人搏命,也定能冲的出去!” 刑公子阴险笑道:“哟,这位兄弟好大的口气!” 罗武生道:“口气大不大你先过来试试爷爷的拳头!” 刑公子只是阴险笑着,笑着看着景灵灵,全不理会罗武生。 景云看着罗武生也是摇头叹气,孟婆道:“景庄主有这般生死与共的兄弟真是好命!既然这个大兄弟愿意与你共患难,你又何必在驳他好意?” 景云道:“武生,你这又是何必?” 罗武生道:“庄主这是何意?你难道不把我当兄弟吗?你难道嫌弃兄弟这条命吗?” 景云道:“武生,你......”景云沉默了,只因他的的泪已经滑过双颊,滑过苍老的肌肤,景云大道一声:“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咱们就生死与共!今日我就与你结拜!” 罗武生大笑一声:“好!” 景云笑道:“只是咱现在真是不方便结拜啊!不然定要磕八个响头!” 罗武生道:“何须如此繁缛礼节!你我兄弟就一人喝上八大碗酒!” 景云道:“好!” 罗武生站起身来,移身两步,走到一个桌前,桌前的人自然已经晕倒,他一把把那桌上的一坛酒拿了过来,回到桌前,给景云到了一大碗,也给自己倒了一大碗。 景云端起酒,道:“这一碗!” 罗武生也端酒道:“如何?” 景云道:“敬天地!” 罗武生道:“好!” 二人同时一饮而尽,滴酒不漏。 “这第二碗酒!” “如何?” “敬咱们的父母!” “好!” 二人又是仰首一饮而尽。 “这第三碗!” 罗武生一抹嘴:“如何?” “敬关二爷!” “好!” 二人连喝七碗酒,竟全不把孟婆一干人放在眼中,酒喝得畅快淋漓,哪里有半分将死的气息?简直是世间罕见的男儿豪情! “这第八碗!” 二人已经泪流满面,却不是伤感的泪,是开心的泪,高兴的泪。 “如何?” “敬天下英豪!” “好!” 二人一饮而尽这第八碗酒,二人同时摔碗,两声脆响,碗立刻摔成碎片,崩散各处。 罗武生笑中流泪,喊道:“大哥!” 景云扶着他的肩膀道:“贤弟!” 罗武生笑道:“今日咱们就拼杀出去!” 景云道:“好!” 刑公子早已看呆,就算是他,也从未见过有人会有如此豪气,更何况现在他一次看到两人。 孟婆道:“景庄主,罗兄弟,你二人的兄弟情义真真令老身佩服,杀了你们,老身却也难过,老身只求能尽快让你二人解脱才好。”一个人,能将杀人说成善举,心地又怎能不狠?简直令鬼都胆颤。 景云明白,孟婆虽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但她仍是女人,而女人都是心疼女人的,便笑道:“孟婆,您老人家答应帮我完成遗愿不知还......” 孟婆自然看出景云的意思,截口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景庄主难道信不过老身?” 景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那好,若是我死了,就请您老人家照顾好我的这个可怜女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但她还是个孩子,她本就不该卷入这件事,此事也和她全无关系,请您老......” 孟婆道:“景庄主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就请你安心上路!”孟婆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她是女人,女人是最心疼女人的,不觉间,孟婆的眼角似乎也有些湿了。 孟婆接着道:“景庄主且放心,有老身在,世间不会有人伤令千金一根头发。” 一听孟婆此言,刑公子那淫猥的眼神突然变得黯然,只道:“可是......” “可是什么?”这声音像鬼魅,像魔鬼,沙哑中全是寒意,只是听了就像是能摄人魂魄,说话的人竟然是常氏兄弟常无言。刑公子只觉得全身汗毛竖了起来,便不说话,但仍是盯着景灵灵。 常无闻一看,也是一惊,“真不想,今天大哥也会开口,倒真是给足了景庄主你的面子,景庄主你可真是......” 常无言并不理会弟弟,只对景云道:“景庄主。”此话一出,常无闻居然闭口了,毕竟他是最怕他大哥的。 常无言道:“若不是今天你我是敌非友,我也一定敬你三碗大酒!” 景云笑道:“若不是今天你我是敌非友,我也会与常兄弟你大饮一天一夜!” 常无言摇摇头,就再也没说话了,因为这他已经说的够多的了,说的比以往半年的话都要多。却也是因为不必再说任何话了,此时任何话都已经是多余的,没有人说话,只等人出手。 景云笑道:“如果几位就在此地动手的话,恐怕不知道要伤了多少无辜,如果方便,可否去外面动手?” 刑公子道:“我看你是想趁机逃跑吧。” 景云道:“有你们四位在,我等就是肋生双翅也逃不出去,我说的对吗?” 刑公子道:“这,这,谁知道你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罗武生怒道:“你只当天下之人都像你这样阴险模样吗?爷爷我怕是在这里展不开拳脚,外面宽敞,你小子有种跟爷爷在外面过几招吗?” 刑公子只是恨得咬牙,样子真的像一匹狼,要把罗武生一口一口撕碎。 常氏兄弟,常无言,没有说话,站起身子往外走去,也不回头,孟婆叹了口气,也跟在其后,出去了。 常无闻看到大哥和孟婆都出去了,便道:“大哥和孟婆都已经出去了,那我自然没啥意见,只不过你们俩得先出去,你说对么刑公子?”他好像什么都要问问别人,好像也要人必须认可,那样他就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刑公子自然说是,但眼神仍然盯着景灵灵不放。景云看了自然也是放心不下。 常无闻虽然是个贫嘴的人,但他却不是个阴险小人,所以尽管他经常因为说话惹出许多是非,却也没有做些下流的事情,只因他觉得这样会给常无言脸上抹黑,他实在对大哥是有敬又怕。所以常无闻道:“不过刑公子,方才孟婆说过会帮景庄主完成遗愿,你也听到了不是?” 刑公子明了他的意思,道:“对极对极。我先出去。”说罢他就转身而出。 景云看了看常无闻一眼,像是感谢他,常无闻笑道:“请吧,景庄主。” 街上没人。静的可怕,唯有风还吹着。 难道街上的人都是被这风给吹跑了不成? 此时街上只有六人,四人将景云和罗武生为在中央。 半晌过后没人出手,但杀意愈浓,风卷着杀气,顿时整片天地都被杀气笼罩。 寒气逼人,杀气慑人。 就在这李家集中,此时还有人迎着风走着,是一双男女。 男的不过十二三岁,女的却性感妩媚。男的腰间一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而女人只是轻轻挽住男人的胳膊。 “哎-----你们两个怎么说走就走了!抛下我不管吗?”只见一个年少和尚从他们二人身后边跑边喊。 齐英儿回头一看,笑着对那女人道:“我说,他自能找到咱们吧。” 孙巧儿也道:“没想到才只认识三天,你对他就如此了解了。” 空跑到跟前,却也大气不喘,道:“你们俩,你们俩,真是不尽人情,把我抛下自己走了。” 齐英儿道:“我们那里跑了,只是看你久不回来,怕是你走丢了,就去找你。” 听齐英儿这么一说,孙巧儿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空道:“好啊,不仅跑,还骗我,我还差点就信了。哼。” 孙巧儿笑道:“好了好了,我们虽不是去找你,但却是事出有因才不得不走,你也莫要生气。” 空道:“让我不生气,也行。只是你们必须说清楚为何不辞而别?” 齐英儿道:“这,这是因为碰到了熟人。” 孙巧儿也点了点头。 空看二人如此怪异的回答,不禁笑道:“有意思,碰到熟人不应该去打招呼,然后坐下一起谈谈话,怎地见人就跑?” 孙巧儿道:“你这和尚,怎么还不明白?若是那种朋友关系,我们还用的着跑吗?” 空道:“莫非你们在躲什么人吗?” 齐英儿道:“也不是躲,却也差不多,只是......” 空不耐烦道:“只是只是只是,齐兄说话好生啰嗦,还是巧儿姑娘说给我听听吧。” 孙巧儿向齐英儿看了一眼,齐英儿点了点头,空全看在眼里,说道:“要真是这么不想说,我就不强迫你们了,我一个出家人也不想管这么多闲事不成。” 孙巧儿气道:“你这和尚,到底听是不听?” 空笑道:“听听听,快快讲来。小和尚就爱管闲事!” 于是孙巧儿就将那景云山庄的事说了出来,自与齐英儿分别之后的事齐英儿又继续补充。听完之后,空却若有所思,双眼一合,喃喃道:“怪了怪了。” 孙巧儿问道:“怎么怪了?” 空道:“我看那三人那般打扮倒不像是来找你们的,倒像是......” 齐英儿道:“像是什么?” 空道:“像是避仇。” 齐英儿和孙巧儿也都不禁一惊,二人几乎同时说道:“避仇?” 空道:“是的,我看这酒馆之内还有人对他们三人似有杀气,恐怕正是他们要躲的仇家。” 齐英儿和孙巧儿相视一眼,又同时问道:“然后呢?” 空笑道:“你们俩倒真是天生一对儿。” 齐英儿道:“快说。” 空道:“然后我就给他们递了个纸条好心提醒他们,不知他们有没有察觉,只是就算察觉了恐怕也逃不出去。” 齐英儿道:“为什么?” 空道:“因为那几个人的武功之高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他们只有两个人怎能闯的出去?” 齐英儿道:“两个人?你刚才说他们有三个人一起来的?” 空道:“你们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吗?” 孙巧儿道:“当我们看到罗武生的时候就已经从后门溜走了,又怎能看得仔细?” 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另外一个人像是那老施主的女儿,是一点武功都不懂得。” 齐英儿暗想道:“女儿?景云还有个女儿吗?” 孙巧儿也在想这个问题,道:“看来他们真的是来避仇的,否则景云居然会把自己不懂武功的女儿带着一起?” 孙巧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愿他们能够逃离虎口吧。” 齐英儿点点头,却又在想些什么,他在想些什么呢? 空笑道:“齐兄莫非和我想的一样吗?” 齐英儿抬头看了看他,笑着,空也笑着。 孙巧儿一旁道:“老天,你们不会是要.......我想的那样吧。” 空道:“正是你想的那样。” 齐英儿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为什么景云既要让我去寻找师父,又令罗武生将我抓住?” 空道:“此番就可问得清楚,现在还不算迟,我们应该赶得上。” 齐英儿点头,又看了看孙巧儿,孙巧儿道:“你看我干什么?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休想甩掉我!” 齐英儿笑着,亲了亲孙巧儿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也无需说什么,孙巧儿一脸幸福的样子依在齐英儿怀中。 空道:“阿弥陀佛,要是二位还要在此地缠绵,恐怕再去只能替他们收尸了。” 第四十七章 风、风 孙巧儿立刻红了脸道:"谁,谁缠绵了。" 空转过身去,摇头道:“快走吧。” 风仍然刮着,但是杀气却已经没有了,来得急消失得快。 “千杯醉”的招牌仍然迎风对着大街,空无一人的大街。 街头忽然出现两个人影,慢慢朝着酒馆的方向走来,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只是他们还未走到,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无需再往前走了。 那男人道:“看来我们来晚了。” 女人道:“最后到底谁胜谁负?” 男人道:“谁胜谁负都一样,胜者生,败者亡。” 女人声音似有些颤抖,她为什么颤抖?难道这风里仍残留着方才就在此地那场恶战中散出的杀气?女人道:“怎么会一样?如果胜的人是他们该多好?” 男温柔笑道:“难道其他四个就该死吗?” 女人道:“但至少他们都该死。” 男人又道:“绮雨,你我出来多久了?” 女人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充满力量的黝黑脸,手轻轻放在他那宽阔的胸膛上,缓缓道:“大概有六年多了吧。” 男人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沉吟道:“那我们见过多少大奸大恶之人?” 女人沉默半晌,她在想,她在数,然后吃吃道:“我,记不得了。”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六年多,我们一直自以为行侠仗义,从南到北打抱不平,却连这剑下的亡魂也数不清了。” 二人不约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剑,这是兵刃,是杀人的兵刃,只能给人带来痛苦。 男人道:“这双剑一共有四十三人的血。但真正大奸大恶之人不过仅仅十个。” 女人道:“你是说他们四个未必是大奸大恶之人?” 男人道:“只是世间没有几个该死的人。” 女人脸上忽然出现笑容,那种迷人的,又神秘的笑容,笑得就像人间四月天,她轻轻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该死,今天都没有人死。” 男人好像很吃惊,眼神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夜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自然也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那么阳光,阳光中又透露出懒散,懒散中又带有豪情。 风在刮,街上空无一人,酒馆里也空无一人,二人就像风一样来,又像风一样消失。 孙巧儿突然叫道:“啊!我们来晚了!” 齐英儿也皱起了眉头,看不到人也就意味着他就问不到答案,问不到答案他又会怎样? 空忽然笑了起来,大概只有他能笑得出来吧,只有出家人才会没有烦恼吧。孙巧儿问道:“你笑什么?像个疯子一样。” 空道:“我只是笑你们的样子,如果我是疯子的话,你们的样子就像是傻子。” 孙巧儿跺了跺脚道:“你说谁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不仅是傻子还是呆子,英儿你说是么?” 孙巧儿本以为齐英儿会帮她说话,只不过她这回可要失望了,齐英儿没有管谁是呆子谁是傻子谁是疯子,他只关心一件事,他去哪了?景云去哪了? 空道:“我说过你们是傻子自然有道理。” 孙巧儿不愿最嘴上输给一个和尚,道:“你说你说,骂人还有道理?” 空摇摇头,样子是不愿意跟孙巧儿吵架,但是他越这样孙巧儿就越觉得他是怕了自己,于是就更加得寸进尺,空只好认输,道:“好了好了,姑奶奶,你赢了。你们不是傻子,只有我是呆子是疯子。” 孙巧儿没有说话,只是笑,一种得意的笑,只是齐英儿仍然皱着眉头。 空缓缓道:“齐兄你这样子是不是以为景云已经死了?” 齐英儿一听,眉头终于松开,只是眼里又充满疑问,而孙巧儿又帮他问了出来:“难道他没死吗?”齐英儿看了看孙巧儿,孙巧儿俏皮地笑了笑。 空道:“非但他没有死,我还知道另外几个人也没有死。” 孙巧儿道:“你又没有看到,你有怎么知道。” 空摇摇头道:“姑奶奶,你让我好好说完好吗?” 孙巧儿叉着腰,道:“好好好,你说你说。” 空继续道:“如果有几个高手将你我围住,我们定会竭力拼杀。我们一定不留有余力,因为生死攸关的事又怎能放过敌方丝毫破绽?也就说高手间的生死也在一瞬间,更何况两人对战数人......” 孙巧儿道:“对对对,但他们怎么会没死?” 空又道:“就是因为这里。”空边说边指着,齐英儿和孙巧儿四目双双望去,却不知空指的哪里。 孙巧儿道:“你指的哪里?那有什么呀?” 齐英儿道:“地,空,你指的是这块地。因为这块地,所以他们都没死,甚至都很可能没有受伤。” 孙巧儿急得就像要跳起来,道:“什么什么?你们这些男人,都在说是什么?明明年纪都比我小,说话却要那么深奥。” 空笑道:“对啊,你年龄都比我们大,却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孙巧儿一瞪眼:“你......” 空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让齐兄弟说。” 齐英儿道:“因为这块地太干净了。” 空点了点头。 齐英儿道:“若是几人拼命厮杀,他们都是一流的高手,双拳敌不过四手,难免会有破绽,就算没有破绽也难免体力不济。如果体力不济,就会让敌人得手,那就是少不了受伤的,如果受伤的话......” 孙巧儿抢道:“就会流血!所以地上一点血也没有,就代表他们没有死。” 空道:“也不完全是这样,就算不流血,让人死也有很多手法。比如暗器,细如银针的暗器。”空突然对孙巧儿笑了笑,那笑容是什么含义就不知了,只是令孙巧儿看得很不是滋味。 空又道:“想必这方面,巧儿姑娘要比小僧懂行得多吧。” 孙巧儿冷哼一声,便不理他。 空道:“那几个围住景云的高手中肯定有使暗器的高手。” 齐英儿道:“为什么?” 空道:“如果一个人要派这么多高手去对付一个人,怕是那个人很难对付。” 齐英儿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且不说那景云,单单是那罗武生的武功就已经令他瞠目结舌。 空道:“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一定派一个有一技之绝的人,再派两个合作无暇的人用来与敌方二人双双交手,再派另外一个人去扰乱敌方二人的心,让他们无力招架。那暗器高手其实也不必出手,单单只是站在那里观战就已经足够,因为对于景云和罗武生来讲,对付其他三人已经吃力,再加上他们还要时刻注意一个不知道会在何时会在何处出现的危险,看来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过此劫了。” 孙巧儿道:“你说得好像就是你派去的一样。” 空苦笑一声,齐英儿道:“但他们却逃过这一劫了。” 空点了点头,又道:“只凭这个地上无血迹一点还不足以说明他们没有死。” 孙巧儿:“对,你刚才说提到,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人死?” 空道:“你看那酒馆。” 孙巧儿看着说道:“酒馆有什么怪的,酒馆.......呀!酒馆的人呢?刚才明明那么热闹,都没位子坐,对啊,这,这街上的人呢。” 空笑道:“怕是我出来以后,这个李家集就已经没人了吧。” 孙巧儿:“怎么会,怎么会?” 齐英儿道:“那个人一定很厉害。” 空道:“何止是厉害,世间能将一个集镇的人全部安插成自己手下的人恐怕不超过三个。” 齐英儿道:“也只有那三个了吧。” 空笑道:“但真正会做出这件事的人恐怕只有一人。” 齐英儿道:“南宫鹤!” 空好像很吃惊,道:“你和南宫鹤之间......” 孙巧儿道:“南宫鹤!莫非莫非是景云之前对你说的那个?” 齐英儿道:“一定是他。他和景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他......”齐英儿忽然想到了怀中的木剑,似乎想通了什么,想通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景云为何将自己放走又令罗武生捉住自己。 空道:“齐兄弟似乎已经想通了问题的答案。” 齐英儿点了点头。孙巧儿又在一旁急道:“哎呀,我的头都要大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空笑道:“事情很简单,这个李家集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一个专门为景云准备的陷阱。那人将整个集镇都换成自己人,让他们伪装成各种商贩,在布置一番热闹景象,任谁看来都看不出破绽。” 孙巧儿道:“这个地方我之前来过,当时确实也像今天那般热闹呀,难道从那时起就.......” 空道:“说不定从那时起这里就已经是个陷阱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听了之后无不是汗毛倒竖,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这样恐怖的人。 孙巧儿吃吃道:“那这集镇总还有一些不是他的人吧。” 空道:“有,你我三人不就是吗?除此之外还有一对男女。” 孙巧儿喃喃道:“这么少?” 空笑道:“无论多少都一样?如果我不想让外人来参与其中,只做一件事就行。” 孙巧儿道:“什么事?” 空道:“放『迷』『药』。” 孙巧儿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道:“还真有这种方法。那,那些人呢?” 空道:“或许被移到别的地方,或者......”空拿手在自己脖子前比划一下,翻了白眼突吐出舌头。 孙巧儿道:“好啊你,你这个臭和尚,居然敢吓唬我。” 空笑道:“原来巧儿姑娘也会被吓到。” 孙巧儿又道:“那个人一定和景云有什么仇恨,不然怎么会这么大费周章地要杀死他。” 空道:“错了,又错了。” 孙巧儿道:“哪里错了?” 空道:“如果只想杀死他们当然只派四个人就够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要活捉这二人。” 孙巧儿笑道:“我看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空道:“哦?” 孙巧儿道:“你想啊,如果我派了那么多人又怎会令他们走到屋外,直接在酒馆里就擒住他们了。所以地上自然不会有血迹了。” 方才齐英儿一直在一旁听着二人讲话,此时却说道:“不,他们一定在外面。” 空笑道:“不错,小僧素来听说景云义薄云天,他肯定以为酒馆之内满座都是无辜之人,再者说,若果真的有人『迷』『药』的话,那他那不懂武功的女儿自然昏倒了。所以,就算是为了不伤到女儿,他也一定会来外面动手。” 孙巧儿一听,果然说不出什么话了。 空又道:“而且如果我想不废一兵一卒就生擒二人的话,一定会用那个办法。” 孙巧儿道:“什么办法?” 齐英儿道:“拿他的女儿来威胁景云。” 空道:“不错,一旦捉住他的女儿就有如绑住他的手脚,自然乖乖束手就擒。所以这才是地上为何这么干净的真正原因。非但没有血迹,就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孙巧儿又道:“那,那景云又怎会大意当让自己的女儿被人捉住,除非......” 齐英儿道:“除非他把女儿独自放在酒馆里,而景云又看到酒馆里其他人也已经昏了过去。” 空叹了口气,道:“只怕酒馆里也全是南宫鹤的人。所,所以,哎,阿弥陀佛。” 孙巧儿说不出话了,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虽然没有见过景云的女儿,但她知道她一定是无辜的,为什么无辜的她要受到那样苦?孙巧儿的泪已经滑过双颊:“真可怜。” 空叹道:“可怜的人世间又何止她一人,可怜的人总比可恨的人要多。” 孙巧儿突然生气道:“你这和尚,就会说些风凉话吗?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齐英儿也觉得那女人太可怜,却也同情起景云来,暗想道:“这么看来,景云也是迫于无奈才对我......”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一丝内疚感,到底是在内疚什么?他看到了自己腰间的那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眼前好似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是个独臂的少年,是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是墨城! 空看齐英儿似有些伤感,便道:“齐兄,你是否有什么打算?” 齐英儿女抬起头来,不觉眼眶已经微红,道:“我,我有什么打算?” 忽而又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空也摇了摇头。叹道:“烦恼纷纷扰,却叹无处了。生于浮尘中,何苦思惘惘?” 风还在刮着,此时的风不冷,却寒。 寒得是人心,似能把人的灵魂给冻住。 “我们去救他门吧!”这一声,是从一个内心发出来的,是从一个人灵魂的声音,这个声音比熔岩还要热,瞬间就将风的寒意赶走了,把那冰冻的灵魂解放了,是从孙巧儿口中发出的。 齐英儿看着她,那双湿润的双眼里蕴含些什么?惊讶,感动,感谢。 因为这句话正是齐英儿想说的,但他却说不出口,只因风已经把他的灵魂冻住了,因为他的勇气也被冻住了。但孙巧儿这句话却恰恰是齐英儿最需要的,这句话拯救了他的灵魂。 空合掌道:“阿弥陀佛,齐兄,现在你有打算了吗?” 齐英儿抬头看着他,目光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如此坚定,却丝毫不冰冷,他漆黑的眸子里仍然深藏着心事,但他已竟撤走了冰墙,而此时这些心事,只要有人想知道一定可以看得出来,再也没有冰墙。 齐英儿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从来没有这样充满力量,腰间的剑似乎也充满人情,再也不是那一把冰冷刺骨的杀人的剑,此时的剑,是一把救人救己的剑。 孙巧儿轻轻挽住齐英儿的胳膊,道:“你真的决定了?” 齐英儿笑了,笑有很多种意思,那也是不同以往的笑容,阳光中有坚韧,潇洒中有有无畏,现在的齐英儿不是一个孩子,他成长了,成长成一个剑客。 空道:“自然齐兄弟决定了那就走吧。小僧也就送你到这儿了。” 孙巧儿道:“你?你要走?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齐英儿也是一副惊讶地样子,缓缓道:“空,你......” 空合着掌,缓缓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齐兄你我本是不同路,你要做的事小僧却做不来。所以只能就此告别。” 孙巧儿双眼泛出晶莹的泪,道:“你骗人,你是不是怕了?你不敢,你......”她已说不出话,因为她的泪,她不知为何,只是和这个讨厌和尚短短三天,却好像从出生起就认识一样。只因为他们三人之间无不坦诚相待,彼此也就了解的很快。 若是说失落,此时的齐英儿便是最为失落的了。他虽然年轻,却觉得这个叫空的和尚实在是自己从来未有过的朋友,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称得上朋友的朋友。他也感到虽然只是短短三天,这个和尚与他的感情似早就已经坚不可摧,那是友情。 空大道:“齐兄,你此去危险重重,我本来是很担心的。” 孙巧儿抢道:“你,你担心,还不帮帮我们?和我们一起,一起......” 空笑道:“小僧也能虽然博不得巧儿姑娘称赞,却能博得姑娘两滴泪也是开心得很啊,这两滴泪简直比两颗珍珠还要珍贵。” 孙巧儿忽而破涕为笑,道:“呸,谁为你哭,我也不为你笑!你走吧,走吧!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空笑道:“我一定会和二位再次相见的。” 孙巧儿哼道:“谁要见你,再也不见你,你说是么英儿?” 齐英儿此时哪里说得出话,他已经背过身去,只让泪横流满面。 空笑绕过去,道:“我为何不担心你们?只因我看到你的那笑容,我就知道你定当逢凶化吉,现在,我倒是有点想念那笑容了啊。” 齐英儿忽然笑了起来,离别时的悲伤落寞从泪化成了笑容。 齐英儿忽然爆了过去,空也抱住了他。孙巧儿在一旁看着,也露出了笑容,看着这两个纯情的少年,纯真深厚的友谊。 已经不需要什么说任何话了,该走的,也走了。空也像一阵风一样,三天前来到他们身边,三天后又离去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也走上了该走的路,孙巧儿拉着齐英儿的手道:“他真是个好和尚。”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笑,就是空所说的那种笑容。 此时的李家集,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但这寂静的集镇,此刻却被远远地马蹄声给打破了,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第四十八章 火海与谜 天是灰的,风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太阳的火渐渐吹熄了。 天愈来愈暗,不知何处却起了悠扬的笛子声。吹笛子的若是个男人,一定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因为笛声里面的苦情却是一般男人无法理解的。吹笛子的人若是个女的,一定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受了情伤的女人。 笛声随着风飘荡在夜空,能听到的人不少,但能听懂的人却不多。 此时月下却有一个男人听得懂,自他听到笛声之后,便站在住了脚,静静听着。 他一身白锦衣,头发也扎了起来,腰间那把红色的金龙浮雕见在衣袍下时隐时现,此人不是凌全非又能是谁?世间能懂这笛声的人有多少?凌全非确实是其中一个。 笛声停了,凌全非却还站着,好像笛声依然悠悠。 凌全非长吟道:“月明风黯淡,笛声多情肠寸断。女儿心中唤,几日思君几生缘?” 风黯淡?月也黯淡。 凌全非仍站着,像是等着什么,终于他要等的到了。他等的是一句话,一句女人说的话。那女人的声音似乎比方才的笛声更凄凉:“是是非非凭谁论?只愿此君终回岸。” 凌全非笑了,迷人的笑,借着夜光看去,他的笑容也若隐若现,似笑非笑。 凌全非道:“回岸?莫非姑娘的口中的此君出海了吗?” 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笛声也是从那棵树上传来的,就是凌全非眼前的这棵树。 女人在树上呵呵笑道:“确实出海了,但那是一片不能乘船的海。” 凌全非在树下问道:“那是什么海?” 女人道:“火海。” 凌全非苦笑一声,道:“那确实是不能乘船去。” 女人道:“无论如何都去不得。” 凌全非道:“那他是怎么去得了?” 女人道:“他是个呆子,是个傻子,你也是吗?” 凌全非笑道:“恐怕我也是呆子,我也是傻子。” 女人道:“为什么?” 凌全非道:“因为我也要去火海。” 女人不说话了,很静,静得像树上从未有过人。 凌全非也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走过几步,树上有一人影像个仙子一样飘飘下来,竟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凌全非却知道,因为他通常是不去用耳朵听,像他这种人如果只用耳朵去听恐怕已经不止死了多少回了。可他并没有停住脚,还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边走边道:“快回去吧。” 现在无论树下还是树上都已经没有人了,因为那个女人已经一霎时飘到了凌全非眼前,挡住了他的路。这女人披着月光,就算是嫦娥下凡也不过这般姿色。 女人道:“你,你早就知道是我。” 凌全非只是笑着,笑就代表承认了。 女人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那树上是我?” 凌全非笑道:“从我听到笛声的时候。” 那女人也笑了,笑得妩媚又神圣,道:“果然,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凌全非笑道:“能被一个绝色美人看得上无论是谁都值得笑三天,而能被你这个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看上,我却笑不出来。” 女人问道:“为什么?难道我算不上绝色。” 凌全非道:“你非但是绝色,而且是绝色中的绝色。” 女人将一只玉手轻轻捏住凌全非的脸轻轻说道:“那你为何不笑给我看?”这女人的姿色之绝,怕是天下男人无论是谁受到她这么一捏,也都销魂忘我了,可凌全非却偏偏不。 凌全非只是淡淡道:“因为你是青楼女子。” 这句话想把刀一样插进那女人的心,她的手先是僵住,又猛然收回。这女人不是怜香玉又会是谁? 还未等怜香玉的手完全收回,凌全非就轻轻握住,缓缓道:“但你和其他青楼女子不一样。” 怜香玉流出了泪,流出了谁都明白却谁也无法说得明白的泪:“你何必?何必伤我之后,又来安慰我?” 凌全非没有说话,轻轻放下她的手,摇了摇头。 怜香玉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摇头是什么意思?” 凌全非道:“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怜香玉道:“那你为什么非要去?” 凌全非沉吟道:“我是为了救人。” 怜香玉忽然趴进他的怀里,凌全非并没有躲,只因为他不是个无情的男人,他反而是个重情的男人,怜香玉趴在他怀里抽泣着道:“而我,而我是为了救你。” 凌全非道:“你这是再救我?” 怜香玉道:“我怎不算救你?我在阻止你,阻止你去火海难道不是在救你吗?” 凌全非叹道:“你虽然阻止我去火海,却要送我去地狱,怎能算是救我?” 怜香玉惊得身子一颤,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边退边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让你去地狱,从来没有。” 凌全非道:“你不懂。” 怜香玉喊道:“我不懂!我不懂!总是我不懂!你倒是解释给我听!” 凌全非只能叹气,他如何和一个女人解释?解释过之后又要继续解释,解释得没完没了。 怜香玉道:“难道,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怎能不明白?就算是傻子也都明白了。凌全非不是傻子,他明明白白,比天下任何人都清楚。 凌全非道:“你为何不乖乖回去?” 怜香玉道:“好,好,好!你若去,我便陪你去,从今无论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 凌全非倒是吃惊不少,他虽然见过不少女人,也有不少女人为他痴迷,但如此疯狂得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见识了。凌全非缓缓道:“那翠香楼怎么办?” 怜香玉道:“我已经交给大壮了,还有你那机灵的洛儿,我相信他们二人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能应付得来。” 面对女人你是无奈的,面对这般疯狂的女人你又能如何? 凌全非叹了口气,道:“你若执意跟着我去,我便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怜香玉眼里像放了光,道:“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千个、一万个条件我都答应。” 凌全非摇了摇头道:“只要一个就够。” 怜香玉道:“你说,是什么条件?” 凌全非清了清嗓,道:“我本来不知道你会吹笛,只要你以后不要吹出这般悲伤的曲子就好。” 怜香玉扑哧一笑,道:“你啊,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我现在就恨不得咬你一口。好,以后我不再吹这样的曲子了。” 凌全非也笑道:“既然招人喜欢,何来咬我之理?” 二人都笑了,一个笑得潇洒,一个笑得妩媚。 李家集中静得可怕。 但街上,却时时想着马蹄的声音,和三个人影。 其中一人似是年长其他二人,道:“怪了,这个镇子怎么练一个人都没有。” 另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人道:“或许都睡了吧。” 第三个人走在中间,是三人中最年轻的,道:“就算人睡了,可这街上却一条野猫野狗也见不到,却是在奇怪。” 这三人便是万军帮的三公子洪翰明,和辽北三兄弟老大“开元盘古”秦平和老二“棍扫流星”风瑜。 三人自从风华镇出来后,又行了两天到了才到李家集。洪翰明想着:“父亲给我七天去查明两件事,如今却已过了三天,本以为到了李家集便可找到头绪。可现在的李家集非但没有人,简直连鬼也没有,这倒要从哪里找去?” 秦平看到洪翰明紧皱眉头,知道他心里此刻一定是很是焦急,便道:“洪老弟不要着急,我看现在那么晚,不如我们随便找个地方睡上一晚,明日再想办法吧。” 风瑜道:“大哥说的对,可是,这鬼地方确实连个鬼影都没有,咱又去哪里住?” 秦平笑道:“二弟呀二弟,咱从前闯江湖,什么破屋破庙没睡过?如今这条件倒是好的了,既然没有人,咱们便可以大摇大摆住人家的客栈了。” 风瑜道:“我看着整个镇都甚是怪异,你就不怕那客栈里.....” 秦平截口道:“怕什么怕?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怕吓唬小娃娃东西吗?” 风瑜笑笑不说话了,秦平又道:“洪老弟,你看这样成吗?” 洪翰明点了点头道:“秦大哥,我看这样也好,不过,咱们走之前可要把钱留给店家。” 秦平笑道:“好好好。” 三人又走了许久,这个李家集果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三人走进了一家名叫“安福客栈”的小楼。楼里真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秦平手揣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便照亮了路。三人从柜台,取来了烛台,便蹬蹬蹬上了二楼,三人分住三个房间。 三人此刻都在洪翰明的房间围坐桌前,商量着明天从哪入手。 秦平道:“咱们赶了三天了,真没想到连线索的头都没了。” 风瑜道:“公子和我当日在李家集时,这里还是个极繁华的集镇,但这里突然人去城空必定有蹊跷。” 秦平道:“肯定大有蹊跷,就不知道这个和三弟有没有什么关系,” 风瑜道:“当日我们就是在此地和三弟与那女人分别的,可只有那个女人回到了帮中,如果那个女人对三弟做了些什么事把他留在这里的话,三弟说不定真的和这个镇里的人一起消失了。” 秦平道:“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 风瑜沉吟道:“我看此事非同小可。” 秦平猛然拍桌道:“管他什么大可小可,三弟若真是和着镇子里的人一起消失了,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 风瑜道:“瞧你说的,照你这么说咱三弟是不是已经入了土?” 秦平道:“呸呸呸!我这是着急。” 风瑜看了看洪翰明,洪翰明一直都没有做声,只是看着摇曳的烛光。 秦平站起了身道:“那洪老弟,你休息吧,咱们明天再作打算。” 洪翰明也站起身子道:“秦大哥,你可记得咱里看风华镇当晚看到的那个人吗?” 秦平道:“哪个人?咱这一路上可是见了不少人啊。” 风瑜道:“公子是说那个问咱们要水喝的老婆婆吗?” 洪翰明点了点头,秦平道:“哦,想起来了。怎么她有什么怪异的吗?” 洪翰明道:“自然怪异。” 秦平坐了下来仔细听来,洪翰明道:“当日她过来向我三人讨口水,咱么你问她要去哪里她,你们可还记得她是怎么说的?” 风瑜眼前一亮,道:“她说要来李家集!” 秦平道:“对对对!她是这么说来着,我还问她要不要搭成我们的马,那老婆婆还说走路对身体好,真是奇怪的老太婆。” 洪翰明笑道:“恐怕奇怪的不止这一点。” 秦平和风瑜二人四目看着他,洪翰明又道:“她说过之后便先我们而行了,咱们骑马都用了两天才到,他一个年迈体衰的老婆婆岂不要走上个五日之多?” 风瑜和秦平双双点头,洪翰明接着道:“怪就怪在这里,我们骑马,她走路,为何路上都没有见到她?” 秦平笑道:“八成老婆婆是找个地方歇脚了吧,你也说了她年迈体衰,岂能长走?所以我看老弟你是多虑了吧。” 风瑜却摇了摇头,道:“大哥你忘了,咱们那条路上那有什么客栈,莫说是客栈,就连个棚子都没有,她又去哪里歇脚?而且就在她走了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继续上路了,却也不曾见到她啊。” 秦平倒吸口气道:“难道那个老婆婆不是个普通的老婆婆?” 洪翰明道:“我看她脚力非比寻常,肯定不是个寻常的老婆婆。” 秦平道:“那她如果非同寻常,怕是已经先咱们而到了,但她人呢?” 风瑜道:“大哥,如果人家只是随便给你说了个地方,而自己去了别的地方你又怎么知道?” 洪翰明道:“不,她一定是来这里的。” 风瑜道:“为什么?” 洪翰明道:“因为她很怪,所以她说的一定是真的。如果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到底去哪里,那她一定会告诉我们实话,而当我们知道她很奇怪的时候自然会怀疑她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怀疑她了,我们想到了第二层,却没想到第三层才是真的。” 风瑜好似抹了把汗:“世间居然有人有这般的算计,那老婆婆到底是谁?” 洪翰明笑了笑:“世间还有几个那么神秘的老婆婆?” 秦平大惊道:“莫非是孟婆?” 洪翰明点了点头,风瑜道:“孟婆?确实是个狠角色。” 秦平转惊为笑:“狠又怎样?咱么三个人还怕她不成?若她真的与咱三弟失踪有关,就算是阎王爷,我也要见她一见。” 风瑜道:“我看此事绝非一时半会能找到头绪的,咱么还是明日再议吧,今日就让三公子好好休息吧。” 秦平道:“是啊,洪老弟,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我也知道你是挂念着三弟,你对咱们兄弟的情谊,咱们也感受得真真切切。不过老弟你也得好好休息,说不定日后会有一场恶战,那时候咱要输在精神气儿上可就......” 洪翰明笑道:“二位哥哥放心,铁三哥的事由我而起也自应由我负责,二位哥哥更无需担心我。” 秦平道:“那样最好,那老弟你休息吧。我哥俩也去睡了。” 洪翰明点了点头,秦、风二人就出去了。 洪翰明又坐回桌前,虽然已是深夜,可他一丝困意也没有。他不仅在想着铁无命更在想着那个女人,除此之外他还想着另一个人,那个持剑的少年,冷漠的,神秘的少年。 他吹熄了拉住,屋里却不是黑暗,因为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洪翰明看着月亮,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他伸出右手,并上两指,两指如枪如剑,往前一冲,这一冲,不快不慢,但力道绝也不小。 洪翰明叹道:“快了,还是快了。” 说罢,他就躺到了床上,床很松软,枕边还有淡淡的香味,像是女人的香味。女人,在这个少年心中,女人仍然是个谜,对天下男人来说女人都还是个谜,谁也猜不透她们心中的事,除非她亲口告诉你。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或者换了另一个时间,洪翰明绝对在这床榻上睡得香甜,可他此时偏偏睡不着。 忽然,一声吼叫像是雷声一般响起,“你他娘的!给爷爷站住!” 第四十九章 小贼 洪翰明闻声立刻从窗户跳出小楼外,下来的时候发现是秦平在对着漫漫黑夜大吼着。 风瑜也闻声出来了。 洪翰明问道:秦大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现什么贼人?” 秦平气道:“是不是贼我不知道,倒是和贼一样,偷偷摸摸地不敢出来。喂!小贼!还不给爷爷滚出来,要让爷爷找到你,你可有得好受!” 在这黑夜里,要不是借着月光,连路都无法看清。风瑜道:“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平叹了口气道:“二弟你还信不过我的耳目?咱天天裹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目明耳聪,怎么能看错?” 洪翰明道:“既然秦大哥这么说,就一定是暗中有人,但咱么怎么找出他来?” 秦平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找出来,敌暗我明,找到天亮也不一定找得出来。 洪翰明低声说道:“我有一计,二位哥哥可否附耳过来听一听。” 三人围在一起,洪翰明悄悄说着些什么。 风瑜笑道:“嘿!原来如此,大哥啊,原来你刚才是喝了点酒啊。今天赢了两万两银子高兴的吧?何不和小弟们一起喝个痛快呢?” 秦平道:“明日再说吧,现在已经深夜了,我们明日再痛饮一番。” 洪翰明道:“对了,我听风二哥说大哥你前几日遇到个高人?” 秦平一脸疑惑,风瑜悄悄咳了一声,秦平大声笑道:“对对对!哎呀,啥事儿也瞒不过你洪老弟,也没啥,只是一个老者给了我一本剑谱,说是照着上面练,练成之后必能跻身江湖一流剑客之中。嘿嘿,你说我又不练剑,对了洪老弟你是练剑的吧。正好,正好。这剑谱就送给你了。” 洪翰明道:“那就谢过秦大哥了。” 秦平道:“谢什么呀。走走走,我去给你拿剑谱。” 洪翰明道:“不着急,秦大哥,你且放好那剑谱,明早再给小弟便是。” 秦平道:“也是,现在那么晚了,我们就早些休息,那剑谱我就放在客房桌子上,若是老弟你晚上真真睡不着,入我房内拿走便是。” 洪翰明抱拳道:“谢过秦大哥。” 风瑜道:“走吧,睡觉去!别让小耗子把咱清梦给搅和了。” 三人便走回各自房里了。 三个人走了之后,街道仍是一片死寂,别说人影,就连那老鼠的尾巴影子都没有。 夜好像又恢复了夜,天寒的夜,地冻的夜。 没有风,街边的一个草筐却动了起来。 草筐底下挪动出一块石头——不是石头——是一个人。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脸,且这个人也用了一快深色的布围住了脸。 这就是那个小贼? 这个小贼蹑手蹑脚地将草筐放到原处,慢慢站起身来,却又不敢完全站直身子。他环顾着四周,可惜四周也是被黑夜笼罩,即使借着寒月流出的光也看不太远。 人的恐惧就是源于那些自己不可知的事物,这个小贼此时既不知道刚才要捉住自己的三人是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在哪,岂不是恐惧之至? 这小贼慢慢靠向墙角,靠墙坐了下来,他把遮脸的布拉到脖子,露出整张脸来,喃喃道:“为什么我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拿手摸了摸眼角的泪。 “该死的人!该死的人!都是他害的,害得我要连夜奔波,又迷了路。” 他时而低头,时而仰头。“为什么她就偏偏喜欢他?天下那么多男人,为何偏偏喜欢他?” 他用拳头猛捶向地面,但触及地面之时,仿佛又犹豫了,收了大半的力,也就是轻轻碰了下地面。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喃喃道:“小爷我相貌、家境哪一点输给他了?” 他又看着自己的拳头,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一只秀气的富贵的手。 “如果我能狠揍他一顿证明我比他强,那她会不会就喜欢上我了?如果我......” 他突然停下了他的如果,又看着自己的手,垂下了头,丧气道:“我连个杀鸡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打过......” 他又停住了他灰心丧气的话,抬起头,眼睛里相冒着光一样,看着那家客栈——那三个人住的客栈。 “刚才有个人说他们有武功秘籍,要是练成就是一流的高手。如果我抢...偷到了那本秘籍,我就可以教训那个男人了,那我就能俘获那个女人的芳心了。” 越想他就越是热血,眼里的光也越来越强,他站起身子,看着客栈的大门,却将近半个钟头动也不动。 终于他一咬牙,慢慢向客栈的大门挪步过去。 到了门前,他再一次犹豫了。他将手慢慢贴在门上,却只是贴在没上,并不用力。想着刚才三人中有一个人声音如轰雷,一定是个五大三粗难对付的茬子,这要是把他惊醒,不要说其他两人,就这一个人都够把小胳膊小腿的自己给扔出去了,扔出去倒还好,就怕......接下来他想都不敢想了。他在发抖,他真怕这忍不住的抖动一下子把门打开了,里面正好站着三个人。 他就以这样的动作推门,又将近半个钟头,“为了她。”他终于使出了力推门,推门的那一刻他心里还在希望这个门是从里面用门闩闩住的,这样自己就可以直接走了,然后告诉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与那本武功秘籍无缘。 可是门开了,因为他听到了“吱吱”的响声,他紧闭的双眼,像是只能用铁棒才可以撬开。过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那轰雷的声音,他这才缓缓睁开眼,客栈里一片漆黑,不过对于他来说即便不借着烛光,也能看得清,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今天的黑夜。 人们总是讨厌冬天又冷夜又长,可今天,他是如此感谢这个冬天的夜长。不然他怎么去偷秘籍? 到了客栈里,他又犹豫了,“他们在哪间房里?主要是武功秘籍在哪个人房里?”他仔细想了想,“在那个大汉房里!”他差点失声叫了出来,还好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虽然疼,但总比吵醒那三个人好。 “那到底在哪个房里呢?” 这个客栈很普通,只有两层,一层当然是吃饭的地儿,二层才是客人休息的地方。 去还是不去?现在要后悔还来的及,客栈的门还没有关上。 他确实后悔了,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客栈大门,然后,把门关上了。 他后悔当年只是一心贪恋女色,没有好好习武练功,他再也不愿意后悔了,这次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 他踏上了楼梯,不,是爬上楼梯,他是爬上去的。 到了二楼,他回身望去,一阵晕眩,险些摔了下去,扶了下墙才稳住自己。 二楼一共有十个房间,哪一个房间才是呢? 他慢慢往前走着,生怕稍微用力就把地板踩得吱吱作响。可是走过去也没办法知道秘籍到底在那个房间。 但他依然慢慢走着,他怕一停下来就再也抬不起脚了,现在是背水一战。他看到这些客房的房门都渐渐老化,甚至门缝都距离都可以塞下三个铜板。“何不从门缝里看看呢?” 他悄悄跪在地上,然后手撑在地上,眯起一只眼,,就往屋里看去。可惜,这间屋子太暗,也没开窗,连月光都进不来,啥也看不见。“这应该是间空房吧。”,他这样安慰自己说。 随后他又看了两件房子,却都和之前一样,毫无头绪。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什么声音——打鼾的声音。 这个声音像个锤子一样敲醒了自己,他想起来那本秘籍就放在大汉的桌子上,只不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另外那个人拿走了。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点小进展。 他趴下来往屋里看去,可一想到屋里住的就是那个声如吼雷的大汉,不禁心里打怵,撑这自己身子的手差点软了下去。还好他已经将重心移到腿上,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定是那大汉的屋子。”其实他也不敢肯定,打鼾的或许是另外两个人中的也说不准。但他也不想那么多,他相信那武功秘籍就在这屋里。 “没错,一定在这屋里。”他坚信这一点,但他却站在这件屋子门前一动不动,看着门出神。这个门,怎么才能进去? 我要是被抓到怎么办?武功秘籍,女人?这都值得吗?要是被抓到肯定会被打,万一那三个又不是什么好人,发现我偷他们的东西,说不定会直接把我杀了,那....... 对,我怎么才想到,万一他们把我杀了怎么办?我怎么这么蠢,为了武功秘籍,为了那个女人我就要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可那个女人,女人。 他垂下头,仿佛那个女人就在他眼前。 我为她死一回又何妨! 他慢慢推开门,没有多余的动作,那扇门也没有被多余地被闩上,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就这么被他推开了。 他慢慢走了进去,屋里虽然很黑,但他却一眼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武功秘籍”。他慢慢走了过去,他此时异常的冷静,冷静到都没有发现鼾声已经停下来。 他轻轻拿起那本“武功秘籍”,心跳的节奏震着他的全身,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当他拿起“武功秘籍”时,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又是一阵晕眩,但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倒下去。 手上的“武功秘籍”变成了账本——这家客栈的账本! 账本掉落在地上,声音不大,但足以把他的精神给震得粉碎。 他的腿还能动,他感觉自己的腿还能动,于是往房外跑去,却只踏出一步便摔了出去,他的腿早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少一扭头,发现屋里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在他看来,这个身影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已经顾不得叫喊,吃力的往门外爬去。门开了,门外面也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魔鬼,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青年,他看得清,他恨自己为什么看得清。 只是这两个人只是站在屋里,动也不动,他慢慢爬了起来,这二人仍然不动。他转身往窗户窜去,刚打开窗户要跳出去,突然间愣住了,他知道为什么这屋里的二人动也不动了,因为窗户外面的地上还站着一个人。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他已经插翅难逃了,两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却什么也没说,他该说什么?求饶?若那些人真的 要饶他还用求吗。此时他只后悔当初为何不直接亲一亲那个女人,死在她手里总比死在眼前这三个人手里好得多。 站在房门口的洪翰明,嘴角扬起诡秘的微笑,屋里另外一个人——秦平——将蜡烛都点上。这个房里再也不黑暗了,可对于跪在地上他来说,没有那个房间的光彼此时的这间房更可怕了。风瑜也从窗户跳了进来。 三人站成一排,对面就跪着他。 秦平笑道:“等了半天,就他妈是你这个货色?” 他听得为之一震,等了半天?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没有武功秘籍,没有两万两白银。他忽然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忽然想哭,却也流不出半滴泪来。 秦平又道:“奶奶的,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我还真差点就睡着了。” 洪翰明看着他,只是微笑着,道:“小兄弟,我看你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个盗贼,你到底是谁。还有,把你那用来遮脸的上好的红锦缎子拿下来吧。” 他动也不敢动。 秦平笑道:“这小子是不是吓傻了。喂,小子,你听好了,你若不是盗贼爷爷我就留你性命,你若是个盗贼,我倒要问问你,你这飞墙的小子认不认识爷爷我。” 他在发抖,他的确害怕,但不知为什么发抖。他在想:“我是盗贼吗?我偷东西了,我是要偷东西,可我是不是盗贼?” 洪、秦、风三人相视一眼,对着来路不明的家伙倒起了几分兴趣。风瑜耐不住性子,走上前去,一把将他遮脸的段子给扯了下来,拿在手里道:“还真是上等的货啊,比我这衣服也差不了多少。” 洪翰明看了看风瑜手里的红段子,道:“你到底是谁?你是我们的熟人吗?” 他吃力的摇了摇头。 洪翰明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他久久不抬头,秦平一拍桌子,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秦平气道:“跟个出嫁的大闺女一样!” 他确实像个大姑娘,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害怕。而且他长得还真是秀气,若说他是个女的,十个人中倒也有五六个人相信的。最让人注意的,是他左眉梢上的那一颗痣,不大不小,正好看得清。 洪翰明问道:“你叫什么?” 他看着洪翰明时心中莫名地舒坦一下,但当一看到秦平的时候,似乎又变得瑟瑟发抖,道:“方...方..方云飞。”那个飞字说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因为他在说的时候突然后悔自己把真名字说了出来。但说了假名字又能怎样?自己难道可以逃了出去。但事后他却庆幸自己说了真名字。 洪海明仔细打量他一番,道:“你姓方?” 他点点头。 洪翰明又问道:“方富贵是你什么人?” 方云飞一听眼前这个人居然说出了家父的名字,难道他和家父认识?可看他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怎么会家父交友?但不管怎样,他既然认识家父,想必也会顾及到家父的面子,若是他知道自己就是方富贵最疼爱的儿子,说不定会放了自己。 果然,事情比他想得要好,他告诉三人自己是方富贵的儿子,洪翰明就立即扶他起来坐在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水。秦平一听,也立刻为刚才的鲁莽言行道了歉。只是方云飞还是云里雾里,有点迷茫。家父的名字居然有这般神通? 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方富贵与万军帮的帮主洪权昌是好友,万军帮有好多的房屋建筑,都是方富贵出资的。当然,能和天下第一大帮做生意交朋友也正是方富贵求之不得的呀。 洪翰明问道:“方兄为何到此地来了?” 洪翰明尽量避免说方云飞偷东西的事,可方云飞听了,耳根也是不觉红了起来。 方云飞喝了口茶道:“我是跟一个人来的。” 洪翰明道:“原来是跟友人来游玩的吗?” 方云飞摇摇手:“不是的,是跟踪别人来的。” 洪翰明似乎有了兴趣,便问道:“不知方兄跟谁来的。” 方云飞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也没说话。洪翰明笑道:“在下也只是一时好奇,如果方兄不愿说也就不说也罢。” 方云飞道:“洪兄这是哪里话,不瞒你说,我跟的那个人叫凌全非。” “凌全非!” 听到这个名字,洪、秦、风三人都惊奇起来。方云飞倒是后悔说出这个人名来。看来他们三人都认识他,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我该怎么说? 洪翰明道:“不知方兄为何跟踪凌大哥?” 方云飞忽然笑了,轻轻摸了摸鼻子道:“不瞒你们说,我是想让他教我些武功的。” 第五十章 同路 “学武功?”洪、秦、风三人又是一脸诧异。 方云飞像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秦平突然说道:“我说呢,方兄你个富家公子也看不上那两万两银子,果然是朝着‘武功秘籍’来的吗?”说完,秦平就自顾自地捧腹笑了起来。而在场的其他人都没笑,尤其是方云飞,耳朵根又红了,满脸的尴尬。 秦平一看,连忙说道:“哎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都是误会,误会,方公子别往心里去。” 方云飞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没有,误会而已。”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方云飞说道:“说到误会,三位兄弟倒真是聪明,把我就这么引上钩了。” 秦平笑道:“哪里哪里,这是洪老弟出的主意。” 原本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洪翰明一听秦平转口把自己给供出来了,一是不知是哭是笑,一副苦笑道:“还望方兄不要介意才是。” 风瑜对着秦平轻轻摆了摆衣袖,让他不要说话。秦平又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方云飞笑道:“不知洪兄为何如此设计,怎又知我是为了武功而来?” 洪翰明苦笑道:“其实在下并不知道。” 方云飞一脸不解,不只是他,就连风瑜和秦平也不知道洪翰明为何打此主意。 洪翰明接着道:“只因为无论阁下是谁,我知道你都会来。无论你是张三也好,李四也罢,这世间谁也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就算抵制住了,也抗拒不了地位的诱惑。如果有了盖世的武功,何愁没有地位。只是我不忍心出第三招,因为世上真的没有人能抗拒得了第三招?” 方云飞道:“哦?” 洪翰明喝了口茶,道:“女人。” 方云飞先是一惊,忽而大笑,“妙啊!妙啊!没想到洪兄居然把人了解的那么透彻。可是那我万一不是个男人呢?我万一是个女人呢?我又怎么能会喜欢上女人呢?” 洪翰明又道:“要是听到我们这里有一个绝世美色的柔弱女子,美若天仙一般,你说你会来吗?” 方云飞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洪翰明道:“不,你一定会来。如果你是男人,当然是垂涎这位美女的姿色,如果你是女人,只怕来的比男人还快。因为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女人对女人的嫉妒之心是天生的,谁也改变不了。就算你是个绝色美人,也想看看到底是她美还是自己美。” 方云飞听得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并不比自己打多少,却像个情场老手。而自己整天寻花问柳,贪恋女色,却连个女人的心理都不明了,心中不由得暗生对洪翰明的佩服之情。 方云飞又问道:“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何只用前两招,最后一招用了不是更有把握吗?” 洪翰明道:“还是不行,你若真是个盗贼就不能用第三招。” 方云飞道:“为何?” 洪翰明微微笑道:“盗贼有偷钱的,也有采花的。那些偷钱的贼是绝不会碰女人的,因为女人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还会把命搭进去,这是他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所以盗贼中有的是偷钱,有的是采花。若是那偷钱的盗贼知道屋中有个绝色美人,他还敢来吗?尤其这个美人还跟着三个神秘的男人。你说对吗?”洪翰明看着方云飞。 方云飞像是听傻了一样,笑道:“嗯,在理在理。洪兄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就想得到这些,真是令在下佩服地五体投地。” 秦平也在一旁悄悄咂咂嘴,悄声说道:“没想到洪老弟居然考虑的如此周全啊。” 风瑜一听,不禁笑了一声。秦平道:“你笑什么?” 风瑜悄悄笑道:“一会儿再告诉你。” 洪翰明道:“方兄,既然你是跟着凌公子来的,那他也在这里了?” 方云飞支支吾吾半天,道:“这,其实我跟丢了。” 洪翰明道:“哦。原来是这样。” 洪翰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方云飞不跟丢才是一件怪事。这让方云飞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也只好忍着。他没办法告诉眼前这个人说自己是为了凌全非身边的一个女人来的。那样他与这三个人就会站在对立的立场,虽然这三人已经不至于会怎么样自己,但此时与他们为敌肯定不是个好主意。 尤其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的小镇。 自从方云飞在风华镇喝多出了丑之后,醒来之后就立即想找老板娘怜香玉,就算是赔礼也好,也想和她说说话。谁知怜香玉却离开了。随口一打听便知道,她果然是和那个叫凌全非的一起走的。 他气愤之极,懊悔至极,但都无济于事。于是他便决定要去找她和他,然后把她抢过来。 当时他是多么自信?一个愤怒的人就会过于高估自己。 但是他终究还是出发了,他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呆了一年多的风华镇。但他一点也不留恋,因为值得他留恋的那个人也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一路打听一路找,便知道凌全非和怜香玉二人是朝着李家集来的,但是他到了李家集之后却发现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么大的镇子别说是人,就连半个鬼影都没有。他就呆在一个卖花的店里一直等,希望能等个人回来,但是等到他睡醒都没有人,天黑了。 他在街上走着,这个鬼地方他连一会儿都不想呆了。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大吼,自己下意识地就躲了起来,躲起来之后还暗暗佩服自己的反应。之后...... “方兄,方兄。”洪翰明叫了方云飞好几声,方云飞像丢了神一样想着什么。 “方公子!”秦平大喊一声,到底把他震醒了。 方云飞不好意思地笑道:“洪兄刚才说什么?” 洪翰明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今夜发生这么多事,请方公子早些休息吧。风二哥,你给方公子找间客房吧。” 风瑜道:“好的,方公子,请吧。” 方云飞慢慢站了起来,道:“今天的误会着实不好意思,还望三位兄台别放在心上。不知三位兄台为何也来了这里呢?” 洪、秦、风三人又相视一眼,洪翰明道:“不瞒方兄说,我们此行是来找人的。” 方云飞点了点头,道:“那找到了吗?” 洪翰明无奈摇了摇头,一想到家父洪权昌给自己的任务,不觉叹了口气。然后道:“方兄还是去早些休息吧。” 方云飞和他们告辞之后就随风瑜到了一家客房,风瑜将手里的蜡烛点亮了这间房里所有的蜡烛之后就告辞了。 “方公子就好些歇着吧。” “有劳风兄弟了,今夜打扰三位兄台了。” 风瑜笑了笑就告辞了。 方云飞坐在凳子上,想着,想着明天该去哪。 要不要就且跟着这三个人?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这三人看起来武功不凡,尤其是洪翰明,看起来文文弱弱,心中城府却那么深不可测,若是与他为敌,肯定吃不了好果子。不管怎么说跟着他们三个总比一个人行走的好,骑马有个照应,到时候真遇到凌全非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让这三个人帮自己一把。 一想到凌全非他就恨得牙痒痒,一想到怜香玉跟着他,他就像被人捏住了心一样难受。 睡觉!方云飞就是那种无论多难受,该睡就睡的人。 天亮的很早,因为众人睡得很晚,只睡了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当然没有鸡叫,因为这个镇里唯一的活物就四个人了。 洪翰明一早起来就看到秦平和风瑜二人正在拿些草料喂马。 洪翰明下了楼,刚要向他们打招呼,只听门外有人喊道:“早!” 方云飞嬉笑着向这里走过来,洪翰明道:“方兄起得可真早。” 方云飞笑道:“起早锻炼,习惯了。”这当然是胡扯的,他为了今天能起早昨天根本没睡着,他只是怕早上一起来三人却不辞而别把自己给扔在这里了。 方云飞笑道:“三位兄弟饿了吧,客栈后面的灶屋里做了一锅面,不好吃但几位凑合凑合吧。” 秦平笑道:“哟,方公子还会做饭呢?不简单不简单,我以为像你这种富家子弟只会......”秦平还没说完,风瑜就抢过去说了句:“有劳方公子了!” 方云飞笑道:“走吧,咱们先去吃了,凉了就不好了。” 秦平一头雾水,还责怪风瑜咋不让自己说完话。风瑜也没理他,洪翰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洪翰明吃不下,可秦平和方云飞的胃口可是好着呢,风瑜只吃了一碗,剩下的一锅全让秦平和方云飞扫光了。 打了饱嗝之后,秦平笑道:“方公子,不是我夸,你这面做得真好,我可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 方云飞笑道:“不不不,秦兄过奖了。” 方云飞看洪翰明还是吃不下,就说道:“洪兄是不喜欢吃面条吗?” 洪翰明道:“不,不是。只是我早晨都没有什么胃口。” 风瑜道:“公子还在想铁三弟的事?” 洪翰明叹了口气。方云飞眼珠子一转,心里盘算着,看来他们遇到了难题,要是我能帮他们就可以和他们三个一路了。 方云飞道:“洪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想来在下肯定能为你尽一份力。” 说完他突然后悔把话说得太满,太急切,万一被他们看出来自己的想法怎么办。 洪翰明没说话,但秦平却把自己三弟的事情说了出来,连风瑜都没来得急捂住他的嘴。方云飞一听,心里一乐,真是天助我也。 方云飞道:“洪兄且放心,别的在下不敢保证,但只是找人的话,这我在行。我爹是江南巨商,认识的人广布天下,等咱们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后,我就能差人打听,不出两天就能得到消息。” 洪翰明一听,忽然觉得好笑,若是你真有本事,为何把人跟丢了呢?风瑜也想到了,只是喝着面汤。只有秦平一本正经地道:“方兄如此大仁大义,若是能找到三弟,我愿与你结为至交。” 风瑜一听,差点呛到,洪翰明摇了摇头示意风瑜不要阻止,风瑜也就没说什么话。 方云飞道:“秦兄既出此言,我定当全力以赴。” 看着这两个人如此和气,真难想到不久前秦平还满口骂着方云飞呢。 四个人就这样一同上了路,去一个有人的镇子上。 这里是个四周环山的小村子。 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齐英儿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以为这里的山和自己家里的那座后山是那么像。 “英儿,该起床了。” 齐英儿一睁眼,就看到爷爷在用那只粗糙但温柔的手点着自己的鼻子,“爷爷?” 英儿的眼角湿润了,英儿突然做了起来抱住了爷爷。 “爷爷,不要离开我,英儿不去做剑客了,爷爷你不要离开我。” 齐老汉笑着,脸上的满是慈祥的皱纹,摸着齐英儿的小脑袋说道:“英儿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爷爷!爷爷!”齐英儿边叫着便坐了起来,只是一场梦。他多么想不会醒过来。 敲门的是这家的林婆婆,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耳朵有点背,但有时却异常好使,比如谁说她坏话的时候,而且那时候她会变成一个格外严厉的老婆婆。 林婆婆敲着门叫道:“英儿,起来吃饭了。” 齐英儿应了一声,穿上了衣服。 出了门之后,齐英儿忽觉得今天比以往暖和了许多,是春天要来了。天也不是灰的,变得清澈了。就连院子里的老狗都变得有精神了,像是重获新生一样。 “睡得还好吗?”这个比世间万物都动听的声音自然是孙巧儿的了。 齐英儿道:“很好。你呢?” 孙巧儿睡得自然很好,因为她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人生的平静,昨晚是她从出生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晚。即便她知道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是九死一生,但只要和齐英儿在一起,好像天下最苦的药都变得比京城御膳要好吃百倍。 孙巧儿道:“婆婆让咱俩去吃饭了,凉了的话她老人家可不开心了。” 齐英儿点了点头,就牵着她的手,一同去吃早饭。 吃过饭之后齐英儿在此感谢林婆婆的留宿,便要告辞。 林婆婆有些不舍,道:“我这个老婆子可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可要遵守诺言,一定回来看看我老婆子啊。” 齐英儿笑着,笑得像在爷爷面前一样,眼前的这个婆婆也像爷爷一样慈祥。天下的老人家都是这么好吗? 林婆婆眼角稍有湿润,道:“哎,我越看你越像我的小孙子。可是,他....他......”林婆婆没能说下去,因为他的小孙子被山上的野狼叼走了,至今也没找到尸骨。 孙巧儿轻轻握住林婆婆的手,道:“婆婆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看您的,以后他就是您的孙子,我就是您的孙女好不好?” 林婆婆终于笑了起来,“好好好,好孙女。”而后有对齐英儿说道:“你可要好好待人家,这是个好闺女,你要是敢辜负她,老婆子就要打你了。” 齐英儿知道林婆婆不是在开玩笑,只是笑笑。 林婆婆道:“傻小子,就会傻笑。好闺女,我看他也是个好小伙子,你且放心跟着他,他要是敢负你,你叫告诉婆婆。” 孙巧儿笑了,笑得那么美。林婆婆又道:“你看你笑得多好看啊,不像那小子,就会傻笑。” 齐英儿孙巧儿又谢过林婆婆就告别了。林婆婆对那老狗说道:“哼,几年了,也没见你那么快活!” 老狗围着院子跑了跑又叫了几声,与齐英儿道别。 第五十一章 甩不掉的麻烦 虽然雪已经化了,也知道雪不会再来了,但地上的泥泞是冬天的尾巴,它还没有完全离开。 与其说孙巧儿是在走,不如说她是在跳。即使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她依然跳得很开心。 而齐英儿也是如此,即使他面露出的感情难以让人察觉,仅仅是脸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足以看出他的心中开已经朗了许多,就连以往阴郁的眼眸也迎来了春天——变得清澈,变得明亮。 从林婆婆家出来之后已经快半晌了,二人的脚步却依然轻盈。 他们二人之间说的话并不多,大概都在想着自己的事。但他们牵着的手却从未松开,谁又断定他们所想的是不是恰好是一件事呢? 忽然间,孙巧儿变得有些伤心,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齐英儿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因为他恰好也正在想这件事。他没有多问为什么。 他越是不问,孙巧儿就越想让他问。孙巧儿想让他问,然后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回答说出来,不说出来她绝不罢休。 齐英儿还是不问,只是装作没有看到孙巧儿的变化。孙巧儿就停住了脚,这下齐英儿不得不问了。 “怎么了?” 孙巧儿没有说话,女人是挑剔的,这句话的感觉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所以她就不愿说话。 “没关系,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孙巧儿仿佛中了一剑,她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因为齐英儿已经看穿了,让她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英儿握紧她的手,说道:“为了你我也不会死那么早。” 孙巧儿笑了,因为她想说的话真的不用再说出来了。 二人在中午之前到了一家路边的小茶店歇歇脚。茶店不大,是搭在路旁的一个棚子,棚子下只有三个桌子。而屋里根本没有坐的地方。 店家给两位客人倒上了茶,问齐英儿还要不要点小菜。 “你这还有饭菜?”齐英儿确实没见过在路边搭棚子做生意的小饭馆。 “客官,小店做的就是在路上往来行路人的生意,若只是给他们茶水,那小的才能赚多少钱。一家四口人,还有......” “得了得了,不用说了。我们是来歇脚的,不是听你唠叨的。”孙巧儿不耐烦地说。。 店家点头笑道:“那二位客官还要不要?” “不要,不要!” 齐英儿看着这个店家被孙巧儿呵斥地可怜相,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店家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回到屋里去了。 齐英儿笑道:“你怎么对他这么凶?” 孙巧儿一个白眼朝屋里的店家使去,店家也会猛然低头对着个空账本算账。“这女客官怎么那么凶。” 孙巧儿道:“不是我凶,是我最讨厌一个大男人像个苍蝇一样啰啰嗦嗦个没完。” 店家显然是听到了,一脸委屈的样子。 齐英儿叹了口气道:“歇歇脚我们就继续走了。你饿了吗?” 孙巧儿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娇羞,道:“不饿。你要是饿了,婆婆给拿了饼。”“啊?我忘拿了!” 二人谈话之际,路上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这人每走一步总会发出“铃铃”的金属碰撞声音。 齐英儿看了看,是一个和尚,“铃铃”的声音正是这个和尚手中的月牙铲发出来的声音。 和尚右手持杖左掌竖在胸前,对着齐英儿道:“阿弥陀佛。” 齐英儿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并没说什么话,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和尚。” 店家从屋里走出来招呼和尚,若不是又来了个客人,他才不愿意出来呢。 和尚坐在了齐英儿身后的一张桌子上,背对着齐英儿。 孙巧儿斜眼望着这个和尚。和尚约摸半百,宽厚的背挺得很直,惹人注意的是他搁在一旁的月牙铲。这月牙铲异常的大,杖身很粗,估计也只有这个和尚的那双巨手挥得起来。 孙巧儿悄声对齐英儿说道:“这个和尚好面熟。” 齐英儿没有说话,一个莫名的和尚背对着坐在自己身后的滋味真是不舒服。 和尚除了一杯茶,其他的什么也没要。 店家当然还是又回到了屋里。 三个人坐在棚子下,却始终每一个人说话,孙巧儿显然已经受不了这中折磨人的沉默气氛,明明是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为何偏偏又不相干的人过来捣乱。越想越觉得生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咱们走吧。” 齐英儿说:“你歇够了吗?那我们走吧。店家。” 店家又从屋里小步窜了出来,接过齐英儿给的茶钱,“慢走,二位客官。”店家说完还不觉长舒口气。 二人刚要离开,那和尚也说话了:“二位还不能走。” 孙巧儿早就按耐不住了,一肚子莫名的火,正要发出去,便对和尚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和尚嘬了口茶,道:“这个小兄弟可以走,但是你却不能走。” 孙巧儿一听,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和尚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齐英儿也很不解为什么一个和尚要针对孙巧儿。 齐英儿道:“这位大师,您为何要留下这位姑娘?” 和尚抬眼瞧了瞧齐英儿,点了点头,笑了笑。 孙巧儿气道:“问你话呢,你这秃驴,笑什么?” 面对孙巧儿的无礼,和尚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点头是欣赏小兄弟的修养,我笑是他居然会和你这个脾气火爆的女娃娃在一起。” 孙巧儿气得一脸羞红,怒道:“你说谁脾气大了?我们的事,你管得着吗?臭秃驴!” 那店家在一旁看着焦急,他怕在这样下去,孙巧儿既要把自己的棚子给拆了,便插嘴道:“客官消消气,有事好好说嘛。” 这店家不说话倒好,一说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还都浇到了自己身上,孙巧儿对着他就是一顿乱骂。 齐英儿和那和尚只静静地看着彼此,对于孙巧儿的骂声好像都从未听到一般。 齐英儿向和尚稍稍鞠躬,道:“大师你也看到了,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不如大师就把原因说出来吧” 和尚说道:“阿弥陀佛,这就要问女施主自己了。” 孙巧儿哼道:“问我?好呀,你来提醒提醒我,我是怎么倒了八辈子霉能和你这秃驴扯上关系。” 和尚笑而不语,齐英儿对孙巧儿说道:“你先别生气,让大师好好说。” 孙巧儿眼角一湿,“难道你也向着他?” 齐英儿笑了笑,握住孙巧儿的手,什么话也不用说,孙巧儿就已经明白了。 孙巧儿稍稍平静下来,好声好气地对和尚说道:“你说吧,到底为什么我不能走。” 和尚道:“女施主难道忘了自己的婚事了?” 孙巧儿刚要反驳,忽然停住了,“万军帮?” 和尚微笑点了点头,齐英儿一听也立刻握住了腰间的那柄剑,许久没有拔出来的剑。 和尚又嘬了口茶,道:“二位不必紧张,老衲此行并不是来找女施主的麻烦,只想请女施主帮个忙罢了。” 孙巧儿道:“哦?” 和尚站了起来,道:“老衲法号元智......” 孙巧儿道:“谁问你法号了?” 齐英儿道:“那大师所求何事?” 元智拿起了他的月牙铲,他拿着月牙铲,就像个小孩拿木棍一样容易。 元智道:“女施主可还记得万军帮少公子洪翰明?” 孙巧儿道:“不认识!” 元智又问了一遍,孙巧儿说道:“认识又怎样?” 齐英儿在想,莫非那个白衣就是那个万军帮少公子洪翰明,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群人对他毕恭毕敬的了。 元智道:“既然认识,那你可还记得他曾经派一个人护送你回帮?” 孙巧儿道:“你说那个蠢货?我记得,怎么?他没回去吗?” 元智摇摇头:“没有,他没回去,她失踪了。” 孙巧儿皱了皱眉,又道:“他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的关系,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他失踪,你会毫不知情?” “呵呵,可笑,我又不是他亲妈,干嘛要关注他。” “女施主,这样就有些不讲理了,莫非你把他杀了?” “对,没错,我把他杀了,怎样?” 齐英儿诧异的看着孙巧儿,孙巧儿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给齐英儿解释清楚,眼下是对付这个和尚。 元智道:“并不怎样,只不过......” 孙巧儿道:“只不过什么?” “杀人就要偿命!” “要”字还没说完,元智就挥齐月牙铲,一记横扫,杀向孙巧儿。孙巧儿哪里反应的过来,是一直站在她一旁时刻警惕着的齐英儿将腰中的那柄剑连着剑鞘硬生生接住了元智这一扫。 齐英儿和孙巧儿二人双双被这一扫飞出一丈多远。齐英儿只觉得两手虎口像被撕裂一样疼痛难耐,但他依然握紧了剑,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把剑鞘挎在腰间。 元智哼道:“好小子,居然撑得住我的一扫。” 齐英儿眼中已经燃起怒火,冷哼道:“倒是大师你,这一扫,像是在掸灰一样轻。” 元智两道眉毛直冲上去,怒道:“接招!” 话未落,就见月牙铲已经劈到齐英儿面前,齐英儿拿剑横档,虎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只挡住短短一瞬,齐英儿后撤跳了出去。 元智那肯发放过,一脚蹬地,斜握月牙铲,气势如虹,一击必杀。“可惜了!小子!” 突然三道寒光急射元智面门,他立即翻身收力,“叮叮叮”,三根金针搭在月牙铲上,落到地上。 元智惊道:“芙蓉金针?”又看了看抬着手的孙巧儿,喝道:“这芙蓉金针是谁教你的?” 就在刚才间不容发间,齐英儿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自己一切抱负就要如水东流,忽听到孙巧儿说“别动。”三根金针从孙巧儿掌中发出,直取元智死穴。 这也是齐英儿第一次见到孙巧儿展示他的武功,他虽不知这金针有多厉害,但已经惊呆了。而元智深知这芙蓉金针的厉害,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地女娃娃出手居然如此老练,着实惊得不轻。 要不是她这么一出手,齐英儿就已经死了,孙巧儿这一招元智是不得不躲,躲不及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元智现在才明白,真正难对付的还是眼前这个女人。 元智笑道:“这芙蓉金针练得不错,是谁教你的?” 孙巧儿冷笑道:“知道厉害了吧,你也管不着谁教我的,你若动一下,你就会死!” 元智冷笑道:“哦?这么厉害的金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大名?” “呸!你也配知道姑奶奶我的大名?” “哼,我看你也只不过会个皮毛而已,只会几招吓唬人!” “呵呵,是不是唬人的,你来试试就好了。” 齐英儿也拿着剑对着元智,紧紧盯着他的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元智动了动脚,心想着试探试探孙巧儿的虚实。 一看元智动了,孙巧儿怕再撑一会儿就露陷了,便不禁嚷道:“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这秃驴扎成刺猬!” 元智突然放声笑道:“尽管来吧!” 说罢,元智就挥动他的月牙铲,朝齐英儿劈来。 “糟糕!狡猾的老贼!”孙巧儿念道。 齐英儿实在难以招架元智的月牙铲,刚上来就落了下风。孙巧儿一直在旁射着金针,来扰乱元智。可都被元智完美地躲过了,要想得到刚才那种时机真是绝不可能了。“早知道就好好跟她学武功了!”,孙巧儿懊悔地念着。 三人就这样斗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元智仍处于上风,齐英儿已经满身大汗,手臂酸到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握紧剑的。 元智道:“还要死撑着什么?你若就这么走了,我会放你走,为何为这个女人那么拼命?” 孙巧儿急得要哭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连累到最爱的人。 齐英儿急促地呼吸着,“因为.....因为,她是我心爱的女人!” 孙巧儿听了泪如雨下,元智却轻蔑笑道:“老衲可不懂什么爱啊情啊,老衲是个和尚!” “哈哈哈,原来你这个秃驴也会说这种话啊!” 空中突然回荡起一人的笑声。 “阁下是谁?传音入密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元智仰首问道。 一个瘦黑的五尺高老头从茶店屋里边笑边走出来,此人便是“无影铁掌”孙三风,随他出来的还有两人,一人虎背熊腰,便是那“平手翻江”李元郴,一人是个剑眉长须的老头,此人便是“急影双刀”陆胜。 元智和尚一看便道:“原来三位早就先老衲一步,来到这里了。看来老衲是多余来着一遭了。” 孙三风笑道:“哪里哪里,秃....不,大师,你这来的是太好了,若不是你,我们怎么能找到这两个人。” 元智道:“哦?此话怎讲?” 陆胜道:“大师有所不知,我等也是想为洪老帮主尽份力,便一同商议着找这二人。本想与大师同道,但是大师你走的实在太快,我等都来不及和你说。随后我们听说大师你有了线索,我们就跟着你的行踪找到了这里。说起来,找到他们的是大师你,我们才是多余的。” 孙三风笑道:“对,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元智道:“哼,那你们为何此时才露面?” 三人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难道说是为了看热闹吗? 孙三风道:“我们是怕抢了大师你的功劳.......” “那你们此时又为何出来?” 孙三风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元智冷笑道:“是怕我打不过他们吗?” “这......” 李元郴道:“大师莫要生气,咱们都是为了帮洪老帮主一把不是?莫要伤了和气。” 孙三风笑道:“说的是说的是。” 陆胜叱问这齐英儿和孙巧儿:“你们二人所言之事我们也都听见了,元智大师也没有错。既然杀了人就得偿命。” 孙巧儿怒道:“谁杀人了?” “嘿!你这丫头,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孙三风道。 “我还杀了你全家呢!怎么样!” “你!”孙三风就要出手教训孙巧儿,却被陆胜伸手拦住。 孙巧儿扶着齐英儿,齐英儿与元智只是短短对了几招,身子却近似虚脱状态,几乎耗尽气力。 齐英儿轻声说道:“看来这几个人都是那和尚的帮手,一有机会你就逃!” 孙巧儿道:“我逃什么呀?他们要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该跑才是!” 齐英儿看着孙巧儿,孙巧儿也看着齐英儿,望着彼此的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孙三风道:“哼,死到临头了居然还笑得出来,谈情说爱的男女,难道傻了不成?” 齐英儿在孙巧儿的搀扶下吃力站了起来,道:“几位前辈,我想,其中定有误会,让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孙三风道:“人都杀了,有什么好谈的?” 孙巧儿道:“谁杀人了?要杀人的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 陆胜道:“如果其中有误会,还请姑娘详细说一说。” “哼,看来你们之中还是有个会说人话的。” 在一旁站着的李元郴感觉莫名被拖进沟里,一脸尴尬。 “老实告诉你们,我没杀他,只是将他用药迷晕了。我还托付店小二要好生照顾他,我还给他留了不少银子。” 陆胜道:“这么说,你当真没杀他?” “没有!” “那他人呢?” “不见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没失踪我们找你干嘛!”孙三风抢道。 “天下那么多人不见,全都来找我吗?” “你!”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陆胜赶紧接话道:“请姑娘再说明白一点。” 孙三风坐到店中位子上,让店家上茶,可是店家早就吓得不知跑向了哪里,他也只好自己倒了杯茶。 “不只是他,整个李家集的人呢都不见了。” “噗”,孙三风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刚要说:“全他妈是鬼话!” 但这一句话又被陆胜给压了下去。陆胜道:“姑娘没有骗我?” “骗你干什么?我们可以逃得出去吗?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元智哼道:“谁知道你又会使什么诡计。” 孙巧儿不理他。 陆胜道:“那你可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这关你什么事!” 空中忽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低沉的声音甚至让人难以呼吸——“但这关我的事!” 第五十二章 获救 众人皆惊,元智看看孙三风,孙三风一个劲摇头:“这回不是我说的!” 孙巧儿扶着齐英儿,心跳从刚开始就没有平静下来,现在的这个声音却压抑得自己不敢喘大气 “怎么又来个人?是那群家伙的帮手?” 齐英儿体力已经稍稍恢复了,慢慢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汗也消了许多,一点没有体力过度消耗的样子。他握紧了剑,低声说道:“这个人,我认识!” “什么?你认识?”孙巧儿问道。 齐英儿点点头,道:“你先回复一下体力,如果情况不对,咱们就跑。” “什么?那个人那么恐怖吗?” 齐英儿没有说话,这个人到底有多恐怖,只有他清楚。他忘不了那个人的眼神,死灰一样的眼神,不屑的眼神,蔑视一切的眼神。一想到这,齐英儿的剑也低吼起来。 孙三风一等人也在窃窃私语。 “这又是谁?” “管他妈谁,肯定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阿弥陀佛。” “......”李元郴不爱讲话,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三个人,就连原本对元智和尚的一丝好感也因为刚才的事消失了。他倒是有些为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担心,“如果一会儿要出什么事....嗯。”李元郴已经暗暗拿下自己的主意。 齐英儿让孙巧儿不用再扶着自己了,孙巧儿道:“怎么行,你刚才体力已经消耗得......”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被齐英儿的恢复力惊住了,“你,你没事了?” 齐英儿微笑着说:“没事了。” “你怎么会没事呢?经过刚才一战,你已经虚脱了。”孙巧儿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没事了,而且变得更可靠了。 马蹄声,随着马蹄是越来越近,空气里混着的压抑气息也越来越浓,就连孙三风等人背后都渗出些许冷汗。到底是谁? 黑棕的马,矫健的马身,上面坐着一个四旬的男人。金色绸袍,面如紫酱,剑眉下冷酷的眼睛,鼻下髭如细针。 陆胜眼力极好,稍稍一看,便认出马上的那人正是万军帮帮主洪权昌的左膀右臂,一堂堂主姜川海。 马还未到,只见姜川海凌空翻出三丈之余,落到众人跟前。那马儿,也停下脚步,喘吁着在路旁寻点东西嚼嚼, “姜堂主!您怎么来了?”陆胜眼神好,眼色也好,先上去打了招呼。 众人齐拜,“姜堂主。” 姜川海回礼道:“各位前辈。有劳各位前辈为我帮之事费力操心了。” 陆胜道:“哪里哪里,能为洪老帮主了一分心事也是我们应做的。” 孙三风又嚷嚷道:“姜堂主!你这来的正好啊,我们把那个逃跑的新娘子给找到了。还有个碍手碍脚的野小子。” 姜川海慢慢转过身,看着齐英儿和孙巧儿二人。 孙巧儿这才领会到齐英儿沉默的意思,那眼睛着实令人胆颤,比自己手中的芙蓉金针还要厉害百倍。 齐英儿是早就领教过了,但不同的是之前两次姜川海都未曾正眼瞧过他,而这一次他却盯着齐英儿,全然没看孙巧儿。 元智道:“阿弥陀佛。”一听到这阿弥陀佛孙三风就一脸作呕的表情,心想:“这臭秃驴,说话就说话,还非他妈要说一句‘阿弥陀佛’。” “姜堂主,既然人已找到,我们这几个局外的人就不多干预了,这两人自然交给你来处置了。” 孙三风笑道:“对啊,对啊,我们都是外人。对了,姜堂主,找到这两个人的可是这位大师啊,他这可是个大功臣啊。” 元智早已闻出孙三风满身的*味了,没想到这时候他还要针对自己,但是他是个出家人,怎能破戒呢?若是以前......“阿弥陀佛。”元智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怒火。 “姜堂主,老衲只是尽一下绵薄之力,并无半分功劳可言。” 姜川海对元智说道:“有劳大师,有劳几位前辈了,这二人就交予我处置吧,” 因为姜川海转了身过去,孙巧儿自然觉得他没有那么危险了,便喊道:“呸!你要处置谁啊!” 姜川海又转过身来,孙巧儿吓得一哆嗦,道:“我,我说过了,那,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姜川海的声音突然变了,比之前更压抑,像一只手掐住了你的脖子。“你刚才也说过即便你知道也不会告诉我。” 孙巧儿说不出话了,她现在全部的力气都用在紧抓齐英儿的胳膊了,齐英儿说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姜川海将目光移向齐英儿,那只无形的手也掐在了齐英儿的脖子上,好像在说:“如果你说错一个字,我就掐死你。” 但面对这种压力,齐英儿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冷静的嗓音就是证明,“他和李家集的人在一起!” 姜川海不语,因为他来这里之前,也去了趟李家集,李家集空无一人,就如孙巧儿之前所说,齐英儿确实没有撒谎。如果说铁无命可能在哪里,也一定是和李家集失踪的人在一起。 孙三风嚷道:“放屁,谁他妈相信你的鬼话!毛头小子,你娘没告诉过你撒谎要挨揍吗?” 齐英儿有一种想要杀了这个疯狗的冲动! 元智和尚道:“阿弥陀佛,孙施主,我们已经同意把这二人交给姜堂主了,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 “你他.......”陆胜捂住了孙三风的嘴,对他摇摇头。 元智微微一笑,心中的怒气也消了许多。 姜川海冷冷问道:“那李家集的人在哪里?” 齐英儿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姜川海怒视着他,但是面色仍然冷冰冰的。 姜川海说:“你是不知道在哪里?” 齐英儿道:“没错,我不知道地点在哪,不过我猜你知道。” 姜川海冷冷道:“你说。” 齐英儿一抹笑容,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笑得出来,孙巧儿看了都不禁一惊,“他怎么这么从容?” 齐英儿道:“在南宫鹤那里!” 孙三风等人在后面一听到南宫鹤的名字,又是叽叽喳喳低语起来。姜川海问道:“南宫鹤为什么要抓他?” 齐英儿道:“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抓他!” 姜川海道:“少卖关子,快说!”一向雷打不动的姜川海居然会因为“南宫鹤”三个字而动容,齐英儿心中暗暗窃喜。 齐英儿说:“就像之前所说,他不仅抓你要找的人,而且抓了李家集所有的人!” “你放屁!”又是孙三风,“我都听不下去了,姜堂主,这小子一派胡言,不如我替你把他打一顿好了,让这小子老老实实说出实话。” “怎么哪都有你这条疯狗!”孙巧儿骂道。 姜川海皱了皱眉头,如果真的是南宫鹤所为,可就麻烦了。孙三风与南宫鹤的交情匪浅,如果此时相信这小子的话岂不就是等于与南宫鹤为敌,而孙三风又恰巧在这里,他很同意孙巧儿骂孙三风的那句话,这个人就会乱搅和,如果他提前通报了南宫鹤,依照南宫鹤的为人,铁无命很可能就死不见尸了。“先拖一拖。” 拿定主意后,姜川海说道:“哼,一派胡言,用不着孙老前辈动手,我来教训他俩!” “什么?你这人怎么这样,逼着我们说实话,说出了实话,你又不信!”孙巧儿叫道。 齐英儿握紧了剑,事实上他一直都握着剑,不曾放松一丝一毫,他早就知道对方没那么容易相信自己。 但是以他们俩现在这状况,要想和姜川海相对是绝对不可能的。莫说姜川海,就是这五个人里的随便一个人都够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的。如今只能逃命。 就算是逃命的可能性也几乎零,但是和姜川海交上手也是必死无疑,所以只能赌一把了。 齐英儿的剑在低吟,他也在低声是说道:“快跑。” 孙巧儿还没有反应过来,齐英儿就已经拉着孙巧儿向后方跑了出去。 那五个人同事施展身形,凌空翻上,把齐英儿和孙巧儿围在了中间。 “阿弥陀佛,束手就擒吧。” 孙巧儿骂道:“呸!老秃驴,你不是说不要管闲事的吗?” 孙三风一听,倒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姜川海道:“你们两个,嘴里面没有一句实话,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说出实话。” 他的声音仍然压迫着人的神经。 齐英儿放开孙巧儿的手,说道:“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哼!还口出狂言,就你一个娃娃还想拖住我们?” 说罢,孙三风就先起一掌朝齐英儿脑袋打去,虎虎生风,他的铁掌一击碎石,齐英儿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姜川海的身上了,全然没注意孙三风的偷袭。 眼看脑袋瓜就要粉碎,突然一只巨手握着孙三风的手腕借力使力竟把这个老头儿摔出两丈有余。孙三风几十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足尖一点,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回过身来破口就骂:“他娘的!李元郴!你他娘的有什么毛病吗?你他妈摔我干嘛?好家伙,合着你是要帮着这俩小子啊!” 李元郴沉沉道:“哼,好歹你们几位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居然对两个小孩子下死手。你们不怕笑话,我李元郴可怕着哩。” 孙三风骂骂咧咧走回来,“好,你小子是铁了心地要帮着他们俩咯!那我就再来领教领教你平手翻江的膂力吧!” 话音刚落,孙三风有如飞箭一般冲了出去,一记铁掌像李元郴胸口的空当打去。李元郴稳稳站着,好像就等着孙三风出手打自己的空当。孙三风铁掌一道,李元郴双手猛然一抓,逮个正着。李元郴粗壮的双臂暴起血管,就要将孙三风再甩出去。 孙三风冷哼道:“抓什么呢?” 李元郴这才看到,自己抓的只是个袖子。孙三风从怀中伸出一只手来打向李元郴的脸。李元郴放开袖子,以手挡掌,二人各自震开数步有余。 “阿弥陀佛。” “阿你妈了个头啊!”孙三风气急败坏,以自己的铁掌叱咤一方从未有人接得下来,如今打在李元郴的手上却像打在了千斤的钢铁上。自尊心受到的创伤远比手腕受到的冲击要打。 李元郴垂下的手隐隐作痛,不停地抖动着,“不愧是铁掌。好大的力道。” 本想趁此机会逃走的齐英儿二人,却被陆胜给拦了下来。 四人将三人围在了中间。 李元郴说:“你们两个先走吧,我能拖住他们一会儿。” 孙巧儿说:“可是,你......那你怎么办。” 李元郴说:“他们打不动我的。” “呸,打不打得动,再来过几招?”孙三风道。 “来啊,老鬼!”李元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没底的。 齐英儿道:“我和你一起挡住,巧儿你先走。” “这算什么?你们两个不走,我一个人走有什么意思?要走就都走!” 李元郴笑道:“她对你还真是不离不弃呢。” 齐英儿没有笑,因为眼下这情况,最要不得的就是这不离不弃。 孙巧儿道:“我能帮上你们,你们会武功,我也会啊。我会用芙蓉金针扰乱他们,帮你们一把。”说完之后孙巧儿也是着急,我和当初不好好学武功,只学了些皮毛就出来闯江湖,后悔都来不及了。 “阿弥陀佛,就你三脚猫功夫还想逞强?” 孙三风道:“什么破绣花针,我都没看在眼里。” 四个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齐英儿晃动着剑,盯着每个人的举动。李元郴把自己全身都守得无懈可击。 但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很久,因为他们面对的毕竟是四个顶尖高手。 孙三风边笑边说:“小姑娘!不如用你那绣花针给我补补裤头儿吧!哈哈哈!” 话刚说完,孙三风铺头跪在了地上,嗷嗷直叫。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得一女人的声音,像溪涧流水一般动听,“是谁要补裤头啊?” 紧接着数根银针朝着元智、姜川海、陆胜三人飞去,三人均跳开数步,险躲开去。 姜川海看着银针,看着躺在地上嗷嗷嗷叫地孙三风,眉头紧皱,手心也渗出冷汗。 而孙巧儿却笑开了花,大声喊道:“姑姑!姑姑!” 那银针的主人是一个貌美的女子,这女子的身姿婀娜,每走一步都会被微风带来一股香气,令众人惊讶地是,这女子长相和齐英儿身旁的小女孩十分相像。 女子缓步走过来,道:“是谁要补裤头儿啊?”她走到了孙三风跟前,低头看着他,动人的眼波令人痴醉,但是此时的孙三风可没工夫痴醉,他疼痛难耐。 “哟,原来是孙老爷子要补裤头儿啊,呵呵呵,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连裤头儿都要让别人帮你补,丢不丢人呢?”她的笑声像铃铛一样清脆。 “姑姑姑姑。”孙巧儿叫道。 那女人悠悠转过身去,道:“我的好侄女儿,你怎么在这里呢,可想死姑姑了。” 孙巧儿向她跑了过去,轻扯着她的衣袖含泪说道:“姑姑,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那女人摸了摸孙巧儿的脸,说道:“不哭不哭,好侄女,是他们这几个欺负你你吗?姑姑帮你出气。那个人是谁?”这女人指向李元郴。 李元郴被她这么一指,打了个哆嗦,立刻抱手鞠躬道:“在下‘平手翻江’李元郴,拜见上官姑娘。” “哟,呵呵呵,没想到你给李公子认得奴家。”她动人的眼波真美,她笑起来会有淡淡的酒窝,而孙巧儿却没有。孙巧儿说:“姑姑,他是好人,刚才还帮侄女呢。” “这我知道,我刚才都看见了。” 姜川海一听,莫非刚才她一直在这里?我居然都没有意识到。 那女人又看向齐英儿,道:“你就是齐英儿吧。” 齐英儿点了点头。 “还是个挺俊的小伙子嘛,难怪我侄女那么喜欢你。” 齐英儿听了羞红了耳朵,孙巧儿也害羞地说道:“哎呀姑姑,别说啦。” “怎么?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害羞?你们俩同房了没有?” 孙巧儿一听,更是又羞又臊,使劲摇头,“姑姑姑姑,别这么说。” 那女人和孙巧儿一直说话,全然不理会站在对面的姜川海三人和地上嗷嗷叫的孙三风。 姜川海道:“您就是‘千手观音’上官玲珑,上官小姐吧。” 忽然,一根银针射向姜川海,姜川海立即闪身,那银针刚好打在身后元智和尚的月牙铲上。 只听上官玲珑说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此话一出,就连姜川海这个能用声音压制敌手的男人也不敢出声了。 “几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小孩子,丢不丢人?” 没有人敢出声,只有躺在地上的孙三风还在嗷嗷叫。 上官玲珑又向他打去一根银针,正中他的哑穴,“叫什么叫,一大把年纪,叫得真难听。” 上官玲珑捋了捋头发道:“今天这个事有没有完了?你们若还想打架,那我就做你们的对手如何?” 姜川海不敢出声,陆胜和元智和尚自然早就把自己当做哑巴了。他们都知道,几个人联手都不见得能对付得了江湖上的第一大女魔头“千手观音”——上官玲珑。 另三人感到更吃的是——这女魔头居然还是个绝色美女。(江湖只传说过上官玲珑是美女,但是却没有人证实过) “怎么?不说话就代表不想打架咯?那我们可就走了。” 上官玲珑刚一转身,姜川海就说道:“上官小姐,只是......” 上官玲珑问道:“只是什么?” 姜川海不做声,上官玲珑道:“哼,你还是要这两个孩子是吗?他们都告诉你了,你要找的人在南宫鹤那,要人你就去找南宫鹤要。” “这......”姜川海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流下,瞥了瞥躺在地上的孙三风一眼。 上官玲珑冷哼道:“地上这个孙老爷子中了我的针,十天之内是动弹不得的。” “多谢上官姑娘!” 地上的孙三风欲哭无泪,真是晚节不保啊! “快滚吧!” 姜川海三人,携着孙三风很快就离开了。 孙巧儿长舒一口气,“姑姑,你来得真是太巧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上官玲珑道:“巧什么巧,姑姑我可是一路跟着你的,你武功那么差,在江湖上走,姑姑我能放心吗?” “有啥不放心的,你看我这不好好地吗?” “那我若不来呢?” “嘿嘿。”孙巧儿笑了。 只是少了对酒窝啊。李元郴想着,真没想到今天能看到上官玲珑本人。 而齐英儿也在想着,这是那个杀人不需要理由的女魔头吗?他想到了当时的武俊刚,满身扎着银针的武俊刚。 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做的吗?她怎么是巧儿的姑姑?巧儿姓孙,她却姓上官......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抵触感。 孙巧儿抱着上官玲珑的胳膊缓步走过来,上官玲珑笑道:“真是多谢二位照顾我这个小侄女了。” 齐英儿看着她,她动人的眼波也看向了他,但是他却毫无任何感觉。只是点了点头。 真是个怪小子,上官玲珑想道。 第五十三章 上官 离开了偏僻的小道,离开那个孤零零的茶棚。 孙巧儿挽着她姑姑上官玲珑的胳膊在前面走着,说着的大概是关于他们家里的事情。 齐英儿并不关心他们在讲些什么,因为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已经够他好好揣摩的了——大都关于是突然冒出来的上官玲珑。 在齐英儿想事情的时候,和他一同走在后面的李元郴却显得更孤影单只,明明路很长,却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子和自己一同走。 他原本以为身旁的这个稚气的孩子会有不少话对自己说,事实上,齐英儿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对自己道声谢就没说过什么令他印象深刻的话了。 李元郴不喜欢陆胜等人,对姜川海这个人的印象也不是很好,所以他好像除了自己走之外也只能选择和齐英儿他们一起走了。 但是因为前方有两个世间的绝色——两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这让李元郴觉得这段路还不至于无聊到要与他们辞别。毕竟能亲眼目睹“千手观音”的机会是千载难逢人间罕见,而他怎么会不牢牢把握。 齐英儿在想的事情是他本不愿想起的,自从空(之前的怪和尚)令自己和孙巧儿重新牵手之后他就不愿意去猜疑了。猜疑孙巧儿的身份。 但是上官玲珑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又拾起这份猜疑。 孙巧儿到底是谁?很显然,她是上官玲珑的侄女。 那她怎么会姓孙?这或许是她的假姓,又或者上官玲珑是他的表姑。 那武俊刚会不会是上官玲珑杀的?不,武俊刚是死在你自己的剑下,要说杀了他的,是你自己给了他的致命一击,上官玲珑算起来只能是帮凶。 如果是上官玲珑杀的,那之前在景云山庄时我对孙巧儿说的那些话岂不是让她伤透了心,我还把她赶走了! 这是齐英儿最不愿意回忆起关于孙巧儿的事。他不喜欢伤害别人,尤其是这种无意却可以避免的伤害。 此时他的内心像是有好几个自己在争论个不休,而让他们停止争吵的办法只能是安慰自己:“巧儿之后会告诉我的吧。” 酒馆里,很热闹,好像天下的酒馆里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 秦平的打了个饱嗝,道:“痛快,好多天没这么痛快地吃过喝过了。” “你倒是痛快了,咱家三公子可是越来越头痛了。”做他一旁的风瑜,一边夹着盘子中的青椒炒干丝一边说着,“为了铁三弟,我看三公子就差愁白了头发啊。” 秦平干了口酒,叹了口气道:“愁啊,咱哥俩也发愁啊,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说能咋办?” “倒也是,这天下那么大,大活人上哪去找?”风瑜叹道,看着秦平给他自己斟满的一杯女儿红。 “别说活人,死人都难找!”秦平又干了一杯酒。 风瑜喝了口茶,道:“你说洪帮主为啥给定下这么短的期限,这不是难为人嘛?” “八成老帮主也没想到李家集能一个人都没了,真他娘的活见鬼了!” “呵呵,见了鬼倒好!连鬼都找不到啊!” “嘿!找到了!找到了!”从门口进了个人,边走便吵嚷着,像是赢了大奖一样乐呵呵的。此人正是方云飞。 秦平放下酒杯,道:“方兄找着什么了?居然如此开心。” 方云飞只顾乐呵,也不立马回答秦平,坐了下来先给自己也斟了杯酒,一仰脖子全喝进去了。 秦平见他还想再倒一杯,立马就把酒壶夺了过来,道:“方兄你倒是说啊。” 风瑜问道:“方公子可是寻着了我铁三弟?” 方云飞摇了摇头,秦平也坐了下来,二人都失望的叹了口气。 “二位兄弟别叹气了,虽然没找到铁兄弟,但我找到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的?谁呀?”秦平问道。 “秦兄记性不好了吗?就是那个逃跑的新娘子啊。” 风瑜、秦平二人,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要是找到了她,她一定知道铁三弟的下落,她人呢?”风瑜问道。 “她人当然不在这里了。”方云飞说道。 “那她在哪?”秦平问道。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方云飞抽了双筷子,去夹盘中的菜。 “那你说找到了找到了!这能有啥用啊!”秦平不高兴地说道。 方云飞嚼了嚼嘴里的菜,又倒了杯酒送了下去,接着说道:“听我说,我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哪,但我知道她以后在哪。” “以后?”秦、风二人齐声问道。 方云飞点了点头,道:“就是这儿。”他用手指了指桌子。 秦平笑道:“她还能跑桌子上来不成?” 风瑜道:“方公子是说她会来这个镇上吗?” 方云飞含笑点了点头,嘬了口酒。 秦平一拍桌子,道:“好!这下咱三弟是有着落了,咱赶紧通知一下洪老弟,省得他在愁眉苦脸的,连饭都不吃了。” 方云飞道:“我看不用了。” 确实不用了,因为洪翰明早已站在秦平的后头,风瑜也没瞧见,只有方云飞看见了。 洪翰明道:“真是多谢方兄了。” 方云飞站起来抱了抱手,道:“哪里哪里,我说过找人我在行啊。” 众人皆为这个好消息开心起来。“哎?方兄,你是咋打听到的?”秦平问道。 “是从一个卖茶的小子嘴里打听到的。他说见过这个女人,还说跟着她的还有一个小子,还说他们和一个和尚打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那小子是谁?和尚又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 秦平给方云飞倒了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道:“不知道也无妨,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到她一来,再问出铁三弟的下落,咱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一听到秦平说道要回去交差,方云飞倒是犯起愁来,暗自想道:“嘿,我怎么忘了这回事。不行,得留住他们,若是他们走了,我就没了帮手,刚刚送给他们的人情,我得好好利用它对付凌全非啊。他们要就这么走了,我找谁去帮我啊。不,不能就让他们这么走。” 方云飞说道:“但是......” 还没有喝完酒的秦平放下了杯子,问道:“但是什么?” 方云飞皱了皱眉头,眼瞟了瞟三人,又一副凝思的表情,当然他达到了目的,洪韩明和风瑜只是看着他等他说出来,秦平可是坐不住了,直嚷嚷道:“方兄,你倒是痛快地说啊!” 方云飞道:“那个女人能来这儿是不错,我们也可以在这等着,但是万一她也不知道这铁兄弟的去向怎么办?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不仅是秦平,风瑜和洪翰明也惊诧了,三人万万没想到这一点。 风瑜道:“可她是最后见到铁三弟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下落?” 方云飞道:“她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但不是最后见到他失踪的人啊。我的意思是万一是她甩掉铁兄弟之后,铁兄弟再出了什么状况,这......” 洪翰明说话了,他的平稳的声音中仍然夹杂着之前的焦虑,“方兄说得在理,依方兄之见,我们该怎么做?” 方云飞不假思索地说道:“等她肯定是要等的,但是我还是得差人继续打听铁兄弟的下落这事儿,所以咱也只能慢慢来了。” 洪翰明不说话了,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风瑜看此状,便道:“方兄有所不知,洪老帮主差我们几人来查铁三弟的下落,限期七日,如今只剩下两天了。我们不得不着急啊。” 秦平看着自己没喝完的酒,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放下了酒杯。 洪翰明道:“没关系,好歹也算结一件事。” 风瑜道:“什么事?” “当时老爷子除了让我找到铁三哥之外,还要我班另一件事。就是探清一个小子和一个女人的底细。” 方云飞道:“对对对,跟着那个女人的还有一个小子。他俩是一起的,这就对了,肯定是他俩。” 洪翰明叹了口气,像方云飞道了声谢,就独自上楼去了。本来全心去找铁无命,之后在去调查那个齐耳和莫名其妙的新娘子的事,如今该找的没找到,不想找的主动送上门了。这让洪翰明原本焦急的心又变得杂乱不堪。 秦平看着眼底下的这杯酒,还在纠结是喝还是不喝,不喝他却想喝,喝了吧却没心情喝。 风瑜也没心情吃菜了,唯一有心情喝酒吃菜的就是方云飞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把他们留了下来,可他又想了想,万一那个女人确实知道铁无命的下落,自己不又没了帮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摇了摇头。 风瑜好像想到了什么,向方云飞问道:“方公子,你刚才说,那两个人和一个和尚打了起来?” 方云飞满嘴都是菜,说出的话谁也听不清,他只好不住地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还会来这里?” 秦平似乎也有这个疑问,也不纠结眼下的这杯酒了。 方云飞喝酒送下了嘴里的饭菜,说道:“据那个卖茶的说,来的不仅是那个和尚。后来又来了几个人,也和他们打了起来。” “和谁?是那个和尚,还是那个小子和女人?”风瑜道。 “当然是那两个人了。” “不好!”风瑜惊道。 “什么不好?”方云飞说。 “他两个小子怎么能打得过那么多人?说不定已经死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 “这我也不知道了,不过,风兄放心,那两个人不仅没死而且正往这里赶来呢。” “哦?” 方云飞点了点头,道:“卖茶的那伙计说,那两个小子福大命大,本来合起伙来欺负他的一群人里有个人反而出手帮了他们。” 秦平说:“这么说他俩没事了?” 方云飞点头说:“应该没事吧,具体情况那卖茶的也没看得清楚,只知道逃命了,不过他自己又说自己亲眼看到那俩人,不,是三个人,出手帮他的那个人也和他们一起过来了。对了,好像又多了个女人?” 风瑜道:“多了个女人?那女人又是谁?” 方云飞道:“我怎么知道,那卖茶的也只知道这么多。我给了他十两银子,够他一年赚得了,他才给我和盘托出。”他边说边喝着酒,接着又道:“二位兄弟怎么这般惆怅,以你们几位的功夫害怕对付不了这些人吗?” 秦平哼道:“怕?什么时候怕过?怕还活着干甚?” 方云飞笑道:“好,来,秦兄,我敬你一杯!”说罢,他就干了一杯。 而秦平也终于等到了喝下那半杯酒的机会,不用纠结了。 风瑜很理智,他不知道那个和尚和那群人是谁,也不知道哪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他还记得齐英儿的样子——一个诡秘的小孩子。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充满威胁的剑。他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感,他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 思考这件事的不仅是风瑜一个人,楼上静雅的客房中,洪翰明坐在桌前,品尝着杯中的茉莉花茶。 茉莉花喜温畏寒,这才刚刚初春,天气自然并不是多么暖和。可这家店偏偏有着清香扑鼻的花茶,不过此时洪翰明喝起来却是苦涩的。 “天儿开始暖和了哈,我走得都出汗了。”李元郴无聊极了,一路上齐英儿真的一句都没说,眼看到了“黄安镇”,他也松了口气,便想着和齐英儿聊聊。 齐英儿微微笑着:“嗯。” “嗯,哈哈。”李元郴尴尬地笑了笑。真没想到还有比他不喜欢说话的人啊,他可算是遇到了对手了。 四人来到了黄安镇,黄安镇人不多不少,是一个极其平凡的镇子。不是很热闹,也不是很冷清。这里的人彼此之间也是不冷不淡。一般到不能在一般的黄安镇,却要发生不一般的事情。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快点?这么点路就累了吗?”孙巧儿朝着齐英儿和李元郴喊道。 要说这里面脚力最差的应该要属齐英儿了,上官玲珑和李元郴且不说,这两个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高手。孙巧儿脚上的轻功也是不一般,踩在雪上也可以不留下脚印。四人里面唯独齐英儿不会轻功,他想起了凌全非那晚在他房中对他说的话,要教他轻功,又想到了自己在之后是如何赶孙巧儿离开自己的。他就像走在迷宫里的人,绕来绕去,总也解不开自己的这个心结,说到底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 但是齐英儿的体质不同别人,即便他不会武功,但是他的恢复能力着实惊人,事实上走路对他来说和睡觉一样轻松。 孙巧儿催促着他们,他们也加快了脚步。 一加快脚步,迎面扑来的是上官玲珑身上独特的香气,李元郴闻得如痴如醉。 上官玲珑笑道:“李公子,你要去哪?” 李元郴被这么突然以一问,半天没说出话来,自己要去哪?难道要说自己继续跟着他们,这样未免有些太不明事理了,人家问这话明显是要赶自己走啊。但是自己实在不想就这么离开,毕竟上官玲珑在这。 李元郴吃吃道:“在,在下还不知道。”这是最笨的回答,但是确实最老实的回答。 上官玲珑笑道:“呵呵,李公子真有意思,你若想跟着我们,为何不直说?” 李元郴被她这么一说倒是煞红了脸。 上官玲珑眨了眨眼,道:“李公子若想跟着我们也可以,但就劳烦李公子请我们吃些还要找个舒适的地方休息半天。”她那迷人的眼波,“可以么?” 李元郴脱口而出:“可以可以。”之后他又为自己这冒失的回答羞红到了耳根。上官玲珑和孙巧儿笑得就像春天的花儿。 四人来到一家客栈,吃饭的人们和镇里他们看到的所有人一样普普通通。小二普普通通不温不火地招呼客人,但一见到这四个人就立刻变得热情起来,是因为许久没有见过外来客吗?当然不是,因为上官玲珑实在太美。 小二给他们最好的招待,给他们四个人找四间最好的房。 四人吃过饭后,上官玲珑道:“李公子可知道我们要去哪?” 李元郴摇摇头,上官玲珑又道:“我们要去找南宫鹤!” “什么?” 在路上的时候,孙巧儿把所有的都告诉了上官玲珑,包括他们打算要去救景灵灵的事也告诉她了。因为这个上官玲珑还训斥了孙巧儿—————————————————————————— ——“你要去送死吗?就你们两个人,今天要不是我差点去阎王爷那提前报到了,怎么还想着去送死?不行!” “姑姑姑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吧!” “哼,你姑姑我杀的人也不少,也没见过你吵着嚷着要救他们。” “那是因为姑姑你杀的都是些无恶不作的人,都是该死一万次的人,我为何要救他们。但是他们一家人不一样,他们肯定是无辜的。” “傻孩子,世上哪有谁是真正无辜的?如果他们没杀过人,景云有如何建成景云山庄?如何成名立就?” “可是,可是他的女儿肯定是无辜的呀!我们一定要救她!” “你!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齐英儿那小子想要救,你才甘愿冒死啊?” “不!不是的,是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 “一定要救?” “一定要救!” “好!怎么救?” “这个,就是偷着把他们救出来。” “别傻了,南宫鹤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呢。别说救人,就你们俩,还没走到人家门口就已经死了。” 孙巧儿看着她,一说大眼睛满是乞求的样子。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上官玲珑正视前方,“好了,拗不过你!” “哈哈,姑姑最好了!” “可就算我帮了你,救出他们的可能性还是不大?” “有姑姑都不行吗?” “你呀你,小丫头片子,什么也不懂。先不管南宫鹤有多厉害,白鹤帮可是江湖第三大帮,人手众多,就算五个你姑姑也难救他们出来啊。” “啊?”孙巧儿失望的低下了头。 “不过,咱不是还有个帮手吗?” “谁?” “诺。”上官玲珑眼睛一瞟。 “李大叔?”孙巧儿道,“他行吗?” 上官玲珑脸儿微红,自信笑道:“我觉得行。”—————————————————————— 李元郴大惊失色,说道:“你们去找南宫鹤?为什么?”他又看了看孙巧儿和齐英儿,又问道:“难道你们要把姜川海想找的人给带回来?他真在南宫鹤那里呀?” “我们会撒谎吗?不过,我们不是去找那个人,我们是去找另外几个人。” 李元郴沉默着,然后沉沉道:“你们当真要去,为何告诉我?” 上官玲珑淡淡笑着说:“我们告诉李公子只不过是想给你说,如果你要和我们分道而行,此刻正是时候。” 李元郴自然明白上官玲珑的弦外之音,是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去,自然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不去,他又怕江湖上人们会说他李元郴力气大胆子小,最重要的是他怕上官玲珑嘲笑他胆小。 李元郴纠结着,不知不觉额角竟流出汗来。 上官玲珑伸手去给他擦了一擦,那滴汗被一股清香给代替,上官玲珑那玉手的触感竟是那么温和,仅仅这么一摸,李元郴竟像石化一般动也不动。 孙巧儿也惊诧不已,心想:“姑姑真是太狡猾了。” 齐英儿却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他依然对上官玲珑有一丝戒备之心,甚至这份戒备差点就转移到孙巧儿身上去。 上官玲珑笑道:“怎么了,李公子,是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吗?” 李元郴自知,这可比天下第一的好酒还要珍贵。 李元郴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太好了太好了!有了李大叔,咱们肯定能成功!”孙巧儿拍手叫道。 李元郴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但是这个当,就算让他上一万回他也绝不犹疑。女人总是有这般魔力。 齐英儿这才意识到,上官玲珑已不知不觉的成了自己的帮手。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反而有一种负债的感觉。 四人决定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在做一番计划。 可上官玲珑突然说道:“该来的也来了!是敌是友,进来赐教赐教如何?” 众人先是满脸惊奇,但是往外一看,答案已经来到了门口。 第五十四章 老头儿 一个灰袍子老头凛然站在门口,左手把玩着两颗铁莲子,右手则捋着他那花白的长须,似笑非笑的脸上挂着双半眯半睁的眼,一副似睡非睡,甚是惬意的表情。 别人不认识,李元郴当下就认了出来,站起身子,抱手相道:“于老前辈,您老最近可好。” 门口那老者呵呵笑道:“好不好,就不劳你操心了。”这老者便是“索命铁莲”于万春。 于万春仍眯着眼睛,对李元郴问好不屑一顾。李元郴碰了一鼻子灰,还在上官玲珑的面前下不了台,这让他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元郴又道:“于老前辈,您怎么有空来这个小镇上了?”于万春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松弛的眼睑下竟是一双比鹫还要锐利的眼,他常常半眯着眼,只是为了收一收锋芒。于万春道:“说了不用你操心,我来与不来与你这小儿何干。” 李元郴气得想要扇自己嘴巴子,真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但于万春怎么说也是江湖上的前辈,论辈分不如他,论武功也逊色不少,只好哑巴吃黄连,闷着声坐下了。 孙巧儿看着李元郴受这个老头儿的气,也看不下去,就要出口骂骂这个老头儿,但是被她姑姑上官玲珑按住了胳膊。 齐英儿只打量着那个老头,五尺多高,老态龙钟,没什么稀奇之处,只是他左手一直把玩着什么东西,齐英儿也没看清。 半晌没人说话,不知趣的小二跑去想去招待一下于万春却也被骂了回来,于万春是见谁骂谁,无缘无故。搞得店里好几桌客人没吃完饭就撂下筷子匆匆结账,窜出了门外。 于万春站在门口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莲子,不一会儿还悠闲地唱起了小曲儿,店里面也只剩下齐英儿他们一桌客人了。客栈老板和小二在那急得抹眼泪,做他们这个生意的,全靠一副脸招待客人,现在来了个于万春。这老头儿你哄也哄不了,惹也惹不得,客栈老板倒也成了个吃黄连的哑巴。估计天下任谁遇见了于万春都得吃下他给你的莲子,不吃还不行,不吃就要吃他那手中的铁莲子了,这可比黄连要苦得多了。 孙巧儿实在忍不住了,张口便喊道:“你这老头儿,唱的实在难听!看看,看看!整个店的客人全被你唱跑了!” 于万春听了不但不还口,反而把这小曲儿唱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跑调。 孙巧儿捂住耳朵,气得跺脚,边跺边骂:“死老头子!臭老头子!” 李元郴也无奈的叹气,又在费力揣测着于老头儿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他也是为了这万军帮的事?那他为何还不动手呢,在等什么? 李元郴一拍桌子,刚要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但一看上官玲珑脸上那悠然的微笑,她竟也阖着双目好似在享受着于万春的歌声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一个唱一个听,一个唱得逍遥,一个听得自在。孙巧儿只顾谩骂着,齐英儿则在细细观察着这两个人。 孙巧儿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那老头儿的歌声好像能穿透百丈厚的石墙一样。孙巧儿暗暗一笑,从她袖中滑出两根金针握于掌中,待到于万春唱到最高亢之时,她一抬手,“唰”,两根金针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直冲于万春。 孙巧儿本以为自己这招势必得手,谁知那于万春大袖一挥,两根金针竟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有些发红的手心里。再一看,这于万春连眼睛都没张开。 李元郴吓得不轻,心想自己怎么没有拦住她,这下事情肯定越来越糟,事实上他也未料想孙巧儿能出这一招,就算他想到了,就那短短一瞬间,坐她旁边的上官玲珑都未能阻住,自己又怎么能拦下她? 孙巧儿吃了一惊,但她似乎也知道不会轻易得手的,便哼一声,坐了下来。好在这于万春那刺耳的小曲儿总算是停下来了。 只听那于万春道:“哼,雕虫小技。给我缝裤子还差不多!”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孙巧儿喃喃道:“现在这些老头都喜欢别人帮他们缝衣服吗?” 齐英儿右手滑向了自己腰间的剑,握住了剑柄。 于万春缓缓睁开眼,忽然喝道:“还给你!” 于万春手中的那两根金针已经消失,连影儿都没看见,只听“叮叮”两声,两根金针落在了孙巧儿的脚边,孙巧儿大惊失色,直冒冷汗。她急促地呼吸着,好确认自己还活着。她稍稍一动,忽然被一片冰冷的铁贴到了脸上,吓得她一缩脑袋。 救下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她对面的齐英儿。手握着苍白的剑柄,剑身就横在上官玲珑和孙巧儿两耳之间。齐英儿坚定而冷静的眼神,看着于万春。 于万春呵呵笑道:“好小子,好小子。” 齐英儿将视线收回,竟无意间看到了上官玲珑正对自己微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微笑。 齐英儿站起身子,绕道上官和孙巧儿身后,对那于万春道:“为何要杀她?” 于万春右手捋着胡子,左手把玩着铁莲子,齐英儿此时看清了那两颗铁莲子。于万春缓缓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她想要杀了我。” 齐英儿道:“可她并没有杀了你。” 于万春呵呵笑道:“而我也并没有杀了她。” 齐英儿看着于万春,直盯着他半眯的双眼,沉沉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于万春冷笑道:“无名小辈,用不着你操心。” 齐英儿道:“我不得不操心。” 于万春道:“哦?为什么?” 齐英儿道:“因为你要杀了我心爱的女人。” 方才已经被吓呆了的孙巧儿被这句话给叫醒了,站起来转过身看着齐英儿,突然心头一痛,竟流出泪来。她后悔为何自己要发出那两根金针,后悔把齐英儿,那个爱着自己的人给带到危险里去。 李元郴也为齐英儿焦急着,却见上官玲珑气定神闲的坐着,从刚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也没有转过身看上一眼。 但见于万春吹了吹自己的胡子说道:“小小年纪,真是可惜了,入了女人的魔道,我来帮你解脱!”话未落,他左手拇指蓄力一弹,两颗莲子竟一前一后朝齐英儿面门直飞过来,呼呼作响。 齐英儿眼疾手快,横着剑面就要挡下一枚莲子。谁知那两颗莲子却有了变化,先发的莲子后到,后发的莲子竟然赶超了第一颗莲子。看到这个情况的齐英儿,顾不得细思,当下换了个姿势来应对。刚换好姿势,那莲子便“铛铛”打在齐英儿的剑上,震得剑身久颤不止。齐英儿也被这力道打退了几步,若不是腰后上官玲珑那只修长的手托住了他,怕是他也要过了桌子才能停下来。 齐英儿稳住身形,暗自纳罕——没想到这老头儿的莲子那么厉害,震得我胳膊都在发麻。齐英儿转了转手腕,扥了扥胳膊。 于万春笑道:“我当你还是个爷们儿,没想到还要女人帮。可笑可笑!” 孙巧儿贴过身来,问着齐英儿道:“你没事吧。”齐英儿稍稍摆摆手道:“没事。” 李元郴觉得自己实在不能继续装哑巴了,拍桌喝道:“于万春,你到底想做什么?” 于万春哼道:“喝!没大没小,刚才还管着我一口一个老前辈的叫,现在转脸就直呼我的名字。该打!”说罢,于万春拇指一弹,又是两颗铁莲子飞了出去,倒不是冲着李元郴的,却直冲着一只背向他的上官玲珑飞去。“哟,手滑了手滑了。”于万春说道。 上官玲珑并未转身,莲子来得迅猛,转身反而会中招,她左手两指一捻,从右臂腋下伸出,飞出两根银针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于万春的两颗莲子上。莲子和银针擦出了星星火花,双双落在了地上。 于万春拍手道:“好听力,好手劲儿!姑娘用的这银针可是比那个女娃娃用的那补衣针强多了呀!” 孙巧儿咬着嘴唇直跺脚,但她却不敢再对于万春骂上半句。 上官玲珑缓缓站起身子,悠悠转过身来,娇媚的姿态可令天下男人垂涎欲滴。于万春也是男人,看到这般绝色自然也是目瞪口呆,竟吃吃笑了起来。 孙巧儿一看,便暗骂道:“呸,真不要脸!” 上官玲珑缓缓说道:“于大侠?你可认得我?” 于万春思索着,道:“咱们俩之前见过吗?” 上官玲珑笑道:“何止见过,咱们俩的交情还颇深呢,您怎么就给忘了呢?” 于万春道:“哦?可老朽一生也未曾与女子深交,更何况是姑娘你这样倾国倾城如天上仙女一般女人,老朽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回啊。”孙巧儿听到这老头儿的话,不禁反胃,李元郴听了也暗生一种嫉恨之心。 上官玲珑道:“那于大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了,还把人家夸上了天,奴家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您老人家当真不记得我了?也罢,您到底还是从未见过我,但是咱们的渊源可是够深的呢。” 上官玲珑说到这儿,当下不仅是于万春齐英儿等人不解,就连躲到一旁的店家伙计都好奇这么美的女人和这古怪老头子之间能有什么渊源? 上官玲珑缓缓坐下道:“于大侠可还记得您的爱徒,徐浪?” 于万春一听,那半眯着的眼睛睁得奇大,道:“徐浪!你,你,你怎么知道?他,他......” 上官玲珑微笑着,这个微笑甚是诡秘危险,道:“他近来可好?” 于万春此时就犹如五雷轰顶,当场懵了。他看到自己的莲子在地上,看到了莲子旁边躺着的两根银针,突然对着上官玲珑大喝道:“是你!你!你是谁?为何,为何......”他的话哽在咽喉,“你为何杀了他?” 众人惊诧住了,孙巧儿看着她姑姑,暗暗道:“难道姑姑杀了他的徒弟?” 李元郴虽然知道“千手观音”上官玲珑是江湖上第一女魔头,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就算知道她杀了于万春的徒弟也不至于惊讶。但是自从他见过上官玲珑本人之后,又与她有了半日之交,李元郴心中却开始排斥之前对上官玲珑——江湖女魔头的看法。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再相信,这个女人是杀人的魔头。 上官玲珑道:“那你可认得我是谁了?” 于万春已经老泪纵横,他唯一的爱徒就是被上官玲珑给杀了,他伤心欲绝,他曾发誓有朝一日必报此仇。 于万春那声音已经不像之前如此轻松自在,这声音显出了他已经是个老人。“你,你是上官,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含笑点了点头,于万春看到这微笑,它不在是妩媚性感的微笑,他怒火中烧,他要把那张脸给活剥下来! 于万春两手都拿起了铁莲子,将要发出,只听得一人喝住:“且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齐英儿。 齐英儿上前走了两步,停住身形后说道:“你是想为死去的徒弟报仇吗?” 于万春叫道:“废话!你休要拦我,不然我把你也给杀了!” 齐英儿并无半分胆怯之意,道:“那你今天不能杀了她!” 众人皆惊,于万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杀她!她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为何我不能杀她?” 齐英儿道:“你可以杀她!但是今天不行!” 于万春叫道:“为何今天不行,过了今天我又去哪里找她?我必须今天就杀了她!”说完,于万春就已经发出两颗铁莲子,只听“铛铛”两声,齐英儿手握着剑,半道儿将两颗莲子均挡了下来。 莲子的迅猛不用多说,齐英儿居然能瞬间出剑,又将力道丝毫未减的两颗莲子全部挡下,而再看齐英儿手握得紧,连剑身都不再颤抖,怎么会这样? 不仅是于万春,当下所有人都惊异万分。方才齐英儿还难以挡下铁莲子,现在看来却如此轻松。上官玲珑却也想不出缘由来。 于万春叫道:“看来我得先杀了你,才能杀了她!” 齐英儿道:“就算你杀了我,你也杀不了她!” 于万春不理会他,冲了上去对着他面门出掌,掌风呼啸,齐英儿一个身形躲了过去。于万春紧接着飞起一腿,齐英儿却拿剑鞘就给挡了下来。于万春趁齐英儿稍稍不留神,拇指一弹,又是两颗铁莲子,如此近的距离,齐英儿是万万挡不住了。 可齐英儿却身形一闪,右手挥剑,不仅给挡了下来,还靠着剑的韧性给反弹回去,于万春忙撤开身子,一个翻身,那两颗莲子竟从他身下飞过直打穿了客栈的木门。孙巧儿在后方看得是又惊又险,又叫又跳。李元郴也没想到齐英儿这个孩子居然能喝当代武林前辈交上数个回合。上官玲珑,却仍紧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因为齐英儿的招式并不绝妙,只是很普通的躲闪、挥剑,就像是在做一些基础的使剑动作,却神一般的化解了于万春几十年老江湖的招式,简直神乎其神。 于万春撤开身子,叫道:“好小子,没想到你是深藏不漏啊!” 齐英儿缓了口气,道:“并不是我深藏不漏,是你变弱了?” 于万春喝道:“你说什么?臭小子!说我变弱了!夸你两句,你倒是上了天啊!” 齐英儿却收剑入鞘。于万春道:“什么意思?想要送死?” 当下所有人都没看懂齐英儿到底在搞什么,在敌手面前,居然将剑收回,这可是对决中的大忌。 只听得齐英儿道:“再打下去,死的就是你了!” 于万春道:“你!”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再一看,手变得发白,后背也留下冷汗。 齐英儿道:“当你哭得时候就已经输了。” 于万春心中隐隐已经理解,但是他身为江湖前辈,怎能听得一个无名的小孩儿呼来喝去,道:“你什么意思?” 齐英儿却道:“不用我多说,你自己也知道了。如果你现在就走,我就会让你走,日后你可以来杀我杀她我都不会拦着你。” 所有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孙巧儿也不禁说道:“你在说些什么呀?”但是于万春心中明白,如果他在打下去,肯定会死。 上官玲珑似乎已经明白了,慢慢站起了身子,齐英儿岁背对着,但全身警觉起来,慢慢握住了收入鞘中的剑,于万春也紧盯着缓缓走过来的上官。孙巧儿叫着:“姑姑?姑姑?”李元郴却什么都没说,他本来话就很少。 上官缓缓走到齐英儿跟前,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对他轻轻呼声道:“怎么?还想和和我打吗?” 齐英儿目不斜视,仍然握紧着剑。 上官又对于万春玲玲笑道:“于大侠,你可以走了。” 于万春道:“什么?哼,妖女,我还要杀了你呢!” 上官笑道:“别逞强了于大侠,谁看不出你已经急火攻心,又强行运功,此时倒行逆转,内伤不浅呢。要真是与我交起手来,死的会是谁呢?” 于万春不说话了,因为他脸色已经越发苍白。 上官笑道:“您可别用气了,不好好调养,您可连杀我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先去见阎王爷了。” 于万春稳住气息,哼道:“只有你这魔头才会下地狱!” 上官玲珑笑得令人寒栗:“得了吧于大侠,谁手上没有冤枉的血呢?是不是。” 于万春被说得瞪圆了眼,胡子变得乱糟糟的,大呼着气。 上官玲珑道:“跟您说实话,我上官玲珑也从来不怕仇家寻仇,您要寻仇,我便时刻候着你,只不过这个孩子既然说了,我也不想趁人之危,还请于大侠自便吧。”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撤开了身子,好让上官玲珑的手离开,他对于万春说道:“于老前辈,能否告诉我您今日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于万春哼道:“好小子,你觉得你放了我,我就欠你个人情,就要告诉你实话是吗?” 齐英儿没有说话。 于万春又道:“行,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我也不能负了别人的信任。我只能告诉你,有人托我盯着你们不让你们离开。” 孙巧儿道:“是谁?” 于万春道:“我只能说这么多。” 齐英儿对他鞠了一躬,道:“多谢于前辈。” 于万春哼了一声,临走之前说道:“小子,怎么说我也不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你的恩我也记住了,有缘来日相见吧!” 齐英儿道:“既然于老前辈已经告诉我真相了,我们之间就恩怨两消。” 于万春一听,一吹胡子,瞪了上官玲珑一眼,然后一个翻身,跳过对面的的屋顶,消失不见了。只留在空中一句声:“我还会来报仇的,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轻笑道:“随时奉陪。” 孙巧儿跑到了齐英儿跟前,挽住他的胳膊,眼睛已经被泪给浸红了,“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齐英儿只是笑笑,然后看了看上官玲珑,上官玲珑也对他笑了笑。 李元郴这才说出话来:“到底是谁要他盯着我们?” 上官玲珑道:“你想知道?那咱们继续等着不就好了?” 李元郴道:“我,呃。”他的话本就不多,却也是因为他不太会说话。 第五十五章 夜半道真情 初春的夜要比寒冬温和许多,房内烛光摇曳,齐英儿坐在客房桌前回想今日的事情。到底是谁偏要留住他们?还有仍让他心头不解的是神秘的上官玲珑,他深感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物,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总是挂着神秘的微笑,迷人的同时却也让他心里发毛。 齐英儿把剑搁在桌上,仔细端详着。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拔剑,今日却让它出鞘两次,自从与那怪和尚——空道别以后,就感觉自己蜕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与其说是蜕变,倒不如说是重新找回。但是眼前的这把剑到底是怎样的一把剑?它是杀人的剑,齐英儿便要把它变作救人的剑。 可是今日一出剑来,他心里却有些异样的别扭。往日他用剑时总觉得这把剑会说话,能通人性,就像是自己多生出的一只手臂一样,但今日一挥却发现这把剑似乎只是一片铁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把剑只有自己杀人的时候才会让自己觉得得心应手吗? 只想了一会儿,齐英儿手入怀中拿出了一把木剑。这把木剑正是七年前穆无涯赠给他作为师徒关系的凭证,这把木剑他一直带在身上,就贴在自己胸前,从未将它拿出来示人。要说起知道这把木剑的应该就是凌全非了。 当日自己在景云山庄误遇罗武生和墨城,又与墨城动起手来,之后的事情他便不记得了,至今他也都不知道墨城当夜就已经死在他的剑下。几日后他醒来,发现自己却在一家青楼里,也就是风华镇的翠香楼了。不觉,齐英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小女孩儿,灵灵的大眼睛,活泼的声音和一说话便会红云满颊的脸,昏迷的几天还全靠她照顾自己,却也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来了。 齐英儿端详着木剑约半个时辰,听得门外打更人敲锣呼着,已是子时三更了。齐英儿又想到当年在山洞奇遇,偶然发现木剑的秘密,当时是惊诧不已,之后便去参悟木剑上刻着的文字,参悟半透,也就随着上面练,不多时就已经牢记于心。 但是自从爷爷去世,自己独自闯进江湖,没多久杀了人,那木剑上的心法他也许久没有练过,此时想起将它拿了出来,无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久就要遇到一场大劫难,此刻就想再勤加练习上面的功法。 他并没有忘记如何开启这把木剑,只要滴上自己的血就行。他他把那漆黑的剑柄拔出,剑似在低吟,抖落出自己的寒光,齐英儿捏住右手食指往剑刃上一靠,指头上便出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挤出了口子,还未等齐英儿将它滴在木剑上,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齐英儿大惊,右手拿起木剑,吹灭了火烛,翻身上了床,作出鼾声。他悄悄斜过身子瞟着门口。门口一个人影,那人举着灯,还在轻轻叩门,边叩边轻声说道:“英儿,是我。” 齐英儿一听,便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巧儿。齐英儿左右看了一番,孙巧儿是一个人来敲他的门。 齐英儿问道:“怎么了?你还没有早些休息么?” 孙巧儿面红如桃,微微颔首道:“我睡不着,我有事要跟你说。” 齐英儿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撤过身子让孙巧儿进来了,便关了房门。孙巧儿走到桌前将烛灯放在桌子上,便回头看了看齐英儿,齐英儿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坐吧。” 孙巧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问道:“你也没有睡吗?” 齐英儿想要否认,但是孙巧儿又说道:“谁会睡觉扎着头发穿着衣服,连鞋子也没脱。” 齐英儿这才想到刚才装作睡着真是多此一举。齐英儿问道:“那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孙巧儿叹了口气,示意让齐英儿坐下,齐英儿便坐到了她旁边。原来孙巧儿回到客房之内也是久久不能睡去,只因为自己那种女人的直觉作祟。她感觉到齐英儿的不对劲儿,自从她的姑姑上官玲珑出现之后,齐英儿便不再与她多说什么话。这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疙瘩,心想这齐英儿肯定又在多想什么,所以她只能来与齐英儿诉说清楚。 她本想选择一个好时机再说,但是这个心事不解她就浑身不是滋味,索性就今晚来对齐英儿全说个明白。临近他门前孙巧儿却犹豫了半天,敲门之时也是脸红心跳。 孙巧儿坐在桌前久不开口,她不知该从哪里讲起便对齐英儿道:“我今日对你那么担心,为何你却不和我说话?” 齐英儿怔住,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变化,甚至都记不得到底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话。孙巧儿说罢也是满脸绯红,她本是不想这么说的,只是她这个女孩子总是会不由得道出自己的心声,尤其是在心爱的人面前。对于她来说,比起齐英儿心头的不解,她自己的委屈却更重要也更直接一些。 齐英儿不说话,孙巧儿却含着泪,委屈又可怜。道:“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齐英儿看她哭了,心也不忍,但自己到底该怎么说呢?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天才道:“我只是对你的姑姑......” 孙巧儿不哭了,心想果然那是因为她姑姑,便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才是她起初要问的话。 孙巧儿又道:“是不是你也在猜疑我的身份?”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齐英儿不由得点了点头。 孙巧儿道:“好,我全部告诉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小酒馆么?” 齐英儿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胸口火热十分,惹得自己耳根有些发红,在悄悄一看自己右手,那食指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不见疤痕,心想一定是那木剑被刚才着急之时沾到了血。好在烛光暗淡,孙巧儿并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异样,只听她在那兀自说着。 “那个男人孙曲想必那你还记得。他当晚将你出卖给武俊刚三人,欲加害于你,我,我就打开窗户让你逃了出去。”孙巧儿抬头看了齐英儿一眼,齐英儿有点了点头,生怕她看出什么来。 孙巧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缓缓道:“孙曲本是我的相好,我从未跟你提起,你还一直我们是兄妹吧。”她并未回头自然也没看到齐英儿正火热难耐满脸通红。 孙巧儿缓缓道:“我本姓上官,爹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上官云辉,但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更是培养了一群杀手为他所用。表面他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大慈善家,帮助穷人家庭,为他们造房建舍,人们都说他是个‘活菩萨’,可他们不知道实际上我爹却在暗地里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全是为了那些官府的人做的。我娘某天知道了爹爹的秘密,就央求我爹不要在做这种事,他们大吵了一架,我爹出手打了她一耳光,娘亲就瘫倒在地上,而他,而他却头也不回的转身出门了。那时候我才五岁,我还有个弟弟,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我全知道,我亲眼看到爹爹和那些丑恶嘴脸的狗官在家里交谈甚密。那些狗官欺压百姓,暗地里却要通过我爹的手除掉那些不服他们管教的人,他们会送成车的金银财宝到我爹的府上。一天我在院中玩着,看到一群蒙着面纱的人翻过我家的墙,跳到了内院。我吓了一跳,然后我爹却来了,叱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没有理他,他就领着那几个人去他的房内。” 孙巧儿的声音有些哽咽,齐英儿却还在强忍着那木剑的灼热,孙巧儿并没有回头,只听她继续说道:“我娘来了,他把我抱走。我娘是天下最温柔的女人,她是世上最爱我的女人。 短暂的一瞬间,齐英儿想到了他的娘亲,那个梦里的女人。 孙巧儿继续道:“这个最爱我的女人,为什么要嫁给那个我最恨的男人!那天,我娘亲在房中抱着我和弟弟哭,我没有哭,我只是满心的愤怒。不久我娘就病了,卧床不起,家里来了好几个有名的大夫,我娘的病却不见好转。一天早上我去敲我娘的房门,告诉她我来了,我想进去,可是我怎么都推不动那扇门。我很着急,着急得哭了,我叫来家丁让他撞开,家丁起初不肯,但还是在我斥骂下终于肯把门撞开了。我很后悔让他撞门。撞开以后,我看到了我娘,她悬在空中,一条白绫挂在梁上,我是第一个看到娘亲自杀的人。” 孙巧儿掩面哭了一会儿,齐英儿很后悔让她又回忆起伤心往事,可是他现在却动也动不了,现在已经是全身火热。 孙巧儿又继续道:“我娘死后,我越来越恨我爹,他对我娘居然从未有丝毫愧对之情。我真想杀了他!十五岁那年我忍受不了他就带着十一岁的弟弟上官蝉逃出家里,还未走出一里半里就被那个男人的手下给捉了回去。他钟爱弟弟,所以他认为一定是我胁迫弟弟一起离家出走,殊不知我弟弟却也恨他。他怕日久之后我会影响到弟弟就不让弟弟同我见面,把我关在一个旁院里,软禁起来,再也不许我跨出院门半步,院子外自然有他的手下看着。我曾试图跑出去,却一次也没成功。”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姑姑就来了,她对我爹说会好加看管我,还要教我武功。我爹听了当然很高兴,就把我交给了姑姑。那一天,也是我最后看到我弟弟,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我不再认识的人。我很伤心,我爹以为我是对他不舍,其实我是对我娘的不舍,我对他只有恨!我去祭拜了我娘跟她道了别,就随着姑姑到妙灵山去了。姑姑对我疼爱有加,她从来不收徒弟,而我算是她唯一的徒弟。她早上教我武功,一天我就独自练习,到了晚上她再回到山上继续指点我。两年,我就学会了最基本的功法,和芙蓉金针。有一天她对我说愿不愿意离开,起初我以为她是要赶我走,便哭着对她说不要赶我走,因为除了娘之外,就只有姑姑对我最好了。但她对我说,这样是对我好,我需要磨练,到江湖上去磨练。两年间我都未曾出山,当然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于是姑姑就给了我一些盘缠,我便下了山。” “下山之后,我经常听到他们说‘千手观音’是江湖第一女魔头,我再一打听,原来他们说的女魔头竟是我姑姑。我不相信姑姑是这样的恶人便与他们发生口角,他们起初还要打我,谁知反而被我给教训了。久而久之我的名声也响了起来,都说我是那女魔头的生的小魔头,我倒也是乐意他们这么说,自觉得蛮有意思的。不久之后我的盘缠就花光了,我就到了一家酒馆寻老板帮助,酒店老板看我是个女子又孤苦伶仃就同意把我下来。谁知我梳妆打扮之后为他招来了不少客人,都说这家酒馆有个大美人,生意也越来越好。于是我的‘酒美娘’名号也就传响起来。 可有一天,有一个因为我姑姑的事而被我教训过的人也来了这里,立刻就认出我来,刚好他身边有几个武功极好的朋友,几个人合力将我擒住,那酒馆老板也没有办法,拦也不住。我被他们强行给拖走了,几个人要把我卖到妓院,我被他们绑着手足,也无力挣脱。但是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为我苦苦求道,说要收留我,我起初以为他是在可怜我,谁知居然是贪恋我的美色,他就是孙曲。刚开始他对我挺好,也没有强迫我什么,渐渐我也对他不觉厌恶。他问起我的名氏,我却不愿意说出来,就说到自己叫巧儿,以后就跟了他的姓,姓孙。你可能觉得我是个如此轻浮的【婊】子吧。” 孙巧儿苦笑了一声,而齐英儿此时却已经有一点晕眩,渐渐听不清孙巧儿的话。 孙巧儿继续说道:“如此之后,他在离你的村庄不远的很偏僻的地方开了家酒馆,我也就成了他酒馆里的‘酒美娘’了,虽然地处僻壤,却因为我来的客人也不少。后来孙曲,对我越来越倾慕渐渐对我动起手脚,但也畏惧我的武功,并没有做出过分非礼的事情。可那一晚他趁我不注意在饭菜里下了药......” “噗通”一声,孙巧儿急转回头,看到齐英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禁大惊,赶紧将他扶起。一碰到齐英儿的肌肤,竟烫得缩回了手,再一看自己的手却没有什么异样。孙巧儿吓得手足无措,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齐英儿扶到了床上,泪却不停地往下流着,生怕齐英儿得了什么怪病。 孙巧儿本想去喊上官玲珑和李元郴过来,刚要起身却被齐英儿拉住了衣袖。孙巧儿一看到齐英儿苏醒过来,当即趴在他的怀里,却觉得他怀中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齐英儿慢慢从怀中拿出了木剑,孙巧儿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孙巧儿问道:“这是什么?你怎么会带着个木剑。” 但是齐英儿已经沉沉睡去,孙巧儿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一点都不烫了,心觉奇怪。她给齐英儿盖上了被子,便坐到桌前,借着烛光看着这把木剑。发现木剑剑身中间出现一点点裂痕,这个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惊吓之中将木剑放到了桌子上,远远看着它。 隐约能听见木头裂开的声音,“啪”木剑果然断开来了。孙巧儿吓了一跳,心想齐英儿把他放在怀中,思念故事十分珍爱之物,她只以为这木剑是自己给弄断了,便不由的心急起来。她试图将这个木剑拼在一起,用蜡烛滴下来的蜡去粘,但这哪能粘住这把木剑。 她觉得这全是自己的责任,于是悄悄把木剑放在齐英儿枕边,并打算明日再如实告诉他自己弄坏了他的木剑。她本想就此回去,但又怕齐英儿又会突然全身如火一般发烫,便就搬个凳子坐在床边守着他了。 天已经浮出鱼肚白色,楼下小二正忙这摆桌子板凳,准备做新一天的生意。孙巧儿伸了个懒腰,两手一方,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自己也躺在床上。她经坐起来,看到齐英儿正趴在桌子上睡着。她突然脸红起来,再一看自己,衣着完好,不禁叹了口气却不知是何意味。 她悄悄下了床,穿了鞋子,轻脚走到齐英儿跟前。齐英儿突然说道:“你醒了。” 孙巧儿吓了一跳,再一看齐英儿,已经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笑道:“睡得还好么?” 孙巧儿吃吃说道:“还好,还好。”心想,难道他忘了昨天的事吗?齐英儿说道:“走,我们下楼去吧。” 孙巧儿道:“那个,你昨晚?” 齐英儿道:“昨晚的事我都听到了。” 孙巧儿道:“可是,我还没说完,而且你,你全身发烫你还记得吗?” 齐英儿笑道:“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不是吗?而且,你的往事我已经明白了,已经没有什么疑惑了。现在我们一起下楼去吧。”齐英儿伸出了手,孙巧儿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扑过去,抱着齐英儿,齐英儿也抱着她。 好一会儿孙巧儿才说道:“对了,你的木剑,我不小心给......”她还没说完就见到齐英儿从怀中取出了木剑,只看到木剑已经完好如初,孙巧儿轻轻拿了过来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一点裂痕,只觉得这木剑好像缩小了一些,但这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孙巧儿疑惑问道:“你将它补好了?” 齐英儿接过木剑,笑着握着孙巧儿的手:“现在我和木剑都没事了。我们下楼吧。” 孙巧儿喜形于色,点头答应。二人手牵着手,刚一推门,却看到了正好路过想要敲门的李元郴。见到李元郴,孙巧儿忽然满脸羞红,李元郴也是万没想到,倒是齐英儿淡定地对他打着招呼:“早啊。” 李元郴道:“早,早.....”好像立刻醒悟过来,知趣地笑着朝楼下走去了。 孙巧儿又怒又羞,悄悄道:“他一定是误会了!” 齐英儿道:“哈哈,误会又何妨?下楼去吧。” 还未等他们三人下楼,楼下小二却惊呼着连滚带爬地上了楼道:“客观客官!有个人找你们!简直是煞星煞星啊!” 第五十六章 又见白衣 李元郴看这小二面白如纸,仓皇失态,不禁又怒又疑,叱问道:“你这小二,一清早就说这门丧气话!呸呸呸!” 小二倒是一副委屈面容,泪都留了下来,哭道:“客官大爷,门口,门口那个大爷实在太可怕,你若不信自己去看看啊!” 李元郴回望一眼齐英儿和孙巧儿,他二人也是满脸疑惑。李元郴又道:“好,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哪门子的煞星!” 小二连忙撤开身子,李元郴就迈着步子下了楼,齐英儿孙巧儿二人紧随其后。 只见楼下桌椅还未全部摆好,几张空桌摆在大堂,十多把椅子零零散散堆在一旁。客栈的两扇门已经被毁,残破不堪地倒在地上,门口确实站着一个人——是个半百的男人。花白头发,黝黑瘦削的脸,皱纹也不少,条条如虫,小眼睛,鹰钩鼻下两撇胡子修得倒是干净利索。这人穿金色锦袍,足蹬芒鞋,负手站在门口。 李元郴仔细审视着他,却也怎么也想不出在哪见过他,但见此人来者不善,自己又不明缘由也就不敢造次,便抱拳问道:“在下平手翻江李元郴,敢问阁下是哪路英雄?找在下有贵干?” 那人眯着双眼看了看李元郴,这双眼睛本来就小,他这么一眯眼,倒就成了一条缝。李元郴见他看了许久也不说话,想他是眼神不济,便要往前跨上几步。 刚一抬脚就听那人喉中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我不找你!”接着这人又看了看李元郴身后的齐英儿,忽然睁大了眼,睁到最大也还是小眼一双,他指着齐英儿喊道:“我找你!” 李元郴回头一看,齐英儿心想从未见过这个人是谁,为何要来找我?孙巧儿恐怕齐英儿是遇到了仇家便紧抓着齐英儿的手不放。可齐英儿还是上前走过去,问道:“阁下是谁?找我所为何事?” 那人说道:“找你何事?我要剁了你那双手!” 三人俱惊,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忽然说出要剁下齐英儿的手,再看这个人不像是在说笑,不禁心生寒意。李元郴插嘴说道:“这位老兄,不知......” 那人喝道:“闭嘴!我又不找你说话,你找我说什么话?”不知是何原因,李元郴总是觉得自己难以与人说话,对谁都难以说话。 齐英儿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为何要我两只手吧。” 那人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砍掉别人两只手,难道就不用还吗?” 李元郴看着齐英儿,那面色似乎是难以相信齐英儿会斩掉别人的双手。齐英儿确实斩掉过一双手,但那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是两个体型巨大的双胞胎。当日他与孙巧儿初到景云镇,遭到了景云山庄少庄主景林群的无理骚扰,那两兄弟便是与自己打斗时被自己一人斩下一只手,事后才知道这两个人竟是万军帮二堂堂主梅二的手下。 再一看眼前这个五旬男人身穿金袍,似曾相识的打扮,齐英儿当时心中有了数,道:“阁下可是梅二先生吗?” 那男人表情甚是滑稽,道:“嘿呀?你怎知道我?谁对你提到过吗?怪了怪了,我平日低调谦虚,没想到这名声还是传出了去......” 看着梅二变相地自吹自擂,在场三人不禁觉得好笑,事实上,连李元郴这般江湖的成名英雄也都没有听过梅二的名声,然又好奇齐英儿是怎么认识这号人物,想着想着,李元郴忽然醒悟过来。“万军帮?”,难不成这梅二也是来寻人的?万军帮居然为了一个人履派高手,真是令人棘手,可他想错了。 梅二与姜川海不同,并不是与洪权昌一起创下万军帮的人。梅二本是个武艺高超的平流之辈,江湖上不怎么有他的名号,只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本事,就是他的鼻子比狗的还要灵,莫说十里之内,百里之内都能分出各物的味道。随着他年纪越长,这个本事也越加纯熟,洪权昌一看这人有这般奇能,甚是待见他,便让他做了个二堂堂主。关于梅二怎么会和景林群相视,详细之后再说。 再说这二堂是做什么的,二堂就是万军帮用来广罗天下江湖动态而所设的机构,恰巧梅二这个奇人不禁鼻子灵,找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手段,平时又爱游山玩水,数月才回帮中一趟,每次回来又总都带来各处的最近见闻,洪权昌常坐镇帮中也能得知江湖近况,这为洪权昌省了不少力气。所以洪权昌平时也不用帮中规矩强加于梅二身上,梅二也过得逍遥自在。 前不久梅二从外回来,见到自己两个手下一人只剩下一只手,梅二平时待部下如亲人,当时忍不下去。匆匆向洪权昌汇报了自己的见闻,又从洪权昌口中得知帮中发生的事情,也同意帮助三公子洪翰明寻找铁无命,又为自己部下寻找斩手的仇人,半天都没歇息就又出了帮。 两日不到,他收到于万春的飞鸽传信,知道了仇家就在黄安镇,便先回信让于万春盯住他们,自己马不停蹄地奔到黄安镇来。赶了一夜的路总算到了这家客栈门口,便也不等小客栈开门迎客,一脚踹开了客栈的门,把正在摆桌子的吓得神魂颠倒,呵斥他去找姓齐的。 齐英儿说道:“看来梅二先生是为了那双胞胎而来的吧。” 梅二两眼一瞪,道:“正是!你当日砍下他两人的手,如今我便要取你的手,姓齐的......你,当真是你砍下了他俩的手?” 齐英儿道:“敢做敢当,就是我。” 梅二忽然摇摇头,笑道:“不可能不可能,就凭你这个小娃娃,怎么等打得过他俩?快说,是不是你爹砍的?好家伙,老子惹事到让犊子来顶,臊不臊得慌啊!” 齐英儿听他犊子犊子地说,不禁也火了起来,说道:“就是我砍的!如假包换!那连个双胞胎是为虎作伥,我砍下他们的手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你若想砍掉我的手,来问问我手里的剑愿不愿意!”说罢,他拔出了腰间的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拿在手中,齐英儿忽觉一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眼前还有个大敌,也就没有多想。 梅二道:“嗯?有意思,你砍了人的手,倒还理直气壮!” 孙巧儿终于怒道:“当然理直气壮!你的手下绑着一个淫贼,难道不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吗?我们心软,当时没杀了他俩,如果换做别人,八成你只能去问阎罗王那儿要人了!” 梅二道:“喝!这么说来,我倒要先谢谢你们咯?” 孙巧儿哼着鼻子。李元郴看这形势越演越激,齐英儿也已经拔出了剑,只盼着不要真的打起来,眼看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劝阻,真是急坏了他。再一想如不找上官玲珑来化解一下,李元郴向楼上瞧着。上官玲珑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怎么这么大动静她居然没一点反应?上官玲珑去哪里了? 李元郴心有怀疑,便找来小二,小二也躲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晕死过去。李元郴一巴掌给打醒了,问道:“那个女客官呢?” 小二指着孙巧儿有气无力道:“那,那不在那么?”李元郴反手又是一巴掌,道:“不是她!是另一个!” 因为孙巧儿和她姑姑长得实在相像,也难怪小二认不清,他捂着红肿的脸,欲哭无泪道:“那个,小的也不知道啊,八成还在睡觉吧!” 李元郴松开小二的领子说道:“快去,把她唤下来!”小二也不敢不从,连滚带爬上了楼,本想使劲敲房门,但一想这伙人这么奇怪,又那么暴力,万一里面的那个女人一开门再给自己一脚。“哎,这一清早,造的什么孽啊。”叹了一声后,他便轻轻敲着房门,连敲七八次,连敲带唤,可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便赚回来对着楼下李元郴摇摇头。李元郴越来越不解,难道上官玲珑走了? 梅二不是瞎子,自然全看在眼里,冷冷道:“怎地?要请帮手啊。” 李元郴一听,这下子,误解更进了一步,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梅先生,只是......” 梅二又打断了他的话:“不妨不妨,有几个来几个,一起上我也不怕,不管谁来,这姓齐的双手我是要定了!”虽然李元郴早就知道自己能劝下他们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没想到竟是毫无办法。 齐英儿道:“原来梅先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任自己的手下行恶事,居然还怪起别人的不是,今天正好连你一起收拾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被齐英儿这么一说,梅二更是恼怒,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谁不是个好东西,你个羊羔子,休要逞口舌之快,先来看看爷爷的子母鸳鸯钺!” 话没说完,梅二就从腰后拿出子母鸳鸯钺,冲向齐英儿。齐英儿见敌人手持双钺,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兵器,更是不敢怠慢,全身做好架势。但手握三尺六寸之剑,仍觉得那股异样还在,心有动摇,险些被梅二的一记横扫命中。好在自己低头躲了过去,随之出剑斜往梅二下颚刺去。梅二早已料到这一招,两手鸳鸯钺左右一夹,竟将齐英儿的剑牢牢锁住,齐英儿拔剑不出,便左手拿出剑鞘向梅二手肘打去,梅二只得拿右手挡住,齐英儿趁机抽出了剑,想撤步与梅二保持距离。 哪知若要使得一手好子母鸳鸯钺非此人先天八卦掌纯熟方可练得,梅二更是精通此道,齐英儿想要轻松扯开距离,是绝无可能的。 梅二一招快似一招,掐拿托抱割搅撩推,打得齐英儿难以招架。再看梅二,面色从容,身形轻盈,得意洋洋。 在一旁的李元郴看齐英儿步步劣势,便要出手帮他,但一想到自己这样又要和万军帮结下一分仇怨,少不得犹豫了一下。他在犹豫,孙巧儿可不犹豫,“唰唰唰”三根金针就朝梅二飞去,针到眼前,梅二终于是向后翻身躲了过去,齐英儿也趁机与他拉开了距离,得以喘息。 梅二站定后,说道:“好嘛好嘛!居然暗箭伤人!” 孙巧儿道:“哼,不是你说让我们一起上的吗?怎能说我们是暗箭伤人呢?自己夸下海口,丢了人还怪人家!” 梅二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李元郴道:“你也要一起上吗?” 李元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尴尬地笑笑。 梅二道:“哼,就算你们一齐上,我也不怕!” 孙巧儿说道:“又吹牛!先吃我一针!”说罢孙巧儿便扬起手来。 梅二闪身一躲,却不见什么金针踪影,便知道自己上了孙巧儿的当,只见孙巧儿吐着舌头取笑着她。 梅二恼羞成怒,喝道:“好!我连你那双手也要了!”说罢,又是横着双钺冲了上去。孙巧儿飞出三根金针,也全被他给挡去。钺至眼前,眼看着鸳鸯钺就要毁了孙巧儿白皙的脸,忽然一束红光挡在孙巧儿面前。再一看,正是那齐英儿。他面色从容,丝毫没有刚经过一场恶战的倦态,反而比之前更加神采奕奕。 孙巧儿虽然不解,但是看到齐英儿如此姿态,也是喜上心头,不由得拍手叫好。李元郴在一旁也是看呆了,没想到齐英儿还有这等爆发力。 梅二觉得齐英儿有些蹊跷,本想先观察观察再说,就撤步往后跳去,谁知齐英儿也跟着自己跳了过来。他惊异之余,突然发现齐英儿此时手持的这把剑并不是之前的剑了,这把剑通体火红,像是正在火炉子里煅烧的模样,李元郴和孙巧儿也看到了,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齐英儿脸上浮现一丝微笑,只听他道:“梅先生,留神了。” 话没说完,忽见齐英儿身子一矮,剑也从梅二眼前消失。齐英儿蹲下身子,手持通体火剑,绕转一圈,那剑居然留下残影,想缎带一样连绵,只不过这是火做成的缎带。 梅二活了这么些岁数,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招数。正自奇怪,那火之缎带就已经要穿过自己的双脚,梅二发觉不妙,立马腾起,凌空翻身。自恃脚力甚好,想必是躲了过去,忽然发现齐英儿也已经越在空中,而且是在自己之上,齐英儿一剑劈下,梅二来不及思考,双钺在面前一挡,猛然发现齐英儿的膂力较之刚才判若两人。还无暇细思,就已经被齐英儿飞起一脚踢到了地上。 孙巧儿李元郴二人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齐英儿稳落到地上,梅二吃了一脚也不敢怠慢,立刻翻身扯开距离观察着齐英儿,刚举起自己双钺,却发现双钺已断,正剩下一半,一气之下就都扔在地上。 梅二又恐又惊,怒道:“你小子到底是谁!用的什么邪门武功!谁叫教你的?” 齐英儿微笑道:“这是我自己的剑法,没有人教,还未领教全梅先生的高招,怎不小心将你的兵器给毁了,真是不好意思。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兵器,咱们赤手过招如何?”说罢,齐英儿便将那火红的剑收到了剑鞘中,旁人再怎么看也丝毫看不出这把剑有什么端倪异样。 梅二怕齐英儿又出什么鬼招怪法迟迟没有说话。孙巧儿在一旁站着忽然想到昨晚齐英儿忽然全身发烫,是不是和此时有关系?还有那分明已经断掉的木剑,又怎么会断剑合一?她越想越觉得齐英儿身上的秘密难以猜测。李元郴紧皱着眉头,怎么也看不出齐英儿用的是什么剑法,昨日几次见齐英儿出剑也没见到如此情况,若是昨日用了这招,倒也不用自己出手相帮了。李元郴对剑法一类本就不太熟悉,他现在关心的是齐英儿居然收起了剑要比试拳脚,难道他对拳脚也有隐藏? 梅二心想,刚才一击绝非是个孩童能达到的力量与速度,定是他的那把剑有古怪,既然他收起了剑,我不防用八卦掌与他相搏,定能胜他。他对自己的游身八卦掌甚有信心。 齐英儿看他有了主意,便道:“怎样?梅先生,要来试试吗?若是你赢了,我就自己把这双手剁下来给你,若是你输了,也要替我办件事!” 梅二道:“你休要虚张声势,爷爷我不吃你这套,你的手,爷爷亲自拿下来!” 说完梅二就要出手,忽然门外有人喝道:“住手!” 梅二被叫住,免不得心里一怒,刚要回身谩骂,又变得恭敬起来,单膝跪下,抱拳说道:“三公子!” 李元郴和孙巧儿走到齐英儿跟前,纷纷往门外看去,齐英儿微微笑着,似乎已经猜到了是谁。 来者一身白衣,不是别人,正是齐英儿当日万军帮外偶遇的少年,也正是孙巧儿曾经要假嫁于他的那个少年——洪翰明。 洪翰明慢慢走至门前,看到了齐英儿和那孙巧儿也不惊讶,梅二缓缓站起。洪翰明对梅二说了些什么,梅二便站在他的后面话再不说了。 再一看洪翰明身后还跟着四个人,那便是秦平、风瑜、方云飞,这三人齐英儿俱不认识,他只认识那另一个面如紫酱,金袍黑靴的人——姜川海。 洪翰明走进客栈,跨步而入,面带微笑,抱拳称道:“齐兄。” 齐英儿也抱拳笑道:“白...不,洪兄!” 第五十七章 冰释前嫌 话说那梅二本想与齐英儿再加比试拳脚上的功夫,忽然被洪翰明一阻拦,便乖乖站在后面也不出声。但一见到齐英儿和洪翰明似乎早有相识,不禁纳闷,悄声问着一旁冷面站着的姜川海道:“三公子怎么会认得这姓齐的小子?”姜川海也不看他,也不答他,梅二心中又气又闷。再一看秦平、风瑜二人板着脸,怒视屋中三人,想自己也不便去问话。又见到一个面生的人和秦、风二人站在一起,缩头缩脑,身子摇摇晃晃,左顾右盼,一副公子哥儿打扮,心里更是不解,这人是谁?他从洪权昌老帮主口中得知,三公子洪翰明与秦、风两兄弟一同去寻铁无命,但不知姜川海是何时也被派来,更不知那个面生的公子哥儿,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什么也不知道局外人,不由得又气又恼。 洪翰明看到齐英儿比起当日愈加英姿焕发,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又疑难道是自己当日夜深也未能看清此人,但眼前齐英儿实在不像能被马颠得晕头转向的人,又听得他脱口说出自己的姓氏,不禁一惊。在看看定是他旁边的那个假婚又逃的女子告诉他的,便笑道:“看来我的身份也不用向齐兄介绍了,” 齐英儿微笑着,说道:“你是不用介绍了,但我却要介绍自己。” 洪翰明道:“洗耳恭听。” 齐英儿道:“我本姓齐,双名英儿。”说罢,齐英儿便闭口不言。 洪翰明本想等他详细说来,也省得自己费力探查,没成想齐英儿却只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忽觉自己被齐英儿戏弄了,心中难免起火,但因为此情此状只得暗压下去,道:“原来是这样,多谢齐兄坦诚相告。”洪翰明转而又向李元郴问候道:“李大叔。” 李元郴见他身后站定这姜川海,以为他是要怪罪自己昨出手相救齐英儿的事,再看姜川海紫酱怒容,便说道:“三公子,当日我与孙三风、陆胜两位前辈闻说铁无命铁兄弟失踪,便商量着一同帮你寻人。当初我只因为帮你找到人或线索就成,昨日我与孙、陆两位前辈同擎天月牙铲元智大师已经找到线索,就是这两位。事实上是元智大师找到二人,我们三人只是寻着大师的行踪,才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我们看元智大师找人辛苦,便不想伤他颜面,本以为好生询问便可,但见元智大师与二人发生口角,渐渐动起手来,欲杀掉他们。我们恐怕出了什么差错,便出来解围。后来姜堂主就来了。” 李元郴看了一眼姜川海,他面无表情的站着,于是李元郴接着道:“本以为姜堂主可以问将出来,但没成想姜堂主也想置二人死地,因为我一向看不惯以多欺少,又看众位都是成名英雄,将来说出去让人笑话,便出手相帮。三公子,你看李某所为可有不对之处。”说完便哼了一声。 洪翰明听此一言,知道李元郴是江湖少有忠义之士,便哈哈笑道:“李大叔何出此言?昨日之情形姜堂主已经对我事无巨细地说了。我一听此中难免有了误会,当着众位的面,在下且为各位细说一下。”洪翰明看了齐英儿一眼,见齐英儿仍是微笑挂在脸上,好似早就等自己说,心中一丝不悦,便说了起来。 原来昨日姜川海听说铁无命是被南宫鹤给下手带走,本是半信半疑,但又因之前已经去过李家集一趟,发现李家集空无一人,便又信大于疑。可偏偏孙三风在场,自知孙三风与南宫鹤交往甚密,听此一言他绝不肯罢休,怒要杀了齐英儿二人。姜川海觉得不好与孙三风为敌,便想着将计就计,先擒住二人,下手时注意分寸,不让孙三风得手便是。可后来李元郴出手相帮齐英儿二人,就变得棘手起来,两方各有成名英雄,照顾这个必会得罪另一个,两难之际,上官玲珑却来了,恰巧解围。虽然她把齐英儿三人救下,但也让孙三风十天之内动弹不得,让他难以通知南宫鹤,自己也方便许多。知道洪翰明等人在黄安镇落脚,便打发了元智陆胜孙三风三人后再上官玲珑等人后脚,与洪翰明等人会合了。 至于他为何前来,是因为洪翰明三人出发近三日也没有消息,洪权昌知道这事一定很棘手,本想派出手下前去相帮,但姜川海主动请缨,洪权昌便同意下来。至于姜川海为何主动请缨,又怎么寻到孙巧儿二人踪迹,这且不言,以后便知。 再说齐英儿三人,听了洪翰明之言之后,就对姜川海前嫌冰释。李元郴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误会了姜堂主,姜堂主可莫要怪罪我。” 姜川海虽不苟言笑,但此时也并未生气,只是他本就生着张紫酱脸,难免让人觉得他仍有怨气,虽说道“无妨无妨”,却让李元郴自觉惭愧,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事实上,若不是他刚才说了他一通话,这块冰疙瘩也没那么快化解。 这桩矛盾虽然已经解开,但是彼此双方还是有不少猜疑。孙巧儿冷声哼道:“这个人虽是好人,但那一个可不是个好东西!” 众人一看,孙巧儿直指着那站在姜川海一旁的梅二,梅二本就满肚子怨气,再被这么一针对,当时就要破口大骂,但是碍于洪翰明在这儿,又咽了回去。洪翰明问清缘由,便让梅二先去像齐英儿和孙巧儿陪个不是,梅二肚子就要气炸了,明明打架吃了亏,现在却还要认怂,心里老大不痛快。但无可奈何,也只好听命,孙巧儿看他那副认错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梅二一气之下就托词说有事在身,别众人而去,洪翰明知他脾气古怪,便不加阻拦。 众人决定先用早饭,好好坐下来商谈,齐英儿也同意了,只是本是对头的他们坐在一桌同吃一桌菜,各个如坐针毡,连秦平都借口肚子不舒服,跑到一边坐着去了,本也是局外人参与进来的方云飞,也匆匆吃完跑去一边陪秦平聊天解闷儿去了。 众人吃完饭后,洪翰明就像向齐英儿问道:“若是齐兄所言不虚,那么此时我铁三哥正在南宫鹤手里,不知齐兄弟可有什么证据吗?” 齐英儿摇了摇头,秦平早就为自己兄弟的事急破了头,本身脾气火爆,不管其他,大叫道:“什么!没有!没有你们怎敢掷地有声地说我三弟在那?我看你心怀叵测另有诡计,定是要借我们之手与南宫鹤为敌吧!” 洪翰明和风瑜二人听到,不觉也是心中一动,没想到秦平随口一句话忽得敲醒二人,心疑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几人都看着齐英儿,等他回答。 孙巧儿按捺不住,说道:“你们这一群人,全都一个样儿,别人不说你们便要打死别人,别人说了,你们就要逼死别人!” 风瑜呵呵笑道:“姑娘莫要生气,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当日又为何设计与我三人相遇,又假嫁于我家三公子,还将我铁三弟弄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孙巧儿被风瑜这么一说纵然自己巧如舌簧已是也解释不了,因为要说起来还要牵扯到武俊刚之死,她不知该讲不该,便看着齐英儿。齐英儿心想,如要他们相信,就得坦诚相言,便点了点头。孙巧儿就向他们说起武俊刚的事,万军帮众人一听俱惊。 原来这武俊刚是万军帮十二堂的堂主,当日问他死讯,众人只知道是被派去秘密任务,后来被一少年所杀。至今也没人找到尸体,江湖上的流言源头也寻不到,就这样断了踪迹。万军帮的人只恨不得将那个少年碎尸万段,尤其是十二堂众人,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但一个个就如无头苍蝇一样总也寻不到,无奈作罢,只能天天看着武俊刚的牌位哀伤不已。 现在洪翰明知道武俊刚果然是被少年杀害,而这个少年也就坐在自己眼前,心中复仇的火呼的烧了起来,众人也是登时眼红起来,秦平吵嚷着要为武俊刚报仇,但被姜川海拦了下来。齐英儿只是安静地坐着,洪翰明自然也怕局势不可收拾便只能故作稳重。李元郴和方云飞本就是门外之人,所为清官还难断家务事,这个事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插不上手,况且方云飞觉得在此间无聊之极,也根本不想插手,只自坐一旁幻想着怜香玉的风姿。 孙巧儿道:“你们只要报仇,却不想弄清缘由吗?” 秦平怒吼道:“什么缘由?” 孙巧儿冷哼道:“什么缘由?如果武俊刚不去找上他,他又怎么会与武俊刚出手?武俊刚既然要起杀意,为何他不能反抗?难道他只能任人宰割,他的那把剑就是摆设吗?他是个无辜的少年孩童,却遭到你们这些所谓英雄的毒手,谁是谁非还不明白吗?还是说你们只是一群不讲情理,无血无肉无情的畜生?”孙巧儿骂着却也哭着,众人看她如此义愤填膺,泪流如注,自也觉得惭愧,但是其中缘由他们也不明白,秦平又气又恼无处发泄,只好一脚将身旁一个桌子踢烂,气才消下去。 孙巧儿趴在齐英儿肩膀上,齐英儿也是感动的双眼含泪,眼前的这个女人屡次为自己挺身而出,自己怎能不感动?不只是他,就连旁人看了也难免不为之怜悯。 齐英儿看他无法说下去,就将后面自己如何遇到凌全非,如何进了景云山庄,如何遇到罗武生的毒手的事叙说下去,偏偏跳过如何与孙巧儿分手的事不说,只因为他心中的那道坎儿还没过去。 洪翰明等人听到了齐英儿与凌全非相识又和景云山庄的关系复杂甚是惊奇,但并未表露,也只是静静听下去。孙巧儿也不流泪了,听到齐英儿并没有说与自己分手的事,自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齐英儿继续说下去,之后如何遇到了曲星镇,如何遇到一个驼子,如何遇到姜川海。除了姜川海,和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方云飞,其他人都大惊。 洪翰明说道:“原来姜叔叔早就与齐兄相视,却为何从来不告诉我们呢?” 姜川海冷冷道:“只是当日公子正办喜宴,我奉帮主之命到曲星镇把那业障刘驼子刘青给带将回帮,便恰巧救了这位齐公子一命,我想纯属凑巧,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洪翰明随疑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但因为眼下还是救铁无命的事情要紧,便不追问下去了。 齐英儿有继续说道自己在此之后遇到怪和尚空的事和在李家集遇到景云等人的事情众人才算明白个大概。 洪翰明道:“这个叫做空的小师傅真有意思,来日有缘真要和他认识一下。” 齐英儿笑道:“洪兄还真是喜欢交一些有意思的朋友啊。” 洪翰明道:“齐兄你不也是吗?” 二人皆笑了起来,但旁人可笑不起来。 风瑜道:“方才听小兄弟所言,你们也只是个猜测?” 孙巧儿辩道:“不是猜测,是推理!” 风瑜不想与女子争辩,他虽生得相貌堂堂却从未入过情网,对于他而言,与女人对辩简直比杀人还要难。 洪翰明道:“那齐兄你是认为景云一家人是被南宫鹤所逼,对你做的所有事也都是受南宫鹤指使,对吗?” 齐英儿点了点头,洪翰明又道:“这么说你也认为铁无命也在那群消失的人们中一同被南宫鹤挟走了,对吗?” 齐英儿又点了点头,洪翰明道:“齐兄可知道将景云劫走的几人?”齐英儿摇了摇头。 孙巧儿道:“这是我们所有知道的全部了,你若还是不信,我们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洪翰明笑道:“不,自从我看到齐兄第一眼时就觉得你不是个小人之辈,所以我相信你。而且,铁三哥的下落,也只有这一条线索而已,也是目前看来最合理的情况,但是在下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齐英儿说道:“洪兄不妨直言。” 洪翰明道:“天下有能力移空一个小镇的人确实不多,但也不知南宫鹤一人而已,但你为何偏偏认为是南宫鹤所为?” 齐英儿笑道:“天底下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南宫鹤吗?” 众人听了,倒也是同意,天底下确实没有第二个如南宫鹤一样心狠手辣的人了。 秦平虽然边怒边听,倒是慢慢消了心中的火,也信了八成,便一拍腿,叫道:“好!咱们去找南宫鹤!找到他问他要人,如若那老儿执意不肯,咱们就拔了他的胡子!” 洪翰明看到秦平这个样子,哭笑不得。只因为他们这里所有人里没有一个能敌得过南宫鹤的,虽说他们人是不少,那南宫鹤的大本营里难道会比自己人数要少? 风瑜道:“大哥,你先冷静下来,我们若是就这么闯进去,那南宫老儿要是把三弟给杀了,在毁尸灭迹,那咱们到哪里要人?” 秦平一拍脑门儿,道:“哎呀哎呀,是我糊涂呀!那怎么办。” 风瑜道:“我们只能悄悄潜入,设法救人。但是南宫老儿的老巢怎地会那么容易让咱们进去,况且咱们势单力薄......” 正在犯愁之际,洪翰明似是眼前一亮,问道:“齐兄,你之后有何打算?” 齐英儿笑着,像是早就在等洪翰明问这一句话了,便道:“不瞒洪兄,我们此行目的也是去南宫鹤的老家!” 万军帮几人眉目稍展,风瑜便问道:“齐小兄弟所谓何事?” 齐英儿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孙巧儿抢道:“我们也是去救人!” “救人?” “对,我们要救景云他们!” 洪翰明不禁暗暗佩服起来,道:“刚才听齐兄所说,景云险些将齐兄你置于死地,没想到你不计前嫌前去舍身相救真是令在下佩服,咱们既然目的相同,若不如......” 齐英儿道:“洪兄的意思我明白,我们接确实难以抗敌南宫鹤,若是多了你们几位万军帮中的高手,胜算自然大些,不知你们有几个人要一同前往。” 洪翰明道:“在场万军帮的人全数都去,一共四人,还有一人......”洪翰明看向方云飞。 方云飞看到洪翰明的眼神,不禁一哆嗦,刚才在一旁听着,觉得这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就连忙摇头:“洪兄,洪兄,你知道我一点功夫都不会,跟着你们去简直是拖累你们,我还是不.....” 话没说完,秦平就已经走到他面前,说道:“方兄!你怎么能这样,虽然你已经帮我们一个大忙,但是你这临阵脱逃的样子可真是令秦某人看不下去!有我秦平时刻在你身边守着,护你安全,你还怕个啥?你说你去不去得?” 方云飞听秦平一说不禁满脸尴尬,心想:“本想借着这几个人帮我去对付凌全非,没想到却把自己卷到这样浑水里来,但是此时若是说个不,众人自当看不起我,那日后在寻帮助肯定更难启齿,索性我再帮他们一会,凑个大人情,日后遇到凌全非他们也会念在自己舍身份儿上难以推脱自己的请求。”方云飞一叹气,道:“去得!去得!”实则心想:“到时候随机应变,情况不对,就临阵脱逃不久好了。” 洪翰明看到强迫这个本就毫不相干的人实在过意不去,便说道:“如果方兄勉强,咱们也不强求。” 方云飞连连摇头:“不勉强不勉强。” 秦平哈哈大笑道:“好,方兄,我果然没看错你!”说罢就一拍他的后背,这一拍差点就将方云飞拍倒在地。 洪翰明转过头来对齐英儿说道:“我们这里五人,齐兄弟这方也有不少能手吧。” 齐英儿笑道:“我们只有四人。” 洪翰明转“咦”一声,便向李元郴道:“难道李大叔也一同去吗?” 李元郴尴尬地笑着,刚才在一旁兀自听着也插不上半句,现在总算可以说话了,只听他说道:“没错,我也愿意帮助各位,出一下我绵薄之力。” 洪翰明道:“如此太好不过,再加上‘千手观音’上官姑娘的帮忙,我们的胜算有多几分!”说完却又问道:“久闻上官姑娘大名,怎么不见上官姑娘在此?”姜川海早就发现了,但随后又没在意了,洪翰明这么一问倒也提醒了齐英儿等人。 李元郴道:“上官姑娘还在房内。” 洪翰明道:“那可否请她出来一见,让我等,目睹一下上官姑娘尊光。” 李元郴支吾道:“这......”因为他也不知道上官玲珑到底在不在房中,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出现。 孙巧儿道:“我上去看看。”说罢,便上了楼梯,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她到了上官玲珑的房门前。 孙巧儿刚要敲门,却见门轻轻开了,孙巧儿推门而进,忽然从屋中传来她一声的大叫!“啊!” 众人惊诧不已,齐英儿与李元郴二人一前一后进到屋中,也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 上官玲珑半浮空中,一条白绫悬于梁上,绝色美人上官玲珑已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第五十八章 鬼人面具 十几年前,上官府的夫人王氏用白绫悬梁自尽,没人知道理由,或许是忍受不了上官云辉的所作所为,或是受不了日日良心上的谴责,她选择用白绫结束一切,她选择抛弃自己两个亲骨肉,那天真烂漫的两个孩子不应该承受这般痛苦。 王夫人曾痛定思痛,虽然上官云辉恶贯满盈,将来必遭报应,可是这两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全是自己的错。她慢慢将一条白绫取出,抬脚踩上那不知是多久前就已经搬过来的木凳上,她将甩开白绫将它绕在梁上,动作轻而慢,看上去不曾有任何犹豫。 系好白绫的两端,她把自己的头伸进绕梁的白绫内,白绫的白不再是一种美,而是变成了一种凄楚,一种痛心,一种令人寒栗的苍白,她的脸亦是如此。 眼中两珠泪滴在地上,那板凳一同倒下,如此平静。 孙巧儿没法平静下来,眼前的姑姑昔日的母亲对他来书如此重要的两个人以同样的方式离开自己,抛下自己。她哭的伤心欲绝。昔日第一个发现母亲自杀的人是自己,今日第一个发现姑姑的人还是自己,老天爷为何总以这种方式给自己的心扎上一刀,为何不直接将自己带到母亲和姑姑身边? 齐英儿能做的就是将她带到楼下,让她尽情的哭诉,虽然齐英儿听不懂孙巧儿嘴里哭诉着什么,但他也能够深刻体会到自己亲人离开时是什么感觉,这远比在心口扎上一万刀痛苦地多。 李元郴自愿在楼上看着上官玲珑的尸首,她死得也很平静,脸上的一眉一眼都像之前一样楚楚动人,可她再也笑不出来了,也再也看不到她脸上的酒窝。李元郴也久难平息,不觉流出几滴泪。 店家看孙巧儿哭的如此伤心,早已拿几块木板挡住了门,闭门不做今天的生意。众人看了悄声道谢,店家也是连连叹气,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这可怜的女子。 就连方云飞从来都没有过失亲之痛的人看了也无不心动,心中也想了许多。除了姜川海脸上从来不显露任何表情外,其余众人脸上皆都带着哀色。 孙巧儿还在齐英儿的怀里抽噎着,不一会儿竟然昏昏睡去,齐英儿知道上官玲珑的死勾起了她的往事,伤心欲绝,便昏睡过去,这或许对她是好事,睡着了就不会痛了。齐英儿将她抱到楼上,让她安睡在床上,孙巧儿嘴里正喃喃细语:“姑姑,娘亲。” 齐英儿又不禁想到自己儿时和爷爷、二叔在一起的生活,自语道:“不知二叔还好吗?” 齐英儿下了楼之后,众人都站了起来,洪翰明道:“孙姑娘她......” 齐英儿点点头:“睡着了。”众人叹气。 洪翰明道:“实在没想到今天居然生出这种变故,令人伤心。” 虽然洪翰明此言是好意,但是齐英儿听了总有那么些不舒服。秦平平日咋咋呼呼,此刻也安静下来,温声温语说道:“上官姑娘一代女侠,居然这般想不开。” 齐英儿觉得这些江湖上的人着实令人猜想不透,上官玲珑在世时各个都叫她女魔头,现在人已死却称她女侠,岂不可悲可笑? 此时姜川海却道:“三公子,齐公子,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以上官玲珑的武功怎会无缘无故自杀?” 众人此时方醒悟过来,刚才被孙巧儿的悲声搅得众人无暇细想,就自然而然的认为上官玲珑是自杀而死,可偏偏没去想她为什么去死,众人都自觉愚钝,便要起身上楼,重新看一下上官玲珑的尸身。正当他们要走上楼梯的时候,忽听上官玲珑房中李元郴喊道:“你是谁!住手。”话未落,从屋内竟挤出滚滚紫烟,众人发觉不妙,姜川海一个翻身先破门进去,不一会儿又翻身下来,臂中抱着李元郴,再看李元郴业已不省人事。 齐英儿想再进去,姜川海拦道:“齐公子,方才我已经找过,上官玲珑已经不见了,这紫雾必有迷幻之用,若不是我闭气便已经如同李兄弟一样晕倒房中,房中窗户是开着的,待到紫雾散去再进去也不迟。” 齐英儿听了便停住脚,又忙过来看李元郴怎么样了,姜川海将李元郴靠坐在楼梯上,众人急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姜川海这紫雾是什么*,可有什么办法解救。姜川海只是摇摇头道:“这紫雾我也从未见过,看这紫雾的形态浓而郁,我也恐怕里面参有毒性,但一看李兄弟并无中毒的样子,我也就推测可能只是被迷幻倒了吧。” 众人一听,风瑜便道:“那姜堂主可有什么解法?” 姜川海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办法,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解。” 齐英儿问道:“谁?”姜川海道:“孟婆!” “孟婆!”众人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像见了鬼一样,只听秦平道:“人人都说孟婆汤能解百毒,但那老妖婆性情怪癖,怕是她也不愿给解啊!” 姜川海道:“我看这紫雾似是下手之人的独门秘技,我在江湖这么多年却也从来没见过这等招数,邪里邪气,我们又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万一不小心,让李兄弟送了命该如何是好?” 秦平不说话了,洪翰明说道:“那姜叔叔可知道孟婆现在何处?” 姜川海道:“孟婆此人踪迹飘忽难寻,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秦平突然一拍脑袋,对站一旁看热闹的方云飞说道:“方兄!方兄!你找人的本事我等已经见识过了,不知这孟婆你可找得到吗?” 方云飞一看,他们这前后不到一刻钟又让自己干这又让自己干那,这趟浑水越来越深,自己也随之越陷越深,看此刻业已脱不了身了,无奈叹气。又道:“这,找人倒是也不难,只是找人也需要时日,不知这位晕倒的兄台到那时还能不能救醒,万一耽搁了时日,错过良辰,又该如何?”说罢便暗暗窃喜自己机智。 众人一听,觉得甚有道理,洪翰明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姜川海思索着,这时那紫雾已经散去了。齐英儿先走了上去,方云飞和风瑜留在下面看着李元郴,其他人也都鱼贯进到屋内。 再一看屋内没有任何变动,桌椅板凳也没动过。齐英儿突然说道:“白绫呢?”洪、姜、秦三人再一看,果然房内竟无白绫踪迹。秦平说道:“不好,定是那人将白绫也给带走了。” 洪翰明道:“他为什么要拿白绫呢?” 秦平道:“准是那白绫有什么蹊跷,奶奶的,刚才只顾哀伤,也没有细看那条白绫,没想到竟然是个关键之物,这下咱不就没有头绪了。” 齐英儿自不理会三人,自己在房内左看右看,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可这间屋子除了窗户时打开的,没了白绫,并没有什么其他异样。三人愁眉之际,听得有人踏着楼梯上来“蹬蹬蹬”,进来一看是风瑜。 洪翰明刚刚要问话,就看到风瑜手里拿着一个吓人的东西,再仔细一看竟是张鬼怪面具。几人各自传着看着,这面具是红色魔人,口是朱红血口,生有四只獠牙,暴露唇外,上下各两个,上下交错,样子逼真,下巴分成两半,额上微凸一角,鼻如铜铃,四人传看过之后无不是汗毛倒竖。 洪翰明问起这面具由来,风瑜才道:“适才三公子你们上了楼,我和方兄二人在楼下照看李元郴李兄弟。虽然李兄弟仍未醒来,但我二人却看出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心想定是那紫雾作怪,我和方兄二人商量先把他扶上客房中歇息在叫你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我们刚一扶他,就碰到他胸前有一硬物,我心生奇怪,便伸手到李兄的怀中将硬物给拿了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张鬼人面具,我和方兄都惊恐十分。这鬼人面具如此逼真,邪气十足,我想定和那放下紫雾之人有联系,自己又不认得这面具何来由,就拿了上来看各位是否认的此物?” 洪翰明拿在手中,再看一眼这鬼人面具,仍觉得十分骇人,自己却不认得这不祥之物到底是什么来由,便问姜川海道:“叔叔可知道这面具吗?” 姜川海结了过来,又重新审视一番,道:“这面具邪性十足,想来竟不像是我们中原的东西,我知道西域妖术妖人众多,莫不成是西域的人?” 风瑜道:“可西域的人为何跑到我们中原来?又与上官玲珑有什么关系?” 姜川海也不明白,只能说道:“此物既然是从李元郴怀中发现,想必是那人故意留下来的。” 齐英儿只盯着那四只獠牙,像野兽一般的獠牙,半天也不说话。洪翰明看齐英儿正思索着什么,便问道:“齐兄可知道此物是什么?”齐英儿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如果真是那个人留下来的,也不能说他就是敌人,他只带走上官玲珑的尸身,也带走了上官玲珑悬梁自杀的白绫,又留下了这个面具,恐怕是和上官玲珑密切相关的人。既然这样,我觉得孙巧儿说不定认识这张面具,等到孙巧儿醒来一问便知。” 其他几人点头,也认为在理。齐英儿又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李大叔,他现在在哪?” 风瑜道:“还在楼下,因为方兄不是练武之人,李兄体格硕大,方兄抬他不动,就继续在楼下看着了。” 洪翰明看了看姜川海,姜川海读出了洪翰明的意思,道:“能解紫雾之人非孟婆不成,不如我现在就起身四处打听一下孟婆现在何处。” 洪翰明似在犹豫,想道:“原来铁无命生死不明,眼看已经查到下落,却又折了两位高手。李元郴如今又生死攸关,自己又不能冒然行动置李元郴生死于不顾。眼下只能把铁无命的事缓上一缓,以李元郴为要紧。但是孟婆此人飘忽无踪又怎么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的到,虽然万军帮人多士众,但这么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免不了会让万军帮和白鹤帮接下仇怨。若是只让姜叔叔一人去寻,能力也是有限,耽搁时日且不说,万一其中又发生什么变故,自己这一方又少了姜叔叔这般能手,应付不来可该如何是好?” 洪翰明一筹莫展之际,姜川海说道:“三公子不必犯愁,我在江湖交情甚广,寻人自然方便些,况且孟婆此人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已久,找起来要比找无名之人容易许多,纵然她飘忽不定人也在这江湖之中,岂有寻不到之理?三公子放心,我即刻起身,不出三日,找到找不到我都会与三公子会和,到时候我们再作商议,如何?” 洪翰明道:“那,姜叔叔可要万事小心。” 姜川海点头答应道:“我去也。”见他纵窗而出,不拖不沓,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秦平道:“姜堂主的功夫是越来越精进了啊。” 齐英儿看着那扇窗户,似在想些什么,走过去一看才发现窗户竟然是从里面将两扇窗给扣住的,不禁起疑:“窗户是从里面扣住,就说明不是那放紫雾之人开得窗户。而是上官玲珑打开的。可一个将要自杀之人为何会把窗户给打开?难道他是故意将那人放了进来?方才孙巧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可那店小二在之前敲了几下门也没有动静,难道也是故意的?故意把门打开着让我们看到吗?” 齐英儿正想着,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原来是孙巧儿。只见孙巧儿面如白纸,两手轻轻搭在门上,露出半边身子,眼神惊恐,直盯着洪翰明手中的那张鬼人面具。 齐英儿见状便走上前去,扶住孙巧儿,孙巧儿便将手扶在齐英儿胸膛上,但双眼还时时盯着那张面具。洪翰明看到孙巧儿这般模样,便将那鬼人面具轻轻抬起,说道:“巧儿姑娘可认得这个东西?” 齐英儿明显得感觉到孙巧儿看到这个面具拿进的时候身子一哆嗦,便搂住了她,问道:“你在哪见过这张面具是吗?” 孙巧儿点了点头,便不敢直视那张面具了,又流出了两行泪来。洪翰明见状,考虑到孙巧儿今日受得刺激太大就不在追问了,齐英儿也认为如此,就把孙巧儿扶回客房里了。 齐英儿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剑孙巧儿依然惊魂未定便知道那面具定是孙巧儿熟悉之物,或许孙巧儿也认识那个放紫雾之人,但自己此刻也不便多问,就握住孙巧儿的手,轻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害怕。” 孙巧儿紧握他的手喃喃道:“不要走开不要走开。”齐英儿道:“我不走开。” 待到孙巧儿又沉沉睡去,齐英儿便悄悄离开去看看李元郴的情况。 刚才洪、秦、风三人便下了楼看一下李元郴的情况。三人下楼之后,不禁大吃一惊,李元郴已经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再问方云飞怎么还是,方云飞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几人将李元郴抬进房中让他躺在床上,但见李元郴嘴唇忽而发紫,分明是中毒的样子,俱都着急起来。 风瑜道:“那紫雾果真有毒,不知道姜堂主身体有无异样。” 秦平急道:“你就别瞎说了,姜堂主闭气之后才进去的,不曾吸进去一点半点,怎么会中毒。” 见李元郴周身冷汗冒出,忽而嘴里喃喃说些什么,起初几人以为是李元郴醒了,再一看便知道原来是毒性发作。洪翰明道:“这毒如此邪门儿,让人呓语不停。该如何是好?” 齐英儿道:“眼下只能等着姜堂主的消息,不如先请郎中,也好看一下李大叔的情况。” 眼看李元郴命在旦夕,毒性越来越重,当下之人无不冷汗外冒。这时小二进来了,看到李元郴这个样子便道:“果然!果然!” 众人皆疑,问道:“果然什么?” 小二答道:“我本被老板吩咐从后门出去购些食材回来,在后院忽然看到二楼客房一间居然紫雾浓浓,心生好奇,本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忽然见到一人凌空窜了进去,听到有个人在屋内大叫两声,然后那个人又窜了出来,出来时还抱着那个女客官,越想越奇怪。果然出事了。” 洪翰明问道:“你说看到一人窜进又窜了出来?你可看清那人的模样?” 小二缩头摇了摇,道:“这个,因为小的当时也害怕也没看清,但我之前应该见过那个人,因为那个时候那个人也是放下紫烟。” 众人一听,忽觉有了希望,秦平问道:“你在何处见过那个人?” 小二答道:“不满您说,我之前不是在黄安镇住的,我在曲星镇。可是那里越来越荒凉,渐渐都没人来了,我就来了黄安镇安身。” 众人一听曲星镇,又是诧异,因为曲星镇就离万军帮不远。 风瑜道:“原来你是曲星镇的一小二,快快继续说。” 小二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那日我在曲星镇自家酒馆里打瞌睡,后来来了一个白衣侠客,还拿着一把精美的宝剑,看他打扮我想一定是一位有名的侠士。但见他一杯酒也不吃只是干坐着,我也老大不高兴,但是我也不敢赶他就随口搭了两句话就到柜台后面站着了。之后又来了蒙着面纱的女人,这下那白衣侠客倒要起酒来,要了一坛酒,又要了一碟花生。给了他们之后,只见那白衣侠客自己喝了起来,再一看那蒙着面纱的女人真是好看,我嘴笨,也无法形容出来,就是我从来没见过那般好看的女子。我听不到他们聊些什么,就觉得有些无聊犯困,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一声响,只见酒馆里充满了烟,起初我以为是着火了,再一看居然是紫色的烟。烟里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那两位客人怎么样,但我听得见动静,知道那二人肯定是跑了出去。我当时以为是他们放的烟,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强人,但紫烟里却飘来一个鬼,我当时就吓昏过去。不知怎么的,后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大汉,他唤我过去,我刚刚余惊未消哭了两声,谁知道他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站不起来。我当时真的是欲哭无泪。再后来他们都走了,就剩下白衣侠客,他问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说看到了鬼,他还不信。然后他问我可会武功,我说以前被高人指点过,只是许久时候没练过,我想拜他为师,他就笑笑走了......” 洪翰明道:“你说你看到了鬼?是什么样的鬼?” 小二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鬼,后来我一想,那个虽然可怕,但并不是鬼,应该是人戴着个面具扮鬼吓人。” 众人惊住,洪翰明拿起出面具给小二看了看,小二一看便连叫不知:“是是是!就是这个,哎?不过,这个怎么显得小了点。” 第五十九章 小二道巧事 方云飞意外获救 众人一听,相互张望,也都认为那人正是小二当日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洪翰明问道:“那个戴面具的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小二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这时李元郴忽然痛苦地*起来。小二一看便又说道:“对,我还没说完,后来来了一个驼子。他凶神恶煞面相难看,就扒光我的衣服把我绑了起来,绑在后院。”听到此处,齐英儿眉头一皱,“驼子?” 小二点了点头,便道:“他说要是我敢出声就杀了我。但谁知道店里突然来了人,他八成是怕我叫出声,就把我打晕了。” 齐英儿道:“原来你就是那家店小二,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众人看向齐英儿,小二不解问道:“客官你也曾来过我家店里?我怎么没见过你?” 齐英儿说道:“你当然没见过我,因为招待我的就是那个把你绑住的驼子。当日我进店一看,只见到那桌子上一坛酒一碟花生,酒没喝完,花生也没吃完,觉得奇怪。我一招呼,谁知来了个驼子,我看他目露凶光骨骼奇特,恐他不是善类。果然没说两句他就言说要打烊了,我觉得这个驼子太过奇怪,之后没想到两句不到就将他激怒了,转身向我打来铜钱似的暗器,暗器数量多速度疾,我只接下几枚,余下几枚将我打中。后来便知此人就是鬼驼刘青。” 齐英儿还没说完洪翰明便道:“难不成也是当晚,齐兄和我相遇?” 齐英儿说道:“正是。” 洪翰明道:“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巧合,这么说来那驼子是刘青,你与他打将起来便遇到了姜叔叔相救?” 齐英儿默默点头,并不认为姜川海是在救他,又问小二:“那之后呢?是谁将你救起来的?” 小二想了想,道:“等我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我老板对我说,他那天恰巧回来看到我晕死在地上,还说我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像中了毒一样。” 众人齐齐看着李元郴,秦平便问小二道:“可是这样吗?” 小二仔细看了看道:“这个客官和我老板说得一模样,我想应该是的。” 洪翰明问道:“那你老板说是如何解毒的吗?” 小二说道:“我老板哪会解毒?他说是一对夫妻乘车而来,发现我中了毒,那妇人便对我施救,说三天后醒,三天之后我便真的醒了。” 众人一听有望,秦平大喜,问道:“是何高人?你老板可对你形容过他们?他二人可留下名讳?” 小二叹气摇头道:“我也问起老板恩人的大名,我老板说恩人并未留下名字,只说那夫妇也是江湖中人。男的面膛黝黑人高马大,手持一把长剑,那女的柔柔弱弱宛若仙女但精通医术,甚是了得。哎,改日如我遇到他们一定要向他们好好感谢救命之恩。” 众人一听便思索着小二口中恩人到底是何许人,但总也想不出来。众人失望透顶,刚有的希望转而又像泡沫一样散去。估计现在也只能指望姜川海早日找到孟婆才好。 洪翰明谢过小二,小二便自离去,离开之前好像想到什么,他看了看齐英儿嘴里喃喃说着什么,齐英儿看到他有些奇怪,便打算之后再问。 只听秦平气道:“说了半天还是没个鸟用!” 风瑜道:“不见得。” 洪翰明道:“风二哥莫非听出了什么来?” 风瑜道:“三公子,我也只是猜测。方才那小二说见到鬼人面具之人是在曲星镇,还有那位白衣侠客,难道三公子不觉得小二所说,像极了某位相识?” 秦平一听便嚷嚷道:“都这个节骨眼,你还拐弯抹角,快说快说。” 风瑜笑道:“白衣侠客,手持一把剑,又爱好喝酒吃花生,此人不就是五天前咱们遇到的凌全非凌公子吗?” 洪翰明一想,果然很有可能。齐英儿最是惊讶,当初自己昏迷只收到凌全非留下的一封信说要去寻就他们脱身的神秘人,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凌全非。自己不是个不懂报恩的人,凌全非救了自己,自己又怎么能不去当面答谢,一听风瑜此言,原来当日自己离凌全非距离近在迟尺,不由有些懊悔。加上之前小二所言,他似乎猜到了那个扇了小二一巴掌的人就是罗武生,为何他们会安然坐在一起?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齐英儿此时纵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在凌全非之后进来的蒙纱女人就是景云的女儿景灵灵。 风瑜继续道:“既然凌公子在那的时候,鬼面人恰巧出现,想必或是凌公子或是或是那蒙纱女人或是后来又到的那个男人与那鬼面人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方才,我又想起一件事来。” 洪翰明问道:“什么事?” 风瑜说道:“三公子可还记得当晚马厩之事?”一听马厩,齐英儿不禁又想到那日在马背上颠来颠去,胃中似乎又要翻滚起来。 洪翰明点点头,忽道:“你是说,这件事也是鬼面人做的?” 风瑜道:“马厩出过两件事,一是马儿全都跑了出来,那时候幸亏是三公子才将这群野马止住没有冲进帮中主楼。之后便是有人用火焚了马厩。这两件事我仔细想了一番却不像是一个人做的。如果是一个人做的那不如直接把马厩烧了省事,又何必将马全都赶了出来,赶马的人或许是知道烧厩人的阴谋,才将马儿全部赶了出来。当然,这也许是我多虑了,说不定那人是故意造成骚乱,越乱越好。” 秦平又道:“合着你说了半天,尽都是自己的猜测,那有什么用,鬼面人到底是谁?” 风瑜无奈叹叹气没有理会秦平,对洪翰明道:“三公子,你怎么看?” 洪翰明说道:“风二哥所言之事却也有可能,只是我们无凭无据,妄加猜测也于事无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李前辈的中毒之事。” 四人再看这床上的李元郴,仍然呓语不停,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中毒越来越深,四人却不知如何是好。 齐英儿道:“我去看一下巧儿,她若醒来,我便问起这个面具的事,她若真的知道这面具的来历,或许也能知道这个紫雾之毒解法。” 洪翰明三人点头,便道:“有劳齐兄,我们三个就不随齐兄你去了,若是孙姑娘知道什么,你再来通知我们不妨。” 齐英儿道:“李大叔也有恩于我,我怎么会觉得劳烦呢?”说罢便去孙巧儿的客房里了。洪翰明三人商量着让风瑜去找一下附近郎中,风瑜答应,便要离开去请郎中。 秦平忽然说道:“方兄去哪了?方才明明和我们在一起的。” 洪、风二也觉得奇怪,刚才几人正在听小二说话,却没见方云飞去了哪里。 话说小二刚进屋不久与齐英儿等人说起当日所见,方云飞本就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已经牵扯太多,现在留在这里万一一会儿又要自己做些什么岂不是甩也甩不掉,于是就趁着他们几个聊话的当儿偷摸出了房门。 方云飞悄悄下了楼,但客栈前门是关着的,那两扇破门虽然已经被打扫走了,屋内的桌子却还没有摆上,心想着老板八成是不想做今天的生意了。门被一块块丈高的木板给挡住了,屋里光线昏暗,显得十分沉闷。方云飞本就是个阔家公子,没有参与这档子事之前也都整天寻花问柳逍遥快活,实在受不了客栈中压抑的气氛,便想着出去走走,也好尽量摆脱与这件事的干系。 方云飞走向后院,见到店家正在吩咐后厨做午饭,那店家看方云飞走过来,便主动迎了上去,作揖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方云飞摇摇手道:“没有没有,你这是在预备午饭吗?” 店家开店已久,什么打打杀杀也司空见惯,他是个好心人,看到店中几位都是江湖好汉英雄,又出了这等不详怪事,念那孙巧儿甚是可怜加上李元郴中了剧毒,自己力薄,就想着做些好吃好喝让店内众人舒服些。 店家问到李元郴和孙巧儿的情况,方云飞草草敷衍一通便向店家问起后门,说自己要去外面寻人,店家热情,便将后门告诉他,方云飞道别店家就向后门走去了。 出了后门,是一个窄巷子,左手是往大街方向,右手是通着一个小街。不知怎的,平日喜好热闹的方云飞却选择向右手小街走去,可能是最近缠上自己的诸多烦事缘故吧。 出了窄巷子看到这个小街,几乎没有行人在路上,看日头,方云飞估摸着此时大概才是辰末巳初,但这小街一片荒凉的景象,方云飞只是觉得怪异,也没多想其他。他边走在这小街的路上边瞧着路两旁,左手边(刚出来的窄巷子)都是店铺的后院之类,右手边是一些小铺子,店面不大,也不多。 正走着,他忽然看到了一家妓院,就在两家钱庄之间,当时就觉得有些心痒痒,想要放松一下。刚要走进这家妓院,却发现这家妓院已是年久失修变成一座废楼,不禁有些失望。再一看边钱庄俱都关着门,早已不再开张。忽觉得有些奇妙,难不成这钱庄的钱全让这家妓院给赚了去?不由得呵呵一笑。 在他想着乐着的时候,不知从那个巷口传来呼救。方云飞听了一惊,再一看这路上本来几个零星行人,现在也都没了影子,仿佛天地只剩下自己和这个光秃秃的街,还有那呼救声。 方云飞不断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别去管别人的闲事,自己管得已经太多了,也没见讨到什么好处。但是双脚却不听使唤,一直寻着声音走。越走声音越清晰,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方云飞确定那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方云飞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管,趁还没坏了别人的好事赶紧扭头离开,可他这一扭头,偏偏是往小巷子里窥望的。 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这一窥望倒好,看到两个虎背熊腰虬髯大汉和一个妙灵女子。其中一个光头大汉将这个女子按在墙上,另外一个扎着头发的大汉在一旁用手不停骚弄那个女子。 方云飞刚想回头,谁知那光头大汉颇有本事,一下就看到了方云飞在墙后头太初贼头贼脑,方云飞一看被发现,立刻转身就逃,光头大汉放开那个女子怒吼道:“小子,你坏了爷爷的雅致还想逃?” 方云飞一听那光头大汉居然说非礼女子说是自己的雅致,便觉得他实在是禽兽,决不能落入他的手里,刚跑不到几丈,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自己和那人撞了个满怀,谁知这个人像堵墙一样,撞得自己往后倒去。倒在地上之后他才看清,这是那两个大汉中的另一个,他手挟这刚才那个女子,身高八尺,臂粗如柱,样貌十分可怕。再一看女子已是衣衫破烂,不时露出胸前白皙的肉,正看着,自己也被人提了起来。 方云飞见那秃头大汉将自己单手提起就像提着小鸡崽儿一样容易,知不是路,连忙求饶道:“两位好汉,小的方才迷了路,不巧扫了两位雅兴,实属误会,就请两位将小的放了吧,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出半个字来,就请两位好汉放了我吧!” 那秃头大汉见方云飞如此胆小,呵呵笑道:“你小子既然坏了爷爷的雅兴,哪那么容易就放你走?” 方云飞见他不肯放了自己,便道:“大汉好汉,你若放了我我便许你百两白银可好?” 秃头大汉和那扎发大汉互相张望一眼,又道:哼,你小子死到临头倒扯起谎来,休得骗你爷爷,爷爷这就让你死个痛快!” 方云飞一听登时吓得全身发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哭道:“小的不敢骗爷爷啊!我有钱,真有钱,放过我吧,我爹是钱庄老板,我不骗您啊!” 秃头大汉笑着,将他扔到了地上,方云飞也顾不得屁股疼,见大汉不杀自己连忙磕头道:“谢好汉饶命!”心里则暗暗想道:“待我回头带你到秦兄弟面前,让你也哭爹喊娘。” 秃头大汉喝道:“快他娘的起来,快拿钱来!” 方云飞爬了起来,说道:“那个,钱不在我身上。”花海没说完,那大汉就伸过来一张大手,抓住自己的领子,唾沫横飞道:“你他娘的甭想给老子耍花招!快把钱拿出来!” 方云飞依然磕头说着自己没钱,那大汉说要将他衣服给扒了,方云飞苦苦说道:“您就是把我皮扒了也没钱啊,我的钱全都在客房的行李里了。”那个扎发的大汉见他说得不像假话,便对秃头大汉说道:“大哥,我看索性这样,你跟着他回他客栈那钱,我看着这个小娘子在老地方等着你,如何?” 秃头大汉眉头一皱,说道:“老二啊老二,你他娘的天天就想美事!凭啥让我去拿钱,你守着小娘子?我看你是想趁我不在,好独自享用她吧!哼,我不干!” 方云飞悄悄抬头看了看那女人,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昏死过去,那个扎发大汉说道:“哼,那你说怎么办?” 秃头大汉说道:“要去咱俩一起去,把这个女人先绑起来藏起来,拿了钱之后咱们在一同回来!” 扎发大汉看秃头大汉执拗不肯,便也依从了他。方云飞见秃头大汉竟从怀中掏出一捆麻绳,不禁胆寒,想道:“莫非这两人是采花大盗?居然随身带着麻绳,肯定不是一次两个次干这种事了。”那两个大汉将女人捆好之后,由秃头大汉挟去,扎发大汉看着方云飞,不一会儿,秃头大汉便回来了,说道:“好了,快他娘的带爷爷拿钱去。” 方云飞,点着头,哆嗦着步子往大街走去。刚到大街之上那两个淫贼大汉还恐怕人多暴露自己,再一看这里的人,好像彼此都漠不关心,便稍稍放宽了心,两个淫贼一边骂着方云飞让他不要耍花招,一边四处望着。 方云飞看到二人紧紧盯着自己,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逃得了,只能把他们引到秦平等人那里将自己解救出来。可方才是走得另一条路到了这个大街,自己平日又很少出门,加上心里紧张记不得那家客栈到底在哪里了,只能边走边找。 走了一会儿,那两个大汉便不耐烦起来,觉得方云飞是在耍他们,只见秃头大汉将手我在他的后颈上,捏得方云飞疼痛万分,但旁人看来,却像是秃头大汉轻轻将手搭在方云飞脖子上一样。方云飞苦苦道:“马上,马上就到了。”秃头大汉这才将他放开,说道:“快走,要是发现你骗我,就把你的脖子给拧下来!” 方云飞吓得两腿发软,直冒冷汗,但也只能继续走,不一会儿,自己走的了熟悉的路上,再一看,前面竟然是自己与洪翰明三人原来住着的客栈——凤阳客栈。方云飞本也想过自己履行承诺把钱交给他们,但又觉得这两个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况且身上本就没有带多少钱,万一不够,他俩恼羞成怒将自己给杀了,岂不是冤死了。想了又想,还是将他们带到秦平那里,好在自己已经认识了路,便不禁加快了些脚步。 两个淫贼见他加急脚步,以为他要逃跑,秃头大汉一把将他抓住,那方云飞以为露陷,浑身哆嗦,那秃头大汉道:“你是不是想跑啊?” 方云飞吓得连连摇头,吃吃道:“马上就到了,就,就在前面。” 两个淫贼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倒也看到了几个客栈,便信以为真,又放开了他。 方云飞继续在前面哆哆嗦嗦地走着,心想总算快要得救了。这是忽然见到一个人从凤阳客栈里窜了出来,拦住了自己,再一看原来是凤阳客栈的店小二。这店小二远远就看到方云飞来了,知道他是贵客,出手也大方,甚是巴结他,看到他来便主动上去招呼。 小二道:“方公子,你回来了啊!怎么,请了朋友来吃饭吗?快快,里边儿请里边请。” 小二哪里知道方云飞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笑脸盈盈,方云飞气得想要打他,但又怕露出马脚,便道:“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快起开!”说罢便要继续走。 那小二顿时懵了,便又拦道:“哎哎哎,方公子,你这是说笑不是?你不就是住在咱家店里吗?昨天你还赏了小的碎银子,今天怎么了?小的是哪里招待不周了吗?” 方云飞一看自己瞒不住了,便骂一句:“蠢货!”说罢就向前面跑了出去,那两个淫贼自打小二拦住去路的时候就已经起疑,现在一看知道方云飞果然是在耍他们,便一个起身翻了过去,二人将方云飞夹杂中间。 方云飞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但觉得自己是在大街上,人多眼杂,那二人一定不敢对自己怎样,谁知那秃头大汉居然毫不顾忌,飞起一脚,竟将自己提出两丈开外。方云飞因为平时经常出没风花雪月的场所,身体早已欠亏,怎么能经得住这么一踢?登时就晕了过去。 大街上看到打架,有的吓得就跑,有的却站在不远处看看热闹,那凤阳客栈的小二知道自己闯了祸,头也不回钻进了客栈里,生怕日后被别人认了出来,万一方云飞死了自己在吃个官司该怎么办。 那两个淫贼看这场面已经无法收拾,便也不顾着逃跑了,反正自己已经是遭到官府通缉的采花大盗,打人杀人对他们也算不得什么。 秃头大汉走了过去,看那方云飞只是晕了过去,尚有呼吸,一想到他耍了自己,还让自己暴露于公众,一气之下就抬起了腿要将方云飞一脚踩死。 只听后面那扎发大汉忽然喊道:“大哥!”为时已晚,鲜血横飞,那秃头大汉的左腿竟然已经落在三丈开外。只见那秃头大汗倒在地上惨痛的叫着,扎发大汉吓得手足冰凉,只见一个*在秃头大汉和晕倒的方云飞跟前。那人出剑之快扎发大汉也没看清,便知道遇到了对头,想要逃跑,但见一个女人已经将一把碧剑抵住自己脖子,自己不敢再动半步,登时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第六十章 警告 黄安镇的人们本是对彼此漠不关心的,但是见到江湖众人当街拼杀之后也难以平复好奇之心,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渐渐竟把那五人围在一个人圈之中。 秃头大汉仍抱着仅剩的半截左腿哀嚎,他的那个扎发的兄弟跪在地上不停地向拿剑对着自己的女子叩头,一口一个“姑奶奶饶命”地叫着。 方云飞受了那秃头大汉的一脚,仍然晕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救下他的那个男人将自己的六尺长剑收回剑鞘中,那把长剑寒光凛凛,方才分明将秃头大汉的腿斩掉半截,再看剑上却也没有一滴血迹,可见他出剑之快连血都没来得及附在他的剑上。 这男人面膛黝黑身材魁梧健壮,蹲下身来用手探了谈方云飞的鼻息,见他只是晕了过去便长舒口气,转而怒目对着秃头大汉道:“胡汉!你们这两个淫贼,平日残害无数少女,我已追你二人许久,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当街杀人,真是胆大包天,好在你那一脚并没有杀了他,我砍掉你半只腿以示惩罚,你若有心悔过像官府投案自首,我便饶你一命!如果不然,我也让你的脑袋和你那半只腿呆在一起去!” 那秃头大汉名叫胡汉,那扎发的大汉名叫胡温,这两人本无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二人某日在妓院中恰巧遇到,交谈甚欢便结为兄弟,因为二人贪恋女色而妓院里的那些女人对他们来说已经渐渐失去趣味,二人又仗着自己功夫不差,便起了采花之心。当他们第一次残害一名年才十六的小姑娘时,心里激动不已,也得到以前从那逢场作戏的妓女们身上从未体会到的满足感。自此二人越来越胆大妄为,或明抢或暗劫,大大小小已经做下了不下二十起案子。 但是官府昏庸无知,两人武功高强,觉得再也管不了了,时间长了也不去管了。但可怜那些被*的少女,有的当时就被玩弄致死,有的虽被玩弄但胡汉胡温二人已经腻烦便将之丢在荒山野岭,女子被玷污已无脸面面对家人,便自寻短见,暴尸荒野。 二人所为本应天诛地灭,但这男人却对他仍留有仁慈,只因他不想让这两个淫贼的血脏了自己的剑! 胡汉断腿之痛,难以忍受,只顾哀嚎,哪里还听得进这男人的话。倒是那个胡温,以头抢地,额前已经磕得发紫磕出了血,一边磕头一边说:“大侠饶命,我二人愿意自首!就请二位大侠饶我二人姓名吧!姑奶奶!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倒还真是如方云飞之前所想一样,但这两人哭爹喊娘也不顶用。 胡温见二人仍不说话,便爬向那女人脚边,想要抱住她的脚求饶,那女子一脸厌恶,飞起一脚踢到胡温脸上,胡温满嘴的牙尽数飞出,见他左半边脸高高肿起,满嘴是血,还不住得磕头。 一旁围观的人都再低声议论,“太狠了吧,把人家打成这样。” “那两个人是谁啊?” “你说的哪两个啊?” “那两个倒霉鬼!” “他俩可不是倒霉鬼,我听说这两个是采花大盗,知道前村儿老李头家里的闺女艳红吗?才刚满十八就让人偷走了,把那老李头哭得哟!报了官也没用,官府也没辙。官府的人全是怂包,都知道是他俩作的案,偏偏不敢派人去抓。这两人是罪有应得!” “原来是这两个人作的案啊!可你看那男的不是要放了他们吗?” “谁说他要放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两个人可是江湖中专门行侠仗义的一对侠侣啊!那男的叫明开岳,以前是十剑门的。” “十剑门?哟,那件轰动武林的事得有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吧,真没想到十剑门的子弟还在世上啊。那女的是谁?” “女的叫林绮雨,但她的身世江湖鲜有人知,看她功夫颇为了得都说她是深得得道高人的真传,至于真假也就不知道了。” 林绮雨厌恶眼前的胡温,不愿看他,便将剑先收进鞘内,对明开岳说道:“难道我们要放了他们吗?” 明开岳目露火光,道:“天上地下哪里容得他们这两个淫贼?若是留他俩活路,你我二人岂不是愧对九泉之下被这两个畜生残害的少女亡魂?只是这般死法太便宜他俩了!” 林绮雨道:“那依哥哥的意思如何?” 明开岳道:“先将二人挂在高杆之上,任他个风吹日晒十天!” 旁人听了不禁咂舌,“太狠了太狠了。” 林绮雨知道明开岳只是吓唬吓唬那两个淫贼,便不禁乐了起来。 那胡温一听明开岳居然如此心狠,便觉得反正自己总是一死,倒不如先擒住眼前这个女人,说不定还能用来要挟那个男人。胡温饿狼一般的眼神露出凶光,他像个野兽一样嚎叫着扑向林绮雨,他见林绮雨毫无察觉的样子以为自己得了手,霎时间,胡温的脸突然呆滞住,面无表情。再一看林绮雨的剑已贯穿自己的胸膛,胡温觉得自己手足冰凉,然后他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也再也听不到胡汉痛苦中夹杂着愤怒的嚎叫。 胡汉见到自己兄弟死了,也不管自己半截左腿的钻心之痛,实际上他早已痛到麻木。胡汉站起身子也向林绮雨扑去,但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闪寒光,然后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左半个脸,只有半个,血粼粼的一半,来不他及确认是不是幻觉,自己便倒了下去,明开岳又把剑收进鞘内,剑上仍然未沾上一滴血。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个黄安镇已经变得不平静了,大街上横躺三个人,其中一人尚有呼吸,另外两个死得一个比一个难看。围观的人群中有第一次看到这般血腥场面的忍不住当街作呕,大多数人早就被吓跑了。 明开岳看了一看,道:“幸亏没有小孩子在这儿,要不然你我又得为了这事难过很长一段时间啊。” 林绮雨微微笑道:“这两个淫贼早该被杀了,如果不是今天这个人恰巧遇到他们,我们差点就跟丢了,差点又多了一个被残害的少女。”林绮雨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方云飞。 明开岳道:“那个女人呢?” 林绮雨道:“等你想到早就晚了,我在你跟踪他们来到大街的时候就已经将那女人安置好了,等她醒了,就将她送回家中。” 明开岳笑道:“到底还是妹子心细啊,今天杀了两个淫贼,心中真是说不出来的痛快!” 林绮雨道:“你先别痛快了,还是先看看那位公子怎么样了。” 说罢二人将明开岳带到附近的一个客栈中——凤阳客栈。 走之前林绮雨问道:“这两个怎么办?” 明开岳道:“我不信现在官府连这点活都不敢做了。” 凤阳客栈的那个小二见到明开岳二人将方云飞带了进来不禁吓得怔住了,竟忘记去招呼他们。客栈里其他正吃着饭的客人也都默默看着这三个人,明开岳喊道:“小二。” 那小二这才跑了过去,招呼他们坐下。明开岳道:“小二,你先把这人带到客房中休息去。” 小二似有点为难,正在踌躇,明开岳略有不快,道:“你这小二怎么那么磨叽?” 小二只好苦着脸将方云飞一步一步地背到方云飞你自己的房中,他将方云飞放在床上,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明开岳又招呼他过来,道:“看你好像认识刚才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小二心虚,以为他看见是自己害了方云飞,浑身不住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我…” 林绮雨见这小二一脸苦愁,便道:“你放心,你只要实话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你不要怕,直接说了吧。” 小二看了看林绮雨,又看了看明开岳,便说道:“这人,这人是一个阔家公子,他姓方,叫方云飞。他家里是开钱庄的。昨日和几个人一同住在我家店中。” 明开岳低头想了一想,道:“你说他家是开钱庄的?那他爹可是江南第一巨商‘笑面财神’方富贵吗?” 小二道:“这小二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看这位方公子出手甚是豪气,他那几个朋友的房钱都是他付的,赏小的钱的时候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 明开岳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等,你说他还请了几个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 小二答道:“这小的也不知,这位方公子带来了三个朋友,有一个五大三粗另外两个较为年轻的穿了一身白衣长得也十分俊朗,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长得倒没什么特点,但是我看他对那白衣服的人非常恭敬,估计是那白衣服的下人吧。” 明开岳点了点头,小二道:“那客官要还点什么尽管吩咐。”明开岳点了几个小菜,小二便离开了。 林绮雨待小二离开之后便问明开岳道:“你说的笑面财神是谁?” 明开岳喝了口杯中的清茶,道:“笑面财神方富贵不仅在商界是佼佼者,在江湖上他吃得也很开。听说他和万军帮的洪权昌关系也很密切,经常出钱出资,毫不吝啬。在江湖上每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出钱让当地一些穷人给分了去,所以现在很多地方的人都不拜真财神,而拜这个‘笑面财神’。” 林绮雨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人物?不都说越有钱的人越吝啬吗?他居然出手如此大方,如此看来他倒还是一个好人啊。” 见明开岳笑着摇了摇头,林绮雨不解问道:“如此之人还不算好人?” 明开岳说道:“当一个人富有到极点的时候必然不会介意钱财了,但是那个人必然会将野心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来。” 林绮雨道:“什么事?”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一大队官兵在凤阳客栈门口集结,吸引了不少行人和客人。有一个骑着马穿着官服的是个领头的,他差几个人去将那两句尸体处理掉,又听到他对着大街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贼人当街行凶,我官清廉,下令捉拿行凶者,首告者奖白银千两!” 此话一出,门口一片骚动,都惦记这那千两白银,但又没人去告状。 凤阳客栈里的不少客人都知道那杀人的两人就坐在自己眼前,几次想要跑出去告发他们,但又看到明开岳那副脸膛便又迟迟不敢。 明开岳很平静,比那些事不关己的路人还要平静,竟若无其事地对林绮雨说道:“是地位。” 林绮雨忘记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她不像明开岳,她很专注的听着外面到底会不会有人告密,事实上,直到那些官兵又假模假样地走了之后依然没有人去上前告密。林绮雨道:“什么?” 明开岳微微笑道:“笑面财神他现在只在乎江湖地位。” 林绮雨立马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道:“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够高吗?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不是好多人都开始奉他为神了吗?”她就是这样如此令人着迷,可爱的女人。 明开岳答道:“平民百姓,尤其是困苦的穷人们,对他来说都只是工具,而他们也远不是自己眼中的江湖。他想要的是令江湖上高手都望尘莫及的地位。” 林绮雨惊讶地张开了嘴,道:“你是说他是在利用那些穷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这么听来他倒也不像一个好人了。不过让所有高手都望尘莫及的地位是什么呢?” 明开岳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连看都不会看那个地位一眼,我对它毫不关心。” 林绮雨扑哧笑道:“你和别人不同,这我知道,你只在乎还能救下多少人。” 明开岳笑道:“说到救人,你好像忘记一件事。” 林绮雨立马想到自己还没有将那个被胡汉胡温非礼的女人送回她家中,便急忙说道:“你应该早提醒我的,呆在这儿等我回来。”说罢,她就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甚至连明开岳说的“好的”都没有听见。明开岳看着她的背影,喝了口茶,问了小二方云飞在哪个房间,便上了楼。 此时,几个人正在桌前,桌上有老板精心安排人做的饭,谈不上盛宴,但也比普通的饭菜香得多。可桌前的这几个人偏偏没有胃口,这让店家心里受到不小的打击,为了这桌饭,他还特地请了几个有名的掌勺师傅,并且亲自监督他们。 桌前坐着洪翰明、秦平、风瑜、齐英儿和面色苍白的孙巧儿。店家已经差人过去照看李元郴,只是他毒性越来越深,此刻连呓语都发不出来了。风瑜请来的三位郎中看到此毒也都没有解毒之法,只开了些不相干的药,缓一缓李元郴中的紫雾之毒,让他不再那么痛苦。 众人听过与齐英儿转述孙巧儿的话之后俱都不语,默默看着这桌菜,没一个人想去动筷子,店小二在柜台后面一直托着腮观察几个人还要呆呆看着饭菜道什么时候。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沉默,秦平说道:“那他留下这个面具的意思是让我们住手吗?” 孙巧儿不说话,因为她的面容仍然很憔悴。齐英儿替她点了点头。 秦平刚想要说什么洪翰明就打住了他,道:“秦大哥不必着急,就算有人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会把铁三哥救出来的,”他看了齐英儿一眼,“还有景庄主三人。”洪翰明很少用这种夸张地话立下保证,他这么做就说明他现在正处于无助的状态,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实际上只是给他自己的底气,好让他说出这句话时软弱无力以至于拦不住秦平的话头。 风瑜自然明白这件事有多棘手,那个鬼面人远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惹得起的,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寻了吗?风瑜差点忍不住咬起自己的指甲,他只有在十分着急的时候才会这么做,而目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只有他自己。 齐英儿搂着孙巧儿,面容竟平淡之际,丝毫没有焦急的样子,只因为他知道,无论那鬼面人有多厉害,自己也要去救景云三人,既然这样,又为何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犯愁?就算鬼面人真的要出手杀了自己,但自己还拿着剑在手上,那把剑就是希望。 就在秦平发现方云飞不见的时候,齐英儿也刚好走进了孙巧儿的客房。 孙巧儿已经醒了,她独自坐在床上,显得如此无助和孤独,齐英儿走过去爱着她坐在床上,说道:“对不起,你醒的时候我不在。” 孙巧儿微笑着,她的微笑在这张虚弱的脸上显得几分凄美,孙巧儿道:“还好你不在,我不想让你看到像疯子一样的我。” 孙巧儿轻轻靠在齐英儿肩头,齐英儿不想在一开始就向她踢到那张令她晕倒的鬼人面具,只是轻轻搂住她的香肩,一句话都没有说。 孙巧儿有洞悉男人内心的本事,实际上天下的女人都有这种本事。孙巧儿轻轻道:“那张鬼人面具在哪?” 齐英儿好一会儿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来回的摩擦着她的手臂,孙巧儿道:“就算不看到那个东西,我都能说出它的一切细节,它是不祥之物,一切违背他意愿的人都得死,它就是忠告。” 一时间齐英儿有点晕了,他正在努力分清孙巧儿口中的“他”或“它”指的是鬼人面具还是鬼面人。 孙巧儿缓缓离开了他的肩膀,坐了起来,然后慢慢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香的茶,茶是温的,孙巧儿喝了一小口,就把它放到一边,任由它变凉。 这是齐英儿第二次听到孙巧儿说自己的回忆,他似乎发现了孙巧儿的习惯,在她回忆的时候会尽力远离自己要诉说的对象。 孙巧儿道:“我见过他,那个鬼面人,你们是这么叫他的吧,我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我也见过他的那个信物,就是那个鬼人面具,从我八岁开始,他几乎出现在我每晚的噩梦中。那时候,母亲已经没法在我身边抱着我哄着我了。” 第六十一章 巧儿的回忆 我母亲告诉我,我出生的那天外面下着雪,整个天地都是白色,她为了生我筋疲力尽,但还是在看了我一眼之后才合上眼睡过去。 她说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我在笑,笑得很开心,她说我虽然没有睁开眼却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世界。这是我四岁的时候,趴在母亲怀里看她给我秀小红鞋的时候告诉我的。 在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我父亲是个冷血的人,他比寒冬的凛风还要冷。之前我已经对你说过他的恶劣行迹,你应该对这个人有些了解了,但是你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冷血。我甚至怀疑,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没正眼瞧过我,也没有对我说过话。他对我的关注是从母亲自杀之后开始的,而他只是在责备我惩罚我,难道他把母亲的自杀怪在我身上吗?他就没想到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吗?他的所作所为,包括打我母亲的那一巴掌,才真正导致了我母亲选择自杀,而他甚至不知道! 他将自己看得很伟大!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切,而所有人的死都怪不到他身上,包括我母亲的死。 当然,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母亲离开我了,但把弟弟交给了我,看到他天真的样子,我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他那样了。 我恨我父亲,他宠爱弟弟,我从来没看完到他对我笑,但是他经常逗弟弟开心。我恨他,但是我不恨弟弟,他没有错。 我八岁,弟弟三岁。 母亲去世三年了,那天是她的忌日,我只有在那天才会和父亲弟弟三个人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去父亲为母亲修的祠堂。我真想问他一句,为何母亲活着的时候你不对她好一点?也许他也后悔,为何不对母亲好一点,我以为母亲的死能给他带来改变。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年春天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我们坐的马车是有多精致,它并不是多么奢华,但是做工特别精致。我和弟弟坐在他的对面,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看着窗外,一直看着。弟弟睡着了,我没心情一直看着他,也睡着了。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马车翻了,跌进悬崖,而我父亲还在狂笑不止。 是马夫叫醒了我和弟弟,马车到了,他自己下了车并没有理会我们。 我忘不了那个祠堂,我已经来了三次了,它就像马车一样,我的意思是它不大但是做的很精致。 我能听见马儿在喘气,用它们的大鼻孔。弟弟因为刚睡醒,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对父亲的反感,是源于我对母亲的爱——我不希望母亲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她生前孤独,为何死后还要孤独。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是里面却很昏暗,这让我更加不喜欢这个地方。 母亲的牌位摆在一个独立出来的小房子里,几盏灯明明晃晃,这里的烛灯会一直亮着吗?或许吧,因为这里还有一个老婆婆,我不认识她,从我记事起她就只出现在这里,所以算上这一次我一共只见过她三次。 她太老了,比我见到的所有老人都要老,但是它就像那桌子上的残烛一样,还可以发着光,依然可以让我们看清路。她依然坚持做着自己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其他的感情。 我弟弟上官蝉只来过这一次,他很害怕——面对这个昏暗的房子。让我难受的是他对母亲,没有什么感情,我是说他不记得那些晚上——母亲轻轻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的晚上。 他唯一知道的是我告诉他的,我对他说有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但是他似乎感受不到那种爱,这不怪他,都怪父亲! 父亲穿着深色的衣服,假模假样地拜了拜母亲的牌位,然后他让我和弟弟出去。当然他吩咐的时候也没有看着我们。我们听到的只是冷冰冰的命令。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我记着母亲的忌日,永远忘不了,我不喜欢对着一块木头(牌位)说话,我每天都会在心里和母亲说话。 我和弟弟出来了,他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说话的音量开始慢慢提高,给我讲着他在家里的院子里发现了多么有趣的两只蛐蛐,他还给那两只蛐蛐取了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他是很可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半刻钟还是一刻钟,父亲出来了,带着他毫无情感冷铁似的面容,那个老婆婆也跟着他们出来。父亲给她说了几句话,又给了她一个锦囊,我才里面是银子,呸,假仁假义。 弟弟早就忍不住先去上了车,我也跟着上去了。父亲上来的时候依然不看着我们,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几棵树而已。 终于可以回去了,我在想着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远离父亲,他不愿意看我我也不愿意理他。我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直到那声马嘶,随之而来的是马车倾倒,它真的翻了,但没有跌到悬崖里。我的噩梦开始了。 马车翻倒的时候我的头撞到了车壁上,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晕过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重影的,我甚至找不到门在哪窗户在哪。 我头上湿湿的,滴下来水,起初我以为是水,但我用手摸了之后才发现重影了很多只的手上是红色的,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么痛。 在这个重影车厢内,我找不到父亲和弟弟,我脑子很乱,我在想他俩是不是摔进悬崖了?为什么弟弟也要跟他陪葬?(不,我们没走到悬崖,这是条路,是条两边都长满了树的路。)我的头很晕,但我逐渐清醒,弟弟大概是被父亲救走了吧,那为什么我在这!(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被抛弃了) 我有点想吐,我的胃肠翻搅着,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大叫着,挣扎着,我害怕极了,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地上,手脚被人用绳子牢牢绑住。车子就在我左前方倒着,真难以想象我刚才还舒服的坐在里面,无轮着马车做工多么精致,此刻也成了废木头。马应该跑了,因为我发现绑着我手脚的正是马的缰绳。马夫呢?弟弟呢?该死的父亲呢?天地只剩下我和这一堆废木头了。 我的头依然很痛,但是没有液体继续在我头上流动了,大概血已经干了吧。 眼泪,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眼泪能有什么用,但我还是哭了出来,我哭着挣扎着,手腕上的绳子已经把我的皮肤磨破,越痛我哭得越大声,挣扎得也越厉害。 后来我的脑后猛然剧痛,晕到了,我在恐惧和无助的情绪围绕下晕倒了,跌进了一片黑暗。 当我醒来的时候依然是一片漆黑,我闻出空气里有令人作呕的腥味,就弥漫在黑暗里。 可喜的是绑住我手脚的绳子不见了,只在我的手腕上留下血痕(我看不到,但是可以感受到疼痛)。我费劲站了起来,我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是一片漆黑,我连自己手腕上得伤痕都看不到。我只是呆在原地不动,渐渐的,熟悉的恐惧之情又向我心头袭来,它总是在我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让我防不胜防。 我没有用眼泪,而是用大吼大叫来抵御恐惧,然而我的大吼大叫为我带来了光亮,还有恶鬼。 没错,就是你们说的鬼面人。突然的光亮虽然赶走了黑暗,却增加了我的恐惧。那个恶鬼就是恐惧的化身。 他慢慢走了过来,我听到自己得呼吸声和心跳声,他越走越近,那张鬼脸越来越清晰,他的眼睛似乎真的放射出骇人的绿光。他的声音很低沉,好像离我很远。他的人站在我眼前,但声音离我很远,不是从他那张鬼人面具下发出来的。 他对我说:“不准你叫!” 我早就不叫了,自从他出现我就叫不出声了。 我的腿软了,我跌倒在地上,他俯视着我,用他那双鬼眼将我全身的防备全部击碎。我已经放弃了,放弃直视他那张脸。我低下头不停的哆嗦着,我看到耳边散落垂下的头发,看到了手腕上的伤痕,仍然血淋淋的。 我发现这是一个房子,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子,虽然门打开了,但只照亮了在房子正中间的我,两边仍是黑咕隆咚的。 我尽我所能地悄悄看过去,光照亮的那块地上有着暗红色的东西,铺满那一块儿。起初我以为那是红布,后来从门口吹进来一股风,我的头发被吹得飞舞,而那块“红布”却丝毫不动,终于我知道那是一片血迹了(为什么连风都要给我带来恐惧!),我终于知道那腥味儿来自哪里了。 他还站在我的跟前,那双脚,穿着鞋子!我差点疯狂地笑起来,他穿着鞋子!一个恶鬼,居然穿着人的鞋子!我并没有笑出来,因为我害怕得哆嗦,连手臂都已经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我瘫在地上。 光没了,他走了,又是一片黑暗,可喜的是,恐惧不会再次膨胀,它恢复到最初的大小。 终于,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怎么还没死? 我不知道想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了什么。我忍不住喊起了父亲,我怎么会想起他?呵呵,就是他把我扔了下来,他人呢?他死了才好!不行,他若死了弟弟是不是也会死?他什么都没做,不是他的错!我当时大概就在想这些吧,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肚子也随之叫起来,我的眼皮也沉重起来,我睡着了,在一个充满血腥味的黑暗房子里。 当我醒来的时候,又看到了光,他就站在门口,依然戴着鬼人面具,我又开始哆嗦起来,但是没有上次那么剧烈,我已经连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手里拿着什么,光太刺眼,我看不清。我以为他提这个人头,他把那个人头向我抛了过来,但当它滚到我的面前时,我才发现那是个馒头。我毫不犹豫地捡起它吃了起来,我饿极了,以前我有过一次两天没吃饭,可今天的我比那次还要饿。一个馒头,被我几口就吃没了。 他把其它馒头放在门口地上,又把一碗水放在门口,随后就关上了门,一阵铁链子的碰击声,他把门给锁住了。 多此一举! 长时间在黑暗中,我已经能看清些东西了。我像只狗一样爬到门口,像只狗一样吃着他放在那里的馒头,我看着旁边那一碗水。我端起了它,刚把它放在嘴边,我犹豫了——这一碗会不会是血? 想到这儿,我的胃翻腾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吐出刚刚吃进去的馒头,我喝完了那一碗水,是水!我扔掉了碗! 我没有退回去,我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哭,最后我再也哭不出来我才慢慢站起身子,慢慢走了回去。 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想怎么逃出去。这是间房子,一间连光都透不进来的房子。我怎么能逃出去?我大概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不下一千遍!最后我放弃了。 我蜷着身子,我在想母亲——如果我在这间屋子里和母亲说话,她还能听得到吗?她能救我出去吗? 我听见了声音,铁链的声音,是母亲来救我了!当然不是,是那个恶鬼! 这次没有光,外面也是黑的,这对早已经习惯黑暗的我是个好时机。然后我向他身后望去,我后悔了,这次的打击完全粉碎了我,那是一堵墙,一堵高墙,我甚至看不到它的顶。 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飘过来的:“你没法逃出去的,除非我放了你。” 我来不及想他的话,我几乎是叫喊着对他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说完之后我就后悔,后悔我问了这个没用的问题,我肯定得不到回答。 他冷笑着,他的笑声同样很遥远,“你知道我不会回答你的。” 我的确知道他不会回答我,然而我说出了更蠢的话,我不该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我对他说:“我爹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 他又冷笑了一声,我彻底崩溃了,我也冷笑了,我低估着:“他才不会来救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又把门关上了。我全身发麻,我得脑子仿佛血液凝固住了,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他的冷笑,那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一天(我认为的一天)他都没有出现。这次我的饥饿感帮助了我,它让我重新思考起来,让我重新决定逃出去。 我仔细看着这间屋,这个屋不大,左右两面有六步的距离,前后两面墙有十部的距离。 我仔细搜索着所有的角落,才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只有我和那地上的一摊不知道是谁的血。 我再次跌入绝望,靠在一个墙角,已经哭不出来了,我发疯似的冷笑。 另一个声音出现了,不是恶鬼,是救星——耗子。 我不喜欢这个耗子,但它现在成了我唯一的依靠。有耗子就会有老鼠洞,这个房子并不是密不透风的! 我趴着身子顺着墙角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找到那个能救命的老鼠洞。我咒骂着那只老鼠,呵呵,那只老鼠又有什么错呢?我继续呆在我当墙角,昏昏睡去。 门再次打开了,光打了进来,我眯着眼看着门外,那个恶鬼不在!我想到了他的话——你没法逃出去的,除非我放了你。 我顾不着饥饿就冲了出去,我没有怀疑他的话,他是对的,除非他放了我,要不我永远也逃不出去。我拼命地跑,我顾不得看沿途的风景,我只看到路,我拼命地在路上跑。 我跑了多久?别问我,我不知道,我跑到瘫倒在地上哭,然后一个赶车人将我救起。 回到家里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话,更没有对何人提起我经历了什么,包括我的弟弟上官蝉。我将所有的经历都化成了恨,集中在上官云辉身上!那个将我弃之不顾还自称是我爹的男人! 之后,我带着我弟弟离家出走了。办法很简单,我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所精彩多有趣,我完全没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恐怖。他也许会恨我,但是我不想抛下他,就像当初母亲抛下我们俩一样。紧接着我们的逃跑计划失败。 当我再一次看到弟弟的时候,他已经像变了个人一样,我猜他已经开始恨我了。而我,恨死上官云辉了。 姑姑的出现让我暂时脱离了那个让我怨恨的男人,我爱姑姑就像我爱母亲一样。她教会我武功,同样教会我另外一件事——如果你恨一个人,就要他知道让,他明显的感觉到你对他来自地狱般的恨!要让他永远都记住! 从此,每一晚的噩梦,都会出现那个鬼面人。他的冷笑,他那遥远的声音和他那脚上穿着的人的鞋子,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我从未逃离那间房子。 第六十二章 解毒之人 五人坐在桌子前,饭菜已经凉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吃。 沉默,总是沉默,沉默中夹杂着焦急,没人说话,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热。 孙巧儿没有说话,默默依偎在齐英儿肩膀上。众人都知道孙巧儿的经历了,所有没有人再愿意提起那件事。 压抑的气氛难以挥散,小二把挡门的木板撤了去,春天的太阳很温柔,它将日光伴着和煦的风轻轻洒了进来。 小二本想去问问是不是要把饭菜热一下,但是又看众人的眉宇凝重,便也不敢再去问。 齐英儿拿起了筷子,夹了菜,放入自己碗中。洪、秦、风三人俱都看着齐英儿的筷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英儿尝了口菜,道:“小二哥!这饭菜凉了,拿去热热吧。” 小二一听,倒是开心起来,连忙应声,就将饭菜一一拿去让后厨给热一下。洪、秦、风三人看着小二哥跑来跑去,桌上的饭菜又变得热气腾腾了。 齐英儿笑道:“劳烦小二哥在那一壶酒来。” 小二似有些犹豫,看了看桌前其他人,又看了看齐英儿,说道:“客官真的要喝酒?” 齐英儿道:“当然,为什么不能喝酒?” 小二觉得眼前这气氛实在不好喝酒,但客人的要求有不好拒绝,便想了一想,道:“客官,咱家酒烈,我看小客官你年纪不大,怕你喝不惯我家的烈酒。” 齐英儿笑了笑,道:“我又没说是我喝,是这几位客官要喝。”齐英儿将手摊了摊。 小二看了看这几位脸色,又摇了摇头,道:“客官,怕是几位没心情喝酒。” 齐英儿故作生气道:“让你拿你就拿,不要废话,快拿来,那一坛!” 小二惊得帽子差点掉下来,道:“一,一坛?” 齐英儿没说话,只盯着小二,小二以为齐英儿真的生气了,便不敢多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坛酒放在了他们桌上。齐英儿笑了笑,小二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继续站在他的柜台后面了。 洪翰明看了看眼前的酒又抬头看了看齐英儿,微微笑道:“齐兄,这小二哥善解人意,你又何必强迫他拿来一坛酒?” 秦平看着这一坛酒,不禁咂砸嘴,道:“这酒是香,只是我们是在喝不下。” 齐英儿道:“喝不下才要喝!” 秦平笑道:“齐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这酒要是被人逼着喝,就再没有滋味了。” 齐英儿冷冷笑道:“秦大哥难不成是怕了?” 秦平一愣,道:“怕?你这是说什么话?我秦某会怕喝酒?” 齐英儿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怕喝酒,我也不是说你怕这个。” 洪翰明听出其中的意思,皱了皱眉头。风瑜停下搓弄衣衫角的手,道:“齐公子说的是那鬼面人?” 齐英儿眼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轻蔑的眼光,风瑜看不惯,秦平更忍不了,便道:“哼!我会怕那个鬼东西?” 齐英儿笑道:“你连那个鬼面人都不怕,还不敢喝这一坛酒吗?” 依偎在在他肩上的孙巧儿露出了一点点微妙的笑容。 秦平当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只好拿起了酒坛仰头就要全部灌进自己的嘴里。 “且慢!”齐英儿紧闭着双唇,说话的竟是洪翰明。 秦平道:“洪老弟,你别拦着我,我要让齐小兄弟看看我到底怕不怕喝这酒!” 洪翰明道:“你当然不怕,齐兄当然也知道。只是你要喝光了,我们喝什么?难道我们还怕喝下这坛酒?” 秦平是个直性子,实在不理解洪翰明在说什么,便把酒坛放到他的面前道:“那你先喝!” 洪翰明笑了,齐英儿也笑了,风瑜也笑了,孙巧儿也微微笑着。 秦平一时不解,便心中愤懑,道:“笑什么?这坛酒到底喝不喝啊?” 风瑜道:“大哥,这酒我们要一起喝才行。齐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不必害怕之后要发生的事,对吗?”风瑜看着齐英儿,等着他口中的答案。 齐英儿笑了笑,道:“还没发生的事为什么要怕呢?” 洪翰明道:“齐兄这种胸怀和胆量实在令洪某佩服。” 风瑜道:“齐公子的大将风范,临危不乱真的难得。” 齐英儿不惜花听恭维的话,秦平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齐小兄弟!看好了!”说罢,秦平拿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三大口,道:“哈哈,爽快!小二!你家这是什么酒,怎么那么好喝!” “毒酒!” 众人瞪圆了眼,秦平的脸色顿时变得死灰一般,手中那一坛酒也摔在了地上,酒坛炸裂,里面的酒也迸溅得到处都是,当然也没人去在意这个了。 洪翰明扶住了仰身倒下的秦平,惊惶地大喊着,风瑜早已跃身将那小二擒在手中,齐英儿也拔出了剑,对着门外的一个人,孙巧儿也将芙蓉金针捏在了手上。 那句话不是小二说的,现在小二被被风瑜牢牢擒住,浑身哆嗦只顾摇头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看着齐英儿,她见过齐英儿,那时候她坐在马车里,他在一家酒馆里。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没有认错人,也没有认错齐英儿手中的剑,能杀人的剑。 她缓缓走了进来,孙巧儿手中的金针越捏越紧,蓄势待发。齐英儿看着那个女人,温柔的笑容,坚定地眼眸,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这么想着,然后将自己的剑收进了剑鞘中。 那女人笑道:“那么现在这已经不是一把杀人的剑了吧。” 众人感到莫名其妙,都来回看着齐英儿和这个女人,都在想着他俩见过吗? 见过,当然见过。齐英儿也记得马车窗下那个女人的面容,和那怜悯的眼神。 只听那女人道:“放了那个小二吧,这不关他的事,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毒酒。” 风瑜半信半疑,但也不肯将小二松开,小二哭得满脸泪痕。听到动静的店家也赶了出来,见这般样子,已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见小二被风瑜牢牢擒住,不由得一阵鸡皮疙瘩。小二也苦苦央求老板为他脱身,店家也是苦苦求着风瑜,风瑜菜松了一点,不让小二如此难受。 洪翰明见秦平脸色煞白,嘴角泛出白沫,急火攻心,怒喊起来。 齐英儿见此状更是眉头紧蹙,不知如何相劝,但见这女人道:“不用担心,我能把他治好。” 洪翰明转过头来,两眼通红,打量着这个女人,道:“你是谁?” 那女人缓缓道:“我叫林绮雨,如果你还信不过我你的大哥就没命了。” 洪翰明道:“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毒酒?” 林绮雨道:“我闻出来的。” “哈哈,哈哈。”洪翰明冷笑着,“真可笑!” 林绮雨面对他的质疑并不生气,平静地道:“你不信?” 洪翰明道:“我应该相信你吗?” “你应该相信她。”齐英儿说。 洪翰明转过头看了看齐英儿,齐英儿凝视着林绮雨,孙巧儿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她感觉自己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 齐英儿朝洪翰明道:“她说能救,或许真的能救。” 洪翰明点了点头,道:“好!” 林绮雨对齐英儿笑道:“谢谢。” 齐英儿朝林绮雨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为何要相信她,那是他的直觉。洪翰明将秦平背上了楼,林绮雨紧随其后,走到半楼,她忽然对风瑜说道:“放了那个小二哥吧,她是好人。”然后便岁洪翰明进了一间房里救治秦平。 风瑜问那小二:“你真不知道那毒酒从何而来?” 小二哭道:“客官,我真的不知道,那泥封也是刚才那位秦客官自己打开的,我怎么会往里面下毒呢?” 风瑜冷哼一声,便将小二的衣领放了开,小二连忙道谢,店家道:“风客官,这,您别急,秦客官会没事的。” 风瑜没有理会,与齐英儿眼神相告后便径自上楼。齐英儿见状,对那店老板问道:“请问店家,今天的这桌菜是谁做的?” 店家道:“哦,都是我找来的几个名厨。” 齐英儿问道:“怎么?不是用的自家厨子吗?” 店家便把自己想好好让众位吃顿美味佳肴的心思说了出来,齐英儿对这老板颇有好感,连连道谢。 齐英儿道:“那店中的酒都放在哪里?” 小二抢道:“这酒都是酒窖里的,只有十坛拜在店中,我拿的那一坛就是店里的。” 齐英儿点了点头,道:“让小二哥受委屈了,实在对不住。” 小二倒也是个宽宏的人,他知道方才情急之下难免会产生误会,便摸着自己的后脖颈便说道:“不要紧不要紧,倒是秦客官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齐英儿道:“刚才进来的那个女人应该有办法解救。对了小二哥,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小二唰得一下红了脸,搔搔耳朵闹闹手背说道:“小的哪有这艳福,都过了三十了,说实话我还真没和哪家女孩儿…” 店家道:“嘿,人家客官问你认不认识,谁管你是不是光棍了,你倒是真会自作多情。” 被店家这么一说小二更是不好意思了,孙巧儿看他的窘迫样子,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就连脸上神色都好了许多。 齐英儿也笑道:“但是我觉得你女人认识你啊。” 小二一脸疑惑地看着齐英儿和孙巧儿上了楼。 孙巧儿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认识那个女人吗?”说完之后,她自己也微微红了脸,觉得自己问得太唐突了。 齐英儿笑道:“我见过她。” 孙巧儿一听,脑子里反复出现各种不同的不好的念想,她尽力摆脱,但还是慢慢陷了进去,难以自拔。(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啊?) 二人敲了敲洪翰明的门,风瑜开了门,他满脸的笑容,之前的怒容与愁容全然消失。正当齐英儿要问的时候,只听一人咳嗽道:“是谁啊?咳咳咳,是齐小兄弟吗?” 齐英儿看了看风瑜,风瑜对他笑着点头,齐英儿边说道边走了进去,看到秦平躺在床上,咳嗽着笑道:“咳咳咳,你看我是不是敢喝那坛酒?” 齐英儿笑道:“是我输了,秦大哥你先好好休息吧。” 风瑜道:“林姑娘果然是妙手回春,医术超凡,只轻轻点了几个穴道,然后用一根银针扎进大哥的小腹,大哥就将那毒酒全部吐了出来,也可以说话了,只是毒酒伤了大哥的元气,林姑娘给了我一个药方,叫我去抓些活血补气的药。”,他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 齐英儿道:“那林姑娘人呢?” 风瑜将纸收了起来说道:“三公子带着林姑娘去看李元郴李兄弟了。” 孙巧儿惊道:“她能解紫雾之毒吗?” 风瑜道:“方才三公子向她说起紫雾之毒的事,她便要求前去看看。他们就在李兄弟房中,咱们去看看吧。” 三人向秦平告辞,谁知秦平已经呼呼睡了起来,三人无奈笑了笑,便走向李元郴的房间。 门半掩着,三人说了一声便进去了。见到洪翰明正与林绮雨对坐桌前喝着茶,再一看床上的李元郴已经面色红润,风瑜惊道:“难道,那紫雾之毒已经解了?” 洪翰明笑道:“得林姑娘的妙手,紫雾之毒已经化解了。” 孙巧儿惊得瞪圆了眼,又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何如此完美? 齐英儿道:“林姑娘是第二次遇到这种毒吗?” 洪翰明一脸惊诧,道:“齐兄从何得知?” 齐英儿说道:“林姑娘就是那小二的恩人吧。” 只有风瑜和孙巧儿显得十分惊讶,林绮雨笑道:“谈不上恩人,只是不忍心看他受到这般折磨罢了。” 风瑜问道:“那姑娘可知道下毒的是何人?” 林绮雨摇了摇头道:“方才已经听洪公子说过那鬼面人,我也不曾见过。但是他用的毒却很厉害,当日我替那小二解毒的时候消耗很多时间,今日解这位李大侠的毒时我发现他用毒之术更加精进了,恐怕是个江湖上少有的用毒高手。” 毒!齐英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就在景云山庄,他们遇到了一个被杀了的用毒高手——五成。 齐英儿道:“林姑娘,五成用毒如何?” 林绮雨缓缓道:“我从未听过此人。” 齐英儿道:“那是因为他已经被人杀死了。” 林绮雨呵呵笑道:“会用毒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的,死的那么容易的也一定不会用毒。” 齐英儿道:“这么说,鬼面人很会用毒,但林姑娘为何却能解了他的毒?” 林绮雨道:“那是因为我比他还会用毒。” 众人被这一句话说得心里一颤,莫名其妙的寒意充满了整间房。 齐英儿道:“可是姑娘一点也不像用毒之人,却没想到姑娘你竟是一位用毒高手。” 林绮雨笑道:“因为我从来不下毒,我只解毒。要知道,解毒之人要比下毒的人厉害多了。” 风瑜插口道:“那林姑娘可有办法对付那鬼面人?” 林绮雨摇了摇头,道:“我只解毒,从不下毒害人。所以对于鬼面人,我也无能为力,恐怕他现在知道我治好了李元郴之后会继续让那紫雾之毒变得更加可怕。” 洪翰明惊道:“他知道姑娘你治好了他?” 林绮雨道:“方才听公子说过这鬼面人所做之事,他既然能带走上官玲珑的尸身,想必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他知道我治好了李大侠自然也不奇怪。” 风瑜愤愤道:“没想到我们竟是这个人手里的棋子!” 林绮雨道:“谁知道呢?或许他也是枚棋子。”她起身说道:“我该走了,李大侠是练武之人,有深厚的根基,想必明日戌时就会醒来,诸位告辞。” 洪翰明道:“林姑娘留步,你救了我秦大哥与李大侠,我还未谢恩,林姑娘怎就这么轻易地走了?”洪翰明说话时,有些别样的感觉,孙巧儿听出来了,那感觉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齐英儿的时候一样。 林绮雨道:“哪里有恩?同是江湖人,我只是想与几位交个朋友而已。再说我丈夫已经等我多时,我可不能让他继续等下去。” 洪翰明说不出话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风瑜道:“那林姑娘慢走。” 林绮雨道:“风公子,你在给你大哥抓药的时候,顺便再抓几副药给这位李大侠,你跟我一同下楼,我会告诉你。” 风瑜点头答应,便与林绮雨出了门。洪翰明坐回了桌子上,神情有些失落,齐英儿看不出来但是孙巧儿很敏感,她对洪翰明似生出一种同情之心。 齐英儿道:“洪兄,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看李大叔。” 洪翰明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齐兄了。”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孙巧儿见他走了之后,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齐英儿问她怎么了,她却什么都没说。 第六十三章 消失的药房 风瑜别了林绮雨之后,手里捏着她给开的药方子急步往“三生堂药房”走去。 三生堂的药房老板名叫李昧,是个发了福的中年人,面相和善,右额头上有一块发红的胎记。 风瑜将药房给了李昧,李昧拿着药房左看看右看看,看看风瑜又看看药方,脸上满是疑惑。 疑惑的不只是李昧,风瑜见李昧迟迟不去抓药,便问道:“怎么了?这药方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李昧摇摇头道:“何止古怪,简直奇妙!” 凤瑜道:“哪里奇妙?” 李昧抬头看看风瑜,道:“这药方子是谁给你开的?” 凤瑜道:“怎么?这药方子到底哪里奇怪了?” 李昧道:“你先说谁是谁开给你的!” 风瑜道:“这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药方子能吃死人不成?” 李昧笑道:“何止是吃死人,简直能吃死大象!” 风瑜大惊一声,就将药方从李昧手里抢了过来,但是他也看不懂这些药材,李昧摸着他下巴几根不短不长的胡子,用得意的眼神看着风瑜,像是在嘲笑他“抢过去你也看不懂!” 风瑜道:“你是说这上面的药能吃死人?” 李昧道:“我没说能吃死人,我说能吃死大象!” 风瑜道:“那这上面是毒药?” 李昧道:“不是毒药,但是这几味药加一起来,毒性就大咯!” 风瑜道:“你没有骗我吗?” 李昧不讲话,他为什么要骗他呢?但是林绮雨更没有道理让他买来毒药毒死李元郴和秦平啊,如果她想杀了他们,何必这般大费周折?风瑜还是很怀疑李昧在故意骗他。 风瑜冷声道:“你只管给我抓药,其余的你不要问。” 李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他,边摸着下巴几根胡子边说道:“不行!” 风瑜道:“为什么不行?” 李昧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贼人土匪,你买来这剧毒的药万一是去杀人,那些官爷在查出是我卖给你的,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风瑜看李昧执意不肯抓药,便攥着药方转身要去别家药店抓药。 李昧笑道:“风公子请留步!纵然你寻了十家药店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风瑜看着李昧那块胎记颤着,道:“你怎么认得我?” 李昧依然笑着,然后伸手到柜台底下提出来两包用纸包好用红线扎好的药。 李昧道:“这药早就让我抓好了,就等风公子前来取药!” 风瑜越来越不明白了:“你说你在等我?” 李昧点了点头,风瑜道:“你为什么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你这里?” 李昧笑了,他笑的时候那块胎记就跟着颤着:“我当然知道你会来,因为黄安镇上只有我一家药堂。” 风瑜盯着他,想要看清他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哦?那你怎么知道我要抓什么药?” 李昧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有人已经告诉我了!” 风瑜当然不会问是谁,因为即便他问了李昧也不会说的,他的笑容已经告诉了风瑜。 风瑜道:“你不是说这上面是毒药吗?你又怎么敢卖给我?不怕官府找到你的头上吗?” 李昧道:“你那上面当然是毒药,但我这两包可不是,这包大的是给李元郴的,这包小的是给你大哥秦平的。” 风瑜见李昧连李元郴和秦平的事都一清二楚便猜测李昧不是普通人,他不敢怠慢这个神秘的人,变得恭敬起来:“敢问老板是何高人?” 李昧道:“高人?我可不是高人,我叫李昧,顶多算个胖人。” 风瑜道:“李先生说笑了,敢问您是如何认得我的?” 李昧道:“我本不认识你,只是那个人说有一个叫风瑜的人会拿着一副毒药方来找我,叫我抓了几副药等着你。” 风瑜看了看手中的药方,问道:“那人是个女人吗?” 李昧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人家的事就要办到,我答应过那人不能向你透露半点消息我就会只字不提。而且刚才那话也是那个人让我说的。风公子,请吧。”李昧将药扔给了风瑜,风瑜接到之后仍然不解,暗忖道:“难不成那个人是林姑娘?可她又为何给了我这个毒药方?” 风瑜正在疑惑,李昧又道:“风公子,我只能再告诉你一句,我是好人,那个人也是好人。”说完,他的红胎记又颤了起来。 风瑜谢过李昧之后就出了门,抬首看了看门口的牌匾——“三生堂药房”。 风瑜将那药方子揣进怀里,同时怀揣着满心的疑惑走回客栈。 刚踏进客栈们,他就看见一个人坐在桌前大吃大喝,洪翰明也正坐在那人旁边看着。 洪翰明道:“风二哥回来了啊,同坐下来吃一点吧!” 那个大吃大喝的人也转过身来,竟是方云飞:“风兄!你回来了啊!快来快来喝上两杯。” 风瑜笑了笑便走过去做了下来。 风瑜还没开口问,那方云飞便开口道:“风兄你可不知道哇,我今天可是差点丢了命哩!” 风瑜吃惊问道:“怎么回事?” 他当然不必问,即便他不问方云飞也会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 方云飞边吃边喝边讲着今天的事,洪翰明也在一旁听着,这是他听得第二遍了,可方云飞却将他去当做从未听过的样子讲给二人听,好像把自己说成了传奇人物一般,而明开岳和林绮雨他自然就草草带过。 风瑜听后,不禁叹道:“天下居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啊!” 方云飞问道:“什么巧事啊?” 风瑜看了看洪翰明,洪翰明微微摇了摇头,风瑜一猜想,肯定是方云飞只顾着说自己的事,全然没有给洪翰明说的机会。 风瑜道:“原来他们竟是江湖上到处行侠仗义的侠侣!” 方云飞吃着饭,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全靠自己的命好。 洪翰明见风瑜表情满是疑虑,便问起缘由,风瑜就将刚才取药的事说了出来。 方云飞道:“我看一定那个叫李昧的家伙可疑,林姑娘那么好心肠,怎么会想要毒死李元郴呢?” 洪翰明道:“说,说的没错,毕竟他们都是江湖上享有美名的侠侣,怎么会害人呢?” 风瑜道:“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李昧竟把秦大哥和李大侠的事也说了出来,我看也不像是假的。” 洪翰明惊道:“那个药房老板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风瑜点点头道:“看样子像是知道的,所以我也糊涂了,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方云飞喝了口酒,道:“有啥不明白的,我看那老板一定是唬你的,想要毒害人的说不定是他呢!” 风瑜洪翰明二人相视一眼,也不理会方云飞了。风瑜道:“我先去吩咐小二煎药了,”风瑜忽又惊道:“哎呀,糟了!李昧没有告诉我这药如何服用啊!” 洪翰明道:“他没有提过吗?” 风瑜摇摇头道:“他只将这两包药扔给我,没说如何服用!” 方云飞冷笑道:“我就说他是唬人的吧!” 风瑜道:“我再去问一趟吧!” 洪翰明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风二哥了。” 说罢,风瑜就快步走向“三生堂药房”。 方云飞打了个饱嗝:“嘿呀,吃饱啦!”洪翰明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方云飞摸了摸自己胸口:“唉,那秃驴给我踹的,现在还疼呢!”他悄悄瞄着洪翰明,洪翰明只是默默的喝着酒,想着风瑜提到的事。 方云飞见洪翰明不理他,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哎呀,我要去睡个觉。” 洪翰明道:“方兄想要休息就在这里休息吧,不用回凤阳客栈了。” 方云飞道:“那也好,我也走不动那么些路了。”说罢便向楼梯走去。 洪翰明审视着桌上的两包药,越看越觉得好奇,那两包药像是在呼唤着自己,他将将那两包药拆开来,竟发现那大包药中有一张叠起来的纸! 洪翰明将纸打开,见上面写着“如有疑惑,不必来寻,药服三日,日服三碗,小火煎熬,切记切记。” 洪翰明正奇怪,什么人会将服用方法故意藏在药包里?他伸手去打开那小药包,里面也有一张叠起来的纸!他将这张只打开之后,上面只有四个字——“后会有期”。 这时,风瑜也赶了回来,洪翰明本想告诉他药包中两张纸的事,可见到风瑜一脸惊诧的样子便知道出了状况,没等他问风瑜就说道:“不见了!” 洪翰明道:“什么不见了?” 风瑜道:“药房不见了!” 洪翰明惊得猛然站了起来:“会不会是你找错了?” 风瑜道:“绝不可能!我找了一条街,都没有找到三生堂药房!” 洪翰明道:“可一个药房!怎么会无端端的突然消失?你前后离开不过一柱香而已!” 风瑜道:“我原以为是自己找错了,但我确认了一下,原来三生堂的地方成了一家茶馆!我问那茶馆店家,他说这家店自己开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过什么三生堂!真是货见鬼了!” 洪翰明道:“不!绝不是鬼!”洪翰明将纸递给风瑜,风瑜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鬼面人,后来林姑娘,现在来了个三生堂药房!” 洪翰明道:“风二哥你先别急,虽然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能确定的是那个叫李昧的不是寻常之人,但也不见得他就是坏人!” 风瑜道:“没错,我临走前他确实强调自己是好人,还有告诉他这些事的神秘人也是好人。但好人可没把这两字写在脸上,我们怎么能知道他是真是假?” 二人正说时,只听到有一人人从门外喊道:“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本难辨,何苦要辩真与假?” 洪翰明风瑜二人一听便知是位高手,二人齐齐冲出门去,但见街上行人之中并无可疑之人,二人正觉得奇怪,那个声音又响起:“二位施主要寻真假吗?” 二人不约而同抬头一看,见房顶上坐着一个老和尚,二人跳到房上,那老和尚也同时跳了出去,越过他们头顶,翻过街对面一面墙不见了踪迹。 风瑜道:“这老和尚真不一般,轻功如此了得,竟像飞鸟一样。” 还没说完,又听到那老和尚的声音:“在别人背后说人家是鸟?真是不知礼数!” 二人翻身下来,见那老和尚正坐在客栈桌前喝着茶,老和尚冲他们笑了笑:“我饿了,有没有面条啊?” 第六十四章 老和尚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遇到令人奇怪的事总会让你产生两种感觉——疑惑和恐惧。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嘴里已经没几颗牙了,但他笑得是那么无忧无愁,没错,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有愁苦的事?老和尚不愁,他的肚子却在犯愁,看来出家人也还是又令他发愁的事情,肚子的叫声比起他的笑声来也差不了多少。 风瑜和洪翰明俱都疑惑,但知道这这老和尚武功不浅,便生出了另一种情绪——恐惧。 老和尚依然笑着:“你们到底有没有面条,你们看看这桌上,净是些大鱼大肉,就这么摆在我这个老和尚面前,不觉得有些残忍吗?” 风瑜不明白了:“明明是你自己坐过去的,也没人强迫你,怎么残忍了?” 洪翰明只是闭上嘴打量这个老和尚,想看穿他,谈何容易? 老和尚一听风瑜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开心了,嘴一撇,居然拿了筷子敲起了碗,边敲嘴里边念叨着:“面条面条面条!” 风瑜冷笑道:“真有意思,和尚不敲木鱼敲饭碗,不念阿弥陀佛念面条,活像个要饭的!” 洪翰明本想拦住他,谁知那风瑜的嘴太快了,老和尚听了自然很不开心!他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闭上了嘴,眼瞪着风瑜道:“你这年轻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不给面条,我请你吃筷子!” 话音未落,老和尚那只苍老的手一样,手中的筷子比射出的箭还要急,一道寒光闪过,那筷子竟断成两节,老和尚一看,笑道:“不错不错,这芙蓉金针练得真不错,丫头,你这手功夫是谁教你的?” 老和尚望着楼上,楼上站着孙巧儿正微笑着:“干什么是人见了我的芙蓉金针就要问是跟谁学的?难道我自己练不成吗?” 风瑜长吁一口气,若是孙巧儿晚了一步,自己就要被那根筷子穿了脑袋,不仅是他,脸洪翰明都阻止不了。 老和尚笑笑:“嘿,好好好!丫头好资质!” 孙巧儿扑哧一笑:“哪有和尚管人家叫丫头的?你也是个怪和尚!” 孙巧儿边笑便下楼来,齐英儿站在李元郴房间门口看着,笑了笑又进去了。 老和尚看着孙巧儿一步一步坐在自己跟前,有露出他那所剩无几的牙:“你说我也是怪和尚,难道你之前还遇见个怪和尚?” 孙巧儿道:“是啊,只不过那个怪和尚心比你好,长得比你好,还比你年轻!” 老和尚道:“你说我心坏?” 孙巧儿道:“不坏怎么会要用筷子杀人?” 老和尚道:“是他想杀我在前,我要杀他在后!” 风瑜一听,便怒道:“你说我想杀你?我何时要杀你了?” 老和尚也站了起来与他争辩:“你不给我面条!我快饿死了!难道不是你要杀了我吗?” 风瑜道:“你!”他真的得没有办法对付这个老和尚,既古怪又无理取闹的老和尚! 洪翰明看这个老和尚性格如此怪异,不是江湖老前辈就是疯子,但现在看来前者可能下大了许多! 孙巧儿笑道:“老和尚不要急,我给你面条吃好吗?” 老和尚一听,喜上眉梢:“好好好,我要十碗面条!” 老和尚果然吃完了十碗,连一滴汤也不剩,碗底光的可以照镜子。 他吃完之后到了个饱嗝:“好好好!好丫头!你功夫好,心也好!” 孙巧儿笑道:“原来你也会夸人啊!” 老和尚道:“我怎么不会夸人?谁对我好我就夸谁!”他右手遮住嘴悄悄对孙巧儿说:“那两个不是好小子!你可不能嫁给他们!” 孙巧儿听得满脸红云:“你这和尚,吃人家的饭还要管人家的闲事!我有心上人,不是他俩!”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竟全不留意旁边的洪翰明赫尔风瑜,这二人听得也是满脸通红。 洪翰明上前一步,作了个揖:“前辈,刚才多有得罪,还望…” 没等他说完,老和尚就打断了他:“是得罪了,可我老和尚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你赔罪了,我也不放心上了,如果你想打听我是什么人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风瑜见这老和尚泼了洪翰明一身冷水,心中愤愤不平,但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也不敢多造次。洪翰明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便和风瑜同上楼去了。 老和尚轻轻哼了一声,又对孙巧儿说:“你的心上人是谁?” 孙巧儿哼道:“我不告诉你!” 老和尚道:“为啥不告诉我?为啥不告诉我?你都请我吃面条了!” 孙巧儿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就是给了你几碗面条而已,凭啥要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谁?” 老和尚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你也想知道我是谁是吧,老和尚我不傻,不会上你的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就是刚才在楼上房门那偷看的小子!” 孙巧儿哼了一声,就是不理他,老和尚又道:“是不是?” 孙巧儿仍然不理他,老和尚搓了搓自己的指甲,抠了抠指甲里的污垢,然后抬头看了看孙巧儿,见孙巧儿看都不看他一眼,有些着急,但是他的脾气也倔,不会轻易服输。他用刚清理过的手挠了挠光秃秃油亮的脑袋,然后拿起之前盛着面条的碗看了看,像是在照镜子。 而孙巧儿,仍然抿着娇红的嘴唇。 老和尚瞟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丫头,真是比我老和尚还要拗。我就告诉你,老衲法号无戒!” 孙巧儿微微扬起下巴,审视着这个老和尚,心想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老和尚啊。 无戒老僧一看便急道:“嘿!孤陋寡闻的小丫头片子,我的名号你都没听说过?” 这时,洪翰明突然从楼梯口出现,三步跳下楼梯,在无戒老僧的面前屈膝下跪,叩首道:“没想到是五台山无戒大师,晚辈有眼无珠,方才得罪了大师,还望前辈不要记在心上。” 孙巧儿被洪翰明的这一举动吓得瞪圆了眼,这老和尚那么厉害? 无戒老僧咂咂嘴道:“嘿嘿嘿,你这小子虽然形式莽撞,但好歹有些慧根,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起来吧起来吧!” “谢大师!”洪翰明站起身子说道,“前辈,一直听家父说您在五台山潜心修行,不问凡尘之事,不知您今日为何来了这里?” 无戒道:“嘿!别提了,都是我那小师侄!传书非要让我来帮个忙,他自小就古灵精怪,倒是和我这个老和尚有的一拼,哈哈,我怎么好拒绝呢?” 孙巧儿问道:“帮忙,谁的忙?” 无戒挠了挠头想了想,道:“谁的忙?好像是一个叫齐英儿的人。” 孙巧儿怔住了,无戒点了点头又对洪翰明说:“你不会就是齐英儿吧!” 洪翰明道:“不是不是,齐兄他在楼上。” 无戒问道:“那你是谁?” 洪翰明道:“晚辈洪翰明,家父就是万军帮帮主洪权昌。” 无戒嘟囔道:“报名就报名,我又没问你老子是谁,多余!” 洪翰明一脸尴尬,无戒又道:“把那姓齐的叫下来。”也不知他是对谁下的命令。 齐英儿已经走下了楼梯,对无戒行了礼,无戒一看,大乐道:“你不就是刚才在楼上偷看的那小子吗!”无戒悄悄看了孙巧儿一眼,孙巧儿登时满脸红云。 齐英儿道:“大师。” 无戒说道:“你就是齐英儿?” 齐英儿点头说是,无戒又道:“看来我那师侄还挺会交朋友的么!” 孙巧儿如梦初醒大叫一声,无戒被吓了一跳,斥骂道:“你这丫头,好大的嗓门!” 孙巧儿乐道:“你是空的师叔?” 无戒摇了摇头:“不是师叔,是师伯!” 孙巧儿道:“那你就是无悲大师的师兄啦?” 无戒嘟囔道:“这不是废话吗?我师弟的名头怎么老是比我响啊?连个小丫头都知道他不知道我!” 孙巧儿看他脾气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禁乐道:“你们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吗?怎么还在乎名声?” 无戒道:“你不知道我法号是无戒吗?无戒就是没有戒律!” 孙巧儿道:“那就是说你也能喝酒吃肉娶媳妇了?” 无戒两眼一瞪,说道:“和尚我不爱喝酒不爱吃肉,最讨厌女人!” 孙巧儿咯咯笑了起来,无戒也不理她,继续看着齐英儿,齐英儿被他两眼看得有些不自在,无戒老僧突然问道:“你爹是谁?” 齐英儿先是一愣,也不作答。洪翰明在一旁暗暗想道:“别人不说你倒还问了起来,别人说了你还责怪我。” 无戒看出了洪翰明的小心思,便哼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爹叫齐什么?” 齐英儿道:“家父齐风。” 无戒哈哈笑道:“好好好!真是个好小子?“ 齐英儿问道:“大师认得家父吗?” 无戒眯起了眼睛,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说道:“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孙巧儿道:“你这和尚,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卖这么多关子干嘛呀?” 无戒扭过头对着孙巧儿做了个鬼脸:“老和尚我就是不想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孙巧儿气得满脸嫣红,齐英儿说道:“既然大师说了时机未到,那我只好等时机了。” 无戒笑道:“这就对了!” 齐英儿问道:“大师,空为何让您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无戒道:“你们要救人是吧。还要从南宫老妖那里救人是吧?” 齐英儿点了点头,无戒说:“你可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就算是你爹也不敢轻易与他作对吧!”无戒指了指洪翰明。 洪翰明也点了点头,无戒说:“可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万军帮也要对白鹤帮下手了?这可是江湖上的大新闻啊!搞不好又能掀起江湖上的一阵大浪!” 孙巧儿冷哼道:“看你的样子,是巴不得出什么大事呢吧!” 无戒道:“多嘴!我不跟你这丫头说话!哼!” 洪翰明像无戒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无戒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竟成了一伙,之前听我师侄说起齐英儿和你们万军帮好像还有什么过节呢,看来现在不成什么问题了,还联起手来,真是妙哉!” 无戒继续说道:“我师侄让我来帮你们一来为南宫老妖身边不仅是高手如云而且这群业障本来都是一肚子坏水,给你们下个套你们就全完了。二来是这小子查处了劫走景庄主三人的那几个业障!” 齐英儿问道:“空查出来了?他们是谁?” 无戒说道:“也都是几个妖怪!孟婆、无常鬼、还有一个叫什么刑公子。” 洪翰明惊道:“孟婆原来是为南宫鹤效力的吗?” 无戒摇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物以类聚,一群妖魔鬼怪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孙巧儿嘀咕着:“孟婆,孟婆。” 洪翰明说道:“我派姜大叔去寻孟婆解救李元郴,他万一遭到不测该如何是好?” 无戒拿起空空的碗看了又看,说道:“别急!我途中遇到姜川海了,便告诉他不要去找了,不过我去让他寻另外一个人,来日会成为咱么的帮手,你就安心吧小帮主。” 洪翰明一听无戒这么叫自己,有点羞愧,便说道:“那我们何时与姜大叔汇合?” 齐英儿道:“自然大师您来这里助我等一臂之力,就请大师您做我们的领袖我们全听您吩咐,洪兄你看如何?” 洪翰明道:“我正有此意,愿听大师吩咐!” 无戒呵呵笑道:“好呀好呀,都听我的是吧,再给我来几碗面条!” 齐英儿和洪翰明面面相觑,孙巧儿道:“你怎么又饿了?不是刚吃完十碗吗?” 无戒放下手中的碗,说道:“我说这么多话,难道不费力气吗?你们俩既然都说听我的话,那就快给我在拿些来,等我吃饱了再告诉你门怎么救人!” 山高路远,湖水映着天空,天清水也清,若不是赶路,姜川海真的想好好坐在大树底下好好欣赏这番春色。 自从他告别洪翰明,出了黄安镇,便立刻散出消息,一路探访孟婆的下落。当他徒步走在两面环山的一线天时,遇到了一个和尚迎面走来。 姜川海感觉这和尚内功深厚,定不是一般的僧人,他绷紧手臂的肌肉,握着腰间的剑,二人一步一步走近。 那和尚六尺身高,一脸笑容增添了不少他诡秘的感觉,姜川海感觉这和尚的气场越来越强,自己还从未生出这种感觉,立刻就知道自己绝不是这和尚的对手。与那和尚还有七八步距离的时候,姜川海突然拱手道:”敢问前方是哪位前辈?” 那和尚笑道:“施主,你杀气太重,你刚才就如照镜子一般,是你自己把自己给吓倒了,我敢说施主初入江湖之时腰间那把还不是杀人的剑,此刻却成了杀人无数的魔剑,它一日在你身边,你的心魔就加重一分!” 姜川海怔住了,屈膝跪在了地上,说道:“大师,您是何方神圣,竟能一眼看我的心魔?” 和尚笑道:“我不能看破你的心魔,我说了,刚才就如照镜子一般,你只不过是从我这儿看到了你自己,所以,是你告诉我你的心魔,看透的是你自己。” 姜川海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自打入了江湖,就不断地杀人,我的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 和尚道:“阿弥陀佛,你可曾后悔过?后悔杀那些人?” 姜川海道:“不后悔!” 和尚笑道:“你造了这么多杀孽,也不后悔?” 姜川海道:“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了我?我怎么会任人宰割?” 和尚道:“既然不后悔,为何还要在意你沾满鲜血的双手?” 姜川海不再说话了,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我为什么杀人?我又为什么在意这双手?这就是杀人的手吗? 空谷传来鸟鸣的声音,他醒悟过来,“不是手!是剑!” 和尚已经不见了,空谷传来那和尚的声音:“手也好,剑也罢,魔由心生,也有心灭!” 姜川海站起身来对着天空喊道:“大师我该去向何方?” “你大可继续前行,自会遇到有缘人!” 姜川海将腰间的剑取了下来,一剑插入了山石之中,就大步往前走着,他的步伐变得轻快,身子变得轻盈,他那铁一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久违的笑容。 天已遮上黑幕,月亮挂在夜空,姜川海走了许久,找到了一所茅草屋。茅草屋里没有人,家具却很完备。姜川海本想在草屋外面等候草屋的主人回来,在与他商量借住一晚,但是了许久,也不见任何人归来。 “看来是不会来了,我先借住一晚,在留上银子,就当是住店了。” 姜川海再一次进了茅草屋,他点着一根蜡烛,光滑的桌面上出现了一张纸,纸上还有些字。姜川海立刻诧异起来,“方才没有见到这张纸啊?也没有见到任何人接近这剑草屋,怎会凭空冒出一张纸?难不成是我看花了眼?” 姜川海将那张纸拿了起来,借着烛光,看清上面写得字,这张纸竟是特意为自己留的! 第六十五章 玉笛 初春的风不会一霎时就甩掉冬天的味道,晚风带着只属于初春的冷,凌全非坐在屋顶上,坐下片片瓦砾,头顶点点繁星。 他拿出一支玉笛,玉笛在星光月光的照耀下似也泛着青翠的绿光。他将笛子横向唇边,吸了一口初春夜晚凉丝丝的空气,笛声没有响起,倒是传出个女人的声音。 “好啊你,半夜不躺在床上,偏要在屋顶上!”随着声音,一个貌美的女人从屋檐后露出头来。正是怜香玉。 凌全非道:“我躺不躺床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怜香玉小脚一蹬,翻身上了屋顶,坐在凌全非旁边,“你睡不睡觉和我当然没有关系,但是你偷我笛子就和我有关系了。” 凌全非拇指轻轻摩擦着这个光滑如水的笛子,笑道:“这笛子是我捡的,在我的桌子上,估计是某个小贼偷东西的时候落了下来。” 怜香玉一听,突然羞红了脸,“我才不是小贼!谁…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凌全非笑道:“那你偷偷摸摸进我的房间做什么?” 怜香玉支支吾吾的,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却还想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一般娇羞,若是换了任何人在此时,怎会刁难她?但也正是因为凌全非不是别的男人,怜香玉才会对他露出自己这样的一面。他从不会叫她玉姐,甚至很少叫她的名字,“他都是怎么叫我的呢?”怜香玉想着想着,耳畔忽然响起笛声。 怜香玉托腮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让他在星月下更加迷人。她想再靠他近一些,但是又怕他突然停下吹奏动人的笛声。 夜空中有鸟儿飞过,孤鸟。它似乎也被笛声打动,来与凌全非的笛声轻和。 凌全非缓缓放下笛子,递给了怜香玉道:“还给你。” 怜香玉道:“为什么还给我?” 凌全非道:“因为这本是你的东西。” 怜香玉笑道:“你虽然口上说要还我,但心里却不想还哩。” 的确如此,凌全非喜爱这把笛子,怜香玉看透了他,似乎在她面前他永远一丝不挂一般。 怜香玉又道:“这笛子我送给你了。但是有个条件…” 凌全非道:“说要送人,却还加条件。” 怜香玉娇哼一声道:“我就要一个条件。” 凌全非只有同意,他实在喜爱这笛子。 凌全非道:“什么条件?” 怜香玉小孩子般的坏笑道:“只要你…”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凌全非突然抱起了她腾身两丈多高,怜香玉被凌全非突然地举动有些惊慌,她从未体会到过凌全非的臂弯是这么结实。 与此同时,凌全非脚下的屋顶爆炸开来,瓦砾瞬间崩散成无数碎片。 凌全非缓缓落地,怜香玉一双玉手依然环抱着凌全非的脖子,一副痴迷陶醉的神情,凌全非道:“还不下来。” 怜香玉姣躯一颤,满脸羞红的从凌全非怀中下来。 这一声爆炸惊醒了不少人,他们住的本就是一个村子里的农人老李头周围的街坊邻里不一会儿功夫都挑着灯聚在老李头家门口。 街坊们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着,老李头走到凌全非跟前,说道:“公子,你看,这……” 凌全非道:“大伯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炸毁您房子的人给捉住。”凌全非从怀里掏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李大伯,这个用来修房顶的,给您添麻烦了。” 老李头道:“哎呀李公子,我老李头不在乎这房顶,钱你还是留着吧。”老李头说散街坊邻居们之后又对凌全非说道:“公子,你早些休息吧,这捉人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凌全非笑道:“这可不行,等到天亮,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说完,凌全非便双脚一蹬,腾跃起来,转眼就不见了。怜香玉气得直跺脚,“又想甩掉我!” 说完,她也翻身出去。空留老李头在原地摇头又叹气,“这年轻人就是心急。” 怜香玉追出了十几里,借着月光也能看得清夜路,可她的轻功比起凌全非来始终还是差远了,又追了两三里,眼看都要出了这个村了,还是没有看到凌全非的影子。 她停下脚大喘着气,眼里噙着泪,嘴里骂着:“混蛋凌全非!” 怜香玉蹲坐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趴在膝盖上又哭又骂。 一阵“簌簌”声,一个*在了他面前,当然不是凌全非,凌全非可没有那么丑。 这人干瘪的双颊,突出的颧骨架着两只漆黑发亮的眼睛,鹰鼻如钩,一身劲装。 若是普通人见到他肯定会像见了无常鬼一样,连魂都吓丢了。 可怜香玉不是普通人,更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没那么胆小。 那人没有说话,因为这只无常鬼的话本就不多。怜香玉问道:“你就是那个贼人吧!” “小女娃娃,这你就猜错了哟。” 说话的自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的嘴自始至终不曾动过一下,声音是从怜香玉背后传来的,怜香玉转头看去,手足冰冷,这是两个人?却长得一抹一样,一样令人恐惧,都是鬼魅一样的面孔。 怜香玉冷静了下来,但她的声音却透出恐惧:“你们是索命无常?” 常无言自然不说话,常无闻哈哈道:“这就对咯!我们不是贼人,是鬼!” 怜香玉冷哼道:“装神弄鬼!” 常无闻吐了吐那他又尖又长的舌头,道:“装神也好,弄鬼也好,你今天都走不了了。” 怜香玉道:“你们要我?” 她看了看常无言,常无言的表情仍像冷铁一般。 常无闻尖声笑道:“我大哥是不说话的。” 怜香玉说道:“那我可真同情你。” 常无闻道:“同情我什么?” 怜香玉呵呵笑道:“同情你有个哑巴大哥,成年累月在一起,你也不觉得无聊吗?” 常无闻最敬重他大哥,怜香玉这么一说无疑已经激怒了他,而她不是一个笨女人蠢女人,她自然知道激怒他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她自己或许有些什么打算。 可令她吃惊的是常无闻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笑道:“你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想激怒我好找到我的破绽,趁机杀了我。” 怜香玉额角慢慢渗出冷汗。 常无闻道:“且不说你的武功高低,就算你生有三头六臂九条命,我哥俩也都能给你勾了去。”他晃了晃手中的铁链,“叮叮当当”的金属声,让怜香玉更是发毛。 常无闻慢慢走近,怜香玉本能地渐渐往后退,退到一棵树前,已经无路可退。 怜香玉忽然道:“等一下!” 常无闻不耐烦道:“你又要说什么?” 怜香玉笑道:“既然无常鬼大哥要将我带去阎王殿,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们为什么杀我?” 常无闻笑道:“也好,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本不该死,错就错在你跟了凌全非,而他错在不该多管闲事!” 怜香玉问道:“他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他管得闲事也多了去了,可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常无闻冷笑两声,忽然又窜出一个人来,这人风姿绰绰,一身锦衣,手持一把扇子,五官俊俏,修长的手堪比佳人。 常无闻道:“你可把我吓死了,刑公子。” 刑公子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常鬼居然也会被吓死。” 常无闻冷哼一声,他代常无言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刑公子“噗”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自信道:“没想到凌全非的轻功果然绝妙,废了不少功夫把他引到了陷阱了,现在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常无闻道:“好好好!女人,这次可没人会来救你了!你的凌全非已经先去阎罗殿报道了,我可不会让他等太久的,这就送你过去。” 怜香玉道:“不可能,就凭他,能杀了凌全非,怕她脸凌全非的脚趾头都碰不到!” 刑公子“啪”的一声将扇子合上,一脸怒容道:“他的轻功在我眼里就像小娃娃跳坑一般!” 怜香玉道:“哦?是吗?” 与女人斗嘴男人永远是吃亏的,她们总是有一万种方法让你闭嘴,刑公子气得胀红了脸,常无闻道:“哈哈,刑公子你可消消气,这是我哥俩的任务,你可别一不小心给杀了,我们哥俩怎么回去交差?” 刑公子道:“谁杀不一样?到时候就说是你杀的不就得了?” 怜香玉道:“喂,无常鬼,你还没告诉我他管的事那一件闲事呢!” 常无闻道:“你成天和他在一起,居然会不知道?” 怜香玉道:“他是有一个极其聪明的男人,他若不想让我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常无闻笑道:“可怜的女人,好,那我就告诉你。他实在不应该坏南宫鹤的事儿!” 怜香玉道:“他确实喜欢坏别人的好事,但他什么时候坏过南宫鹤的好事?” 刑公子忽然道:“说着么多干什么?你不杀她,我替你杀她!” 没想到刑公子一副温文尔雅的外表,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心男人,即使面对如此娇美的怜香玉也毫不动心,那么答案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刑公子根本不是男人! 刑公子一把折扇对准怜香玉的面门死穴打去,他的身手是很快,常无闻都没有拦住,可是有人比他还快,刑公子身到怜香玉跟前,忽然怜香玉的腋下伸出一把笛子,先一步打在了刑公子的左腕上,他的折扇掉在了地上,自己则一个后空翻又回到了原地,一脸惊恐地看着怜香玉。 刑公子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常氏兄弟也俱都拿起了铁链,只见凌全非边从怜香玉身后的暗影里走出来边说道:“看来我挺喜欢坏别人的事,尤其是害人的事!” 怜香玉一见凌全非出现,惊喜的跳了起来,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凌全非会死,但也没想到凌全非竟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 怜香玉小手捶着凌全非的胳膊说道:“你坏死了!既然没死为何不早些出来?让我一个人在这儿担惊受怕!” 凌全非道:“你怕吗?” 怜香玉笑了笑,她当然不怕,她一直相信只要跟着凌全非,就没人能伤害自己。 凌全非又道:“我要早些出来,不就听不到我到底管了哪家的闲事了吗?” 怜香玉道:“原来你一直在等这个啊!那若是他们不说,直接来杀我,你是不是就不会出手救我了?” 凌全非道:“若真是那样,可能你真到就要下去剑阎王爷了。” “你!”怜香玉对他真是又爱有气,凌全非道:“若不是你拖延了点时间,我还真赶过来!可惜,我确实没有肋生双翅,否则,我早就飞过来了。” 怜香玉俏皮地笑了笑。 常无闻冷哼一声,对刑公子说道:“你不是说他必死无疑了吗?” 刑公子叹气道:“确实是我小看了他凌全非了,但是我想不明白,我将他引到了一线天,又将准备好的巨石退了下去,绝不坑能给他生还的机会,他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凌全非笑道:“没错,到那种陷阱里,无论是谁都无法生还的!” 刑公子道:“可你偏偏活了下来,而且没受一点伤。” 凌全非道:“因为我运气一向很好!恰好那山石壁上有一把剑,上好的宝剑!我将他踩到最大的弯度,接着它反弹的力逃了出来。” 刑公子冷笑道:“你这可是跳出了二十丈高!” 凌全非道:“我的轻功本就不差。” 刑公子只好承认,天下轻功能比凌全非厉害的罕见之至,自己估摸着也与他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常无闻说道:“就算你跳出来,你又如何对付我们三个人?” 凌全非道:“我当然没办法对付你们三个人,但是有一个人能!” 常氏二兄弟和刑公子环顾四下,漆黑一片,没有任何风吹草动,难道他还有帮手? 凌全非道:“不用看了,没有人来帮我们。” 刑公子忽然哈哈笑道:“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女人吧!” 凌全非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刑公子反而被他的沉默给怔住了,他摇头道:“不可能,方才若不是你救了她,她就死在我的手上了。” 刑公子再一看凌全非和孙巧儿二人,这二人确实都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难道凌全非说的是真话?那女人真的能够杀了己方三人? 常无闻也是捏紧了心头,而常无言依然面无表情,紧抿着双唇,双手紧握着铁链,一双漆黑的眼似要穿透怜香玉,看看她到底是谁。 凌全非道:“你说错了,我不是来救她的,我是来还她东西的。” 刑公子听得一头雾水,还东西? 忽然间,翆光一闪,刑公子注意到那把玉笛已经到了怜香玉手中,他手心里直冒着冷汗。 只见怜香玉摆了摆手中的玉笛,对凌全非笑道:“多谢你还给我!” 果然是那个笛子!她要做什么?刑公子三人都不自觉的摆好架势,可是怜香玉却笑道:“你们无论怎么摆架势都是徒劳的,我这功夫你们是防不住的!” 说完她将那笛子靠近了两瓣娇唇间,轻轻对这笛子呼出气来,悠扬迷幻的笛声从她纤细的指尖流出,凌全非站在她一旁闭目悠然地聆听着。 常氏兄弟和刑公子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的四肢开始变得软弱无力,勉勉强强站住脚,可不一会儿他们却头痛欲裂,三人都用手堵住了耳朵,就如怜香玉所说,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用的,这声音似乎能穿透万丈厚的铁墙,区区手掌真么能挡得住? 他们三人支持不住瘫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头越来越痛,一向面无表情的常无言面容也痛苦地扭曲起来。 玉笛声不断,他们的痛感就越来越烈。直到有一瞬间,他们同时停下了嚎叫,他们同时感受不到痛苦,他们已经晕倒过去了。 怜香玉道:“哼!让你们几个嚣张!你来杀了他们吧!” 凌全非睁开了眼,说道:“还好每一次我听到你的曲子不会像他们那样痛苦。”说完凌全非就转身走向一旁。 怜香玉拦在他面前说道:“怎么?你不杀了他们?” 凌全非道:“他们已经晕倒了,我可不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怜香玉道:“可是要等他们醒了,你也打不过他们啊!” 凌全非道:“所以我要趁现在跑啊。” 怜香玉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男人了,她说道:“你这脑袋是什么做的?” 凌全非笑道:“肉做的!所以我还想留着它,快走吧。” 怜香玉笑道:“不用怕,我这‘摄魂笛’能让他们睡到明天中午!用不着逃这么快。” 凌全非道:“我不逃,只是总要找个地方睡觉吧,你要在这里睡吗?那我就不陪你了。” 怜香玉气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我救了你,你却对我这种态度。”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不像刑公子那样,他知道和女人争辩吃亏的只有男人。 怜香玉又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怜香玉的表情像个好奇的小孩子,问道:“你说你借着一把剑,跳出了陷阱。” 凌全非笑道:“当然,你几时见过我撒过谎!” 怜香玉道:“那你怎么没有将剑给拔出来呢?” 凌全非道:“我要赶过来给你送笛子。”这才是怜香玉想听的答案,若是凌全非回答其他答案她绝对会不依不饶地继续缠着凌全非,凌全非也是个聪明的男人,聪明的男人总会讨得女人的欢心。 第六十六章 生命之重 清晨,太阳温和的将光洒向大地。 怜香玉伸了个懒腰,她靠在枕头上满面红光,回想着昨晚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自己。 若是他能搂着自己睡觉还多好?他的臂弯是那么温暖。 她蹦蹦跳跳地出了自己的房门,去敲凌全非的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心头一紧,猛地把门推开,她的眼里忽得充盈了泪,房间里空无一人,连床都是整整洁洁的。“混蛋!又自己一个人跑了!” 怜香玉这么想不是毫无理由的,因为自从那晚她随离开风华镇后,凌全非已经好几次试图甩掉她了,但最后总是被她找到。也不知是她找到了他,还是他故意让她找到。 怜香玉以为这次凌全非又故意丢下自己一个人走了,可这次她错了。 当他跑到前院想要问问老李头是否知道凌全非往哪里走了的时候,她发现凌全非不在别处,他正在房顶上,将一块块瓦砾用泥浆给粘住。 怜香玉见他没走,欣喜若狂,又见他一身白衣却补屋补的一身泥土污垢,狼狈的样子让怜香玉笑弯了腰。 凌全非在房顶上低着头补着屋顶,忽然道:“一大清早就骂别人混蛋。” 怜香玉咯咯笑道:“你听到了?” 凌全非转过头来,道:“你说得那么大声,连李大伯都听到了。” 老李头在房屋下和着泥,他摇手笑道:“没有没有,老头子我可没听到。” 怜香玉扑哧一笑,这李大伯也这么懂女人啊。 凌全非从房顶跳了下来,轻得像只羽毛。他对老李头说道:“李大伯,在抹完这些泥,屋顶就补好了。” 老李头笑道:“好小伙子,真是多谢你了。” 凌全非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你又不要我的银子,总不能拦着我不帮你修屋顶吧。” 老李头笑了,露出他所剩无几的牙齿。 山又二十余丈高,两面的山将天挤成了一条线。阳光也不能尽然洒进来。 怜香玉仰望着一线天,不禁叹道:“真的很美啊。”他看到了在这着如此美的地方道路上竟赫然有几块巨大的碎石,想必就是昨晚那个刑公子推下来的,想到这儿怜香玉不禁心头发凉。 凌全非自顾自走在前面,毫不把这些巨大的石头放在心上,怜香玉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凌全非道:“不是我带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 怜香玉气道:“你!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种态度?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凌全非转过头来笑道:“好啊,那你走吧,别再跟着我。” 怜香玉指着他说道:“你你你,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走吗?” 凌全非没有说话,转过身来继续走着,好像再找着什么东西。 怜香玉怒道:“好!那我就走了!你可别后悔!” 凌全非又走了几步,后面果然没了人影,可凌全非却叹了口气,毫不在意的继续找着什么东西。 他在找那把剑,救了自己一命的剑! 这个一线天的路实在不短,山体有那么巨大,上哪里能找到那把长不过三尺的东西? 但他依然要找到它。 日头慢慢移向正南方,阳光竟从那一线天的缝隙中滑落进来。 照在山石壁上,正有一个东西闪闪发光。 凌全非嘴角露出笑意,一个翻身就到了那把剑跟前。昨日夜深他并未看得清楚,这把剑通体精钢,不折不断,剑柄乌黑,识货不识货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必非凡品。怎么会有人把这把好剑遗落在此地呢? 凌全非端详着这把剑,这把剑剑锋锐利无比,插入石山之中竟不留缝隙,像是从一开始就长在了这石壁上一样。 “哈!就是这把剑吧!” 凌全非竟被吓得一怔,怜香玉却弯着腰看着这把剑。 凌全非道:“你不是走了吗?” 怜香玉笑道:“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凌全非道:“那你想怎么样?” 怜香玉道:“这都到中午了,我肚子饿了,怎么也得让你请我吃一顿美餐才行!” 凌全非无奈的摇了摇头。 怜香玉本来是想要走的,但是刚走不久她自己便后悔了,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来,凌全非正牢牢被这把剑给吸引住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她。 怜香玉道:“这是不是把好剑啊?” 凌全非没有理她,只是低下头弯下腰在地上寻着什么。 怜香玉又问道:“这是把好剑,为什么那个人会扔了它?” 凌全非道:“把脚拿开。” 怜香玉好奇得问道:“为什么?要看我的脚吗?” 凌全非没有理她,轻轻一拨,差点就将怜香玉给拨到,怜香玉气得向他飞踢一脚,谁知凌全非身影一闪,那一脚就踢了个空,凌全非手上多了一把剑鞘,乌黑的剑鞘。 凌全非吹了吹剑鞘上的灰,看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怜香玉也斜着眼看了看,说道:“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剑鞘吗?有什么好看的?” 凌全非道:“给你,你当然看不出什么了。” 怜香玉哼道:“那你说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凌全非道:“这把剑是万军帮中的。” 怜香玉怔住了,她问道:“万军帮的?我们要找的岂非就是他们?这把剑在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们已经来找你了?” 凌全非道:“我们本来是要去找万军帮的人,但现在不必了。” 怜香玉不解问道:“为什么?” 凌全非放下了剑鞘,说道:“你难道忘了昨晚那个无常鬼说的话了吗?” 怜香玉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他为什么说你坏了南宫鹤的好事?” 凌全非望了望这一线天,说道:“看来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路,我们本应该去找南宫鹤的!” 怜香玉道:“这么说,万军帮的和你说的那个小孩没有关系了?” 凌全非道:“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万军帮的人并不想让他死罢了。” 怜香玉道:“那也就是说是南宫鹤想让他死吗?” 凌全非摇了摇头:“可我自始至终都无法相信景云山庄庄主竟然会和南宫鹤这种人为伍。” 怜香玉笑道:“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他是好人,可他偏偏就不是好人!” 凌全非冷哼道:“我也从没说过他是好。” 可他始终明白景云的为人,他的急公好义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无论一个人怎么伪装,总也没办法伪装自己的眼神,他的儿子景林去确实已经死了,但到底是不是万军帮的人做的呢? 一切的答案只能自己去找。 怜香玉拿起了凌全非丢下的剑鞘,细细看着,她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凌全非转身踏着全是碎石头的路,怜香玉轻轻问道:“这就走了?” 凌全非道:“不然呢?” 怜香玉摇了摇手中的乌黑剑鞘:“既然这把剑救了你,你就不想把它拿走吗?即使不是为了你自己,若是日后遇见了他也好还给他呀。” 凌全非微笑道:“如果你喜欢,你就将它拿走吧。” 怜香玉一肚子不高兴,她听得出凌全非那言语里的讥讽之意,有些不服气,道:“拿就拿!” 她伸出玉手,握住了那剑柄,牙关一紧用力往外一拔,可这把剑却纹丝不动。怜香玉本来就不是普通女子,虽然一身功夫不显在拳脚上,但力气也不属于一般男子,可偏偏就拔不出这把剑。 怜香玉又试了好几次,那把剑真的就像长在了石山之上。 她满心疑惑的望着凌全非,凌全非笑道:“不用看我,我也拔不出这把剑。” 怜香玉依然不服气道:“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拔不出来?” 凌全非叹道:“无论我能否拔出来,这把剑已经不仅仅是一把剑了。弃剑的人将生命之重全部赋予在剑上,我双手尽是凡夫之力,怎么能拔得出来?” 怜香玉似懂非懂,但她也明白这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被人就这么丢了下来实在可惜,便又道:“难道你喜欢这把剑吗?” 凌全非转过身去,笑道:“难道我就没有一把举世无双的剑吗?”他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剑柄,这把通体朱红的剑。 怜香玉道:“你那一把也是举世无双的宝剑?可我怎么就没有见你把他拔出来过呢?” 凌全非轻轻叹道:“每一把剑都载着生命之重,怎么能随时随地拔出来?不到危急关头,它是不会出来的。” 他是说给怜香玉听的,也似是说给剑听的。怜香玉咯咯笑了起来,也将那把插在山石壁上的剑抛之脑后,对凌全非的感情似乎有浓厚了些。 怜香玉道:“我们去哪?” 凌全非笑道:“当然是去找南宫鹤。” 怜香玉虽然心中早已有了个模糊地答案,她也明白凌全非向来不是那种毫无目的的游散之人,但一听到要去找南宫鹤也不禁惊得娇躯一颤。 怜香玉轻轻道:“真到要去找他?” 凌全非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着,他总是有着方向,好像从来没有迷失过。 怜香玉跟着他,说道:“你从来没有对我讲过那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凌全非笑道:“他的确是个孩子,却比许多大人要厉害得多,他的眼神很冷,却藏不住内心的火热,他从不贪生怕死……” 怜香玉不禁打断道:“你把他说得这么好,为何还要去帮他?似乎他一个人就已足够。” 凌全非微微叹道:“因为他迷失了方向,他的心结让他迷失了方向。” 怜香玉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凌全非看了看她明亮清澈的眸子,说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但愿可以早日解开。” 怜香玉看着凌全非的侧脸,似痴了一样,喃喃说道:“你也有心结吗?” 凌全非笑而不语,怜香玉脸上却忽然红云四起,她刚刚竟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夜已降临,街上却灯火通明。 酒馆这个地方永远不会缺酒,只要不缺酒就永远不会缺喝酒的人。 在这个酒馆里却只有一个喝酒的人,可这个人偏偏不爱喝酒。 姜川海脸上微醺,已有六七分醉意,可他却还是继续要着酒。 “掌柜的,再来一坛!” 掌柜的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双明亮的眼让他在这行当上八面玲珑,掌柜的劝道:“客官,您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这酒啊,要是喝道您这个时候,怕是再喝下去,味道就苦了。” 姜川海醉醺醺地问道:“真的?” 掌柜的道:“真的客官,您看这酒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我扶您上楼休息去?” 姜川海笑道:“你以为我醉了?” 掌柜的道:“客官您河海之量,这区区几坛酒对您来说岂不是像喝水一样?” 姜川海眼神似变得空洞,只看着碗里的酒。酒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几十年来从未喝过酒。 他喃喃道:“酒是个好东西…” 他昨日抛下了剑,抛下了种种,今日拿起了酒,拿起了自我。 酒碗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他突然流出了泪,两行晶莹的泪从他铁一般冷硬的脸颊滑了下来。 他用手擦了擦一滴眼泪,有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什么味道?他从未尝过这种味道,他从未流过泪。他从来只流过血,可是某天之后他也不流血了,手上却沾满更多的血,别人的血。 姜川海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只是像个做噩梦的孩子。 天已大亮,阳光经过窗纱的一层过滤变得更加柔和。 姜川海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他来不及想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头痛就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我究竟喝了多少酒?” 他微微坐起身子,难过的是他想不起来喝了多少酒,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喝酒,只记得自已一晚又一碗地喝个不停。 他虽头痛难耐,但还是硬撑了下来,他缓步走下了楼,掌柜的似早已等候,掌柜的微笑道:“客官睡得可还舒服?” 怎么可能舒服? 姜川海微笑,笑得很苦。 掌柜的说道:“客官,已经给您备好早饭了,我这就给您端上来。” 姜川海道:“早饭?可我没让你给我准备早饭啊。” 掌柜的笑道:“不是您,是您朋友让我给您准备的。” “朋友?”顺着掌柜的手指方向,姜川海看到门边一个桌子上正做着一个和尚,和尚个头不高,从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小和尚。 姜川海绕道他的正面,打量一番,果然是个小和尚!小和尚正在闭目诵经。 姜川海道:“小师傅?你我可曾在哪见过?” 那小和尚并不说话,依然念着经。姜川海也好奇地听了听,可他半句也听不懂小和尚念得是什么。 掌柜的他突然招呼道:“客官,饭来了!” 掌柜的在桌前一立,将两碗素面摆在了他二人桌上。 小和尚突然也不诵经了,笑道:“谢谢掌柜的,开吃开吃!”也不知这小和尚何时拿了一双筷子,夹起面条就是一顿吸溜。 姜川海又问道:“小师傅,你…” 还没说完,那小和尚就说道:“快吃快吃,面条得尽快吃,慢了就只能吃面条疙瘩了。” 姜川海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腹中却也有饥饿感,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小和尚一抹嘴,笑道:“阿弥陀佛,果然天底下最好吃的就是面条。” 姜川海看这小和尚竟把碗舔的比洗的还干净,举得这小和尚越来越有趣。可还没待姜川海问话,这小和尚竟然起身往店门口走去,姜川海也立马站起来说道:“小师傅留步!” 小和尚真的停住了脚步,只听他缓缓道:“施主还有何事?” 是啊,我叫住他到底有什么事? 姜川海道:“不知道小师傅的法号是?” 小和尚道:“奇怪真是奇怪。” 姜川海道:“哪里奇怪?” 小和尚说:“我本未和你说一句话,但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法号,岂不奇怪?” 姜川海愣了,本来一点也不奇怪的事却被这小和尚说得倒变得奇怪起来。 小和尚又说道:“施主既然没事,那小僧就告辞了。”说罢,小和尚便一脚踏出了酒馆。 姜川海也追了出去,但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那小和尚的一丝踪影,不禁暗暗佩服起这小和尚的身法。 姜川海问起掌柜的,掌柜的却也只说到:“那小师傅是一大清早就在店门口呆着,还说要等一个住店的人,我一想昨天住在店里的也只有客官您一人,他还特地嘱咐我做两碗面,客官,他不是您的朋友吗?” 姜川海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自己是被这个小和尚讹了一顿早饭啊。不知为何,他最近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他结了房钱便出了酒馆。他摸了摸怀中的那张纸,那张在草房子里神秘的人特意给自己留下来的一张纸。“还在,还在。” 他现在正照着纸上的吩咐前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甚至从未听说过——月牙楼。 他也四处打听了一下,但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没听说过,好似这个楼就不存在一样。 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在意刚才的那个小和尚,有些后悔自己没把他留下来。 第六十七章 月牙楼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小楼不高,也不壮丽。是一个被抬高了亭子。 风吹日晒,朱漆已经剥落。 亭子距离地面约有一丈,扶手梯子也显得陈旧。 亭中摆了一张小石桌,桌上有三杯酒,桌周有三个小石凳。 春风渡湖,拂过小亭,拂过这人耳旁的凄白发丝。 虽是春天,可这小楼却处处尽有晚秋悲凉、萧索之意。仿佛过湖的风也变成了秋风。 这个人椅在小楼的柱子上,望着湖面,映着月亮,念着“酒入愁肠,化作……”。 桌上三杯酒已经凉了,但没有人在意,他也不会在意。 “早已经凉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这座楼还依然风华,石桌前的三个人也正是当世英杰,如今人去楼空,一晃就是三十年。 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细语:“又多了。”皱纹在这个男人脸上写满了岁月,写满了哀愁。 如今这三杯酒不会再有人喝了吧,这个小楼也真的要废了吧。 男人哀叹一声就转身背对湖面,背对天上那轮明月。 “请问这是万英楼吗?”一个人正从楼梯缓缓走上来。 那亭中的男人眼睛忽然变得明亮,等到看到那人的时候已经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明亮的眸子溢出两滴泪,划过他满是皱纹的脸。他吃吃道:“你……” 来的人一身白衣,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朱红的剑,他的嘴唇和他的白皙的手也不停得颤抖着,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可眼下这个女人像是不存在,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凌全非看着面前的男人,竟也怔住了,是惊讶,是惊喜,是难过,是悲伤。 无论什么感觉都根被无法形容他现在的样子,他的眼中的泪却比任何形容都要来的真切。 这个年逾半百的男人缓缓迈出脚步,缓缓道:“你...你是凌三弟吗?” 凌全非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强烈却不明显的笑容,他的情绪有如活火山的岩浆,可他的身躯却远不能让他将自己的感情一次性爆发出来,他缓缓道:“是我,易大哥。” 那半百的男人眼睛更加明亮,情感更加坚定,因为他没有认错人,也正因为他没有认错人而使他心中压抑了三十年的悲伤全部释放了出来,他虽是个男人,已经过半百的男人,哭得却像个少年,令人心碎,令人怜悯。 两个男人相拥在一起,哭得月夜更加悲凉,哭得小楼更加萧索。站在一旁的怜香玉也不禁流出泪来,她从未见过凌全非哭,从未见过如此震撼自己的场面。 她不知那个男人是谁,但她了解凌全非的为人,能被他称为大哥的人就算不是盖世英豪,也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男子汉之间的泪也自然只有男子汉才能懂,她怎么会明白为何会流泪? 良久良久,那人紧拉着凌全非的手,像是怕这只不过是场梦一样,怕他会突然消失,然后依然楼是楼,人不在。 二人坐在了石凳上,泪已不再流,脸上却又可比春天还要温暖的笑。 果然凌全非先说了话,他虽有太多想说的,但始终还是选择了这一句:“易大哥,我回来了。” 那位年长的人笑得更暖了,这句话虽然很短,但是这句话已经足够,他回来了,就已足够。 那位年长的人说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们回来。” 凌全非听了这句心头忽然难受起来,他自然明白他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也正因为他明白,才会如此难过,这次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年长的人似乎也看了出来,但脸上却毫不改色,笑得岁月的皱纹似已消失。这时他才注意到跟着凌全非一起上楼来的怜香玉,他鞠躬说道:“这位姑娘,方才见到仁弟,便忽视了姑娘,老朽先向姑娘赔罪。” 果然是个好汉,而且是个体贴人心的好汉。虽然人已老,但他的风度却令人敬佩。怜香玉当然也不会怪罪他,因为她心中已产生了好多疑问,但她却不能问,只能听这二人自己道来。 凌全非也站起来回过身子,眼中似有些愧意,怜香玉见了不仅不怪罪,反而有些高兴,或许是有些得意的高兴或许是为凌全非而高兴。 怜香玉微微笑道:“二位都是真性情的男儿,小女子怎会怪罪?” 凌全非从未见到过怜香玉这般温柔模样,似已有些发痴。 那凌全非的大哥笑道:“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我仁弟能遇到姑娘真是他的福分。” 这一句话竟把凌全非和怜香玉二人都说的满颊红云,在平日若是别人这么说,凌全非绝不会这样,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岂是旁人? 三人坐在石桌前,酒杯正对着三人,凌全非看了一看有些不忍心地问道:“这酒是不是已经凉了?” 那男人却笑了,笑得有些苦,说道:“凉了三十年了。” 凌全非怔住了,良久没有说出话来,一阵微风拂过酒面,他才缓缓问道:“一直是当年的那杯酒?” 那男人点了点头。 怜香玉起初以为他们这是在借物抒情,但一细看眼前的三杯酒的杯沿有些泛黄,再看里面的酒,似有些浑浊,绝不是坛中酿酒那般清冽,这难道真的搁了三十年?怜香玉又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头发已经斑白,他的眼袋颇深,眼圈很重,若不是经常熬夜又怎会这般模样,若不是满心愁事的人怎会总与长夜相伴? 她见过不少年逾半百的男人,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憔悴的,看着都令人心碎。 她已相信这三杯酒已经搁了三十年,也知道他肯定也守了三十年。 那男人忽然转过头来对怜香玉说道:“老朽失礼,忘了介绍自己。老朽是我仁弟的结拜大哥,姓易名万轩。请教姑娘是?” 怜香玉道:“小女子姓名早已忘却,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怜香玉。” 易万轩一看,便知这女子也是一生风风尘尘,便只是微笑,不再多说,他从来不多说的绝不多说,不该问的也绝不多问。 凌全非望着那三杯酒,好似陷入了回忆,竟不由喃喃道:“三十年前,我们在此地结拜,当时我们只是十多岁的少年…” 易万轩却笑道:“不对,老朽当年可有二十三岁了。” 凌全非看着他,自己也露出了笑容:“像我们这样的兄弟在世间独一无二。当年我们喝完酒就分道扬镳,彼此之间绝无联系,各闯各的江湖,约定待来日大成之时再相聚首,如今一晃三十年了。 怜香玉听了都不觉一怔,天底下要说这样的结拜兄弟还真是绝无仅有。哪里有一结拜便分开的? 易万轩又笑道:“但像我们这样的人世间又有几个?我们这种人一起结拜为兄弟本就是不多见的,在别人看来也绝不不可能的。” 怜香玉觉得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她绝不会去打断他们。 凌全非叹了口气,居然把眼前的那杯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动作之快,只在一瞬,怜香玉已然怔住,可易万轩却笑道:“好!”然后也将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不洒出一滴。 石桌上的三杯酒已经两杯空。 凌全非也没想到易万轩会这么做,因为易万轩是个绝不喝酒的人,当日结拜之时他仅仅喝了一杯就已经醉倒在地。 可现在易万轩依然稳坐在那石凳上,易万轩叹道:“三十年,无论谁都会变得。你变得出人头地,而我变得能喝酒了。” 凌全非眼里好似又闪着泪光,又是一段沉默,凌全非菜缓缓道:“二哥也变了…” 易万轩忽然怒道:“他已经不再是你二哥,也不再是我二弟,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怜香玉看着易万轩的怒容,她却想不到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易万轩竟会怒成这个样子。 凌全非道:“大哥,我迟早会让二哥回来的。” 易万轩苦苦摇头道:“还是不要回来的好。”这句话远比他的面容更苦。 怜香玉终于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的目光游离,易万轩缓缓站起了身子,说道:“你知道这座楼已经改名了吗?” 凌全非问道:“什么名?” 易万轩苦笑道:“月牙楼。” 凌全非又问道:“昔年名响天南地北的万英楼怎么会改成这个名字?是谁改的?” 易万轩道:“我改的。” 凌全非望着易万轩的背影,他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英姿飒爽,他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岁月,他已经不再是一统万军的大将军了,现在真的像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凌全非问道:“为什么?” 易万轩又是苦笑道:“为什么?因为从这座楼上,你看到的月亮永远都不是圆满的。” 凌全非问道:“十五,十六不是月圆之夜吗?” 易万轩没有回答,因为今夜就是十五。 可今天的月亮圆吗?任何人都知道今天是圆月之夜,但唯有在这亭中的三人,才能明白为何月不圆。本来怜香玉是不明白的,但是看到眼前这盛满酒的杯子才明白为什么月亮永远不会圆了。 她忽然有种想法——她要把眼前的这杯酒喝掉。怜香玉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她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干脆利落,一点不输给男人。 怜香玉咯咯笑道:“三十年的酒,味道真是不一般。” 易万轩和凌全非见到非但没有生气,却各生出别样的感情,大男人为何要这般多愁善感? 易万轩和凌全非似已清醒,易万轩道:“怜姑娘,多谢。” 怜香玉却嫣然笑道:“易大哥何必谢我,既然这杯酒是我喝的,我称你为大哥不过分吧?” 易万轩完没有想到怜香玉这般气节比他见过的一些男人都要强太多了,他点头道:“当然不过分。” 怜香玉又道:“既然我喝了这杯酒,那我们是不是成了兄弟?” 凌全非惊住了,易万轩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要在旁人眼中,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简直荒唐。 但二人心中却为之一颤,怜香玉道:“你们俩喝了你们面前的酒,而我喝了我面前的酒,你们俩是结拜兄弟,难道我就不能做你们的结拜兄弟?” 与女人结拜成兄弟?简直为所未闻,当年梁山泊众好汉虽也有孙二娘、扈三娘、顾大嫂三位女豪杰,可梁山众兄弟也实把她们当做兄弟的夫人、嫂嫂、弟妹。 凌全非了解怜香玉,但此刻却也觉得要了解一个女人简直不可能,尤其是怜香玉这种女人。 怜香玉道:“难道我是因为我是女人,就不能与你们称兄道弟?难道我是女人就不能享受兄弟的情谊?难道因为我是女人就得孤独一个人在这尘世流浪?难道我是女人……”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抖,最后就化成了泪。 女人确实不容易,尤其是在这样的时代,尤其是怜香玉这样的女人。 怜香玉掩面而泣,易万轩却又忽然笑道:“好!即日起,你就是我兄弟!” 怜香玉缓缓直起身子,一双泪眼望着易万轩,易万轩笑得那么豪爽,似又变了一个人。 他确实变了,他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学会喝酒,却因为怜香玉短短几句话就将那三十年全部化为乌有。 凌全非也笑了,他也不明白这是哪种笑意,只觉得今天的月亮是圆的。 易万轩道:“以后你我兄弟三人就一起闯江湖!我在这个楼里呆了三十年,已经够了!” 凌全非笑道:“我们这兄弟可真是破天荒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易万轩道:“你可别说,指不定后世便有人效仿我们三人呢!” 楼似乎不再那样萧索。人似乎并不老。 怜香玉也咯咯笑道:“若是有两位哥哥在,我怕以后都要上了天了。” 易万轩笑道:“即便你要上天,我也有办法给你搭个天梯!” 怜香玉道:“真的吗?” 凌全非笑道:“只怕到时候你恐高再摔下来咯!” 怜香玉忽然心头一暖,她还从未见过凌全非这样对自己说话,这样对自己笑,自己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亲人。或许也体会到什么是爱人。 忽听得有一人问道:“请问,这里是‘月牙楼”吗?” 易万轩爽快答道:“不是不是,这里是‘万英楼’!” 只听楼下那人说道:“那打扰了,看来我又找错了,请问阁下知道月牙楼在哪里吗?” 怜香玉咯咯笑道:“易大哥何必捉弄他?”然后又对楼下喊道:“这里就是月牙楼,阁下请上来吧。” 楼下那人一听,便“噔噔噔”上了楼,楼梯似乎都还没有吱呀吱呀响出来,他就已经来到了楼上。 见这人也很金色锦衣,面如紫酱,只是站着就有几分威严。但奇怪的是他那一双眼似乎和他神情完全不搭,那就像个小孩子见到糖球一样的眼神。 只听那人道:“在下姜川海!打扰各位了。” 姜川海! 一听这名字凌全非便皱了下眉,他问道:“阁下可是万军帮中一堂堂主姜川海?” 万军帮?怜香玉也揪紧了心,难不成万军帮真的找上门来了。当时易万轩看着二人忽然变得紧张感到有些奇怪。 姜川海一听笑道:“正是在下,没想到阁下竟认识在下,还未请教阁下是?” 凌全非道:“阁下是来找人的吗?” 姜川海微微点头道:“正是,阁下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阁下是在下要找的人?” 凌全非道:“你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吗?” 姜川海道:“不瞒阁下,在下的确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只是曾经有一个人用一张纸告诉在下,要在月圆之夜的时候道‘月牙楼’中找到一人。如果阁下要是问我让我来的人是谁,我也没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姜川海忽然闭嘴,他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 凌全非也越发奇怪,看来这人确实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但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不知巧合还是诡异。 诡异的事自然有人故意为之,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说道:“可是这样的纸?” 虽然很暗,但是姜川海也看得出这张纸正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但这绝不是自己的那张纸,那张纸正在他的怀里。难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姜川海又问道:“请问阁下大名。” 凌全非道:“在下凌全非!” 姜川海问道:“可是人称‘浮生公子’的凌全非?” 凌全非笑道:“正是在下。” 姜川海道:“难道阁下就是我要找的人?” 凌全非道:“你不知道要你来的人是谁,我却知道要我来的人是谁。” 凌全非笑了一声,继续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已经来了!” 果然,一个人从楼顶到悬着一个脑袋下来,怜香玉竟被吓了一跳。 姜川海也被惊住了,因为这个人他认识,就是早上那个爱吃面条的小和尚! 小和尚跳了下来,说道:“阿弥陀佛。” 第六十八章 重拾 小和尚笑道:“凌施主的耳力果然机敏,小僧只不过刚到而已,就被凌施主察觉出来了。。” 凌全非笑道:“并非我耳力聪敏,是小师傅故意让我知道的。以小师傅你的轻功若不想让我察觉岂不是很容易?” 若说起轻功,天下能比凌全非厉害的绝不超过三人,可那三人早已化境不问尘世。所以江湖上还是属凌全非轻功第一。 可是在凌全非口中,似乎这个小和尚的轻功也非同凡响。 易万轩对这个小和尚看了又看,青蓝色僧袍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他脚上的僧鞋也已经磨的起了毛边,在看这和尚生得俊朗,若是留起了头发,肯定也不会输给当今第一美男子—潘世玉。这样的男人在尘世定可以活得风生水起,可他偏偏出家做了和尚,易万轩似乎有些为他惋惜。 小和尚微微笑道:“小僧只不过是走过几年山路,脚力好点罢了。” 姜川海当然知道单单走几年山路是绝不可能连就这般轻功,这个奇怪的小和尚也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姜川海问道:“小师傅,你还记得我吗?” 小和尚也对他笑了笑,说道:“姜施主请我吃了面条,我怎么能不记得?” 姜川海道:“看来你不仅记得我,而且还认识我。” 小和尚微笑着默认了。 凌全非忽然道:“这张纸也是小师傅交给我的吧。”他捏着手中泛黄的信纸。 小和尚缓缓道:“虽然是小僧留给施主你的,但上面的字却不是小僧写的,写信的人和写给姜施主的人都是我师伯无戒禅师。” 小和尚语气平淡,但在座的人均已惊住。 无戒虽然总是觉得自己不如师弟无悲禅师的名气大,实则不然,世上的这些成名英雄都以为无戒早已不在尘世,已经超然化境,此刻凌全非等人一听到手中拿的竟是无戒禅师的信忽然觉得荣幸万分。 令众人更加惊讶的是这小和尚竟然喊无戒为师伯,这么一算在座的所有人却都要称他为前辈了。 凌全非地态度变得敬重起来,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小和尚了。 小和尚微微笑道:“众位施主不要拘束,小僧法号空,众位就叫我空就好。” 虽然空这么说了,但依然没人先开口,于是空又接着道:“姜施主,想必你也清楚,我师伯让你找的人就是凌施主。凌施主,而你要等的人自然就是姜施主了。” 凌全非和姜川海相望点了点头,似乎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易万轩久别凌全非,今日忽然见到他,心底当然是难以言说的高兴,但高兴同时却忘了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易万轩问道:“还请小师傅告诉我们无戒大师为何如此安排?” 空看了看众人,他们也都是一样的心怀疑问与不解。 空点了点头说道:“凌施主你这信是在昨日中午拿到的吧。” 凌全非点头道:“没错,我们从一线天出来之后就去找了一家豆花店。豆花店有一个乞丐,是他把这张纸给我的。” 怜香玉看着他,眼中有意思甜蜜的笑意,因为凌全非说“我们”,而不是“我”。 空笑道:“那个乞丐是我的朋友。是我托他替我送信的。” 凌全非问道:“小师傅你为何不亲自把信送来?” 空看着姜川海说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在给姜施主指路。” 姜川海忽然道:“原来那个老人也是你的朋友?” 空笑道:“说起来,凌施主也认识那位老人。” 凌全非似在思考,忽然道:“莫非是李大伯?” 空道:“正是,只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通臂神猿’李丹文。” 众人又是一惊。江湖相传“通臂神猿”早在二十年前与南宫鹤不和,与他厮杀三天三夜,力不敌他便死在舍身崖下,没想到这样的豪侠居然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空道:“当年李丹文并不是不敌南宫鹤,只不过是因为南宫鹤的心肠实在狠毒。” 易万轩忽然猛拍石桌,忿忿道:“李老前辈一生纵横天下,怎会料不到南宫鹤的诡计多端、肠毒心狠?” 空叹道:“谁人不知南宫鹤的为人?只是当年李施主也是万没有想到南宫鹤会将自己的儿子扔向舍身崖!” “什么?他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扔过去?”就连姜川海也为之惊道。 怜香玉骂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可真是禽兽不如!” 易万轩问道:“李老前辈想必是是舍身相救了。” 空点头道:“李施主拼劲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将他的孩子给扔上来,自己则跌进舍身崖。” 凌全非问道:“当时那孩子有多大?” 空叹道:“襁褓婴儿。” 众人沉默了,没人能想到南宫鹤会这么做,也没人能想到这个孩子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承受的怎样的打击。 空继续说道:“舍身崖下是一片沼泽,李施主跌下去的时候已经昏迷过去,所以他掉进了沼泽而并没有陷进去。” 若是陷入沼泽,越挣扎就会陷的越深。 空道:“我师傅无悲禅师那日恰在舍身崖壁上采摘灵药,忽见李施主从崖上坠下,便立刻下了舍身崖将他救起。师父为他调理几日,李施主终于醒了,他被要剃度出家愿能拜在我师父门下,可我师傅告诉他他当世英豪,尘缘未尽,便婉言相拒了。 ‘虽然他未能拜我师父门下,但仍是日日在我师父身边听他教诲,自觉受益匪浅不远离开。五年之后,他在一个山野中找到了一个孤婴,经过访问,李施主才得知孤儿全家上下大大小小四十八口人被强盗屠杀殆尽,孤儿却因为被人放在了马背上的竹筐里得以逃生。李施主觉得孤儿可怜,将他抱到了我师父跟前,师父见他可怜便收他为徒……” 众人听得入神,怜香玉眼中更是有眼泪在打转,这个孤儿一定就是这个小师傅,他说的如此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他虽未露出伤心神情,但听者却忍不住流泪。 空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能让‘通臂神猿’帮我,那是因为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父亲。” 不知为何,凌全非忽然有种放下心中一块巨石的感觉。 凌全非问道:“想必那个乞丐也不是寻常的泛泛之辈吧。” 空笑道:“自然不是,他就是‘四无赖’里的老三,要酒不要饭,要饭不要钱,要钱不要色,要色不要酒的梁老三。” 易万轩笑道:“真没有想到小师傅的朋友竟都是这般奇人异士。只不过,小师傅,你又怎么知道这间楼的?” 空道:“我不仅知道这座楼,更知道您就是当年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易万钧。” 易万轩怔住了,已经三十年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金戈铁马、铁甲雄兵的战场似有浮现在他眼前,他叹气道:“看来小师傅的确知道的不少,但……” 空道:“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姜施主,你见过我的师父了吧。” 姜川海一听这才想到那日确实遇到了个和尚,莫非那和尚就是无悲大师?错不了,一定是他。 姜川海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空对着他笑道:“姜施主可丢下了心魔?” 心魔?就是那把剑! 姜川海愣住了神,自从丢了那把剑,自己确实就像变了一个人。 只听空说道:“凌施主可曾见到过一把剑?” 凌全非道:“不止见过,那把剑救了我一命!” 久没有说话的怜香玉一提到那把剑也激动道:“那可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也不知是谁丢了那把剑,实在可惜。” 姜川海的眼神忽然黯淡,凌全非看了出来,便问道:“姜堂主,你可认识那把剑的主人?” 姜川海喃喃道:“乌木剑,鞘上刻纹——‘江边柳飞’。” 凌全非眸子变得明亮:“没错,一点没错,是那一把剑。” 姜川海的目光缓缓移向前方,穿透一切,“因为我就是那把剑的主人。” 凌全非道:“其实我早该想到。” 姜川海道:“其实你早已经想到了,从我上楼之后你便想到了。” 凌全非叹道:“只是我实在没法相信,以姜堂主的剑法之高超竟会丢下自己的剑。” 姜川海不说话了,良久良久的沉默,他缓缓说道:“它是一把魔剑,杀人无数的魔剑。” 空突然说道:“这也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众人望着他,只听空道:“小僧来这就是要告诉姜施主可一把剑取回来了。” 姜川海看着他,苦笑道:“我为何还需要那把魔剑?” 空合起双掌,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那把剑救了凌施主,所以它已经不是魔剑了,而是一把救人的剑。” 姜川海愣住了,哽咽得说不出话,空又说道:“那把剑是‘神手江岸青’柳元飞老施主的遗物,那把剑就是他的遗志。姜施主有怎可轻易将它丢弃?莫非你已经忘记了柳老施主的教诲了吗?” 姜川海已忍不住,泪再一次流过铁一般冷硬的脸,他的双膝已经跪在了地上,他从未忘记柳元飞的教诲,他是他唯一的亲人,既是老师又是父亲。 柳元飞耗尽毕生心血打造出这一把举世无双的剑,他将它视作一种传承交给了姜川海。 姜川海每每见到这把剑都像见到了柳元飞,可是他追名逐利好强好胜,二十岁的时候不断找人挑战,死在他剑下的高手不计其数,后来他遇到了现在的万军帮帮主洪权昌,二人一见如故,交为莫逆。 他们的志向一样,为了成为最强。 而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他杀的人就越多,手上的血越多。 他变得痛苦,然后渐渐麻木。 每次他看到这把剑,就像看到了柳元飞,看到他对自己笑,他无法原谅自己,他痛苦,他麻木。 “我没忘记!”姜川海伏在地上,泪啪嗒啪嗒的滚落在地上,谁也没想到,铁一样的姜川海竟有这样的一面。 “我从没忘记!” 空叹道:“阿弥陀佛,姜施主,你现在还想要那把剑吗?” 姜川海抬起了头,他的眼泪似在瞬间凝住了,他坚定的眼神变得清澈,他的脸不在冰冷,他的心死灰复燃。 “我再也不会丢掉它!” 凌全非和易万轩不禁为姜川海感到高兴,他们亲眼见到了一个人的蜕变,无论他之前是多么冷血,都是可以改变的,无论他做了多少错事,都是可以再次找到自己的。 怜香玉抹了抹眼角的泪,她今天流的泪实在有些多了,但是每一滴都有浓浓的炽热的情感化在里面。 凌全非扶起姜川海,说道:“除了你,没有人能拔的出那把剑。” 姜川海含泪道:“谢谢。” 空笑道:“看来小僧要做的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剩下两件也就好办了。” 凌全非道:“小师傅,请说吧。” 空道:“凌施主,再说剩下两件事之前,我得先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凌全非静静听着,空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齐英儿。” 凌全非只是微笑,他似乎并不惊讶,但是他很开心,因为齐英儿有空这样的朋友他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倒是怜香玉很惊讶,她问道:“小师傅也是为了他的事而来的吗?” 空点了点头,叹道:“我这个朋友也变了,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像个冰块……” 凌全非打断道:“现在冰已经融化?” 空笑着继续说道:“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凌全非道:“无论他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去寻找他的师父。” 姜川海道:“他要去找南宫鹤!为了救景云庄主和他的家人。”姜川海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众人。 凌全非展颜道:“我就知道景庄主一定不是南宫鹤的走狗!” 怜香玉看了看他,也不说话,一瞬间她感觉凌全非就像个孩子一样。 姜川海道:“本来我是来寻孟婆为李元郴解毒的,可是……” 空道:“李大侠的毒已经解了,现在已经康复了,而且我师伯已经去了黄安镇,正与齐兄他们在一起。” “无戒大师也在?”易万轩惊道。 空微笑说:“下面两件事众位一定会去做。第一件事就是随我一同去黄安镇与我师伯他们会合。第二件事就是灭了南宫鹤,灭了白鹤帮!” 众人已经惊愕地说不出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空道:“白鹤帮,南宫鹤作恶多端,江湖上一日有南宫鹤就一日不会太平。南宫鹤在二十七年前掀起了武林中的巨浪,为了消灭十剑门搅得天翻地覆,不久各大门派也相互厮杀,武林大变。万军、猛虎、白鹤三足鼎立,谁也没法打破这个局面,可南宫鹤借着这一点为非作歹,白鹤帮弟子也横行跋扈无恶不作。 “江湖早已容不得他南宫鹤了,谁奈他气数未尽,如今他却盯上了十剑门的至尊之宝,想必他的日子也到头了。” 姜川海又想到了当年峨眉山颠的那场殊死搏斗,但心却已经放空了。他不再觉得痛苦。 众人听得出神,易万轩问道:“可我们这些人与十剑门毫无关系怎么能名正言顺灭了他?” 凌全非道:“南宫鹤人人得而诛之,无论是谁都不需要什么理由。” 空笑道:“如果灭了白鹤帮,无异于是给江湖除了一大害!此番壮举又怎能只是我们几人所为?” 姜川海道:“小师傅的意思是十剑门的人也参与进来了?” 空点了点头。 姜川海不由得倒吸口凉气,他也不知如何面对十剑门众人。 易万轩问道:“十剑门还剩下几人?” 空道:“已经不多了。” 凌全非抿紧了嘴,缓缓说道:“我们去!” “我们”,听到这个词,怜香玉心头又是一暖,默默牵住了凌全非的手。 空看了看易万轩,道:“易……” 易万轩拍桌而起,说道:“我的两个兄弟都去了,难道我做大哥的会袖手旁观吗?” 凌全非望着他,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易万轩也瞧着他说道:“怎么,怕你大哥这手功夫忘了吗?这三十年我从没有荒废过自己这双手!” 凌全非道:“大哥!” 易万轩道:“仁弟休要多说,大哥虽久未出手,但从没有忘记那种感觉,那种有一股热血往上涌的感觉。若是咱们能做成这般壮举,你大哥我就是进了棺材都会笑出眼泪的!”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比千言万语要坚定,这就是兄弟的情谊。 空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且住一晚,明日拂晓时分便启程出发。” “好!” 一线天,天还没亮。 姜川海踩着石子,碎石落在了道路上几块巨大的碎石。他绕开巨石,来到了那把剑跟前。 乌黑的剑柄黑的发亮,但少了很多寒气,它不在冰冷,乌黑的剑鞘就安立在山石壁上。 他拔出了剑,龙吟不绝,他看到了师父柳元飞的笑容,将它收进了剑鞘,将剑别在腰间。 风吹起了砂石,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的脚步越来越坚定。 第六十九章 凤凰的人情 汗水沾湿了他的衣服,春风吹过来,他的衣服贴紧了他的脊背,凉意从后背散之全身。 “不错不错,架势不错,根基也不错,就是毫无章法,乱透了,乱得一塌糊涂啊。”无戒坐在后院的青色石阶上,手中端了一个壶,壶中自然是茶不是酒,无戒不喜欢喝酒。 他吸了一口湖中的茶,样子神闲,左手撑地,右手端壶,斜着身子,左腿尽贴在地上,右腿屈膝而立,哪里像个和尚?简直是个江湖浪子一般。 他正对在院中练剑的齐英儿评论着。 无戒咳了一声,抹了抹嘴角漏出的茶,“你这剑法是跟谁学的?简直是胡教乱教。这样练下去你非得把自己累死不可。” 齐英儿喘着粗气,他确实感觉今早练剑时就像耗尽了力气一般,齐英儿把剑入鞘,拱手说道:“前辈,没有人教弟子剑法,都是弟子一个人练的…” “胡说八道!老衲最讨厌会说谎的人了,你看起来老实却是一个不会说老实话的人!”老和尚言语中似真的带着几分气愤。 齐英儿虽然一头雾水,但依然是毕恭毕敬地说道:“前辈,弟子没有撒谎,弟子拜在我师父门下,但我自七年前就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师父也没有传我什么剑法,只是给了我一本强身用的简谱和…所以平日总是弟子一个人练剑的。”说到木剑之时齐英儿就没有继续提下去,他知道那把木剑的秘密,也知道因为它而招来了不少麻烦事,他不想再惹出什么事来。 只见无戒哼了一声,便坐正了身子,拍了拍青石阶说道:“你听你听,是不是没有告诉我实话?你师父除了给你一本剑谱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齐英儿垂下了头,良久才说道:“没错,除了一本剑谱,还有……” “嗯?”无戒又酌了口茶。 齐英儿摸了摸怀中硬硬的东西,说道:“还有一把木剑。” “哦,还有一把木头做的剑。”无戒看起来并不惊讶,这倒是让齐英儿似乎稍稍有些失落,他本以为无戒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齐英儿又道:“那不是一把普通的木剑,那是一把……” 无戒忽然笑道:“那当然不是一把普通的木剑,要不那穆老小子会把一块木疙瘩给你吗?” 齐英儿一听,看来无戒不仅知道那把木剑的事,还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只不过他管自己师父穆无涯叫老小子让齐英儿心中略有不爽。 无戒把茶壶放在石阶上,又对齐英儿招了招手:“过来过来,把那把木剑拿过来让我瞧瞧。” 齐英儿毕竟是个孩子,他怕无戒也是在打这把木剑的主意,就把木剑紧攥在手里,却迟迟不上前去。 无戒哼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还会抢你的不成?你若是不拿给我,我就走了,你再和我说话我也不搭理你!” 他确实没有抢,但是他比小孩子的脾气还要怪,你不给他看他便要不理你,而且他肯定说到做到。齐英儿没办法,只能将木剑拿给了他,齐英儿可不想得罪一个老前辈。 无戒拿在手里看来看去,一会儿眯着眼看剑柄,一会儿睁大了眼看剑尖,模样也实在像个小孩儿正瞧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无戒边看边赞道:“厉害厉害,果然厉害!” 齐英儿似有些得意,脸上也泛起微笑。但齐英儿依然紧盯着木剑,生怕无戒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摔坏了,其实齐英儿也知道,这把木剑不会那么轻易就坏掉的。 无戒看了看他,便将那木剑伸了出去:“还给你还给你,老衲才不屑你的东西呢,瞧你那样子,生怕我给你弄坏吗?” 齐英儿笑着将那把剑接了过来,道:“谢谢前辈。” 无戒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谢我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且问你,你必须实话实说,不能掺得半点假话!” 齐英儿拿着木剑,心里踏实多了,“前辈尽管问,弟子一定实说。” 无戒道:“你可见过这木剑的异象?” 齐英儿点了点头,说道:“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齐英儿将在老家后山山洞时第一次遇到的怪事一直到前些日子发生的怪事统统告诉了无戒。 再一看,无戒看齐英儿的眼神好像变了,变得有股说不出来的赞意。好像齐英儿有了多大的成就一样。 无戒道:“好,真好。你可知道,你算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 齐英儿当然不知道,无戒又道:“这把木剑是你的祖师爷留下来的,上面有着他给后世留下来的绝学,所以,才这么多人想要得到它。” 齐英儿手攥得更紧了,好像这把木剑会忽得从他手中飞出去一样。 无戒笑道:“不过就算一万个人拿到了这把剑,这把剑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把木头,连烧火得柴火都不如。” 齐英儿不明白了,无戒道:“这把木剑是你祖师爷——十剑门开派祖师尊阳真人的遗物,怎么会轻易被别人得到呢?这把木剑是有灵性的!” 齐英儿瞧着手中的木剑,似有些理解。 “这把木剑会择主人,若是它没看上的人,它就是一块木头,若是它选择了你,他就会让你得到最珍贵的宝藏!” 齐英儿忍不住问道:“宝藏?” 无戒道:“当然不是金银财宝,那些只是粪土!这份宝藏可以让你立于不败之地!让你傲视群雄!”无戒说得气势如虹,齐英儿听得也是热血澎湃,他不仅知道那宝藏,而且他已经拥有了那个宝藏! 无戒看了出来,但他忽而闭上了嘴,随后又闭上了眼,只听他缓缓说道:“只可惜你只得到了一半宝藏,而这一半宝藏却可能会害了你。” 听无戒得声调忽然急转直下,齐英儿手心不禁渗出来汗,颤声道:“害了我?” 无戒睁开了眼,眼睛变得乌黑明亮,他微微点头:“我刚才也说了,你的招式乱透了,你迟早会累死自己。” “今日弟子确实觉得有些吃力,但以往都没有这样力不从心,就感觉手冢的剑又千斤钟一般。” 无戒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你果然是个诚实的孩子。你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齐英儿茫然摇摇头,无戒站起了身子,缓缓向他走来,缓缓道:“你刚才说过你全身灼热,就像着了火一样,没错吧。” 齐英儿点了点头,无戒突然越到他跟前,两指捏住了齐英儿的腕脉,齐英儿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好似一放松就会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无戒,无戒却是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对着他,就像块木头一般。 齐英儿心中忽然燃气一团火,愤怒的火,此前他只能用眼睛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可现在愤怒的火瞬间燃遍他的全身,就像置身火海一般。 无戒“唔”了一声,便松开了手,向后跳开一丈。 齐英儿像个火球一样红,衣服上的汗也被蒸干了。 他眼里冒着火,握着木剑的手徐徐飘出了烟,伴随着烧焦的味道。 只听得无戒喊了一声:“齐英儿!”这一声声音不大,但是齐英儿听起来却如同雷鸣滚滚一般,在他的身躯里回荡不绝。 齐英儿醒了,他不在觉得灼热,好像忘记了发生了什么一样,只看到无戒一张沉沉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似是在忧虑着什么。他忽然觉得左手有点奇怪的感觉,他拿起来一看,便惊住了——那把木剑柄上竟有深深的指印,周围还焦黑着,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指印。 齐英儿有些慌张,站在空旷的后院地上,吃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无戒才叹道:“方才你已经变成了火!” 齐英儿怔住了,他知道无戒的意思,之前也有经历过,但是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无戒问道:“你知道这把木剑里有着什么样的武林秘籍吗?” 齐英儿沉默着,他以为自己回答了,但其实并没有回答。无戒继续道:“这门剑法叫做‘凤凰火剑’,是尊阳真人的最高绝学,据说练成此剑法的人会像浴火的凤凰一般,不仅全身灼热,甚至连方圆两丈的空气全部蒸发掉……” 齐英儿依然沉默着,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惊讶,只是默默看了看木剑上的焦痕。 无戒伸出了只手掌,他的手掌很宽很厚,一眼看去就知道他在手上的修炼至少几十年,无戒甚至可以用双掌与敌人的人刀枪斧钺相搏,也会毫发无损。 但此时这张手上却有三处明显的烫伤,拇指、食指、中指的之间发红,似已经脱了皮。 齐英儿看着,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无戒道:“不仅是你那木剑,连老衲的手也被刚才的你烫伤了。” 齐英儿终于说话了:“怎么会这样?” 无戒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你只是在自卫,为了保护自己而已。”无戒顿了顿又接着道:“刚才我捏住了你的脉门,虽不会令你致死,但会让你全身虚弱,达到一种临死的状态。而你认为自己要死了,就想要奋力反抗,但是你使不出任何力气,这时候,你体内的‘凤凰’就来救你了。” 齐英儿惊道:“我体内有凤凰?” 无戒道:“那就是你习得的凤凰火剑的内功心法。” 齐英儿道:“我已经学会凤凰火剑了?” 只见无戒摇头笑着,就像在笑一个天真的孩子以为下雨是因为龙王做的事一般。 无戒道:“你以为让它救你是件好事吗?” 齐英儿没有问“难道不是好事吗?”,他静静等着无戒继续说。 “就像人一样,它救你一次你就欠它一份情,它就可以向你索取它需要的东西。” 齐英儿问道:“它需要什么?” 无戒冷冷道:“它要你的身体!他会会占据你的心智!你也就会走火入魔。”他的声音那么平淡,对齐英儿来说则像晴天霹雳,他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难道我已经要走火入魔了?” 第七十章 焚剑 走火入魔是什么样子?齐英儿从未见过,但他却知道有多可怕,像疯子一样乱杀人,或者死。 无戒看着齐英儿惨白的嘴唇,一点不像方才那样红光,便道:“其实你也不用怕,你欠它的还不多,还有办法将它降伏。” 齐英儿漆黑的眼似有些回过神来,说道:“请前辈指点弟子!” 无戒笑道:“其实很简单。你只学会了‘凤凰火剑’的内功心法,却根本不会任何剑术,若想掌握你体内的内功心法就必须以凤凰火剑的剑法来修炼。我刚才试了你一番,你日夜练习内功心法,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相当纯厚,但是又因为你对剑术的修炼根本一塌糊涂,所以这两者失去了平衡,一旦失去平衡,你就会渐渐被体内修炼的内功所吞噬。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齐英儿连连点头道:“前辈,我明白。只是我从来没有得到凤凰火剑的剑谱,该如何练习这门剑法?” 无戒听了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道:“不是你没得到,是你没有发现。” 齐英儿双眼发亮,道:“前辈难道会这门剑法?” 无戒道:“这本不是我门的武功,我怎么可能会?” 齐英儿道:“那前辈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无戒笑道道:“嘿,你这小子,还是挺机灵的啊,你怎么就知道我有主意了呢?”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只是一脸兴奋的看着无戒。 无戒道:“道理很简单,尊阳真人当年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就连现在也没一个人能超过他。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轻易得到他的毕生绝学?” 无戒拿起了他的茶壶嘬了口茶,又继续道:“尊阳真人不仅武功超绝,他的智慧也是令人难以企及,所以他自然知道江湖上的人都会垂涎这个武林绝学,但他又不能将它轻易传授于人,因为在他眼里仍然没有遇到可以将自己的传承下去的人。所以就连他的衣钵弟子云游子都没能学会凤凰火剑。可是尊阳真人也不能让这门剑法就此失传,所以就将它藏在了那把木剑里面,待有缘人打开。” 齐英儿忽然惊道:“难道我师父是故意将这把木剑给我来试验我是否是有缘人的吗?” 无戒笑道:“小子,你虽然反应慢了点,不过倒也是猜对了。如果不是这样,你师父穆无涯又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你?” 齐英儿皱起了眉头,忽然道:“可我并不是有缘人对吗?我没有学成这里面的剑法。” 无戒笑而不语,缓缓走到厨房,他将那漆已剥落的木门推开,里面油烟的气味立刻涌了出来,无戒对齐英儿道:“去,给我抱一堆柴火出来。” 齐英儿好奇道:“抱柴火干什么?” 无戒道:“让你抱你就抱,不要那么多废话。” 齐英儿只能听命,便去厨房,到了门口,无戒又道:“把木剑先给我。” 齐英儿这次煤油多疑,就将木剑给了无戒。 齐英儿从厨房里抱了一摞柴火出来,问道:“放哪里,前辈。” 无戒指着院子当央说道:“就搁那吧。” 齐英儿将柴火放在了那里,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无戒突然向他扔了个东西,齐英儿伸手将他接住,一看,竟是个火折子。 齐英儿只觉得又是一个霹雳,他似乎想到了无戒要做什么事了,他对无戒道:“前辈,难道……” 无戒笑了笑,挥着手中的木剑说道:“你觉得自己不是有缘人,可在我看来,你就是那数百年来难遇的有缘人。” 无戒慢慢走进继续道:“什么叫做有缘人,因为你遇到了我。而我知道怎么让你学成凤凰火剑。” 齐英儿听着出了神,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无戒已经将柴火点着了。 火,火慢慢燃起,柴火噼里啪啦的在火力挣扎。 齐英儿的眼里映着火,无戒忽然将手中的木剑扔进了火,齐英儿这才突然想到师父对自己说的话——“英儿,今日你拜我为师,我将此木剑送给你,外加一本剑谱,待七年之后你我要是缘分未尽就来五松山上,我在一个名叫“剑安阁”的地方,我就在那等你。而这把木剑就作为信物。” 这把木剑可是信物啊! 可是剑已入火,就算齐英儿扑进火里也救不回这把木剑了。 火烧着,似在烧着他的心,每一声“噼里啪啦”好像都是自己的心发出来的。 烟越来越浓,火越来越望。 无戒脸上却露出笑意,火越望他似越满意。无戒转身往后走去,一直走到青石阶上方又转身对齐英儿唤道:“,小子,快来这里,当心火烧到你身上。” 只见齐英儿仍站定不动,就算火烤得他一脸汗他也动也不动,双眼变成两珠火。 无戒见他不理会,知道是齐英儿为那木剑心疼,便又说道:“这是你的机缘,心疼什么?你先过来,免得一会儿让火烧了你,我一会而就会解释给你听。” 齐英儿的心早就沉了下去,转脸看着无戒,无戒又朝他点了点头,齐英儿这才慢慢走了过去,离他三尺,站在青石阶下,再回望着那一团越来越望的火。 忽听得小二大喊:“哎呀!着火了!着火了!掌柜的!着火啦!” 掌柜的闻声过来一看,便骂道:“你嚷嚷什么,还不快灭火!你这个蠢蛋!” 二人都惊慌万分,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无戒和齐英儿。 无戒道:“掌柜的不要着急,这火不会烧到你家的一墙一瓦,一会它就自己灭了。” 掌柜的本想再多说几句,可是见到无戒已经合上眼,便又不打算问了,但是他心底的焦急,一点也不比这火势要小。 孙巧儿也听到小二惊呼之后,才起了床,这是才感觉一股浓烟味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她边咳嗽着边推开了窗户,只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顿时就清醒了。 孙巧儿慌忙下楼,之间后院门口早已经站满了人。洪翰明、风瑜、秦平也都早已站在那儿了,除了中毒过深的李元郴没有下来外,店里几乎所有人都下来了。 孙巧儿一看,竟没有看到齐英儿的身影,心里着急起来,便赶紧跑到门口,看到齐英儿正站在屋檐下和无戒在一起,变稍放宽心。 此刻她看不到齐英儿的表情,否则她不仅不会放宽心,反而会更加着急。 齐英儿眼睛似已发白,虽额角流汗,但手脚却已冰凉,他暗想道:“木剑就这么没了,没了信物凭证,师父见到我还怎么相认?木剑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么大的火,是不是经将秘密都已带走了?” 突然一声炸裂,好似巨石陨落一般,无戒猛然睁眼道:“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他,他却微笑着端着自己的壶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我这茶凉了,你这还有没有新茶?” 掌柜的已经发了愣,他已经被无戒搞糊涂了,眼见火还没灭,他却想要喝茶,掌柜的有一肚子的不满,但他知道无戒老和尚是个大人物便又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便命小二去拿新茶过来。 可无戒却道:“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取就成。” 掌柜的说道:“就在柜台后头柜子上,柜子第三层中间就是碧螺春,您……”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无戒竟真的动脚去客栈内,洪翰明等人为他让开道却一句话都不问,因为刚才问了之后只得了无戒一声骂,众人就这么看着他自己去喝茶了。 只有齐英儿没有看他,火势渐渐小了,最后灭了,只剩下最后的残烟飘忽而上最后消散在空中。 齐英儿忽觉得头晕目眩,天地倒转,一个不稳竟倒在了地上。孙巧儿从一开始看过火团之后便就一直看着齐英儿,也感觉到了齐英儿似乎有些异样,他这么一倒,孙巧儿当然是第一个冲上去,扶起了他。 可见到齐英儿面无表情,眼角仍有泪痕,就知道定和刚才那一团火有关,眼下齐英儿要紧,也不管其他,先让他坐下再说。 洪翰明也来搭手照顾齐英儿,秦平、风瑜便和小二同掌柜的到那院子中央一片灰烬处看着。 秦平道:“好大一团火,烧得可真干净。” 掌柜的连连叹气,风瑜问起缘由,掌柜的便道:“刚才小二大喊着火了我本以为是这小子又要耍淘气,但是他越喊越急,我又闻到了一点焦味便来后院一看,果然好大一团火。本想上去灭火,却被刚才那个无戒老师傅拦了下来,虽然我心里急,但是我……” 秦平、风瑜相视一眼,自然也明白掌柜的的苦衷。 掌柜的继续道:“他说这火不会烧到店中一房一瓦,说它一会儿就会自己灭掉,所以我也就只能在这儿默默站着等着它烧完。可话说回来,这么大的火我可是从没见过,你看着堆灰也不多,怎么能烧起这么大的火。” 掌柜的边说边示意小二赶紧打扫,小二手也快,不到片刻就打扫干净了,虽然地上还有些碳灰印,但也不明显。 洪翰明和孙巧儿已经将齐英儿扶到了客栈茶座上,无戒正在一桌前喝着茶,咂咂着嘴:“好茶,好茶。” 齐英儿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孙巧儿见到无戒这样得意的样子,便明白了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于是孙巧儿就怒气冲冲地走到无戒桌前,道:“说!是不是你?” 无戒却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道:“什么是不是我,我当然是我,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竟问些奇怪的问题。”说罢,他嘴对着壶,又喝了口茶。 “你!我!”一向伶牙利嘴的孙巧儿竟被这个老和尚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管许多,直接骂道:“臭秃驴!是不是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无戒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咳了半天,道:“你这丫头可真是厉害,我活了一辈子也没人敢叫我秃驴,今天竟被你这个丫头骂成这样,你再胡搅蛮缠,我定不饶你!” 孙巧儿怒道:“不饶就不饶,你这秃驴,坏秃驴,臭秃驴!” “你!”无戒本想发作,但见孙巧儿已经双眼泛红,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女人哭闹,那简直比让他一天不准吃饭还要难受。 他只好叹道:“我是在帮他,绝不是在害他。” 他站起身子走到了齐英儿跟前,齐英儿默默看着他,无戒说道:“你会明白的。”话音未落,他一出手,点中齐英儿穴道,齐英儿便昏睡过去。 孙巧儿以为无戒杀了他,拼命地嘶喊,一瞬间,无戒竟已绕道她背后也将她点晕过去。 只剩洪翰明一人坐在桌旁,愣愣地看着他,无戒说道:“你也想睡觉吗?” 洪翰明手心全是汗,只是摇头,无戒冷哼一声,便出了门。 第七十一章 引路 夜已深,但是客栈内却无一人入睡。洪翰明、秦平、风瑜坐在客栈楼下,就着夜色喝着小酒。小二刚从外面回来,慌慌张张,满额是汗,见到洪翰明三人也忘了打招呼,直往后院走。 洪翰明见他举止奇怪,便说道:“小二哥从哪来的呀?” 小二被这么一叫好似被针扎了一样,却又赔笑道:“客官,还没睡呢?” “嗯,还没有,我们几个还有些事情要商量。倒是你,小二哥,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掌柜的不会责骂你吗?” 傻笑着的小二一听到掌柜的,立马变了脸色,“哎呀,几位客官你可别告诉我们家掌柜的我出去了,千万别说,求各位客官了。” 洪翰明三人相视一眼觉得奇怪,本来只是想打趣打趣小二,看小二如此害怕的样子,洪翰明倒是来了兴趣。 洪翰明说道:“那小二哥能否告诉我们几个人听听呢?长夜漫漫,百无聊赖,来说说如何?” 小二一听,便是哆哆嗦嗦地说道:“这……我……”小二眼神飘来飘去,两手把衣角抓得皱成一团。 风瑜说道:“唉,看来掌柜的问起来,我等也只能如实相告了。” 小二惊道:“别别别,客官!我说……我说。” “其实,小的一直有个爱好,就是赌钱。这几天一直呆在店里实在心痒手痒,今晚就去玩了两把……” 秦平道:“赌钱而已,怕个什么?” “客官,赌钱到也没什么,只是小的手气太差了,每次都输个精光。之前也是因为输得还不清债,被人追到了店里,之后是掌柜的出面帮我还清了债,但我也几个月没能拿到薪水。 “掌柜的再三警告我‘再赌钱就让我上街讨饭去’,所以这事儿千万不能告诉掌柜的唉,求求各位客官了。” 小二哭哭央求着,洪翰明看着也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小二哥,掌柜的不让你去你就别去呗,又生出这些事儿,何苦呢?” “是是是,客官教训的是,我下次绝不会了。”小二挠挠头笑着说。 风瑜问道:“那你这次也输得精光吗?” 小二忽得神采奕奕,“这次,这次你简直是有如神助,我今天赢了两三番。” 秦平道:“那你还怕个球,赢了不就行了。” 小二又变得丧气道:“客官不知,这次赢得有些古怪,反倒令我不自在。您想唉客官,赌坊若是输了钱岂会罢休?他们肯定会觉得我出老千,我这是腿脚跑得快,腿脚要是慢了点儿指不定现在就被拉进巷子里挨一顿打了。” 秦平道:“还有这种事?”虽然秦平爱酒爱女人,但这赌他是从来碰也不碰的。 小二叹气道:“就是这样的客官,所以求求客官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吧。”说完他偷偷摸摸往门外探过去。 洪翰明道:“怎么?赌坊的人还能追到这里不成?” 小二摇手笑道:“不是不是,是小的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是个乞丐。” 秦平道:“乞丐有什么奇怪的,难道这黄安镇还不许有乞丐吗?” 小二道:“客官这是什么话,普天之下哪有地方没有乞丐的?” 风瑜道:“那这乞丐有什么奇怪之处?” 小二道:“方才我急匆匆地往店里走,在半道儿上遇到了个人。 “我一看这人衣衫褴褛,身上还有臭烘烘的味道,心想八成是个乞丐。我想自己今晚赢了这么多钱,就想施舍给他点儿,也好积点阴德。 “谁知我刚把钱给他,他竟发了火,还把钱扔了一地。嘴里还说道‘这是脏东西,我不要!’ “我就对他说‘这是钱你怎么不要?’,他又说‘这是毒药,比砒霜还要毒’。” 洪翰明低声道:“还有这样的乞丐?” 风瑜道:“小二哥你是不是天黑认错了,说不准那人不是乞丐呢?你把人家人成了乞丐,他当然不愿意了。” “不可能,不可能。”小二自信地说,“虽然天黑,但我的眼神好着呢,再说,他身上一股臭味儿,像一年都没洗过澡的,除了乞丐,还能是谁?” “这倒是有点像乞丐,然后呢?” “然后我就觉得奇怪,没和他多说就走了。我怕触了眉头,刚有点好运气我还想好好留个几天呢。” 洪、秦、风三人看小二的德行,不禁笑了起来。 风瑜道:“那乞丐呢?” 小二道:“我刚才一直走,就感觉他在后面一直追,可是我一回头,街上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把我吓坏了……” “所以你刚才进来才气喘吁吁的吗?” “可不就是嘛。” 几个人又谈笑了一会儿——都是在打趣小二。 小二回去了,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宁静又严肃。 秦平喝了口茶——自从被林绮雨救醒了之后他就没沾过一滴酒了。 “唉,这都三天了,怎么还不见姜堂主回转?他到底找谁去了?” 洪翰明何尝不是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他觉得每分每秒都是在煎熬,尤其是成天在店里等着。 可是那无戒总是说:“不行,就你们几个连南宫鹤的屁都闻不到。” 一想到无戒,他又想起今天早晨无戒把齐英儿和孙巧儿打晕的事,一想道这事儿他就忍不住地抖了抖。 无戒这个和尚古怪程度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了。 风瑜说道:“大哥不要急,今日李兄弟(李元郴)的气色也已经好了许多,等到姜堂主请了得意帮手回来,我们就可以去救三弟了。” 秦平捶桌子说道:“咱们几个可是一个醒了一个倒。” 秦平转而问道洪翰明:“洪老弟,齐少侠和那位孙姑娘到底是怎么晕倒的?” 这件事秦平一天旁敲侧击也问了不下十遍,可洪翰明就是不愿意说。 其实也不是他不愿意说,实在是不敢说。 洪翰明喝了口茶,但实在难咽下去,漱了漱嘴,走到门口吐在地上。 秦平还想继续追问,风瑜握住他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秦平叹了口气,才肯罢休。 “唉。”洪翰明深深叹了口气,看着高挂在夜空的月亮,淡淡的月光想要普照大地,但力量是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他惆怅着。 “三公子,大哥,你们愁什么?我们可是有无戒大师帮忙,还怕救不出三弟来吗?”风瑜想要安抚另外两个人的心。 秦平咂咂嘴,犹豫半天才说:“无戒大师真的是来帮我们的吗?” “这……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唉,无戒大师来了之后,就是每天喝茶、吃面,就是不提救人的事,你说……他,他是诚心帮忙的吗?” 忽然一声破空,“好大的胆子!” 话还没落,屋子里已经来了个人。 三个人一惊,尤其是秦平,更是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拱着手深深鞠躬说道:“大师。” 无戒两眉斜往上冲,秦平知道大事不妙,刚才那话一定是让无戒听了去了。 于是他连忙赔笑:“大师,你可别生气,我这只是胡言乱语。” “哼!”无戒怒哼一声,便拂袖上楼而去。无戒又说道:“那两个人醒了吗?” 这句话是问谁的?谁也不知道,总之洪、秦、风三人一同说道:“还没有。” 无戒又冷哼一声转不见身影了。 秦平吓得两腿似有些哆嗦,洪翰明手心全是冷汗,风瑜也是忧心忡忡,暗想着:这下子可把无戒大师惹毛了。 按照秦平原本的性格一定会说:“这人,值得生这般气吗?” 可是现在,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三个人就坐在桌前,低声细语,却也只是了了几句。 洪翰明一直看着楼上,他想知道齐英儿到底如何了。 齐英儿早已醒了,但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因为无戒在早晨给他的那一下,不仅点晕了他,而且还封住了他的手脚,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还能动。 这也难怪洪翰明三人以为他还没有醒。 他虽然已经不能动,但无戒却没有困住他的思想。 自从他醒了,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武俊刚到洪翰明,从穆无涯到无戒,从人到剑,从剑到人;从天到地,从神到魔。 他想到了爷爷。想到爷爷爷爷去世那一天,想到爷爷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想到爷爷的每一个笑容…… 然后,他想到了父亲和母亲,那两个从未见过的人,却对他有极为深刻意义的人。 最后,他又想到了剑,不是那把木剑,二十那把自己腰佩的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 他不记得自己昏睡的时候有没有做梦,但他知道今天自己想的事情要比以往多得多。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怒吼——“好大的胆子!”,他听出来是无戒,便又回到了现实。 随后他又听到无戒的声音出现在自己门口,便立即闭上了眼装作仍昏睡的样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听到门“吱吱”地被打开,但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也感觉不到任何人存在。 一片寂静。 越是静齐英儿却越难以继续装下去,他忍不住地想睁眼,但又不愿意睁开。 他的内心在挣扎。 他感觉无戒现在正将自己的脸伸向自己,但他却忍不住要睁开,既然他在自己面前自己又为什么要睁开呢? 他仍然挣扎着。 “醒了吧!” 听到无戒的声音,齐英儿似乎不在再挣扎了。他缓缓睁开了眼,并不犹豫。 无戒的脸并没有在他眼前,即便齐英儿扭过头,也只能看见无戒的小腿和脚,他的上半身被床上的帘子给挡住了。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没法说话,他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本来就没怎么用劲儿,所以你早就醒了吧。”齐英儿听到无戒喝了口水,“你好奇我为什么将你点晕吗?” 无戒自顾自问着,难道他忘了齐英儿已经被他点住,说不出话吗? 无戒没有忘记,他又继续说道:“你想了很多事吧?想得头痛吗?” 齐英儿很吃惊,但他也显露不出任何表情,他瞪圆了眼,但是无戒却感受不到。 无戒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窗边,他推开了窗子。 月光洒了进来,它是那么慷慨,只要人们愿意接受它,它就会无条件的将自己献给人们。 齐英儿看不到无戒了,但是能听到无戒的声音,它被柔和的晚风送到自己耳边。 “有时候,人在睡着的时候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无戒仰头看了看月亮,他合起了双手,拜了拜月亮,嘴里嘀咕着,像是在感谢月亮。 “你现在清醒了吗?” 他没有等齐英儿的回答,而只是慢慢走过去,他的目光威严中带着温柔,世故中带着看破一切的通透。 无戒伸出一只手指,一只如古松一般苍劲有力的手指轻轻的点在齐英儿两眉之间。 齐英儿“唔”了一声,他可以说话,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可以动弹手脚,但是他也没有动。手脚好像已经麻了。 无戒笑着说:“看来就算你一天没有吃饭,气色还是很好的嘛,我就不行,我一顿不吃都不行。” 被无戒这么一说,齐英儿倒是感觉腹中空空的。 无戒笑了一声就又走到了窗户前,他低头看着。齐英儿的房间,正好挨着后院,从窗户正好能看到后院的中央。 后院中央的那块地,比其它地方颜色要深许多,就是早晨留下木炭灰。 齐英儿坐了起来,无戒转过身子看了齐英儿片刻。 齐英儿沉默着,但眉宇舒展,虽一天不曾进食,但容光依在。 齐英儿并没有为木剑的事情而生有心头上的任何波澜。 无戒点了点头道:“你随我下来,时候到了。” 说完,无戒从窗户一跃而下,又轻又稳地站在后院的地上。他转身仰头看着上面,齐英儿已经站在窗户跟前。 “怎么?怕高吗?” 齐英儿一跃而下,虽然没有无戒那般轻松,但也稳稳站在了地上。 无戒走到后院中央,齐英儿也默默跟着他。 “给我取一瓢水来。” 齐英儿这次没有多说话,立即去井边打了一桶水,然后用木瓢舀了满满一瓢。 齐英儿走到无戒跟前,瓢里的水也不曾撒出一滴来。 无戒说道:“嗯,现在把水浇到地上吧。” 齐英儿看准了那块些焦黑的地,将一瓢的水全洒在了地上。 无戒嘴里念着什么,齐英儿听不懂,但看无戒合起双掌一副虔诚的样子,齐英儿大概知道他这是在诵佛经。 无戒也会诵佛经吗?和尚诵佛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齐英儿却觉得无戒诵经实在奇怪。 他一直都是个奇怪的和尚。 天地似乎变得明亮起来,月亮从一朵云里慢慢显现出来,天地所有的东西都是暗的,唯有月亮。 月光再次无私地洒在地上,这次,地面做出了回应。 就在齐英儿泼过水的地方也隐隐发着光,金光,时隐时现,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齐英儿惊奇的看着,无戒却背过了身子说道:“快些看。” 齐英儿认真地看着,不是字,是人! 是一个金色的人在地上不断变换动作。 小金人约有三寸身高,他的剑只有他身高的一半。他挥舞着剑,突然停下了,直直地站着。 “记住了吗?”无戒说,但他仍然背着身子。 刚才齐英儿只觉得新奇,只顾心中赞叹,根本没有细看。经无戒这么一问,他竟明白了,这就是凤凰火剑的剑法。 可是小金人似已经将招式打完了一通,这该怎么办? “你记住了没有啊?”无戒又问了一遍。 齐英儿回道:“没记住。” 只见那小金人似乎通了灵性,它像人一样摇了摇头。 接着它又摆起了架势,又停顿一下,似乎再让齐英儿好好瞧清楚了。 片刻功夫,小金人又打完了一通,收了招之后有站定不动了。 这次齐英儿看得很仔细,他本就聪颖过人,对某些事物不说是过目不忘却也有异于常人的理解力,因此他通常都能牢牢记住自己想要记住的东西。 齐英儿觉得这小金人实在不可思议,齐英儿虽未真正见识过任何人的剑招,但也觉得小金人的剑招实在厉害。 一个仅三寸的小东西,挥剑时竟能给人非常的压迫感。 赞叹之余,齐英儿说道:“记住了。” 无戒笑着转过身来,问道:“不会忘了吗?” 齐英儿坚定地说道:“绝不会忘。” 无戒点点头道:“好!” 无戒对那个小金人笑了笑,“果然是你个小东西啊”,那小金人似乎与无戒相视,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看到他的动作举止不胜优雅礼貌。 齐英儿看呆了,他至今才反应过来,这个东西世间本不应存在才对,怎么会有这种“小金人”?齐英儿心中又充满了疑问。 再一看小金人,它再给自己招手,然后消失了,地上不在有光,只剩下地面,那木炭灰印也消失无踪。 月亮再次被云遮住了。 无戒说道:“这就是凤凰火剑的剑法,你也已经记住了,以后就按此剑法练习吧。” “可是……不,谢谢前辈!”齐英儿本想多问几句,忽然下跪,他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错怪了无戒。 “前辈,我之前对你那样无礼,前辈不计前嫌还要指点我,而我而我……”齐英儿说得声泪俱下。 无戒却笑道:“世上不喜欢我这老和尚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赔哪门子的罪?” “他们都是傻子笨蛋!我也是。前辈你如此好,应该万人敬仰才对!” “呵,万人敬仰?别忘了我是出家人,既不喝酒吃肉,也不贪名恋色,要万人敬仰做啥?” 齐英儿似乎明白了。“前辈,谢谢你。” 无戒笑笑道:“嗯。你们后一辈人中唯有你最有机缘,但越是有机缘的人磨难就越多。 “虽然你已经得到了武林绝学,但不代表你就会天下第一,记住,邪不压正。若是哪天你入了邪门歪道,到时候老僧一定会亲手将你铲除。” 齐英儿跪在地上静心听着。 “嗯,明日你们的帮手就会到齐,还有我那小师侄也来。” “空也来吗?”齐英儿又惊又喜地问道。 “嗯,来的人都是当今武林中的高手名侠,除了姜川海和我师侄外,还有有你一个熟人。” “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你心中的种种疑问,你我来日有缘,我就会告诉你!” “前辈你要走吗。”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齐英儿。” “前……” 无戒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微风。无戒也好,空也罢,这二人都像一阵风一样。 一个对齐英儿有师恩,一个对齐英儿有友情。 “空要来了吗?” 齐英儿望着夜空的月亮,嘴里念叨着:“谢谢你。” “英儿!”一个担心受怕但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是孙巧儿。 原来无戒忽然消失,去解了孙巧儿得穴道,无戒告诉孙巧儿齐英儿就在后院中,孙巧儿就不顾一切地跑了下来,见到齐英儿无恙才放宽心。 齐英儿听孙巧儿说了觉得有些可惜,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对无戒说。但随之又挥散了脑中的种种疑问,这些已经无关紧要,来日必然会知晓。 孙巧儿问道:“他走了吗?” 齐英儿道:“走了。” “不会回来了吗?”不知为何,孙巧儿也稍稍有些失望,虽然无戒古怪,但孙巧儿却很喜欢他,就像喜欢空一样。 “会回来的。”齐英儿说,“我和他的缘分未尽。” “他对你做了什么?”这句话一丝恶意没有,孙巧儿只是单纯地问发生了什么。 齐英儿也并没多心理解,说道:“他教会我很多。” 孙巧儿不再问了,也不必问了。因为她已经感觉到齐英儿的变化,齐英儿似乎变得和空一样,和无戒一样。 ——一只羽毛,一片云,悠然飘在天地间。 但又有不同,齐英儿这朵云是有方向的,他更像飘在空中的火团,似乎要烧尽天下污浊。 第七十二章 乞丐 黄安镇。 少不了的热闹,少不了的人。 大街上的小商贩吆喝着叫卖着自己的东西,大街从一早就满满的人。 这么热闹的集市自然少不了想白吃白喝的人,而这个人不仅白吃白喝,而且酒量食量极大,就连旁人看了都觉得他一会儿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一个乞丐。 小二自从他进来就死死盯着他,因为他衣衫褴褛,周身异味,走到哪人们都会刻意地避开。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进得去黄安镇赫赫有名的“凤韵酒楼”的呢? 乞丐虽然是个乞丐,但他不是一个穷乞丐。他很有钱,但人们也只是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中的金子,凤韵酒楼的掌柜的自然想把这块大金子收入自己囊中,所以也不管这个人有多臭有多脏,只要有钱就好。 但他还是找了两个打杂伙计盯紧了他,生怕他赖账跑了。 乞丐要了一桌子的好菜和两坛陈年老酒。 他吃饭的动静不大,但只是这么一个人也足够引起人们得注意了,毕竟乞丐进酒楼,着实令人新奇。 乞丐坐在二楼一个靠边的桌子,从那他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但他却很少往下瞧,倒是有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乞丐正啃着一只鸡腿,满嘴满手全是有,他的手很脏,但他毫不介意地吮着手指,把手上的油啊酱啊全部舔干净。 乞丐打了个饱嗝,桌子上一片狼藉,但不剩下一点饭菜,有的只是吃剩下的骨头,吃得比狗嘴里的骨头还要干净。 店里的两个伙计一个体壮肩宽,横眉冷眼,皮肤黝黑黑,手臂粗壮,一看便是成日干些重体力活的人。 另一个伙计则显得机灵许多,体格偏瘦,但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看来经常讨客人们的喜欢。 这两个人见乞丐吃得差不多了,都摆好了架子,生怕这乞丐趁机溜掉。 可乞丐并没有溜掉,反而叫他俩过去,二人相视一眼,边走了过去。 那个机灵的伙计先搭上了话,“您老吃饱了?” “饱了饱了,就是酒还没有喝足。” 那伙计一看,两只酒坛已经空空如也,暗想这乞丐竟然这么能喝? “那客官您要不要再来一坛?”掌柜的早就对他有吩咐——不管他要多少酒菜都给他上,但那块金锭子一定要拿到手。 “一坛?你敢小看我?再来个十坛八坛我也能喝得下!”乞丐拿指甲抠着牙。 那机灵伙计以为他喝多了,怕他生出是非,赶紧把那金子弄到手才是正事,便道:“是是是,客官您海量,那您老要走了吗?” “怎么?吃饱了我不能歇歇吗?想撵我走?” “不是,不是,瞧您老说的,小的怎么敢您走呢?” 乞丐瞥了一眼在那个油嘴滑舌的伙计身旁站定的壮汉,冷哼道:“我看你们是怕我赖账不给饭钱吧!” 那个机灵伙计眼睛眯成缝,道:“瞧,您又说错了,客官您那么有钱,怎么会赖账呢?对不对。” 他拿胳膊肘碰了碰他那壮汉同伴,可那壮汉动也不动,连表情都没有。 乞丐道:“原来呢我是想付钱给你们的,但是现在又不能给你们了。” 那两个伙计脸色微变,变得明显却又留了余地,机灵伙计道:“客官你这是说笑不成,咱家酒菜都给你上齐了,你也吃饱喝足了,怎么不给钱呢?” 乞丐倒是很平淡,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小二话里有话般地说道:“也不是不想付,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我这钱还有别的用处,只能委屈你们了,来日我再来你家吃饭的时候,自然会给补上。” 那机灵伙计的脸被气得又青又紫,拍桌怒道:“好家伙!你这臭乞丐,果然是想赖账,虎子,别让他跑了。” 那个一旁少言寡语的伙计就是虎子,他怒瞪着眼,两只手张在身前,果然像只老虎要扑食一般。 在座的客人也都停下筷子和酒杯看起了热闹。 虎子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声,那机灵伙计则是一脸小人狞笑。 机灵伙计道:“你这老叫花子,想要白吃白喝拍屁股走人,那就把酒饭全都给我吐出来!” 乞丐倒是毫不惧怕,掏着耳朵说道:“就算我吐出来,你们既不能回锅重做也不能入口吃掉,何必让我吐呢?” 有几座的客人听了都觉好笑,有的则觉得恶心。 那伙计则是气得脸发白,“好,那就把钱拿出来,滚蛋!” “你怎么听不懂呢?我不是不给,下次再给!” “我们这儿不准赊账!” “那没办法了。” “怎么?害怕了?还是乖乖把钱交出来,免得受些皮肉苦。”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没办法,我也只能赖账走人了。” 话刚说完就见这乞丐一个翻身,竟从楼上翻了下去。 众人一片“唷——”声,都离了座子趴着头往下看。 这凤韵楼二层离地足有两丈余高,谁也没想到乞丐竟能翻下去。 两个伙计都连忙去看,却怎么也找寻不到乞丐的踪影,许多人都在那咋舌——“唷,我看那乞丐不简单。”“这么高,肯定不是一般人。”“看他吃的那一桌菜,谁能吃下那么多?”…… 那个伙计只能嘴里叫骂着,咬着牙,但也别无他法。 乞丐翻身下去之后,便一溜烟儿地跑掉了。一个乞丐在大街上疯疯癫癫地跑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很快他就闪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 “哼,想要我的金子?门儿都没有。”他掂着从怀里取出的金子,一脸得意地笑着。 “你不是嫌钱脏吗?” 一个声音从黑巷子的另一端传了过来,乞丐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瞧着那个人影,然后笑道:“别人的钱当然脏,我的钱却很干净。” 那人道:“难不成你的钱不是别人的?” 乞丐叹气道:“为什么世间那么多蠢人,我说是我的钱,当然就不是别人的了。它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这是我在土里挖出来的。然后自己把它敲成了元宝。你看……”乞丐将金子拿起给那人看,“这上面没有官印。” 那人看不到,但也不在乎。乞丐将金子又装进自己的怀里,整了整破烂不堪的衣衫。 乞丐说道:“你也是为了我的金子吗?” “你说那是你的金子,我干嘛要它?” “不要正好,我要走了。” “这也不是我的路,你想走就走。” 乞丐睥睨着他,似乎很是怀疑。但他仍然往巷子另一端走去。 越走越近。 他看清了那个人得模样,体格硕大,却一副白面书生的脸,就像身体和头分别是两个人的一样。听起来让人好笑,但若是有人见到了他就绝不会笑出来。 若是一般人见到他,定会吓得腿软。 乞丐果然不是一般人,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似乎那人变得透明一般。 乞丐虽看似毫不在意他,其实早就将他打量个遍,尤其是对他那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甲修得干净漂亮,和乞丐脏兮兮的手完全不一样。 而且那双手很危险! 乞丐刚刚从他身旁走过,忽然觉得一阵强劲的掌风从背后袭来,这一掌下去必然不死也会重伤,可乞丐面不改色,仅是身形一晃,就躲了过去。 转而笑道:“不是说我随便走吗?不是说不要我的金子吗?” 那人说道:“我不要你的金子,但是我要你身上的另一件东西。” “什么?” “你的人头!” 转瞬间,那人已经朝着乞丐打出十掌,可这十掌却全都落空。 那人发出奇怪的笑声,不仅不觉得气馁,反而很开心,“果然是你,江湖上能躲掉我十掌的人还不多。” 乞丐也笑道:“错了,能躲过你十巴掌的人多得去了,但能躲过乔霖乔二郎的‘绣花掌’的人可不多。” 那个人白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说的乔二郎?” 乞丐背负着手说道:“世间少有俊男郎,细手堪比绣花娘。八尺身高书生脸,云梦亭中乔二郎。” 那人笑道:“你可知道我最讨厌这个评价。” “不喜欢这首诗吗?” “这个能算得上诗吗?” 乞丐不说话了,乔霖也不再说话,二人就这样默默看着彼此。 街上的喧闹,车马来往的声音,这二人似乎都听不见。 片刻之后,乔霖的脸上冒出了汗,乞丐呼吸也变得少有些急促,但脸上仍是轻松的样子。 二人站着动也不动,就像两棵树,早就生根在地上,又像两把剑,锋芒交错,时隐时现。 良久之后,乞丐似已支持不住,踉跄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乔霖也扶靠着墙,一副好像刚一口气跑了千里地的样子。 乞丐稍稍歇息之后说道:“我,我打不过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霖稳了稳身子,慢慢走向乞丐,乞丐眼睁睁看着他,却难以挪动半步。 乔霖道:“你自然知道我想要什么。” “笑话,你来找我,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既然认得我,当然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乞丐忽然大笑道:“看来我非交出来不可吗?” 乔霖微微颔首:“不然,把命交出来也行!” 话为说完,乔霖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乞丐的脖子,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只纤细的手居然那么迅速那么有力,乞丐虽然挣扎但毫无办法。 乞丐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 乔霖一听,果然松开了手,乞丐趴在地上咳嗽着。 乔霖说道:“看你也是曾经的豪侠,我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只要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会让你有个全尸。” 乞丐哼道:“还是要我死吗?” 忽然,乞丐朝乔霖小腹击去,乔霖一闪,躲过了他那一招,谁知那乞丐还有后招,从口中吐出两根银针,银针又细有小,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这两根针插在了乔霖两腿,乔霖顿时无力,跪倒在地上。 乔霖气道:“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暗器伤人,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他的眼神已不像之前温文尔雅,而是像一直野兽,好似要把乞丐撕碎。 乞丐笑道:“为了活命,我也学了不少东西。我不杀你,因为我是好人。如果你要杀我,那就尽管来。” 乞丐背过身去,说道:“但就算我死了,那东西也绝不会落在你手上。” 乞丐回头瞥了乔霖一眼:“这两根针很快就会被你逼出来,但那个时候你已找不到我。回去告诉南宫鹤,他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乞丐笑着离开,乔霖却只能恨恨地看着他慢慢离开。 深夜。 乞丐无处可去,肚子饿得发慌,他卧倒在一棵树下。 这种日子他早已经习惯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但是平日他总是能找到吃的,可今天…… 今天他确实吃了不少,平时这一顿饭能让他一天都不用吃东西,可偏偏今日遇到了个麻烦人。 和乔霖较量之后,体力消耗甚大,那食物也随之从肚子里消失了。 他本想离开黄安镇,但想了一想还是打算留下来,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他想,此时乔霖一定是赶回去通报南宫鹤了。 “南宫鹤日子要到头了……”他嘴里念叨着,开心得笑着,又留下了泪,悲伤着。 忽然他听到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乞丐警戒起来,起初他以为是乔霖,再一看,竟是一个行路匆忙的过路人。 但已经是深夜,即便是在普通的人在这夜里如此匆忙也变得奇怪。 乞丐想,既然不是乔霖倒也没有多大威胁,何妨不去探一下。 他忽然出现在那个人面前,那人吓了一跳。再一看,那人精瘦的脸,一副店小二的打扮。 那小二颤声道:“这大半夜的,你是人是鬼?” 乞丐道:“你见过鬼吗?鬼会说人话吗?” 小二仔细一看竟是个乞丐,随后便从鼓鼓的腰包里掏出几个铜钱给乞丐。乞丐不屑,一手打掉了铜钱道:“这是脏东西,我不要!” 小二道:“这是钱啊,你怎么不要?” 乞丐冷哼道:“这是毒药,比砒霜还要毒!” 小二虽然觉得乞丐既奇怪,又好笑,但现在他只想赶紧抽身离开,好把赌博赢来的钱藏好,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乞丐看了他一会儿,拍拍肚子,忽然自言自语道:“他既然是店小二,一定是回附近的酒楼客栈,何不如跟着他去他家店中找些吃的过来呢?” 于是乞丐就跟着他,途中小二数次转头,乞丐都是身影一闪,躲到小二看不到的暗影里。 小二越走越快,他也越跟越紧。 片刻功夫,果然看到了一家客栈还亮着灯。乞丐想,总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吧,于是他翻墙进了后院。嗅了嗅鼻子,还真让他找到了厨房。他便悄悄进去了。 厨房里漆黑一片,但他似乎有夜视的眼力,他从锅里找到了一些锅巴偷偷嚼了起来。 又在蒸笼里找到了几个馒头,虽然已经有些发硬,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剥了一根葱,就着馒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时他听到门口有动静,于是他悄悄爬过去,屏住呼吸,从门缝里往外瞧。 门口有一个和尚和一个少年,和尚对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就到井边舀了水洒原先站着的地上。 不一会儿,那地上竟然发出金光,但他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于是乞丐慢慢站起来看。 可那个和尚忽然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转向自己,乞丐以为被发现了,立马吓得伏在地上。 过了好久,他再一看,却只剩下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那个和尚不见了。 乞丐满心奇怪,那金光到底是什么?莫非是金子?他不在乎钱,但是他在乎新鲜奇怪的事情。 “那个和尚,好像在哪见过啊。”他自言自语道。 第七十三章 集结(1) 天际浮现出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 空、凌全非、易万轩、怜香玉、姜川海一行人在一条古道上骑马走着。 他们是寅时从一家小客栈出发的。除了怜香玉有些疲态之外,其他人精神则很好。 空在最前面走着,他的马也像他的人一样不知疲倦。空很享受,马似乎也很享受。 一路上,姜川海与易万轩聊了不少事,他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如今却变得健谈起来。易万轩也是个健谈的人,二人谈着走着,也不觉得累。 可终于还是谈到某些话题。 “姜兄任万军帮一堂堂主已有几年了?”易万轩问道。 姜川海皱了皱眉,转望天际,叹了口气:“二十五年了——” 易万轩见他愁眉紧锁,知道他不愿提起往事,便就不再问了。 姜川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乌木剑,一展愁眉,说道:“无妨,我已经放下这二十五年了。” 易万轩目露敬佩之色,只因他深知这有多不容易。要放下一端人生要比自杀还要难。自杀可以结束生命,结束之后就逃避了一切。 而姜川海不是在逃避,而是在勇敢面对,易万轩叹道:“若不是二弟归来,我依然在逃避。” 姜川海笑了,英雄惺惺相惜,二人虽见不久,但已成知己。 易万轩道:“姜兄有何打算?” 姜川海道:“此事解决之后,我将不会在万军帮中。” “啊,要离开万军帮吗?”易万轩语气并不惊讶,反而像早已想到。 “嗯——”姜川海将乌木剑横在胸前,说道:“我要给这把剑找一个归宿。” “要找个弟子吗?” “嗯,有些东西必须传承下去。我本以为这把剑会和我一起埋进土里,但我想,还是要传承下去。这把剑的意义远比我自身的意义要深远得多。” 易万轩凝视着他,又说道:“这把剑承载着两代人的意义,其中也有你的一部分。” 姜川海微微笑道:“是啊。”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马背上也有一些汗。 空轻轻捋着马的鬃毛,说道:“乖,一会儿就到了。” 黄安镇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了。它很小,只是个黑点。 但这个黑点,这个黑点就是大战的开始。 洪翰明、秦平、风瑜早已经在楼下坐侯着,也不知是早早地起来,还是一夜未眠。孙巧儿搀扶着李元郴下了楼,齐英儿跟在后头。 洪、秦、风三人见李元郴气色好了很多,便也高兴了起来。 秦平道:“李兄,好些了吗?” 李元郴那张仍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平日阳光的笑容:“好多了,好多了。这次真是死里逃生。没想到那个人放的毒居然如此狠辣……”他本想继续说下去,可他一想到那个鬼面人便想起上官玲珑的死,话语凝噎。 众人似乎也都明白,尤其孙巧儿更是理解。她十分喜欢李元郴这个人,虽然他长相也一般,可是心地善良,也没有什么缺点。再加上谁都看得出李元郴对上官玲珑是真心实意,不像天下多数男人人只爱女子美貌,若是让李元郴做孙巧儿的姑父她也一百个愿意。 只是一想到姑姑的死,孙巧儿也很伤心,虽然她从不相信上官玲珑会自杀。 洪翰明看齐英儿似也好些了,不像昨日上午那样失魂落魄。 虽然他很想直到昨晚无戒上楼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又不便冒昧去问,只能暗藏心底。 但秦平是个直性子,他左看右看看不到无戒身影,便悄声问道:“齐少侠,无戒大师去哪里了?” 齐英儿:“无戒大师走了。” “走了?”秦平嗓门仍不敢放开,总觉得无戒还在这里。 齐英儿颔首道:“无戒大师说今日姜堂主就会回转,而且会有几位得力高手相助于我们。” “啊?”不仅秦平,除了孙巧儿早已知道,其余所有人都很吃惊,那感觉好像忽然心里落了空一样。 风瑜道:“大师就这么走了?那我们……该如何攻进白鹤帮救人?” 洪翰明虽然没说话,但却将担心写在了脸上。 孙巧儿讥笑道:“亏你们还都是武林高手,没了无戒大师就吓成这样?” 众人被她说得红了脸,孙巧儿也不继续讥讽他们,因为她还要照顾李元郴。 李元郴虽然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但仍不能过度活动,更不能运功动气。 孙巧儿对李元郴那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而孙巧儿总是笑着说:“这里全是大男人糙汉子,只有我一个女孩家懂得如何照顾人哩。”这么一说,李元郴虽然不好意思,但也由不得他拒绝。 除了小解、大解、擦身由齐英儿照顾外,其余全是孙巧儿一个人亲力亲为,她觉得自己忽然又多了个亲人,而李元郴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秦平终于敢放开嗓子说话了,“谁怕?为了救三弟,就是火海我也往下跳!” 孙巧儿道:“谁让你跳火海?跳了火海你非但救不了人,还白白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秦平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遇到孙巧儿他却只能被噎回去,“反正,反正不管是谁挡道,我都要救出他。” 孙巧儿刚想再说话,就被齐英儿抢道:“秦堂主说的对,无论谁挡道,我们都要救人。但是我们不能硬闯,只能智取。” 风瑜道:“没错,大哥,你可不能莽撞行事。” 秦平摆摆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这么一说。”说罢他瞅了孙巧儿一眼,孙巧儿也回给他一个白眼。 洪翰明道:“不知姜大叔何时回来?齐兄可知道是哪些武林高手吗?” 齐英儿道:“除了姜堂主之外,我还知道有个人是我的朋友,叫空,是个和尚,也就是无悲大师的徒弟,无戒大师的师侄。” “啊,无悲大师的高徒,应该会很厉害吧。”风瑜说道。 “嗯。”齐英儿笑道,“他年纪不大,却是个极聪明的人。正是他告诉我关于南宫鹤这条线索的。” “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李元郴笑赞道。 李元郴看了一圈又道:“不知那位方兄弟去了哪里?” 风瑜道:“方兄他嫌这里住不习惯,就回到我们之前的住的那家凤阳客栈里去了。” 李元郴好像有话要讲,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秦平虽然是个粗人,但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他说道:“方兄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一定不会落跑的。” 李元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风瑜道:“可是方兄这几日都没有出现啊?” 秦平笑道:“放心吧,我昨日还去找了方兄。我见他在风韵酒楼吃酒,便同他打了招呼,方兄还邀我……”说到这儿秦平忽然停下了,耳朵根似已发红。 风瑜笑道:“我说昨天中午没有见到大哥你,原来是偷吃酒去了。” 秦平道:“绝对没有,我一滴酒都没喝。” 孙巧儿咯咯笑道:“大男人喝点小酒又怎么了。” “……”秦平不是不想喝酒,只是上次喝酒之后就中了毒,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洪翰明道:“方兄神色可还好吗,上次他差点让两个恶徒给害了啊。” “还有这等事?”李元郴惊道。 秦平道:“嗯,气色好着呢。” 风瑜道:“说来也巧了,救下他的人也正是救了秦大哥和李大侠的人。” “林姑娘?”这次轮到齐英儿惊奇了。原来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 风瑜继续说道:“是林姑娘和他的丈夫。行侠仗义已经许多年了。江湖上都传着他们二人的佳话。” 李元郴道:“莫非是那对侠侣?” “正是。虽然不清楚林姑娘的出身,但她丈夫可是十剑门的遗弟子,人称‘快剑’的明开岳。” 齐英儿听到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孙巧儿知道齐英儿的事,只有她知道齐英儿的师父正是十剑门掌门元方子的师兄,穆无涯。 孙巧儿忧虑地看着齐英儿,他一脸惊讶又似开心,但眼中却又闪着泪花,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孙巧儿忽然为他难受起来。 孙巧儿道:“那对侠侣现在还在黄安镇吗?” “恐怕不在了,”风瑜叹气道,“若是在,我也早就找到了。” 原来那天取药的事风瑜仍记在心上,他仍然没有找到那家消失的药店,还有那张林绮雨写的药方也不见了。 可思来想去,风瑜都不认为那是张毒药方子。可那个消失药店的老板李昧也没有说谎,他给的药确实治好了秦平和李元郴。 “唉——”风瑜又叹一口气。秦平笑道:“我说二弟,你也别瞎寻思了,林姑娘是绝对不会害我们的。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李昧是啥人,但吃了他的药我也没被毒死,可见他也不是坏人。 “我和李兄能活着是咱的命好,别想那么多了。” 风瑜苦笑道:“大哥你倒是很看得开啊。” 秦平没有听出其中的讥诮之意:“有啥看不开,主要咱还有正事要办,不管谁救了我,我都会谢他!给我一条命,救了三弟,我就欠那人两条命。” 众人都被秦平的直率逗笑了,只有齐英儿没有笑。他正回忆着,回忆第一次见到明开岳时,回忆那日在曲星镇见到那辆林绮雨坐着的马车时,回忆再一次见到林绮雨时。 自己离明开岳居然这么近,却又错过! 但此时他心中却平添了几分安全感,那一种像是小时候爷爷给自己的那种感觉。 很近,很近了。 他感觉,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师父了。 空下了马,众人也都随后下了马。他们牵着马,几个人就走在繁华的黄安镇大街上。 黄安镇的人本就对别人不是很在意,一行人牵着马招摇过街也没什么新奇,只是空这一行人惹得许多人注意。 主要是因为别人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这样一行人会走到一起——先是个和尚,又有个温文尔雅的俊朗男人,俊男人旁边还跟着个简直倾国倾城的女人,随后又是一个铁面板脸的紫面男人,最后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虽然已经花白头发,年纪却又不显大。 这样一群人走在街上,许多人都觉得奇怪,但也只是看看就走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空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姜川海说道:“姜堂主,请你带路吧。” 姜川海点了点头,便牵马走到了一行人的前头。 怜香玉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说个不停也蹦跳个不停,活像个十八岁的少女一般。 “你看你看,这地方还有不少酒楼呢!哇,还有买风筝的。 “你看你看,那儿有卖香包和胭脂的。哟,还有糖人啊……” 凌全非道:“难不成你在风华镇见不到这些?” “哼,”怜香玉忽然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扫兴。在风华镇我见到最多的就是臭男人!哪里有空看这些有趣的东西?” 凌全非笑道:“你那么讨厌男人,干嘛还要跟着我?”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只是臭,不是个男人,哈哈哈。”怜香玉俏皮地笑了起来。 凌全非不理会她,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她。 怜香玉见他不理自己,便又笑道:“生气了吗?” “没有。” “哈哈,你就是生气了。” “呵呵,没有。”凌全非冷冷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我以前跟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现在不一样了。” “哦……” “现在我是你兄弟!所以你走到哪我也走到哪!你说对吗,易大哥!” 易万轩本来在后面安静地走着路,忽然被问到,竟有些不知所措,只顾连连点头,“对对对。” “哈哈。”怜香玉又好似打赢了一场架一样得意。 姜川海在前头说道:“就快到了。” 空的步伐变得轻盈起来,大概是因为要见到齐英儿了吧,“不知道,他又成长了没有。”空喃喃道。 众人围坐桌前,方云飞也来了。虽然他很不情愿,但还是被秦平差去的店小二给叫来了。 自从那日获救之后,他就觉得应该远离这帮人,这些事。便一个人搬出去独住,心想少沾些麻烦事为好。 凤韵酒楼正巧就在凤阳客栈斜对面,这两家店其实都是一个老板。 昨日方云飞正在凤韵酒二楼吃酒。吃得正开心,忽见得一个乞丐上了楼,伙计还对那个乞丐毕恭毕敬。不仅是方云飞,在座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乞丐也能上酒楼? 乞丐不仅上了酒楼,而且还要了一桌子的好菜,和两坛陈年美酒,在座的客人都惊得眼珠要掉下来了。 方云飞虽然吃惊,但他更觉得有趣。因为旁人吃惊大概是因为那一桌昂贵的菜品,而方云飞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公子爷,这些菜他也可以要得起,所以他只觉得这个乞丐也能要得起实在仅是有趣。 他一边剥着花生填进嘴里,一边看着那乞丐大吃大喝。 “越来越有意思了。” 方云飞叫过来一名伙计,问道:“那乞丐是何人?” 伙计答道:“他呀,他就是一个乞丐吧,不过是最有钱的乞丐。” “哦?” 看也知道了,他要了一桌子菜怎么会没有钱?难不成还敢吃霸王餐? “他真那么有钱?你们就不怕他跑咯?” 伙计给方云飞指了一指道:“瞧,不怕他跑,老板让我们在这儿盯着他。” 方云飞一看,果然看见一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在那盯着乞丐,方云飞说道:“你去吧。” 那伙计点头哈腰过去和那壮汉伙计一同站着盯着那个乞丐。 方云飞喝了口小酒,继续看着那个最有钱的乞丐。 乞丐吃完了最后一只鸡的鸡腿,打了个饱嗝。 那两个伙计一同走了过去,看样子是问那乞丐吃得如何。那乞丐好像也漫不经心地和伙计对着话。 可忽然那瘦小的伙计变了脸,大骂着乞丐,乞丐却不以为然。 壮汉伙计也有了动作,好像要逮住那个乞丐一样。 “有意思,真有意思。”方云飞一手拍着腿,一手端着酒笑道。 忽然那乞丐一个翻身下去了,方云飞反应快,立马跑过去趴在栏上往下瞧,栏内站满了人,都在往下瞧那乞丐。 可乞丐没瞧到,倒是看见了“扫把星”一伙之一——秦平。 方云飞想要扭头回去,可是身后挤满了人,他还没来得及挤出去,就听到楼下秦平大喊道:“方老弟!” 然后,他二人就一同坐在了凤韵酒楼的桌前。 方云飞挤出笑容说道:“秦老哥,你怎么来了?” 秦平道:“我来找你的呀!” 方云飞道:“秦老哥找小弟做什么?” “唉,跟你说实话吧。是我觉得实在太闷想要出来逛逛,忽然想到几多日子没有见到方老弟你了,恰巧快走到凤阳客栈了,就来寻你了。没想到刚才这一下骚动,我一抬头竟看到你了,你说巧不巧?” “哈哈,那还真是巧啊。”方云飞苦笑道。 秦平没有看到,他正看着那杯中的酒,舌头舔着嘴唇。 方云飞举起杯子说道:“来来来,秦老哥,咱们喝一杯。” 秦平却摇手道:“哎呀,不喝了。” “怎么?秦老哥戒酒了?” “这……唉,戒了戒了。” “好,那既然这样,咱就不喝酒。”方云飞将酒一撒,又拍手叫道:“小二!” “来了客官。” “咦?怎么是你?刚才那个伙计呢?” 小二道:“哦,您说刘四啊,因为他没抓到刚才那个人,被老板给罚了” 方云飞道:“这又不怪他,我看那个乞丐不是常人,这样吧——”说着,方云飞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抽了一张出来,说道:“去,交给你老板,就说我把乞丐的饭钱给付了,剩下的也给他了,让他别罚刘四了。办妥了回来,我会给你赏钱。” 这小二拿起一看,竟是一百两的银票,眼睛放光似地说道:“小的这就去办。” 小二一溜烟跑下了楼。 秦平说道:“哎呀,方兄真是仗义,那个叫刘四的你可认得?” “不认得。” “那我更佩服了,素昧平生竟能仗义疏财,我果然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之后,方云飞就开始后悔不该做了这件事,因为秦平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其实我还怕你不愿帮我们,落跑了呢,是我多心!是我的错!我向方老弟你赔罪!” 现在方云飞看着屋子里的这群人,心想:“当初我还不如落跑了呢。” 洪翰明道:“若是姜大叔今天回来,想必已经快到了吧。” 齐英儿道:“嗯,快到了。” “到了!”风瑜笑道。 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 第七十四章 集结(2) 店中小二按照掌柜的吩咐去买了鸡鸭鱼肉,又买了两桶香油,正准备拿去厨房。 刚进了后院就见到四个后厨正围在厨房口。 “铁子哥,你们瞧什么呢?”小二一边用脚把后门关上,一边回头问着。 一个年纪少长,白面微须的胖男人说道:“亮子你过来看,这躺了个人。” “躺个人?什么人?”小二边说边走过去。 几个后厨给他让开身子,小二一看,地上让这个衣衫褴褛,手脚又脏又臭的乞丐,惊得差点把香油给打了。 “这不就是那个乞丐吗?” 铁子问道:“你认得他?” “认得,认得。”小二点头道,“他怎么在这儿?” 一个瘦高的厨子说道:“怎么在这儿?你看他把这搞成什么样子了。” 小二这才看见,整个厨房瓶瓶罐罐东倒西歪,乱七八糟,“我说他咋不见了,原来是溜到咱家偷吃来了。” 小二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搁在一块方形桌子上,双手叉着腰,打量着这个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乞丐。 “昨晚我遇见了他,没想到他年纪还真不小了。”小二看看几个后厨说道,“咱们得把他弄出去,好在厨房做菜,掌柜的说今天那几个客官的朋友就要到了,咱得赶紧准备准备。” 铁子问道:“把他抬出去?” 另外一个厨子问道:“抬哪去?” 小二说道:“就抬到后门窄巷子那里吧。反正一个乞丐睡街头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说着小二就抓住了乞丐的两只胳膊,“来来来,帮忙。” “你小子想得倒还挺好,你抓胳膊,让我抬他的臭脚丫子?” “他的胳膊和脚一样臭,不信你闻闻?” 一个厨子掏着耳朵说:“我不闻,也不搬。” “那总得有个人帮我啊,我一个人也拖不动他。” 铁子道:“二平,快帮他一把。” 那个被叫做二平的厨子才一脸不情愿地抓住乞丐的脚踝,“我这手算是完了,一会客人说饭菜臭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哈哈。”小二亮子和二平将乞丐抬起来,挪着步子将他抬到门口。 “这乞丐看起来这么瘦,怎么那么重啊!”二平抱怨道。 “快把门开开,我快拿不住他了。”小二的脸确实已经通红。 乞丐被两个人抬着倒是睡得自在,还打起了呼噜。 小二只觉得乞丐越来越重,他的手越来越酸,“啊!”小二猛地一撒手,“咚”地一声闷响,乞丐的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哎呦!”乞丐苦叫一声。 二平动作快,立马放下乞丐的双脚,赶紧跑到厨房里去了。 铁子和其他两个厨子也都探头出来看。 乞丐摸着头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小二骂道:“你这王八羔子,摔我干嘛?” 小二支支吾吾:“我……这……” “这什么这,爷爷我想睡个觉都睡不踏实。” 小二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乞丐这么理直气壮的,小二道:“你跑到人家厨房里偷吃东西睡大觉,还有理了?” 乞丐叫道:“哦?我饿了难道不用吃东西吗?我困了难道不用找个好地方睡觉吗?你难道想让我活活饿死、冻死在外面……” 小二真是拿这个乞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像厨房望去,以一种寻求帮助的眼神。可铁子、二平和另外两个厨子都缩脖子进厨房,事不关己的样子。 小二真是欲哭无泪。 于是他又从怀中拿出两枚铜钱,“给你,快走吧。” 乞丐看看钱又看看小二,“好啊,原来是你!就是昨晚偷钱的家伙。” “谁——谁偷钱了?”小二辩道。 “你没偷没抢,昨天晚上怎么捧着一个大钱袋子走得那样匆忙?” “那是因为……”小二悄悄扭头,见那几个后厨正竖着耳朵在那听着呢,小二道:“这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你不说这钱是哪里来的,我就要报官!” “哈哈”,小二笑道:“你报官吧,官老爷要是信你这个乞丐的话,我就认栽!” “狗官不信,我就说你偷的是他的钱!” “可我没偷,他的钱也没少啊!” “那我就先偷他的钱,然后再说是你偷的,这下他怎么样都会信的!” 小二头大了,“怎么有你这样的无赖?那钱不是偷的,是我赌来的!” 乞丐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地往地上一坐,“我就是无赖。” 小二这才意识到自己让这个乞丐给戏耍了,再一瞧那几个后厨,个个脸上也都挂着一丝奸笑,那意思就是若是不和他们分享一下,他们就会告诉掌柜的小二又去赌钱了。 小二苦苦摇头道:“谁说我遇到了财神?我是遇到了个你这个‘瘟神’才对!” 乞丐倒是笑嘻嘻的坐在地上,手搓着膝盖上的灰,“我饿了,你们还有没有吃的?” 小二气道:“没有没有,快走!” “我不走,这里有四个厨子,我干什么要走?我要带在这里。” 小二实在拿这个乞丐没招,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动,他就像一块泥巴一样沾在了你的鞋底,甩也甩不掉。 小二只能说道:“你可以呆在这里,但是你不能乱走,影响了生意,我们可就要打你了!” 乞丐爽快答道:“好!” 众人也都听到马蹄声音,除了李元郴——孙巧儿不让他乱动——没有站起来之外,其余人全都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但众人失望了,那马蹄声原来只是几个骡子拉着车而已。 赶骡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颧骨突出,下巴有些上翘,他身着青蓝汗衫,足穿草鞋虽然已经是春天,但穿得像他这般单薄的人也不多件,甚至可能只有他才这么穿。 众人虽然失望,但这个人却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 因为骡子拉的竟是棺材。棺材上铺着干草,但仍然让一眼就看到里面五口棺材。 大白天,拉着一车的棺材,实在是太招摇了。众人背后生起一阵阵冷意,但觉得惊讶的也只有他们这一屋人而已,黄安镇的人对什么事都不足为怪,就算有人拉着棺材上街他们也只是草草看两眼罢了。 风瑜道:“这些棺材……难道这地方死人了不成?” 秦平道:“就算死人也不会一次死了五个吧,就算真这么巧,难道那五个人还相互认识吗?” 方云飞本不想插嘴,让其他人都注意不到自己才好,可他好像对越是奇怪的事就越来兴趣,“你看那个干草还往下掉。没绑结实啊,你说那棺材会不会也掉下来。” 李元郴好像也想看看,外面那拉着棺材的车,谁奈孙巧儿偏偏按住他不让他起身,“拉棺材有什么好看的?碰见这种死人的事躲还躲不及……还要看?”孙巧儿又想起了姑姑自杀的事情,便不说了。 李元郴也有些愧疚——一不小心又勾起了孙巧儿的伤心事。 那干草掉了一地,而那个赶车的人却好像全不在意,他越走越快,干草掉得也越来越多,几乎都能看到其中一整个棺材了。 洪翰明觉得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担心,棺材里的到底是死人还是……? 齐英儿的担心与不祥感觉比起洪翰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齐英儿就已经追了过去,拦在了赶骡人车前。 那个中年人边扯着骡子边说道:“小哥儿,你可小心点,别让骡子撞着你。” 齐英儿还未说话,就听一人道:“撞死无妨,撞死无妨,你这不是有的是棺材吗?倒是很方便,死了人直接装进去就行了。” 不仅是那个中年人,连齐英儿也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就坐在棺材板上,是个乞丐,而齐英儿根本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坐上去的。 比起齐英儿,中年人似乎更紧张。 乞丐笑道:“你怕什么?我就是坐在你车上歇一歇,瞧把你紧张的,汗珠子都落到地上了。” 那中年人道:“你这乞丐快下去!你这是对死人大不敬!” 乞丐伸个懒腰又敲了敲棺材板,侧耳听了听,然后说道:“你说这里面有死人?” 中年人道:“当然了!难道不是死人还是活人不成?” 乞丐笑道:“死人、活人又有什么区别?我看这棺材也能装活人!” 中年人道:“你简直是个疯子,快给我滚下去!”说话间,那中年人抡起了鞭子抽向乞丐,乞丐只是一晃,鞭子就落了空,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躲过去的。 齐英儿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乞丐很有意思,而且这个中年人一定也不是一般的赶骡子的人,因为他挥鞭子不像是赶牲畜,反倒像是一门武功路数。 中年人又挥了五、六鞭,竟没有一鞭打中乞丐的,反倒是让乞丐抓住了鞭尾,一把给夺了去。 “有意思有意思,给我玩玩。”乞丐笑道。 中年人好似有点手忙脚乱,“你快走,我还要交赶路!” 乞丐道:“那正好,我也赶路,不如你就带我一程吧。” 中年人道:“呸!快滚快滚!” 乞丐笑道:“不如,我躺在棺材里,你带着我走吧!”说着他就要把棺材板给打开。 中年人更是慌张,连忙叫道:“你不能打开!” “怎么?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我偏要打开!”乞丐一把将棺材板掀开,不禁惊得张大了嘴。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简直比乞丐的脸还要干净。 看到棺材里什么也没有,齐英儿好像也舒了口气,难道自己想多了? 再一看那个中年人,他脸上紧张的神情不见了,换作一种得意样子。 乞丐摇摇头:“不可能可能啊,应该有人才对!” 乞丐嚷嚷道:“你不是说里面有死人吗?怎么连个屁也没有?” 中年人微微笑道:“我只负责运棺材,我可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死人。” 乞丐觉得心头结了个疙瘩,老大不爽,便二话不说,“咣咣咣”,又把其它几个棺材都打开了,但结果都和之前一样——棺材里空无一物。 越是没有东西,反而越奇怪,里面应该有东西才是啊!乞丐越想越气,气得跺脚。 中年人骂道:“你这个泼皮无赖臭乞丐!怎么把棺材都给我打开了?”中年人虽然生气,但话语中毫无之前紧张的感觉。 齐英儿觉得有些奇怪,终于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大叔……” 那中年人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干什么?都是你小子把我拦着的,才摊上这档子事!” 齐英儿道:“我只是觉得大叔在这一条繁华的街上拉着几口棺材,觉得奇怪而已。不知道大叔你是把这几口棺材运到哪里唉?” “关你什么事!” “人家问你,你就要答!否则就要挨巴掌!”刚说完,乞丐就抬起脚来在那中年人脸上踢了一脚。 一只脚印子实实在在印在了了中年人脸上,中年人痛得哇哇叫,一叫就吸一大口气,全是臭脚丫子味。 乞丐笑道:“怎么样?味道好受不?” 乞丐打人了——连黄安镇的路人都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已经围了不少人。 齐英儿不是不想阻拦,只是他也没看清乞丐何时出脚,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乞丐看着中年人狼狈的样子,笑道:“来来来,我再给你印个右脚上去!” 那中年人恼羞成怒,身形忽然一变,竟从腰间抽出一根藤蛇棍,棍风呼呼直响,宛如一条灵蛇朝着乞丐面门冲去。 乞丐倒是神态自若,冷笑一声:“现原形了吧!” 乞丐大喊一声:“着!” 一声刚出,那中年人像被人绊了一跤一样,扑腾趴倒在地上,路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齐英儿一看乞丐手中正掂着什么东西,竟是干草团。 难道他用干草揉成团打趴了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齐英儿惊叹着,洪翰明等人还在客栈哪里站着观望,也都看出是那乞丐将中年人打倒,而不是他自己绊倒的。 孙巧儿因为齐英儿突然跑过去,便不放心,也跑到门口看着齐英儿。 李元郴见孙巧儿不再强迫自己坐着,便悄悄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门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刚才那一幕也是十分惊叹。 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骡车上的棺材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一声木头破裂的声音,里面竟出来个人!是个和尚! 齐英儿定睛一看,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认识这个和尚!这个和尚不仅聪明而且幽默,不仅长得俊俏武功也不弱! 齐英儿大喊一声:“空!” 空也看到了齐英儿,他对着齐英儿笑了一笑,又转而去找哦那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在所有人都注意棺材的时候趁机跑出了几丈远了,可见他脚上功夫并不多好,若是高手,早就跑得没影了。 只见空一个翻身,脚尖点了一下地,又飞起来,转瞬就挡在了中年人身前。 中年人又挥起藤蛇棒,空只是左躲右闪,并不打算与他交手。 忽听得骡车上剩下四个棺材也轰轰作响,乞丐忙一看,果然这几口棺材另有玄妙,棺材有两层,打开棺木之后只能看见顶上一层,其实则把人藏在了底下一层。 只见第二口棺材里伸出了个人手,一个握成拳头的手。棺中人破棺而出,赫然就是易万轩。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也都跳出人来,凌全非、怜香玉还有姜川海。 洪翰明、秦平、风瑜也跑到骡车旁,目露欢喜和不解。 孙巧儿方才看到了空,早就开心地大叫起来,李元郴也十分高兴:“看来咱们的帮手到了!” 此刻,方云飞却不知去了哪里。 齐英儿见到凌全非时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惊还是喜?或者都有,或者还有感激。 而凌全非此刻正在对着他微笑,一种暖人的微笑,齐英儿竟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睛也湿润了。 原来无戒大师所说的另外一个“熟人”就是他呀? 空已经将那中年人擒住,带到众人面前。 “齐兄,好久不见!” 齐英儿笑道:“也不是很久啊!” “难道你不想我吗?” “不想!”这句话不是齐英儿说的,而是孙巧儿。她已经忍不住跑到了骡车这里,李元郴也被她一步一步搀扶过来,因为李元郴也高兴,无论是谁只要高兴,什么病痛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哇!孙姑奶奶,你也在这?” “谁是你姑奶奶?我有这么老吗?”孙巧儿一边笑一边装作生气的样子。 空笑道:“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就道客栈里面吧!” 众人称好,空擒着中年人往客栈里走,中年人此时面如死灰,且不说能不能挣脱空的手,恐怕他连逃的念想也没有了。 众人回到客栈中,乞丐用绳把那个中年男人五花大绑,那男人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乞丐觉得他实在无趣,就把他扔在后院不管他了。 菜已上桌,酒已经添满众人面前的杯子,空自然不喝酒,所以面前的杯子里是清茶。 空举起茶来道:“今日众英雄同聚于此,既是人为,也顺天意,共举大事,剿灭恶贼,指日可待!” 说罢空仰头喝尽杯中的茶,茶本是慢慢品尝,空却喝出了酒的豪情。 众人齐声附和:“干!” 第七十五章 集结(3) 众人互相介绍完一番之后彼此之间都觉得亲近了许多。 原来那个乞丐就是四无赖中的梁老三,凌全非自然认得了,当日就是他送信给自己,让自己速速前往月牙楼。 小二一看到乞丐也上了饭桌,差点又要把梁老三给轰出去,空笑道:“这也是我的朋友,小二哥不要撵他走。” 小二又惊又奇,这无赖乞丐竟是众多好汉的朋友,实在难以置信。 说一下众人座次,易万轩坐在圆桌正位,凌全非坐他左手边,姜川海坐他右手边,从姜川海依次是洪翰明、秦平、风瑜、梁老三,从凌全非依次是怜香玉、孙巧儿、李元郴、空、齐英儿。齐英儿和梁老三挨着坐。 起初易万轩是不愿意做这个主位的,可众人知道他的身份时,都极力推他上座。 秦平道:“易将军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成名了,我们几个三十年前还在摸爬滚打呢,这位子你不坐谁能坐得住?” 易万轩谦卑笑道:“老朽早已经不是什么大将军了,如今就是个老头子而已,这位子,老朽坐不住啊!” 风瑜道:“虽然不做将军,但您也是我们的前辈。当年若不是您骁勇善战,固守边疆,我们后辈哪有什么机会在江湖行走?” 易万轩叹道:“已是往事,不要再提啦。” 凌全非道:“当年朝廷无能,皇帝昏庸,大哥你在外拼死报国,皇帝可曾想到过你?如今你功成身退,虽不是你本意,但我想你现在岂不是活得比那时自在多了?保住一个国家不易,要想拯救他更难……” 易万轩叹了口气,双眼已经湿润,无奈。 姜川海道:“易兄,有些事只有你能担当,我等虽个个成名江湖,但如今聚到一起若无首领也是一盘散沙。你当年统领数万兵马,为何不能统领我们了了数人呢?” “是啊,是啊。”众人附议。 这时,梁老三蹦了出来,“哎呀,不就是一个位子吗?有啥坐不得的?上面有钉子没?若是没有,我就坐上去了哈!” 众人被这泼皮梁老三逗笑了,秦平道:“哪有你的份儿啊?你看你,这盘子鸡全被你给吃了!” “嘿!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又不碍事!” 凌全非又劝道:“大哥,你坐上去吧,要是让梁老三坐了这位子,我们可都要成一伙要饭的了。” 众人又是哄笑,齐看梁老三,梁老三好似两耳朵聋了没听见一样,在那只顾吃着鸡腿。 易万轩笑道:“好,我坐我坐。” 孙巧儿见到怜香玉之后,没说几句话,二人就非常亲密,好似姐妹一般。 “终于来了个女人了,还是个大美人呢!玉姐,我这天天跟着一帮男人,可把我闷坏了啊!”孙巧儿挽着怜香玉一口一个姐地说着。 怜香玉也叫她巧儿妹妹,“妹妹你还不明白吗?男人总是这么闷人的,他们天生就不懂得什么叫体贴什么叫浪漫。” 孙巧儿忽然嬉笑道:“是吗?我觉得那个凌大哥就很体贴很浪漫啊。” 怜香玉红云浮上一脸,扑哧笑道:“你这个调皮的小丫头!告诉你,若是天底下男人都是木头疙瘩的话,那他就是一块石头,不不不,是铁块!” 怜香玉瞟了凌全非一眼,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凌全非听的,而凌全非也故意装作听不见。 “看吧,我说他是石头吧!”怜香玉哼道。 齐英儿见到空之后十分开心,“那日你说分别的时候不是说不来帮我吗?” 空道:“你可别冤枉人,我可没说不帮你,那日我说‘你做的事我却做不来’对吧?” 齐英儿点头,空笑道:“那不就得了?那句话的意思是,你要去做你的事,我要去做我的事。你要遇到你该遇到的事,我要遇到我该遇到的事。” 齐英儿道:“明明很简单,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复杂?” 空道:“我怕你听不明白。” 齐英儿笑道:“本来很明白,被你这么一说就不明白了。”齐英儿顿了一顿,又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帮我了?” 空道:“哪有这么好的计划?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缘分到了,事情就成了。” 齐英儿道:“缘分到了吗?” 空望着众人:“到了。” 秦平忽然道:“哎呀!” 风瑜道:“怎么了?” 众人也都齐看着秦平,秦平道:“少个人啊!” 除了易万轩、凌全非、怜香玉、空之外,其他人也都注意到,方云飞不见了。 “刚才明明在这里的啊?李兄,你们看到他吗?”秦平问着李元郴。 李元郴道:“方才我们都在看那辆骡车,不曾注意到方兄何时不见的。” 凌全非问道:“莫非我们还有一位能人侠士?” 秦平道:“侠士大概算不上,但倒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易万轩道:“既然是朋友,应该不会远走,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吧。” 秦平忽然想到一件事,却又迟疑该不该说出来,洪翰明和风瑜自然也知道那件事,看了看凌全非,又看了看秦平。 凌全非觉得奇怪,“怎么了?莫非那位仁兄和我有什么关系?” 洪翰明道:“是有些关系,但我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凌全非道:“哪里奇怪?” 洪翰明道:“既然凌公子问了,我便说了。在与公子分别之后我们就赶到了李家集,但是李家集空无一人,我们便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之后,秦大哥听到异常的动静,便下了楼。我们只当是个小贼,但又觉得提防一些好,便设了个圈套让那人上钩。那人果然上钩了,我们一问才知,他竟是‘笑面财神’方富贵的儿子,方云飞。” “方云飞?”怜香玉撇了撇嘴,“好像在哪听过。” 风瑜道:“怜姑娘也认识他?” 凌全非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颔首问道:“那他说了些什么?” 秦平道:“他说他在跟踪你,是为了学武功。” “哈哈”凌全非竟不禁笑了起来,“学武功。” 秦平道:“难道他是骗我们的吗?公子你和他不认识吗?” 怜香玉刚要说话,凌全非却抢道:“认识,他没有骗你们,确实是向我学武功的。但是我瞧他资质太差不愿教他,他便死缠烂打,我只好一有机会甩掉他。” 秦平叹道:“哎,难怪如此,他是个公子爷,烟柳花巷也常去,不是练武的料啊!但他确实是个很仗义的朋友,他帮我们找到了齐少侠……” 洪翰明第一眼看到方云飞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他说的话,现在已经确信他在撒谎了,但是方云飞到底为了什么呢?像他这种人,本应该过着寻常阔家公子爷的生活,为何放下好日子不过出来受罪? 孙巧儿看得出怜香玉有话没说出来,便悄悄问道:“玉姐你认识那个方云飞吗?” 可怜香玉只是笑着,似有心事地看着凌全非,凌全非则慢慢喝了口酒。 风瑜道:“若真是凌公子所言,看来方兄是因为突然见到凌公子才会避开的,” 凌全非颔首道:“可能吧。” 秦平道:“无妨无妨,过两天他一定会回来的。方兄还要帮我们救人呢!” 众人把酒言欢,洪翰明问道:“姜大叔!你们为什么会在那棺材里?” 姜川海喝了口酒,道:“这件事,还是让小师傅说吧!” 空颔首笑道:“这件事实在始料未及,我本来正想南宫鹤纵然是个瞎子也不应该是个傻子,他的野心那么大,又怎么会不把江湖大大小小的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这般行踪,他早已经知道才对,为何迟迟不打算行动?等到我们大势已成的时候,他岂不是万分棘手了? “果然,他开始行动了。而且手段很高明。” 空开始说起—— 姜川海在前方带路,“快到了。” 空很期待见到齐英儿。期待他会有不一样的成长。 几个人正走着,迎面来了辆骡车,赶骡子的是个中年人,穿着单薄的汗衫,足蹬草鞋,拉了一车的干草。 姜川海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凌全非却看了个仔细。凌全非江湖中轻功数一数二,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不弱,尤其是别人脚上的功夫。 虽然这个中年人的脚上功夫比寻常人好许多,但凌全非想也许是因为他经常赶路赶车的缘故吧,便不再多想。 怜香玉左看右看,净看些她觉得新奇有趣的东西,而一个赶骡子的人她才不感兴趣。 至于易万轩,他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镇子了,也在四处张望。 就是这一伙人对赶骡人的疏忽无视,才有了后面的事。 赶骡子的人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已经成为他们身后的一个黑点。 姜川海忽然道:“奇怪!” 空道:“是很奇怪。” 怜香玉问道:“我都累了,怎么还没有走到?” 姜川海道:“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这条路我们似乎走过。” 怜香玉惊道:“走过?”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觉得这个镇子上的东西有趣了,因为她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 易万轩忽然道:“看!”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黄安镇的街头,是他们刚刚进镇的地方。 怜香玉几乎叫了起来,“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才走了这么一点路?” 空道:“看来我们并没有走多少路。” 姜川海沉沉道:“我们就像是依着在兜圈子,一直走在一条路上循环往复。” 易万轩道:“这,这怎么可能?” 凌全非注视着前方:“来了。” 众人一看,“果然来了”。 同样的骡车,同样的赶骡人,手拿着同样的鞭子,同样的草鞋,同样的…… 众人停下了脚步,伫立着,看着这辆骡车慢慢从身边走过去。 怜香玉道:“这是谁呀?你们在等他?这人有什么奇怪的吗?” 空笑道:“我们继续往前走。你就明白了。” “啊?还要往前走?”怜香玉一边抱怨一边跟着他们的脚步。 走了片刻,怜香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他不是刚走过去吗?” 凌全非点点头:“没错。” “没错?这种事可能发生吗?他难道迂回到我们前面又走了一遍”怜香玉道。 凌全非道:“你再仔细看看。” 怜香玉左右看了看,“我们还在原地!” 空颔首道:“看来我们是中了别人的招数了。” 姜川海道:“是一门邪门的武功。” 怜香玉道:“世上有这种武功吗?” 易万轩道:“我在边疆任职时似乎听到过军营里的传说。” 怜香玉道:“什么传说?” 易万轩道:“他们说在东方,有一种神秘的武功。会迷幻人的意识,把人的意识永远困在一个世界里。” 凌全非道:“若是真有这种武功,看来我们已经体验到了。这确实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 空道:“无论什么样的奇门异术自然都有破解的办法。” 易万轩又道:“没错,我还听到他们说用这种武功需要让施术者一同困在这个世界里。” 姜川海道:“那他岂不是也出不去了?” 空道:“我大概明白了,既然有如此风险的武功必定会配合其他招数,他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把‘钥匙’。” “钥匙?”、 “钥匙来了。” 那辆骡车,再一次迎面朝他们走过来。、 “这就是钥匙?” 空含笑走到骡车面前,忽然喊道:“停下!” 骡车果然停了! 凌全非笑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明白怎么回事啊!”怜香玉急得跺脚。 姜川海道:“怜姑娘你看,小师傅让那骡车停下他便停下,它们既然能听到我们说的话,也就说明它们和我们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再看看其他的地方,其他人仍是各做各的事,好似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们一样。” “呀!原来是这样!”怜香玉惊喜道,“那我们可以出去了?” 易万轩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凌全非微笑着走到了骡车跟前,说道:“阁下武功之玄妙实在令在下佩服,何不出来报一下姓名,让我等瞻仰一下尊容?” 怜香玉问着姜川海道:“难道那个赶车人不是施术者吗?” 姜川海道:“你仔细看,那个赶车人。” 怜香玉仔细看了看,忽然惊道:“呀!他怎么睡着了?” “不是睡着,而是被人控制住了,施术者另有其人。” “到底是谁呢?” 忽然一阵刺耳的笑声,像小孩子笑声,又比小孩子的笑声尖锐数十倍,令人毛骨悚然。 “嘭!” 干草像炸开一样,纷纷散落,一个黑影从里面跳了出来。 当他落到地上时,众人惊叹不已。 眼前竟是个人,一个身高三尺多,头扎两个小辫子,穿着小肚兜,手上脚上戴着银镯子,脖子上也挂着银铃铛,一副童子的打扮。 可是这个小孩子的身体偏偏长了一张苍老的脸,松弛苍白的皮肤布满皱纹,让人看得想吐,怜香玉就要吐了。 凌全非看到这个怪异的侏儒也惊讶万分,空却平淡道:“施主。” “嗯哈哈哈哈!”那侏儒又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就是你看出来的?” 空笑道:“并不是我。” 侏儒转头又对凌全非道:“那是你吗?” 凌全非也摇了摇头,侏儒又看了看在一旁站着的姜川海三人,“一定也不是你们了?一个个呆瓜的样子!” 若是在平时,怜香玉一定会还嘴骂回去,但此刻她连看都没法看那个又丑又老又可怕的侏儒。 那侏儒的目光又回到空的身上,他一边踱步观察着一边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空笑道:“并不是我看出来的,是骡子告诉我的?” “骗人!你难道能听懂骡子说话吗?” “不能!” “那你就是骗我了,骗我的人就要死,而且死的很难看!” 空合起双掌,“我是出家人,是不会说谎的。确实是骡子告诉我的,因为骡子已经很累了,它们已经喘着粗气,恐怕再走就要趴倒了。” 那侏儒忽然一瞪眼,转而又是一阵瘆人的笑声,“妙妙妙!妙极了!” 空微微笑道:“谢谢!” 侏儒怒道:“你觉得我在夸你吗?哈哈,即便你识破了我的秘术,你也无法逃出去!” “说得没错。” “嗯?难道你不想逃出去吗?” “想!” “那你为什么不逃?” 空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才都说过我们逃不出去了,我们该怎么逃?” 侏儒有些焦躁地说道:“你连试也不试一下吗?” 空笑道:“试了有用吗?” 侏儒尖声笑道:“没用!” “那我为什么还要试试?简直是浪费体力,我走了很多路了,已经很累了。” “你这和尚还真是奇怪,你不想试,又不代表你的朋友们不想试!” “那你为何不问问他们?” 那侏儒果然问其他人道:“你们想逃吗?你们想不想试一下?” 凌全非含笑摇了摇头:“我也累了,不想反抗。” 侏儒皱了皱眉头。 易万轩道:“我也不想试!” 侏儒咬着牙,怒视着剩下的两个人,“你们呢?” “不想!”姜川海道。 侏儒揪着头发,嘶吼般问着怜香玉:“你呢?你想不想试一试啊!” 怜香玉笑道:“我也不想。” 侏儒忽然嘶叫着凌空翻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逃!真没意思!” 第七十六章 集合(4) 一个三尺多的小个子居然可以翻出三丈之高,就连凌全非都为之一惊。 待到侏儒又落在那骡车之上的时候,他就比众人高了许多,语气也更高傲起来,“我还以为你们能有趣一些呢,以往中我招数的人不是累死就是自尽,而走到那一步也全是因为他们又蠢又笨。可幸的是你们当中倒是有聪明人,只可惜太懒了。” 侏儒的目光像一把利剑一样射向正低眉浅语的空,侏儒厉声道:“你在念什么?” 空没有理会他,继续合掌闭目,虔诚地念着。 侏儒早已怒火中烧,加上空又对他不予理会,见那侏儒一抬手,不知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急射出来,这招又狠又快,空是万万躲不开的。 却听“噹”的一声,凌全非剑已出鞘,挡住了侏儒的暗器,暗器震得剑身乱颤,侏儒的腕力手劲可见一斑。 暗器滚落在地上,凌全非一看,竟是一颗牙。牙已发黄,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凌全非似能闻见一股恶臭一般皱了皱眉头。 侏儒尖声笑道:“好剑,好剑,接了我一招居然还没有断。” 凌全非道:“接了就会断吗?”其实凌全非很清楚这侏儒绝对不容小觑,但这种人在江湖为何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 凌全非试探问道:“阁下也是好功夫,不知阁下师从何人?” 侏儒傲慢道:“你看这普天之下可有人能做我的师父?哈哈哈,我没有师父,徒弟倒有几个。但我偏偏不告诉你,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偏不说,就要急死你!” 凌全非嘴角微扬,“不急不急。” “你敢不急?你为什么不急!”侏儒喜怒无常,性格简直比他长相还要怪异。 空慢慢睁开了眼,侏儒又转矛头向空,“你刚才念得什么?”别人想要的他偏不给,他自己想要的他偏要得到,此侏儒真的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了。 空缓缓道:“我在念经。” 侏儒道:“和尚当然要念经,我是问你念的什么经?” “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那不是超度死人才念的经吗?” “我们岂非就要死了?念此经不是正好吗?” “谁说你们要死了?”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侏儒,怜香玉从没看过侏儒第二眼,这次也不禁看了他,她还是觉得这个丑陋的侏儒实在令人恶心,可怕。 易万轩问道:“难道你不是来要杀我们的?那有为何把我们困在这里?” 侏儒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果然这就是侏儒的手段,你越是问得清楚,他就绝不会告诉你。 空笑道:“走又走不出去,死也死不了。不如自我了断算了!”说罢,他一掌想自己脑门拍去,众人瞪大了眼,那一掌的威势绝不是装出来的,空是真的要一掌拍死自己! 怜香玉险些失声叫了出来,凌全非、姜川海、易万轩三人更是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可空这一掌却没有拍在自己的脑袋上,而是拍到了一块石头上。哪里来的石头?侏儒站在他脚边笑着,五关皱成一团:“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原来就在方才间不容发的时候,却不知侏儒从哪里搞来了个石板挡在了空的脑袋前面,石头成了一些碎石块,而空的额前只留下了浅浅的红印子。 凌全非现在已深知自己绝不是这个矮侏儒的对手,他们几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胜得过这个侏儒。且不说这侏儒到底会多少奇门异术,就从轻功身法来说,凌全非都没有把握完胜于他,这个侏儒简直就是个噩梦——武林的噩梦。 姜川海也在脑海中拼命地搜索着是否曾经见过或听过这一号人物,“不,绝对没有这个人。”姜川海暗忖,“若是有,或许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而易万轩更不知道这个侏儒是何人,虽然他会传说中邪门武功,但传说也是不完整的,从来没人提起这武功是谁所创,传人又是谁。 空含笑道:“矮施主,多谢搭救!” “矮施主!?”侏儒声音尖锐,目露火光,“你在说我矮?” 空道:“小僧绝无半分侮辱之意,只是小僧不知矮施主姓氏名谁,不知该如何称呼。” 侏儒哼道:“你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空摇了摇头:“小僧不想知道,其实姓名只是一个人的代号,知道又何妨,不知道又怎样。” 侏儒骂道:“臭和尚!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让你知道!” 凌全非恍然大悟,原来空是利用侏儒怪癖的性格反制了他。 侏儒道:“听好了臭和尚!我是东海……” 众人屏住气听他讲,只要知道对方的身份,知道了他的武功路数,就能找到破他邪功的办法。可这侏儒突然住嘴,抿嘴奸笑道:“臭和尚,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你想套出我的话,你爷爷我活了八十年了,可不是一个蠢货!” “被识破了!”凌全非暗惊,“此人真的不好对付。” 易万轩暗暗心惊:“八十年?那他到底有多少岁了?身法居然如此灵活,连最鼎盛时期的我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真是可怕。” 空摇头笑道:“我不曾要问你的身份,都是你自己要说的,矮施主,我们几人已经中了你的术,我等又不愿反抗,矮施主,请便。” “啊!别一口一个矮施主地叫我!告诉你臭和尚!我平生最讨厌和尚,更讨厌话多的和尚!你若再叫我矮施主,我便要杀了你!” 没想到空真的将这个怪人惹毛了,姜川海早已汗流浃背,只是站在一旁提放着这个侏儒就已经很耗神了,可想空此时又是什么感觉。姜川海看到空神态自若,闭口不语,只是垂下双目默默站着,像闲人一般轻松,不禁暗暗佩服,若不是空在,恐怕自己一伙人早已经累死在侏儒手上了。 怜香玉已经慢慢挪步到凌全非旁边,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会晕倒在地。 除了他们这些人,还有骡子和赶骡子的人,这个空间里其他所有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不断重复,重复。 “喂!臭和尚,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是不喜欢多嘴的和尚吗?” 凌全非他们又是捏了一把汗,这句无疑会在此刺激这个侏儒,若是他被刺激到了临界点,后果…… 可他非但没有发怒,却似正在忍着笑,憋得脸白里带红,红里透紫,终于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在地上打滚,笑出了眼泪。若不是他长着一副丑陋苍老的脸,还有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瞧这姿态,就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任谁都喜爱的。 可他偏偏令人害怕,令人恐惧。 侏儒一直笑着,笑个不停,众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强忍着听他笑,他的笑声可不是堵上而多就能防得住的。 终于,侏儒不再笑了,他笑得突然,停得也突然。 “好好好!妙妙妙!有趣有趣极了!你是我活了一辈子见过最有趣的人了!” “谢谢。”空笑道。 “你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你若不那么有趣可早就死了。” “可是你不是说不会让我们死的吗?” “唔,没错…没错,你果然很有趣。”侏儒拍了拍身上,负手转身说道:“我也想让你死,只是有人不让你们死,他要我活捉你们回去!” 侏儒斜着脸,顿了一顿,好似再等着空问些什么,空果然问道:“谁?” 众人没有想到空竟会问得如此直白,那侏儒肯定不会回答了。 侏儒也果然说道:“你想知道吗?嗯?” 空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告诉我吧!” 怎么会?侏儒怎么会告诉他,可令众人吃惊的是侏儒真的愿意告诉他。 “好,那我就告诉你。这也是因为你的有趣而给你的奖励,我这辈子还没有奖励过什么人呢。” 空微微笑道:“我这辈子也没有受过任何人的奖励。” “唔,可怜了你这个有趣的和尚。我告诉你那人是谁,还会告诉你我将要怎么做。”侏儒顿了顿,道:“那个人恐怕是这个武林最卑鄙无耻的人了,连我都自愧不如!” 众人一听就已经猜到了,世上最卑鄙的人,还有能胜过南宫鹤的吗? 侏儒看众人的脸色也自知不必多说了,便继续道:“他让我活捉你们回去,而不是直接让我杀了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空没有说话,没有回答。 “聪明!不仅有趣!而且聪明!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空道:“因为那个并不是奖励。” 侏儒呆住了,呆呆地看着空,摇头叹气道:“为何我没有早些遇到你?为何你我是敌对双方?若不是这般。我一定会收你做我的徒弟!只是相见不过短短一会儿,你竟如此了解我…… “不过,即便你了解我,让我惊喜,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目的。” “正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也绝不会问。” 侏儒笑着点了点头:“好,接下来你们就要进棺材了!” 棺材! 还是要杀了我们吗?除了空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做了架势,侏儒看见众人紧张的神色,又笑道:“一群蠢货呀!” 空没有紧张,也没有准备交手的意思,反而安抚起众人,“不要慌,他说不会杀了我们,就不会杀我们。” 侏儒含笑转身走到骡车跟前,对那赶车人说道:“把棺材拿出来!”那个赶车人面无神色地将车上的干草用鞭子一卷,全抖落下来,干草下面,赫然就有五口朱漆油亮的棺材。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怜香玉颤声问道:“难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侏儒没有说话,空却道:“进去。” 怜香玉吃惊地看着他,他看不懂空,凌全非也看不懂空,姜川海、易万轩亦看不懂。侏儒懂吗?或许懂,或许不懂。 空问道:“矮施主,我们是自己走进去,还是你送我们进去?” 这次侏儒并不因为那“矮施主”而发怒了,他叹气道:“我看你们都那么懒,连逃也不想逃,那我就送你们一程吧。” 众人忽觉有些晕眩,渐渐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凌全非模糊地看到空缓缓倒下去,他自己也倒了下去。侏儒只是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倒在地上。 空缓缓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他感到在摇晃,棺材在摇晃。不对,是骡车再走。 “已经被送进来了啊。”空叹道。他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慌张,好似很享受一般闭上了眼,放空自己,随着车子晃来晃去。 在这狭小憋屈的棺材里,空却躺的很舒服,几乎就要睡着了。 棺材突然不晃了,骡车停了下来,空微笑着仔细聆听。他隐约听见有人吵嚷些什么。空暗忖,大概是有人拦了下来。 忽然他感觉车身一阵,好像一个重物落到了车上,正好砸在自己的棺材上。 接下来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熟悉到想大笑。梁老三的声音,无赖乞丐梁老三。 他听道梁老三大吼大叫大笑,忽然又感到一种重压不见了,棺材好似变得轻了起来,不再压抑着自己。 然后,他听到了齐英儿的声音,“齐英儿啊。” 他开始运气,将棺材震得晃动起来,棺材炸裂开来,空站在骡车上微笑看着齐英儿,暗想道:“又见到你了,又成长了啊。” 空讲完了经过,众人听得出神,都已经忘我,好似身临其境一般。 易万轩道:“当我们纷纷出来的时候我们才明白,小师傅让我们进那棺材,原来那便是破解侏儒那厮邪功的办法。” 空含笑道:“虽然我已看出这门邪功的破解办法,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僧只是孤注一掷,差点连累了众位,愿易施主不要责怪小僧鲁莽才是。” 姜川海到:“小师傅休要说这话,若不是你,恐怕我们早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易万轩频频点头:“是啊,小师傅可救了我等一帮人性命啊!只是,老朽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空笑道:“易施主可是想问那个侏儒哪里去了?” 易万轩微微点头,空说道:“其实他虽然练了邪功,为人也恐怖鄙陋,但却不是个卑鄙小人,我发现他言出必行,还颇有几分侠士气息。” 怜香玉打了个寒噤,空继续说道:“所以我相信他说了活捉我们就不会杀了我们,既然我们已经被他捉住,那么他答应南宫鹤的事就算办完了。像他那种人肯定不愿意与别人纠缠过久,所以办完了事他就会离开。只是南宫鹤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耍弄的一天……” “哦?” “那个侏儒本就不是甘愿受人呼来喝去的人,虽然不知道南宫鹤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对付我们,但他一定心不甘情不愿……” 凌全非问道:“所以,你认为那个侏儒对我们手下留情?” 空笑道:“不仅手下留情,他压根只想玩一玩,本就没有意思将我们送给南宫鹤。否则,就以我们这几人之力怎会是他的对手?我们昏睡了又怎么会醒过来?” “这么说来,他是个好人。”怜香玉道,“但他的样子,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会是个好人。”说罢,怜香玉又打了个寒噤。 好人,坏人,又有何评判标准? 空微微笑着,凌全非已经注意到了,无论何时,空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即使面对死亡,他依然从容不迫,凌全非暗暗觉得好奇,到底什么事情能让空心神慌乱一下? 空道:“其实,我们几人能够得救,还要感谢另外两个人。” 众人已经明白,都看向齐英儿和乞丐梁老三。齐英儿一听,竟然面红耳赤害羞起来,而那梁老三,正在抱着一整只鸭子啃着。 梁老三见众人都瞅着自己,便抹了抹嘴,笑道:“不好意思哈,我看你们都不吃,可怜这一桌菜都要凉了,就让它进我的肚子里暖和暖和。” 众人又被这个无赖逗得哭笑不得,竟不知不觉间对这个乞丐喜爱又崇敬,他简直活得比皇帝还要潇洒。 空笑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们怎么发现这骡车得怪异?又怎么知道我们在棺材里的?”平日空对别人说话都会加上施主二字,而在与梁老三说话时却只用“你”,可见他俩友谊已经很是深厚了,但他与他的关系又和空与齐英儿的关系不同,人与人的关系岂非总是那么简单又微妙? 梁老三又抹了抹嘴上的酱鸭油,然后用那沾着酱鸭油的手拍了拍齐英儿的肩,“不是我发现的,是这个小哥儿发现的!” 齐英儿只闻着一股酱鸭香味,即使梁老三已经拿开了手,那味道扔从齐英儿肩膀上钻进他的鼻腔里。但是齐英儿毫不在意,因为他也喜欢这个梁老三。 齐英儿含蓄笑道:“其实我也只不过是觉得奇怪……” 梁老三也道:“其实我也只不过是帮了小哥儿一把。” 空道:“你这个老无赖,倒是把话给我们说明白呀。怎么,救了人也要耍无赖?” 梁老三道:“亏我还救了你,居然还这样说我!早知道就该让你闷死在棺材里才好!” 空道:“那你以后找谁吃饭去?” “这……罢了罢了,你还要给我饭吃呢。” 众人越看这两人越觉得有意思,一个乞丐,一个和尚,一个要饭,一个化缘,说白了又有什么区别?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区别,这二人才能这般要好吧。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着二人之间的友情渐渐吸引住。 梁老三故作姿态,清了清嗓子,便把事情娓娓道来。 第七十七章 无赖 “明盛楼”并不是个酒楼,而是一个青楼,一个妓馆。虽然是妓馆但也不是任谁都能进的去的,比如,乞丐就不能进。 “凭什么不让我进?凭什么?” 老鸨捂着捏着自己的鼻子,嗤嗤说道:“你…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想进我的门?” 乞丐跳叫道:“你这个老女人,谁要进你的门?你倒贴我我也不稀罕!” 老鸨被这个无赖乞丐气得满脸通红,大喝一声,自她身后就突然窜出两个壮汉,个个五大三粗,面相凶神恶煞,可这乞丐好似不在乎自己将要挨一顿打,更不在乎周围的人看他笑话。 老鸨又捏着鼻子说道:“你再不走就是要讨打了!” 乞丐不紧不慢,不慌不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东西,闪闪发着金光——竟是一大块金锭子!这还真是稀奇事,乞丐居然有金子!乞丐得意又傲慢地笑道:“怎么样,我是进得进不得?” 老鸨看到金子自然眼睛都直了,她屋里面的多少妓女都也纷纷挣着要做着乞丐的声音,谁都明白,她们要的不是乞丐,而是乞丐手里的金子。老鸨态度忽然变得谦恭起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哎呀!这哪是乞丐呀,是我眼拙我眼笨,明明是个大官人,只是许久没有洗澡罢了!来,姑娘们,快点伺候大官人沐浴!” 乞丐挺了挺兄,正要阔步踏进去,忽然有个人叫住了他:“又要去嫖妓?” 乞丐还未转头脸上就已经露出笑容:“怎么,你是进去不才嫉妒我吗?” 一个和尚正站在街上看着他,含笑说道:“梁老三呀梁老三!你还用那锭假金子骗人啊!” 梁老三脸色忽然慌张起来,老鸨一听,便怒道:“好呀你,你这个臭乞丐,想用假金子骗老娘?不知好歹,给我打!” 那两个随身的壮汉便伸手从背后去捉梁老三,梁老三身影一晃,竟已经跳到了和尚的旁边,“你这和尚!总喜欢坏别人的好事吗?我一遇到你就要倒霉!” 空笑道:“反正你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坏白不坏!” 梁老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道:“好久不见!走,请你喝酒去!” 空微微扬了扬下巴,说道:“和尚是不喝酒的!” 梁老三道:“对对对!和尚最爱吃面条是吧!走!我请你去吃正宗的阳春面!” 空摇头道:“你有钱请我吃面条吗?”梁老三拍了拍怀中的金子,“咱自有办法请你吃面条!” 二人竟若无其事、目无旁人地聊了起来,老鸨正欲发怒,然而梁老三却扬手笑道:“老板娘啊!下次我再进你的门!” “滚!给我滚!” 二人滚到了一家面馆,面香味勾起了二人肚子里的饿虫,梁老三又用同样的招数坐进了面馆里。 空喝了一口小二给上的茶,笑道:“我算知道你怎么还没饿死!原来这般无赖!” 梁老三道:“小声点!回头连面也吃不上了!“ 空摇了摇头道:“恐怕以后你不是饿死的,而是被仇人打死的!” 梁老三笑道:“人活一世有点仇人怎么了,再说了,我的仇人绝对不会打死我的,他们也是绝不会跟一个乞丐死较真的!不过,我还是怕死的,尤其在我知道自己会死在另一个人手里的时候,我连正饿着肚子的事都给忘了。” 空道:“哦?你也要死在别人手里了?” 梁老三忽而低沉说道:“是啊,那个人简直可恶!他总会坏别人好事!” 空抿嘴笑道,笑得简直比姑娘还好看,“看来什么事也瞒不住你!” 梁老三往后仰了仰身子,“说吧,又要让我干什么?你没事是绝对不会找我的!” 空笑道:“如果不是特别棘手的事我也不会来找你的,因为你是在是个很厉害的人!” 梁老三:“用不着夸我,我就知道会死在你手里……累也累死了!快说让我干什么吧,好让我死个明白!” 空托腮叹道:“其实……” “面来喽!二位客官请慢用!”小二将面送到了桌子上,面香味扑鼻而来。 “面来了,先吃面,吃完再说,省得听你说完我就吃不下去了。”梁老三边说便把阳春面吸溜吸溜到嘴里。空笑道:“你也不怕烫?” “等你做了乞丐,就不会介意这些了!” “看来我是永远不会明白你的滋味了。” 二人吃完了面,准确地说应该是梁老三等空吃完了面,梁老三只是吃了几口,碗里就只剩汤了,再一口,汤也没了。 空吃完了面,又慢慢喝了口汤,梁老三早已经等得着急,便道:“吃完了吗?现在告诉我吧?” 空将汤缓缓送进喉中,再到胃里,“着急什么?” “难道你的事不着急吗?” “着急,很紧急!” “……”当这个无赖乞丐梁老三遇到了和尚空也只能默而不语,在他眼里,能比自己还要无赖的除了自己的大哥,就属这个和尚了。 空缓缓道:“虽然很急,但是这件事只能慢慢来做。” “那恐怕你找错人了,我可不是慢性子的人!” “这事情慢性子的人还做不来哩。” “那到底什么人才能做你那件事?” “只有你这无赖的人才能做得到。” 梁老三大笑一声,道:“那岂不是你自己也做得来?你可比我还会耍无赖呢!” 空并不否认,“可我这个无赖还要做另外一件事。” “好吧,你说,我做。”梁老三之所以能答应地如此爽快只是因为空承认自己也是个无赖,而空也正是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梁老三先答应自己,这两个人能做成朋友真是令人难以预料。 空将要拜托他的事情一点一点细细讲给他听,听完之后梁老三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件事可真是不小啊,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件事了?” 空道:“大约是在七年之前,而我是最近两年才参与进来的。” 梁老三搓了搓鼻子,“确实是件大事,但如果我办不成呢?” 空笑道:“那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空笑得温和,说的却很严肃。 梁老三深吸了口气,又是挠头又是搓耳根,空道:“怎么了?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紧张啊。” 梁老三叹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情。” “可这是件好事!” 梁老三没有说话,他在思考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他忽然问道:“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空道:“齐英儿。” 梁老三笑道:“姓齐呀,我也认识个朋友,也姓齐。”空点了点头,“你是答应了?” 梁老三道:“我早就答应好了不是吗?梁老三呀梁老三,以后千万不要跟和尚交朋友,否则又要倒霉了!” 空笑道:“可是和尚可以请你吃面条啊!”空从怀里拿出四个铜板,“小二。”小二便应声跑了过来,接过铜板笑着说道:“好嘞客官,二位还要茶吗?” 空摇头看着梁老三说道:“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 梁老三苦笑道:“怎么?多给我一碗茶也不行吗?” 空笑道:“好,那就来一碗。” 茶是免费的,但是梁老三却不像往常灌进脖子里,而是细细品尝,空笑道:“还真是难得。” 梁老三道:“确实难得,事情过后你还要请我喝碗茶!” “还请你吃面!” 二人分开之后,空就前往月牙楼去。而梁老三拿着空交给他的一张信去寻凌全非。 信是叠起来的,梁老三把信和金子放在一块,他一眼也没有看,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是个无赖,却极重情义,朋友交代的事一定照办,朋友给的信,绝不看。 梁老三没有骑马,他的脚力非常,而且一个乞丐骑着马岂不是会引起很多人注意?而这件事他绝不能让太多人注意。 傍晚,红霞满天,像被人又用盆泼上去的一般。 梁老三已经走了大半天的路,而他要找的人却还没有找到。“凌全非呀凌全非,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梁老三坐在一个小茶摊里吃茶,他已经吃了一个多时辰的茶了,光喝茶都要喝饱了。 太阳慢慢往下落,可梁老三却嫌这太阳不近人情,落得实在太快了。 太阳落了,但是人却来了,既然人来了,他也不管太阳的事了。 凌全非与怜香玉一同走过来,梁老三看见怜香玉的姿色不禁有了遐想,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还有正事要办。 梁老三突然起身,迎上凌全非,笑道:“等你好久了!” 凌全非诧异问道:“等我?”他打量着这个乞丐,自己从没有见过他,更不可能认识他,他为何要等我? 梁老三道:“闲话少说,我时间不多……”梁老三掏出怀里的信纸,“给,有人让我交给你!” 凌全非将信将疑地接了下来,还未打开,梁老三便又说道:“现在别打开!你一打开我就忍不住会问上面是什么,而我不能这么做!等我走了再打开。” 怜香玉看这个乞丐实在觉得奇怪,再加上梁老三时不时对自己露出那种色眯眯的眼神,浑身不舒服,“你是谁?” 梁老三没有理她,反而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浮生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诺,后会有期!” 说罢,梁老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凌全非见这个乞丐雷厉风行、我行我素,竟生有一丝钦佩。 “完成一件事了!”梁老三伸了伸懒腰,“剩下的那件事可就难办咯!” 梁老三走进了一处破庙,庙中佛的金装已经剥落,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也布满角角落落。乞丐拜了拜佛,然后坐在佛的脚下,自言自语道:“你是佛,我是乞丐,咱俩又有啥分别?你替我守着门,我先睡一会儿,到时候你再叫醒我。” 若是旁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认为乞丐已经疯了,可是乞丐没有疯,佛像慈祥的笑着,它深知梁老三心中的苦楚寂寞。 叫醒梁老三的不是佛,却是一只老鼠,老鼠爬到了他的脸上,他才猛然醒来。“好呀好呀,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臭就是你的同类了?”他提起老鼠的尾巴,老鼠扑腾着身子“吱吱”直叫。“罢了罢了,念你好心叫醒了我,我便不与你计较了,下次我要是有面条吃,也给你捎一份,去吧!” 梁老三将老鼠放在了地上,老鼠一溜烟逃进了黑暗的角落里,梁老三叹道:“真没良心,放了你连声谢谢也不说。” “吱吱”,又是老鼠的叫声,梁老三脸上浮出笑意:“嗯,这还差不多!”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却怎么也拍不干净,便也不在意了,跟佛像道了个别,哼着小调除了出了庙门。 这时候晚上的风也还是冷的,梁老三身上的衣服尽是破洞,自然防不住风,但他毫不在乎,因为他冬天穿的也是这一身破衣服,这点风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 山里的风尤其冷,马走在山路上似也发抖。无奈,这人只能下马牵着它继续走。 夜已深,谁会在这种地方走?能这样日夜兼程的人必定身负着不容出任何差池的使命,他顾不得抱怨,裹了裹衣服,继续往前走着。 梁老三正猫在树上,树虽然光秃秃的,虽然没有叶子挡身,但借着黑夜他能将自己完美的隐藏起来,连一同和他呆在树梢上的猫头鹰都没看到他。 猫头鹰是个夜间动物,梁老三确实白天夜里都能活动的动物,他在夜里的视力,其实也是不次于猫头鹰的。他已经看到那一人一马了,正往这里走来,正往自己挖的深坑处走来, 他安闲的倚在树梢上,抠着手中的泥,猫头鹰在一旁“咕咕咕”地叫着,好似在告诉梁老三“来了来了”。梁老三笑道:“不急不急,马上就有好戏咯。” 一声健马悲嘶,那牵马的人失足跌入陷阱之后,手中仍然紧握着缰绳,马已经走了许多路,也很累了,竟没支持住也摔了下去,只是洞并不大,也容不下一匹马。那牵马的人就被马身堵在了里面,惊恐之间,竟放声大叫起来。 第七十八章 三军山 “年轻人啊,年轻人唉,掉个坑就能吓成这样?” 坑里的年轻人嘶叫着,“你是谁?你是谁!” 梁老三慢慢走到那个洞前,面前横卧着一匹黑鬃马,它喘息着,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吹着梁老三的脚踝暖暖的。 梁老三蹲下来摸着它,“还是你乖,不像洞里的家伙,又吵又蠢。”洞里的那个人靠着潮湿的洞壁,洞壁上的石头硌着他的脊背他也毫不在意,他想看清到底是谁害自己栽到了坑里。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双脚,连一双脚他也看不清。 坑了的人哀嚎着:“大爷大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身上没有钱,啥也没有,我烂命一条,大爷你也不稀罕吧,放过我吧……” 梁老三掏了掏耳朵,对那躺倒的黑鬃马说道:“你听见没,是不是很吵,你一定很烦他吧,我都快被他烦死了。来来来,我来帮你解脱!”话刚说完,梁老三就伸出两只满是泥垢的手,抓住了缰绳,轻轻一拽,缰绳“啪”的一声就断了,坑里传出一声“哎呦”。 原来那坑里的年轻人一直害怕地紧攥着马缰不肯放手,梁老三这么一拽,他一个受不住力就倒在坑里。也不知是坐到了什么东西,一时间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坑里面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年轻人顺着刚才摔倒的地摸着,摸到了硬硬的动心,心想八成就是块石头吧,谁知这石头里突然钻出来一团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年轻人吓得尿了一裤子。 满脸是泪地求道:“大爷!大爷!你到底想要啥?我都给你,让我出去吧!让我出去吧!” 梁老三两手一托,竟把一匹两千多斤重的马扶了起来,这匹马一声长嘶,梁老三一掌拍到马屁股上:“走吧!”这匹马立刻就跑了起来,跑下山去。 黑鬃马起来之后,月光就洒进了坑里,梁老三站在坑边俯视着里面的年轻人,像个受惊的小猫一样,在哆哆嗦嗦不敢抬头。梁老三忽然大笑:“难不成我真的抓错人了?” 那年轻人缓缓抬起头,他也看清了梁老三,心中不免一惊,居然是个乞丐。但他仍然哭丧着脸:“一定,一定抓错了,我从来没有的罪过大…大爷您!” “哦?是吗?”梁老三蹲下身子,对那年轻人说道:“你从来没得罪我,但我找的就是你!” “啊?” “用不着装可怜,这可坑岂不是以随便一跳就跳上来了?”梁老三笑道,“怎么样,要赶回去给人报信吧!” “我……”方才那年轻人脸上受气受惊的表情烟消云散,换成了一种狡黠的目光,简直比冰锥还要冰冷还要尖锐。 那人站直了身子,蹭地窜了出来。梁老三后退两步,二人对站着,中间隔着一个坑。 梁老三笑道:“何必呢?早些出来不久省很多时间了吗?” 年轻人笑道:“你认得我吗?” 梁老三摇头道:“不认得。” “那你是怎么……”那人忽然像想通了一般,冷声道:“有意思,你是全凭侥幸把我给诈出来了呀,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这事儿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搞不好,还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搭进去!” 梁老三讥诮笑道:“我本来也不想管的,只不过有人请我吃了一碗面条,我也不得不答应他管管这件事了。” “哼,我看你不仅是个要饭的,而且是个疯子,一碗面条就能让你豁出性命来?” “我的命可值钱哩,别人要它千金不卖,可我这个朋友要它一碗面条已经绰绰有余!” 那人冷笑道:“我要你的命可分钱不要!” 话音未落,那人竟发出两只袖箭,“簌簌”破风之声,箭已经到了梁老三眼前。梁老三不紧不慢,只一偏头,袖箭划过他的耳边,竟削掉几缕头发下来。梁老三怒道:“好家伙,你可知道我的头发比你的命还要值钱!” 那人速度极快,转眼一柄闪亮的刀光向梁老三劈来,梁老三一个右倒,右手撑地,两腿腾起,照着那人的胸口连踢了五脚。那人见不是路,慌忙向后撤去,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气喘道:“你到底是谁?” 梁老三负手笑道:“你管我是谁!正好爷爷我皮痒痒了,来来来,给我抓抓虱子!” 梁老三身子一倾一低,向前冲去,两脚不断点地,有如一条长龙。那人一看梁老三身手如此之高便要逃跑,可梁老三这一招又快有准,一把就拽住了那人的辫子,用力一扯,那人经不住梁老三的蛮力,往后倒去。 梁老三的爆发力极大,那人脑后连着辫子的一片头发竟被梁老三硬生生扯了下来,那人痛叫一声,也不知道是头疼还是屁股疼。 那人一手捂着尾巴根一手摸着头,脑后竟湿漉漉火辣辣的疼,那人一看,一手是血,竟被扯下了一层皮!梁老三拎着他的辫子笑道:“哎哟,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的头发值多少钱?多了,我这个要饭的可赔不起啊!” 那人惊恐的看着梁老三,之前的傲气一丝也没有了,“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坏南宫仙人的好事?你你你,你放我走,我不会告诉他这事,你也能活命!” “哟!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想要威胁我?告诉你,我要怕你吓唬就不叫梁老三了!” “梁老三…梁老三…”那人坐在地上嘀咕着,忽而又抬头惊道:“你是那‘四无赖’里的梁老三?” “哟,没想到你还知道我这个要饭的,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没有钱的,更赔不起你的马和你的头发…”梁老三将头发扔进了那个坑里,又道:“呐,现在你头发也没了,马也没了,这山路又黑又险,逃也逃不成,打也打不过我,不如趁此机会弃暗投明,好好生活去如何?” “好好好!”只见那人连连点头,又立马该换姿势,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朝着梁老三磕头,梁老三笑道:“有意思,天下人都是见皇帝才跪拜,今天我倒尝尝做皇帝的滋味了。哈哈!” 梁老三喝道:“你先别拜!”那人果然已经被梁老三教训得服服帖帖的,立马停下不再磕头,“你老吩咐您老吩咐!” 梁老三心里很是得意,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是去回信对吧!” 那人连连点,梁老三又道:“南宫鹤是不是让你去请人帮他作恶?请帮手解决掉一些他看不顺眼的人?是不是?” 那人支支吾吾,好像南宫鹤此时就在这里看着他一样。他想挠挠头,却碰到了伤口,又是痛叫一声,梁老三见他磨磨唧唧,不耐烦地说道:“你说不说?不说我把你剩下的头发全给拔了!” 那人一听,果然吓得哆嗦,慌忙说道:“是是是,仙人…南宫鹤他确实让我去请一个能人帮他!” “哦?什么能人?” “这,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你若再敢骗我我就再让你吃些苦头!快老实交代!”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老人家想要知道啥?我只能告诉你我只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并没有见到他的人。” “放屁,南宫老贼让你你去请能人却不告诉你那人的名号?我看你是成心不想说实话!”梁老三起身伸手就要朝着那人的脑袋抓去,那人连忙抱头,却又不小心碰到了伤处,但也只能忍住疼痛哭喊着说:“我真的没有骗你老,真的没有!那日南宫鹤他只是告诉我要去‘三军山’妙云洞里去请能手,但真真没告诉小的那人的名号。而且那个山和那个洞极其隐秘,我四处打听都没有打听得来,后来正是那人的一个徒弟恰巧遇见小的,笑道告诉他自己的来意,便由他但这小的引见那个帮手!” “哦?”梁老三思量着,“三军山?妙云洞?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那人又磕头道:“哎呀,都到这个份上了,就是给小的十个胆也不敢骗你老啊!不仅你老,就连那山下的人都没听说过什么三军山,而他们还就住在三军山山脚下呢。” “哦,这么说,三军山的名字不是人们给起的,而是那个帮手起的咯?” “大概就是这样吧,小的也不清楚。” “那你还记得怎么去得那座山,那个洞吗?” “这……” “怎么?又有什么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是小的要说不记得您老也不回信吧!” 梁老三抱起胳膊在胸前,冷哼道:“既然知道我不会相信,就不要说那些无用的废话!” 那人跪在地上,苦着脸,叹气道:“知道你老不嫌,可我还偏偏得说自己不知道。因为小的实在不知道。小的当初进山,进洞,全被那帮手的徒弟给蒙上了眼睛,也不知自己去了哪里。”那人顿了顿忽而又说:“不过,有些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的岁然被蒙上了眼,心中有几分恐惧所以特别留意,我感觉那帮手所在的妙云洞离我遇到他徒弟的那个小村子并不是很远……” “然后呢?” “可是,我在那个村里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四处有什么高山。” “哦?”梁老三听到这,便也皱起眉头细细思考起来,“没有山?却叫三军山。” 梁老三对着那人喝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句句属实啊!” “这么说来,三军山可能不是一座山,而只是一个地名。” 那人也见机行事,连忙附和:“哎呀,对呀对呀,一定是这样,您老可真是大智大慧,一下子就想通了!” 梁老三对他投向不屑和厌恶的眼神:“我这辈子最讨厌溜须拍马的人,难怪你能做南宫鹤的手下,真是十足的马屁精!” 那人却殷殷笑着,好像梁老三夸了他一番似的。 第七十九章 巧得密信 众人围在桌前也不顾桌上的菜,也不顾肚子咕咕叫,聚精会神地听着梁老三讲他的几日前的经历。梁老三倒也不客气,边讲边吃喝一点没有耽误。 洪翰明见梁老三吃得正香,也不叙述,好似有些着急便问道:“那之后呢?梁兄弟可找到那帮手的恶巢了吗?” 梁老三一个劲吃,嘴里塞满了菜,也不回答,秦平是个急性子,猛灌一口酒,说道:“你倒是等会儿吃,先说,先说。” 梁老三将嘴里的饭菜咽下肚里,说了句:“着急什么,这菜都凉了,各位倒不如边吃边听我讲好了。” 空笑道:“老三啊,你不说完,我们哪有胃口吃饭呢,胃口都让你吊起来了。” 梁老三拍拍腿,笑道:“好好好,我继续说……”—— 那人仍跪在地上,跪得腿已经发麻,可他还是不敢乱动,脑后还在隐隐作痛。那人看到梁老三仍站在那细细思考,便起了歹心,他故作揉腿,一边哀怨一边揉腿,梁老三觉得他很烦,自然也不理会他。 那人顺着自己的腿,摸到了缠腿布,从中慢慢取出一根指头粗细的银锥。他嘴上哀怨声喋喋不休,连微微沉着,眼睛却向上瞟着梁老三,慢慢把手上的银锥藏进袖子里。 梁老三仍在想着那三军山妙云洞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忽然一道银闪,那人业已出手,只是一瞬,银锥子扎进了血肉里,穿了着骨头,钻心的疼痛。那人捂着自己的肩膀满地打滚,苦不堪言。 原来,梁老三早就注意到那人的小动作了,毕竟是个老江湖,自然不会被那人的小技俩蒙骗,早已看穿他的心思。 方才在那人出手之际,梁老三也已经出手,只掰过他的手腕,用力一推,那人就将半尺长的银锥穿进了自己的肩膀。 梁老三看着他满地打滚的他,也知道向他这种人绝不会诚心悔改,朝着他啐了口痰,骂道:“狗东西,瞎眼的货!果然跟着南宫鹤的人,都不是个东西,爷爷我好心饶你一命,你竟然不知悔改还想偷袭你爷爷,看来留你不得!” 那人痛得咬牙切齿,嘴里仍不忘求饶:“求……求求你,放过我。” 梁老三虽然是个无赖,但说到底还是个人,心地还是挺软的,并没有出手杀了他,而将他打晕,“哼,这下子省得你乱叫唤惹爷爷心烦!” 梁老三想要离开,但想他一个人在这山野之中,万一有个野狼野狗什么的将他叼走如何是好?左想右想,于心不忍,索性将他他背了起来。 梁老三背着他一直走,又转回到了那个破庙。进庙的时侯,他仍然朝那尊破败的金佛像打了声招呼:“我又回来了。” 梁老三将他放在金佛像后面,看他左肩血流如注,便出了庙到山上找些草药,夜色太黑,只接着月光,找起来还是很费力的。 若不是梁老三有一双可夜视的眼,恐怕只能找到天亮了。可即便是梁老三,也找了很久。 回到庙里,他左翻又找,终于找到了一小香炉陈年香灰。他把上面的香灰抓起来洒掉,只留下小半炉香灰。 梁老三把草药放到嘴里嚼了又嚼,然后一口吐进香炉里面,接着又用一根手指把香灰和草药搅拌在一起,直到搅拌成浆糊一般的东西他才放下香炉。 他小心把那人的做半身内外衣脱掉,“哟,还真白净啊!” 冰冷的银锥子仍然贯穿着他的左肩,他右手握住银锥,左手按住他的身子,使劲一拔,银锥拔出,梁老三有立刻抓起一把香灰和草药和成的浆糊抹到他前后伤口上,又撕下他衣角一块布给他缠好,最后将他衣服给穿好。 正给他穿衣服时候,发现他怀里似有东西。梁老三一掏,果然有东西,是一封书信,书信面儿上写着——回白鹤帮帮主。 梁老三一看,想必是南宫鹤请的那个帮手写的回信,不由得一阵欢喜,抹了抹额上的汗,看着那个晕过去的送信人说道:“也算你还清我的人情了。” 说着他便怀揣这那封信出了庙门,出门之前还不忘像金佛道别:“我走了,看好那个小子啊,他本性不坏。”金佛朝他笑着,像是答允了。 梁老三走着山路,不知不觉,已经是黎明。天空慢慢由昏变明。梁老三头发上衣服上也让露水打湿,但他毫不在意,而且很开心,就像洗了个小澡一样。 他往山下走着,却有些提不上劲儿,究其原因就是他怀里的那一封信。 梁老三是个无赖,但对朋友是最讲信用也最厚道的人,朋友交代给他的任务,无论怎样他都会完成,怀里的那一封信他是绝不会去看的。 他本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但每一次遇到送信之类的差事他都能忍过去,但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忍到了极点了。他的步伐变得焦躁变得混乱,终于他一咬牙,“忍不住了!”,他一跺脚,竟跳上了一棵树上。 他坐在树梢,靠在树干,将怀中的信掏了出来,盯着好久,终于还是“嘶——”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他将信纸褝开一看,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大叫一声:“不好!”。 梁老三翻身下树,脚步飞快,竟跑了起来。 信上文笔拙劣不堪,若不是这样,梁老三倒还看不懂呢。上面写着: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要活捉不要死的。你这个老小子,欠我一个大人情哈。你知道我的要价吧,我要五百个活人!必须都是青壮年,还有五百个处女。我把五口棺材送给你,你把我要的给我,否则我就再送你一口棺材让你这个老小儿躺进去……阴历三月十五叫你的人在黄安镇收货!…… 梁老三一边跑大脑一边飞速运转,“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人叫南宫鹤都叫老小二,天下还有谁能管南宫鹤叫小老儿? “五口棺材?他说的五口棺材难道是对付空的?可他加上凌公子和那女的……月牙楼主!不好!不好!差不多差不多……” 不消半天,他已经赶到了一个驿站。梁老三喘着粗气,坐到了凳子上,拍桌叫道:“拿碗水来!” 从屋里面走出来个伙计,揉着惺忪的眼睛,一看门外坐了个乞丐,立刻精神起来:“嘿!谁让你来的!快滚快滚,这儿哪是你坐的地方!” 梁老三懒得和他说话,伸入怀里拿出那锭金子,伙计一看,两眼放光,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您老稍等,马上就来!” 说吧,伙计两步窜进屋里,手脚麻利地泡好一壶茶,一手提壶一手拿碗。伙计把碗放到桌子上,却把壶提在手里,梁老三道:“怎么?还不给我水?” 伙计笑道:“不是不给您老,这是上好的龙井,得泡上一泡,不然就没有茶味儿了……” 梁老三猛一拍桌子,怒道:“少废话!快给我拿来!”伙计见他急了眼,也就不敢怠慢,就把壶倒水,倒了慢慢一碗,梁老三二话没说拿碗便喝,小二刚要劝他茶太烫,可梁老三已经抹了抹嘴,说道:“再来一碗!” 伙计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乞丐的嘴是什么做的?” “再来一碗!” “哎,好好好。”伙计就一碗一碗地给他倒,而梁老三也是茶到杯干,一壶水,不一会儿就已经喝完了一壶。 梁老三抹了抹嘴,打了个嗝,问道:“你这可有马吗?” 伙计答道:“马?有有有!客官您要什么马?” 梁老三道:“当然要快马!” 伙计道:“咱这儿全是快马,包你满意!” 说着,伙计就领着梁老三穿过小屋,走到后方马厩,四匹红枣马在那低头嚼着草料,见到生人来了,有些马停住看看,有些则继续吃着。伙计说道:“客官,您随便挑,别看咱家的马少,可咱家的马个顶个儿的快。” 梁老三说道:“哦?那哪一个最快?”伙计由于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哪个最快,他扫了一眼,正好瞅见了第三匹马,边走过去边说道:“就这匹,就这匹!我跟您牵出来看看。” 伙计打开木栏门,将那匹马牵出来,这是匹红里发黑的马,这匹马很壮,四肢健硕,却很温顺,伙计牵它出来的时候也乖乖跟着就出来了,伙计毫不费力。最让人醒目的是它额前那一道白色的白道,像只眼睛似的。 伙计说道:“客官,就是这匹,我家最好的马。” 梁老三一见到这匹马,非常喜爱,不仅赞叹:“好俊的马呀!” 伙计笑道:“可不是嘛,可不是嘛。”可这伙计脸上似乎也带着趾高气昂的申请,像是说:“你这个臭要饭的又怎么能识得好马劣马?” 伙计接着道:“别看‘杨二郎’体格剽悍,其实它可乖得很,无论谁骑它都服人管教……” 梁老三道:“杨二郎?” 伙计道:“是啊客官,你看他这儿不有道白印吗?可不就像二郎神杨戬的第三只眼睛吗?” 梁老三点头道:“哦,那倒是还真贴切啊,你先把它拉出去,我试试看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骑上它它真的那么乖顺吗?” 伙计笑道:“这您也要试试啊?小的说的准没错……” 边说,伙计牵着它便走到了后院空地上,梁老三跟在后面,心中暗暗打着主意。 马蹄子踏着地,到了后院。伙计把缰绳递给梁老三,梁老三接过来以后,连脚踏都没有踩,直接一跳便骑在了马身上。 伙计一看这乞丐颇有功夫不禁显得惊愕,这“杨二郎”果然听话,梁老三骑上去之后,它只是扭扭身子踏上几步,便又老实了。 梁老三低着头俯视伙计,问道:“小伙计可知道黄安镇怎么走吗?” 伙计朝后院矮篱外指着,“顺着那边儿的官道一直往西走,到了一条名叫汜水路的道儿再往前走,过了李家集就到黄安镇了……” 梁老三忽然勒骑马来,“杨二郎”的两只前蹄腾起,梁老三大喊一声:“谢了伙计,驾!” “杨二郎”猛冲起来,越过矮篱直往管道上跑了,而那伙计欲哭无泪,只落得一身尘土,苦恼骂着:“真不是人啊!连钱都不给!我的马!我的茶!” 梁老三骑在马上,破破烂烂的衣衫往后飘着,风打在他脸上都有些疼。“果然是好马,谁说乞丐不能骑马?哈哈!”。 第八十章 乔家往事(1) 日头当中,虽然是初春,太阳还是很毒的。梁老三满额是汗,后背也已被汗浸湿。可“杨二郎”却依然疾奔着,马蹄翻飞,不曾慢下一分一毫。 梁老三在马上欢喜,不停抚摸马鬃,不断称赞:“真是匹好马。”太阳移到正南,已经是正午,梁老三骑马飞驰刚过汜水路的石牌,转眼就已经近了一个小镇。 梁老三没有急勒住马,因为他实在喜爱“杨二郎”,马慢了下来,梁老三在马背上一晃一晃地向前走着。 他抬头一看牌坊,匾上写着三个金字儿——李家集。 再看一眼,这渺渺街道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黄沙黄土,店门虽开着,却不见有人经营,简直就是个死镇。梁老三本来还打算过李家集时下马,免得让许多人注意,现在看来全无必要了,梁老三心底好像有些失落。 “这个镇子真诡异。”确实诡异,但梁老三仍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有急事在身,但也放不下对这李家集的好奇。 梁老三牵着马走到一家茶店门口,见里面黑咕隆咚,毫无生气,桌上凳上落满灰沉,柱子、梁子上还结起了蛛网。梁老三咂咂嘴,又继续往前边走边瞧,可结果都一样,无论是酒馆,茶馆,乃至妓院都一副破落景象。 梁老三长叹口气:“算了,要事为重!” 说着他便翻身上马,欲穿过李家集,前往黄安镇。忽然他见到远处有一人的身影,那人骑着马,正朝自己慢慢走来,但他好像是倒骑着马,梁老三为人机警,心想来这古怪镇子的人就算不古怪也是个不寻常的人,何况还是倒骑着马。 梁老三嘟囔道:“呵,来了个张果老。” 边说着,边下了马,牵着马躲到了一个暗巷子里,等那人慢慢走过来。 梁老三仔细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吃吃不见那马路过,梁老三心想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无论谁来总是不能耽误的,等着等着有些不耐烦了,边悄悄挨着墙边探出一点头看看。 一看吓一跳,那马竟然被拴在了方才门口的一个门柱上,而马上的人也不见了。梁老三鼻子一拧,道:“好嘛,这牲口原地踏步呢!” 梁老三左看右看,却怎么也瞧不见倒骑马那人的影子,他一看,太阳已经往西面偏了,时间紧迫,不能耽搁。 梁老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上马,策马奔腾,一股烟尘扬起,梁老三已经不见了影子。 黄安镇可十分热闹,不像李家集——连个活人没有。 梁老三就喜欢这样的镇子,越热闹约好,越热闹他就越有吃的喝的玩儿的,可是人多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太引人注意。他可不知道黄安镇的人彼此之间漠不关心,他是一个乞丐,乞丐上街肯定没人注意,可乞丐牵着一匹好马可就显眼极了。 梁老三依依不舍地瞧着“杨二郎”,“唉,你说我和你相处了短短不过白天时间,可这就要分别我还是不舍。这么样吧,如果来日我需要你,会吹哨子,如果你能听得到就来寻我,如何?” “杨二郎”粗喘两口起,蹄子也“嗒嗒嗒嗒”地踩着地,梁老三忽而一笑,说道:“那你我就此分别……”说着,他便一把抱着“杨二郎”的脖子,用脸蹭了又蹭。然后摸了摸它的鬃毛,将它牵着面向官道,然后走到它后面,拍了马屁股,“杨二郎”边绝尘而去。空留梁老三脸上两珠热泪。 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影响着他,他的肚子已经咕咕直叫,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饭菜酒香。他算了一算,现在才阴历三月十四日,离十五还有半天多,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为大。 之后他便上了“凤韵酒楼”,这些事情前文已有交代,包括乔二郎乔霖与梁老三的打斗也已说过,就不过多叙述。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众人听完梁老三的眉飞色舞地说完之后,无不拍手叫好,秦平最为好爽,拿起一碗酒,便道:“来,梁老哥!兄弟我敬你一杯,你不紧是条汉子,还是个好人!” 梁老三也举起碗道:“我本来就是好人!” 易万轩道:“不能只让二位喝酒,来来来……”易万轩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举起说道:“来,各位!我们齐敬梁老兄弟一杯!” 众人附和着“干!”,这满桌江湖侠客便自成一番江湖的豪气。 孙巧儿见秦平喝得尽了兴,越喝越上瘾,便讪笑他,“你不是不喝酒了吗?” 秦平也因性子直,并没有听出孙巧儿的讥讽之意,便笑道:“这酒好喝,而且还没有毒!” 众人笑道,其实越是直性子的人活得就越开心,往往直性子的人做出的回答也是最巧妙的。 众人又连干了几碗之后,有吃些菜,谈着笑着,大多都是彼此两三个人之间的谈话。 孙巧儿和怜香玉亲密如亲姐妹,倒是冷落了那个还未痊愈的李元郴。李元郴自然不能喝酒,元气损伤,是不能喝酒的,但他也没有多少食欲,大多都是在听别人讲些什么,脸上也时不时露出笑容。 空和齐英儿相谈话虽不多,总是了了几句,又过一会儿,再谈了一阵。 而梁老三只顾得一个劲而吃菜喝酒,也不多和别人交谈,谁问几句他就回答一句。过了一阵,齐英儿问他道:“前辈刚才所说遇到了乔二郎,不知他是何许人也?” 梁老三夹着盘中的肘子,也不看齐英儿,说道:“他呀,我和他也不是很熟悉,只不过知道他们三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人罢了。其实也不能说他们不是好人,只是谁让他们为南宫鹤卖命呢?” 齐英儿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那久不发言的李元郴说道:“其实乔家三兄弟本来也很正派。只不过若没有那件事,可能也不会和南宫鹤那种人为伍。” 齐英儿问道:“那是哪件事呢?” 空含笑着,好似知道所谓的那件事,齐英儿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李元郴说,难道李元郴和那乔二郎有什么关系?不知不觉,众人也都停下了嘴边的交谈,听着李元郴说那乔霖的事。 李元郴看众人都细听自己讲话,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孙巧儿轻轻碰她一下笑道:“说啊。” 李元郴这才喝了口茶,道:“四十年前,在西北宁夏,有一个名响西北地区的镖局,叫‘虎林镖局’,虎林镖局的总镖头就是乔魁乔老爷子,江湖人称‘飞虎头’。乔魁老爷子本是少林俗家弟子,虽是俗家却深得少*功之精妙,外功内功也都练到了上乘,尤其是使得一手九节鞭,出神入化。九节鞭到他手里可硬可软,硬如枪矛,软如藤鞭。在西北地方,乔老爷子也是凭着自己一身硬功夫闯出了名声。 “名声有了,但老爷子日子却不好过,名声不能当饭吃,要吃饭,还得要手里腰里的那白花花的银子。于是乔老爷子就想靠自己的一身本事,撑起个镖局,来给人保镖养活自己。那时候乔老爷子并没有娶妻,年已四十,还是光棍一条,他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镖局经营里来。 “当时那镖局生意实在不景气,尤其是西北方,那里的人也不肯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交给镖局运护,都觉得镖局就是来骗人的。尤其在他们知道乔老爷子曾在绿林道上混过几年的时候,更觉得他肯定会把自己的财货送给绿林强盗。就这样撑了两年,愣是没接到几单多大的生意,钱一分没赚,倒是天天要养活手下的人,还赔了不少钱。 “无奈之下,乔老爷子只能解散了在宁夏的镖局,问几个好友借下银子只身往东南方去,他闻说京成人杰地灵,就来到了长安。长安虽离自己老家不远,但却判若云泥,长安之繁华他可从来没有见过,更是几度痴醉在这个地方。不久他花光了自己所带的仅剩的十几两银子,差点流落街头。好在他遇见了云梦一,也就是他日后的妻子,云梦一是个小他十五岁的女人,生活在小康之家。她正值大好年华,本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可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深深被乔老爷子身上的魅力吸引,她就这样深深爱上了当时落魄的乔老爷子。 “不久,他二人私奔了。乔老爷子什么都干过,卖艺、打铁、挑货…云梦一也时时刻刻守候着他,二人相濡以沫,十年如一日。终于,苦日子眼看到头了,乔老爷子那日正送货,遇到了一个盗贼,正被官府的人追捕,那盗贼在街上跑,官府的几个衙役就在后面边吼边追,那盗贼也是一边撞开路人一边追。乔老爷子正背着两麻袋米粮,那盗贼正好就撞到了乔老爷子,乔老爷子身后两袋粮食也被撞掉在地上,袋子竟被磨烂了,粮食全都撒了出来。乔老爷子想要理论理论,但看这盗贼连句话也没说,只顾逃命,又看后面远远几个官府的人也在跑,边看出这盗贼定是遭到官府通缉的犯人。于是一股侠义热血涌上心头,也不管粮食,使出燕子三抄水的身法,几个起落便追上了那盗贼。……” 众人听得出神,他们都听过“飞虎头”乔魁的名号,但这些许事情他们一概不知,谁都没想到李元郴竟知道如此细腻,本来心中都有些好奇,但听着听着竟不知觉中投入进去,巴不得与那乔老爷子有一面之交。 李元郴说得动听,眼角似有泪水,他不愿让泪流出,让众人笑话,可也实在是事到嘴边,勾起往事,不得不感怀。抹了抹眼角,继续说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乔家往事(2) 乔魁五十岁的时候遇到了转机——他遇到了一个盗贼,而这个盗贼让他的生活好了起来。紧接着说乔魁一把抓住了正被官府追捕的盗贼,这盗贼看来也颇有本事,腰一低脖子一扭,绕过乔魁的擒拿手。乔魁放开了手,那盗贼两撇八字胡,一对鼠目,尖嘴龅牙,青蓝汗衫,身后背着个沉甸甸的大囊袋,站开一旁怒视着乔魁喝道:“你这厮为何挡爷爷的去路?” 乔魁不慌不忙笑道:“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路,谁让你撞到了我,洒了一地的粮食,我没法向雇主交代,你说我该找谁理论去?嗯?” 那盗贼不屑道:“你他妈爱找谁找谁去!别挡老子的道,否则老子要了你的命!” “站住!别走!”“拦住他!快拦住他!”后面三个官府衙役已经追了过来,盗贼二话不说扭头便跑,乔魁这次却没有阻拦,后面那三个衙役已经跑到乔魁跟前,有两个继续往前追,其中有一个体格稍结实的衙役,指着乔魁说道:“你,你敢放跑朝廷要犯!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乔魁拱手抱拳赔笑道:“官爷,不是咱有意放他,实在是咱不知他是朝廷要犯啊!这么的,我帮官爷擒住他,您高抬贵手,恕咱无罪,行吗?” 那衙役一脸鄙夷看着他:“就你…”他还没有说完,乔魁便一起身,又是几个起落的功夫便赶到了方才追过去的两个衙役前面,紧接着乔魁只用足尖点地,又是一个起落,便追到了那盗贼前面。 三个衙役看得傻了眼,怎么都没想到这苦力汉子竟有这种本事。盗贼这次也看清楚了,乔魁翻身落到自己面前,盗贼知道这次他遇到的是个硬骨头,一不小心说不定就把自己的牙给硌掉了。盗贼见到那几个衙役站在不远处也不打算做什么动静,便想到:“难道这苦力是和官府穿一条裤子的?不管怎样,先把这苦力给解决了,剩下几个也就不成什么事了。” 那盗贼打定主意后,定了定神,稳住气息,笑道:“没想到兄台竟有一身俊功夫,敢请兄弟报个万儿出来,咱好认识认识。” 乔魁负手说道:“我叫乔魁,不混道儿,只是练了些拳脚在江湖混饭吃,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盗贼笑道:“哦,那既然这样,何不放在下过去,咱就井水不犯河水。” 乔魁道:“不是我不放,是那几位官爷不放你过去,我要是放了你,他们就要唯我是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盗贼哼道:“看来你今天是不让道儿了?” 乔魁摇摇头道:“不让!” 盗贼啐了口痰,卷起衣袖,说道:“好!今天真他娘的背!碰到你这个扫把星!爷爷就来教训教训你!” 乔魁伸出一手,站住脚跟,扎起马步,说道:“请教!” 盗贼那恶狠的眼神冒着火光,掌变成爪,呲牙咧嘴地往乔魁冲去,乔魁冷眼看着他,纹丝不动,待到盗贼及至眼前,忽然一边姿势,右手为掌往腰间收为拳,左手为拳,身子一斜右腿前跨出去,同时左拳变掌,直打盗贼胸口。 以为乔魁出身少林,功底根基甚是深厚,下盘很稳,力从地起,掌劲儿浑厚,若非乔魁收了八成力,这一掌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盗贼受了乔魁这一掌,登时后退丈余,嘴角渗出血来。乔魁冷眼笑着看他,他知道自己不是乔魁的对手,便想要逃命。谁知刚一发力,胸口忽然像炸开一样,竟疼得晕厥过去。 那远站着的三个衙役小跑过来,他们一看这盗贼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就对乔魁报以钦佩的目光。 方才那个对乔魁呼喝的人此时也换了口气,和和气气地说道:“兄台好功夫,刚才的事……” 乔魁摇摇手道:“官爷不加怪罪就好了,小的也就只是三脚猫功夫,官爷这么夸奖小人可受不起。” 那衙役被乔魁这么一说,觉得刚才那样对乔魁说话实在过意不去便拱手道:“我叫赵明。” 乔魁也拱手道:“乔魁。” 赵明道:“今日多谢乔兄弟帮我们捉住‘飞天耗子’史泉,若不是兄弟你,以我们的功夫怕是早就让他给跑了,之后上头怪罪于我们,扣我们一个月饷银,那才叫苦呢!” 乔魁歪过脸,看了一看,另外两个当差的已经架起了史泉,史泉耷拉着脑袋依然昏迷。那两个衙役看见史泉受这么重的伤,而且还只是接了乔魁一掌,再看乔魁时说不上来是敬佩还是畏惧。 乔魁笑道:“他这名号起得倒是还真贴切,这人长得确实像只耗子。” 赵明说道:“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个会飞的耗子,而且还经常做耗子干的事情。” 乔魁好奇问道:“不知道这只耗子偷的是谁家的粮?” 赵明道:“这……” 乔魁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便揖手道:“失礼失礼,是小人话多,官爷就当没听见罢了。” 赵明一见乔魁不仅武功高,而且十分谦卑,他的礼貌也不像其他百姓一样见到当差的就会哆哆嗦嗦身不由己,乔魁的同在于他不仅不会紧张而且十分畅快,给人一种还未喝进美酒却先闻到了浓浓酒香的感觉。赵明越来越欣赏乔魁了。 赵明道:“不必多礼,你我虽然以这闹剧相识,但也是缘分,待我交了差,脱下这身官衣在与老兄想见如何?” 乔魁一听,忽然有些茫然,便道:“岂敢岂敢。” 赵明抱拳笑道:“岂什么敢,咱们日后再见。”说罢,赵明便同另外两个衙役押着昏厥的史泉回去复命了。 乔魁回到刚才的地方,将那洒出来的粮食装进另外一个袋子里,又将这个破袋子扎了一下,便想要背到前面不远的粮铺。谁知他还没走一步,那粮铺的老板就先行迎着他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推车独轮平车的男人。 乔魁说道:“对不起老板,刚才遇到点意外,这……” 那粮铺老板连忙摆手说道:“哎呀哎呀,不打紧不打紧,快快快……”他指挥着那个推车的男人把粮食从乔魁肩背上接下来放到车上。 乔魁问道:“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粮铺老板道:“官人享福咯,以后都不用在我这儿干了。” 乔魁一脸诧异道:“老板这是哪里话,要解雇我吗?可我还要养活家里妻子孩子呢,这要是没了老板给我们饭吃,我们全家可都要上街讨饭了。” 粮铺老板一脸红扑扑的,他一兴奋就这样,“不是这样的,官人以后都不用愁吃愁穿啦,你可知道刚才那当差的是谁么?”原来这粮铺老板刚才看见了一切,包括乔魁是如何制服史泉和赵明如何和乔魁交谈的事。 乔魁道:“不是个衙役吗?” 粮铺老板道:“他可不是一般人啊,普通的衙役只配抓抓小毛贼,但那个‘飞天耗子’可是个大盗,听说他偷了宫里的东西……” 乔魁道:“听说的一般都不可靠吧,老板,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乔魁之所以觉得这传言不可靠是因为刚才自己只一掌就把史泉降伏了,觉得这‘飞天耗子’没有传言那么厉害。 粮铺老板道:“怎么没有关系?刚才那个当差的可是宫里头的人啊。” 乔魁“哦”了一声,粮铺老板瞪大了眼,好像在看疯子一样看着乔魁,“哦?你可不知道能和宫里的人搭上关系有多难,一旦搭上了,你可就享福吧。我看刚才那个官爷有意抬举你,你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乔魁吸了口气,道:“好日子……”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正在辛苦织布,想到自己三个儿子还拿木炭在地上练字,不禁心头一痛。 粮铺老板道:“是啊,好日子,等你过上了好日子,可别忘了我这个小买卖人啊!” 乔魁道:“若真如老板所言,我也绝不会是忘恩负义之辈,只是现在这事实在没什么准头,还请老板多收留我几日。” 粮铺老板道:“当然当然,官人你就不要干这些苦活累活,我刚刚把老吴差去江南找我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了,你就替他管一下仓库好吧,结给你的钱翻上两番,你看如何?” 乔魁一听,连忙道:“这怎么好,老板,这无缘无故的……” 粮铺老板截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老板我说的算,再说了你这三个月,每天干的活都是其它伙计的两三倍,不像他们,干的少吃的多还整天抱怨,我给你翻两番都嫌少了,翻三番!” 乔魁一听,登时泪下,连忙谢过老板,又和老板说了几句便往家中走去。 回家路上,乔魁心情异常的轻松欢快,不知到底是因为老板涨薪水还是遇到了赵明,不过看来这好似都是一件事。总之他就要跳着走了。 他此时只想快点回家告诉妻子这件好消息,告诉她不要再辛苦织布养活了。 走在路上,他看到有家烤鸭店,一摸怀里,还有几些碎银,是刚才老板赏给自己的,便买了两只烤鸭,又买了猪头肉和一条肥美的鲤鱼,“今晚能吃一顿好的了。” 第八十二章 乔家往事(3) 李元郴叹了口气,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双眼泪闪闪地低下了头。众人见他这般伤心,知道他定和乔家的关系不一般,众人想听下去但看李元郴这般样子,又有些不忍。 秦平虽然是个直性子,但这时候也变得有眼色起来,不说话,只是闷喝了一口酒。 空坐在李元郴的旁边,笑道:“李施主不必伤心,我师父告诉我世间万事皆因果,乔老施主在九泉下也不愿看到你为他伤心吧。” 李元郴沉沉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师傅,我只是不禁想起往事,有些……” 孙巧儿坐在李元郴一旁听得最真切,也听得最投入,当她看到李元郴难过伤心时,自己也深受触动,她说道:“乔老爷子不是过上好日子了吗?你干嘛这么伤心?” “伤心自有伤心事,莫道事出无心伤。”梁老三喝着小酒道。 李元郴斜过头来看了看他,梁老三咧了咧嘴,道:“李大兄弟继续说说吧,我等都想知道乔老爷子后来的事情。” 众人不语,李元郴顿了顿,道:好,既然各位想知道,李某定知无不言。” 乔魁的家是一个小户,加上院子也不过百十平米,他家的南边有个树林,树林的那一边则是个坟场,因为忌讳,所以这周圈也就他这么一家。 已是日落时分,日衔远山,艳丽的云霞铺满天际。云梦一在屋中织布,织布机发出的声音轻快而富有节奏,院落里传来孩子的欢声笑语,云梦一额角微微冒汗,手上动作不停。忽然她听见孩子们在大叫:“爹爹回来了!”“爹爹你买的什么呀!”“这么多啊!” 云梦一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连忙出了小屋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了乔魁,她喜笑颜开,好似从未劳累过一样。一见到爱人就会忘掉一切烦恼,难怪古人总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乔魁正被自己的三个儿子围着,他看到了云梦一,他幸福的笑着将自己手里的美食举了起来,云梦一也笑了,她从乔魁的笑容中已经知道了一切。 准备好晚饭,一家五口正位在桌前,乔魁平日从不喝酒,今日也小酌几杯。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就算是个孩子也非常懂得礼节,虽然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三个孩子却没有争争着吃,而都是细嚼慢咽,细细品尝,只是更加多了几分满足。这自然都归功于云梦一。当年她与乔魁初次相见的时候,乔魁身上还带着些匪气,二人在一起不到一年,乔魁就变得知书达理。 吃过饭之后,一家三口会常在小院子,尤其是在秋天的夜里,望着星辰聊聊天。 三个孩子在院子里互相追逐着玩,他们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三个孩子却总是能找到许多乐趣,而且他们从不犯小孩子脾气,不会因为某一件事不合,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拳脚相向。在某一方面他们是孩子,有孩子的童趣,在另一方面他们是成人,遇事都沉着稳重。 乔魁和云梦一依靠在一起坐在竹板凳上,幸福得望着三个孩子。 云梦一从来不会过问乔魁在外面做什么工作,更不会问他怎么会有钱买这些东西,他是个慈爱的母亲,更是一个体贴的善解人意的妻子,她认为乔魁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牺牲很多,她不会再给乔魁施加压力。她总是会说:“辛苦你了。” 但是虽然云梦一从来不问,乔魁也会一一告诉她,而他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如何干着苦活累活,他不想让她担心自己,他只是说老板人好,老板心善,老板非常照顾自己…可这些善意的谎言总是会被云梦一的微笑给揭穿。 今天,乔魁对她说了实话,除了实话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那些用来买美食的银子。 云梦一听闻他与一个江洋大盗交起手来,心惊胆战,好像可以想得出当时的情况是有多危险。云梦一虽然知道丈夫会武功,可云梦一不知道的是她丈夫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云梦一从他怀里坐起来,看着他,两眼噙着泪说道:“你为何去涉险?”很短的质问却是个很有力的问话。 乔魁有些惊讶,他虽然知道告诉云梦一之后她一定会担心,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担心,那三个孩子也不玩耍了,静静看着他夫妻二人,他们从未见母亲在爹爹面前落泪,因为乔魁是个极体贴的男人,但即便世上最体贴的男人,也难以做到百分之百了解女人。 乔魁道:“我以后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这个回答不只是乔魁能说得出来,天下男人都可以说出来,可这天下的女人却少有会相信的,而云梦一就是那少有的女人。 这不是誓言,却比誓言要坚定。可之后,这个坚定地承诺就被慢慢软化,然后消散在时间的风里。 第二天,乔魁早早地出门了。他的妻子比他起得还要早,早起给他准备早饭。他们的儿子们比他们起得更早,早起背四书五经,然后帮母亲做些家务。这样的一家人为何还要这么清苦?虽然清苦但很幸福。虽然幸福,却离乔魁心中的好生活还远了些。 老板果然是让他去看管仓库,他只用坐在椅子上看着货物进进出出,然后记录下来就可。这样轻松的工作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倒闲得有些不自在。他在没有什么货物运来的空暇时间会尝尝走出来看看街道,几次之后他终于发现为何自己会觉得不自在——他在等人,等昨天的衙役赵明。 傍晚,他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样吃饭,然后吹晚风聊天,他们聊得其实不多,就是喜欢享受这种静静地在一起生活的感觉。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小半个月过去了,他们的生活也改善了许多,隔了几日便能吃一顿好的,他们过惯了清贫的日子,自然不会浪费食物,总是吃得心满足,肚子也满足。 虽然肚子满足了,但乔魁的心好像仍不满足。因为赵明并没有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过来瞧他,与他叙谈。粮铺老板虽然见到这并没有像自己之前对乔魁说得那样——官爷有意抬举乔魁,但他始终没有提出让乔魁继续回去干苦力,仍让他做个仓库监管,那原来的老吴回来之后剑乔魁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倒没什么怨言,因为粮铺老板将他调职到监管那些苦力工作,虽然不像之前那般清闲,但老吴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别的地方也不肯收留自己,粮铺老板这样待遇自己,也就很满足了。 再说这乔魁,虽然粮铺老板没说什么,他自己倒有些过意不去了,虽然已经五十岁,可自己的身体却比一些青壮年还要好,坐在这个清闲的板凳上实在有些不安。他经常想,这就是‘无功受禄’的感觉吧。 已经是十中旬,自己做这个仓库监管也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可他要等的那人还是没有出现。 这天,像往常一样,趁着没什么货物进出的当儿,他又站在街上看了看,金风拂面,大街上也落了金叶。 他伸了伸懒腰,忽然有人在他背后道:“累了吗?” 乔魁一转头,看见了以为头发胡子已经全白的老人,他有些伛偻,脸上虽布满皱纹,但只有饱经风霜的世故面容,倒也不显憔悴,反而精神十足。这人便是老吴,老吴已经七十岁了,从前只是靠编草鞋这门手艺维持生活,渐渐地,人们都不穿草鞋了,他也就没了生意,没了生意就没饭吃,恰好遇到了当年的粮铺老板,他便被粮铺老板收留,一干就是二十年,他也是粮铺老板最信赖的人。 乔魁向他鞠躬道:“老大哥,您怎么在这儿?” 老吴道:“我啊,那些苦力今天放工放得早,没什么事情,我就偷闲出来溜溜。” 乔魁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大哥,您辛苦。我抢了你的饭碗实在是……” 老吴道:“哎,什么抢不抢,你是个顶好的小伙子。老板相中你,也是他的福气。” 乔魁道:“老板真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我们一家五口人就要上街讨饭了。” 老吴叹气道:“这世道是怎么了?像你这种人本不应该过这种日子,真是瞎了眼,老天瞎了眼了……” 乔魁沉默了,虽然年他从未怨天尤人,但老吴却替他向老天抱不平,听了之后,似有一股热血萦绕在心头。 老吴见他突然闭口不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道:“大兄弟别介意,像你这种人还有大把时间,不像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我不是相面先生,但也是见过形形*的人,他们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的。” 乔魁拱手道:“承蒙老大哥夸奖,小弟我有些受不起啊。” 老吴又叹道:“看看看,夸你还不行,你呀,就是脸皮太薄,要是想在这世上混出名头,脸皮可得磨厚点。” 乔魁点头笑道:“小弟记住老大哥的话了。” 老吴道:“这快可以收店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乔魁看了看天色,说道:“这还有一个时辰呢。” 老吴道:“不打紧,你早些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吧,我替你看一会儿。” 乔魁道:“这……” 老吴道:“这什么这,信不过我吗?” 乔魁连忙道:“当然不是,那,辛苦老大哥了,我就先回去了。” 老吴负手道:“去吧去吧,老板那边我会替你说的。” 乔魁连谢几句,便离开了。 走在街上,他时不时看着行走的路人,或许有熟悉的脸庞就从自己身边走过呢?他想了想,反正还时间,我不放先逛一逛这京城,说不定能瞅上几件好东西买回去送给老婆孩子呢。乔魁自从做了仓库监管之后,生活条件好些了,就隔一段日子便会瞅几样好玩的有趣的东西买给孩子们,还给云梦一买了发簪和耳坠,但他从没见过云梦一带给他看过。他想,莫不成是妻子觉得自己的衣服太过粗制,若是有一身好看的衣服她是否就愿意上那发簪和耳坠了呢? 于是他就一路走一路留意好看的衣服。 正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唤他的名字,“乔兄弟!” 起初,乔魁并不是认为有人喊自己,自己本就不出名,虽然抓了个江洋大盗,但认识自己的人也不是很多,自然也就不认为会有人在人群中高喊自己。可他总不回头,那个声音就总也不停,一直喊着“乔兄弟!”。他这才回头,一看便惊住了,虽然那人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威风,但也是一副铁铮铮的男儿模样,正是那赵明! 乔魁又惊又喜,知道赵明跑到自己跟前,他才说道:“赵兄弟,你怎么在这?怎么这副打扮?”怎么在这?乔魁心里何时不是想见到他。 赵明笑道:“当初同乔兄弟你许下日后相见,谁知我复了命之后,上头又把我派到洛阳解决一些琐事。当时又因走得匆忙,来不及托人给乔兄弟你捎句话,让你等了许久,实在不好意思。到了洛阳之后,我便加急处理那些公务琐事,谁知那件事又牵扯很多官员和琐事进来,一团乱麻,花了不少时间才算了结,到了昨日我才回到了长安。今日早上一早便去复命,洛阳的事情详细讲给了上司听,上头非要留我下来与他游赏他新布置的家中内院,虽然见你心切,但无奈只能赔笑上司。 “过了申时这才得空下来,我便急忙来这里找你,我记得你在粮铺做活,便找了去。但是那里只有一个老人,我问你的下落,他说你提早回家了,我便有些失落,问起你的家在哪里,他说他也不知道。无奈我只能打道回去,谁知刚走在路上不久,忽然见到有个人的背影甚是熟悉,我暗想或许就是你,我试喊了一声,见你并未理会,但我总觉得就是你,又喊了几声你才回头,可把我高兴坏了……” 乔魁见他东讲西讲,又热情又欢喜,却没有当日的一点点官爷样子,自己心中也不知生起怎样的感觉,感觉此人和自己已经在老早以前就已经成为知己好友了。 乔魁笑道:“辛苦赵兄弟了!” 第八十三章 乔家往事(4) 赵明见到乔魁之后甚是开心,一来是看他日子过得不像之前那般苦累,不知为何,心中好似舒缓一般,二来,是再一次见到乔魁这种不一样的男人自然觉得高兴。 赵明本邀请乔魁道长安街最最有名的酒楼里吃上一顿,但乔魁谢绝了,乔魁道:“赵兄的美意乔某心领了,但在下家中还有妻子孩子,恕在下不能陪赵兄雅饮几杯。” 赵明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他不仅没有怪乔魁不领情,不给他面子,反而见乔魁如此顾家,又觉佩服十分。赵明道:“既然乔兄今日不便,也怪兄弟我见不逢时,我不会强求你的……”赵明本想说“那来日再叙。”但却始终说不出口,来日是何时?或许来日又要一个月之后。 乔魁自然也不想就这样和赵明辞别,便道:“若是赵兄不介意,咱们去寒舍一叙,如何?” 赵明连口道好,二人便一同应着夕阳走出繁花似锦的长安街,离长安街上的喧嚣越来越远。 三个孩子正看书,所谓的书也只不过是被富家子弟扔下不用而被乔魁捡过来给他们看的。 乔魁自己一身武艺却没有交给自己的儿子们,他想让三个儿子都走向仕途,不想让他们学得一身武艺之后,在江湖上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老大乔旬,十岁,长得明目慧眼,英气十足,老三乔文才只五岁,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却总爱装作自己是大人,七岁的老二乔霖是兼他大哥和三弟之长,是个极精明的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天赋极高,懂事好学,乔魁常常叹息,为何这么优秀的孩子要在自己身边过这般穷日子?云梦一却不这么想,她觉得有这些孩子是前世的福气,只是看着他们就满心幸福。 乔魁与赵明走近小院,他小儿子乔文远远便瞧见了,扎着两个小丫辫,蹦蹦跳跳地去给乔魁开篱笆门,乔魁进门一把抱起了他,对他说道:“这是你赵叔叔。” 乔文有些怕生,小脸红扑扑地忸捏道:“赵叔叔。” 赵明也极喜爱小孩子,又见乔文那么可爱,就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乔文本有些怕生,但见到赵明方方正正的脸膛后也觉得喜欢他,便让他摸。 赵明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这时候,乔旬和乔霖也已经走了过来,鞠躬向赵明问好,赵明一边不断赞赏这三个孩子礼貌周到,一边暗暗惊讶乔魁竟能教子成这样,着实令自己刮目相看。他哪知道这些都是云梦一的功劳。 乔魁道:“赵兄还没见过我内人吧,请赵兄稍等,我就去叫她。” 赵明点了点头,乔魁便嘱咐三个孩子照顾好赵明,自己便走进了小屋中。赵明心想:“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草屋寒舍中竟有这样不寻常的一家人,孩子不仅礼貌,乔兄连叫妻子都要亲自走进屋内去叫,可见他们二人情深意重,相敬如宾。” “赵叔叔,请用茶。”乔旬端了一碗有着缺口的杯子对他说道。 赵明点点头,接过杯子,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 乔旬道:“我叫乔旬十岁了,这是我二弟乔霖,他七岁,那是我三弟乔文,才五岁。”乔旬边说边指着正在一旁拿着小木棍往地上图画的乔文。 赵明道:“真是好孩子,你们读书了没有。”赵明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他突然想到乔魁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如何能够供几个孩子读书呢? 可乔霖却道:“读书,我们一直读书。” 赵明心中不知喜悦还是惊讶,便对着站在乔旬旁边的俊少年乔霖道:“你们在哪里读书?” 这时候刚在一旁图画的乔文却颠颠儿地跑过来说道:“在家里……” 听了乔文的回答,他又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些,他在心中叹息:“哎,若是这三个孩子读得起书,将来必有作为。”正在叹息之际,脑袋一下灵光,他忽然又想:“要是我能帮帮他家不就好了?帮,该怎么帮呢?自己虽然在宫里效力于一名高官,但每个月的餉钱缺少的可怜,靠那么一点钱怎么能帮得了他?再者说,就算我愿意给,以乔兄的性格肯定也不愿意要啊。” 正在他苦想之时,乔魁偕同云梦一从屋里走了出来。赵明见到,站起身子,毕恭毕敬对云梦一说道:“嫂嫂。” 云梦一莞尔笑道:“赵兄弟太抬举奴家了。” 乔魁说道:“我夫人自打与我搬至这里生活就久不曾见外人,所以我说带了一位朋友回来,她便要打扮一下。让赵兄久候了,还望不要见怪,犬子可曾好好招呼赵兄?“ 赵明笑道:“乔兄你多礼了,嫂嫂端庄优雅,见我这粗人一个哪里需要打扮,一定是你夸大其词了。侄儿们也懂事乖巧,我还正想要想乔兄你请教如何教子呢!” 乔魁笑道:“我哪里会教孩子,这全是我夫人的功劳。她每日操劳,为了这个家付出很多,而我啊,真是没什么出息……” 云梦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再说下去,咱们就要饿着肚子说话了。” 乔魁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只想回来,却忘了买些菜来,现在菜市怕是已经收摊了,这该如何是好?家里没有菜了?” 云梦一一抿嘴,摇了摇头,乔魁眉头一皱,拱手对赵明说道:“赵兄,实在对不起,你在稍等片刻,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饿肚子,我这就去买些饭菜来!” 赵明道:“乔兄这是什么话,倒是我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给乔兄和嫂嫂带来诸多不便,今天的晚饭,莫不就让在下准备吧。” 乔魁摇手道:“不行不行,你是客我是主,哪里能让客人准备晚饭?还是我去,我脚力快。” 赵明笑道:“乔兄脚力我自然知道,但我的脚力也不慢哩,我看,咱俩一起去吧,嫂嫂和侄儿们在家里稍等就好。” 乔魁见执意要去,便不在阻拦,对云梦一充满歉意地一笑边转身道:“那好吧,我们俩一同去。” 二人走了以后,那乔文问着云梦一:“娘亲,为何爹爹和那个赵叔叔争吵不休?” 云梦一颔首笑了笑,轻轻扭了扭乔文的小鼻子,说道:“他们没有在争吵,只是大人的对话罢了。” 乔霖忍不住问道:“大人说话就要那个样子吗?” 云梦一微笑着,慈爱地看着三个孩子说:“也许会也许不会。你们以后想要这么说话吗?” 乔文和乔旬二人不假思索地齐声说道:“不想!” 只有乔霖想了一阵,然后缓缓道:“或许会或许不会吧。” 云梦一忽然止住了笑,但不是很明显,三个孩子又去看书了,乔文一直缠着乔霖和乔旬叫他认字,乔霖和乔旬也不厌其烦地教他,乔霖甚至可以遣词造句生动形象地教给弟弟,让弟弟一下子就记住了。 云梦一有些忧心地看着乔霖,这么优秀的孩子有何可担忧的呢?可偏偏是那女人的直觉与母亲的爱在作祟,云梦一总觉得乔霖虽是三个孩子里最聪明的,但同样也是最脆弱的,以后生活带给他的压力,他是否能承担得住? 乔魁和赵明二人在天黑以前赶了回来,两个人手上自然都拿着一些熟食和一些菜,外加一坛酒。 乔魁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赵明很吃惊——居然连三个孩子都如此。赵明虽是常年在左右逢源得官场中应酬,但也读过儒家学书,自然而然地就融入进这个家庭,只吃只喝,除此之外一句话也不说 晚饭之后,乔魁一家人依旧按照老习惯吃完晚饭,坐在庭院里聊天,只是今晚,没有什么风。 云梦一也没有依偎在乔魁的怀里,她在收拾桌上的碗杯盘碟,唯一和以前一样的,只有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玩着些什么?大人是看不懂的,非但看不懂,而且想不到,若是他们能想得到就会活得很开心。 此时,乔魁就紧皱着眉头,而坐在他一旁的赵明也没有说话,因为该说的话他已经说给乔魁听了。 原来二人正在街上买熟食时,赵明忽然见到有十几辆骡车一辆接着一辆在大街上行进着,每一车都拉着不少的货物,每一车都被一张大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还用绳子固定在车上。 骡队前头有两个扛着锦旗的,旗边绣着金丝,旗上也绣着四个金字儿——“平安镖局”,第二面旗子底是深红色,上面四个大黑字儿也很醒目——“风相镖局”。骡队两旁每隔几步就有一个人,俱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刃。骡队最后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定坐着什么达官显贵,马车两旁也有二人骑着马,样态警觉。 赵明道:“是两镖局联合保镖啊,这骡车里运的肯定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是官帑。” 乔魁道:“我看应该是官帑,若是哪一个富商想要找镖局走镖,怎么会如此高调行事?” 赵明见乔魁似深明镖行的事情,便随口问道:“乔兄以前也走过镖吗?” 乔魁突然戛声不语,面露悲伤之色,难以言喻。赵明没想到自己竟一不小心戳痛了乔魁的心窝子,便连连赔礼,乔魁叹道:“赵兄多想了,我只是……唉,算了,过去了,十多年了。” 乔魁越这么说赵明越过意不去,赵明心想索性就让乔魁说出来吧,也好落个心里痛快,便道:“乔兄何不说给在下听听?憋在心里,日久成了心病可就难有药医了。” 乔魁迟疑了一会儿,便将自己曾干过镖行,又怎样惨淡经营,最终又如何负债累累变卖镖行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诉说出来。 说出来之后,乔魁也显得畅快许多,十年间他连云梦一都不曾告诉过,一忍就是十年!若不是今日看到了镖局,若不是今日遇到了赵明,他还能憋住这个秘密多久? 乔魁叹道:“十年前镖行不好做,只因为人人都有私心,都不肯把身家交给别人,那些富商是最信不过别人的。而看现在,人人都可做镖行,竞争惨烈,唉。” 赵明见他心里仍对镖行念念不忘,心生一计,道:“既然乔兄扔放不下镖行,何不重振镖局?” 乔魁怔住了,他何尝没有想过?但是随着时间不断迁移,这个念头也变得越来越不可能实现。究其原因是他还有妻子和孩子。走镖的,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说不定哪天就能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他又怎能这么自私,不顾妻子和孩子呢? 赵明似也明白他的心思,便又道:“乔兄,你的本事我是亲眼所见,若你有意干镖行,在下也愿为你尽些绵薄之力。我明白乔兄是担心嫂嫂和侄儿们,但是你请想,若是继续过这种日子下去,你不紧白白荒废了一身功夫,而且何时能让嫂嫂和侄儿们过上好日子啊。 “乔兄你不妨姑且试一下,不瞒你,小弟在官府中颇有人脉,若是乔兄真想重建镖行,可比你当年要容易许多哩。乔兄……” 赵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乔魁却打断道:“我明白赵兄的心意,但此事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我不能把妻子孩子带进这种危险的生活中,当年我只是一人闯江湖,我烂命一条,死也毫不足惜,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人心更险恶,强盗们的脑子也变灵光了,不是很有名头的镖局,也不容易过他们的山头儿。所以,要想重振镖局,谈何容易啊。” 赵明已经确信乔魁有意重干镖局,心想再劝下去岂非适得其反,便不再多说,二人就走回乔魁家中。 天色已晚,赵明也已道别,三个孩子也都已上了床睡了觉。 乔魁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怎么了?”云梦一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乔魁转过身来面对云梦一斜躺着,同样轻声说道:“你怎么还没睡?” “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又怎么能睡着?” “唉。” “今天你唉声叹气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多了呢?遇到了什么难事吗?若是工作上的,我还可以多织些布。” 乔魁轻握住云梦一的手道:“我有些事想要告诉你……” 第八十四章 乔家往事(5) 埋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在寂寥的夜晚,乔魁鼓起勇气告诉了云梦一,云梦一接受了这份秘密,这是乔魁始料未及的。他早早地起床,没有吃饭,只是对云梦一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云梦一也轻声问道:“不吃早饭了吗?”乔魁没有说话,只是叹息道:“我不饿。” 云梦一坐在床上,看着乔魁的背影,他慢慢离开,关上了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云梦一终于体会到了——那种从来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她感觉这个门关上就不会再打开了,她与他之间会永远有着一门之隔。 乔魁轻轻走出院子,将篱笆门轻轻关上,却听见有一人道:“爹爹,你怎么那么早就要走?” 乔魁猛然一惊,转身看竟是乔霖站在院里,脸上沾着一些灰,手里还提着一捆木柴,乔魁道:“你怎么起这么早?去干嘛了?”他其实知道乔霖去哪里了,这孩子总是会注意到各种细节,他一定见到家里柴火不够了,变就去捡了一些。看着看着,乔魁的心忽然一痛,说道:“好孩子,快点回去洗洗,如果困了,就再睡一会儿。” 乔魁本不应该这么说的,乔霖这个孩子很敏感,乔霖道:“爹,你怎么了?” 乔魁道:“没怎么呀。”他再一次对这个敏感的孩子撒了谎,但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乔魁继续道:“乖孩子,快回去吧。”说罢,乔魁就走开了,只留着乔霖在篱笆前看着乔魁渐行渐远的背影。 乔魁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大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老了啊。”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老,但是这十年他确实老了不少,到底为什么? 昨晚,乔霖将自己在遇到云梦一之前的事全部告诉了她,他本以为云梦一会难过,甚至会责怪他,但她没有。云梦一说道:“我不在乎你以前是做什么事情的,我只知道当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饥寒交迫的男人,在我与你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知道你是一个外刚内柔的男子汉,所以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我很开心你能将往事告诉我,但我绝不会因为已经过去的往事改变对你的看法,你永远都是我的乔郎。 “你今晚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有心事了,我知道你爱我,你爱我们的孩子,所以你放不下我们,你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知道你在努力,我更明白你心中的矛盾。你为了我们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也可以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所以你很矛盾对吗?” 乔魁呆呆地望着她,她乌黑的眼睛在黑夜里却那么明亮,她拥有看穿别人一切心思的能力,也有能容一切的胸怀。她善解人意,她如此完美。能遇到这样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何不乐得一生,可自己为何又偏偏觉得难过?究竟为什么?或许她不要那么完美,不那么善解人意,自己就会好受了吧,也未可知。 他呆坐在桌前,太阳东升西落,已经又是傍晚。老吴今天恰巧又来了,这次的老吴好似也不是那么轻松,背着手,连叹好几声气,才坐到屋内的一张椅子上。 乔魁见他来了,却又如此惆怅,便问道:“老吴大哥,您今天是怎了?什么事那么烦心呢?”明明自己也有烦心的事,却还要问他人何事烦心,或许人们总是会在遇到别人烦心的时候而短暂地忘记自己的烦心事吧。 老吴叹道:“还不是我那老婆子的事。” 乔魁问道:“嫂嫂怎么了?” 老吴道:“她呀,整天疑东疑西。你还记得昨日早上老板拿回来的香包吗?” 乔魁点头道:“记得,那个香包听说很有来头,是个名妓送给老板的吧。那香包的香味可真是浓郁……” 老吴抢道:“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老板怕这香包被老板娘发现,就先塞给了我,我就放进怀里替他藏了一会儿,谁知那个香味久不散去,等我回到家中,我那老婆子闻了出来,根本听不进我解释,直接对我骂了起来。说我在外面养小狐狸,说我老牛吃嫩草,说我去嫖娼……我也不怕乔老弟你笑话,反正昨晚闹得街坊邻居都看了我的笑话。哎,你说我那么大年纪了,还能去做那种事吗?可我怎么解释给她听,她怎么都听不进去,最后还大哭起来,我好劝歹劝才将她劝回屋里,你说街坊邻居该如何看我?这今天一早,她就早将我撵下了床,说以后和我各过各的,你说说我该咋办?” 乔魁闻言,一脸迷惑,他从来都不知道老吴的那种感觉,因为他的妻子总是善解人意,绝不会这般无理取闹……他忽然如梦初醒一般,原来如此,比起老吴头来说,自己简直幸运太多了,自己到底在愁哪般?他自己也不记得了,现在觉得很清爽。 老吴好像在一旁又自说自话一番,乔魁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尴尬笑着,最后道:“老吴大哥,若是嫂嫂还不理解,小弟可以向嫂嫂解释,好证明你的清白。” 老吴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了,我本就不该拿我的事烦扰你,我和老婆子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了,她的脾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过两天我准就把她哄好了。”老吴笑着,全没有方才那股受冤的劲儿,反而像个热恋中的年轻人。 老吴与乔魁又絮叨一些旁事就离开了,乔魁见天色还早,但已经没有什么货物要出库入库了,便也收拾收拾,检查检查,锁上了仓门,离开了粮铺。 这一天他没有在街上闲逛,而是直接奔回了家里,到了家中,云梦一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乔魁见到,不禁惊讶,因为云梦一总是很少出门的,就算出门也不会去长安街上,而这一桌的美食是从哪里来的?云梦一见到他,仍是喜笑颜开道:“你回来了,快点吃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 她确实拥有看透人的本事,至少她能看透乔魁。 乔魁还未发问,云梦一又说道:“这是霖儿和旬儿买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吵着想吃烤鸭和猪头肉,本想让你稍一些回来,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原来云梦一虽然知道乔魁在一家粮铺做活,却不知道那家粮铺的具体位置,“然后霖儿说他知道哪里有卖烤鸭和猪肉,我起初还不放心,但拗他们不过,就让他们去了,我以前织布换了一些钱,都存着呢,反正搁着也是搁着,何不拿出来用了它?” 乔魁仍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云梦一,好似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云梦一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又说道:“文儿本来也想去,但我真的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让他去,这不,现在正躲在屋里生气呢……我去叫他出来吃饭。”说罢,云梦一就要往小屋里走,乔魁拉住了她的手,一怔,乔魁慢慢挨近他,而她却扭过脸去,不想让乔魁看到。 乔魁绕到她前面,她缓缓抬起头,眼角果然挂着泪珠,乔魁轻轻用手拭去,然后抱住了她,“谢谢你。”他第一次见到云梦一哭,这天他终于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对妻子的爱,对孩子的爱,对这个家的爱。从前,他爱得肤浅,此刻他才明白十年间从未明白的事情,爱不是报恩,不是还清情分罢了,爱是让一家人幸福的神奇力量。 突然,孩子们欢呼雀跃地从小屋门后冲出来,尤其是最小的乔文,跳得尤其开心,他嘴里还不停喊着:“爹爹娘亲和好咯!爹爹娘亲和好咯!” 不仅是乔魁,连云梦一也意想不到。 云梦一没有撒谎,她确实不让乔文上街,乔文也确实赌气一个人跑到屋子里,可她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乔霖的主意。乔霖自从早上见到爹爹那般神情之后便总也不放心,看到母亲今日有好几次魂不守舍时更加担心他们二人之间出了什么事情。 之后乔霖便想出一计,乔霖将主意告诉了乔旬和乔文,三人商定好之后,行动就开始了。 午饭之后,乔霖提出来说要吃烤鸭吃猪头肉,云梦一知道小孩子嘴馋,便同意下来,但自己没去过长安街,又怎么给他们买呢?想让乔魁捎来,也无办法。乔霖又提出说他自己知道在什么地方,便要自己去,云梦一是一百个不放心,但也不知为何,三个孩子今天都馋了嘴,她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允,但还要把乔文留下来,乔文当然不愿意,一来是自己想去逛逛,二来是这样就破坏了乔霖的计划,可乔霖却同意让乔文留下来,为了不让他委屈,乔霖悄悄答应他回来时给他带样有趣的玩意儿,但前提是乔文必须要假装生气躲进屋里,不许走漏计划,乔文同意了,便照着乔霖的吩咐去做。乔文本就是个孩子,耍孩子脾气当然得心应手,演得十分逼真,连乔旬都差点信以为真,更别提云梦一了。 乔旬、乔霖来到了长安街上,便兵分两路,乔旬去买烤鸭、猪头肉,外加上答应乔文的小玩意儿,二乔霖则去了另一个地方。 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粮铺老板的地界儿,而在此值班的正是老吴头。老吴头不认识乔霖,见乔霖一个小孩子在这里乱逛便问他是谁,家住哪里之类的话,乔林告诉他自己是乔魁的儿子之后,老吴头也是一惊,立刻觉得与这个小孩子亲近了许多。 聊了些许话之后,乔霖忽然拜托老吴头一件事,自然是为了调解他父母关系,老吴头听了非但没有觉得荒唐,反而爽快地答应下来,而后,乔霖就将话说给老吴头听——也就上文老吴头对乔魁说的那些话。而关于那个香包的事情,自然是老吴头为了引出那些话而加上的。 老吴头听罢,对眼前这个孩子简直刮目相看,觉他比大人还要精明,愈加喜爱,就承诺他一定办到。 乔霖心喜,像老吴头道谢之后便回转与乔旬汇合,二人才一路说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中。云梦一见他二人平安回来,也舒了口气,乔旬乔霖借说要去哄哄乔文不要生气,便都进了屋里。此时,乔魁正听老吴头“诉苦”。 乔魁进了家门,三个孩子就在门里偷看着,见到爹娘脸上都挂着微笑时,三人便知道计划成功了,忍不住欢喜就冲了出来。 一家五口人在桌前欢欢笑笑,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说笑,其乐融融。 第八十五章 乔家往事(6) 乔魁躺卧在床上,看着枕边那张迷人的脸,这张脸上虽然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就像翡翠玉一样,她的美时间是消磨不掉的。 乔魁今早的心情很好,整个人都轻松了,卸下了十年的包袱,如何不得轻松? 他在昨晚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虎林镖局”的旗帜即将要飘在长安的上空。 所以他今日像老板休了假,粮铺老板只是含笑道:“我说吧,你的好日子要来了。你可不要忘记我这个小商家呀。”乔魁拱手道:“若不是您的照顾,我乔某哪还能活到今日?” 粮铺老板道:“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做了什么?我只是雇了一个伙计而已,你倒把我说成了救命的大恩人,这个名头我可担不住,快去吧。” 乔魁又道了几句谢,便告辞了。除了老板,他还要感谢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正坐在一个凉亭长凳上,嘴里叼这个烟袋,呼出的烟,很快就消散在秋风里。老吴头远远就瞧到了乔魁,等到乔魁走近了,他才微微颔首道:“你可是有个好儿子啊!” 乔魁道:“老大哥,谢谢你。”老吴头将烟袋磕了磕鞋底,笑道:“你可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儿子,虽然还是个小子,但我看他日后的作为一定不亚于他的老子。” 乔魁笑道:“犬子确实有些小聪明,但没想到他竟能让老大哥说那种话……” 老吴头忽然站了起来,道:“哪种话?那是我这个老吴头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出来的妙招!看你的样子,我便知道,这招不仅灵验,而且比预想的还要好!” 乔魁谢了谢老吴头,便说自己要重开镖局行当,老吴头道:“唔,就是那个人吧,那日来找你的。他可还真是热情哩,这个朋友一定值得你交好,我也不说别的话耽误你了,快去吧,我等着你的镖局开业听响呢!” 长安街虽然繁华,但临近官府公差的地方就显得很静了,因为除了当差的人,平民百姓是不怎么来这里的,这里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 乔魁刚走到这里不久,就听有人在身后喝道:“站住!” 乔魁转身一看,果然是两个官爷,他便拱手道:“二位官爷。” 二人中一个瘦高的说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乔魁恭敬答道:“我是来找赵官爷的。” 那人好似没有听清,侧着耳朵说道:“谁?找谁?” 乔魁看着当差的模样,知道他是有意刁难自己,但自己也无法,秀才遇到兵还有理说不清呢,更何况自己也从没做过秀才,乔魁只好又说一遍:“找赵官爷。” 那瘦子呵呵一笑,神神气气地挺着胸背着手说道:“姓赵的可多了,不知你找的是哪一位啊?” 乔魁还未待言,就见另一位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当差的说道:“哦,原来是你!” 原来这人就是那日和赵明一起追捕“飞天耗子”史泉的两个衙役中的一个,那衙役认出乔魁就是那一招擒住史泉的苦力,不禁口气客气起来,“你是来找赵明赵大人的吧。” 乔魁也认出了他,心想这下子可就好办了,便连连点头道:“是的,还官爷你老通报一声,告诉赵大人,就说乔某人无礼造访还望见谅,实在是有事同他商量。” 那衙役听闻,思量乔魁找赵明是为了当日之事还是别的事情,嘴上更不怠慢他,说道:“乔老兄不要客气,帮你通报自然可以,只是现在赵大人不在这儿,他今日休假,此刻应该在家中,这样,你且在这等候片刻,我将这公文交了上去,便带你去见他如何?” 乔魁一听,当即答应,“那就有劳官爷了。”那衙役点了点头,便和他瘦子同伴一往尚书省所在方向走去。两个当差的边走边说着什么,那瘦子八成是听了那衙役叙述当日追捕史泉时乔魁出手相帮的事情,那瘦子猛然回头,一脸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乔魁。 乔魁自然只当没看见,眼睛望向别处。 半柱香的功夫,那个衙役只身走了过来,乔魁小走两步迎了上去,拱手道:“有劳官爷带路了。” 那衙役笑道:“你也别老官爷官爷地叫我,我也就是个小小的侍卫,我姓常,单名一个云字,你岁数比我大,就叫我小常就好。” 乔魁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常云笑道:“这有啥好不好的,我不是当官的,更没有官架子,你老不要那般拘谨。我自打进了这政治圈,人也蒙圈了。好在我只是个小小侍卫,自然不像那些朝廷高官,尔虞我诈。我遇到的第一个上司就是赵大人,赵大人从来就没有官架子,管年纪小的就叫小兄弟,管年纪大的就叫老大哥,所以啊,我十分欣赏赵大人。” 乔魁一听,不觉吃了一惊——原来为官的人也可以这般,可这样为官,真的能在这个圈子里安然自保吗? 乔魁没有问,很快,他们就到了一个宅邸。门匾上写着两个金字——“赵府”。门是朱红色,但是久经风吹日晒,朱其似乎已经变得暗红,而且有些地方也已经剥落。门阶边角上,似乎有些青苔。唯一显得出这府邸气派的就属门匾了。 乔魁见到这番硕大的府邸却似有落魄的样子,竟不注意叹出气来,常云听到也不以为然,只是笑道:“你老可能有所不知,赵大人他平日最为低调,虽然他是长安第一捕头,但生活很是节俭,真的不得不令人佩服。” 乔魁点了点头,“唔,真是不可思议……” 常云笑道:“你老稍后,我去敲门。” 说罢,常云就踏上青石阶,对着那扇老旧的木门轻轻叩了叩,不一会儿,一个老汉将门打开了。这老汉就是这府邸里唯一的下人——长工老金。虽然只是个长工,但他也是赵明的老师,他不仅会琴棋书画,而且剑术极高,是当年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但没人知道这个高手的身世来历,就连他的徒弟赵明也不知道。 当年赵明还是个三等捕快,某日正追捕一个逃犯,这逃犯甚是奸诈,他与自己的同伙不知用何方法早已联系上,便设下陷阱引诱赵明上钩。赵明性格单纯,哪里知道逃犯的手段,便一路紧随他追过去,当知道是他们所设的陷阱是业已无力回天,他被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淫贼恶棍围住,赵明只觉得命休矣,正欲同这帮淫贼拼命。正恰巧,老金路过此地,见一帮恶徒正欲杀了一个捕快,他不喜欢官府的人,但最讨厌这帮恶徒,于是他拔剑相助,那恶徒只以为老金是一个普通老头,便掉以轻心,谁知老金拔出剑,只是一瞬,就将八个贼人全部腰斩,尸横就地。 赵明剑老金剑法非常,便当即跪下拜师,老金素来不太喜欢官府的人便满口拒绝。谁知那赵明当即撕破自己一身官衣,着实令老金吃惊,竟忽然对赵明有了兴趣,便说道:“我不喜欢官府的人,更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你若做成了捕头,再拜我为师也不晚,到了那日你不找我,我自会找你。” 赵明为了这一句话,拼命地练武,一边执行公务,一边寻访各地,早晚练功,一天也不怠慢。终于,他成了一名小捕头,而就在第二天,他就遇到了老金,此时的老金虽有六十岁,但仍显年轻,自那之后,老金就长居在赵明府上,赵明也不找其他下人,也不找妻室,师徒二人一直生活在这宅邸内,老金也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赵明,赵明自然把老金又当师傅又当做父亲。 言归正传,常云见到老金,便恭敬说道:“金老,今天有位赵大人的朋友要拜见赵大人。” 老金道:“哦?就是那位吗?”老金看了看乔魁,常云道:“正是他……”常云不知又对老金说了些什么,只见老金又道:“既然这样,就请他进来吧。” 常云道了一声:“是。”便又对乔魁说道:“乔老哥,进来吧。” 乔魁拱手道:“叨扰了。” 府邸里面就像个小园林一样,即使是几片杂草,也被修整的韵味十足。院落中央有一假山,假山立在水池之上,池中水藻游鱼共生活在一起,好一个院中的山水画。 老金走在最前面,常云和乔魁走在后头,常云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赵明的府邸,他左看右看,左叹右赞,好不新奇。 穿过一个拱门,又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整整洁洁,不像前院那般草木丛生,只是简简单单的石桌几和用鹅卵石铺成的几个小道,似组成一种不知名的图案。 乔魁正欣赏着,忽听见一声:“乔兄!”乔魁抬眼一看,不是那赵明还能是谁,赵明并未穿着官衣,只是简单白色布衫,腰间扎上带子,足穿快靴,打扮的像是生活在尘世之外一般。乔魁拱手道:“赵兄!今日冒昧造访,还望没有打扰到你。” 赵明道:“哪里的事!快请快请。” 众人来到了厅堂。厅堂里有着一股天然木香,仔细一闻,竟是这厅堂里的桌椅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众人落座,赵明先给老金倒了茶,又给乔魁倒了茶,而后常云接过茶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乔魁向赵明说起如何寻到这里,赵明笑道:“小常跟着我干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和当年的我有几分相像,就吧台推荐到了,工部尚书李克玟李大人府上做事,想让他有天寻得契机,才能一展宏图啊。” 常云诚恳笑道:“我几年经赵大人指点,但学到的东西终觉很少,还望以后赵大人能在多指教小的才好。” 赵明道:“只要你肯做,肯定会学到很多东西,有些东西你需要慢慢学会。” 常云连连点头,好像又学到了什么一样。 赵明这才问道:“乔兄,今日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乔魁支支吾吾,看了看老金和常云,赵明察觉乔魁是认为有其他人在不便出口,赵明道:“不妨,在座的均不是外人,乔兄直说就是。” 第八十六章 乔家往事(7) 乔魁将自己要重开镖局的想法含蓄地说了出来,赵明听后大喜道:“我说赵兄啊,你总算是想通了。” 乔魁微微笑道:“我岁数不小了,不知道哪一天就闭上了眼,总不能只留下妻子和孩子孤苦地在这个世上,在我有生之年,还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赵兄你说的对,若不去冒冒险,也得不来好日子过。还望赵兄你多帮帮我……” 赵明还未发话,就听老金威严道:“你当真要开镖局?” 乔魁拱手道:“在下斗胆想要闯一闯。” 老金道:“你之前走过镖?” 乔魁道:“走了几年镖,但营生不好,不得已就散了镖行,只身到长安来了。” 老金道:“我也去过宁夏,却从没听说过什么‘虎林镖局’的名字……”老金不屑地看着乔魁,乔魁知道他是有意泼自己冷水,看不起自己,乔魁本不知道老金是谁,也没看出老金究竟大自己多少,被这么一说,自然有些不服气,便道:“在下略会一些拳脚,走的尽是些小生意,自然没有多少名号传出。” 老金哼道:“若是真有功夫,自然会有人知晓你,怕是功夫不到家啊。” 赵明手心尽是汗,他虽然知道老金口直心快,却也没料到老金竟会这样不给他台阶下,照这么下去,说不定还会打起来。若是打起来,不论谁胜谁负,二人之间必然会有裂隙,而夹在中间的自然也就是自己。 眼看气氛越来僵化,赵明忙道:“乔兄你的功夫兄弟我是见过的,金老,他就是那一掌打道史泉的人。” 赵明本想通过这件事让老金确信乔魁是有功夫的,谁知老金却哼道:“抓一个耗子而已,猫都干得来,还是说现在世道变了?老虎也只能抓抓浩子了?” 常云本是局外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怎的,也被卷进这*味里了。他只顾悄悄喝着自己杯中的茶,却也只是做做样子,只是不敢看这老金和乔魁的面容罢了。 乔魁气得脸色已经发紫,但得功云梦一十年间的相夫教子,乔魁的火爆性子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若非这样,以乔魁的身手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 乔魁硬挤出笑容道:“阁下所言甚是,如今蛇鼠横行,猫自然忙不过来,有时候老虎也不得已不干些猫要做得事。”赵明一听,险些笑了出来,心想:“乔兄竟能把侮辱自己的话变将自己身价抬高,但这么一说,我不就是那猫了吗?”赵明此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大概就是被夹在中间的感受了吧。 老金功夫高,脾性却不好,他自然听出了乔魁的别意,猛然站起身子,道:“老虎可不只会耍嘴皮子,老夫嘴笨,但咱不是傻子,你若真有功夫,我倒要像你讨教讨教,如何?” 赵明知道不好,刚要劝阻,又见乔魁也站起身子拱手道:“悉听尊便。” 赵明心急——糟了,真是糟了!他见过乔魁的功夫,更深知老金的功夫更非比寻常,但若是评判他俩谁高谁低,他还真难以选择。 赵明只想化解两人之间那种莫名的怨气,谁知愈演愈烈。现在看来就要拦不住了,老金一错牙便负手走出屋子,那意思就是要在外面过招了。 乔魁满脸歉意对着赵明说道:“赵兄,给你添麻烦了,但这事不了不行,多有得罪了!”说罢,也是一拂袖夺门而去。 厅里只留下赵明和常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明叹了口气,连忙出去,“可别出了乱子。” 谁知刚出了门,就见到乔魁和老金已经想对而立,二人俱把自己身上所有空门都守得死死的。常云道行浅,自然看不出二人这样对峙会有多吃力。 赵明在那捏紧手心,也不敢说话,只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说话,必会影响到二人中的一人,而这看似平淡的对立,实则严峻焦灼,只要分心那人就立即输了。此时,赵明只盼着二人赶紧交手,这样自己也能稍稍松气。 二人对峙半柱香的时间,彼此脸上都挂着豆大的汗珠,后背也已湿透,常云似乎也看出了这高手之间的过招非同一般,同时他也着急,何时才能结束? 忽然老金大笑起来,同一时间乔魁也大笑起来。 赵明和常云本就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俩,竟被这二人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赵明正以为二人就要出招,谁知老金竟拱起手来道:“不愧是老虎,老朽佩服!” 乔魁也拱手道:“哪里哪里,承让了,前辈的招数之精妙,晚辈混世多年见所未见,今日得以讨教实属晚辈的荣幸呀。” 赵明一看乔魁竟已晚辈自居,口口相称老金为前辈,更是摸不到头脑。更让他惊讶的是,从来不称赞任何人的老金居然今日会佩服起来乔魁。 再看乔魁、老金正逐步越走越近,他又提起心来,生怕二人突然交手,当看到二人只是走进相笑而已才放下心来。 老金道:“小兄师从何人?” 乔魁道:“晚辈师从少林禅师元哏。” 老金捋了捋胡子,道:“难怪你内外功以臻上乘,果然是受到名人指教,元哏大师和我也是好友,没想到能在此遇到他的徒弟。刚才与你一试好像元哏大师就在眼前一般。” 乔魁笑道:“前辈您言重了,家师的修养,哪里是我比得上的。” 老金笑道:“比得上比得上,如何比不上?我方才已经有些失神,而你非但没有趁机击败我,反而撤开两招,还故意给我留了空当,此番作为如何比不上他?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对待敌人若是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乔魁鞠身道:“晚辈谨遵教诲。” 赵明见二人谈得热切,竟似没看到自己和常云二人,便也不知如何是好,乔魁望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走了过来,说道:“赵兄,不用担心,我与金前辈一见如故,竟不想我们二人之间竟有渊源,令赵兄担惊了,我向你赔罪。” 赵明笑道:“休要多礼,乔兄。”而又对老金道:“老师,我们在进屋一叙如何?” 众人又说又笑,回到了屋中。 云梦一正在织布,织得很快,机杼传出的声音比以往的节奏快了许多,快,能说明她的动作娴熟,更能说明她心中的波动不平——对新生活得憧憬,亦或是恐惧。 乔文蹦蹦跳跳地跑到屋里说道:“娘亲,爹爹回来了。” “啊?”云梦一停下手中的活,便拉着乔文地手出了门。 乔魁喜笑颜开地说道:“成了!” “成了?”云梦一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成了”的意思就是她现在的生活就快结束了,结束了织布机,结束了这偏僻的小院,结束了晚风。什么开始了?她不知道,前方的路还是未知数。 仅一年,“虎林镖局”就已名响长安,三年,“虎林镖局”的旗帜飘飘摇摇出现在平原一带,五年,江南一带的绿林道已经消失无影无踪,只因为听到了“虎林镖局”的名头。 七年后的一日,云梦一正在镜前梳妆,她轻抚自己的脸,望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子,她似能感到自己的变化——女人,总是最怕变老的,连云梦一也不例外。 除了苍老,女人还怕另一件事——寂寞。寂寞总是能让人发疯,这一点,云梦一也不能例外。 乔魁现在是“虎林镖局”的总镖头,这次走的镖也不是寻常货——官帑。可以说是,走这一趟镖,只许无功,不许有过。 官帑难走他何尝不知,但只因为他“虎林镖局”现在已经是江湖第一大镖局了,所以官府也最信任乔魁。看来名头大了,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乔魁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可是苦了云梦一,她虽然过上了好日子,一日三餐顿顿有余。饭是吃饱了,但是话变少了,她很少有时间能与乔魁共处,更别说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吹着晚风,聊着天。 乔魁一开始走镖,人手自然是不够的,于是大儿子乔旬就帮着他爹做事,乔魁从那是时候开始便教起乔旬武功来,让他日后也能防身之用。看到乔魁只教乔旬武功,小儿子乔文倒是不乐意了,哭着闹着也要学,但是乔魁始终不肯。 一来,是乔魁很疼爱小儿子,更不想他介入这刀口舔血的事情中来,二来是云梦一看他教了自己乔旬武功本就十分反对了,但又念在重振镖局一开始很艰难的份上才勉强答应,如果乔魁再教乔霖和乔文武功的话,他怕云梦一会从此恨他。 乔魁将少林外家功都交给了乔旬,乔旬身体本就坚实,再一经乔魁的教导,乔旬变得更加魁梧,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就是在大人里面也很少有像他这样的。 这一次保官帑,乔魁也带上了乔旬,父子二人带领着几十个镖客一同护送这趟镖。 这次护送的是盐镖,一路上,谁也不敢怠慢,因为但凡出了一点差错,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第八十七章 乔家往事(8) 杂草丛生,刚下过雨,马车骡车在泥泞的路上走着,骡、马显得有些疲惫,因为在这种地上拖着满载镖银的车子是非常吃力的。人也显出疲态,因为在雨夜连走了一夜的路,所有人都想赶紧离开这个荒僻的道路,找个客栈睡上一觉。 乔魁年近六十,身体也不如壮年鼎盛,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懈怠放松的,他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决不能出什么差错。 乔魁虽也劳累一夜,但仍警觉四周,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要更加留神注意,虽然官府认为一般强盗劫匪见到“虎林镖局”就会吓得退避三舍,但他明白,这强盗垛子窑里自然有能人,自然有不会被镖局吓跑的硬骨头,而这些人往往能够得手的原因就是镖行的人掉以轻心。 可乔魁是老江湖,他“虎林镖局”之所以名震江湖那也是因为自己从不会犯这些低端错误,他走每一趟镖都是尽心尽力,但也同样因为这样,几年来他老得很快。 乔旬也跟着乔魁走了这趟镖,这些年乔旬学了不少本事,前前后后也帮着乔魁省下不少心,他每每看到乔魁皱着眉头一脸犯愁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他始终记得母亲要让自己照顾好父亲,这段时间他觉得父亲又老了许多。 乔旬骑着马赶上乔魁,说道:“爹,再赶三天路咱们就能回家了。” 乔魁看了看他,道:“是啊,走完这趟镖,我也可以收刀养老了。” 乔旬笑道:“爹,你一点也不老。你可比后面这一帮子人要精神得多呢,他们一个个像蔫了的茄子一样。” 乔魁道:“旬儿,等这趟镖走完,你也和爹一起回去吧。” 乔旬道:“当然了,爹,孩儿肯定跟您回去呀。” 乔魁叹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也不要扛着‘虎林镖局’的旗子在江湖上走了。” 乔旬有些吃惊,“爹,你的意思是咱不要镖局了?” 乔魁笑道:“傻孩子,这不是不要,而是留个全面,趁早收刀,也是为了全身而退,以免晚节不保啊,现在江湖越来越难混迹了,镖也越来越难走了。” 乔旬当然不懂,虽然嘴上说明白了,但心中似有不愿,“爹,咱们虎林镖局也不好走吗?” 乔魁叹道:“孩子,你以为这个世上就没有能人吗?那强盗里面也有不少高手,或许连我也敌不过。” 乔旬道:“敌不过会怎样?” 乔魁道:“会死啊!这就是走镖,随时随地都可能送命,所以我以前也不愿做这种营生,就是不想让你娘和你们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乔旬满不在意地笑道:“爹,你多虑了,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啊,不像以前那样清苦,现在想要啥就有啥,这都得亏爹您老重振镖局,要不我们还不知……” 乔魁没有打断他的话,也没有听他继续讲什么,只是喃喃道:“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夜。 深夜寥寥,只有晚风,穿过窗户,送进一间屋内。 晚风虽在,人却不在,再也没有夜聊的人陪伴自己。 云梦一在七年前就很少出门,七年之后,现在的她,连自己的寝室都不愿迈出一步。 一日三餐都有人给她送过来,却根本没有饭的味道,所以她吃得很少。 她和外界唯一的接触就是那一扇窗,那是不大不小的一扇窗,但却正好可以望见远方的道路,她总是会望着那条路发呆,她乔魁与乔旬会骑着马从那条路慢慢走过来,之后却发现,不过又是一场梦。 她觉得难过,却该对谁说?乔文还小,乔霖虽然极为懂事,但她又怎么愿意将自己的烦恼抛给两个孩子呢? 她不愿抛给孩子,乔霖却能看得出来。 繁星下面,院落当中,一个年少英俊的人站在那儿,正是乔霖。 乔霖已经十四岁了,他的个头却已长到七尺,走出门去,不知会有多少女人为他患上相思病。 乔霖总是在深夜时站在这里吗?云梦一知道他会来,却不知他在做什么,今天是她见到的第十八天了,十八天来,乔霖几乎每晚深夜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若是换了别人见到这番景象,一定会以为乔霖中了什么邪,但是云梦一却不这样认为,她了解自己的孩子胜过了解自己。 乔霖站在那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云梦一虽然了解自己的孩子,却也看不透他。 乔霖站在院子中间,盯着拱门,事实上他正看着拱门后面的那棵树,树上有一个鸟窝,他在看着那个鸟窝,他也不知道鸟窝里到底有没有鸟在,他只是在等,等这那只归巢的鸟。 乔霖捏紧拳头,那双手简直比女孩子还要秀气,捏成的拳头自然也显得柔柔弱弱,这也是他没能学成武功的原因之一。 要说乔魁在教乔旬武功时,以乔霖的聪明才智,怎么学不成,但他却有不适合练武的体质,他的身体太柔弱,虽然平时和正常人无异,但当他要出拳出掌时总是会累得满身大汗,乔魁便知他不是个练武的料子,乔魁不愿伤他的心,但乔霖自己却非常明白,他非但没有伤心,而是坦然接受。自此之后他就开始研习琴棋书画,到了十二岁已经样样精通,他就是个天才,除了练武之外,在其他方面就是个不可挑剔的完美天才。 但是天才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受,他极聪明,理性而且感性,他就是矛盾的化身,他总是会因为感性而变得冲动,却因为理性的作用又将那种冲动抑制下来,渐渐地,他似乎变得有些压抑。因为他是天才,所以他只会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变得压抑,就如每天深夜。 今天的深夜,尤其压抑。 清晨,雨露刚刚消散,只听见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云梦一猛然推开小窗,果然,那条久没有车马的道上来了一匹马,一匹急而快的马,正往这里奔来。云梦一终于推开了门,匆匆下楼。 那骑马的人已经被长工带了进来,云梦一看到那人之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转而变成惊吓与不安。 来人正是常云,常云满脸疲惫和狼狈,看来是连夜赶来的,不容云梦一说话,就见常云扑腾跪了下来,云梦一吓了一跳,忙扶他起来。 常云道:“大嫂,乔大哥他出事了!” 云梦一一阵晕眩,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劈得自己天旋地转。云梦一身旁的丫鬟扶着她,她稳了稳身子,颤声问道:“你,继续说,怎么了?” 常云继续说道:“两天前我们接到消息,说乔大哥运的那十万盐镖被劫走了……” “不可能!”云梦一回头一看,原来是乔霖站在一旁,乔霖到:“绝对不可能,我爹的武功那么高,加上我大哥乔旬和镖局里的众兄弟,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人劫走了镖银?” 常云道:“接到消息之后,赵明大哥也不相信,可是那人手里还攥着一个东西回来!” 乔霖问道:“什么东西?” 常云一张开手,竟是一个香包,看到这香包之后云梦一当场晕厥过去,两个丫鬟连忙扶住,乔霖瞪大了眼睛——这个香包正是云梦一亲手制成送给乔魁的,此物乔魁一直贴身放着。 乔霖把母亲送进屋中之后,便又对常云问道:“难道我爹已经遭遇不测。” 常云一看自己的到来已经让云梦一昏厥过去,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辞,怕是太过言又会惹出麻烦,便道:“乔大哥他武功卓绝,绝不会轻易遭遇不测,乔大哥肯定是在与歹人强盗拼搏的时候才一不小心将香包落下的,我想那人一定是在地上捡到的,然后一路逃过来。” 乔霖道:“那人?那人是谁?” 常云道:“是跟着乔大哥一起走镖的孟三。” 乔霖点了点头,他见过孟三,孟三为人忠厚老实,做事说一不二,确实是个罕见的好汉子,乔霖又问道:“那赵叔叔呢?他为何没来?” 常云道:“赵大哥他一听乔大哥遭了强盗,立马带着十几个官兵前去凉家沟了。” 乔霖问道:“凉家沟是什么地方?” 常云道:“凉家沟原来是一个村庄,后来那个村庄遭到洪水给淹了去,再后来据说有一伙土匪见那地市易守难攻,便挑中了那个地界做寨子,据说总是打劫来往货商,没有人能得以幸免。” 乔霖忽然道:“那之前你们知道那个地方如此危险吗?” 常云道:“这……” 乔霖哼道:“既然你们知道,又为何让我爹和我大哥还有镖局的人去涉险?” “哼!笑话!镖行走镖,走到哪里不是涉险?” 乔霖闻声扭过头,正有一个银发老头负手缓步走进来,乔霖问道:“你又是谁?” 那人好似根本就没有回话的意思,只见常云对那银发老头弯腰恭敬道:“金老,您怎么来了?” 原来在赵明得知乔魁出事的时候,老金也在一旁,赵明一听消息,心急如焚,立即倍马准备只身前去,若不是老金阻拦,恐怕赵明也要白白遭到强人迫害。 老金让他派人禀明上司,然后又让他派常云去通知乔魁家属,最后才让他带着十几个得力官兵前往凉家沟。 待所有人都出发之后,老金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赵明,而是担心乔魁的家属,便也悄悄跟着常云过来,常云骑着快马,却还没有老金的两只脚快。 老金比他来的早半个多时辰,一直躲在乔魁宅院中,当他看到云梦一晕倒之时,便知道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果然还是乔魁家属更令人担忧。 老金早已经听说过乔魁的二儿子乔霖实属天才之列,他忽然想知道天才会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便躲着偷听,忽听得乔霖埋怨起来,便觉得有所失望,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乔霖也曾从父亲口中听说过老金的事情,他是乔魁师傅的好友,本领极高,今日一见,果然是一副威严凛凛的模样,乔霖忽然变得冷静下来,先向老金施礼。 老金点头道:“这才对嘛!” 第八十八章 乔家往事(9) 老金自顾自坐到椅子上,道:“赵明已经去援助你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家里除了你还有谁?” 乔霖道:“还有我弟弟乔文,我大哥和我爹是一同去走镖的。“ 老金微微颔首,捋了捋胡子,道:“此时此刻,你应该照顾好你娘才对,让她安下心来,你爹的事自然会有法子解决。” 乔霖道:“有什么法子呢?” 老金瞪眼道:“我说有法子就是有法子,你不要问这么多。” 说罢,老金一拍桌字,拂袖出门。 乔霖心里又急又躁,但那老金所言确实对极,如果连自己都急躁起来,谁还能照顾母亲呢?还好弟弟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依他的性子,一定不管不顾独自前去找父亲。思来想去,乔霖还是决定去看望一下母亲如何了。 乔霖意识到方才着急,竟失了礼貌,便赔罪道:“常叔叔,方才小侄着急,竟怠慢了你,希望叔叔不要记在心上。” 常云摆摆手道:“哎,说这些干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快去看望你母亲吧,我先走了。” 乔霖道:“叔叔要去哪?” 常云道:“我要去请独龙银枪李仲英李大侠,他是你爹的好友,一定会帮得上忙了。” 乔霖疑惑心想:“爹爹竟有这样的好友?为何从来没听他讲过呢?”乔霖说道:”常叔叔何必着急,你已经一路劳顿,用些饭再走吧。” 常云道:“不了,我要在天黑前赶到那里,还有好一些路呢,好孩子,你快去看望你母亲吧,好好照顾家里人,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乔霖道了谢,便送常云出了门,给他换上了一匹千里好马,常云道了别,便扬尘而去。 人总是这样,安慰别人容易,安慰自己难。常云骑在飞驰的马上,心里也随着马身,忐忐忑忑。虽然这是一匹千里马,但他仍嫌不够快。因为他知道时间越久,乔魁就越危险。 乔霖慢慢上了楼,在一扇红木门前停下了脚步,那是她母亲的房间。他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回应,他的心提着,又敲了敲门,这次屋里传来了脚步,门被打开,站在乔霖眼前的人并不是母亲,而是弟弟乔文。 乔文两眼湿润,看样子是已经知道父亲出了事了。乔霖不知该说什么,便问道:“母亲呢?” 乔文闪过身子道:“母亲刚刚又睡着了。” 乔霖悄悄走过去,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就算以前过着穷苦日子,他也从没有见过母亲这般憔悴,有时候他也在怀疑——真的过上好日子了吗? 乔文、乔霖慢慢走出母亲的房间,二人沉默着下了楼,彼此没说一句话。到了院中,乔文才忍不住问道:“爹爹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霖冷冷道:“我不告诉你,现在你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吗?” 乔文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乔霖道:“走?去哪?” 乔文道:“难道我们不去救爹爹吗?” 乔霖转过身来,坚定地说道:“不去!” 乔文整个人呆住了,然后大吼道:“你当真不去?” 乔霖道:“去又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要照顾好母亲才是!” 乔文冷笑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爹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我知道!你一定是记恨爹爹不教你武功!你不去,我去!” 这句话就像一根锥子砸进了乔霖的心窝——我记恨他吗?我真是这样的儿子吗? 乔霖怒道:“你给我闭嘴!老实地在家里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乔文一笑道:“你要是能拦得住我,就试试看!” 乔霖当然拦不住,因为就算是小他两岁的乔文,却也偷着学会了些武功,这件事情也只有他知道,现在他后悔知道这件事了,因为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去送死,而他毫无办法。 乔文一纵,便是丈余,三两步出去之后,已经翻身到屋顶上面,他回头一望,冷笑一声,就跳了下去。 当乔霖感到门口的时候,早已找寻不到乔文的踪迹了。乔霖懊悔,可他该怎么做呢?怎么能阻止弟弟呢?当初他就是怕弟弟会如此鲁莽,才不愿告诉他爹爹出事的事情,可现在弟弟知道了,而且比预想的更加糟糕——乔文恨透了乔霖。 乔霖忙叫人备马,长工牵着马迟迟来到,乔霖怒斥那长工,长工却道:“二少爷,你可不能出去啊,你若出去这个家谁做主啊?不如让我们几个去寻小少爷吧,小少爷虽然会武功但毕竟年纪还小,脚力肯定比马慢了许多,我们几个人分成几路,定能寻回小少爷。二少爷,您就在家好好照顾老夫人就好了。” 乔霖一听,忽觉自己又莽撞了,但是乔文这性子实在令自己措手不及,乔霖忙吩咐长工不可大意,一定要将乔文给找回来。几个长工答应之后,刚要上马,却听见有人说道:“不用找了,那孩子被我绑在西面一里地的一颗树上了,你们快快把他接回来吧!” 众人一看,四下无人,那声音就是从空中传过来的。有一个见多识广的长工说道:“真是高手啊高手。” 乔霖觉得刚才那生意极为耳熟,再一想,不就是今早来的那个金老吗?乔霖心中一松,真是庆幸金老没有走远。乔霖连忙让长工过去,将乔文回来,“就算绑着,就算打晕他,也要给我带回来!” 长工走后,乔霖继续回到堂中,看着乔魁曾经坐过的位子,看着他曾用过的杯子,好像此刻乔魁就在眼前一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流了泪,这泪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长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当然带着乔文一起回来了,乔文已经晕了,乔霖看着几个长工,眼神充满质疑和一丝谴责,长工道:“不是我们把小少爷打晕的,我们们到的时候,小少爷就已经晕了,八成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将小少爷弄晕了。” 乔霖知道这长工从不说假话,便让他把乔文带进房内,锁好门窗,看紧他,不让他乱跑。乔霖望着楼上母亲的房间,那间房的窗户还开着。 日落西山,眼看太阳一点点就要消失,常云下了马巛了口气,“终于到了。” 这里是座山,山上尽是枫树,此刻就像火一半烧着了整座山,那晚霞似乎也呼应着这座山,火已经烧到了天上,也烧到了常云的眉毛。 常云将马拴在山脚下的一棵树上,然后爬上了山。山中没有路,只有草比较少的地方,形成了一条路来。常云飞速穿梭在树间,不一会忽然视野开阔起来,地势也越来越平坦,最后经看到了一个平台。 在这个平台上有一间草房子,草房子前有一个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他正抱着一块比自己个头还高,比自己的腰还粗的木头,搬过来搬过去。看样子是在练功。 那孩子见到常云,便放下了木头,神色慌张地窜进屋里,不久,他同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走了出来。这老者虎眼鹰钩鼻,个头不过六尺,却极有威严。 只听那老者声如洪钟,“阁下造访所谓何事?” 常云拱手道:“阁下可是毒龙银枪李仲英李老前辈么?” 那老者答道:“正是鄙人,不知阁下额……” 还未等及李仲英说完常云就抢道:“前辈,请您救一下敲大哥!” “乔大哥?”李仲英刚开始似乎没有想起来,忽然问道:“你说的乔大哥可是飞虎头乔魁?” 常云道:“正是他!” 李仲英惊道:“他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去救他?” 常云便把乔魁的遭遇讲了一番,李仲英将信将疑,道:“乔当家的是个绝顶的高手,怎么会轻易落在一帮贼寇手中,你是何目的?” 常云早就料到李仲英不会相信,便将怀中一信物拿了出来,原来那是李仲英几年前写给乔魁的一封信。 李仲英一看到信,更是一震,连忙对那孩子说道:“元郴,你好生看家,早晚练功不能偷懒,爹爹去一趟就回来!” 那小孩儿就是李元郴。 李元郴道:“爹,你要去哪?” 李仲英道:“我要去救你乔叔叔!” 李元郴道:“是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乔叔叔吗。” 李仲英点头道:“就是你那位乔叔叔,他现在有性命危险,爹爹要去救他,你要听话,明白吗?” 李元郴显得极为老实听话,答应一声,就不说话了。 李仲英知道事态紧急,便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要下山。常云疲惫了一天,加上没吃一点东西,忽然觉得脚底悬空,整个人晕眩起来,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李仲英连忙扶起他,道:“真是辛苦你了,元郴,快去准备些饭菜。” 常云吃过几块饼,喝了几万汤,稍作休息,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天色已晚,外面漆黑一片,零星点点,在黑夜的笼罩下,那微弱的星光显得那么无力。 李仲英又问了常云些许详细——关于乔魁的遭遇。但常云知道的也并不多,因为他知道的也只是从别人的口中传出来的。 李仲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自己昔年和乔魁在梅花庄中梅花树下喝酒的场景。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常云凉家沟的具体地方,便只身下山了。 李仲英常年生活在这里,就算闭着眼,也能找到下山的路。他让常云休息一晚,自己先行赶到凉家沟,说不定还能遇到神捕赵明。 李仲英曾是强盗头子,绿林道上的人都要敬他三分,可这个强盗头子却和一名神捕有着同一个朋友。而这次大盗和神捕也定会相遇。 第八十九章 乔家往事(10) 乔霖坐在母亲旁边,云梦一的脸庞憔悴苍白,一个人当精神紧绷到一定程度上就会这种样子。云梦一在睡着的时候仍然是这种状态,乔霖心痛,他现在终于明白,这种日子,并不是自己心中的好日子,也不是母亲心中的好日子,那是不是父亲心中的好日子呢? 乔文醒了之后,使劲的踹着屋门,门外有三个长工将门牢牢堵住,“小少爷,你就别闹了,二少爷吩咐过了,你哪里都不能去!” 乔文在屋里一边跺脚一边骂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不让我去。” 长工们默不作声,他们早已了解乔文的脾气,便只使劲全力抵住门来。 李仲英骑了常云的快马,飞奔向梁家沟,到了次日午时才到地方。这个地方寸草不生,满是土地石块,也没有藏身的地方,乔魁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被强盗抢了而事先没有察觉呢? 越想越奇怪,李仲英继续往前走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发现这路上并没有打斗痕迹。土地干燥,这两天应该也未下雨冲刷,莫非乔魁根本就没有反抗?或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可能,据我的认识,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可这些现象又怎么解释呢? 他又想到,莫非是赵明等人先我一步过来,收拾掉了? 忽然,依着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正从前方朝着自己过来,李仲英立刻翻身下马,将一根用布裹好的六尺银枪从马侧拿了下来,又一猛拍马屁股,马一受惊,朝着自己来的方向扬蹄而去。李仲英也同时越起两丈,而后左脚踩着右脚面借力一瞪,又高丈余,接着他又拿裹好的银枪插进一个石缝,自己身子一坠,银枪弯曲,但它韧性十足,立即反弹,李仲英又竭力登上了高耸的石壁顶端,趴着身子,悄悄看着究竟是谁来了。 李仲英刚上去不久,那群马就已经到了,马上坐着的均是官服快靴,看样子应该是朝廷的人。为首的一个英气逼人,衣服料子也不同他人,看样子是个头,李仲英眯起眼睛再一看,那人腰间竟挂着一块金牌,牌上挟制一个字“捕”。 李仲英暗忖:这人怎么会有神捕的金牌,莫非他就是赵明? 李仲英看这些人去势匆匆,却是朝着自己来的方向去的,李仲英想:“难道他们没有找到乔魁吗?”不一会儿那一伙朝廷的人就已经变成一个黑点。 李仲英按照刚才的法子逆向施展,翻身下来。看着马蹄扬起来的灰尘,“早知道就不把那匹马给赶走了。不然我可以跟过去看个究竟。” 正想着,他忽然听见背后一声马嘶,转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那匹马,李仲英喜从心来,“真是好马,我将你赶走,你竟然回来了!” 说罢,便翻身上马,朝着刚才那伙人的方向追去。 话说赵明自前天收到乔魁手下镖客孟三的通报之后,便立即召集人手,也不想上面通报就立即出发去往梁家沟。 十几个人赶到梁家沟以后也没有看到车马行迹,更别说社么恶战的痕迹了,赵明做了捕头二十年了,竟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不觉脑子凌乱起来。随后他定神一想:“难不成乔大哥是被小人害了?只能是这种解释,不然以乔大哥的功夫,怎么会被什么梁家沟的强盗给劫了呢?” 正想着,忽然空中“扑棱棱”有一只鸟飞过来,赵明再一看,并不是鸟,而是一之信鸽。“在这种地方,怎会有人传书呢?”赵明身子一纵,马鞭挥起,信鸽飞得不高,被赵明的鞭子一卷,就落到了照明手里。 赵明取下信鸽腿上的新,展开一看,“哎呀不好,真是差点误了大事!” 说罢,赵明将信一收,把鸽子一放,扭转马头,下令道:“快快回去!”。 原来那一封信不是别人写得,而是赵明的师傅金老,心伤只是短短一句:乔魁已入狱,速速回转! 赵明骑在马上,心急如焚,“乔大哥怎么会入狱呢?难道朝廷早就已经派人过来了,可我明明马不停蹄,怎么会有人先我而到?不管了,先回到长安!”正想处,前面忽然来了一匹马,奇怪的是马上并没有人,拖尸放在以前,赵明定会查个究竟,但现在他无暇管顾,只是一心回转长安。 到了长安以后,立刻派手下去四处打听乔魁入狱的是,自己回到家中,见老金正安然坐在堂内,便上前拜道:“师父,您说乔大哥入狱了?” 老金捋了捋胡子,道:“你先别急,坐下来,坐下来。” 赵明闻言,只好做了下来,可是他究竟是坐不踏实的,着急想知道乔魁的具体情况。 老金道:“你走了之后,我便也一同出门,去了乔府,看到常云将乔魁的事情告诉他夫人和孩子,他夫人登时晕了过去。他二儿子也急昏了头,我看他们家方寸大乱,便叫乔霖好生照顾他母亲,嘱咐了半天我就打算回来。谁知刚出来不久就看到一个孩子疯了一样地跑着,我便把他拦了下来,谁这个孩子对我破口大骂,说‘你这臭老头快闪开,不要阻止我救爹爹’,我便知道这应该是乔魁的小儿子。我见他性情急躁,恐他除了什么事,就将他捆在树上,又告诉乔家的人到这里寻他。我见他呲牙咧嘴,吵嚷不停,便将他点晕。 “等我看到乔家的长工将他带走之后,我才安心回转。刚进长安,就见到朝廷的车子来往绝,再一看竟是往牢狱方向去的。官兵当中我见到了一个熟悉人,便招他一打听,他也含糊告诉我是讲一个镖头押送回牢里,再想细细打听,他也没有多给我说,只是看在情分上又告诉说是江湖威名赫赫的总镖头。我便知道肯定是乔魁了。因为去往宁夏途经凉家沟,我便飞鸽传往宁夏,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把那信鸽劫了下来。” 赵明越听越急:“那乔大哥到底是如何入狱的?” 老金道:“我看啊,这事儿离不开朝上的大臣。” 赵明惊道:“您是说乔大哥是被朝廷的大臣陷害的?可是为什么呢?” 老金道:“我问你,乔魁这次护送的盐镖是谁的?” 赵明道:“当然是朝廷的。” 老金道:“朝堂之中,是谁管着这些盐?” 赵明道:“盐司史。” 老金又道:“盐司史归谁管?” 赵明想了想,忽然瞪圆了眼:“国公!” 老金点了点头,赵明道:“难道是国公要陷害乔大哥?可这是为什么呢?” 老金道:“你可还记得国公本想私立一个部门吗?” 赵明道:“当然记得,叫‘无量军’,但那是非法的,所以皇帝并不允许。” 老金道:“就算不允许,有些人还是有胆子干,在权力面前谁都愿意俯首称臣,但真心诚意的又有几个?” 赵明道:“您是说,国公私自开设了这个部门?” 老金点了点头,赵明没有问老金为何知道,因为老记得甚是没人知道,老金不知道的事情却还寥寥无几。 赵明道:“那这和乔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老金站起身子说道:“国公曾经向乔魁提出邀请,让他做这个‘无量军’的统领,但是乔魁拒绝了。你可知道这种位居高官的人,不,他已经不能说是高官,他如今已经权倾朝野。皇帝的位子都快不稳了,皇帝现在还坐在龙椅上,是因为国公现在还不想坐。你知道拒绝这种人的邀请会是什么后果吗?”老金扭过脸看着赵明。 赵明浑身一哆嗦,后果当然不堪设想。 老金道:“乔魁拒绝了国公,国公就要让他死。” 赵明猛一拍桌,站起身子道:“简直无法无天,我要启禀皇上……” 老金笑道:“现在皇帝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了。” 赵明道:“难不成他(国公)还能拦住我不成?” 老金没有说话,这是一种默认。 赵明道:“他,他还真敢这么做?” 老金叹了口气,着迷挂愤愤道:“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乔大哥就这么死了!” 老金道:“出来吧!” 赵明没有听明白,但随后就知道老金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因为那个人已经从屋顶翻身下来了。 这个人白发银须,身高六尺,身后斜背一根长兵器,赵明一看,应该是把枪,赵明问道:“你是谁?竟敢擅闯我府?” 那人好似不畏惧,淡淡然道:“我和你不同路,以后你来抓我,我也奉陪,只是现在我不愿意和你打架!” 赵明气急,刚要出手,老金忽然拦道:“不可莽撞!此人并不是敌人!” 老金拱手道:“好一个金水银枪玉独龙,你趴在屋顶半天我居然才发觉。” 那老者赫然就是“独龙银枪”李仲英。 李仲英道:“你竟认得我?” 老金道:“我不认识的人倒也不多,还好我认识你,否则小徒要是出了手,那才叫伤了和气。” 李仲英笑道:“官和匪哪里来的和气?” 赵明惊道:“你是匪?” 老金道:“此人非但不是匪,还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 李仲英道:“你用不着抬举我,我来只有一件事要搞清楚!” 老金道:“什么事?” 李仲英道:“乔魁被关在哪里了?” 赵明惊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和乔大哥有什么关系?” 李仲英反问道:“你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那你为何派人来寻我?” 赵明听得一头雾水,“我何时叫人去找你了?我都不认识你是谁!” 老金忽然笑道:“是我让人去找你的。” 李仲英和赵明俱都惊讶又疑惑地看着老金,老金道:“早在之前,吩咐常云去找李大侠,他是乔魁的好友,定会前来相帮。” 李仲英道:“呵,原来都是你做的啊!那好,既然我来了,快些告诉我乔魁的牢房在哪间?” 老金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李仲英道:“什么?我看你是不愿意告诉我吧!” 老金道:“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我确实不知道。因为关押乔魁的‘天牢’,除了皇帝清楚之外恐怕只有国公才知道。” 李仲英道:“国公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王八蛋是吧!那好,我直接去找他问,他若不说,我就把它的脑袋给割下来!” 老金看李仲英如此莽撞,便连忙劝阻:“万万不可,国公府戒备森严,你只身前去,如同羊送虎口,就算你能全身而退,那他定然会折磨乔魁说出你的下落,这可就坏了大事了!” 李忠英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老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明,“劫法场!” 云梦一醒了,乔霖正坐在她旁边,她看着乔霖,她的儿子,满脸忧愁,她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她的醒来会不会令乔霖更忧愁?为何自己不一直睡着不醒?这样至少就不会知道会让乔霖这个可怜的孩子有多难受了! ——我怎么这么自私!我不能这么自私! 云梦一轻声叫道:“霖儿。” 乔霖转过头来,看到母亲醒了,脸上的忧愁顿然消失不见,云梦一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昏睡着,乔霖才会忧愁。 云梦一道:“霖儿,你在这多长时间了?” 乔霖微笑道:“没有多久,母亲小睡了一会儿,我也就带了一会儿。” 云梦一知道乔霖再对他撒谎,因为屋内已经点起了烛灯,门外窗外都是漆黑的,乔霖竟在这儿坐了一天吗? 云梦一哭了,她的泪总是那么多,总是那么容易流出来。以前总是笑容常挂在脸上,如今却是泪珠不离眼角。 乔霖一见到母亲哭了,便以为她想到了父亲的事,便劝道:“母亲放心,父亲已经没事了,赵叔叔将爹爹接回来了,他…他就要回来了。” 云梦一想要撑着自己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乔霖将她慢慢扶了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她靠着。 云梦一虽然知道乔霖是在安慰自己,但她却不忍让这么懂事的孩子再度伤心,便微笑道:“好孩子。咱们一起等你爹爹回来。” “嗯。” 第九十章 乔家往事(11) 阴雨绵绵。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全天下最有名的镖局“虎林镖局”的总镖头此刻沦为阶下囚,而且是就要被杀头的总镖头。总镖头的头没了,这镖局还有什么? 刑场总是会聚集很多人,这些人会放下自己的生活,去跑到行刑台观看别人生命的终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可能不会以那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会衰老而死,他们的生命会慢慢地走向终点。 当然,在群人中,就有着不愿看到别人生命终结的人,有着想要挽救生命的人。 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老头,注视着刑台上跪着的乔魁与乔旬。雨水浸湿了乔魁与乔旬身上的囚服,那囚服紧紧贴在他们的躯体上,就像一开始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他们毫无悔恨,所以他们虽然跪着,但仍然昂着首,向着天。 赵明身为京城第一神捕,负责护卫工作,以免出了乱子。 他的兄弟此刻就在台上,他的泪早已和雨水交融在一起,男人流泪,很少是抽抽噎噎,男人哭,要么狂哭,要么无声。 邢台很宽阔,两个犯人,一个刽子手。刽子手拿着自己的屠刀,立在一旁,他只等着台上的刑部尚书一声令下,就会将自己的屠刀挥起,两颗人头就会先后落下,刀光会很快,很干脆。 很残忍,却又似乎很仁慈。 所有人都在等,等刑部尚书掷下令牌的那一刻。 愈没有等,它一直在下不大不小,连绵不断。 乔魁的回忆也如这连绵的细雨不断地从脑海中闪过,从他第一次做强盗,到金盆洗手,从他第一次做镖局,到负债累累而解散,从他流落街头,到遇到云梦一……回忆开始变得如波涛一般汹涌,抨击他的内心,猛烈的撞击让他心痛! ——她的笑容,她动人的眼眸,她白皙细腻的脸庞,她玉葱一般的手指,她……她的一切都…没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忆断掉了?有段时间,总也连接不上。那段时间的空白初始,正是重振“虎林镖局”的时候。 “错了,错了。”乔魁在低语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错了,错了!”乔旬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慢慢转过头来,望着乔魁苍老的面容。 “错了!错了!全他妈错了!”乔魁嘶吼起来,整个邢台似乎都被震动,这声音让所有人都震撼。 “哈哈哈哈哈哈!”乔魁狂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他像一头狮子,年迈的狮子,吼的凄凉,他再也不是森林的王,他什么都不是,如同天地的一粒尘埃,他渴望被听到,所有人都听到了,却都置若罔闻……一个人的声音若是永远不被别人听到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就像这绵绵的雨吧,它存在,却总被忽略。 刑部尚书大声喝止,与乔魁不同,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一块令牌,他扔了出去。 一块寸余的木头就能要了两个人的命! 刽子手将乔魁身后绑住的象征着死亡的木牌拔下扔到了地上,打散贴在行刑台面上的雨水。死亡。 刽子手举起自己的屠刀,一片寂静,你似乎可以听到雨滴打在刀身上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盯着他手里的刀,只有两个人没有看——戴着斗笠蓑衣的老者和站在尚书身旁的赵明。 他们都在看一个地方——人群的后方。 刽子手的刀已经举到最高,刽子手因为大吼面部呈扭曲的样子,他的双眼突出,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一刀就将乔魁的头砍下来吧。 极速下落的刀削断了绵绵的雨,刀锋破空的声音夹杂这与雨相碰撞的声音,刀已经落到了乔魁得脖颈后方,只差一毫,这个狂笑着的头颅就会滚到地上。但是,它没有。 一道银光忽然划过,犹如蛟龙,旋转冲刺,向刑台冲去。 “叮” 一声清脆而明快的金属相撞声音,那刽子手手里的刀就已经飞出,插进了尚书面前的案桌上。刽子手也因为受不住力,也被震飞,再一看,刑台上赫然站着一个人,这人一头银发,蒙着面,全身穿着黑色劲装,他手中拿的是一把六尺银枪,枪杆笔直,枪尖尖锐的就像野兽的牙齿,整柄枪毫无瑕疵,绝非人间凡品。见他用枪一挑,绑着乔魁和乔旬均断掉,那黑衣人喊道:“快走!” “有人劫法场啦!快抓人!”刑部尚书大喊一声,便窜到桌子底下躲着。台下群众也全都乱了套,跑得像马蜂窝被捅了后涌出的马蜂一样。 乔魁乔旬知道是有人前来搭救自己,也不顾虑许多,正要往台下跑。赵明一跃而起到了刑台上,众官兵也都将刑台围住,纷纷拿着长矛指着台上的那个黑衣人,和乔魁乔旬父子。 在奔散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静静站着——他将头上斗笠一扔,斗笠旋转,竟将围住刑台的三明官兵冲散,登时晕倒。 一群官兵见自己人被打趴三个,顿时大惊,慌了手脚,不知是将矛头对着哪边好了。 那台下老者,见机跳上刑台,一手抓住乔魁衣领,一手抓住乔旬,将身一纵,跳下台去。 赵明已经与那个持着银枪的黑衣人交上手,赵明被黑衣人封住手脚,也无暇估计那个蓑笠翁,一边咬牙一边与那黑衣人对招。 赵明赤手空拳与那黑衣人打了十几回合,而后对那群官兵说道:“发他娘的什么呆,快去追回来!” 话刚说完,一道银光直冲他面门,乔魁见自己吃手难以招架,立刻从腰间抽出软剑来,只是一抖,那软剑变得又刚又强。可等那个剑一碰到那把银枪,又变软了,赵明使了一招“灵蛇缠身”,那软件果真就像一条蛇一般,绕起银枪,往那黑衣人逼去。 黑衣人冷哼一句:“区区小虫,也敢现眼!” 只见他左手捏决,右肘回撤,竟是剑法招数,着实巧妙。赵明只是稍不注意,险些让着黑衣人将自己的剑给连着抽过去。 二人个跳开身子,各都站在刑台边缘,那黑衣人抱枪成拳笑道:“恕不奉陪!”。 赵明大喝:“别走!”。 谁知那黑衣人的轻功也不弱,话音未落,那人就已经跳过屋檐不见踪影。赵明跟着纵身过去,左看右看,却也不见那人身影。回到台上去看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一脸狼狈,从桌底爬了出来,又整了整衣冠,故作姿态道:“人呢?” 赵明道:“回大人,那贼很是狡猾,竟是两个人一起做案,小的已经派去一队官兵追乔魁与乔旬,想必他们定然跑不了了!” 刑部尚书道:“哦?是吗?” 那一队官兵回来了,俱都带着惶恐的样子,有一个胆子稍稍大一点的,站出说道:“大人,我,我们没有追到他们。” 赵明怒道:“废物!真是废物!” 尚书说道:“哼,都是废物。这可是朝廷钦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竟然能被两个人劫了法场,我大唐得脸面何在,皇上的颜面何存呐!我一定启禀皇上,让皇上将你们这身衣服扒掉做乞丐去!” 说罢,这尚书就在两个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刑场。 赵明又斥责了所有官兵,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乔魁等人逃跑方向追去。有几个有眼色的也跟着去,有几个胆小的,立马放下了刀,当场脱掉兵装,逃之夭夭。 三天之后,赵明坐在堂中,看着门外站着的禁军。 原来刑部尚书回去之后果然向皇上奏了本折子,只不过这这字先是给国公看过的,国公又稍加“润色”,便呈了上去。 皇上看了之后龙颜大怒,奏折中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赵明,皇上便排了禁军去查办赵明。 禁军统领范亦云本和赵明有些交情,但圣旨难为,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范亦云坐在赵明旁边,道:“赵兄你也不要惆怅,此事绝不是你的责任,我会回去向圣上请求,给你三天时间去查逃犯下落。到时候,我也愿助你一臂之力。” 赵明叹道:“范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人确实是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的,就算皇上要杀我的头,也是无可厚非啊。” 范亦云道:“赵兄言重了。你可是京城第一神捕,皇上他老人家怎么舍得杀了你?皇上对我说的意思就是想给你期限让你寻回犯人,若是寻不回,那就……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寻得回来,毕竟你是长安第一神捕嘛!” 赵明叹道:“我是捕头,奈何也身在官场中啊!” 范亦云知道赵明的意思,便道:“赵兄,你不必多想,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要查办你,只是来告诉你皇上他老人家给了你期限让你寻回逃犯罢了。” 赵明道:“皇上他不生气?” 范亦云道:“不生气。” 赵明道:“尚书他?” 范亦云道:“呵,尚书自然会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但皇上也不是傻子。所以啊,赵兄,我就先告辞了。” 赵明拱手道:“多谢范兄相告。” 范亦云道:“用得到咱的地方,尽管开口。告辞。” 第九十一章 乔家往事(12) 范亦云走了以后,赵明将府中所有门窗全部关紧,唯有花香能从空中飘进来。但是赵明可没有心思去闻花香,他匆匆走进自己的寝室,移开寝室中央的一张桌子,对着桌子下的木板敲了三声。 三声过后,下面也传来声响,地板被掀开了,露出脸的正是乔魁。 赵明笑道:“没事了,都走了。” 乔魁一边爬了上来一边说道:“多谢赵兄。”乔旬也紧随其后爬了上来。 原来当日老金一提到劫法场,赵明与李仲英皆为震惊。 老金笑道:“怎么,李大侠有胆子私闯国公府,没胆子劫法场吗?” 李仲英被他这么一说,便喝道:“谁不敢谁就是孬种。” 这话一出,连赵明也不得不说是了。可是照明仍觉得惊讶,劫法场可是重罪,而且这也不是説劫就能劫的,法场上重兵把守,况且乔氏父子是丢了官帑的朝廷重犯,当事防卫定也不亚于国公府啊,这样冒险,赵明不仅心里慌了起来。 李仲英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个小兄弟不敢吗?”、 赵明道:“哼,谁不敢谁就是孬种…不过…”赵明朝向老金道:“师父,您说咱们要劫法场,可是那时会有重兵把守,就凭咱么三人之力,怕是要冒很大的险呀。” 李仲英道:“你能同意倒是很令我惊讶啊。” 赵明没有理会他,只听老金道:“这的确是个冒险,而且赌注很大,一不小心,说不定连咱们的命也会搭进去。但是有你在咱们的胜算可就大了许多了!” 赵明疑道:“我?” 李仲英也看着他,以一种质疑的眼光。 老金又道:“没错,这次劫法场能否成功就要靠你了。” 赵明似乎明白,道:“可是,就算我当时担任守卫,仍有很多官兵把守,我也无能为力啊。” 老金道:“用不着全部都是你的人,你的人只要有四分之一在里面就好。到时候李大侠你去劫法场,场面一定会很混乱,刑部尚书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见到有人劫法场一定会抱头逃窜,那时候他只顾自己逃命定也注意不到其他事情。到时候你就派出自己的亲信,让他们把场面做的更混乱就好。” 赵明细细听着,李仲英却着急道:“场面混乱了,那我就可以趁机将他们父子二人给救出来了。” 老金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到时候你需要演戏!” 李仲英忽然笑了,笑得脸都涨红,“你说什么?让我去演戏!我又不是戏子,要找演戏的去戏楼里找呀。” 老金不紧不慢含笑道:“你不仅要演,还要演得比戏子好!” 老金看了看赵明,赵明恍然醒悟,道:“难道,要让我俩演对手戏?” 老金微微点了点头,李仲英道:“哦!原来如此?不过你让他来和我打,我怕一不小心就误伤了他呀!” 李仲英一副不屑的眼神看着赵明,不知为何,这两个人从一见面就合不到一起去,难道他俩一个官一个盗,骨子里流的血就不同,如何能让他俩和和气气的呢?更是奇妙的是,这两个人不仅要和和气气,还要一起演戏,为了同一个朋友。 赵明道:“既然这样,我倒也想讨教讨教您的银枪呢。” 李仲英笑道:“好呀好呀,老朽随时奉陪。” 老金劝道:“记住了,你们虽然是演戏,但也要拿出真本事,虽然都是拿出真本事,也要注意不要伤了彼此。” 李仲英道:“得,我刚才就给他开了个玩笑,若是我伤了他一根寒毛,就不算高手,从此退出江湖。” 赵明不禁暗暗冷笑,心想:“居然还有自称自己是高手的人,真是不知羞。” 老金道:“乔氏父子,由我来救,你们对打的时候,我会趁机将他们救走,赵明,到时候你一定要喊一声,让那些官兵过来追我,以免引起旁人怀疑。” 赵明道:“徒儿谨记!” 事情按照原计划实现了,李仲英从刽子手刀下救下了乔氏父子,也和赵明淹了一场戏,最后老金成功将乔氏父子救出。 乔魁知道赵明和老金二人为救自己竟不顾自己身居高位,已经感激涕零,又听到脸昔年好友李仲英也前来相救更是不知什么滋味,乔魁道:“我这条命从此就不是我乔魁的了!” 这几日乔魁见到朝廷里的人不断刁难赵明,心里早就过不起,几次想要自首,却都被赵明拦了下来,“乔兄,你要是这么做的话,不禁不会帮上我的忙,反而会加重我的罪啊!” 乔魁心知,便不再提起,但这三日虽然见到老金和乔魁,却始终未见那李仲英的下落,心里又是焦急万分。 原来老金之前就与李仲英和赵明商量好,等救出了乔氏父子之后,便一起到无名山上一棵古松旁汇合。但当日赵明与老金已经等候半天,还是不见李仲英,二人都觉得不会是出了神恶名差错吧,难不成李仲英让官兵给抓了? 老金转而又想李仲英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的,莫说是朝廷的官兵,就是朝廷的一般高手也难以降服他,他久未到来定是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决不至于是被人抓走了。这么一想,老金便觉得有些宽慰,还是现藏好自身为好,老金赵明二人带着乔氏父子走进密道,直通赵府。 等了一多日,众人仍然没有见到李仲英回来,之前的那几句安慰之词,此刻也不顶用了,老金道:“既然这样,我便出去打听打听,你们在此好好藏身,我估计朝廷的人一定回来查你的府邸,赵明,你就将他们二人藏在密道中吧。” 赵明听了老金的吩咐,老金便离开赵府,去打听李仲英的下落。 到了次日,已经是第三天,果然有人前来探查附中情况,但是看样子并不是朝廷派来的,来的是两个路人行装,鬼鬼祟祟,看样子应该是国公派来的。赵明只当看不见他们,将乔魁和乔旬事先藏在密道之内,自己则就悠闲自在地在院中喝着茶,赏着花。 那二人无功而返之后估计也少不了一顿骂。 这日又过去了,这次连老金都不见回转,情况变得越来越蹊跷。 又是次日,这次,范亦云来了。范亦云身为朝中禁军首领,直接听名于皇帝,看样子这次是朝廷来的人了。 范亦云之事前文已有交代,这里就不赘述。 赵明见老金总不回转心里也是着急,屁股一沾到板凳不过一会儿又得站起身字,在屋里踱来踱去。乔魁也连连叹气,毫无办法, 乔旬此刻正想着,若能回到家中见见母亲和弟弟们,他望着夜空,思绪好像已经飞回家中。 但他却不知,现在的家中,已经空无一人,断壁残垣。 忽然,有一个人影从墙头翻了进来,赵明大喊一声:“大胆,竟敢擅闯私宅!”说罢,便也是一翻身到了院中。 赵明四下看了看,竟瞧不见刚才的人影,刚走出两步,忽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绊着自己,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横躺着一个人。 乔魁和乔旬也赶了出来,看个究竟。乔魁问道:“怎么?是谁?” 赵明见到这个身影,心中一哏,他慢慢屈膝下来,将那人翻过身来,竟是老金! 在月光下,老金的脸色更加惨淡苍白,脸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一只眼睛正往外流着血,赵明只感觉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 乔魁也跪坐跟前,探了探老金的鼻息,道:“快!还没死!还有救!” 赵明抱起老金到屋内桌上,老金忽然死死抓住赵明的袖口:“快,快救人!” 救人!就谁?难道他不似才需要被救的那个人吗? 老金又吃吃道:“快,乔夫人,她……” 一听到“乔夫人”三个字立即惊住:“你说乔夫人?可是我夫人?” 老金吃力地点了点头:“是,他们把她抓…抓走了。” 乔魁道:“谁?他们是谁?是谁?” 老金道:“国公。国公抓了所有人……”老金晕倒了,赵明却以为老金不会醒过来了,竟失声痛哭。乔魁也因为站不住脚倒在了地上,捂着脸,低吼,咆哮。 乔旬性子刚直,他此刻已经知道母亲被抓,又怎么能按奈得住?勒紧了腰,就要冲出去! 乔魁喝道:“站住!回来!” 乔旬站住了,“我要去救母亲!” 乔魁到:“你只会白白去送死!” 乔旬道:“送死也好!就算死了,也要死在一起!”说罢,乔旬一扭头买便要冲出门。 乔魁忽然站起身子,一手抓起了乔旬的后衣领,再一用力,竟将乔旬整个人拽飞了起来,一道弧线,乔旬就坐倒在地上。 这是乔魁第一次对自己的孩子动手,乔旬一脸吃惊,整个人好似灵魂已经被刚才乔魁的那一下子甩飞了出去。 这是,赵明也已经冷静下来,道:“听你爹的,我们不能去白白送死!” 乔魁咬着牙,好像要把牙给咬碎了一般。 他忽然冲出房外,在院落之中,对着夜空大吼! 一头年迈的狮子的吼叫,似要把月亮给震下来一般。 第九十二章 乔家往事 (13) 牢里面,老鼠臭虫,肆无忌惮,因为这里本就是他们的天下。乔文在大吼,吼到嗓子都哑了,吼道喉咙里都有甜甜的的血。他再也喊不出来了,他开始哭,哭得声音也还是哑的,听起来不像个小孩子,倒像个年迈的老人。 云梦一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对她来说这大概就是地狱吧。她憔悴。她虚弱。她倒在儿子乔霖的怀里面睡着了。只有昏睡,能减轻她的痛苦。却丝毫不减乔霖的痛苦,近几天乔霖那幼稚的面孔也已变得沧桑,他的眉头从来没有松开过,在这种恶臭熏天的地方,他恨不得连鼻子都时时刻刻关着。 那日,乔霖吧早饭送到楼上母亲那里,云梦一没有胃口,但乔霖仍然督促着母亲吃完早饭。 “你吃了吗?”云梦一问道。 乔霖道:“我吃过了,娘,您先休息,我给弟弟送去早饭。” 云梦一叹气道:“你弟弟他还在闹腾么?” 乔霖道:“已经好多了,他现在很安静了。” 云梦一轻抚着额头,说道:“霖儿,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你弟弟,我最担心的是你。” 乔霖笑道:“娘,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好着呢。” 云梦一道:“你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能看不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要强的孩子,更是个懂事的孩子,可这三者凑到一起,你就变得总将一些事一些话压抑在心里,这…这些,娘都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娘虽然看出来,却不知道如何帮你……”说着,云梦一的泪珠就要滴下。 乔霖又把本已经端在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绕过去轻轻捶着云梦一的肩膀,“娘,你放心吧,我没事,我好着呢。” 云梦一摸着乔霖的手,道:“儿啊,你不该生在咱们家,我不该做你的娘,你应该……” 乔霖忽然跪在云梦一身旁,“娘,你这是不要孩儿了吗?” 云梦一道:“傻孩子,我只是……” 乔霖忽然笑道:“娘,我从不后悔出生在咱们家,我喜欢这个家,我喜欢娘亲爹爹,我喜欢哥哥弟弟。” “好孩子,好孩子。” 乔霖站起身子,又端起了盘子,“娘,您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弟弟。” 云梦一微微颔首,“好。”她看着乔霖出了门,静静地听着乔霖脚踩楼梯的声音,直到声音消失,她仍然看着没扣发呆,她喃喃道:“魁郎,你在哪?” 乔文果然很安静,屋里面一点生意都没有。三个长工依然守在门前,乔霖问道:“乔文还是不肯吃饭吗?” 有一个长工道:“哎,送进去的饭小少爷都立即扔了,我们都听得见盘子摔碎的声音。” 另一个长工道:“是呀,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的时候我没没有听见。” 乔霖问道:“没听见什么?” 第三个长工道:“我们没有听到摔盘子的声音。” 乔霖道:“哦?那你们进去看了吗?” 三个长工面面相觑,第一个长工道:“这,我们没敢进去。” 乔霖忻州好像有不详的预感,说道:“快打开门,我看看。” “是。” 三个长工将堵在门口的一个方桌移开,又将门上的锁给打开,门一开,乔霖先走了进去,三个长工也紧随其后。 屋里面果然都是狼藉一片,碎掉的盘子摔得到处都是,今个长工手脚麻利,就赶紧给收拾起来。屋里面除了长工收拾碎盘子发出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声音,屋里本不盖那么安静的。 乔霖走到床边,见被褥高耸,里面睡着一个人。乔霖忽然将被子掀开,见到乔文正躺在床上,他翻了一个身子,揉了揉眼睛道:“怎么?天亮了啊!” 乔霖道:“你一直都在这个屋里?” 乔文反问道:“不然呢?我能从哪里逃出去?门被堵死了,窗子也……” 说到窗子的时候,乔文看到了窗子,却突然停住了,竟说不出话来了。 窗子被打开了,令他惊讶的不是窗子,而是站在窗子前的人。 乔霖一转身也看到了,而且不禁看到了这个人,还看到了三个长工已经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 那个人脸上两道倒把,正好是个叉,两道刀疤正好交在眉心。此外这张脸上还长着一双蛇一样的眼睛,那种杀气让乔霖和乔文都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大喘气。 这个人虽然可怖,但却只有六尺身高,个头与乔霖相差无几,但是年龄上应该是乔霖的好几倍,很显然——他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但是这个老头子却有着一种很怪异的声音,尖锐的就像十八岁的少女,这声音配上他这种模样,让乔霖不知是该害怕还是该恶心。不管怎样,这个老头都很危险。 老头道:“你们谁是乔魁的儿子?” 乔霖和乔文均未回答,老头又道:“再不说话,就把你们杀了!” 杀,这个字本来很可怕,但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乔霖却像发笑,大概他已经紧张地疯掉了吧。 老头慢慢走近,乔霖和乔文慢慢后退,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忽然,从老头身后的窗户外刮进来一阵风,这阵风一进来,那老头突然一紧张,竟一道残影从蹿出门外。 这是,窗户跟前又出现一个老头,这个老头乔霖认识——老金。 乔霖见到老金觉得格外惊喜,乔文也认识他,就是老金将乔文绑到了树上,所以他自然对老金没什么好感。 乔霖刚要发话,老金就将一根食指放到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是,一阵怪叫响起,听声音就是刚才那个老头的声音。老金道:“快去找你们的母亲,然后速速逃命。” 乔霖反应快,立刻拉着乔文奔出门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长工,老金道:“已经死了。快走,不然你们也会被杀掉的。” 说罢,老金自己也蹿出门外,乔霖和乔文就上楼去找云梦一。 老金来到院中,见到房顶之上,那个六尺丑老头正站在那儿哈哈大笑,笑声尖锐难听。老金道:“你这老妖怪,有为祸江湖吗?” 那丑老头道:“你说我是妖怪?那你岂不是一个魔头吗?说我为祸江湖,你这魔头杀的人可比我多了好几倍哩。金不换,你少在这里充当好人,你可知道你这是在与国公作对!” 老金呵呵道:“哦?我说你怎么还敢重出江湖,原来是有国公那个老混蛋撑腰啊!” 丑老头道:“你说什么!大言不惭!” 老金道:“你还真是个十足的走狗,我只不过骂你主子几句,你就要咬我啊?只不过你站得那么高,又怎么能咬得到我?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越来越像个妖怪了!” 那丑老头闻言果然跳了下来,他呵呵道:“罢了,看在你当年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快快闪开,否则别怪我把你杀了!” 老金哼道:“你真不要脸,要不是我当年饶了你一命,你还能活到今天?” 丑老头道:“哦!那我就好好谢谢你!多谢你饶了我一命,不然我今天也不能……” 老金道:“不然如何?” 丑老头:“杀了你!快动手!” 老金眉头一皱,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不好!”,老金一个凌空翻身,那阵劲风也跟着直冲上去,在空中,老金无处借力,只能与那劲风相拼。 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妙龄十八的女人,窈窕身材,鹅蛋脸庞,身手不凡。 那女子将玉手拖出,两只彩袖绕在绕住了老金的身子,她使劲一拉,老金整个人都落了下来,老金一想,干脆借力用力,便伸出两掌与她相搏。 谁知这女子就在空中竟也有可以借力的本事,只是一闪,便躲开了。老金则倒着身子坠向地面。一阵扬尘,老金安稳站在地上,缠着他的彩袖也碎成几十段,散落在地上。 那女子也跳到了丑老头的身边。 老金审视一番,呵呵笑道:“怎么?这些年还找了个女妖精?准备生一窝小妖怪吗?” 那女子呵呵笑了笑,老金面容忽然凝住了,那声音他很熟悉,那声音本应该是别人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丑老头。 老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丑老头笑道:“现在你还不明白?” 老金道:“难怪你的声音变成这样,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女子笑道:“你真的知道?” 老金见到这么貌美的女子说出的声音竟是个七十多岁老头的,不禁反胃,道:“天下邪功能数第一的是‘玉香夺魂诀’,但是在这之前,却又另外一种邪功——‘阴阳元魂功’,这种邪功练成了虽然比‘玉香夺魂诀’厉害多了,但很少有人愿意去练,原因嘛,想必二位已经练成的人自然明白了。” 丑老头笑道:“可是我们却愿意练。” 女子也笑道:“我们一点都不介意。” 老金笑道:“可是你们实在不该连这种武功!” 丑老头问道:“为什么?” 老金道:“因为你们这种样子,实在太恶心了!” 女子哼道:“恶不恶心,等你到了黄泉再说吧!” 话未说完,丑老头和那女人齐齐冲向老金,老金知道他俩练得这邪门武功不容小觑,不敢怠慢,立即运动全身真气作为防护。 那二人到了老金眼前,却化作幻影一般绕着老金旋转,老金气定神闲,仔细寻找这二人的本尊,却也看不出任何漏洞。老金哼道:“我说这邪功有什么厉害的呢,原来就会对着别人绕圈子啊!可笑!” 忽然一道银光,老金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对着那其中一个丑老头砍去,但这一剑好像砍到了空气一般。老金又仔细找寻着,然后这些残影哈哈笑道:“怎么样?找不到了吧?”这声音就是丑老头和女子的声音相结合,阴阳怪气。 忽然听到一声:“我要和你拼了!” 老金一听,那是乔文的声音,大叫一声:“不好!” 第九十三章 乔家往事(14) 老金纵身跃起,那一圈幻影也跟着跳了起来,老金将剑一横,空中一旋,腰斩了那群幻影。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砍到东西的感觉,老金这才明白,这真的只是一群幻影,真身一定令在别处。 老金已经知道在何处了,他一路冲到云梦一的房中,果然看到了那丑老头奸佞的小脸,和那女人妖媚的眼神。这两个妖怪此时手里还掐着云梦一和乔霖的脖子,乔文已经被那丑老头踩到了脚下。 乔霖拼命的挣扎,但丑老头的手却像个铁钳子一样,乔霖无论怎样挣扎,都毫无用处。 老金看着那丑老头,丑老头一双淫秽的眼神却盯着那女人臂弯中已经吓晕过去的云梦一白皙的脖子,以及脖子以下。 那女子好似吃醋一般,道:“你再多看一眼,我就把她煮熟了放在你的盘子里,给你吃!” 那丑老头一听,果然不看了,不知是他怕了那女人,还是心疼云梦一。 老金一看,竟没想到这二人还有这般关系,二人相差怎么也得有四十岁了,却有着夫妻一般的关系,想到这,老金心里不禁发毛。 乔霖渐渐没了力气,因为那丑老头将他的脖子抓的越来越紧,老金喝道:“你敢杀了他?” 丑老头笑道:“有何不敢?”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手却慢慢松了些。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是想杀了我?在和这个*相好?”丑老头看了看云梦一笑道:“哪里呀,我哪敢啊?” 老金越来越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你们要抓他们做什么?” 那女人说道(声音自然是老头的):“你不知道?” 老金道:“我只知道你没有必要抓他们。” 丑老头道:“你知道我们一定会抓他们,所以你才赶过来了。” 老金道:“我为什么一定会赶回来?” 那女人道:“因为你劫了法场,还把乔魁乔旬给带走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可我们清楚得很哩。” 老金道:“哦?你们知道是我?” 丑老头道:“我门不仅知道是你,而且还知道赵明也参与其中。” 老金微微笑道:“你们怀疑到我身上,自然也就想到了赵明。但这又能说明什么?你们找不到乔魁,就没有办法把事情赖到我的头上。” 女人道:“我们知道作案的人不只是你们,你们是三个人!” 老金微微抽动嘴角,又淡淡然说道:“哦?” 丑老头道:“我们抓到了那第三个人。” 老金笑道:“可你们却没法从他嘴里得出任何结论不是吗?” 那女人扭了扭腰,摆了摆手,极为妩媚,“别忘了,我是个女人,女人总是有办法让男人说实话的。” 这话一点没错,老金不得不默认,但他仍不相信,“独龙银枪”李仲英会被这种声音粗鲁,身材妖娆的女妖精给迷惑。 “你可知道,我是用什么办法吗?” 老金惊住了,因为这是个女人在说话,而那个女人用的也是女人的声音,他已经不需要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让李仲英开口的了,因为老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要想让自己说什么话,自己一定会说出来的——只要她一开口,只是一开口而已。 那丑老头也得回了属于自的声音,但他仍让老金觉得恶心,老金道:“你以为这样自己就不是个妖怪了?” 那女人将云梦一扔到地上,自己扭着蛮腰慢慢走向老金,“你看,我还是个妖怪吗?” “是……”牢记忽然呆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那女人呵呵笑道:“怎么?没想到吗?我不仅能让人开口说话,还能让他动弹不得。”她已经来到老金跟前,她纤长的手指抚弄着老金的脸,老金瞟了一眼那个丑老头,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去和别的男人亲热,只是因为他现在也想和别的女人亲热亲热。 老金眼睁睁地看着丑老头慢慢走近云梦一,他想要阻止,可他却不知为何竟被那个女人给用什么邪功制住了。那女人娇媚地在他耳旁轻呼着气,“怎么?你想要阻止他吗?你身边明明就有个女人,可是你却想要那个躺在地上的老女人?” 老金哼道:“看来,并不需要我阻止。” 忽然一声惨叫,乔霖猛然咬住了丑老头的小腿,生生咬掉一块肉,丑老头痛叫着,正要要扬手拍向乔霖,却被人拦住了。那个女人突然冲了过去,拦住了丑老头的一掌。 “你想杀了他吗?” “我要杀了他!” “那我们怎么向国公交代?” 忽然一声从窗外飘进来:“是啊?你们如何向我交代?” 那二人一听立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只见窗外缓缓飘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似男非女,像男像女。他的声音是男人的,他的样貌却如同女人一般秀气,就连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和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妖怪不同,他丝毫不会令人感觉到恶心,反而会让人觉得他遥不可及。 他穿着长袍,飘飘长发,柳叶细眉,凤眼迷离,鼻梁高挺,嘴小如樱桃。 他彬彬有礼,虽然走得是窗子,但样子就像走进皇宫一样端庄,他微微笑道:“你们俩,为什么不客客气气的?我不是说要请乔夫人及两位乔公子进府吗?跟了我这么些年?竟连这些事都做不好吗?” 那丑老头和女人一言也不敢发,仍低着头。 这个后来的男人见到了老金,笑道:“金老英雄,好久不见。” 老金疑道:“你我见过吗?” 丑老头忽然道:“放肆!在你面前的是国公!” 那男人冷冷道:“多嘴,回去之后,罚你把自己的嘴用针线缝上。” 丑老头又不说话了,他若再说话,可就要把舌头给割掉了。 老金审视着这个男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权倾朝野的国公,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他本以为…他冷笑两声——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不少。 国公笑道:“金老英雄笑什么?” 老金笑道:“我笑自己活得时间太短!” 国公道:“哦?” 老金道:“我如果活得再长一些,岂不是能见到更有意思的事情,不不不,恐怕再也见不到比你更有意思的了!” 国公道:“我有什么意思?” 老金道:“你很年轻,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无论如何,我总也想不到当朝国公竟是一个那么年轻的人。” 国公道:“你以为我很年轻?” 老金道:“难道你不年轻?” 国公道:“要论起来,我比你要大了十岁呢!” 老金瞪大了眼睛,若是别人说了这句话,他死也不会相信的,可眼前的这个男人说出来他偏偏只能相信,他若不相信又能怎样? 国公道:“金老英雄,今日之事,是我教人无方,还望赎罪。” 老金哈哈笑道:“你堂堂国公,却要对我这个一介武夫道歉,我可受不起。” 国公嘴角微微扬起,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看十倍,至少,那个跪在地上的真女人是绝对比不上他的。 国公道:“国公也好,武夫也罢,我们最后都会死掉的不是吗?只是早和晚的问题罢了。” 老金道:“可惜啊。” 国公道:“可惜什么?” 老金道:“可惜今天我还不想死。” 国公道:“你认为自己今天会死吗?” 老金笑道:“这不是看你的心情吗?你若让我死,我还有活路吗?” 国公道:“当然有活路,我不让你死,你不就有活路了?” 老金默不作声,因为他已经稍稍能动弹了,只要自己可以动弹,便有了几分胜率。 国公道:“你纵然可以恢复到鼎盛时期,也还是打不过我的,所以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老金仍不说话,因为他正集中注意去挣脱邪功的束缚,先是小手指,然后五指,接着是手腕,然后手臂、肩膀、脖子、全身。 但这一切,国公都看在眼里,却不加阻止,显然他根本不畏惧老金,看来他说的话并假——就算老金处在鼎盛时期,也打不过他。 国公道:“舒服点了吗?” 老金答道:“当然舒服多了。” 国公道:“很好,那你可以走了。” 老金道:“你放我走?” 国公没有说话,老金又问道:“你今天不想让我死?” 国公道:“我想让一个人死的时候他就会死,我若不想让一个人死,就算他跳崖自尽也死不了。” 老金忽然大笑起来,国公微笑问道:“你笑什么?” 老金道:“我在笑那两个做你手下的人生活得是有多么痛苦!” 国公微微道:“你们痛苦吗?” 那在他身后跪着的二人齐声答道:“不痛苦!” 国公不再说话了,老金却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承认自己痛苦的。” 国公道:“你不相信我?我怎么会让他人痛苦呢?” 老金笑道:“你想让我相信你?那你只要证明给我看就好了。” 国公道:“怎么证明给你看?” 老金道:“杀了他!” 那二人一听全身似乎一哆嗦,国公只是淡淡问道:“是他还是她?” 第九十四章 乔家往事(15) 国公的声音冷冷的,刺进了那二人的骨头,但是那二人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敢说一句话。国公对他们的威慑力竟有这么大?连老金都不禁叹道:“昔年叱咤江湖,如今堕落为狗。” 国公忽然笑道:“狗!确实是两条好狗!” 老金道:“好狗?这两只狗可连叫都不会叫!” 国公笑而不语,那丑老头和那女人已经气得发抖,但是他们仍不敢发作出来,因为国公确实没有下令让他们杀了老金。 国公道:“我该走了!” 老金道:“恐怕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做到我说的事情!” “什么事?”国公的表情,好似他完全不记得的一样。 “你要杀了他。” “哦,对,我问你了,你要杀谁?” “你!” 国公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要杀了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老金道:“因为杀了你,我就不怕他们俩了。” 国公道:“你以为我打得过你?” 老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如钉子一般钉进国公的瞳孔——这个人若不是有绝顶的武功,怎么会让这二人服服贴贴的呢? 但这次老金想错了,国公不仅一点武功都不会,就连杀鸡的本事都没有。 国公道:“如果你想杀了我可以随时动手,我连你一根小拇指都打不过。” 老金又惊又疑地看着他,国共问道:“你不信?” 老金当然不信,国公叹气道:“为什么当人说实话的时候,偏偏就没有人相信他呢?” 老金终于问道:“那你刚才的轻功,是如何做到的?” 国公道:“刚才是有人送我进来的。”老金显然还是不信,国公又道:“我有一个贴身的侍位,他的内家功已臻绝顶,所以很轻松就把我送上开了。” 老金笑道:“你的手下可还真不少,而且个个武功高超,有这样的手下,又何必亲自过来呢?” 国公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请乔夫人和乔家两位公子前去鄙府一坐,怎么会只派两只狗前来呢?” 老金道:“没错,而且是两只不会叫的狗。” 国公忽然道:“不会叫唤的狗留着也没用。” 话音刚落,只见那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全都变成了无头的尸体,他们的头正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提在手里。 老金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动作,实在惊讶万分。 这个人带着一张铁面具,面具被画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的图腾。面具后面的一双眼,漆黑发亮。他身着一身疾装劲服,他不仅脸上带着面具,他简直全身都是面具——严严实实地将自己掩藏起来,他到底是谁? 老金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就是国公的贴身侍卫,可是这种杀人只用一瞬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受国公的驱使呢? 不明白的实在太多了,虽然没老金全身都可以动弹了,但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自己用不敢动弹一下。他也没有想到,这个面具男对自己竟有这般威慑力。 国公冷声道:“他们俩已经死了,虽然抵不上我的命,但是却给你省了不少麻烦吧,至少,你不用再和他们打架了!” 老金看着那个面具男手中提着的人头,那二人的头还在往下滴着血,那二人的表情就是至死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那个女人,她本能让天下男人都开口的,此刻,她自己却永远地闭上了嘴,这样的女人,是没人喜欢的。 老金看了看面具男,除了那铁面具下一双漆黑发亮的眼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好看的,可老金似乎偏偏不敢看他的那双眼睛。所以,他只好看着国公的眼睛。 老金道:“你不仅没有帮我省下麻烦,反而给我带来更大的麻烦!” 国公微笑道:“你是说他?”他指了指那个面具男。 老金没有说话,国公继续笑道:“你放心,他不是狗!” 老金哼了一声,却不敢太大声音,似乎这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到了。 国公又道:“但他也不是人!” 老金道:“他的确不是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国公笑道:“你在害怕?” 老金没有否认,他的内心深处确实是害怕的。 国公道:“既然害怕,那就快点离开,把乔魁交给我。” 老金道:“我虽然害怕,但我至少不是一个懦夫。所以……” 国公道:“所以?” 老金道:“所以你要把乔夫人和这两个孩子留下来!” 天牢之中。 云梦一醒了,乔霖仍然搂着她,他两天没有吃一粒米喝一滴水了。乔霖的嘴角干裂得就像干涸的土地。 云梦一也和他一样,滴水未进,但是她的样子只是憔悴,憔悴。 或许她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这种她人生中最差的状态。 乔文不再喊了,他已经累到睡着了。 云梦一问道:“现在是几时?” 天牢之内,光线尤其昏暗,只有些许烛光,根本无从知道太阳在何处何方,乔霖摇摇头道:“娘,现在应该是早上,因为酿你刚刚睡醒。” 睡醒?云梦一当然知道自己一直在昏睡,她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到底哪一次醒来才是早晨呢? 乔霖又道:“娘,你放心,爹会回来救我们出去的。” 云梦一低语着,有些像呓语,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终于,她说出了声:“你爹他没事了?” 乔霖笑道:“肯定没事!娘,你放心吧!爹爹武功高强,绝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爹和大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云梦一道:“这,我们现在是在哪?” 乔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个地狱,他也知道云梦一知道,可她为何还要问一遍呢?他有些担心,他在担心,母亲是不是已经疯了呢?这就像有一把刀在割着他的心,他的心在痛苦地呼唤:“爹,大哥,你们在哪?快来救救我们。” 忽然,墙的另一面传来响声。起初乔霖本以为是耗子,毕竟,这里到处都是耗子。 但是耗子可不会有节奏地敲打墙,他确信,墙的另一边一定有人,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 乔霖也敲了敲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或者这样做比起直接发问要合理的多! 合理?为什么现在还要想要合理做事情。现在的一切都不合理! 乔霖细细听着,墙的另一边的敲击声停下了。乔霖苦笑道:“难道这样也不合理吗?” 墙的那边传来轻轻呼唤,乔霖听了很多次才听清楚,墙那边有一个人,他在说:“逃不出去,逃不出去……” 真是令人生气!听了半天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乔霖终于按耐不住!他大叫道:“窝囊废!” 随后传来——“窝囊废、窝囊废……” 这是天牢的回声,乔霖这才知道,这座天牢到底有多大,到底有多深。 墙的那一边又传来一声叹息,不知为何,只是一声叹息,却比之前要清楚得多。墙的另一边说道:“你说你爹会来救你?” 乔霖惊住了,道:“你是谁?为何偷听我们讲话?” 墙的另一边道:“偷听?这座天牢里只有咱们,为何说我偷听你们讲话?” 乔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又问道:“你是谁?” 墙的另一边道:“现在是谁还重要吗?反正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的吧,唉。” 乔霖道:“要死你死,我可不死。” 长久的沉默,墙的另一面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敲击墙面的声音都没有。乔霖好似有些失落,他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喊道:“喂!你不会真死了吧!” 墙的另一面仍然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乔霖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也是被人抓进来的?” 墙的那边传来了声音,“没错,我也是被抓进来的,只不过我本该在一个柔软的床榻上。” “为什么?”乔霖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了,他真的关心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抓进来,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吗? 就像那人说的一样,他们都要死在这个牢里面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墙的那边的人真的回答了,他说:“我是为了一个朋友。” “朋友?” “没错。” “是你的朋友在牢里面?” “当然不是,他本来会在九泉之下,但是我把他救了下来。” “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好人。” “难道我不像好人。” “我不知道,我又看不到你。” 那人哈哈笑道:“难道你看见了我就会觉得我是好人吗?” 那人又道:“如果你在一个街上遇到了一个女人,你觉得她会是好人吗?” “应该是吧,她好看吗?” “好看,简直迷人。” “那,应该是吧。” 那人苦笑道:“可她偏偏不是。非但不是好人,而且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我没有见过这种女人。” 那人苦笑道:“我也没有见过。但是,我这辈子见了一次这样的女人,就会进了这座牢狱。” 乔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他听到了哭泣的声音,是墙的另一面。 第九十五章 乔家往事(16) 惨淡的月光透过牢房里的窗户照了进来,飞虫不时地从窗户外飞进来。 “第十三只了......”乔霖自言自语道。他看着地上那飞虫的影,他沉思着,如果自己是一个飞虫该多好,如今他终于知道自由的感觉有多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虫子,飞虫徐徐飞到他的脚边,乔霖轻轻挪动着脚,将这只飞虫踩死在脚下。 “第十三只死虫子,为何要向我炫耀你的自由之身?”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双眼,冷若冰霜。若是有比他双眸更冰冷的东西,那一定是他的心了。 他的心脏已经不为任何人跳动了——和云梦一一样。 他的泪早已干透,在云梦一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在云梦一的身躯最后一颤之后,他也如同变成了冰冷的死尸。 乔霖回头看了一下母亲的遗容——是那么冰清,是那么动人,好像仍然是活生生的人啊。他总是有种错觉,母亲会咳嗽着叫着他的名字。 “第十四只死虫子。” 母亲仍没有说话。乔文也没有说话,如果她知道母亲死了会怎么样呢?哭吗?喊吗?现在的乔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别人的哭喊了。隔壁的那个人也很久没有哭喊了。就在那个人说完“儿啊,爹对不起你,要让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了!爹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了!爹没脸见你啊!我儿!元郴啊!爹爹去了!”随之墙面传来一声闷响,世界就安静了。 “哥哥,你怎么不看着母亲啊。” 乔文醒过来了,他的样子就好像在家里睡醒之后一般,真是个可爱的弟弟。乔霖心口一痛。 “哥,说话呀,你怎么把妈妈一个人放在干草上面?” 乔霖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他,然后才慢慢走过去,“你说得对,母亲睡着了,我应该抱着母亲。”他将云梦一的头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腿上,自己侧身坐着。云梦一的手从腹前滑落在身体一旁,乔霖想要把她的手伏上来,却没想到被乔文先握住了云梦一的手。 “哥......” 乔霖的嗓子眼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瞬间竟忘记了怎么呼吸。 “母亲的手好凉,脸色也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嗯,母亲从咱们小时候就一直卖力织布为生,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积劳成疾,身子骨一向就不好。如今又在这中破地方过了两天两夜,连口水也未能喝上,自然病情更加严重了...所以...所以手足才会冰凉。”乔霖强忍着悲痛说完这句话,他嗓子眼的东西却依然没能咽下去,反而是那已经哭干的眼泪又要涌上来。 “母亲太可怜了。”乔文脏兮兮的脸上尽显忧愁,他忽然解开了了自己的外褂,又将里面一件贴身衣物一同脱掉,轻轻给云梦一盖上了。 乔文光着身子,伏身在云梦一耳边,轻轻说道:“母亲,爹爹很快就来救我们了,母亲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 老金缓缓睁开了眼,他的脸已经被缠上了布,只露出两只眼,两只不在放光的眼。 常云端着一盆水进来,准备给老金换药,看到老金业已醒转,忙不迭地跑出去喊了声:“金老醒了!乔大哥,赵大哥快来啊!” 话音未落,乔魁、赵明二人已经来到房中,在老金塌前站定。 乔魁本想张口就问自己妻儿的下落,忽然觉得这样做实在缺乏人性。乔魁这条命可是老金给的,如今恩人重伤在床,怎么能连一句起码的问候也没有呢?正在乔魁想的当口,赵明已经问道:“老师,身体可好点了吗?” 老金只是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就在那日他会面当朝国公的时候对付那个面具男受了重伤,元气也已经亏损殆尽。那一日也是拼了命从虎口逃脱,现在想起来,当时那面具男完全可以追上老金并且杀了他,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放过了老金,到底意欲何为?思来想去,应该是国公下的令,自己才免遭一死。可国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老金可就想不明白了。 乔魁站在一旁看着老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便问道:“前辈可还知道我妻儿的下落?” 老金慢慢转过头来审视一番乔魁,忽然两眼放光,气息断断续续的说道:“天...天牢。” “前辈,您当日回转之后就已经对我说过我的妻儿被关进了天牢,可我查了几天都不知道天牢的确切位置,如果前辈知道的话还请您指明......” “不...不能....去。” 乔魁这几日查了很久没有查到妻儿下落,早就心急如焚,如今老金醒来却告知自己不能去,着实是字字锥心,“前辈,前辈,如何去不得?难道我就这样置我妻儿性命而不顾了吗?” 赵明眼看乔魁几近崩溃,便劝道:“乔兄不要着急,老师他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是遇到了连他也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仔细想一下,这世上能和你,和我老师打成平手的能人有多少个?况且,这个人竟然将老师伤成这般模样。就算我们寻到了天牢所在之处,以你现在的心境贸然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还是等老师把话说完再做决定,好吗?” 乔霖何尝不知这样下去也无济于事,便忍住内心的万分焦急,“前辈,您请说。” 老金慢慢地将那个面具男和国公还有那两个妖人地事情说了一通,乔魁和赵明听完之后,虽然已经了解了敌人,但是心中却更加没底。尤其是对那个面具男,有这样的人在为国公行事,自己又怎么才能救出妻儿呢? 乔、赵二人让老金好生修养,便退出门去。 因为劫法场一事已经东窗事发,所以就连赵明也被全国通缉了,他们便找了一个藏身之所,位于边远地一座无名山上。山体曾被人凿出一个幽秘通道,从中穿过约莫半里路,前方一片光亮,走出一看,竟是山中盆地。这是赵明在坐上捕头之前发现的寂静之所,便在这个地方建了一座小房子,以便日后有所危机,便可藏身于此。本来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走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他门藏身到这里之后,就由常云出去打探消息,因为只有常云可以在长安城中抛头露面,他并未参与任何劫法场之事,虽然也被盘查了,但常云机警过人,未被任何人发现可疑之处。 近几天他往返于长安和无名山两地之间,也是格外注意,并没有被任何人跟踪。 乔魁道:“难道我妻儿就没救了吗?真没想到,我自己在这里苟且偷生,妻儿却还在恶人手里受苦,而我竟然毫无办法......我真是......” 赵明看着乔魁痛心的样子也是不忍,“眼下别无他法,乔兄又何必捶胸顿足呢?这样也是无济于事啊。”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只是......” “乔兄,你也听见老师说了。国公地身边有个武功超群的高手,虽然咱们未曾同他过手,但是从老师的伤势来看,其人武功应该是在老师和乔兄之上。至于我,不是我妄自菲薄,如果遇到他,可能我连说饶命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所以贸然行动是绝对不可的。沿线只能尽量避免与国公的相撞,才有可能就下嫂嫂和侄儿们。” 乔魁沉思着,“你说,为何国公要放金前辈回来呢?” 赵明道:“嗯,我也一直好奇这一点。明明可以杀人灭口,却放了回来,难不成是要给我们什么讯息?” “讯息?会是什么讯息呢?” “还不清楚,不过我猜测他们应该不会对嫂嫂和侄儿痛下毒手的。” “为什么?” “乔兄你想,这件事究其根源是因为乔兄你拒绝了国公想让你来做‘无量军’首领的邀请,因此他怀恨在心,想要斩草除根,杀之而后快,但没有想到你竟然被我们救了出去。他为了让你老老实实的,所以抓住了嫂嫂和侄儿来做人质。说到底,国公地算盘还是打在你的身上,儿嫂嫂和侄儿们就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来约束你,所以我猜,他为了能管制住你,不让你到处告密他背着皇上建立‘无量军’,他绝不会允许让自己手中握着废子......“ 乔魁细想着,点了点头,觉得赵明的话很有道理,现在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但是时间已经很久了,他最担心的是就算国公不会动手杀梦一和乔文乔霖,他们在天牢那种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又能支撑多久呢?” 就在二人盘算时,一道金光闪过,乔魁知道不妙,连忙推开赵明,然后撤了身子用手接下那道金光。 原来是只飞镖,只不过这飞镖样子是在怪异,飞镖前端竟然是钝的,而且通体金黄,再一看,居然是纯金打造。这只飞镖如此怪异,那么将它放出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乔坤一看这只飞镖未尾端还拴着一快白布,仔细一摸,竟然不像是布,倒有点像纸。 乔魁自信看了看这张白纸,对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上面写了一行字——“母子归家,还望节哀” 乔魁忽然手足冰冷,“节哀?”。 第九十六章 乔家往事(17) 终于夜幕降临。乔魁再也按耐不住,身披着夜色向家中赶去。赵明劝说他这次很有可能是国公设下的圈套,可乔魁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当下说了声“谢谢”便启程离开。 刚下过一阵雨,乔魁的脚在泥地里不断地作出响声,手中紧攥着那只金镖。 “节哀”。 每每想到白纸上的这两个字,乔魁总觉得胸口像炸开一般,他明白,在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疯掉。与其自己在这抓狂,不如堂堂正正的去面对这一切,所有的罪过都应该让自己来承担。妻子和儿子本来就不应该代替他受那样的罪,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藏着求生。 他又想到了云梦一的样子,泪如雨下。他不能哭,他要省下力气回家,见到妻子和儿子!然后省下力气去杀了国公!杀了所有让自己妻儿受罪的人,他们都该死! 赵明和乔荀紧跟着乔魁。因为乔魁不听劝阻,赵明知道乔魁已经冲昏了头脑,既然留不住,只能跟着,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赵明本以为乔魁会拒绝他跟踪前来,但他们这样前后飞奔了数十里地,乔魁也并未回头阻止他,赵明也就放开步子跟着了,并且时刻留意路两边会不会有埋伏。 庭院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院子里空落落的,落叶狼藉一片。即便以前也是这般萧索凄凉,却也没有如今这样了无生气。 二层的门紧闭着,乔霖呆滞地坐在门前,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已经离开了天牢,但他的生活却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他的母亲,再也不能冲着他笑了。 屋子里的床上躺着的就是他的母亲云梦一。乔文出了天牢之后才知道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他便当场哭晕过去,回到家中他一直守在母亲旁边,哭到累得睡着,醒来继续哭。 乔霖看到他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他沉默着就像从未学过说话一样。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面对这种情况竟这般冷静。乔文,在哭。这或许就是他的发泄方式。而乔霖,沉默就是自己的发泄方式。 “快到了吧。”他看了看天,已经微微发亮。 当他再次低下头透过栏杆看着庭院的时候返现有个人已经站在那里了,他高大的身影,是那么熟悉。他发现院子里的人正十分痛苦地看着自己。痛苦?乔霖已经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了,只是冷冷说道:“你来了。” 当乔魁看到自己家的时候,根本毫不顾忌里面会不会有圈套陷阱,反而增了几分速度冲了进去。 乔魁站在庭院当中,忽然局的自己身体一轻,随之而来是各种钻心的痛。当他看到楼上坐在妻子居室门前的乔魁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他听到乔霖冷冷一句,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一条绳子勒紧了脖子。 “节哀。” 这两个字再一次闪过乔魁脑海。他的胃翻腾蹈海,他的双耳已经听不见任何东西,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就要炸掉了。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踩上楼梯,乔霖从门前站起来,给他让出路来,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乔魁一眼。 乔魁颤抖的手像是自主地抬了起来,他碰到了门,他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必须要看一下! 他推开了门,曙光涌进了屋内,他看到乔文在床边趴着。他强拖着身体走到床边,云梦一安详的睡着,那么美,只是比以往更加憔悴了。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可她偏偏还能给人叫醒她的冲动。 “梦一,睡吧。”乔魁说道。 这时赵明和乔荀也到了。 一声如雷一般的悲痛之声震撼着整个房子,震撼着整片天地。 两日之后,云梦一下葬了。乔魁为她寻得了一片郁金香花地,云梦一就在这片土地上永远的沉睡了。 乔魁之后知道自己的妻儿是国公下令放了出来,也是有国公派人亲自将他们送回家中,那个发出金镖给乔魁传到消息的自然也是国公的手下。这次安葬云梦一,国公也并未干扰。所有的一切,好似乔魁一家从未在长安,从未在世上出现过一样。就连朝中上上下下也没有人再提及乔魁和赵明等人。 乔魁父子四人站在云梦一的坟前。乔文不再哭了,他已经明白,母亲以后会过得很好,再也不会伤心了。 天空徐徐飘来几朵云彩,不一会,绵绵细雨洒向这片郁金香天堂。 “乔兄。今后有何打算?” “赵兄认为呢?我应该作何打算?” 赵明像天边看去,苦笑着说道:“乔兄,嫂嫂已经安眠。好好带着侄儿去生活吧。” 乔魁道:“你不认为我会去找国公复仇吗?” “你我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跟他对抗,甚至我们也只不过是他脚下的一只蚂蚁。” “蚂蚁也有撼动大象之力。” “国公放过了我们,或许正是我们改变人生的机会啊,乔兄。” “我们的生活已经被改变了不是吗?” 二人相视一笑,是苦笑。无奈,沉默。天地间仿佛只有雨声和风吹弄郁金香花的声音。 “你怎么打算?”乔魁问道。 赵明回答道:“我和老师要去修行。” “是个好活法。” “乔兄也可以活得很好,你大可以带着侄儿们一起去奔向新生活。” 乔魁喟然叹道:“真想和梦一一同睡在这里。”话刚说完,乔魁就已经躺下身去。 赵明自这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直至离开乔魁一家,也只是说了一句“保重”。 三日之后,长安城已经炸开了锅,一个人试图谋杀国公,被活活吊死一个五丈高的立柱上。立柱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人群当中有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在他斗笠下面的脸,留下两行泪。 当日晚上,一个黑衣人爬上了立柱,带着立柱上吊死的犯人,一同逃走。 乔荀、乔霖和乔文亲手将自己的父亲乔魁埋在了母亲身边。 三人跪在父母的坟前磕了头,乔霖说道:“父亲,母亲,您二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赵明站在旁边,“乔兄,嫂嫂,侄儿们很懂事,你们可以安心去了。” 赵明与乔氏三兄弟来到了一处江边,徐徐微风,拂过水面,泛起涟漪。 赵明说道:“你们三人当真不和我一起走吗?” 乔荀说道:“赵叔叔的好意我们兄弟三人心领了,不是我们不肯接受您的好意,只是父亲生前嘱咐过我们兄弟三人今后无论如何都要自己走出一片天地。” 赵明道:“好,那你们至少也说说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乔文俏皮说道:“当然是闯荡江湖了。”经历过那些事情后,乔文似乎成长了不少。 赵明笑了,相对自己孩子一样,有一种欣慰,他看了看乔霖,乔霖仍然默不作声,他便继续看着他,似乎一定要让乔霖开口说话一样。 乔霖也终于开口说话了,“江湖之大,我们从未见识过。父亲曾经说过,就算是他,也从没有看踏遍整个江湖,我偏不信这个江湖有多大。所以我想我会成为一个可以游遍江湖而自由自在的人。” “好。”赵明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你们了!你们既然都有自己的目标,就去实现它吧!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乔氏三兄弟一齐说道:“再见,赵叔叔。” 自此之后,乔氏三兄弟就走上了自己的路。很快,乔氏三兄弟的名声就像变了整个大江南北,久而久之,这三兄弟之间竟然产生了间隙,三人自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乔荀与乔文渐渐隐没于世,据说乔荀去了离自己父母安葬之所不远的地方隐居下来,而乔文却像消失了一样,不知所踪。至于乔霖到底是为何竟给南宫鹤效力,帮助白鹤帮为非作歹的,在此不再赘述,之后便知分晓。 在此说回之前的一个关键人物,李元郴之父——“独龙银枪”李仲英。李仲英原是因为被妖人所惑,勾起『欲』『火』,与那妖人缠绵许久。后来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已经为时已晚,便被国公抓了起来投入天牢。在天牢当中,他痛彻心扉,哭喊得撕心裂肺,最后竟无法承受,一头撞在墙上。但这一下并未致命。 不久之后,国公将乔魁妻儿放出天牢,李仲英这才醒转过来。当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之后,又想接着撞墙,忽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声,“等等。” 他抬头一看,竟是一张面具,在自己眼前晃悠。他怕自己是撞坏了脑子,出现了幻觉,定神好一会儿才看清蹲在自己身前的竟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怎么?想死死不成?”面具男的声音十分沙哑,令人毛骨悚然,但李仲英似乎并无任何感觉。 “怎么?你是来帮我一把的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死得很轻松。真没想到啊,一代高手,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哼,自作孽,不可活。这道理应在了我的身上,我也毫无怨言。请你快些动手吧,我不想再和你浪费这些口舌。” “别那么着急啊!”面具男站起了身子,“在你死之前,请你好好想清楚,你的儿子该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不问了?” 李仲英浑身发烫,怒吼道:“我告诉你,你只管杀了我就好!不要去伤害我的孩子!” “此刻竟然说得自己好像很爱他一样,那你之前和那个妖女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儿子一星半点?” 李仲英沉默了,他当然无话可说,这句话生生剥了他的皮,他也无法叫出声来。 “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儿子,你大可以放心!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 李仲英看着他,似乎想看穿面具下面到底隐藏着哪样一副面孔。但是徒劳无功,他绝不可能看穿这个人,他也明白自己绝不可能相信这个人。 但是,他别无他法。 面具男似乎也非常有耐心,等着李仲英的回答。 李仲英说道:“你要什么条件?” 面具男咯咯笑道:“我知道你使得一手好枪法,我的条件就是我要学会这套枪法。” 李仲应忽然大笑道:“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是绝不可能学会这套枪法的!” “哦?既然这样,那么再见了,真是可惜啊,你的儿子......” 李仲英忽然瞪大了眼,他忽然发觉这个声音似乎和刚才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不一样了。 “哦?被发现了?哈哈,压着嗓子说话实在难受。” 面具男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竟然是国公。堂堂国公为何扮作面具男?他权倾朝野,根本不用在乎别人的非议,他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呢? “怎么?傻眼了?你不敢相信我是国公吗?” 李仲英没有回答,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面具男才是国公,而那个人是你的替身吧。” “聪明,不过你聪明到头了。我会杀了你。” “哈,看来真正的国共不仅会武功,而且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夸我也没有用,你一样得死。”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快动手吧!”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不想。” “哦?那你不担心自己的孩子了吗?”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相信,我李仲英的孩子绝对不会差!” “好吧。” 话音未落,就见国公手里多了一把闪闪发亮的剑,一道银光,李仲英的头就已经滚落在一旁,他的身躯却始终立着。 “可惜啊,没有学到另一门好武功!但是你放心,我对你的孩子丝毫不起兴趣,现在对你也是。金水银枪玉独龙不,也不过如此。” 第九十七章 破敌计划(1) 沉默。 陷入回忆的人沉默着,聆听其回忆的人也沉默着。世界上还有什么让人回忆起最痛苦的记忆更残忍的事情。 众人听完李元郴所述之后,神色都带着些几分愧疚。尤其是知道李元郴的父亲“独龙银枪”李仲英死在牢狱里的时候,众人总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劝说李元郴不要再讲下去了。 可这个回忆啊,一旦被勾起来,就犹如大河奔涌不息,这时候不让它奔涌而出反而更加难受。李元郴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积压多年的痛苦似乎也释放出来。 “真是一吐为快!”李元郴哈哈笑道。 李元郴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才稍有缓和。似乎这句话也让众人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 “不要发楞!喝酒吧,众位!”李元郴将酒碗举了起来。 孙巧儿呵呵笑着,“怎么?将许多心事说出来之后,痛快到连自己受伤的事情都忘了吗?你可不能喝酒。”孙巧儿将李元郴手中的酒碗拿了下来,又递给他一杯倒好的茶水,“诺,这个是我的,这个才是你的。” 李元郴笑道:“哈哈,说得对,我还不能喝酒。各位,李某以茶代酒!” 众人齐声:“干!” 众人吃完饭之后,小二将桌上碗筷杯盘收了去,齐英儿也搭把手,小二见劝说无用,只好同意下来,只不过刷完洗盘子的活还是小二亲自来做。齐英儿本来也只是为了静一静心,也没多说什么。 自从听完了乔霖的故事后自己心头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触,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在帮小二忙活完之后,他没有立即回到众人那里,反而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怎么?有心事?” 空走了过来,齐英儿回头看了看,“没什么。”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想:为何空总是在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 空笑着说道:“有心事就说出来,像李施主那样,说出来之后就会好受多了。” 齐英儿摇摇头:“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我连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 “听完了别人的身世,你想的当然是自己的身世了。” 齐英儿回头看着空,空则摆出一副自信的微笑。 齐英儿苦笑一声,“你怎么比我还了解自己呢?” “这没什么,你又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例子,是人都会这么想的。” 他好像又说到了重点,他总是能一语中的,他的脑袋里似乎充满了令人难以捉摸的智慧,可他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两三岁,不,一个人是否富有智慧,并不是根据年龄来定的。齐英儿如是想着,最近齐英儿好像越来越明白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以他人年岁而判断此人的道理了。 “空,你说得没错。你和我的身世,我们和天下千万人的身世没有什么不同的。” 空点了点头,“嗯,以后选择怎样的路,怎么去走,这才决定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齐英儿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无名的剑,你的身世又有谁知道呢?知道了又会怎样呢? “哎呀,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大家都等着你们俩商量大事情呢!”孙巧儿总了走了过来,看着齐英儿的神情似乎有些感伤,便斥责着空:“是不是你!又对他说什么了?搞得他心神不宁的。” “阿弥陀佛,姑奶奶,我可没这么做,我和齐兄只是谈谈心罢了。” “谈心?”孙巧儿一双眯着的眼睛射出锋芒,“哼!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姑奶奶了!那样会显得我太老了!” “那我该怎么叫呢?” “就叫孙姑娘好了,本姑娘年轻得很!” “遵命。”空鞠躬答道。 孙巧儿扑哧一笑,“行啦行啦,你们谈完了没有,该回去做正事了。” 空看着齐英儿道:“齐兄,准备好了吗?” 齐英儿握紧手中的剑,“走吧。”于是阔步走进屋内,空紧随其后,单把孙巧儿一个人留在院子里不问,气得她鼓了鼓腮,“神经兮兮!” 齐英儿来到堂中,见众人仍坐在圆桌前,唯独梁老三不拘礼,斜躺在一根长凳上面打着哈欠。齐英儿见他们彼此之间更是亲近了不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齐英儿看了看,发现李元郴不在,孙巧儿看出了他的心事,便悄声说道:“我已经把让他回楼上休息了。” 齐英儿看着孙巧儿点了点头,孙巧儿甜甜的微笑似乎有让齐英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梁老三,快坐过来!”秦平说道。 “哎呀,你们说你们的,我在这一样可以听到!”梁老三抠着鼻子说道。 “真不像话。”秦平低声说了一句,却被梁老三听了去。 “你又不是我爹,管我像不像话呢!” 秦平口直心快,并不是故意与梁老三过不去。风瑜明白,但仍怕一伙人刚刚聚首就伤了和气,便好声好气劝道:“我们都知道梁好汉不受约束关了,不过事关重大,恐怕梁好汉回头困倦呆在椅子上睡着了,所以,还请好汉过来商量为好。” 梁老三本想继续说不愿,但他忽然看见空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和尚可不是好惹的。 “罢了罢了,我过来就是。” 易万轩道:“好,今天我们众人相聚,为的是共举义事,消灭南宫老贼,为民除害。闲话就不多说了,还请诸位拿出自己地意见,如何进行第一步!谁先来?”易万轩看向了凌全非,“贤弟可有什么计划?” 凌全非道:“不瞒大哥,不瞒诸位,我们今日能在此相聚无不是因为那南宫鹤。因为中间有太多纠葛,所以还是我先给大家说明前因后果吧。” 于是,凌全非便把当日初遇齐英儿,然后拜访景云山庄,接着“火*云”韦四章被杀,之后与景云山庄罗武生相搏等等之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给众人听。 众人心里有了个大概,并把目光投向了齐英儿。 “这么说这件事和这小子有着不小的关系啊!”秦平说道。 “说谁小子呢?他叫齐英儿。”孙巧儿为齐英儿抱不平。 洪韩明说道:“看来齐兄确实是因为去找穆老前辈,不想遇到这些事情才被卷了进去啊。” 空笑道:“世上地事情总是那么凑巧的,这些事似乎毫无关联,却冥冥之中系于齐英儿一身。可见此事还真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这和尚!”孙巧儿瞪圆了眼,“好像是在说都是齐英儿的事情一样!明明是南宫老贼想要谋害与他,再说,当时想要和他为难的可不止白鹤帮。”孙巧儿看向了洪韩明,“怎么?没有什么话要说吗?你们万军帮不是也一直在找他吗?” 洪韩明被这么一问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却是不知道这件事。 姜川海说道:“孙姑娘。我家少爷不知道此事,此事是我帮帮主秘密下令的。虽然行事是诡秘难测了些,难免会让外人觉得有些心怀叵测,不过,事实上帮主他并没有让我们杀了齐小兄弟。只不过是想请他到帮内,以护他周全。” “请?请人用得着刀剑吗?那天晚上,你们的人可是差点就把他给杀了。而且你们与他非亲非故,干嘛要护他周全?我看是你们另有所谋。” “事情成那个样子也是始料未及,姑娘莫要责怪。我只知道帮主有难言之隐,所以......” 空忽然抢道:“既然大家都做在一起了,就应该不计前嫌,合力破敌。谁能说在座的诸位彼此之间没有过节?不过有些事情此时不知,日后肯定就明白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破白鹤帮。” 易万附和道:“说得是!诸位有什么恩怨未了,大可放到日后解决。此时我等该同心协力才对。” 孙巧儿其实也只是见齐英儿不为自己说句话一时心急,并非无端挑事,听了空的话之后,便知道此刻不能再做诸多计较,向大家说了句“抱歉”之后便不再多说了。怜香玉见她坐下之后仍然余气未消,便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引的孙巧儿扑哧一笑,“真的?” “真的。” 凌全非看着他们俩,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梁老三打起了鼾声,空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袋上,梁老三一个激灵,差点跳到房梁上,回过神来指着空道:“你这和尚,没事拍我脑袋干嘛?” 空笑道:“我是怕你睡着了说梦话,又作出丑态让大家笑话,真是不知好歹!” 梁老三挠了挠头:“哎呀,实在是你们太罗嗦了,说了大半天竟都没说到点子上去!实在太无聊了!” “大家不把当下的情况梳理一下,如何做出计划呢?既然你觉得无聊,不如由你来提出破敌计划吧!” 梁老三脸皮厚,也不管空说的话中讥讽之意,挠着后背坐在位上,张口便道:“要我说啊!咱们就骑着马,走着正道,一脚把他白鹤帮大门踹开,冲进去揪南宫老贼的胡子,在咱们面前磕一万个响头,在把他一干孽党残余一举消灭,岂不痛快至极!” 众人看他这个样子都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乞丐还真是个活跃气氛的能手。 空叹着气说道:“你这泼皮无赖,你只当那南宫鹤会吃你这一套吗,你的计划简直就是路边狗屎!要是按照你的计划来,别说我们十多个人,就是一百个人也会没命。” 梁老三见自己被人嘲弄,立马还嘴说道:“你这和尚,怎么能讲粗话!那你到来说说,该如何做?” “那好,我就先将自己心中拟定计划向诸位透露一番,不妥之处请诸位提出意见来。” 梁老三咕哝道:“我倒要听听你是否能讲出个天上的彩云出来!” 第九十八章 破敌计划(2) 空将心中盘算好的破敌计划向众人说罢,众人无不感叹这个小和尚思虑事情周密至极,不仅将众人位置安排得妥当有理,而且还根据众人的本事高低而做出如果实施计划当中哪一个地方出现差错就立即有法子应对的措施,以保证计划顺利实施。 这小和尚年纪看似不大,但是经他这一番讲说,着实令众人钦佩不已。别说齐英儿、孙巧儿、洪瀚明等年轻一辈,就连易万轩、凌全非、姜川海、和秦、风二兄弟这几位老江湖,都自愧弗如,自认为绝也想不出如此周密计划出来。 空让大家提出有何不妥之处,众人也只是赞叹妙极,实在无可挑剔。空自信一笑,斜眼看着坐在一旁的梁老三道:“怎么?老三,你可还有什么更好的意见没有?我这计划即便算不上是天上彩云,可比起你那计划,觉得如何?” 面对空的这一番冷嘲热讽,一向厚黑无赖的梁老三愣是被说得满脸通红,平日许多能耐的话竟都卡在嗓子眼里,只字都吐不出来。众人看他窘迫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梁老三悄悄抬头一望,那空仍然眨巴着双眼看着自己,直逼的梁老三一拍桌子道:“是!强!强太多了!你这计划天衣无缝,我,我的一滩烂泥根本比不上!行了吧。我说你这和尚,真真是得理不饶人啊!江湖上都说我梁老三最无赖,可没想到我碰上你,真的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空道:“可不是我为难你啊,这是你自己认为我的计划比你的强。你几时见我耍无赖了?”梁老三哑口无言,干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空含笑道:“行了,不与你打趣了。梁老三,别只顾着和我怄气,你有没有记住自己该做的事?” 梁老三道:“你这和尚,未免也太小看我梁老三了哦,你教给我的事情,我出过一点差错吗?只是你这次让我做的事实在是有些无聊,有点更让我提不起劲儿来,能不能让我跟别人缓换一换啊?” 空道:“哦?你想跟谁的换?” 梁老三绕着桌子在众人身后走了一圈,若有所思,有模有样,再次走到秦平跟前的时候站住了脚,拍着秦平的肩膀说道:“就他了。看他虎头虎脑的一个,我肯定比他做得要好。”然后弯下腰在秦平脸庞嘿笑道:“怎么?这位兄台,跟我换吗?” 秦平被他说虎头虎脑,搞得红到耳根,一口回绝道:“去去去!谁给你换!你这无赖!” 梁老三道:“嘿,你知道我是无赖,就应该早些答应才是!不然一旦被我缠上了,你可就想甩也甩不掉了。” “不换!”秦平道。 “你换不换?” “不换!” “你真不换?” “不换!” 众人看着他俩在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像两个孩子一般。孙巧儿笑道:“哎呀,你们俩多大的人了,竟然像两个抢糖吃的小孩子一样,不怕被别人笑话啊!” 梁老三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怕!”然后又看向秦平:“我说,你要不换,我就抱着你,让你到那里都背着我!”说完,梁老三就将双臂一环,抱着秦平的脖子。 秦平一看梁老三一双脏黑地手臂抱住了自己,有一股汗臭味涌进自己的鼻子,登时难以忍受,就要站起身子,可自己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加上一时心急,根本没有想到是梁老三封住了自己的气力。众人看着他俩在这胡闹也是哭笑不得。 空道:“梁老三,你要是再不放开秦施主,我就让你回到你的大街上去,不准参与其中!” 两老三一听,果然立马放开了秦平,慌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老三我还想看看南宫鹤那老贼磕头呢!” 空道:“那你就本本分分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果你做得好,我就在让你做另外一件事!保证让你乐开怀!” 梁老三一听空竟然还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好差事,乐得不行,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空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梁老三道:“你这和尚,又故弄玄虚,恐怕又是骗我老三的吧!” 空怕他继续这样不依不饶地胡闹下去,耽误了大家商讨正事,便让他附耳过来,悄悄地对他说了一番。听完之后,梁老三立刻拍着大腿叫好:“好好好!这个差事好!我肯定干得漂漂亮亮儿的!” 众人见他如此惊喜,也不禁疑惑。易万轩道:“不知小师傅又给梁好汉安排了何等任务?” 梁老三抢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空也只是笑笑,表示默认,众人也就不再追问了。 空道:“易施主,方才我们大家一同推举你做个领袖之人,虽然计划是由我提出,但我等还需听从易施主的号令,方能有条不紊的实施计划。” 易万轩本就是半道参与这次义举之中,本来被莫名其妙推成领袖本就有点过意不去。方才空在讲计划当中,各个情况无不细致入微,却偏偏没有把自己安排清楚明了,就疑似空要让自己继续坐镇中央。原想当空讲完在做推辞,没想到空竟先自己一步,让自己继续领军众人。此时在做推脱似乎有些不妥,但因为自己对这整件事情了解甚微,心里着实没底。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空又接着说道:“易施主曾经统帅边疆,虽今日我等不如那万千兵马,但此事后果也十分严重,若是稍稍出点差错,也如同战场布阵不济,导致全军覆没。所以,此计划虽由小僧提出,但小僧自知不如易施主深谙用兵应变之道。还望易施主不要再行推脱。” 众人一听,也都纷纷抱拳齐声道:“我等全听您的号令。” 易万轩见众人如此言说,加上空诚恳相劝,心知自己再不答应,未免太婆妈了,便拱手道:“既然诸位相信易某,易某也定不辜负众人所托。我们齐心协力,为江湖除害!” 易万轩道:“那我就先把计划安排草草说一遍,一来我自己和诸位加深印象,二来再审过有无不妥。” 在众人商量之际,有一个人却在凤阳客栈的一间屋子里踱步不停。这人便是今日看到凌全非和怜香玉从五口棺材里蹦出来之后趁众人无暇留意从小店后门偷跑出来的方云飞。本来他曾骗过洪韩明等人,自己尾随凌全非而来是像虚心学习武功的,现如今凌全非和怜香玉竟然横空出现,导致自己之前的谎言不攻自破,现在无法回去,回去便没有好下场。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凌全非并未知道自己跟随前来呢?后来又一想,就算他不知道,秦平等人也一定向他说了,而凌全非或许不会说什么,但那怜香玉,一定会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的。一想到怜香玉,方云飞心中又开始躁动起来,那个令他又爱又痛的女人,魂牵梦绕,难以消磨。 “没错!她一定会把我的真实目的说出来!”方云飞咬了咬牙,心想反正我现在也回不去了,不如干脆直接偷跑掉吧,反正那趟浑水这么深,躲远点总有好处。不过,现在要逃跑的话,今后被传出去可是会被人耻笑的啊。 耻笑就耻笑呗,反正他们这次凶多吉少,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呢,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于是方云飞下定决心趁现在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叠好,匆匆整理了一下,把银票叠好放在自己怀中,将几件衣服用布一裹,扎成包袱。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万一他们活着出来了该怎么办? 况且自己的父亲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方富贵,而且,父亲素来和江湖上的大帮大派均有交情,那个洪瀚明又是万军帮的三少爷,若要找到自己的父亲,把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说了出来,那可就......虽然父亲从小对自己溺爱有加,但这种小人所为实在让父亲颜面有损,今后该如何立足江湖呢? 虽然方云飞素来浪荡不羁又胆小怕事,但是他最是敬爱自己的父亲,因为他也明白,自己生来高人一等,全是仗着自己的父亲是方富贵。可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是一个大孝子呢。但不知如果方家家道中落,一贫如洗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这般孝顺。 思来想去,他还是无法想出一个两全之法。走与不走,好像都不对。 他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眼看已经申末酉初,太阳已经西沉。“啊?已经耗费这么长时间了啊。我消失这么长时间,他们应该早就怀疑了吧,如今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已经知道我其实不是去偷学武功的,而是......唉,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索性还是走吧。如果今后再遇上他们,就说我当日有急事在身,来不及通告,先行离开。哎,只能这样了......到时候,也不能说是家事,这样肯定会牵连到我爹,那该说遇到了什么事呢......” “笃、笃、笃” 正当他思索之际,突然传来敲门声。方云飞立马把自己收拾好的包袱藏在被子下面,一边应声问道:“谁呀?”一边坐在小桌前,匆匆忙忙做出一副欣赏夕阳的样子。 “是我,方少爷!” 方云飞一听门外传来的是小二的声音,宽心不少,咳嗽一声说道:“什么事?” 小二连忙答道:“是之前和你一同来过的客官,交给小的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他还留下一句话说,有事在身,无法话别。” 方云飞满心疑惑,便说道:“进来吧。” “是。”小二推门而入,方云飞见他手上果然拿着一封书信。 第九十九章 出发前夕 方云飞接过小二手中的信,刚要拆开书信,见小二仍在旁边站着,便先将信收了起来。方云飞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小二满脸堆笑道:“方少爷莫要误会,小的哪敢多事啊,只是见少爷您前些日子受了些苦,特意想来问候一句。” 方云飞一听小二言说,又想起先前受两个淫贼刁难之事,胀得满脸通红,忽而站起身子,猛一拍桌,冲着小二呵斥道:“你还敢提那件事?要不是你,我也不用挨那淫秃驴一脚。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都是你这瞎眼的小二害的,你倒好,还敢事后献殷勤?” 小二自知当日害了方云飞,心里老大过意不去,如今过了几天便想着现在来好言问候几句,说不定方云飞还能阔手上自己几个子儿,没想到今天一来直撞钉子上。心中一慌,两腿不停地打颤:“方少爷不要生气,是小的不长眼,小的应该替您受那一脚!是小的不好,您要是还在生气,就踢小的一脚吧!把气撒在小的身上吧,别气坏了您的身子啊!”说着小二当真撅起了屁股。 方云飞一想到当日之事,后背还隐隐作痛,本来是一肚子的气,但到底小二是个脑袋灵光的家伙,方云飞面对他这种狗腿模样竟发作不出来,看着小二撅起屁股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又不肯笑出以免让小二觉得无碍,自己就失了威严,于是大喊一句:“滚!” “好嘞!”听完这句话,小二果真一弯腰,抱紧两膝成作一团,整个像球一样滚出门去。 方云飞看他倾尽全力讨好的样子也觉得解气不少,但仍怒斥一声:“把门关上!”小二滚出门之后,立马起身将门关上,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消停了。”方云飞长舒一口气。这时候想到那封信,就又拿了出来,满心疑问地看着这封信,“什么意思呢?” 方云飞看这信并未封上,忽然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小二看了去。“算了,不管他,看就看吧!”信里面只有一张纸,他一取出一看,吓了一跳。纸上的字迹歪扭七八,拙劣难堪。再一看里面的内容更是令人哭笑不得。 信里面这样写道:方兄啊,今日我等人就要一起共举义事,怎奈方兄忽而不见,不能一起共同商计大事,真是遗憾呐!我想方兄定是有急事在身,来不及与我等说上一句。是否?本以为方兄已经他去,谁知路遇之前小二,便将他唤来询问方兄去向。谁料方兄还在客栈中住着,本想前去与你叙谈,但我等众人已经在路上,实在来不及找你言说。恰巧路遇小二,本想让他带去口信,但又觉得一言二语难以说清,又恐小二这一外人知道缘由,岂非无端生事?因此,特地急也匆匆地写下这一纸书信,来向方兄言说我等去向。闲言不谈,我等此时正顺着镇西口地黄安大道往南走。现在路边茶馆歇脚,才写下此信。恐小二交与你时我等业已走远,你若来寻,又不知方向,此非不妙?因此向方兄说明,我等现在正往东南万灵山所在之处,方兄办完要紧之事,大可到柳青镇来寻我等。我恭候方兄。——秦平 方云飞第一眼看去,就知道一定不是洪瀚明所写,想他那种温文儒雅之人怎么有如此不堪书法。看到最后,果然是秦平所写,在草草看过一遍之后,方云飞就将它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正合我意,本来还要想着法子日后见他们该如何说,现在也省去力气不用解释了。”方云飞伸了伸懒腰,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要下楼用饭。他走到门前忽然又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那封信,又大步走过去拿起再一次细读一遍,然后搁下信纸。“奇怪,从信上来看,好像他们还不知道我偷偷跟着凌全非和怜香玉不是为了武功,怜香玉并没有将我告发于他们。这是为什么?” 本来他已经全身放松,现在忽然又满心犹疑,怎么也猜不出来到底为什么怜香玉没有将真相告知众人,心里别扭极了。就这样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饭也没吃,和衣躺在床上,思考整晚。 易万轩等人再次谈说过计划之后,确认无可改之处,便决定即刻动身,要赶上三月底到达万灵山。 一听说立马就要出发,孙巧儿忽然着急道:“那怎么行,李大叔的伤......” “我没事。” 众人闻声回望,见李元郴已经站在楼梯口,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了,众人也无人注意,见李元郴慢慢下了楼,对众人说道:“若因为我一人耽误整个计划,那我岂不成了江湖罪人?” 孙巧儿辩道:“谁这样说了,你的伤还没有痊愈,如此一路舟车劳顿的,你怎么能修养好呢?” 洪瀚明一想,方才计划当中并没有提说李元郴应该担何任务,是否有点不妥,刚要提出就听见空说道:“李施主,你是否觉得此计划当中我等都有要务,而唯独没有提及李施主,心里有些不乐意?” 李元郴道:“空师傅言重了,只是我李元郴虽然本领不济,但也是铮铮汉子,近些日子承蒙诸位照顾,李元郴真心感谢,不过日后还要把我当成一累赘一般,恕在下不能忍受。”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有些过意不去了。齐英儿道:“李大叔才是言重了呢。” 李元郴默不作声,齐英儿继续说道:“李大叔您想,你身中紫雾之毒全是因为照看上官凌珑的尸体,而你也是我们当中唯一见过那个神秘面具敌人的,如果他是白鹤帮的人,以李大叔得目力,一眼认出也不是难事,这样我们也可以解决一个谜团。而且据你之前所说,那个乔霖此时在南宫鹤手下做事,我等对他又不熟悉,而李大叔你的父亲与他的父亲是结拜兄弟。如果我们在白鹤帮遇到他,你也可上去说情,说不定能化解一段孽缘不是?而且如果之后能让乔霖倒戈南宫鹤,来做我们的帮手,此非帮了我们大忙?所以此次计划李大叔并非没有参与,反而至关重要呢。” 李元郴一听,觉得刚才实在有点失礼,被齐英儿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脸红起来:“其实我,我也只是想为大家出一份力。实在抱歉!” 易万轩道:“李英雄何出此言!齐小兄弟说得有理,我等怎么会不舍得李英雄这一身本事呢。只是,孙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李英雄若是周一路颠簸,修养不好,该如何剿灭南宫鹤呢?” 李元郴道:“这......我觉得无妨。” 孙巧儿娇哼一声:“怎么能无妨,那林绮雨姐姐也说了,这个紫雾之毒厉害非常,不好好休息,元神损伤难以复元,到时候才麻烦呢!” 怜香玉道:“那,不如妹妹留下来照顾他,我们先去,让李英雄痊愈之后再来赶上我们,如何?” “啊?”孙巧儿道,“这怎么行,我不是也有任务要做得吗?”孙巧儿不自觉地看了齐英儿一眼,好像在等他说些什么似的。而齐英儿先是向根木头站在那里,然后说道:“我觉得这么做最好。” 孙巧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本来以为齐英儿会不舍留下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答应了。她又生气怜香玉明知道自己无法离开齐英儿,却还提出这样安排。这时候空说道:“那就如此安排吧!” 孙巧儿刚想反驳,却又想到如果自己走了也没人能如自己这般照顾李元郴,万一一个照顾不周,导致李元郴无法痊愈,落下后遗该如何是好?于是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发作心中怨气。 孙巧儿道:“好,那我留在这里照顾李大叔。” 李元郴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迫不得已才留下来,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因为自己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巧儿瞪着空说道:“那既然这样计划岂不是就要变了?” 空道:“那就请做调遣吧。” 孙巧儿一看空把自己的变相诘问扔给了易万轩,自己也不好对着前辈无礼,再一看齐英儿仍无任何表示,面无表情,心里委屈至极,不禁眼眶润红,却故意不让众人看清。 易万轩道:“那只能稍作改变,让齐小兄弟一个人完成任务,无碍吗?” 齐英儿道:“无碍。反而更加轻松呢!” 这一句话简直像一把刀插进了孙巧儿心上,难道他把我当成累赘吗? 再次议论好之后,个人分散回房准备,洪瀚明、风瑜、秦平三人去租马,易万轩、凌全非、姜川海和空坐在堂中再详细斟酌其中可能发生的其他变故。 孙巧儿扶着李元郴回到屋子里,自己坐在桌前生了好半天闷气。李元郴见状,知道因自己而起,便道:“孙姑娘,你,没事吧?若是因为我的事,我去告诉他们自己不需要照顾。” “你还说?”孙巧儿红着眼眶对他说道。 “啊?不说了不说了。”李元郴确实嘴笨,也确实不懂女人。 这时候有个人推门进来说道:“好妹妹,还在生气呢?” 李元郴一看进来的是怜香玉,忽然觉得来了救星,便道:“怜姑娘,你看这......” 怜香玉笑道:“李英雄不要自责,妹妹不是在生你的气。” “啊?那是?哦......” 怜香玉莞尔一笑,坐在孙巧儿身边,看着她泪湿双目的样子,觉得可人非常,轻轻搂住她说道:“好妹妹不哭不哭,男人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元郴一听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躺在床上,翻过身去背朝着她们二人,装做啥也没听到。 第一百章 小径 孙巧儿仍然低着头啜泣,似乎还在怨怜香玉不该说让她留下来,但又顾及李元郴在这儿也不好明说,只能低头默不作声,也不理怜香玉。 怜香玉看她不理自己,知道一定是在怨自己:“怎么?妹妹是在怪罪姐姐我不该让你留下来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孙巧儿嘴上却说不是。 怜香玉道:“那我想,一定是和那个小混蛋有关系吧!” 孙巧儿道:“不许你这么说他!” 怜香玉看着孙巧儿红红的眼眶,豆大的泪珠还挂在眼角,一副委屈可怜样子,不禁想到了自己也曾经历过被男人伤心,同情之心愈来愈深,轻轻抽开一个椅子,面对着孙巧儿坐下。 怜香玉道:“妹妹啊,就像姐姐刚才说得那样,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 这话虽然不是说给旁边躺在床上得李元郴说的,但李元郴听着心里总有些怪怪的,不禁又动了动身子。 怜香玉看了看他,又转过头来看看孙巧儿,巧儿的脸垂得像只蔫了的花儿一样,怜香玉伸出两只玉一般光滑的手来,将孙桥二的脸庞放在两手之间轻轻托了起来。 “妹妹休要再哭了,再哭下去,不仅是他,恐怕世上就没有男人喜欢你啦。” 孙巧儿才不在乎其他男人,她心里只在乎一个人,就是齐英儿。 而她也知道,齐英儿不会不喜欢她的,那他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伤害自己呢?自己对于他来说真的就是个累赘,一个甩不掉的包袱吗? 孙巧儿仔细想着,眼泪也在长长的睫毛上凝住了。 怜香玉道:“好了好了,不哭就好了。妹妹只知道哭,可曾仔细想过为什么?” 孙巧儿摇摇头,声音有些闷哑,道:“为什么?” “傻妹妹,你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就哭得那么起劲儿,岂不是白白浪费许多眼泪了?” 浪费眼泪?孙巧儿好像不明白,眼泪难道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眼泪当然是很珍贵的东西,尤其对于女人,眼泪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武器,就算天下武功最强的男人,也会很容易被女人的眼泪给攻破降伏。孙巧儿接触的男人不多,但是怜香玉心里可就清楚得很。她不知为男人留下了多少眼泪才懂得这个道理,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都为她的眼泪而疯狂。 怜香玉道:“虽然天下男人十个里有九个坏,还有一个专门和女人作对,但是妹妹的那一位却是个例外呢。” 孙巧儿眨着眼道:“他怎么例外了?” “傻丫头,还不清楚吗?他之所以想让你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自己单独执行那项任务吗?虽然有众多高手暗中保护他,但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突发情况呢?所以他宁愿自己去承担那个风险,也不想让你和他一起冒险。知道了吗?” “可是,这本来就是我们俩的任务啊!他怎么能......而且,他为什么那样对我说?” “他那样说话是想让你在他离开的时候不会依依不舍,他想惹你生气,好让你不去见他。这样,他才会觉得没有牵挂,放下心来。先不说这样做的对错如何,但起码他是一片好心啊。” 孙巧儿沉默了,他真的是因为这样才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吗?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齐英儿的话——“反而更加轻松呢”。 孙巧儿想道:“或许英儿的意思是自己执行任务就不会担心我了,并没有嫌我是累赘,真的是我误解他了。” 怜香玉看孙巧儿脸上那一副愁苦面容渐渐化开,便欣然笑道:“看来妹妹想明白了?想明白就好。” “嗯,可是他现在一定以为我生气,我一定要告诉他我会照顾好李元郴大叔,然后去找他。” “好,那就擦擦你的小眼泪,他们收拾的应该差不多了......” 怜香玉站起身子,往窗户边走去,似乎听到了很多马蹄的声音,道:“走,去和你的小情人告别吧!” 孙巧儿一听,满脸红云,“才不是小情人!” 怜香玉走过去,牵着孙巧儿的手要下楼去。这是李元郴也坐了起来,说道:“那个,我,我也想与众人道别。”不知怎么,明明一句短短的话,在两个女人面前,自己竟说不利索了。 孙巧儿道:“啊?只顾着想着别的事情,竟不小心忽视了李大叔,真是抱歉啊,李大叔,我扶你下去。” 黄安镇本来只是平常小镇,自从众人分别来到这里,也热闹了不少天。现在整整十匹马在客栈前,又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好在黄安镇的人们不怎么好事。 梁老三在这十匹马中左挑来右挑去,终于相中了一匹黑棕马。“就是你了!” 空笑道:“怎么?乞丐也要骑马?” 梁老三道:“怎么?和尚都能骑马,乞丐怎么就骑不得了?” 李元郴和孙巧儿与众人道别,孙巧儿见到齐英儿仍四处张望就是不朝自己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走到他跟前说道:“不和我说几句吗?” 齐英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说什么好呢?”齐英儿惊讶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小声嘀咕出来,再一看孙巧儿的样子似乎没有听见,便说道:“那,保重。” 孙巧儿扑哧笑了出来,收了笑容之后,也温柔地说道:“你也保重。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嗯。”齐英儿这次没有故意躲开孙巧儿的目光,他现在觉得,孙巧儿真的好美,自己的心跳竟跳得越来越快。 孙巧儿拉了拉齐英儿的手,将一个东西塞在她的手上,便有回到了李元郴身边扶着他。 怜香玉在一旁悄悄叹息道:“多好啊。” 凌全非在她耳旁说道:“该走了。” 怜香玉瞅向他:“你何时也能看到我就脸红啊?” 凌全非跨上了马,“天热的时候。” 怜香玉跺了跺脚,和孙巧儿有短短说了几句,也上了马。 太阳已经西垂,毫不吝啬地将金晖洒向大地,给大地外物披上金衣。 孙巧儿和李元郴就站在街上,看着这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李元郴道:“江湖可救矣!” 孙巧儿笑道:“李大叔为何说得如此苍凉悲壮,像一曲挽歌一样。我相信他们一定平安无事......”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那马背上的少年,“我相信。” 这是齐英二第二次骑马,和上一次不同,他这次是如此放松,尽情地体验纵马飞驰的感觉。 让风尽情地从耳旁窜着,一直追着西沉的太阳,直至它消失在地平线以下。 夜幕降临。沉沉夜空,四下寂寥。远处时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咕咕咕”声音。 马也累了,众人下马,牵着马缰顺着一个小泥路走着。 他们顺着黄安大道向南一路奔波,到了汉家口,才转向东南走小径。这条路虽然荒凉,但确实是一条捷径,不走这条路,就会绕上一大圈。别说半个月,没有四五十天别想到达万灵山。 但是捷径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坏处就是,这里的路又细又长,两人两马并排走已经稍显不方便,而且这条路一直绵延到半山腰,半山腰出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甬道。有人说这样的甬道怎么会是天然形成的?很多人怀疑是古代哪家帝王宣人秘密动工,就没有载入史册。 这样说不无道理,只因这个甬道实在太过方便,而且形状大小由太过合适人们车马通行,实在方便至极。若是天然形成为何偏偏就这样一座山有这甬道,而且直穿整座山。 但如果说是人造的,可甬道里的山壁上并没有打磨得平整光滑,而是怪石参差,凹凸不平,有时人稍微多了些就会碰到两壁石头。有人也做出解释,说是可能以前工具和技术并不发达,无法打磨,所以才不能做得细致。因此当地有官员曾组织官兵和民众一起去修缮甬道,但无论他们怎么那铁锤砸,拿铁凿子凿,俱都无法撼动那山石分毫。 从此之后,人们不禁有些敬畏之心,便纷纷传说这其实不是人造的也不是天然的,是山神显灵,才做出这个甬道,为的是让大家敬畏这座山和山神。因此这座山也就得名为——魁山,这个甬道也被人称为“通天路”。 众人还未来到魁山脚下,就听见阴风哭嚎,好似百鬼哀叫一般。怜香玉是个女人,虽然是一个强大又美丽的女人,但听到阴森森的声音,也是不禁缩了缩身子,慢慢靠向凌全非。 凌全非道:“你也会害怕?” 怜香玉瞪了他一眼:“我也是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女人都是怕鬼的吗?” 凌全非道:“我是没想到连你也会怕。”说完就牵着马往前面走去。 怜香玉跺了跺脚:“你难道说我不是女人!该死!” 梁老三打了个喷嚏:“别说,还真有点冷。” 空笑道:“你会怕冷?你连冬天只穿这一件破洞衣服,一点点风就把你吹冷了?” 梁老三道:“当然不是风,若只是风,就算刮得漫天风沙我也照样昂首挺胸,阔步其中,只不过......” “只不过?” 梁老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不过这股风有点邪气。” 不只是他一个人,就连齐英儿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实在是*静了。现在连一丝风都没有了。 有时候太过安静,就是不好的征兆。 姜川海即便在夜里也是耳聪目明,就算一只刺猬拨了一下草,他也能立马精确地找出它来,可现在,他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到一丝动静,自己地额头上微微沁出冷汗。 洪瀚明道:“有人埋伏吗?” 姜川海道:“不好说。但如果真的有人埋伏,就是个*烦。” 怜香玉似乎没听明白,轻轻道:“哦?” 凌全非道:“如果真的有人埋伏,就凭这种将气息藏匿地本事,一定不可小觑。恐怕不是江湖上一般的高手。” 怜香玉快步跟了上来,又问道:“周围全是林子,藏个身子很困难吗?” 凌全非带有一丝嘲笑说道:“你没觉得从刚开始,就已经没有风了吗?既然没有风,哪怕是喘了口气,凭姜堂主地洞悉功夫,怎会察觉不到?” 怜香玉道:“那不就是说明没有人吗?是我们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凌全非不想与她争辩,现在也实在不是与她争辩的时候,因为他自己也得时刻留意四周。 怜香玉道:“你怎么不理我了?” 这是风瑜说道:“怜姑娘,我们姜堂主已经提起十二分的防备,说明此处却有危险,因为姜堂主从来没有错过,否则......” 姜川海接着道:“否则我就要死二十回不止了。” 怜香玉道:“那干脆停下来好了,仔细观察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人,现在我们一直在走着,难道马蹄声和它们的呼吸声不会影响判断吗?” 易万轩走在最前面,这是却回头说道:“不能停,诸位,否则就会打草惊蛇,我们就保持这个速度。尽量低声交谈,他们不至于近到听见我们的谈话。” 怜香玉实在受不了这一群男人给自己带来的紧张感觉,便稍微放慢脚步,等齐英儿和空二人走上前来。 这是她一看,空和齐英儿两个人也都是一副警惕模样,尤其是齐英儿,他那握着剑柄的手看似没有用力,仔细一看,手上却是血管分明。 怜香玉开始想:“果然男人都一个样,无论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唉,要是巧儿妹妹在我身旁就好了。” 众人就这样提起戒备继续往前走着,走到魁山脚下的时候易万轩突然停了。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突然如铁钉钉在地上一样。 怜香玉本想问怎么了,可已经不用问了,她已经看到了,一个可能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景象。 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每个人都面如白纸,每个人背后无不冷汗直流。 一股风夹带着腥臭气息向众人吹来。可每个人只是站着,竟没有一个人先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说,也不知如何说。 齐英儿只觉得一张口就会灌进去一股腥风,他的胃已经在翻江倒海。 乞丐梁老三再也没有那种无所谓的面容,姜川海一张面如铁板的脸竟也会抽动起来。 风瑜、秦平只觉得手脚冰凉。 洪瀚明的手不住地颤抖。 凌全非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易万轩已经三十年没见过这种情况。 只有空,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第一百零一章 雨燕 这条路虽然是通往万灵山的捷径,此时却也走不通了。 如果非要走过去,那就是要踏过他们的尸体。 从山脚下和这条小径一样绵延到半山腰处,这段距离,不再是路,而是满路的尸体。这些人是谁?不知道。 他们或许有的是农户,或许有的是猎户,或许有的是渔夫。或许有的是正值十七八花样年华的少女,或许有的是刚刚金榜题名的探花,或许是子孙满堂只等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老爷,或许......现在他们以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没有人会想到变成这样,包括那些横在路上的尸体,他们被排得整整齐齐,难道这是杀他们的那个人最后的怜悯?他们的血已经被这条路喝干,如今的他们连尸体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干尸。 怜香玉的泪不禁夺眶而出,是惊吓,还是怜悯,她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流泪。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 空慢慢走到众人的前面,继续向前走着。他的步伐不快,却很沉重,每一步似乎都在震撼着这片大地。 躺在空脚前的是个女孩儿的尸体,一个年纪和空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的眼睛没有闭上,放大的瞳孔永远忘不了最后一刻看到的东西或者人,那个给她带来痛苦的人。 空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合十,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嘴里正念着往生咒经文。 众人也都跟着闭上了眼,低下了头,默默地祈祷亡灵安息。 过了多久?不知道。现在每个人已经不在乎时间了。 空念完了经文,超度了亡灵,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现在,亡灵已经安息,我们也上路吧。” 怜香玉突然想说什么,凌全非却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愣住了,凌全非对她摇了摇头。 众人上路了。他们当然不再走这一条路,他们选择穿过树林,寻找一条其他的路。 树木丛生,本来就没有路,十个人十匹马在这树林间穿行着,速度自然减慢了不少。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抱有怨言,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人发问那每个人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究竟是谁? ——难道天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无论是谁,他已经不是人。 ——无论这件事是谁做出来的,他必将受到天谴! 齐英儿从来没有如此悲痛,因为这一种悲痛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他们。无辜的人们。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汗,每个人似乎都背负了一个很重的担子。姜川海铁板一般的面孔也会软化,也会显现出迷茫——救人?拿什么救人?救谁? 易万轩见过这种场面,那是在战场上。可那是战场,战场上倒下的只有为国捐躯,骁勇善战的将士们,而那里,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秦平,粗犷的脸上此时也变得深沉了,像一头重伤的狮子。风瑜,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平静下来,他的呼吸始终都很急促,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但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呕!”怜香玉匆匆跑开几步,手扶着一棵合抱粗的树呕吐起来。 这是众人从离开那个地方之后第一次停下脚步。凌全非走近怜香玉,“没事了吗?” 怜香玉拿着手帕捂着嘴,她颤抖的身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她坚持撑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最大限度了。她很坚强,但她是女人。 凌全非牵过她的马:“上马吧,休息一下,我牵着。” 怜香玉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对自己温柔?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在这种情况下,体会你的温柔?......她已经没法想下去,她身子忽然一软,竟倒下了。但是她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凌全非背着她,牵着马,继续向前走着。 齐英儿牵来了凌全非的那匹马,凌全非对他微笑着说:“谢谢。” 那种微笑,似乎不是道谢的样子。齐英儿很敏锐,那种微笑太过沉重,而且又令人觉得冰冷。那是一种带着怒气的微笑。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愤怒。就算凌全非一向沉着冷静,心中的怒火却也已经熊熊燃烧。那是他的侠义之心或者说对世间的那份温情所点燃的一把火。 洪瀚明也注意到了,此时他自己的感情也正混沌一片,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眼前的路,一点一点从他的脚下踩过去。马蹄和马的喘息声富有节奏,即使这样,也难以让他梳理清楚此刻的想法。 梁老三,默默地走在最后面,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也会有失落的一面,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一直在流泪。他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些躺着的人里还会不会有活口? 空,他就像空气一样。他的面容和从前一样平静,他的嘴总是平平的一道缝,有时让人觉得他在笑,有时让人觉得他在伤心。但可以从他的眼睛看出来,他一点也不迷茫,他知道该做些什么。清澈的眸子向两盏灯一样照着前方的路。 月亮很高,也很苍白。但它苍白的光却为树林里的一伙人照亮着路。 风从遥远的南方一路穿过茂密的树林迎上众人。猫头鹰在“咕咕咕”叫。每一个人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坚定了。 这时,有人停下了脚步。是,洪瀚明。 洪瀚明说道:“是李家集的人吗?”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 风瑜道:“若真的是,那么南宫鹤并没有将他们抓回去?” 空道:“他本来也不需要将他们抓回去。” 秦平道:“如果那些就是失踪的人,难道三弟也在其中?” 空道:“或许是。” 秦平怔住了,他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拳头攥得发饷,转身便要回去,却被风瑜拉住了。 秦平问道:“你干什么?” 风瑜脸色凝重,摇着头道:“不能回去。” 秦平挣开了他的手,他全身发抖,说道:“为什么不能回去,三弟可能就在.......既然你不和我一同回去,我就自己去。”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风瑜突然将背后背着的藤蛇棍抽了出来横在胸前,向前一纵,勒住秦平的身子。秦平怒道:“老二!你干什么!” 风瑜吃力说道:“不是我不让大哥你去,我也很想去,但你难道就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吗?如果三弟已经死了,你要怎么做?” 秦平道:“我当然是给三弟报仇!” 风瑜道:“如果三弟没有在那些尸体当中呢?” 秦平:“那我就再回来,去万灵山救三弟!松开!” 风瑜:“不松!大哥你可还记得咱们当初定好的任务,你若前去找寻三弟,咱们要耽误多少时间!我们此次已经无法按期到达地方了,若是三弟不在那里,若他还活着,若他在白鹤帮中,这样浪费时间,只会徒增三弟生命危险!” 秦平怒吼一声,实在悍猛,硬生生挣开风瑜,风瑜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风瑜愁苦地喊道:“大哥!” 秦平喘着粗气,宽厚的胸一起一伏,然后冷冷道:“我知道了。” “大哥。” 秦平道:“诸位,是我太莽撞了。秦平向诸位抱歉!” 易万轩道:“秦英雄爱弟心切,我等怎能不知?莫要再自责了!” 秦平胳膊一挥,蹭掉了眼泪。 齐英儿看着他,秦平哭的样子像个孩子,一个失去至亲的孩子,就像自己当时跪在爷爷身边一样。 易万轩道:“诸位,夜色已深,咱们要不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片刻?” 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便找到了一处树木比较稀少的地方,将十匹马分拴在四周五棵树上。 众人围坐在一团火周围,三月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此刻都觉得暖和了些。 凌全非看着躺在身旁的怜香玉,她惊吓过度依然没有醒,他把身上的白袍脱了下来给她盖上,让她的头轻轻枕在自己的腿上。凌全非两只眼里映着火光,目光里似乎有倾诉不尽的话语,温柔地看着怜香玉。而怜香玉时而呓语,时而又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甜美。 易万轩深深叹了口气,又给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柴,火烧着干柴“噼啪”作响。 今天晚上,众人的话很少。 齐英儿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看着天空。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天也很干净。不时有几只黑影扑扇着翅膀飞过去。 梁老三斜躺在地上,眯着眼,似睡非睡。姜川海凝视着自己的剑,似乎现在只有和这把剑进行交谈,才会让他平静下来。 齐英儿看着其他人,空在坐禅,洪瀚明也在看着天空,秦平和风瑜二人看着那团火。秦平心里应该还很悲伤,因为他的眼里总是闪烁着泪光。 始终没有人说一句话。 齐英儿本想开口打破沉默,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响起了笛声。 笛声很近,是凌全非在吹笛子。笛声悠扬,就像一只燕子在雨中飞行。绵绵细雨,燕子本应低飞,可这一只燕子偏偏往高处飞。它享受着这片潮湿的天空,任凭雨水打湿自己全身。它要的是自由,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无论刮风下雨,它都要飞,都要证明这是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笛声继续从凌全非纤长的手指间流出,一种孤独,一种执着,一种温情,笛声攫住了每个人的心神,让他们都暂且忘记自己,心神俱都化成一只燕子飞翔在这深沉的夜空。 笛声越来越深沉,燕子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它越飞越低,眼看就要承受不住这天空的压力。忽然笛声一转,燕子将天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大,但足以让燕子穿过去。它将上天的囚罩击得粉碎,超越了天空。渐行渐远,消失在天际...... 笛声终了。但众人意犹未尽。 “真好听。”甜甜的声音是怜香玉的。 她痴痴地仰视凌全非,凌全非微笑道:“你醒了。” 众人听过笛声之后,心神也都宁静了。 凌全非道:“小技不雅,令诸位取笑了。” 姜川海道:“哪里,我等只知道凌公子的轻功独步天下,没想到这吹笛子的功夫也是有很深的造诣啊!” 易万轩笑道:“哈哈,我也没想到三弟竟然会吹笛子啊!我看这笛子通体精玉,颜色沉而不浊,实非凡品,不知三弟从何得来。” 凌全非笑了笑:“这个呀,是她的。” 怜香玉仍然枕着凌全非地腿,幸福地笑着。 风瑜道:“难怪呢,佳人玉笛,天下绝配!” 空笑道:“凌施主,要不再来一曲吧。” “是啊三弟,我们都还没听过瘾呢。”易万轩道。 凌全非道:“不怕大家笑话,我也只会这一首曲子,名叫《雨燕》,是好友卢先生教我的。要让我再吹别的,可就不会了。” 洪瀚明道:“卢先生?莫非是江湖人称‘梦江郎’的卢子轩吗?” 凌全非道:“正是他,洪少主见过卢兄吗?” “见过,昔年母亲四十岁寿辰,卢先生曾做客本帮,为母亲作了一首曲子。当时我因十分喜爱,便让卢先生教我,但是我对乐曲是一点天分也没有,卢先生尽心相授我也没能学会。” 这时,怜香玉坐起身子,说道:“卢先生?有何了不起的,来,说说是什么样的曲子,看看我能不能吹出来。” 洪瀚明道:“那首曲子的曲名是《渡江》,可这首曲子没有流传出去,怜姑娘怎么能吹出来呢?” 怜香玉笑道:“你不信呀,我偏要吹给你听。拿来吧。” 凌全非把笛子递给了怜香玉。怜香玉轻轻将横笛贴近双唇,笛子上还残留着凌全非的温度,让她不禁脸色红润,宛若十七八岁的少女。 齐英儿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孙巧儿。他知道孙巧儿不会吹笛子,但她却是那么完美,不知为何,自己一想到她竟然会有些心痛,心一痛就越来越想她。 众人都静下心神准备欣赏美妙的笛声。连梁老三也都睁开眼睛,竖起了耳朵准备听怜香玉的笛声。 但他首先听到的不是笛声,而是某样东西破空之声。 梁老三猛然起身,道一声:“小心!”手扬处,两个石头如箭一般飞出。 众人也立刻作出反应,起身准备应对黑暗中的危险! 第一百零二章 羽毛镖 “夺、夺”两声,两道银光掠过齐英儿脸庞,钉在了他身后的那棵树上。梁老三扔出的石头一遇着这两道银光,也作粉碎四散。 齐英儿立刻走上前去,见有两只羽毛笔直地插在上面,再仔细一看,这两只羽毛竟是精铁打制出来的。但无论怎么说,如果梁老三没有扔出石头改变这两只羽毛的方向,也很难说这两只羽毛插到的是齐英儿还是这棵树了。 这两只羽毛电光火石间就深深插在树干中,却没有惊动拴在树前的马,不得不让齐英儿佩服一番。 其余人都盯着四下不敢妄动,只有凌全非慢慢走了过来。 凌全非道:“没受伤吧。” 齐英儿摇摇头道:“没有。” 齐英儿想要上前把这两只羽毛镖拔出来,凌全非忽然道:“别碰,小心镖上有毒。” 这时齐英儿才注意到,羽毛镖周围的树干已经发黑,“好厉害的毒镖。”齐英儿很感谢凌全非的提醒。梁老三遥遥相望,说道:“怎么样?是个什么东西?” 齐英儿说道:“是两只羽毛,你们过来看看。” 众人见四周没什么动静,也就都走了过来,围着这棵树,端详着羽毛镖。 风瑜忽然大惊道:“这只镖我见过!” 凌全非问道:“风兄弟可还记得在哪里见过。” 风瑜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向秦平说道:“大哥!你看这镖不眼熟吗?” 秦平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一看,忽然一拍脑门:“见过!见过!” 众人都十分好奇这古怪的镖是从何而来,洪瀚明问道:“大哥二哥,你们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只镖。” 风瑜道:“其实我刚开始听到羽毛镖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怀疑,再过来一瞧竟发现和所想到的分毫不差。” 梁老三跺了跺脚:“你见过就倒是说啊!磨磨唧唧的。” 风瑜道:“我虽然见过,但是......” 空看着风瑜有些为难的样子,便说道:“风施主有难言之隐吗?”再一看秦平,居然也是苦着脸,眼中充满哀伤。 风瑜终于说道:“实不相瞒,此物乃是我三弟铁无命所有!” 众人一听,俱都惊异万分,各种疑问涌上心头。 ——铁无命没有死?他为何会暗地里发出暗器谋害众人?他现在身在何处? 本来秦平、风瑜二人见到兄弟的旧物应该欣喜,庆幸自己的兄弟没有死,但风瑜此刻却悲伤溢满心头。 凌全非从怀中取出一条白色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莲花,绣工精致,谁若是娶了有这番绣工的姑娘为妻,可真是羡煞世人。但是凌全非却将这上好绣花的缎子将那树上的只羽毛镖包住拔了下来,看得旁边的怜香玉气得直跺脚,因为这条手帕正是她熬了一个通宵为凌全非做出来的,里面包含了有多少情谊,只有她自己最能明白。 本来怜香玉见他从怀中取出来,心里还很开心,因为她原本以为凌全非早就把这条手帕给扔了,忽然知道他还将其留在身边,而且放在了贴身之处,别提心里多么美了。可一见他拿着自己的情谊去包裹两只有毒的飞镖,登时心痛,但因为众人在场,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自己小脾气的时候,便只能暗暗咬牙。 “好啊你!”怜香玉暗暗想道,“看我以后怎么对付你!” 凌全非看见了怜香玉那恨不得将自己咬碎的脸色,也只能苦笑。他把两只羽毛镖递到风瑜和秦平两人面前说道:“二位看仔细,确定是铁兄弟的东西吗。” 风瑜道:“是,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用这种东西了,不过,很奇怪。” 齐英儿道:“奇怪?” 风瑜点了点头道:“嗯,这的确是我家三弟的。江湖上之所以叫他‘无情凤尾扇’,是因为他的武器就是一把尾端有十只精钢制成的羽毛镖的扇子。三弟的功夫灵活多变,所以他的武器也就机关重重,而且变化多端,这无情凤尾扇若是一般人拿着不仅杀不了人,可能还会误伤了自己。但是三弟却能如臂使指般地运用,这是令我和大哥都自愧不如的。” 风瑜接着道:“我曾经数次与三弟切磋,发现他这扇子的妙用不在扇子里的机关,而是这尾部由细如游丝的精钢线所拴着的十只羽毛镖。有一次我就问起他,这十只羽毛镖如此厉害,为何不将它们脱手而飞,作成真正的飞镖呢。而他却说‘脱手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要它们还在我身边,我就能出其不意,让敌人时刻处于危机当中’。” 洪瀚明道:“所以,这有可能不是铁三哥的东西。他绝不会让这飞镖脱手而去的。” 风瑜道:“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世上除了我三弟之外,没有人会用这种羽毛镖的,后来我知道这种镖非但制起来麻烦,用起来也很容易受风力所影响,对阵当中,稍一出现差错便可能送命于敌手。没人会冒这么大风险。” 梁老三忽然道:“不,这只镖若真如你说的那么差劲,为何暗算我们的人还要用这个。而且,我扔出的石头不仅没有打掉它,甚至连他的方向与速度都没有改变。可见那个人手上功夫却不一般。” 齐英儿道:“没有改变方向?” 梁老三道:“没有。” 齐英儿想道:“这么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秦平道:“不管是谁,我都知道这两只镖绝对不是我三弟发出来的。” 众人当然没有质疑他,秦平道:“我们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然并不是多高,但我们总是正面与人较量,绝对不会再暗地里伤人,更别说是用毒这中卑鄙的手段了。” 没错,用毒这种手段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屑使用的。因为这中东西不仅会让人死,还会让人生不如死,这种死法太过残忍,也太过卑鄙。 风瑜从凌全非手上接过这两只镖来,盯着其中一只镖,嘴里面念着:“一、二、三......十一、十二。”众人正在奇怪他在数什么,风瑜说道:“这虽然不是三弟发出来的毒镖,但确确实实是三弟无情凤尾扇上的两只羽毛镖。这每一只羽毛镖上的十二个细小缺口就是证明。三弟本是腊月十二出生,为了图个吉利,便将每一只羽毛镖上都刻了十二个缺口。这种缺口恰恰就是不适合做飞镖的原因之一,别人如果要用飞镖取人性命也绝不会用这种有缺口的飞镖。” 秦平忽然向树上砸了一拳,只听见树干里隐隐发出劈裂之声,秦平悲愤道:“三弟的凤尾扇从来都不离身,如今偏偏又两只羽毛镖遗落他手,定是遭遇不测,受奸人所害了!” 风瑜道:“大哥莫要着急,三弟安危与否我们尚且不知,不能让这种无根据的猜测扰乱心智!” 秦平指着风瑜手中的两只羽毛镖道:“无根据?难道这不是根据吗?”众人都沉默了,这的确是实实在在的根据。 此时,原本一言不发的姜川海说道:“秦平,无论怎样,只有见了南宫鹤本人才能知道真相。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已经认定铁无命现在无命了吗?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吧。” 这种话确实不是用来安慰人的,而是用来激励人的。若要让一个人走出痛苦的境地,无外乎鼓励他和鞭策他。姜川海的话无异于是一条铁鞭,抽在了秦平的脊背上。 秦平忽然朝姜川海跪下:“堂主,属下知错了!” 姜川海道:“那就站起来!”他的声音如此果决,众人听了都不禁为之一颤。 洪瀚明上前将秦平扶了起来。 众人再次回到炉火旁的时候,火已经快要熄灭了。齐英儿添了一根干木头,火焰里劈里啪啦作响,火势渐渐大了起来,齐英儿又往里面放了几根干枝条。 众人的脸再一次被火焰映得发红。梁老三说道:“说了半天,那个人还追不追?” 秦平道:“人都跑远了,怎么追?” 梁老三道:“嘿,告诉你,只要我老三想要找,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空道:“梁老三,休要再说大话了,吹牛皮也不怕别人笑话。那个人发出暗器之后肯定就不会再这附近逗留了,留下来对他肯定没有好处。但我们要想想,他为何留下这两只羽毛镖,但是却不伤及我们任何人的性命呢?” 凌全非道:“莫非是想给我们留下什么讯息?” 易万轩道:“如果他要通过这种方式留下什么消息的话,一定有不可露面的原因。如过他给我们留下什么讯息,说不定他或许不是敌人。关键是,他留下了什么讯息呢?” 风瑜道:“这两只羽毛镖咱么都细细研究过了,除了确定这是铁三弟的东西之外还能有什么线索?” 齐英儿道:“有!” 风瑜道:“还有?” 洪瀚明也沉沉道:“没错,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羽毛镖上的毒!” 风瑜这才想起来,这两只羽毛镖上还有一种神秘的毒药,而且是剧毒。如果知道这毒是谁的,岂不就是有了线索?可是在座的众人又从不用毒,谁又知道羽毛镖上的毒是谁所有呢? 秦平道:“我们谁都不会用毒?有人会用毒吗?” 齐英儿道:“我们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毒,无论这是什么毒我们都掌握了另一条线索。” 秦平道:“什么线索。” 齐英道:“刚才梁老三说了,羽毛镖飞来的时候他扔出去两颗石头,但这两颗石头并没有改变方向。因为这两只羽毛镖是从我耳旁飞过去,离得很近,险些就划到了我,所以我本以为那个人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但是我听完梁老三的话才明白那个人并不想杀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齐英儿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他不打算杀人,为何又要在羽毛镖上涂上剧毒呢?显然是想告诉我们他的身份。” 易万轩:“单凭这一点就能确认他的身份?” 齐英儿道:“还不足以,如果这两只羽毛镖不是射在我身后的树上,我也猜不出他是谁。但是那个人偏偏选择了我身后的树,所以我猜这个人非但认识我,而且还知道我认识他!” 凌全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说道:“莫不成是他?” 齐英儿点了点头道:“就是他。昔日我们在景云山庄见过他——‘毒笑王’王开!” 第一百零三章 船上老人 “毒笑王”王开。 一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所有人都背后一冷。谁人不知天下第一用毒高手便非他莫属。如果被他盯上了,简直如同见到了阎王爷一般。 可这位令人胆寒的“阎王爷”今晚却没有夺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而且早在景云山庄之时凌全非与齐英儿就遇见了他,他也没有对这二人痛下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笑王难道并没有人们心中那么可怕? 秦平道:“难道......难道三弟已经被他杀了?”他颤抖的声音好像亲眼看见铁无命中了毒,在地上痛不欲生挣扎的样子一般。 齐英儿道:“我看未必。他见我两次都未曾下手毒害,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去杀铁无命。” 王开确实没有理由杀铁无命,但有时候王开杀人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不和他心意,说杀便杀。秦平和风瑜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秦平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冲动,而是冷静沉稳地说道:“如果他没杀了铁三弟,那他手上拿着的羽毛镖却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三弟亲手交给他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不知道,空道:“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想也无法想出来,干脆依然照计划行事吧。如果他想让我们知道些什么,我们照着计划行事,总会知道他的用意的。” 众人皆以为然,便熄灭了火,牵上了马继续前行。 齐英儿回头望了望来路,心中想的是那群无辜的李家集百姓,他们就这么暴尸荒野,游魂于山林,令他心中那股哀痛实在难平复。齐英儿正在沉思,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凌全非温和地说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公的事情,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凭一己之力无法挽回的。” 齐英儿叹了一声:“无法挽回难道也无法阻止吗?” “无法阻止。这些事情就像洪荒巨流,如果非要阻止,难免连自己也要被吞噬。”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呢?”齐英儿抬眼看着凌全非。 凌全非则是笑了一声:“我们在救剩下的人。” 齐英儿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分别。凌全非又道:“不要让仇恨和愤怒把你吞噬。”齐英儿一怔,忽然想起当初在景云山庄发现“火*云”韦四章被人杀了的时候,凌全非的确没有迷失自己,而是一点点的去寻找线索。而且就算他知道墨城就是杀害韦四章的凶手之后并没有急于报仇,而是试图发现事情真相。之后凌全非发现,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韦四章的死,可能与白鹤帮有着关系。 仇恨与愤怒的确会让人迷失。 众人一路走着,耳畔忽然传来潺潺流水声音。于是众人便决定寻着水声来源,水声越来越清楚,听上去绝非在是涓涓细流,再走了片刻,赫然有一条河出现在众人面前。 谁也没想到着树林之中竟然还有一条宽有四五丈的河。河水清澈,绵延曲折,时而隐没于树林之中,时而又在远处树木稀少之处隐隐作现,月光之下,粼粼波光,宛如一条绢长的绸缎落在森林之中。 怜香玉看见这样一条清澈的河高兴地拍手,等不及众人,便先往河边走去,这河水似有什么魔力一般,竟勾起怜香玉少女之心,立刻蹲下挽起袖子用手拂水,刚一触到水便觉一股寒意流遍全身,这才想到现在才三月中下旬,夜晚寒意未消,河水自然冰凉。但怜香玉非但没有害怕这冰冷的河水,反而觉得着寒意让自己精神抖擞,便又用玉一般的手在水中搅和起来。 众人也都来到了河边。 易万轩道:“去万灵山的话需要渡过此河,从对岸再往东南走才可。只是这条河宽四丈有余,该怎么渡过?” 秦平道:“这河就这么点儿宽,我一个纵身就过去了,又有何难?” 风瑜笑道:“大哥,你自然是能过去,可这马呢?” 秦平道:“啊?对啊,这马过不去啊。” 梁老三道:“试试深浅。”说罢便朝河里扔了个石头,石头闷声落河,水纹并不明显,可见这河水并不浅。 洪瀚明道:“那么只能将马舍弃了。反正在这树海之中也没有办法骑马穿行,等上了大道,再找地方租借几匹马吧。” 齐英儿问道:“可这些马怎么办?” 洪瀚明道:“放心,这些马自然认得归途,放开它们自己就会回到黄安镇。这是那驿站老板说的,如果突遇困难,可以将马放走,任它们自己回去。即便路上有人想要劫走它们也是不可能,这几匹马都是上等好马,遇到危机自然警觉,放蹄奔走,轻功一般的人还追不上它们呢。” 怜香玉站起身子道:“呀,这么好的马,倒是舍不得就这么丢了呢!” 空看着远处,说道:“看来,不用把马丢了。” 众人朝着他看得方向望去,见河上有一个黑影徐徐向这边过来,一个人正在撑着船向众人划来。 姜川海:“夜半三更撑船,有些诡异。” 众人也都觉得这船上的人确实不同寻常,但因为自己人数众多,也不怕对面那人到底什么路数,便在原地站着不动,张望着那个黑影。那艘船越来越近,齐英儿看清了那船上的人,一个头发灰白,面容沧桑的老人。老人卷着衣袖,卷着裤脚,手持着一根长竹竿,撑着小船熟练地转过每一道河湾来到了众人面前。 众人本以为来者蹊跷,只见这个老人好像从未见到过岸上众人一般,撑船从他们眼前划过,一句话也没有说。 凌全非忽然对那老人喊道:“老人家!” 那老人并没有理会凌全非,仍然撑着小船,不紧不慢地往前划着,只留下身后一圈圈水波。 这时齐英儿喊道:“老人家,我们要过河。” 老人忽然停住手上动作,转身看着众人,回应一声:“等着!这就回来咯!” 怜香玉笑道:“这船夫怎么那么奇怪啊!”不仅是她,所有人都觉得这老人太奇怪了,毕竟谁会大半夜地来撑船呢? 只见老人熟练地将船头船尾调个头,又徐徐撑船过来,停到众人面前。面对众人地打量目光,竟丝毫不觉惊慌,反而平淡地问道:“谁要过河啊?” 齐英儿道:“老人家,我们都要过河。” 老人看着齐英儿笑道:“要过哪条河呀?” 在众人面前的还有哪一条河?众人觉得这老人越来越古怪了。但在凌全非看来,这老人一身正气,却不想什么邪门歪道之流,他也知道江湖上有很多能人侠士,隐居于山林,莫非这个老人也是其中一位? 凌全非拱起手向那老人鞠了一躬,然后问道:“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人笑答:“哟,问我名字啊,我也记不得了。” 见老人这般回答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认定这老人绝不可一般对待。齐英儿也毕恭毕敬地说道:“老人家,我们想要过这条河。” 老人道:“要过这条河自然要走前面那座桥了。” 易万轩道:“哦?老人家,前面有桥吗?” 老人道:“当然有,有了桥,不仅你们可以过得去,连马也过得去。” 易万轩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叨扰老人家您了,我等自己走过去就好。” 老人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座桥虽然方便得很,但却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说罢,那老人家就撑着船往来时的方向徐徐漂去。秦平喊道:“哎——老人家,你不是要往前面走的吗?” 船上的那个老人好似没有听见秦平说的话,只是不紧不慢的撑着船,不久过了一个水湾,成了一个黑点。 易万轩沉沉道:“爱弟可看得出那老人的来路?” 凌全非道:“看不出来。但我知道这个老人一定不是凑巧与我们相遇的,他肯定事先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怜香玉揣摩着凌全非的话语,然后惊道:“他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就一定知道我们不会走魁山甬道那条路,那么他也见过那满地的尸体了吗?” 一提到那遍地的尸体,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齐英儿道:“他即便是见过了,那件事也不是他做出来的。” 梁老三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这老头不是面善心恶?而且深更半夜竟然来划船,怎么会有人有这等闲心雅趣?” 空道:“你说得对,没人会在半夜来着无人之地划船。他的样子好像是特地赶来提醒我们什么似的。” 洪瀚明道:“是不是那座桥?他最后说那座桥不是那么容易过得去的。” 齐英儿接着道:“是,应该和那座桥有关系。既然他指明了那座桥,意思就是让我们通过那座桥,可又说那座桥没那么容易过去,或许是再说有人在那里埋伏我们。” 怜香玉惊道:“埋伏我们?” 凌全非道:“是与不是我们也无法确定,只能过去看个究竟。” 怜香玉道:“可,可万一真的有埋伏怎么办?” 秦平笑道:“嘿,怜姑娘,你怕什么,我们有这么多人呢。” 怜香玉道:“可或许埋伏我们的人更多呢?” 空道:“小心一点总没有错,不过那个老人如果真的是有心帮助我们,也就说明凭我们几个人应该过得去,只是有些困难。” 梁老三抠了抠耳朵笑道:“但万一那个老头二就是故意引我们往陷阱里走的又咋办?” 齐英儿道:“他绝不会害我们。” 梁老三再次质疑:“你咋就那么相信他?小兄弟,你还年轻,这世间太过险恶,不能从他表面心善就断定他是个好人啊!” 齐英儿道:“因为我见过他。” 众人都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梁老三又道:“你认识他?” 齐英儿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忘了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只是我觉得很熟悉。” 梁老三哼了哼鼻子,众人好像也有点失望,易万轩道:“我们先去前面看看,大家提神留意,小心四周便是。” 不管怎么样,齐英儿都不相信那个老人会害他们。他也十分肯定那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凭空出来的,他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个老人,只是他的样子似乎变了。 第一百零四章 奈何桥 夜更深,月亮更高却更惨白。 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得继续往前走,现在齐英儿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往前面的那座桥走去。 一座桥,孤独而又寂落。 但如果看见在它旁边立着的石碑,这座孤独的桥就会变得恐怖。 可怕的不是这个石碑本身,而是上面的字。 上面只有三个字——“奈何桥”。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就像是用血写上去的一样。 谁都知道奈何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桥,但从来没有一个人亲身走过。如果那个人走了,就说明他已经死了。 而现在,齐英儿等人就要从这座桥上走过去。 他们当然不是死人,也绝不会成为死人。 怜香玉慢慢念着:“奈何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问,当然也有一丝害怕,她毕竟是女人,虽然是个有武功的女人,可依旧是个女人。 当然,也有不怕鬼怪的女人,但她们也就不会吸引男人了。 怜香玉之所以有一点害怕,恰好就是因为她旁边站着凌全非。 凌全非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过得去的。” 秦平冷笑道:“什么他娘的奈何桥啊,不就是一个破石头吗?吓唬人的东西,怕它做什么!” 梁老三道:“不怕,你抖个什么劲儿?” 秦平道:“放屁!”他话已说出,却发现自己说错了。因为他举着手,看着自己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要抖的,他的额头沁出冷汗,手已经失去知觉垂了下去。 风瑜盯着他的手,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与担心:“大哥,你的胳膊上……” 众人也都看见了,眼里也都充满了惊疑。 两根银闪闪的针插在了秦平的胳膊上。两根细如发丝,却能令人寒到骨子里的银针。 此时的秦平就觉得已经寒到了骨子里,他的身体开始绵软无力,幸好风瑜在他倒下的时候抱住了他,否则他的头就要磕在石头上,磕得头破血流。 姜川海拔出了剑,不仅是他,齐英儿、洪翰明、凌全非也都拔出了自己的剑。怜香玉、易万轩和梁老三也都警备起来,紧紧盯着四周黑暗处。 空早已上前点住了秦平的穴道,封住他的心脉,以免让针上的毒破坏他的神经中枢。 风瑜惊道:“那针上有毒?” 空拔出了针,秦平连一声也没用吭因为他的右臂已经没有感觉了。若是空下手再慢一点,说不定他半边身子甚至整个身子都会失去知觉。 空沉沉道:“是有毒,但是这毒和这两根针却不是同一个人的。” 怜香玉转过头来问道:“不是一个人的?那个毒是谁的?是不是王开的?” 空冷冷道:“我只知道,无论这毒是谁的都不可能是王开的。” 齐英儿接着道:“如果这个毒是王开的,那么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他了。” 风瑜道:“那空小师傅怎么知道,用针的和用毒的不是一个人呢?” 空站起身子:“因为这个针我见过,非常奇怪。” 易万轩问道:“奇怪?奇怪在哪里?” 空继续说道:“就奇怪在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众人没有打断他的话,空继续说道:“这两只针正是上官玲珑使用的针。” 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奇怪了,因为上官玲珑已经死了,而且是悬梁自尽,但是她的尸体被一个神秘的面具男带走了,难道这面具男把他救活了? 有可能是这样,但是这样就更奇怪了。如果面具男把她救活了,她为什么要伤害秦平? 齐英儿想不明白,所有人也都像是在云里雾里摸索着方向。 这时空有道:“可我当然知道死人是不能发出暗器伤人的。” 凌全非道:“可天底下未必只有上官玲珑一人用银针作为暗器。” 怜香玉问道:“还有谁?” 凌全非道:“据我所知,还有一个人,而且一定是这个人。因为此时此地,世上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怜香玉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凌全非道:“女人。” 怜香玉到:“那……她长得漂亮吗?” 女人总是会关心这种问题,尤其实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讨论别的女人的时候,她们总是会一些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但是又有多少男人能应对这种女人呢? 恰巧凌全非就是其中一个。 凌全非道:“我知道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怜香玉又问道:“哦?这么说,她现在已经老了?”她这一次的语气中参杂着一种胜利的味道,她认为,女人一老就失去了与其他女人公平竞争的权利。 谁知凌全非说道:“她虽然老了,但依然可以让许多男人臣于她。” 怜香玉道:“我不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快告诉我,她是谁?” 凌全非沉沉道:“世上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字,据说听说过她真名字的人都死了。但她有另一个名字,却是天下皆知。” 除了怜香玉意外,其他人已经想到了,可怜香玉现在也用不着去想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 一个佝偻老婆婆正在一步步地从奈何桥上走着。 孟婆!除了她还有谁呢?过奈何桥是要喝孟婆汤的,这世人都知道。据说孟婆汤可以让人忘掉前世种种,可就连孟婆也不知是真是假。因为她一般不会请别人喝孟婆汤,她只会请别人吃银针。 齐英儿暗暗想道:“这就是孟婆?把景云抓回白鹤帮的人?” 孟婆咳嗽两声:“真亏的还有人记得我这老婆子,不怕你们笑话,不管我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到老了背一样也驼了,牙齿一样也掉了,皮肤一样也松弛了,是人也逃不了时光的摧残,尤其是女人。”她抬头看了看怜香玉,有道:“我说的对吗?” 孟婆这句话显然是对怜香玉说的。不要忘了,孟婆也是女人,而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那么她当然也知道怜香玉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空叹了口气道:“孟婆,那么晚了,你为何还要出来?明明已经咳嗽了,干嘛还要吹着这冷风呢?” 孟婆道:“就是你这小和尚看出是我的吗?” 空摇摇头道:“我只是看出这针不是上官玲珑的,而真正想到是你的则是他。”空指着凌全非。 孟婆的目光随之转向了凌全非,她的目光忽然变得不再暗淡,而是像一个初春少女见到自己的梦中情郎一般饱含温柔与青睐。 孟婆道:“哦——就是你啊,还真是一个漂亮的大小伙子呢。若是我还年轻,一定会嫁给你的。” 这些话看似是对凌全非说的,但实际上则是说给怜香玉听的。可是怜香玉不仅丝毫没有吃醋,反而觉得有些同情孟婆起来。 因为怜香玉是女人,孟婆也是女人,一个女人同情另一个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她听到后面的话就不这么想了。 凌全非笑了笑道:“如果你还年轻,我也一定会娶你的。” 听到这一句话,怜香玉的肺都要气炸了,她不再同情孟婆,而是满心的嫉妒。 一个女人嫉妒另一个女人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 孟婆笑了笑,又叹气说道:“可惜啊。” 怜香玉哼道:“可惜什么!” 孟婆并没有看她,反而是用目光扫了扫其他人,然后缓缓说道:“可惜今天你们是过不得这奈何桥了,不仅过不去,还要死在奈何桥前。” 众人虽然没有胆怯,但每一个人都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她确实想让自己一群人死在这里,而且众人也相信孟婆真的有这种本事。可是,死不死可不是孟婆说得算。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孟婆的真正实力,毕竟孟婆已经老了,而且自己人数众多,不怕对付不了她。 孟婆笑道:“你们以为自己人多,就可以安然无恙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今晚你们已经插翅难逃了。” 她说的没错,此时众人发现四周见见有人从各种意想不道地地方出来了——树中,水中,甚至脚下踩着的土地里居然也有人慢慢爬了出来。 这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个,其中有三位是凌全非见过的——黑白无常兄弟和那为手执一把扇子的邢公子。 这些人将齐英儿等人围城了一个圈,而且渐渐缩小,一直所到他们认为密不透风、插翅难逃的地步为止。 常无闻说道:“凌公子,别来无恙啊。” 凌全非自然没有理他,常无闻又说道:“哼,凌公子,就算你今天还能飞上天,也绝对逃不了了。” 凌全非仍然没有理他。 但这并不阻碍常无闻说话的欲望:“凌公子,还是束手就擒吧,也省的我们动气收来伤了和气。” 梁老三朝常无闻啐了口痰:“呸,还伤了和气,谁他奶奶跟你这妖怪有了和气才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常无闻道:“你这臭乞丐,死到临头还嘴硬,看你无常大爷不第一个宰了你才怪!” 常无言忽然怒道:“住口!” 常无闻自然闭嘴了,因为这个世界上他最怕两个人,一个是他哥哥常无言,另一个就是站在奈何桥上的孟婆。 可现在孟婆没有生气,孟婆的身子骨似乎不太好了,她又在咳嗽,好像越来越厉害。 但是她虽然生病了,也没有人敢对她掉以轻心,因为秦平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邢公子邪魅地笑道:“哎呀呀,看来如今这情况是将碍眼的家伙一网打尽了呀,真是太巧了呢。” 易万轩冷哼道:“一网打尽?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邢公子道:“哦?还要做垂死挣扎吗?看看自己周围吧!哈哈,不过也好,因为猎物不挣扎求生的话,那捕猎就变得毫无意义,我喜欢看你们反抗,这样会让我更加兴奋。” 怜香玉看见他的样子浑身打冷颤,她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一个男人,她简直想吐。 齐英儿镇定自若的审视着四周,他确定这一群人中以孟婆和那两个无常鬼还有那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邢公子四个人是最难对付的,其他人的功夫或许平平。 齐英儿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应对——以自己的本事不敢说能与那四人当中的哪一个人正面交锋,但处理旁边的喽啰他还是颇有自信的。 但他总觉得这些喽啰好像也不一般,因为他们的表情很奇怪,就像一个个木头一般,脸上竟然毫无表情。 第一百零五章 红鞋印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总是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黄安镇上的行人纷纷过着自己一天的生计,脸上带着毫无怨言的样子走着。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但是今天却有一个人总是心神不安。 孙巧儿呆呆地坐在桌子旁,心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但只要一听见什么动静,准会回头问着李元郴:“是不是想喝水了?” 于是她便倒了一杯水给李元郴送过去。而实际上李元郴非但没有要水喝,甚至连眼都没有睁开,轻微的鼾声从他鼻腔中传出来。 孙巧儿只好自己喝了那一杯水,然后回到桌子前继续神游。 这正好是她喝得第八杯水了。 她当然没有自己查着,是李元郴在默默数着。他早就已经看出孙巧儿的心事,只是无奈于自己虽然脑子灵活,但是嘴笨,不知道如何劝说一个沉入思念中的少女。 所以他只能假装睡着,这样他就不用去说什么了。 可就算是他,也看不下去了。孙巧儿一杯接一杯的喝水,自己再不醒过来替她喝一杯,她非要撑破了肚皮不可。 这次李元郴自己咳嗽了一声。可是孙巧儿这一次偏偏没有倒水,李元郴忽然一紧张。 “难道她发现我是装睡的了?这可怎么办了。”李元郴想道。 但是李元郴想错了,并不是孙巧儿知道他假装睡觉,而是孙巧儿自己睡着了。 李元郴悄悄走过去,他的架势要是让突然进门的外人看见,一定会把这个人当成是光天化日要欺负良家少女的猥琐色鬼一般教训一顿。 可李元郴并不是,他非但不是色鬼,而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痴情郎呢。 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怕吵醒了孙巧儿。因为他看到孙巧儿的眼圈有些明显,肯定是一晚上都没能安然入睡的结果。他又怎么忍心吵醒他呢。 可无奈李元郴身高体宽,长着一副巨人般的身躯,他这一走一晃之间,那身影足以让孙巧儿醒来了。 孙巧儿见他醒了,睁开眼道:“李大叔,你醒了啊,怎么下床了呢?” 李元郴心中慌了一下,难道要说自己是偷看一个大姑娘睡觉的吗? 李元郴尴尬地笑笑道:“啊,我刚才喊了一下你,那个,你看你,困成这个样子还要来照顾我,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你,你快回去好好补补觉吧。” 孙巧儿笑了笑说道:“李大叔,你可真好笑,你几时喊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李元郴这下更慌了,“难道她看见我在她面前那副样子了?糟了,真糟了。” 孙巧儿见李元郴慌张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行了李大叔,我逗你玩的。我不困,我要是睡得着,昨晚就睡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李元郴这才呼了口气,也坐在桌前,孙巧儿给他倒了杯水,这下可不用孙巧儿替他喝了。 李元郴道了声“谢谢”,便把水端到了唇边,忽然被扑鼻而来的清香所摄住,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会如此清香?” 孙巧儿道:“这是云南普洱茶,有补气功效,我让特地让小二准备的。” 李元郴尝了一口,果然清新可口,说道:“多谢巧儿姑娘的心意。” 孙巧儿道:“只希望李大叔的伤快快痊愈,这样我就……”孙巧儿看了看李元郴,便低头没继续说下去。 李元郴叹道:“巧儿姑娘,你这么照顾我,实在令我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因为我,你也可以和齐小兄弟一起去了,也免得在这儿担心。”李元郴虽然平时话不多说,但他每次说话从无遮掩,只要度量合适,就一并说出来。 孙巧儿叹道:“担心肯定会担心的,但是我既然答应他的安排就要做好,你不痊愈,我是绝不会离开半步的。” 李元郴真的感动极了,他是个性情中人,自小失去至亲,自那以后从来没有体会过世间人情好意,尤其是这种本来就萍水相逢,却似血浓于水般的好意,更是他想都未曾想过。 李元郴从十岁步如江湖,过了二十五年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虽然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名声,在江湖上的人看来是个铁血铮铮的汉子,可谁知道这个汉子内心也有柔弱的一面呢? 孙巧儿道:“李大叔,以后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知道你喜欢姑姑,所以我也会把你当成一家人。以后你就叫我巧儿好了。” 李元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被巧儿说自己喜欢上官玲珑的时候,脸红得竟比翻书还快。 “我……我……” “啊,光顾着说,李大叔你还没吃饭呢吧,我这就去叫小二给你送上早饭。” 孙巧儿走下了楼,看到小二已经在擦拭桌椅,正等着客人上门了。 孙巧儿在楼梯上喊道:“小二!” 小二抬头看见了孙巧儿,便恭恭敬敬说道:“哎,姑娘客官有何吩咐?” 孙巧儿扑哧一笑:“姑娘客官,这是什么叫法?真不像样。” “不像样吗?那小的再换一个叫法,女侠客官?” “少耍贫嘴,当心啊你这嘴让人给缝上。” 小二果然闭上了嘴。 孙巧儿又道:“我问你,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有有有,姑娘尽管吩咐,现做现吃最好。” “嗯。那就来点清淡的吧。” “小的懂,姑娘稍等,回头小的亲自跟您送上去。” “等等,送到隔壁李大叔的房间。” “好——嘞——”小二一边说一边往后院厨房小跑过去。 “真是个好小二。”这个小二确实很懂事,而且总是能逗孙巧儿开心一下,让她短暂忘记心中那份算不上十分沉重的忧愁。 因为她始终相信齐英儿是绝不会随随便便就丢了性命的人,况且有凌全非、姜川海等人在他身边,怎么会出现什么意外呢?就算有意外情况,他们也一定能化险为夷,因为还有一个十分十分聪明的和尚陪着齐英儿呢。 孙巧儿将心中的忧愁一扫而光,便回到李元郴房中。 可开门一看,她就立刻怔住了。 李元郴倒在了桌前,窗户之前是没有打开的,但是如今却少了一扇,另一扇也是残破的。 孙巧儿立刻跑到李元郴身前,探了一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晕厥过去,才终于放下心来。 孙巧儿冷静下来,她把李元郴扛到床上。扛起李元郴这种大汉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将李元郴考到床上之后,她也已经微微出汗。她这时再走过去,看看李元郴倒下的地方,看看房间里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可找了半天,除了那破掉的窗户之外,她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孙巧儿仔细看了看窗台,毫无踩踏的痕迹,可这窗户是怎么破的呢? 这是她从窗户低头看到那扇消失的窗户正躺在楼下后院的地上,除了破窗户他还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孙巧儿心中好奇,等不及走楼梯在绕到后院,回头看了看李元郴也不放心,就先把门栓了起来,然后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这时候她才看清,那个在阳光下闪光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喝茶的杯子。杯子里还明显沾着些茶叶渣沫,应该就是李元郴喝茶用的杯子。 它怎么会掉在窗户外的后院里? 窗户又怎么会破掉? 李元郴难不成看到了谁,才扔出杯子? 那个人为何将他打晕? 这时候,小二端着个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托盘里的正是为李元郴准备的清淡早饭——一碗青菜面条,和一碗淡汤。 小二看到孙巧儿在后院,脚边还有破烂的窗户,便惊讶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孙巧儿反问道:“小二,方才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可……可疑的人物?没,没有啊。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孙巧儿不想与他解释了,因为眼下正有个难题让她解决,她虽然冷静思考着,但她不是空,并不能凭借地上的这些东西推论出更详细的结果。 “哎呀,我直接问李大叔就好了!”孙巧儿一拍脑袋说道。 她想起自己跳下来的时候关上了门,只能再从这里原路上去。 这对于她来说当然不是是么难事,她早就和上官玲珑学过轻功身法,虽然算不上江湖一一流高手,但二流倒也算得上,这种高度的墙,她一跃就能上去的。 可她并没有急于上楼,因为她发现墙上竟然有一个鲜红的鞋印,红的简直令人害怕。而且只有一只,准确的说是半只,是一个只有前脚掌的鞋印。 果然是有人来过! 孙巧儿在假想,如果他从这里翻进去,光秃秃的墙壁没有他落脚的地方,他翻上去应该会冲破窗户,既然那样做,为何破掉的窗户会掉在外面,而不是里面? 孙巧儿来不及细想,只听见那窗户里面传来一声破门的声音,十分清晰。她一个纵身便登上窗户,在上来的同时,她看到了那墙上的半只红色鞋印竟然是血! 更令她惊讶的是,她已经看到门也被破开,就像那个破掉的窗户一样,有一扇门也倒在了房内地上。最令她焦急的是,李元郴已经不在躺在床上,他整个人都不见了。 她在客房的地上同样发现了几个半只红色鞋印,和墙上的一模一样。这个人受伤了,而且是右腿或者是右脚。 这时候,大堂也传来小二的惊呼声:“啊!这是谁干的!” 孙巧儿冲出门一看,竟然在几张桌子上也有那个红色鞋印,不仅这样,她面前的栏杆上也有。 孙巧儿当机立断,又跳下去,跑到门口四处看着大街上,有没有可以的人影。 那个人受了伤,还带着李元郴,不会跑远的!而且一定很引人注目! 无论是谁受着伤还背着一个晕过去的大汉一定会被人记住的,就算那人只是看了一眼。 可她这次判断错了,她几乎找了一柱香的时间,问遍了路上所有有可能会看到那个人的路人和店家,可他们却都摇头说,从来没见过有那么奇怪的人经过。 最令孙巧儿不解的是那个人受了伤,而且背了个人,为何大街上却没有那如同客栈里的鞋印? 孙巧儿越想越乱,本来冷静下来的心,现在也如一团乱麻,她急得就要哭了。 “这该怎么办啊!” 第一百零六章 瘸腿的人 小二一出门,看到孙巧儿气得跺脚,红红的眼眶就像抹了粉一样,楚楚动人,眼看她就要哭了,小儿才说道:“孙姑娘,您怎么了这是。” 孙巧儿一听是小二的声音,便立刻恢复了常态,有多少眼泪也得往回倒流,因为她可不想对着一个小二哭诉。 她正了正腔调:“没什么,忙你的去吧。”谁都能听出她腔调里带着点哭的意思,可她自己偏偏不这么觉得。 小二不是聋子,自然听出来了,但小二也不是傻子,绝不会问她为什么哭,他知道这样就是自找没趣。 小二看了看天说道:“孙姑娘您看,这天上有一群鸟在飞啊。” 天上确实有一群鸟,一群从南方飞回来的鸟,十几只鸟排成一个人字形,在天空有序地飞行着。 鸟已经飞过去了,只剩下湛蓝的天和悠悠白云,可是孙巧儿仍然仰着头。 “天?” 孙巧儿忽然转过头来开心叫道:“小二,你真是太聪明啦?” “啊?”,小二显然不明白孙巧儿在说什么。 孙巧儿仍在低估着:“他虽然受了伤,但毕竟身怀轻功,没错,街上的人没有看见他,是因为他走的上面!” 小二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道:“姑娘,姑娘?” 孙巧儿没有理他,而是一个后翻就上了客栈的屋顶。 小二一声惊呼:“哦呀——”。 孙巧儿上了屋顶,仔细看着其他的屋顶,她终于在对面左边第二家卖烧饼的屋顶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红色的半只鞋印。 她不知道在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抬头看着自己了,大家都以为这样一个出落如此漂亮的大姑娘要寻死呢。孙巧儿一跃便到了那家烧饼店的屋顶上。 街上的人也都“哦呀——哦哟——”一片。 孙巧儿根本不在意下面的那群人,而是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那个鞋印,心里又充满了疑惑。 这个人受了伤,那为何不先止血呢?任由血这么流下去,岂不是死得更快?这一块血迹和她第一次在墙上看到一模一样,血的颜色血的多少都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人奇怪。 难道他真的让自己的血一直流着? 先不管,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鞋印。 孙巧儿果然看到了,就在跨了另一条街的屋顶上也看到了同样的红色鞋印。她这次没能一跃过去,因为相隔有些远,再一次登上另一街的那个屋顶上时她不得不佩服那个“受伤的人”。 她此时也不敢确定那人有没有受伤,因为那血迹实在太奇怪。如果那人真受了伤,她不得不佩服,因为一个受伤的人背着一个将近二百斤的大汉竟然还能在房顶上步履平地,若没有极高的轻功怎会能做到。 这种人怎么会轻易受伤?如果他没受伤,自己又能不能打得过他? 孙巧儿脑子在想,动作却没停,一直再寻着屋顶上的血迹追踪下去。她就在房顶上一纵一跃,她已经离原来的客栈越来越远,自己也觉得越来越奇怪。 这些鞋印就好像是故意引导自己找到那个人一样。 难不成是个圈套? 她停下了脚,站在一个矮墙上,血迹到此就没有了。 正当她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一个极速破空的声音传来。孙巧儿自小便与姑姑上官玲珑学习芙蓉飞针,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暗器的声音。 孙巧儿立即翻下身来,那枚暗器也就打空了。 她下到地上立马大叫道:“是谁暗箭伤人?快给你姑奶奶滚出来!” 可四周寂静无声,一个孤零零的茅草屋也静静地站在一角,好像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样。 孙巧儿这才注意到四处也是空空荡荡,就像荒野一般。孙巧儿叹道:“黄安镇也有这种地方?真没想到。” “不,这里已经不是黄安镇了。” “谁?快给我滚出来!”孙巧儿瞪圆了眼镜,看着那个茅草屋,好像那漆黑的茅草屋里充斥着可怕的怪物一样。 “滚是滚不出来的,只有球才会滚,我是人,怎么能滚出来呢。”茅草屋里的人回答着。 孙巧儿已经把针握在了手指间,只等屋里的人出来,她就会立刻让那个人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尸体。孙巧儿认为自己绝对有这种本事,也十分肯定茅草屋里的那个人就是刚才暗中偷袭自己的人。 茅草屋里面的人似乎也认为孙巧儿有杀了自己的本事,只听他说:“只要你不杀我,我就答应你走出来。” 孙巧儿轻轻冷哼道:“好啊,你出来,绝不杀你。”心中却想着:“即便不杀了你,也会让你变个残废!” “好,我相信你,我这就出来。” 茅草屋的门“吱呀”打开了,那个人慢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个人脚步很慢,因为他走路总是一顿一停的。 等到他整个人从茅草屋里出来之后,孙巧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没有令那个人变成残废,只因那个人已经变成残废了。 而孙巧儿是绝不会对一个残废出手的。 这个人蓬乱的头发下面生着一副英俊的脸庞,他的脸虽然是脏的,但也掩盖不住他五官的清朗。尤其是他那一双眼,那一双眼似曾相识,她在哪里见过这一双眼。 他的衣服已经很旧了,已经洗的发白,虽然很旧但很干净。 他的腿虽然被裤子包裹着,但仍然令人感觉这是一双充满力量的腿。可这如此健壮的腿却偏偏有一只瘸了,右腿瘸了。 他的手此刻正握着要见的一把短刀,他的姿势也是时刻准备拼命的姿势。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孙巧儿不知道就算自己发出了芙蓉针,到底能不能伤了他。 孙巧儿打量他好半天,而那个人似乎也没有打算先说话。 孙巧儿问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你怎么会没有名字?你父母没给你起名字吗?” “没有,他们都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孙巧儿看他的神情,也不像是骗自己的。 “胡说,你没有父母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我是被一群狼给养大的。” 孙巧儿更惊讶了:“什么?你是被森林里的狼给养大的?” 那人平淡地说道:“不是森林里的,是平原上的狼。” “呵,有意思。既然你是狼养大的,你会说狼语吗?” 令孙巧儿瞠目结舌的是那个人真的像狼一样嚎叫起来,如果孙巧儿不是站在这里面对着他,她肯定认为这里有一匹狼了。 “你……你真的是狼养大的?”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骗人,那你怎么会说人话?” “因为师傅找到了我,并把我从狼群里带走了。” “你师傅?他是谁?” “你不必知道。” 孙巧儿冷笑一声,她觉得终于发现那人的破绽了,孙巧儿说道:“你为何不跟着你师傅?” 那个人冷冷道:“我师傅死了。” 孙巧儿不禁全身一抖,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很危险,简直就像一匹狼一样。 孙巧儿问道:“死了?” “死了,被我杀死了。” 孙巧儿后背已经流出冷汗:“你杀了自己的师傅?” “嗯。” 那个人只说了一个“嗯”,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别人不问他,他就不会说,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其余的话,一句也不会多说。 孙巧儿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问:“你为什么杀了自己的师傅?” “因为他很痛苦。”他回答的很快。 “所以你就杀了他?” “所以我就杀了他。” 孙巧儿明白了,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师傅解脱。她不想再问关于他自身的事情,她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李元郴的下落,还有就是他为何要偷袭自己。 孙巧儿指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背地里偷袭我?” “因为你闯入了我的地盘。” 孙巧儿明白了,因为自己闯入了他的地盘,所以他会拿暗器来对付自己。这要是在别人身上绝不会如此,而此刻发生了,只因为那个人是被一群狼养大的孩子。被狼养大的孩子自然具有狼性。 孙巧儿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十分相信那个人说的话了。 “好,既然这样,那抱歉了。”孙巧儿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孙巧儿惊讶地回头:“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和人说话呢,你还有什么事?” 那个人道:“你是不是在找人?” 孙巧儿没有否认。 那人继续说道:“一个受了伤还背着个大汉的男人。” 孙巧儿惊喜道:“你见过他们?” 那人点点头:“见过。” “他们在哪?” “死了。” “死……死了?”孙巧儿只感觉如同晴天霹雳。 孙巧儿又道:“是谁杀了他们?” “我。” 孙巧儿本想问他为什么杀了他们,但却没有问,因为她突然想到了答案,因为他们闯入了这个人的地盘,所以才会被他杀掉。 这简直是一个最荒唐却又最符合实际的答案了。 孙巧儿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危险,她顶受着压力问道:“他们在,在哪?” 那个人冷冷说道:“一个人被野狼叼走了,一个人在屋里躺着。” “你只杀了一个人?” “是。” “你杀了谁?” 孙巧儿只想着,千万不要是李元郴,否则,否则……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我杀了该杀的,我不杀没有抵抗力的人。” 孙巧儿放下了心,同时,她心里也生出来一种感激,感激老天没有让李元郴醒过来。 孙巧儿道:“谢谢你,我可以去看一下那个活着的人吗?” 那个人没有说话,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是转过身去,左脚先踏出,右脚再跟上,一步一停地走回茅草屋。 孙巧儿见他没有反对,便也只是静悄悄地跟在后面,绝不会走得比那个人快。看着他走路的样子,孙巧儿心中似乎生起了同情。但是狼是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一旦你对它抱有怜悯,它就会让你变成它嘴里的美餐。 孙巧儿进了茅草屋,昏暗的屋里居然十分规整。里面虽然不大,东西却很富足。一张床,一张木桌,桌子上有着两个杯子,只有一只杯子里水,杯子旁边有一本打开的书。此外还有两张没有靠背的木凳,一个泥巴做的炉子,炉子上有刚烧开的水。 李元郴躺此时正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着。看到李元郴安然无恙,孙巧儿又向那个人道谢。 那人冷冷道:“快把他带走。” 孙巧儿没有犹豫便将李元郴背了起来,她慢慢地出了这个茅草屋。 那个人并没有跟着出来。 孙巧儿忽然想起什么,便回头问道:“那个,你杀的那个人是谁?” 屋里传来那个人的声音:“他是个该死的人,你若不走快点,你也会死。” 孙巧儿一听,一时间竟充满了力气,“蹭、蹭、蹭”走出十来步。 这时候她忽然又回头笑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我啊?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而你从来不杀女人。” 忽然一个东西朝孙巧儿飞来,来势迅猛,孙巧儿反应极快,立刻闪开身子,那个暗器直接钉在了墙上。 孙巧儿一看,竟然是个石头,他发出来的暗器来势汹汹,竟然是块石头! 虽然孙巧儿是这个人越来越有兴趣,但她也不敢在这里多逗留了,立刻背着李元郴回黄安镇。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孙巧儿想道。 黄安镇的人本来就不是好事的人,可就连他们也忍不住要看。 看什么呢?当然是看人背人。 人背人有什么好看的?人背人没什么好看的,但是一个女人背着一个男人就有意思了! 况且还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十八岁少女背着一个中年大汉,怎能不稀奇? 回到客栈里的时候,孙巧儿已经累到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小二一看到她,立马跑过来接过她背上的李元郴。 “哎呦,这客官,好,好沉呐。”小二的小身子骨被李元郴压低了好几尺。 孙巧儿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水,水,水。” 小二道:“哦,水水水,老板,快给孙姑娘倒杯水!” 店老板把孙巧儿扶到桌之前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又和小二合力把李元郴抬到客房里躺着,二人已经是满身大汗。 店老板抹着头上的汗道:“真不知道孙姑娘是怎么把他背过来的。” 小二也道:“是啊,孙姑娘可真是够能耐的。” 老板忽然拍了小二的脑袋:“臭小子快去干活,别偷懒!”说着,自己也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 正确的事情 孙巧儿歇了好半天,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背起一个八尺多大汉走那么远绝非易事,要是放在其他的普通女孩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孙巧儿做到了,喘口气之后,她倒是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她对刚下楼的小二说道:“怎么样了?他醒了吗?” 小二摇摇头道:“没有,也不知道李客官是怎么了,最近老招一些不明不白的灾祸到自己头上。” 孙巧儿假装生气说道:“你这小二,少在这里乌鸦嘴。我问你,你真的没有见过可疑的人出入这儿?” 小二放下手中的扫帚,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天地良心,小的我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而且这个人就跟鬼影一般,每次当我快要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好就消失了。” 孙巧儿越来越糊涂了,这么厉害的人又怎么会受伤呢?难道是那个家伙干的? 她又想到茅草屋里的那个人,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和狼一般的野性。 “对,他杀了那个人,说不定他真的知道他是谁。或许还知道那人为什么会把李大叔挟走。” “姑娘?您在嘀咕什么呢?” 孙巧儿猛一拍桌,“小二,你给我好好找看李大叔,我一会儿再回来!” 说完,她紧接着又跑出门外。 “什么呀?刚休息一会儿就走了,她的体力也太旺盛了吧。”小二在她走后嘟囔着。 “还不给我好好干活!”老板又嘲着小二吼了一句,小二慌不迭地把扫帚拿在手里,有意没意地在地上摆这儿摆那儿。 刚才在孙巧儿回来的时候,发现了一条近道直通那间茅草屋,所以这一次她一个人轻轻松松,很快就到找到了那间茅草屋。 孙巧儿在墙的另一面,不时地伸出头来瞧这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 四周依然十分安静,连一丝风也没有。整个茅草屋都被充满危险味道的空气所包裹着。 “那个怪人还在里面吗,我这样是不是算又闯入了他的地盘,既然这样,他会不会杀了我?” 她虽然这么想,但她内心却有一种绝不相信那个人会出手杀了自己的自信,她心底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绝不会杀女人,或者至少不会杀了自己。 这是她的直觉,女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甚至盲信,但有趣的是她们的直觉通常都很准。 于是孙巧儿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便从墙后走了出来。 她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地走,双眼始终盯着前方的茅草屋,同时其他感官也时刻提防这四周。 越临近那间茅草屋,她就走得越慢,步子也越小。矮墙到茅草屋的距离不算是很远,所以她虽然走的慢但也很快就来到了茅草屋门前。 但是这个静静的茅草屋死气沉沉,似乎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 她在想,为什么那个人还不出手,还不向她扔石头呢? 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伸出了左手,要将门给打开了。她心里确实有些害怕,虽然直觉告诉她那人不会杀了自己,但她还是有些害怕自己一推看门就看到那把骇人的短刀。 门开的一瞬间,孙巧儿几乎是闭上眼的。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短刀,没有冰冷的眼神,连个人都没有! 孙巧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现在她的直觉又告诉她一件事情——那个人走了,而且绝不会回来了。 她坐在了其中一个木凳上。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呆着了,但她似乎不愿这么快就走,她似乎想要多了解一下那个人。那个被狼群养大,杀了自己师傅,在江湖上独自流浪的人。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就像齐英儿一样,也有一番不同寻常的身世。 孙巧儿互让好像惊醒一般,那双眼睛,冰冷的眼神,就和以前的齐英儿一样! “难怪会感觉那么熟悉。”孙巧儿叹道。 既然人已经走了,自己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孙巧儿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间茅草屋,她叹息道:“真可惜,没办法知道那个留下红鞋印的人是谁了,只能等李大叔醒了之后再说了。” 孙巧儿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小二一见她回来,立马跑过来说道:“姑娘,李客官醒了。” “真的?”孙巧儿立刻精神不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 小二在楼下喊着:“唉唉唉,错了,另一间,左边那个,我们给李客官换房间了。” 孙巧儿进了屋,看到李元郴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着窗户。因为这里的陈设和之前的屋子一模一样,就连床上的被褥都一模一样。加上李元郴坐得似乎太过端正了,难免就让孙巧儿觉得有些别扭。 李元郴回头一看,见是孙巧儿,连忙站起了身子,样子就像见了皇帝一般。 连孙巧儿看了都觉得有些好笑,说道:“您这是干嘛啊李大叔。” 李元郴道:“我,我。听小二说是巧儿姑娘把我背回来的?” 孙巧儿眼神向门后一瞥,道:“小二真是多嘴。” 李元郴轰然跪了下来,孙巧儿惊慌失措。 “啊,李大叔,您这是干嘛啊!”孙巧儿上去拉他起来,可就像拉着一个千斤巨石一样,怎么拉都拉不动。 李元郴只是跪着,也不说话。也许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真是一个耿直又让人头痛的男人。 孙巧儿只好放弃拉他,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生气,十天半个月都不理你!” 这下子轮到李元郴荒神了,十天半个月还了得?一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闪电般地站了起来,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得满脸通红,好半天终于憋出来三个字,“谢谢你。” 孙巧儿看着他喘着粗气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李元郴的脸更红了。 好一会儿,二人各自的心情终于都平复下来。 孙巧儿这才问道关于那个留下红鞋印的人。 让她失望的是李元郴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李元郴道:“在你出去之后我就去打开窗户透透气,他突然就爬了上来,挡在我的眼前,并照着我胸口踹了一脚。” 孙巧儿惊道:“踹了一脚?那你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他的动作很快,力道却十分微妙。” “力道怎么了?” 李元郴叹叹气,一脸不解地说道:“他的脚力很绵软,踩在我身上一点不痛,但是我却骤然觉得身上的力气全被卸了去。” “他应该是点了你的穴道。” “应该没错。”李元郴拿起了一个茶杯,和之前的屋子一模一样的茶杯,李元郴接着说道:“他的动作十分快,我拼进最后的力气朝他扔出一个杯子,我以为可以打中他,可他转身就破开窗户逃了出去。” “窗户不是开着的吗?” “他进来之后就关上了。可他为何要破窗而逃?以他的本事,我认为他完全可以打开窗户我悄无声息的离开。并不会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怀疑。” “哼,因为他受伤了。” “受伤了?” “没错,他的脚有伤,好像十分严重,一直在流血。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李元郴叹道:“一个受伤的人竟然还有如此本领,这个人恐怕在江湖上也有传名吧。” 孙巧儿问道:“你见到他的样子了吗?” 李元郴道::“没有,他蒙着脸,我只能从他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辨认出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他为什么要背着你走?” “不知道。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恩怨。”李元郴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如果找到了他,我们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那恐怕我们永远不知道真相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 “嗯。”孙巧儿把自己去追寻他遇到那个被平原狼养大的人的事和再一次去找他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李元郴听到之后大是惊叹:“竟然还有这样奇怪的人,他的功夫很高吗?” “我没有同他交手过,也不清楚。但是他打出来的石头,来势凶猛,杀气十足,若不是我与姑姑学习多年芙蓉飞针,能辩得清暗器来路,稍有不慎,肯定被那石头打中了。” 孙巧儿接着道:“你没看到那石头的威力,它碰见墙壁就像碰到了泥巴一样,直接陷了进去,死死定在了墙上。” 孙巧儿并没有告诉李元郴自己对那个人的感觉,她在他身上看到了齐英儿影子,一时间有些恍惚,心里面总有些说不出来道不明白的感觉。“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见他。” 李元郴说道:“有缘肯定会遇见的。” 孙巧儿一见自己竟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心中所想,而李元郴这种毫无察觉的回答,更令她羞红满面。 孙巧儿忽然想到齐英儿与众人此时正与敌人斗智斗勇当中,自己心中竟然还对他人心存惦念,顿时觉得愧疚万分。 她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看着远方的天,她打算把茅草屋和那个人全部抛到天边的云彩上,随风远去。 太阳已经已经走到了正南,天上的云很少,所以几乎没什么能阻止它把光洒向大地。 阳光对一个人是好的,尤其是对病人。 孟婆咳嗽着,从刚开始到现在,她已经咳出了好几口血。 孟婆坐在马车里,她的脸苍白如纸浆,她明白,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她虽然被病痛折磨着,但她仍然微笑着。因为,她庆幸自己在生命最后的一程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怜香玉弓着身子进马车。她拿了一件雪白貂裘给孟婆披上,孟婆微微睁开了眼,轻轻握住了怜香玉的手。 “婆婆,好些了吗?”怜香玉关切问道。 “咳,咳,好多了,好多了。” 孟婆咳出的血已经染脏了雪白的貂裘。 第一百零八章 天罡阵 马车在不甚平坦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着,马车的周围有很多马,马上又有人,一群人就像守护者一样,前后左右围着马车,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怜香玉看着孟婆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般的难受。她本应该恨这个孟婆,因为她是个坏人,没有人喜欢坏人,可她现在为何对孟婆这么好? 孟婆的眼神已经有些暗淡,再也没有一丝锋芒从双眼中放射出来。她的气息也很微弱。昨晚,她拖着本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拼尽了全力,所以现在才如此虚弱,可她不后悔,她始终带着微笑。 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孟婆似乎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婆婆。 “婆婆,你就别说话了,我们很快就到镇子上了,我们会给您找大夫,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怜香玉说道,她的眼角已经挂着晶莹的泪珠。 孟婆的气息越来越弱,她说的话怜香玉根本听不清,怜香玉只好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嗯嗯,您放心。” 孟婆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般,微笑着,闭上了眼。 怜香玉以为孟婆死了,心中一冷,她想叫停马车,再一看孟婆依然微弱地呼吸着,自己便放下了心,给她盖好貂裘,慢慢躬身出了马车。 怜香玉侧身坐在驾车的凌全非旁边,微微叹息道:“她睡了。” “睡了就好,不会那么痛苦了。”凌全非道,他看了看怜香玉愁苦的面容,又接着道:“怎么了?” 怜香玉道:“她虽然睡着了,但也掩藏不住她的痛苦。” 凌全非道:“是这样吗?” 怜香玉对他这种冷漠的话语感到吃惊,感觉这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凌全非说出来的话。 凌全非接着道:“我反而觉得她内心充满了喜悦!”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这人怎么了?”凌全非轻轻甩动着马缰,“你只觉得伤心,却偏偏看不到孟婆内心的喜悦,亏你还是个女人呢。” 怜香玉沉默了,这是她第一次竟不知道如何反驳凌全非,或许是自己太伤心了。 凌全非对于怜香玉的沉默也很吃惊,在往日自己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过她的。如今她竟然这么沉默,倒真是罕见。 凌全非叹气道:“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她心中有多喜悦?” 怜香玉道:“你明白?” “我明白。一个自我救赎者的喜悦。”姜川海骑着马,在马车的左边,身子在马背上一起一伏。 “我也明白。”齐英儿也说道,他的马跟在姜川海的后面。 怜香玉挺了挺胸,白玉般的脖子显露无遗,她娇哼一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清楚得很,别忘了,我是个女人,女人才懂女人。” 众人没有说话,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个真理,即便不是,这时怜香玉说出来这种话,在这个时候接话可不明智。 走在最前面的易万轩说道:“前面就要到了。” 怜香玉激动地问道:“是柳青镇吗?” 在马车右侧的风瑜说道:“当然不是,柳青镇离这里还有两千多里呢,前面应该是个小镇。” “真是多亏了孟婆给咱们指路,不然,咱们还不知道要在那林子里转悠到什么时候呢。”秦平在风瑜后面,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水——给我水——”一个有气无力的央求声从最后面传来。 怜香玉挨着马车回头往后看,“那个家伙还没死呢。可真是够能忍的。” 凌全非道:“他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咱们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怜香玉笑道:“那你还不给他水?他要是真渴死了怎么办呢?” 凌全非笑了笑,然后摸起一个水囊,喊了一声:“小师傅接着——”水囊从凌全非的手里脱出,在马车上方划了一道弧线。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臂冒了出来,将水囊的弧线就此打断。 梁老三拔开了囊塞,咕咚咕咚地朝这自己的嘴灌了起来,他水喝的样子就像野兽吃肉一样,毫不在乎什么形象。水喝得很猛,许多水也都从他的嘴角流出,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胸膛。 当他喝得还只剩下小半囊的时候,才大大畅舒道:“好喝啊,那河里的水还真是甘甜呐。喝得竟比酒要舒服。” 空在他旁边的那匹马上,说道:“你这要饭的,要不要脸皮,这个水是给你身后的施主喝的,你倒先畅快起来了!那为施主都快渴死了,快给他!” “好吧好吧!你这臭和尚!”梁老三翻了个白眼,便将水囊甩到了后面地上。 后面的那个人就像狗见到了骨头一般扑到那水囊上,那水囊却已经空了。原来梁老三刚才扔出水囊的时候,并没有给塞上,水囊掉到了地上,囊里的水也被大地先给喝干了。 秦平看了都实在不忍心:“你这无赖,也太狠了吧。” 梁老三笑道:“哎呀呀,我忘了这塞子了嘛。”说完又是往后随手一扔,正巧砸在了那人的头上又弹开出去。 那个人不得不跟着,那不能继续趴在地上,因为他的双手正被一条绳给牢牢系住,绳子的另一头在梁老三手上。 后面的那个人身着上好的锦缎,只不过现在破破烂烂,他那纤细如女人的手也是伤痕累累。 梁老三从马鞍侧面拿出了一个葫芦,扔给了后面那个人,“邢公子,我请你喝!” 邢公子双手不能动弹,他只能用双臂费力夹住葫芦,他咬开葫芦塞,仰起脖子就往里面灌。 邢公子突然扔掉了葫芦,刚刚喝下的东西全部喷了出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梁老三大叫道:“邢公子,你怎么把我的好酒给糟蹋了!” 邢公子怒瞪着梁老三,两眼冒火,他低吼道:“臭乞丐,我要扒了你的皮!” 梁老三大笑道:“算了吧,就你那双手,给我搓灰我都嫌就没劲儿!” 邢公子像头野兽,只不过是一只踩到了捕兽夹又中了猎人刀枪的野兽。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怀着满心的懊悔,苟延残喘下去。 他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昨天晚上,是他永远的噩梦—— 齐英儿仔细地看着这些“木头人”,他们长得也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同一个人,齐英儿剑嗡嗡作响。 邢公子扇着扇子,优雅地踱着步子,他笑道:“以为他们好对付吗?其实不怕你们知道,这些人就是江湖上人称的三十六天罡。每个人心灵相通,想躲开他们的招式简直是痴心妄想。你们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姜川海冷笑道:“三十六天罡?那七十二地煞有没有来呢?” 常无闻忍不住了,虽然挨了骂,但也堵不住他的嘴:“杀你们这几个杂碎还用的着那么多人,费那么多力吗?” 易万轩冷哼道:“你觉得我们会怕你们?” 邢公子将手中的扇子一合,一副像是在要对什么名文字画鉴赏品味一般的架势说道:“你们本来可能不怕,但是看看地上躺下的那个。看到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邢公子说的是秦平,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邢公子继续说道:“哈哈,明白了吗?即使你们对付得了三十六天罡,可别忘了还有我们四个呢。”他说的是自己、孟婆和常氏兄弟。 众人当然明白他们四个才是最难对付的。且不说常氏兄弟的索命链和邢公子的散魂扇,光是孟婆那普普通通的银针都令众人觉得十分棘手。 他们不知道孟婆的实力到底如何,因为据说所有见过她出手的人没有一个活着的,都去过那奈何桥了。 孟婆咳嗽了两声,直了直身子说道:“你们若是拼命抵抗,只是徒劳,干脆你们自缚双手,省去我们的麻烦吧,咳咳……”说罢,孟婆又咳嗽着。 常无言紧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凝重的神色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但没有人能猜透他那深邃的双眼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常无闻也猜不透,如果他能猜的出来他就不会说那么多话了。 常无闻终于忍耐不住,从腰间抽出了锁命链,笑道:“孟婆,不要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把他们收拾了吧,给我上!” 话音一落,三十六天罡动如脱兔,常无言、常无闻和邢公子三人退开身子,留够空间让三十六天罡摆开天罡阵。 三十六天罡围着众人不停地转成一圈,而后突然站定,每个人就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每个人之间也都流了半尺多距离。凌全非等人如同瓮中之鳖一般。 梁老三心浮气躁:“奶奶熊,什么鬼招子,俺来领教领教!”说罢就向天罡阵的东南角打去,空一个没拉住,梁老三就奔了出去。 梁老三的拳头并未十足力气,他也知道自己万一打出去收不回来,岂不是让对方有可乘之机,所以他的打算是走一步看一步——别管汤如何,先尝它一勺子再说。 可这口三十六天罡的汤可不是那么好喝。梁老三也是心存侥幸,瞅准了一个又瘦又矮的家伙打去,拳头离那家伙半寸,他料想自己这一拳定能将那家伙的鼻子给打碎掉。 心里正自得意,没想到那人忽然如幻影一般的往后退了半步想,而此时梁老三的力气现在已经全然收不回来了,他急忙停住了脚,想把力气朝地上化去。 更没想到的是,在那个又瘦又矮的家伙退开的一瞬间,在他两边站着的人突然动了起来,二人一人牢牢抓住梁老三的肩膀,借力用力将梁老三拉向前方。 而梁老三前方站着的正是那个又瘦又矮的家伙,他正握紧了拳头,对准了梁老三的脸。 梁老三心想这下不好,自己的鼻子要碎了! 忽然他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踝,然后面前两道银光一闪,刚才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放开了。梁老三也被人甩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这时才看清那两道银光正是姜川海和凌全非的剑,而把自己拽回来的是空。 姜川海和凌全非救了梁老三之后立刻退了回来。 空嘲笑般地说道:“老三,这下子可舒服了?” 梁老三哼着鼻子站了起来,说道:“舒服个屁,他奶奶的,明明叫天罡阵,却学人家什么借力使力的内家功夫,真不要脸。” 空道:“我说你个梁老三,你算是白白吃了一次亏,好在我们替你看清了。这天罡阵以圆布阵,以守为攻,虽用了柔力,实则是刚柔并济。你看……”空指向刚才抓住梁老三肩膀的二人。 梁老三瞪圆了眼:“厉害,实在厉害!” 原来刚才凌全非和姜川海的两把剑是实实在在的看到那两个天罡手上,可他们的手腕现在仍完好无初地连着手臂。 易万轩道:“难道这十三太保横练功夫,三十六天罡个个都会?” 十三太保横练功是少林绝学,学起来非但艰苦而且习武者要保持童子之身,童子身一破,立即破功。最重要的是这是少林的镇寺绝学,绝不外传,这三十六天罡又怎么会学会的? 姜川海沉沉道:“二十年前,少林出了十八个叛僧,这十八个人正是少林十八铜人的正统继承者,但因为他们难持戒律,破了杀戒,本应该将他们一身武功废掉,但他们个个横练十三太保,一般僧众奈何不了他们,最后索性只是直接将他们逐出少林寺,永远不得踏入少林寺半步。” 凌全非道:“看来,二十年间这曾经的少林十八叛僧也都收了自己的弟子啊!” 众人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这三十六天罡里,竟真的是十八个年纪大的十八个年纪小的。 洪翰明道:“十三太保横练,刀留一白印,枪留一白点,该如何破?” 齐英儿仔细想着,无论怎么说,世间烟火纷纷肯定不比在寺内清修要好,再厉害的功夫一定也已经不如鼎盛时期了,既然这样就一定会有突破点,在哪呢?齐英儿看了一圈又一圈。 梁老三道:“娘老子的,原来是一群老秃驴带着一群小秃驴啊!你们少林寺的人怎么还用内家功夫啊!” 空道:“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第一,他们已经不是少林寺的人了,第二,十三太保横练本就是内外兼修的功夫,不要觉得他们很好对付。”空和齐英儿一样凝锁着眉头,思考着对策。 邢公子在阵外哈哈笑道:“怎样?尝到滋味了吧,看来我说错了,这一帮人连三十六个小喽啰都对付不了了呀!” 怜香玉听着邢公子的笑声直反胃,但他说得没错,这个天罡阵真是难对付,而且就算己方找到了突破口,那孟婆四人肯定不会作壁上观,一定会出手置众人于死地的。 该怎么办啊? 怜香玉焦急地望着凌全非。 第一百零九章 破阵(1) 三十六天罡忽然动了起来,极速旋转变换,分成里外两圈,交错相站。 众人紧盯着他们,他们一旦定好了阵型就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先出手的打算。 齐英儿疑惑道:“为什么他们还不动手?” 姜川海道:“他们在逼我们动手。” “我们必须动手吗?” “当然,不动手,就会被他们活活逼死!” 齐英儿没明白,这时,三十六天罡又动了起来,这次两个圈变成了三个。 “圈子在缩小!”怜香玉喊道。 凌全非说道:“不仅如此,而且每缩小一次,圈说就会越多,就像墙一样,越来越厚。”然后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墙越厚,我们就越难突破出去。” 三层变成了四层。 “啊,又变了!”怜香玉又喊道。 梁老三气冲冲地说道:“喊什么喊,我们又不是瞎子!” 怜香玉此时也没心情与梁老三斗嘴,她不由得握紧了玉笛,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此时,众人心里也都明白,不能再耗下去了,越是犹豫不决,就越难攻破天罡阵。 于是齐英儿、凌全非、洪翰明、易万轩和姜川海五人相互示意一下,便分开冲向天罡阵的正东、东南、正南、正西和正北五个方向,而圆阵中心有空、梁老三、怜香玉和风瑜四人守着躺在地上的秦平,同时也时刻留意阵外四个可能随时出手的家伙。 三十六天罡见齐英儿五人同时分开破阵,立刻涌动起来,就像一团粘稠的液体一样,瞬间就化解了五个人的攻势。五个人手中的剑虽然各个锋芒必露,但是面对这时刻变化的天罡阵也是毫无办法。 五个人很快就退了回来,这时天罡阵又起了变化,他们退回成两圈,依然交错相站,里面的一圈人也都一齐跳到了外面一圈天罡的肩上。三十六天罡忽然一齐吼叫,犹如惊雷,随之他们身上的外衣俱都碎裂四散。这一次的阵法来得实在刚猛,众人一看就觉得这一次和之前有所不同。若说之前那布阵是韧性十足的话,这一阵法与刚才恰恰相反——刚性十足;若是说刚才把剑使出犹如刺中了浆糊一般甩也甩不掉得话,现在倒是怕连剑都会豁了刃。 风瑜本一直照看这秦平,未曾出手破阵,他眼看着众人败退回来自己又毫无他法,心里干着急。现在眨眼间,三十六天罡又变了阵型,风瑜越加着急,只听怜香玉说道:“咦?怎么退回去了?” 这是风瑜仔细看着这三十六天罡摆出的阵法,忽然眼睛一亮,说了一句:“十八铜人阵。” 众人听后,心中也诧异起来,这阵法,果然有些像少林寺的十八铜人阵,只不过现在不是十八个铜人,而是三十六个铜人! “原来如此。”梁老三叹道,“我说这个阵法和刚才的怎么不一样了,原来这是十八铜人阵啊,不不不,是三十六铜人阵。” 姜川海沉沉道:“方才在我攻上去的时候,他们仍用内家手法将我的剑缠住,好在我脱身得快,否则整个剑连带着我的人都要被吸进人墙里去了。” 凌全非点了点头道:“没错,他们一身横练功夫,不怕刀枪,敢赤手与我们相斗看来少林铜人得名无虚。” 易万轩道:“我们五个人分散破阵,他们竟然毫不慌乱,更是移动身形,合理调遣增配人手,如此精妙的排阵简直绝妙!” 齐英儿与洪瀚明均是晚辈,见识也不多,自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仔细听着姜、凌、易三人说着。但是齐英儿听完三人言论之后,脑中立即生出了一个疑问——如此精妙的布阵办法不是很好吗?明明可以继续困死众人,为何突然变换了阵法呢? 空也在想着个问题,他仔细观察者三十六天罡,忽然嘴角一扬,说道:“诸位方才破阵之时可有什么异样?” 姜川海等人互相对视一番,“异样?” 空道:“就是不同的感觉,诸位刚才破阵的时候都如姜施主所说的那样感觉吗?” 易万轩道:“是啊,就是那种感觉,一种向里拉扯的力道,想甩也甩不开。” 凌全非和洪瀚明也点了点头,只有齐英儿正在沉默地思索,自己感觉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空看了出来:“英儿,你呢?” 齐英儿摇摇头说道:“方才我破阵之时,将剑对准了一人,前半段和姜堂主所说无差,我也是感觉有一种被吸引进去的感觉,但是后来却有一种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无法继续深陷的感觉,于是我才能脱身出来。” “哦?”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笑道:“看来,和我想得不错,刚才那个阵法他们用的虽然精妙但是仍不够熟练,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阵法当中有人出了问题......”空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停在了西南方向的三十六天罡的其中一人身上,这个人和其他人一样俱都裸露着上身,一身罡气,他站在第二层,脚踩着两个人的肩膀上,不同的是,他已经微微出汗。当他看到空在盯着自己的时候,身上身上流得汗就越来越多,甚至滴到了下面一层人的身上。 空笑道:“就是他了。” 众人跟着空所看的方向看去,齐英儿说道:“没错,我刚才在人墙中见过这个人。”三十六天罡本来应该很难辨认,因为他们都长着一副令人很容易就忘记的面孔,而齐英儿对那个人有着印象是因为那人躲躲闪闪,犹豫不决的眼神。 看到阵中的其他人也望向了自己,他变得愈发紧张起来,他的双腿在颤抖,在下面支撑着他的两个天罡也感觉到了,其中一个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上面的那个人说道:“我,我不知道,腿有些没,没劲儿。”话未说完,忽然有快石头飞至他眼前,他以为自己仍可以毫无感觉地拿脸挡住,谁知石头落到脸上竟疼痛难忍,只见他哀嚎一声便从那两个天罡的身上栽了下去。 怜香玉大喊一声:“好!” 天罡阵破了! 不仅是三十六天罡,连孟婆四人脸上俱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三十六天罡,怎么就会被一颗石头攻破了?邢公子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废物!”接着他一展扇子,从扇子中飞出六枚丧门钉,直冲着齐英儿等人飞去。 齐英儿将剑一扬,六枚丧门钉纷纷扫落在地,连凌全非看着都觉得惊讶,“齐英儿是否又成长了?” 只见易万轩举起手中的剑:“天罡阵已破!众人随我杀出去!” “呀——” 易万轩不愧是做过将军,他此话一出,竟有惊人地号召力,众人一听,俱都握紧武器,向阵外冲去。 易万轩在最前面,姜川海和凌全非紧随其后在易万轩两侧,空和梁老三一同保护背着秦平的风瑜,怜香玉、齐英儿和洪瀚明则在队伍的后方提防有人突袭。 众人就排成纵队,就像一把钢矛一样冲向敌人。 三十六天罡中也有一人喊道:“他妈的!散阵!”骤然间,围成的大圆形立即散开了,三十六天罡中没有人去管那个跌倒的废物,立刻散作三三两两,看似是散了原本的阵型,其实这也是天罡阵中的一种,只不过是最差的一种,以来应对被破阵之后的紧急情况,而他们之前从未出现过紧急情况。 易万轩等人的攻势虽为减少,但效果已经不够明显了,因为敌人现在已经化整为零了。 易万轩喊道:“先护住秦兄弟离开,其余人分开住他们!” “好!” 于是空和怜香玉一直贴身护着风瑜和秦平,其余人都分散开了于三十六天罡打斗了起来。 起初凌全非还很担心没学过剑术的齐英儿会支持不住那三十六天罡的猛悍的攻势,但他看到的确实齐英儿只身一人对付四个天罡,而且游刃有余应对自如,凌全非心中突然开心极了,简直比中了奖还开心,于是不留余力地对付眼前七个天罡。 这七个天罡见来人忽然实力大增,正觉得纳闷,忽听得凌全非喊了一声:“着!”一个年轻点的天罡竟被连肩削下了右臂,躺在地上哭号不止,那剩下的六个人中有四个是年纪大的,只见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天罡怒吼一声,周身血管突起,一边骂一边用金刚掌去对付凌全非,但凌全非脚底功夫独步天下,任他金刚掌凶猛,也打不倒凌全非一丝一毫,反倒是被凌全非当猴儿一样戏耍。 看来刚才被凌全非砍掉右臂的天罡或许就是他的徒弟,只见那八字胡的天罡越打越生气,甚至也不配合其他五个天罡的招法,总是要只身一人对付凌全非。才只一小会,那八字胡天罡因为乱了气息,嘴角已经渗出了血,凌全非见是个机会,凌空翻身,跳到他背后,转身一刺,果然毫不费力刺穿了他的脖颈,那个天罡登时毙命。 姜川海也正与另外七个天罡交手,见凌全非已经解决掉了两个天罡也不禁兴奋起来,立刻使出一招“夜语游龙”招法,绕的七个天罡不知所向,他瞅准了一个机会,一剑刺去,却只觉得手臂一震,这一剑显然没有伤了那人,心中暗暗惊叹:“十三太保横练,果然厉害!”只见那个浓眉天罡嘲笑道:“怎么?你手里的铁片怎么不好使了?”说罢,他扭了扭脖子,继续朝姜川海打来,其余六个天罡也丝毫不给姜川海喘息的机会,左右包抄,将他围住。 可姜川海一脸从容,毫不畏惧,笑道:“哈哈,一群无知的家伙,尔等就要成为我剑下亡魂了,竟然毫不自知!” “少他娘的在这吹嘘!你根本伤不了我们!”其中一个一边说一边朝着姜川海太阳穴打来。 姜川海人影一闪,随着一声接着一声地惨叫,地上竟多出了十四只耳朵!只见那七个天罡俱都面色如灰,痛不欲生,姜川海冷声道:“看来你们修行不够啊!” 那七个天罡有自知的,便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有三个天罡怒火中烧,上前与姜川海拼命,姜川海只一招“江风断芦”,三个天罡地脖子上喷出了三股鲜红的血泉。 与齐英儿交手地四个天罡俱都是年纪小的,心中火气最旺,本事却不高,而且各个都是心怀侥幸,一见齐英儿年纪轻轻,就觉得软柿子好捏,商量一起对付这个娃娃。刚开始他们是一人动手,其他三人几乎不动手,只是在一旁不时地戏弄齐英儿。但他们发现大错特错了,齐英儿不仅不是软柿子,他简直就是个硬石头! 齐英儿出招全无路数,更是让四个天罡防不胜防,难以预料。渐渐地,他们四个人也不再一对一齐英二了,四个人合力要把齐英儿杀了后快。齐英儿对付一个游刃有余,对付两个倒也勉强过得去,可是四个一起上,齐英儿就稍稍有些支持不住了。 四个天罡见齐英儿有些支持不住,便又轻心下来,不断地用些华而不实地花架子来戏弄齐英儿,齐英儿倒是也被他们耗得接不上气。齐英儿立刻跳开出去,在一旁喘息着。那四个天罡并没有立刻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嘲笑一番。 “小家伙受不了了!哈哈!” “你给我们四个跪在地上磕头,你爷爷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四个哪成啊?磕个十个八个的吧!” “你也太狠了吧,哈哈。” “就是就是,人家还是个小娃子呢!” 他们实在不该这么做,很快他们就悔之晚矣。齐英儿已经调整好了呼吸,他再一次握紧了剑。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灼热,这时他想起了那个金人,想起了那套剑法。 四个天罡见他神情有变,心中似有一些不安,其中一人喊道一声:“少他娘的在这装样子!”说罢便腾起身子,一招大力掌对准了齐英儿的脑门拍下,而齐英儿连头也不抬。 那个天罡落在了地上,只不过齐英儿现在不在他的面前,而在他的身后,他发现自己忽然往前倾倒下去,但是双腿仍然在地上没动,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其余三人吓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有一个直接吐了出来,溅了自己一身。三人不曾想道齐英儿竟然还留有一手,又瞄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知不是路,想要逃跑,齐英儿忽然窜到了他们前面,举起剑来就要将他们杀死。可是凌全非忽然出现,拔剑挡住了齐英儿的剑,握住了他的手。原来凌全非将其他五个天罡砍伤之后见到齐英儿的这种异样便赶了过来阻止他杀了余下的三个人。 那三个天罡见是个机会,立马撒开腿逃命去了。 “为什么拦着我?”齐英儿说道。 “我还以为你成长了,没想到还是一个只会杀人的人!” 凌全非的话就像一条鞭子一样抽在了自己的心上,齐英儿终于冷静下来,把剑收回鞘中。 “别收!”凌全非说道,“随我来帮姜堂主!” 齐英儿转眼一看,姜川海此时正与常氏兄弟和邢公子三人斗得不可开交。 第一百一十章 破阵(2) 原来就在姜川海把七个天罡收拾了之后,本来打算作壁上观的邢公子看不下去了。 邢公子摇着扇子,故作一副悠闲模样,实则内心焦急难耐,又带着一些恐慌。他怕三十六天罡本领不足以将那一群人解决,但他更怕的是在那个人知道自己没能解决麻烦之后,自己会落得何等下场。 他眼看三十六天罡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自己越加着急,再一看,旁边竟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着急。 常无闻在看到凌全非一群人破掉天罡阵之后就已经忍耐不住,想要亲自出手,谁知他大哥常无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意思不让他出手。 常无闻一向对他大哥言听计从,心里纵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 现在三十六天罡已经难以对付凌全非一群人,他再也忍不住,直攥的索命链发响。这时他正好与邢公子的目光相对,邢公子朝他使了使眼色,常无闻立刻明白,转头对常无言说道:“大哥!我们还不出手吗?” 常无言紧蹙着眉头,他把目光从与三十六天罡斗成一片的众人身上移到了奈何桥上。他本以为孟婆仍站在桥边上弯腰咳嗽,可现在孟婆不见了。 常无言紧锁的眉头乍然放开,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大哥!”常无闻大喊一声,将常无言的神魂拉了回来,他再一次听到刀剑破空声和三十六天罡惨叫哀号之声。 常无言抽出了锁命链,沉沉道:“咱们上!” 常无闻一听,脸上尽是兴奋与嗜血的表情。于是,邢公子和常氏兄弟便跳进战场和姜川海斗了起来。 姜川海刚刚斩杀三个天罡,正想去帮着洪翰明,谁知竟突然跳来三个敌人,又连忙凝神与他们三个斗了起来。 常氏兄弟绝不似三十六天罡一般容易对付,尤其他们手中所使的索命链,更是不能一般看待。索命链通体精钢,一环紧扣一环,链子两头一端是弯月铁钩,寒光凛凛,一端是五寸铁椎,锐可穿石。江湖上用这锁命链的不多,大都是因为这锁命链虽然厉害,但不好掌握,一不留神就伤了自己,所以江湖上用得传神的也只有这常氏兄弟。 姜川海早已知晓黑白无常的名头,也知道他们二人手中索命链的厉害,尤其是二人配合之默契是最难对付的一点。可姜川海毕竟是老江湖,虽不能一时取胜,但是竭力守住全身仍是尚有余力的。 让他感觉怪异的是和常氏兄弟一起出手的邢公子,邢公子出招似乎没有路数,有时候像昆仑派,有时又像武当派,而且他手执的扇子竟不时发出暗器,姜川海有几次险些没有躲过去。 邢公子万万没想到这姜川海如此难对付,自己扇子里的暗器几乎要放干净了,也没有伤得他一分一毫,心中暗自想道:“好厉害的家伙。” 再一看常氏兄弟虽然配合默契,但似乎也攻不破姜川海的防护,心里本是着急,耳边又时常传来三十六天罡的惨叫,自己更是如火烧眉,当下瞅准机会把扇子里的暗器一并放出。 姜川海以一敌三,刚开始没觉得什么,待几十个回合下来之后也渐渐自感有些体力不支。这时候邢公子的暗器如漫天而至,他眼疾心快,当下转身横剑,虽然挡下大多数暗器,却仍有几枚暗器划伤了自己,虽不是致命伤,但疼痛感仍对自己影响不少。 姜川海负痛之下,加上体力也消耗大半,眼看支持不住,常无闻大叫一声:“纳命来!”寒光铁钩照着姜川海面门袭来,眼看姜川海就要丧命,忽然“当”的一声,一把剑将那索命链震开。 常氏兄弟和邢公子三人一见对方来了帮手,便撤开身子重新摆好架势准备对敌。 凌全非扶着姜川海:“没事吧。” 姜川海道:“没大碍,只是这几个人太过可恶,以多打少还要放暗器。” 邢公子将扇子一展,冷笑两声。常无闻笑道:“怎么着?本领不济就要怪别人?” 齐英儿道:“你们以多欺少还敢在这厚颜无耻说这种话!呸!” 常无闻咬牙道:“小王八羔子,你无常爷爷这就让你知道厉害!” “好啊!”齐英儿也扬起剑与常无闻斗了起来。 邢公子悄悄把两颗丧门钉放在手指间,正瞅准齐英儿的腰间,忽然一把剑光斩断了邢公子的视线,紧接着剑光横扫,邢公子立刻后仰翻身撤开。 姜川海剑指着邢公子说道:“还想暗箭伤人,现在可是三对三,你讨不了便宜了!” 邢公子冷笑一声,闪过狡黠的目光,转身便往林子处逃走。 姜川海大喝一声:“无耻!”便飞身追了过去。 凌全非和常无言仍站在原地。 凌全非道:“现在你们已经阻止不了我们了,你们今天来此是南宫鹤的指令吗?” 常无言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看了看齐英儿,缓缓张口说道:“你不担心他吗?” 凌全非道:“不担心,你不担心自己的弟弟吗?” 常无闻眼中从平淡变得不安与紧张,随之传来一声惨叫,证实了他的预感。 齐英儿手持着剑,剑体已经微微发红,剑体周围空气中的水分已经被慢慢蒸发。 齐英儿剑指这趴在地上的常无闻:“怎么样?知道厉害了?” 常无闻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与惊恐,他手上的索命链已经断成两截,就像被切断了的老虎尾巴,丝毫没有杀气。而且令常无闻更想不到的是这索命链的切口,竟有一些发红,如同炉子里的铁一样。 ——这把剑,这个人,太古怪了! 常无言也没有想到常无闻竟会败下阵来,更何况对手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娃娃!他叫什么?齐英儿?是齐英儿! 常无言眼睛一亮,忽然又变得深邃起来,比起自己的弟弟被打倒了,他好像更对这个奇怪的娃娃感兴趣些。 凌全非道:“如何?” 常无言道:“不错。” “你要如何做?”凌全非问得很干脆。 “当然是逃跑。”常无言答得也很干脆。 凌全非说道:“好。” 常无言有些惊讶:“你要放我们走?” 齐英儿也很惊讶:“你要放了他们?” 只有躺倒在地上的常无闻巴不得想走,要是他绝对不会再问这么多,也正因为他总是这样,所以才永远不会成为他哥哥那样的人。 常无言今天的话似乎变得多了起来:“但是,你需要一个条件。” 凌全非点点头道:“不错。” 常无言审视着凌全非,他犀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看穿任何一个人,他说道:“你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凌全非又道:“不错。” 常无言抿了抿嘴,道:“可我不能告诉你。” 凌全非道:“那我也就不能放了你。” 躺在地上的常无闻已经一身冷汗,他心里忽然变得没底起来,“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逃走啊!” 常无言道:“我可以离开,而且你也可以知道你想要知道的,只不过我不能告诉你。” 凌全非笑道:“你就这么出卖了他,是不是不太好,他不是你的伙伴吗?” 常无言冷冷道:“他从来不是我的伙伴,也绝不可能是我的伙伴。” 凌全非明白,常无言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但也绝对不卑鄙,自然不会和卑鄙的人为伍。 常无言突然对常无闻骂道:“混蛋!还不快起来!” 常无闻吓得立马爬了起来,常无言转身离开,就好像眼下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一样,常无闻也紧跟着哥哥离开了。 齐英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让他们走了?”虽然自己心中很疑惑,但也没有出手拦住他们,因为他对凌全非抱有十足的信任。 凌全非道:“很快姜堂主就可以抓住邢公子了,到时候我们不怕不知道。” 齐英儿明白了。 凌全非又道:“你的这种剑法,以后不要再使用了!” 齐英儿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为什么?” 凌全非凝重道:“因为这会给你带来麻烦!记住了!我们去帮帮其他人。” 现在,场上的三十六天罡已经几乎被全部剿灭,只剩下不到十个左右的人逃了出去,剩下没死的还在地上哀号饶命。 梁老三对着地上一个天罡踢了一脚,“呸!活该!好好的和尚不做,非要做别人的狗腿子!” 易万轩和洪翰明也朝凌全非走了过来。 “三弟,你我刚才看你与那个好像是头目的家伙交战,他人呢?”易万轩说道。 凌全非道:“他们逃了。” 梁老三道:“如何就让他们逃了?” 凌全非没有回答,梁老三也没有追问,因为他被齐英儿的剑给吸引住了。 梁老三走过去,轻轻碰了一下那把剑的剑身,只是轻轻一碰,那剑似有灵性一般竟嗡嗡作响起来。 梁老三赞叹道:“哇,好剑啊,小子,你这这把剑是从哪里得来的?” 齐英儿道:“这是我在老家那里的一家打铁铺子里订造的。”忽然齐英儿一怔,想通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那个撑船的老人,不就是昔日给我打铁的大叔吗?怎么会变这么老了呢?”齐英儿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所想。 梁老三又道:“我看你刚才用的剑法挺好看的,那是跟谁学的?” 齐英儿原想回答,忽然想到凌全非刚才所说的话,就改口道:“我瞎玩的。” “哦。”梁老三当然不信,因为他一脸的怀疑谁都看得出来,而且别人也看得出来齐英儿那套剑法根本不是胡乱耍出来的。洪翰明从一开始就时不时留意着齐英儿,当齐英儿一下拦腰斩杀那个天罡的时候,自己也为之一震,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厉害! 洪翰明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是羡慕?还是嫉妒? 凌全非问道:“大哥你可见到姜堂主往哪里去了?” 易万轩道:“姜堂主刚才追着一个人往林子里去了。” 凌全非道:“好,我们立刻去找他吧!” 齐英儿忽然说道:“空他们呢?” 既然这才注意到,场上除了现在站一起的几个人外,其他剩下的只有躺在地上的三十六天罡,而空和怜香玉本护着风瑜和秦平的,现在也不见了。 这时洪翰明说道:“孟婆——也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孟婆 林子里树木丛生,林子原本的幽静被三十六天罡的一声声惨叫给打破,风瑜背着秦平一路奔走,他的轻功虽然不弱,但秦平魁梧如虎熊,少说也有一百八十斤重,这一路背来,他也渐渐有些吃不消,连三月的晚风也无法拂走他身上的汗。 风瑜在前面一路奔走,后面有空和怜香玉负责护卫。四人方才在易万轩等人引开三十六天罡的时候,趁着空子便立刻往林子里奔走,虽然仍有几个天罡拦住去路,但对于空和怜香玉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令空真正头疼的是一直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四个人,他的目光不断地从孟婆移到常氏兄弟,再移到一旁手执扇子故作轻松的邢公子,空看得出他其实很着急,因为场上的形势已经渐渐倒向自己这方。 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转移到奈何桥的时候,却发现孟婆不见了,这让他心头一紧,她到底去哪了?无论她去哪,都很危险! 这时常氏兄弟和邢公子也跳进了战场与姜川海交起手来,空忽然说道:“趁现在,快走!” 于是四人便一股劲窜进了林子里。 四人一路奔走,听见那三十六天罡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空知道那帮人已经大势已去,便说了一句:“风施主,可以了,我们歇息一下吧。” 风瑜一心只顾着秦平的安危,他一味地向前跑,只以为现在仍有敌人在身后追赶,也没听见空的话,空见他仍没停脚,便多追两步轻拍风瑜道:“风施主,停下吧。” 风瑜这才停下脚来,额上的汗让几缕散掉的头发紧紧地贴在了脸上,他连喘着气说道:“没……没人……追来了?” 喘着粗气的不只是他,还有怜香玉,不过她倒是没有那么明显,也只是稍稍喘口气,说道:“看来是……没人追来了。那边儿的声音……也小下来了,贼人们应该是被消灭干净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空笑道:“风施主,快放下秦施主吧,你也歇歇。” 风瑜仿佛这才想到自己还背着个人:“好好。” 风瑜把秦平靠在一棵树上,自己也坐在旁边拿衣袖擦着汗。 怜香玉也扶着一棵树坐在树旁的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说道:“我也得歇歇了。风公子的脚力可真好啊,背这个这般大汉也能步履如飞。” 风瑜腼腆地笑道:“哪里哪里。” “你就别客气了,我在后面一直追啊,却也没追上呢。” 风瑜被怜香玉夸赞地有些不好意思,便叉开话题道:“空小师傅,你怎么不歇一歇吗?”风瑜看着空一副警觉的模样,又接着问道:“怎么?又有天罡追上来了吗?” 空摇了摇头,风瑜松了口气。 可空紧而说道:“天罡倒是没有追来,不过在咱们进林子之前有个人突然消失了。” 怜香玉问道:“谁呀?” “孟婆。” 一听到“孟婆”两个字,风瑜和怜香玉都没心情坐着了,条件反射般地站起了身子,变得十分警觉起来,好像孟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眼前一样。 孟婆当然不会立刻出现在眼前,要出现,也是她的银针。 所以众人惧怕的是她的银针。 “孟婆会追我们而来吗?”风瑜问道。 空说道:“我想不会,她是在我们逃进林子之前消失的,我只是怕她提前来这里埋伏。” 怜香玉道:“那更不可能了,如果她提前就进了林子,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去呢?” 风瑜说道:“除非她一直躲在暗地里观察,可以知道我们的动向,可是如果她知道我们逃去了哪里,又怎么会不出手呢?她那银针可是……”风瑜闭上了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孟婆的银针有多么骇人,如果她发现了自己几个逃到了林子里一定不会放过的。而她一旦出手,风瑜等人就会登时毙命! 怜香玉呼出一口气,似乎这口气积压了许久一般,她放松了脸上的肌肉,说道:“看来孟婆并没有发现我们……” “小心!”空忽然喊道,然后一瞬之间跃到怜香玉身旁,将怜香玉推出,怜香玉惊恐之下没有站稳,一下倒在杂草丛里。 只听见“咚咚”两声,怜香玉方才所站的那棵树上多了两根银光闪闪的针。 风瑜现在流下俱都是吓出的冷汗:“是,是孟婆?” 怜香玉更是吓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为何孟婆要杀了自己?为什么? 四周安静的很,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清,可现在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比如——偷袭者在树梢上移动的声音。这证明,要么那人还没走,要么那人轻功之高难以想象,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更相信第一种可能,因为他不相信那个人的轻功能够瞒住自己的耳朵。于是他拔下了书上的两颗银针,粗略看了一下,他在心中默默推算着施放者可能所在之处,然后用力一掸手臂,银针飞了出去,速度竟丝毫不差刚才银针来势,甚至高过那人手段。良久,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难道那个人的轻功真的那么强吗?强到足以躲过空的耳朵。 怜香玉有些疑惑,问道:“你怎么把针抛了回去?” 空缓缓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风瑜道:“你是说你又把银针飞了回去对付孟婆?她可是孟婆啊,用飞针暗器对付她,恐怕……” 空打断道:“谁说他是孟婆了?” 怜香玉和风瑜双双惊讶道:“不是孟婆?” 空点点头道:“没错,我刚才看了一下那两根针,乍一看确实很像孟婆的所使之物,但仔细一想便知道那根本不是孟婆的东西。” 怜香玉问道:“为什么?” 空说道:“你听说过孟婆杀人失过手吗?” 怜香玉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空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是孟婆使出银针,那么我根本救不下你,她想让死的人,就算请来大罗神仙救命也活不了,何况是我这个小小沙弥呢?” 风瑜和怜香玉觉得似有些道理。 空说道:“而且方才我看了一下那两根针,确认刚才的针和伤了秦施主的针出自同一人之手。”空转向风瑜说道:“风施主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吧,我说这那两根针和上面的毒并不是同一个人的。” 风瑜道:“我记得。” “那么,我之前说的话是错的。” “哦?” “那两根针和针上的毒都是一个人所有,只不过,那人不是孟婆。” “你是说刚才发出暗器的人就是那个伤了我大哥的人?” “没错。” “他是谁?” “此人凶险狡诈,心胸狭窄,不然怎会暗器上还要涂上剧毒,只可惜他功夫平平庸庸,手上暗器的功夫也只是一般,只不过这个人置人于死地有另一种方法,他擅于诡计,喜欢偷袭,所以此人你们猜的出来吗?” 怜香玉恍然大悟道:“哦!是他。邢公子!” 空微笑着点了点头,风瑜咬牙道:“卑鄙小人!” 怜香玉又道:“可他为什么会有孟婆的针?” 空说道:“孟婆的针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只要你去绣坊或者女红店,都可以找得到,真正厉害的是她那双使用银针的手,不仅可以绣花,还可以杀人!” “说得好!”一个诡异的声音忽然传来,三人觉得那人就在耳边一般,但四下一看却哪里有人影,顿时俱都冷汗如雨。 那声音又响起来:“说得好呀,小师傅,我老婆子从不是什么卑鄙小人!咳咳……咳咳……我要杀人,从来不需要偷袭,咳咳,我要的人命,也从来没有人躲得过!” 三人已经听清楚,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孟婆! “孟婆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出来?”空说道。 “咳咳,你是在求我吗?” 空仰着头说道:“没错啊,我是在求您老人家!” “咳咳,有意思……咳咳,你不知道,求我就等于求死吗?” 怜香玉心头一紧:“难道这回我们要死在孟婆手里了?” 风瑜也握紧了棍子,竭尽目力搜索着人影。 空说道:“不会的!我知道孟婆您是不会杀了我们的。” 孟婆那阴森诡秘的声音传来:“哦?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们?” 空微微一笑道:“因为您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啊!” “哦哈哈……咳咳……咳咳……我可真是太喜欢你这个小子了,不对,是小和尚。”随着声音,孟婆渐渐从秦平身后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风瑜一看,顿时一股寒意袭遍全身,他万万没想到孟婆竟一直在自己身后,现在想起来,他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甚至有一瞬间在想——孟婆一抬手,自己便死了。 可孟婆没有抬手,也没有杀了风瑜,她只是一步一步,似有些吃力地走到了可以正对他们三个人的位置。 怜香玉和风瑜都害怕极了,可是空却似乎一脸轻松,他向着孟婆走了几步,然后停在她面前一丈距离的位置,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孟婆,您终于出来了。” 孟婆咳嗽着,样子好像很痛苦:“咳咳咳咳,是啊,我出来了,我怕我在不出来就没机会了。” 三人虽然不太明白孟婆的言下之意,但看到孟婆似乎身患重病,心中的警惕竟渐渐放松,怜香玉心里竟然怜悯起这个受病痛折磨的婆婆。 空说道:“孟婆,您要对我们说什么?” 孟婆虽然生着病,但眼里的光芒就像是刀子一样,她审视着空:“好小子,后生可畏啊!咳咳……”孟婆咳嗽地越来越厉害,怜香玉竟然完全放下了戒备,走上前去,扶着孟婆。 孟婆缓缓抬起头看着怜香玉,似乎就像看着年轻的自己一般:“你,你不怕我杀了你?” 怜香玉道:“不怕,因为我知道,婆婆您不会杀了我的。” “你?你叫我婆婆?” “是啊,如果您愿意,我就一直叫您婆婆。” 孟婆那爬满皱纹的眼角竟不住地流出泪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沙哑:“我,我活了一辈子,从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从没……咳咳……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怜香玉看着孟婆这般模样,就像看到了自己过世的祖母一样,竟也流出了泪。 男人有一种感情叫做——全在酒里;女人有一种感情叫做——全在泪中。 孟婆虽然老了,但她仍是个女人。 怜香玉扶着她坐在了刚才自己歇脚的石头上,不住地轻拍着孟婆的背:“婆婆,有什么话,您尽管慢慢说,我们现在都知道了,您不是坏人。” 孟婆用苍老的手抚去泪水,说道:“我已经作孽太多,江湖的人都叫我孟婆,我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魔,可现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现在是无论自己多么悔恨也无济于事,我只希望在这最后,我能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空、风瑜、怜香玉正自信听着孟婆继续去说下去,忽然传来一声“啊——”。 孟婆惊讶道:“是他!” 怜香玉问道:“谁?” “是那个邢公子!” “邢公子?”几个人脸上俱都写满惊疑。 这时,又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还想逃?哼,你这卑鄙之徒!” 风瑜听出来那是姜川海的声音便对着那个方向喊道:“姜堂主!” 那边没有回应,不过很快,姜川海的身影就出现在风瑜等人的视野里。他左手持剑,右手还拖着一个晕死过去的人,那人正是邢公子。 姜川海走到这里一看原来是风瑜等人,便放下心来,再一眼看到孟婆之后,立马松开了手上的邢公子,剑指孟婆便道:“孟婆!你怎么在这里?” 孟婆没有理会他,只是不住地咳嗽。姜川海又看到怜香玉正搂着孟婆的身子,似乎在照顾她,更是惊讶,还好风瑜连忙解释道:“姜堂主莫要误会,孟婆她不是与这些人一伙的!”风瑜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邢公子。 “什么?”姜川海仍然不明白。 空又解释道:“姜施主,孟婆不是敌人,她在此处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告知与我们,姜堂主不要误会,她不会加害于我们。” “是吗?” 孟婆见姜川海仍不相信,便说道:“姜堂主,如果你不相信我老婆子,待我说完一切之后,你在举剑杀了我,我绝不会还手。” 姜川海一听,这才放下戒心,冷冷说道:“好,你说。” 这时候,树林里又传来一声:“是姜大叔吗?” 原来是洪翰明等人解决了三十六天罡和那常氏兄弟之后便急匆匆地进林子寻找风瑜等人的踪迹,此时正好看到林中一群人影,洪翰明又听出了姜川海的声音,这才问话。 空道:“诸位,是我们在这里!” 孟婆咳嗽道:“这下好了,人齐了,省得你们在去转述于他们了……咳咳……” 第一百一十二章 蛊 这个小镇子不大,虽有镇子之名,却如同一个小村落一样。但是就是这个小小的镇子却拥有天下少有的美景,依山傍水,杨柳依依,加上民风淳朴,简直就如世外桃源。 这么美丽的一个小镇子当然会令所有人恋慕,但怜香玉却愁容满面,即使面对这样的美景也提不起兴趣来。 凌全非见她少有心事,知道她是担心车内孟婆的伤势,劝道:“前方就到镇口了,入了镇子就能给孟婆请大夫了。” 怜香玉何尝不知自己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但是这么小的镇子能有大夫吗? 凌全非见她也不作答,自顾叹了口气。他回想昨夜,众人死里逃生,而且还从孟婆口中知道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关乎此次成败,因此,众人先前的计划也需稍作改变。而孟婆也算得上救了众人一命,是每个人的恩人。 现在辰末巳出,众人来到镇口,他们怕本来人马众多,马车又异常显眼,再加上还捆着一个人会无事生非,梁老三便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麻袋将邢公子套住。 起初邢公子还反抗,可身子本来已经虚弱得很,根本受不住梁老三的拳打脚踢,只得老老实实当一回“货物”。 除了凌全非和怜香玉在马车上以外,其他人为了不惹人注意就都下了马。可镇子那么小,突然一下来了十多人口还有马车与马,怎能不惹人注意?但众人能做的只有尽量不引人注目。对外只说自己众人只是结交好友,四处游玩散心罢了。 饭馆的老板孙良是个胖乎乎却又显得敦厚老实的人,听说他们一帮人是四处游玩的闲情雅士便也不多问,虽然见了其中有乞丐和尚还有凶神恶煞的秦平心中自有疑问,但他到底是个生意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孙良本想着好喝好吃伺候他们一顿之后,打发他们上路,没想到这一伙人中竟还有个受伤的人,说要住在客栈中养病。孙良见他们中不少人带着兵器,或剑或棍,尤其是看到秦平腰间挎着的两把斧头,更觉得秦平或是山中匪人也说不定。 孙良脸上一副难为相,脑中思索着究竟如何说辞比较好,心道:“他们人这么多,我和不说店面小,住不下那么多人。”后来一想这样拒人之心太明显了,便换了说法:“各位客官,不是咱家店不留你们,实在是,这……这马也太多了,咱们的马棚太寒碜了,别说喂料,就连站都觉得地方小……” 孙良想道:“这下我说得也算得上很婉转了吧。” 只听凌全非道:“孙老板此话何意?” 孙良继续道:“啊?哪有何意啊!只是我怕咱们小店照顾不周,怠慢了诸位客官啊!” 只见秦平动了动身子,嘴里闷哼一声,吓得孙良发起抖来。 这时候梁老三忽然冒了出来,骂骂咧咧道:“我说你这个死胖子,是不是不想让我们住你家店呢?” 孙良一看这乞丐来势,就更认为这伙人和自己所想差不多,不是山中匪人也定是一群贼人!说不定,他们会趁自己熟睡之时杀了自己然后将店里的钱财洗劫一空呢!想到此处,孙良登时腿软,竟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磕头说道:“诸位好汉,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小的做的是微末买卖,没啥钱财,还请各位好汉大爷饶咱一命,除此之外,还请好汉爷们手下留情,钱财可以拿去,但多少也给咱小的留一点啊!” 孙良这么一跪,倒真是让众人意想不到,同时也吸引街上不少人的目光。听完孙良这一番肺腑求饶之言,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易万轩道:“原来这店老板把咱们当成强盗土匪了!” 就连姜川海也忍俊不禁:“这店老板胆子也忒小,咱们什么都没做就吓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以往是怎么做的生意。” 凌全非笑道:“也不能怪他,这小镇看来人口稀少,一年到头恐怕也没多少行人流客,咱们这一伙忽然来了十多口,可不是把他吓坏了?” 孙良仍不住磕头,秦平迈出一脚,踩在他旁边的地上,粗壮的胳膊撑着自己的腿,左手还摸着腰间的斧柄,说道:“你这老板好不识抬举,你好吃好喝好睡地款待我们,我们怎会为难你?你这是碰到了我,要真是土匪,你那脑袋可能早就提溜溜地滚在地上了!” 孙良一听,脸煞白,好像自己的脑袋真的已经不在脖子上长着了一样。 风瑜道:“大哥,你就别吓唬他了,你长得这么凶悍,估计这店老板就是见你才误以为我们是土匪了!” 秦平爽朗笑道:“我这长相怎么了。我这长相可是连土匪见着都会害怕呢!” 空走上前道:“店家,我们此行只是打尖儿,不住店,只是我们有一个同伴生了病,需要好生休息,只请店家给她一个房间便好。” 孙良一看,终于来了个面善的,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和尚,见他眉清目秀,一点不像大恶人,便舒了口气:“好说好说。” 经过一场闹剧,众人终于进了这家客店,这里并没有大桌子,只有五张方桌,装修简陋,所有的设施显得都有年头了。 众人分坐两桌,怜香玉饭也没吃,只顾在楼上照顾孟婆。风瑜在众人就坐以后去外面寻请大夫,找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怜香玉一会儿就开门出来一次,对着楼下众人问道:“大夫来了没有?” 易万轩摇头叹息:“还没有,风兄弟去了有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回转。” 怜香玉一听,心中越加难受,便立刻转回屋内继续照顾孟婆。孟婆现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手冰冷冷,即使屋子里已经放了炭炉取暖,怜香玉仍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搓哈气。 怜香玉此时真的就像一个孟婆至亲之人一般在照顾她,在心疼她。 孟婆微微睁开了眼,她艰难地转过脸,尽可能地好好看看怜香玉,然后露出微笑。 怜香玉道:“婆婆,大夫马上就来了,你的病很快就好了。” 孟婆轻轻摇摇头,怜香玉知道她的意思是自己快撑不住了,一种悲痛窜上心头,晶莹的泪珠不住地低落。 “您可一定要撑住……您还没见到她呢……” 孟婆的眼里忽然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她好像瞬间就拥有了一种活下去的勇气,但是这种光芒转瞬即逝,随着而来的是暗淡的,失望的,不甘的,失落的,一切都像被灰布给蒙上了一般。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怜香玉急切地去开了门,发现只是凌全非站在那儿,手上还拿着馒头和一碟小菜。 凌全非道:“给你留的,知道你爱吃爆炒猪肝,吃一点吧。” 若是在以前,怜香玉简直要感动得流泪,可是凌全非的关心却似乎总是对不准时候,她根本没心情吃,只是问道:“大夫来了没有?” 凌全非道:“还没……” 怜香玉深深叹了口气,凌全非越过她的头顶看了看孟婆,道:“她醒了?” 怜香玉点了点头:“她太痛苦了。” “大夫来了!” 风瑜一声喊,给怜香玉带来了希望,她急忙喊道:“大夫,快来!” 大夫知道事情紧急,也慌忙上了楼。 众人都很关心孟婆,在大夫给孟婆诊治的时候,便都站在了屋子里,看着,等着。 大夫名叫钟常在,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两鬓已经斑白,但眼神却时常炯炯,一点不显老。他紧皱褶眉头,一会儿把了孟婆的脉,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咽喉,一会儿又看了看她的双眼,约莫半个多时辰,钟常在仍然没有做任何诊断。 秦平性急,便说道:“大夫?你到底看出了个什么来?都这么长时间了,她到底是什么病症!” 风瑜拍了拍秦平的肩膀:“大哥,不要着急,大夫自有定论。” 怜香玉问道:“大夫,您看,婆婆到底得了什么病?” 钟常在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站起身子,微微叹息道:“对不起,这个人,我,我救不了!” 众人俱是一惊。 秦平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姜川海冷冷道:“秦平不准胡搅!” 秦平闭上了嘴。 凌全非问道:“钟大夫,病人到底如何,还望详细相告。” 钟常在似乎已经早已习惯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并没有被秦平怒喝给吓到,反而只是紧蹙着眉头,说道:“我请问,诸位俱都是江湖中人,是与不是?” 梁老三道:“当然是啊,你看我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平常人啊!这和她的病有什么关系?” 钟常在说道:“我说我治不了,因为我是大夫,寻常疾病我可以治,但这并不是病。”他看了孟婆一眼,继续道:“她是中毒了!” “中毒?”众人一听,立马惊呼。 钟常在点了点头,洪翰明说道:“既然是中毒,那自有解毒方法,钟大夫为何说治不了,是解不了这毒吗?” 秦平道:“就是啊,中毒有解药就好了呀,像我,昨晚中毒,今天就好了,怎么,是你这江湖郎中根本不懂医术吗?” 钟常在道:“并非在下不懂。不是在下吹嘘,她中的毒,并非一般的毒,也并非一般人能解得了。就这一点来说,我自认为力量浅薄,不能施救。” “到底是什么毒?”怜香玉问道。 “准确的来说这是蛊。” 易万轩道:“蛊毒?” 钟常在道:“我曾走遍大江南北,这种病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脉象紊乱虚浮,呼吸不均匀,显然是内力失调,可双眼瞳孔仍有反应,说明蛊未中脑,因此如果遇到机缘,还是可以救,只不过。这种蛊并不是蛊虫,而是内劲儿!” 梁老三道:“你这说得一套一套的,那到底是什么?” 钟常在道:“就是内力!你们习武之人还不明白吗?有人将内力注入她的经脉里,一直像个只虫子一样吞噬她。” 众人心中是接连不断的惊讶,怜香玉道:“你说这是有人打伤了孟婆?” 钟常在道:“我不知道是谁打伤了她,但是我知道这是一种邪门的武功,中招之人不会立即毙命,这股内劲会一直蚕食这中招者,让其痛苦不堪。” 凌全非道:“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狠毒的招数!”众人无不觉得愤怒! 齐英儿道:“可是钟大夫说若有机缘也能获救,就是说她还有生还的可能?” 众人似乎燃起了希望。 钟常在叹道:“不错,只要有个人体内有至阳至刚的内力就能除掉她体内的蛊,只不过她的伤严重,显然已经耽搁太久,就算遇到了能救她的人,恐怕也希望渺茫。” “那,总是要救得啊!不能眼看着婆婆受此折磨至死啊!”怜香玉道,可转而又想,到哪里去寻那个有至阳至刚内力的人呢?就算找到了,万一日子耽搁太久……怜香玉不敢想下去了。 凌全非问道:“为何非要至阳至刚的内力?我们不能用自己的内力将其打散吗?” 钟常在露出惊恐神色:“千万不可!那内劲儿蛊本是至阴至柔,寻常修的内力,一碰到它就会被它吸收,反而更加速那人死亡。” 众人一听,俱都心灰意冷。 钟常在说道:“所以,你们还是准备料理她的后事吧。” 凌全非不失礼仪地说道:“多谢钟大夫辛苦走一趟,你的帐我来结。” 钟常在却摇摇手道:“不不不不,我钟常在从来不坑别人钱财,这个病人我治不好,怎能要你诊费。” 钟常在在众人的答谢下由风瑜送他下楼离开了。 众人仍围在屋子里,风瑜再次回来之后,低声说道:“钟大夫临走前跟我说,若要救下孟婆,非此道可走,若是用了其他方法只会害了她。” 秦平道:“说得轻巧,可上哪找这至阳至刚内力的人去啊!除非去少林寺找,那里的和尚练得都是……哎呀,咱这儿不是有个和尚吗!” 众人随之看向了空。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烧焦的纸 面对众人突如其来的目光,空反而是一脸苦笑:“诸位,小僧虽然是个和尚,可是小僧修的却不是什么少*功,小僧的内力浅薄而又非至阳至刚,怕是无能为力,让诸位失望了。” “嗐——”众人虽然俱是一番失落,但仍未死心。 齐英儿看到怜香玉依依守护在孟婆身旁,又见孟婆那痛苦模样,心中一定,忽然想到自己所练的内功心法——凤凰心法。 齐英儿初入江湖,得此心法更是机缘巧合,也不知道自己内功之属性如何,但在心里一想:“平日我一运动内力,浑身便如灼烧一般,在对阵敌手的时候,就练这把玄铁剑也变得通红,虽不知道这是不是至阳至刚,但是一定也不是寻常内力。” 齐英儿心中不明自己内力所属,但也没有张口问出来,因为他心中仍有顾及。这内功心法是从那把木剑中所得,同时也从那木剑中习得剑法,师傅穆无涯将其传给自己,由此看来绝非一般凡品。 加上从他一踏入这江湖便遇着一起又一起的凶险——在雪林中遇到武俊刚,在景云山庄遇到罗武生和墨城……一切的一切,齐英儿似乎感觉到都和那把木剑有所关联。 因此种种,他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向众人请教心中疑问,但他仍然十分信任一个人。 凌全非看向了他,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齐英儿的心事,他朝齐英儿点了点头齐英儿明白他的意思,二人就为避开众人,出了房门。 齐英儿十分直接地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我的内力是不是正合适?” 凌全非叹口气道:“我刚才也正想到了这一点,但你的内力似乎又不像至阳至刚内力……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齐英儿抢道:“我信任你!不然怎么会和你出来。” 凌全非先是一副惊讶,心道:“他何时对我如此信任?”随后笑了一笑,说了句:“好。” 齐英儿舒了口气,道:“那木剑是我师父穆无涯临别前给我的,那时我才五岁多,那日我与村子里的一个孩子王起了冲突,他竟把那木剑给折断了。我当时又气又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抱着断掉的木剑偷偷去了村子的后山,我平日都在那里度过……” 齐英儿将当年在木剑里学得心法奇遇简述出来,然后又将无戒老僧当时对他的指点之事也一一讲出。凌全非竟听得一个出神,当齐英儿讲完之后,他还在久久回味。 齐英儿道:“事情就是这样,于是我就每日勤加练习,之后每次运动内力,体内就会变得灼热,有时候之前受了伤,运气之后也会合愈如初。” 凌全非细细思索着:“我本来只以为那把木剑是一个十分重要之物,没想到此间竟有如此机缘。多少人都一直觊觎着你身上的那功法,但多少人都是可遇不可求,你既然得了机缘,说明你日后定成大器。”说罢,凌全非竟有一种为父般的自豪。 “可是这功法能不能救孟婆呢?” “当然。凤凰火剑乃是尊阳真人所创绝学,运动内力之后还有活血活气之功效,这也是你为何总能在受伤之后很快愈合伤口的原因。虽然这股内力不属于至阳至刚,但却比至阳至刚的内力来的更加纯净。” 齐英儿大喜道:“这么说,我可以救孟婆了?” 凌全非犹豫了一下:“但是,这也不能说你就可以救下孟婆。” “为什么?” “因为向人传输内力之法你从未学过,如果一个不当不仅救不了人自己还会遭到反噬。况且……你自己体内的这种内力还没有掌握地纯熟,不能随心所欲调用……” 齐英儿顿时沉默了,他知道凌全非说得没错,自己总是只能在遇到危机时候才能使用出来,平日虽然打坐练气,可以运气自如,但一到对付敌人的时候,总是显不灵通。经凌全非这么一说,自感修行不足,竟生一种自怨之气。 凌全非当然又看出来了:“不过,既然你有这种内功心法,就一定有办法救她,只是,需要你花点功夫。” “好!多少功夫我都愿意。” 凌全非忽然觉得齐英儿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漠,反而更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了,一种朝阳的纯真的感觉。 凌全非笑了笑:“我相信你。” 晚上的风习习吹来,客店老板唉声叹气,愁容满面,因为那一伙人终究还是住了下来,他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大姑娘似的抽噎着:“我就知道,都是骗子,到最后还是住下来了。” 怜香玉依然守护在孟婆身边,桌上的烛光摇摇曳曳,凌全非就坐在桌旁,安心地看着怜香玉,因为她终于在他的劝说下吃了点东西。 怜香玉轻声说道:“去把窗户关上。” 凌全非也轻声道:“通通风不是更好吗?” 怜香玉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但半个时辰之后,她仍是自己起身去关了窗户,以后隔半个时辰开一次,隔半个时辰关一次。 凌全非见到,微微笑道:“你打算一晚上都这样折腾吗?” 怜香玉也不反驳他,凌全非就自己走了过去,轻轻关上窗户,却留了一点缝,又从客房的柜子里那出来一块布,轻轻遮住了窗户。 怜香玉看到,竟有一种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她又极力遏制这种冲动,因为现在她要一心一意照看孟婆。 孟婆时常呓语,额头经常冒汗,手脚却是冰冰凉,怜香玉一直在她旁边给她擦汗,给她暖手。 这时,孟婆又睡着了。 凌全非轻声道:“过来歇息会儿吧。” 怜香玉久久侧身坐在孟婆床边,身子早已有些酸痛,但一直放心不下孟婆,现在看孟婆睡得安详便悄悄起身,坐到凌全非旁边。 她坐在旁边舒展着身子,揉捏了脖子,摆了摆臂膀,可她现在最希望的是凌全非能给她揉一揉肩膀。凌全非当然没有这么做,这也就是怜香玉为何对她又恨又爱的原因,他的关心总是不能对准时候,可她偏偏又不能说出什么成见来,因为他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 怜香玉轻声问道:“哎,你说那个小孩子真的可以救孟婆吗?” 凌全非道:“可以。” “你就这么信任他?” 凌全非看着她笑了笑,他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给怜香玉,而是自己喝了。 怜香玉看到暗中跺脚,心道:“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你不给我倒茶,我就不喝!” 凌全非将杯子轻轻搁在桌子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凌全非道:“我信任他,就像他信任我一样。” 怜香玉忽然问道:“那你信任我吗?” 凌全非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怜香玉每次看到他冲自己笑心脏总会突突突直跳,她真想扑到凌全非的怀里,然后拿起他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跳动地很快。 怜香玉的脸一红,不禁低下了头,心想:“天哪,我怎么能这么想!尤其是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毕竟不多,昏暗的烛光,封闭的小屋,只有自己和他……不对,孟婆孟婆孟婆,还有孟婆在这儿!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怜香玉问道:“那你给他一卷纸干嘛?还有一个铁片又是做什么用的?” 凌全非微笑着,又喝了一杯茶。 “咳咳……” 齐英儿坐盘坐在床上,被焦纸散出的烟呛得直咳嗽,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想直接躺一会儿,但有一种使命感告诉他不准这么做! 从吃过晚饭之后,齐英儿就一直呆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其他人都是两人一间屋子住着,只有他,一人一间,因为他今晚要完成一件艰难的任务。 床上的被褥被他推到了墙边,留出草席床板,他盘坐在床上,面前有一个烛台,烛台上并没有蜡烛,而是放着一块薄薄的三寸长两寸宽的铁片,铁片上有一张烧焦了的纸,还在散出呛人的烟。 白天,凌全非给了他一块铁片,然后又问店家要了一厚叠书写用的草纸交给了齐英儿。齐英儿疑问道:“这是干嘛?” 凌全非笑道:“自有用处,你和我到房里来。” 齐英儿和凌全非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齐英儿又问道:“我要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凌全非伸出一个手掌道:“把我刚才给你的那个铁片放到我手上。”齐英儿照做了,将那薄薄的铁片放到他的手掌上,放的一瞬间齐英儿忽然觉得他的手好结实啊! “然后呢?” 凌全非微微一笑,接着他手掌上的铁片微微动了起来,然后慢慢浮了起来,脱离了凌全非的手掌。 齐英儿看得是叫一个目瞪口呆,这对他来说就像小时候看的戏法一样新奇有趣。 接着那个铁片自己旋转起来,而且也转越快,竟然在凌全非手上形成一种旋转的气流,连半尺以外的齐英儿也感觉到有股劲儿碰到了自己。 凌全非呼出一口气,那铁片也骤然停下,落在了凌全非的手里。凌全非捏起了铁片,道:“给你,你试试。” 齐英儿惊讶道:“我?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把内力注入进去,就可以控制这个铁片了。” 齐英儿听了之后跃跃欲试,把铁片放在了自己中,学着凌全非加上自己所想对着铁片使劲儿,但铁片却一动不动。 “先不要管铁片,你先试着运气。”凌全非说道。 齐英儿听他的就先不管手中的铁片,开始闭上双目,心中默念心法,开始运气。他感觉自己的丹田处慢慢灼热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觉自己手中的铁片跳动一下,于是他睁开眼睛,仍不断运气,那铁片果然又动了一下。 可好多次它都是像一条跳上了岸的鱼一样挣扎跳动,就是不见腾空浮起。 凌全非道:“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了,每一次体内的气过手掌的时候它就会有反应。” “嗯,你试着一直将气引导到手掌上。” 齐英儿又照着他所说闭上眼,慢慢引导着气流向手掌,就像一股溪流一般,这次他睁开眼的时候竟吓了一跳,那个铁片变得通红火热,还冒着热气,就像被扔进炉子里一样。齐英儿一下分神,忽然觉得烫手,将铁片扔在了地上,并看手上,果然有一个被烫出的印子。 凌全非笑道:“怎么样?有点心得了没?” 齐英儿点头道:“有了。” “你和我的内力不同,所以你会不自觉的将它变得火热,因为你体内凤凰心法属性为五行中的火,所以才会将它变得像经过煅烧一样。” “原来如此。” “你现在依然运气在手上然后拿起它,自然就不会觉得烫了。” 齐英儿照做了,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好了,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内力通过手指释放出来,注入到铁片中,让它变成刚才那样。” “好。” 一柱香的时间,凌全非去了孟婆的屋子,告诉众人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孟婆或许有救等等。当他再次回到齐英儿的屋里时,齐英儿已经可以将内力通过任意一只手指输送出来,运用自如了。 凌全非看后大是惊讶,对这个少年的成长迅速,理解透彻,颇为赞叹。 凌全非笑道:“好!没想到你竟然短短时间内就能学会用手指发出内力,算得上是个颇有天分啊!” 齐英儿得意地笑了笑:“那么现在我可以救孟婆了吗?” 凌全非道:“还早着呢,这些东西咱们还没有用上呢。”凌全非竖起食指,压在那一叠草纸上,“这个,可没那么容易了。” 齐英儿感觉自己即将面临一个挑战,他鼓足了勇气说道:“怎么做?” 凌全非撕掉一片草纸道:“你要把这个草纸放到铁片上,在你对铁片运送内力的时候要保证不能把这张纸烤焦咯。” 齐英儿本觉得没有很难,结果试了几次,竟然一输送内力,那纸便烧着了。凌全非道:“现在你总相信我这个很难了吧,你有一晚上的时间搞,慢慢来。” 齐英儿心道:“一晚上!” 凌全非道:“我不打扰你了。”于是就将齐英儿一人留在了屋里,自己出去了。 现在齐英儿坐在床上,面对着这个大难题,苦思冥想玩,到底该怎么做呢?每一一次运出的内力都会不经意把纸给烧焦了,这张纸似乎也太容易被烧焦了吧! 齐英儿紧盯着这个铁片:“每次我运送内力都会让它变红,它一边红纸就会烧起来,如果我运送的少一点,内力竟会中途断掉。真的好难控制啊!” 齐英儿忽然有些心烦,毕竟如果自己学不成就救不了孟婆,这种压力时刻逼迫着他,让他一时静不下心来。 他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百年女儿红 茶壶里的水涓涓往杯子里流淌,茶已经凉了,但齐英儿倒茶不是为了喝,而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只要听着这茶入杯中轻缓而又有节奏的声音,仿佛他的心就冷静下来了。 杯子里的茶已经满了,但壶里的茶依然从壶嘴里不断往下流着。茶水溢出,顺着杯沿流到了桌子上。齐英儿忽然醒过神来,将茶壶搁在桌子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茶壶。 白瓷青花的壶,上瘦下肥,弯弯的壶把儿在月光的照耀下,剔透发亮,可齐英儿关注的不是这些,他关注的是那壶嘴儿。 他若有所思地微微抽动着眉头。 ——茶壶为何要有壶嘴呢? 茶壶当然要有壶嘴,没有壶嘴又怎么能倒茶呢? ——既然只是为了倒茶,为什么不直接把壶盖掀开倒茶呢? 那像话吗?这样倒茶法,岂不是要溅人一身啊! 齐英儿的双眼忽然一亮,脸上浮出微笑。他拿起这杯水,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 “啊——”他长叹一口气,“好凉啊——”。 茶虽凉,却能令他清醒振作起来。他重新坐回到床上,盯着眼前那块业已冷却下来的铁片,又撕下一片纸,放到了铁片上。 “好,这次就少一点。” 齐英儿闭上了眼,心中默念凤凰心法,丹田中气动滚滚,他仔细运着体内的气,然后将它慢慢引导,让它流遍全身所有经络,几个周天之后,他便慢慢伸出右手来,只留出一食指伸着,其余手指握了起来。 他将气慢慢引导,让它如茶壶倒水一般涓涓不断,他将自己想象成茶壶,手指想成壶嘴,自己的气就是壶中的茶,他要做的就是如倒茶般将气慢慢送到那块铁片中。 这时候,一缕细烟又徐徐飘了起来,齐英儿嗅到之后便将气收回丹田。 他睁眼一看,那铁片上的纸并未全部烧焦,只有两三处出线焦黑的点,如指甲般大小,再一看那块铁片也没有变得滚烫通红。 齐英儿欣喜若狂,“成了!就这么干!要把壶嘴再捏小点!” 月已从南向西沉去,天上的黑幕也一点点淡去,一声公鸡啼鸣,彻底唤醒了趴在桌子上昏昏沉睡的怜香玉。 “啊,天亮了!”她一睁眼,便看到凌全非端坐桌子另一边。 怜香玉心想他定是一夜没有合眼,来替她照顾这孟婆,没想到自己一醒来就有这种感动,这越发让她觉得自己爱上这个男人是绝对错不了的。但却不知她究竟爱不爱自己呢? 凌全非见她醒来,便说道:“你醒了啊,你脸怎么红了?睡觉压的吗?” “啊?不是。”怜香玉刚才的心事竟让自己不自觉地红起了脸,但一听到凌全非那句“睡觉压的”一说便暗自里骂他道:“真是个笨蛋!” 怜香玉立刻转色道:“孟婆怎么样了?” “她时不时呓语两句,但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嗯。”怜香玉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孟婆。孟婆的脸越发苍白,简直白得透明,怜香玉知道她的伤势更重了,便担心问道:“他现在能不能救孟婆了?” 凌全非没有立刻作答,只是捏着手中的杯子,让它在自己两指之间来回滚动,“我去看看吧。”凌全非对齐英儿,还是稍有担心的。 怜香玉知道此时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齐英儿的身上,就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心里仍是忐忑不安:“希望他能够做到……” 凌全非刚要开门,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空。 “凌施主,孟婆伤势如何了?” “还算稳定,空师傅,是要出发了吗?” 空点了点头,他虽然知道现在出发就意味着众人要将孟婆留在这里,心中虽有不忍,但时间紧迫,他们已经浪费了一天,实在不能单耽搁了。 凌全非道:“空师傅不必担心,我会先留下来陪着齐英儿将孟婆救治,你和诸位英雄先行出发,我们定会赶上来的。” 空叹气道:“只能这样了,我们必须尽快到达万灵山柳青镇,孟婆伤势又急,只能劳烦凌施主和英儿多费心了。” “空师傅放心吧。我相信齐英儿一定能救治孟婆的。” 怜香玉刚才一看门口站着的是空,便猜想一定是要启程出发了,可自己十分想留下来照顾孟婆,她慢慢走过去说道:“空小师傅,我能留下来照顾孟婆吗?” 没等空说话,凌全非先道:“不,你要去完成任务。” “可谁来照顾她呀?” “我来。” “可你是个男人啊!” “男人又如何,男人就不能照顾别人了吗?你知道任务很重要,就不能这么任性……”,凌全非轻轻抚摸怜香玉的脸,那股温柔似乎流进了她的灵魂,她支持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他俘获。 怜香玉道:“那我……能不能知道结果之后……再走。” 凌全非知道她说的结果是齐英儿能否救治孟婆,这不仅是她关心的问题,也是凌全非和其余众人关心的问题。 这是,一扇门打开了,齐英儿从房内走了出来,他深呼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到了凌全非、怜香玉和空站在廊上,他笑了笑。 凌全非三人看到之后也笑了,似乎天下没有什么比此时齐英儿脸上的微笑更能让人放松的了。 凌全非看了看怜香玉道:“现在,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吧?” 怜香玉点了点头,温柔地笑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啊。” “好。” 秦平一夜没有睡好,此时两眼圈黑的就像被人用拳头打的一样,实际上他还真被别人打了,不过那人是踢的。 梁老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一只脚翘在墙上,一只腿伸到了床沿,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只手在扣耳朵,一只手在挠屁股,嘴里的鼾声却震雷响。就他这睡姿,可以称得上是江湖奇绝了。 可怜秦平,现在正坐在桌子前,两眼无神地盯着这个奇葩梁老三。 “笃、笃、笃” 敲门声想起,可秦平双眼迷顿,竟没留意正有人敲门。 “笃、笃、笃”门外那人,又连敲三声,并说道:“大哥,该走了!” 原来是风瑜见众人都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却不见大哥秦平和梁老三,他猜测自己大哥平日睡得死沉,他又在前夜中毒受伤,莫非今日睡得太沉忘记了时间? 于是风瑜又敲了了三声,这时床上的梁老三忽然喊道:“快去开门啊!” 这一声喊倒是把秦平给惊醒几分,他愤愤站起身子,去开了门。风瑜一看到大哥这两眼乌青,一副憔悴面容顿时吓了一跳。 “妈呀!鬼呀!” 秦平怒沉着声音道:“不是妈也不是鬼!我是你哥!” 风瑜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我说哥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平撇了撇嘴:“还不是你害的!” 原来昨日众人选定分配房间的时候打算抽签决定,好让大家放松一些,这几日一味赶路将,众人精神绷得很紧加上昨夜又是一场生死搏斗,所以梁老三就出了个这样的主意。众人也没意见,就这么决定了。 最后抽签结果本是风瑜与梁老三一间,秦平与空一间,洪翰明与易万轩一间,然后姜川海去看守着邢公子,住一间。 本来已经这么定下,可风瑜抽到了梁老三,心中有些不愿意,可梁老三毕竟是江湖好汉,自己说出来又显得有些失礼,他便私下去和秦平商量着与他对换房间。 秦平自然不愿意换,“嘿!谁愿意和那臭乞丐一屋睡呀!哥哥帮不了你啦!哈哈!” 风瑜一看直说不行,两眼一转,心中有了个主意。 风瑜故作叹气道:“哎!可惜啊可惜。” 秦平素来耿直,并不知道风瑜打算给他下套,于是便问道:“怎么?贤弟怎么说什么可惜?” 风瑜道:“可惜我不会喝酒。” 秦平道:“嘿!那有什么可惜的!你本来就不胜酒力,你是三盏便倒,已经不是啥稀奇不得了的事情了,有甚可惜的?” 风瑜又叹道:“我自然不是可惜自己。” 秦平瞪着眼道:“那你是可惜什么?” “可惜那百年女儿红啊!啧啧啧——” 秦平一听,咽了咽唾沫:“啥酒?” 风瑜一看秦平上钩了,便装做不在意地说道:“没啥,百年女儿红罢了,看来今晚只能看着梁老三自己痛快了!” “什么?梁老三有酒?还是百年女儿红!那他怎么不在刚才拿出来大家一起喝呀?” “哦,梁老三说他那百年女儿红是弥足珍贵,当初废了不少力气寻来的,只是存了一葫芦,平时都不舍得喝呢。” “一葫芦?他那葫芦里的酒不是被那个叫邢公子的家伙给扔了吗?” “不,他还有另一个葫芦,只有这么大。”风瑜两手比划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还让我闻了一下,还只是紧紧盖着葫芦塞,我就闻到了清列酒香,畅快无比啊!” 秦平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风瑜又叹了口气道:“唉,可惜,梁老三本来想和我一起品尝一下,我告诉他我不会喝酒,他便说了句跟你住一间真是扫兴,便走开了。你说,这岂不是可惜极了?” 秦平点了点头:“是可惜,唉。” 风瑜偷偷瞄着他,秦平好像在思索什么说法,忽然一拍桌子说道:“哎呀完了完了完了!” 风瑜道:“什么完了?” “我曾经听说梁老三借了我一朋友三十两银子,我那朋友说以后遇到他一定记得帮他要回来!看看,我险些忘了这事儿!” 风瑜心里笑开了花,但是表面不露声色地道:“朋友?我却不知是大哥的哪位朋友啊?” 秦平一听这谎编得实在不好,秦平、风瑜、铁无命很早就在一起闯荡江湖了,彼此知根知底,身边朋友也都认识,这个谎岂不是找枪口上撞? 可事已至此也没啥办法,秦平只好揶揄道:“啊,出道前的,老乡,老乡,你不大认得。” 风瑜道:“哦——” 秦平低着头眨着眼,然后抬头又说道:“对了,你说,我咋该跟他说呢?那三十两银子该怎么要回来呢?” 风瑜知道他已经完全上钩了,便顺着他道:“嗯,三十两,不是小数目啊,不能太唐突,得迂回一点儿去说。” “对啊,对啊。可我性子直,咋个迂回呀?” “大哥你性子直爽,梁老三呢虽然是个无赖之名,但对朋友也是坦坦荡荡,如果你和他成了知心朋友,倒是可以直接说出来了。” 这句话正说到秦平心里,当下一拍桌子道:“二弟说得对啊!可是,我和他相见不久,又没有独处机会,该怎么交心呢?” “这不简单!今晚你和梁老三一起住一间屋子,便可彻夜长谈,成为知己了。” 秦平一听风瑜说得如此直接,生怕是自己的主意被风瑜看透了,却不知这正和风瑜的心意,自己完完全全被风瑜给算计了,简直就是自己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于是,秦平和风瑜就互换了房间。 当晚,他见梁老三进了房间,自己也后脚跟进去。 梁老三一回头看到是秦平,便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是你?” 秦平笑道:“嘿嘿!啊,我二弟他有事请教空小师傅,我就跟他换了房间。” “哦。”梁老三随口应了一声,便往床边走去,然后转身道:“今晚我睡床。” 秦平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一想百年的女儿红啊!他想睡床,就让他睡吧。 “那好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谢谢咯!” 说着,梁老三就一头倒在了床上,秦平诧异地问道:“诶?这就睡了?” 梁老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秦平:“啊?不然呢?再陪你喝个小酒吗?” 秦平一听,果然有酒,便嘻嘻笑道:“对呀对呀!” 梁老三冷哼道:“什么对呀对呀,莫名其妙!” 秦平才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多想,只以为梁老三看不惯自己,偏不把女儿红拿出来,心急之下便走上前去俯视着躺在床上的梁老三,说道:“喂!梁老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享啊?” 梁老三闭着眼道:“什么分享?哦,我刚才说我要睡床,你不也同意了,现在想反悔吗?” “不是这个,我是说酒啊!” “什么酒?” “百年女儿红啊!” 梁老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百年女儿红?你有百年女儿红?” 秦平急道:“什么我有?是你有!” 梁老三一脸茫然:“我有?我要有早就喝光了!” 秦平还以为梁老三是故意不肯将酒拿出来,便道:“你拿不拿出来?” “我又没有,拿个屁啊!” “好啊,不拿是吧!” “怎么?” “不拿我自己拿!” 秦平双手忽然向梁老三身上抓去,梁老三心中一惊,连忙翻身靠墙,然后双腿一蹬,踹得秦平两眼乌青。 秦平只觉得眼冒金星,火辣辣的疼,骂道:“奶奶的!我只是搜搜你,你踹我干什么!” 梁老三道:“你凭啥搜我?” “谁叫你不肯把女儿红拿出来?” “我都说了,我没有女儿红!” “我不信,你让我搜!” “不行!” “好!我一定搜出来!” …… 二人折腾半宿,秦平也终于弄清楚,这一切都是风瑜下的套,登时懊恼至极。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灭蛊 齐英儿在凌全非的劝说下,睡了一个时辰,他本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料到这一个时辰他睡得是踏踏实实,而且正好在一个时辰之后醒了。醒来之后,精神异常饱满,身上也都是热汗,身体很是舒畅。齐英儿出了房门,正想去孟婆的屋子看看,却听见小二在楼下招呼着自己:“齐客官,快下来!刚刚做好的一碗面,下来吃了吧。” 齐英儿一想此时孟婆伤势要紧,正要拒绝小二好意,谁知小二又说:“齐客官,那凌客官说了,你不吃就不准进那间屋子!” 齐英儿一听,原来是凌全非让自己吃这这碗面的呀!他又让我睡觉,又让我吃面,看来是打算让我养足精神啊!既然他说了,我就去吃吧。 齐英儿下了楼,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便闻到了面条的香味,肚子也咕噜咕噜直叫。他坐在了桌子前,面前一晚葱香酱油面摆在桌子上,简简单单,却异常吊人胃口,他拿起了筷子,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小二在一旁看着,笑着:“哎呦,齐客官,您慢点吃了。” 转眼间,齐英儿已经将那碗面条吃了个干净,小二看了不禁说道:“哎呀客官,您这吃法,就像三天没吃过饭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齐英儿也觉得自己腹中的饥饿感似乎太过强烈了。 小二问道:“齐客官还要么?” 齐英儿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上了楼,进了孟婆的那间房。 小二兀自摇头道:“真奇怪,那么饿就只吃一碗。”小二一边说一边收起了碗筷。 齐英儿进了屋门,看到凌全非正坐在孟婆床边的木凳上,他见齐英儿进来,原本凝重的神色豁然消散。 凌全非道:“你来了,睡好了也吃饱了吗?” 齐英儿点点头,他没有问别的话,因为他知道凌全非一定会说的。 凌全非道:“你昨晚一定消耗太多气力,所以如果这个时候不让你休息一下,我怕……”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转口道:“不过看你现在这么有精神,看来没什么问题了,来吧。” 凌全非轻轻唤醒孟婆,孟婆微微睁开了眼,就像黑暗中两道极细极窄的透光的石墙缝一般。 凌全非道:“孟婆,我们要开始了,您老别忘了提一口气。” 孟婆微微点头,凌全非将她扶了起来,又将她双腿摆好,让她盘坐了起来,然后对齐英儿道:“快,坐过去。” 齐英儿的心砰砰直跳,没有任何准备,来得太快,现在就要救人了!实际上他已经准备了一晚上了,早该胸有成竹,可一见到孟婆那痛苦的样子他顿时心里没了底,“我能行吗我?”。 齐英儿一阵恍惚,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凌全非又说了一遍,他这才做出反应,爬上了床,将枕头拿到一边,自己盘坐在孟婆身后。 凌全非一直扶着孟婆的双肩,现在他送松开了手,让齐英儿在背后扶住。齐英儿握住孟婆的两上臂,就像握住了两个跟竹竿一样,这么瘦弱的婆婆竟然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凌全非下了床,对孟婆说道:“孟婆,得罪了。” 孟婆微微颔首,微弱的气息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大致意思就是同意了,同意做什么呢?齐英儿正在想着,他见凌全非手中突然出现一把长约六寸的匕首,齐英儿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只听凌全非说道:“扶起来。” 齐英儿下意识地将双臂撑直,让孟婆坐正了一些,只见凌全非手起刀落,那孟婆身上的灰白色里子立刻破了一个正正方方的洞,齐英儿还没来得及赞叹这刀法之绝妙,便被孟婆那苍白的皮肤所惊到。孟婆露出的后背上,突出的脊椎就像连绵的山脉,苍白的皮肤一点也不光滑,尽是一些细小的皱纹,就像从山上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小道。 “准备好了吗,齐英儿。” 齐英儿回过了神,他紧张得看着凌全非,他的手在出汗,他的心里在打鼓。 凌全非道:“尽你所能,我相信你。” 这句话给了齐英儿不少勇气,但仍不足以让他抛弃心中的顾虑与担心,这时候,一只手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是只苍白无力的手,此刻却挣扎着举起来握住自己,他明白,这是孟婆的愿望,她想活下去!而自己绝对要帮她完成愿望! 为了让她活下去,齐英儿浑身充满了力量,厚重的嗓音饱含力量:“好!” 凌全非点点头,他也很紧张,因为这可是关乎一条人命,尽管他也见过江湖上太多的打打杀杀,他却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如此切身的体会一个生命的垂危挣扎,那是一种感动,也是一种悲凉。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齐英儿,相信孟婆。 “孟婆,提起一口气。”凌全非说道。 只见孟婆身子一抖,她拼尽最后的力量,凝聚自己的气,气很弱,就像淡淡的烟,飘散不定。 “齐英儿。” 齐英儿知道现在该自己出手了,他将一只手掌展开,与孟婆苍白的皮肤贴紧。 ——不能,千万不能失败。不要怕,慢慢来,壶嘴,壶嘴,先小一点。对,慢慢来。 齐英儿一额头的汗,凌全非站在一旁见齐英儿久久不运内力也在着急,但他此刻绝不能出声影响他们任何一个人,他现在必须变得透明变得不存在。 ——好,好,就这样。慢慢来。 齐英儿闭上了眼,开始默念凤凰心法,他感觉丹田之中的气开始滚动起来,它们慢慢滚动,慢慢变热。 ——引导,慢慢引导。 气开始慢慢上升,慢慢游走齐英儿身体的每一处。 ——现在。倒茶。慢慢倒茶。 这次,他把掌心作为壶嘴,气只从他掌心手指粗细的圆中慢慢流出。气走得很慢,刚开始很难进穿过孟婆的皮肤,但齐英儿不敢着急,只能让气走得稍微快一点。气似乎终于可以进入孟婆体内了,他便不敢再这么快运气了。 ——慢一点,慢一点。不能断,不能断。 渐渐的,那股气稳定下来。 齐英儿的气持续不断地从他体内流向孟婆体内,慢慢游走她的全身。齐英儿明显感觉到,当自己的气走到一处时,便会变得吃力一些,而孟婆也会痛苦地哼哼几声。齐英儿猜想,一定是遇到了孟婆体内的气蛊。 虽然一瞬间觉得有些吃力,可是后来齐英儿的气却慢慢继续游走了,而孟婆则是越来越痛苦,身子颤抖地越来越严重。齐英儿又猜想道:“定是那气蛊害怕了凤凰,它便一直游走退去,可这样一定会让孟婆负担更重,只能一鼓作气消掉它,可这么做孟婆万一扛不住该怎么办……” 齐英儿一时拿不定主意,但孟婆再一次痛苦地叫出声,他便下定决心试一试。他将“壶嘴”扩大了一些,流出的气也自然变成方才地两倍,可那气蛊依然没有被消灭,反而更快地游走起来,孟婆越来越痛苦,齐英儿一时着急知道自己走错了一步,但现在又绝不能立刻将气收住,他怕气忽然断掉。可是现在孟婆更加痛苦了,这该怎么办啊! “该死的蛊虫!” 齐英儿的手臂已经觉得酸麻,他本来是左手扶着孟婆,右手运着气,现在右手变得酸麻,他下意识地将左手放开,握住了右手手腕。 齐英儿顿时感觉轻松了,不仅如此,似乎连气也控制得更加自如,这时他竟觉得有些飘飘忽忽,眼前骤然一片黑暗。他耳畔忽然传来“呼呼”声,就像强劲的风穿过树林一样,他又感到身子周围一股股热浪卷着,可自己并没有觉得燥热难耐,反而觉得这种感觉本是一直存在的。 齐英儿觉得眼前慢慢变得光亮起来,火红的光照耀着自己的眼睛,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刺眼,反而看得清楚极了——在他面前有一团青黑色的东西一直往前滚动,自己好像一直在追着它。 他看了看四周,竟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火做的甬道中穿梭,周围的火焰烧的正包裹着自己,可他此时却看不见自己的手脚,他可以看见周围的一切,可以感受到自己在飞驰,却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形态。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应该坐在床上啊!我应该在为孟婆输送真气啊!我正在想方设法消灭那只气蛊啊!可现在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啊? 齐英儿一片迷茫,忽然感觉速度慢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 这是他看到眼前的那一团青黑色的东西越来越远,他便下意识地想要追赶他,仅仅是这么一想,他便感觉速度竟然快起来了,甚至比刚才还快! 很快他追上了那一团青黑色的东西,但是却和它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前一后,它就在眼前,却碰也碰不到它。 齐英儿忽然一愣,这一团东西,莫不是?他又看了看周围火一般的甬道,难道……我进入了孟婆体内?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这一定是幻象! ——可这幻象该怎么解释呢?如果我在孟婆体内,那周围将我包裹起来的就是我的凤凰真气,那前面一直在跑的东西就是……气蛊! ——好家伙!太刺激了! ——不,我得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 齐英儿一冷静下来,自己的速度又变慢了,他又立即加快了速度,追上那只……气蛊。 齐英儿发现自己只是一想,便可以做到想做的事情,想快就快,一旦分心就会变慢,如果前面真的是气蛊的话,那它就是让孟婆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必须要消灭它。 他只是这么一想,速度却又瞬间快了起来,可那眼前的气蛊也随之变快起来。 ——不行,得让他停下来,怎么办才好? 这时他发现自己只是一味地追赶着气蛊,一直顺着一条道跑,他突然有个想法:这既然是孟婆的体内,那一定很多经络才是。 他朝着一旁看着,真的看到其他经络连着自己所走的路径,而且不止一条,有很多,齐英儿心中来了个主意——如果两头截住这团气蛊,它就跑不了了。 他只是心中刚一猜想,便见着身后有一股火焰分开而去,沿着另外一条经络窜去。而且令他吃惊的是,他不仅可以看到眼前的青黑气蛊,更可以看到那分流出去的凤凰真气所到之处,登时大喜,虽然不明就里,但却对这个计划十分自豪,心想一定一举消灭气蛊。 它看着这气蛊傻乎乎地一直往前跑,竟不知前方还有自己的凤凰之气拦住,不禁觉得好笑,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可是在孟婆体内,怎可嬉闹?于是便集中精神,想法将两股气汇合。 终于等到机会,此处并没有其他经络与之交错,而自己的另一股气已从另外一端迎面过来,他知道机不容错,于是放慢了先放慢第一股气的速度,果然那气蛊如自己所想也慢了下来,齐英儿又加快了第二股气的速度,这一次势在必得! 很快,齐英儿见到气蛊前方也是一片火光,心想:这下你可插翅难逃了。 气蛊似乎也知道逃脱不了了,顿时慌乱起来,忽然膨胀起来,似要把孟婆经络撑破,齐英儿见势不好,立刻加速,两股凤凰之气相对而冲,直穿气蛊,顿然将其烧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孟婆身子猛烈一颤,竟喷出一口乌黑的血,随即晕倒过去。而齐英儿浑身被汗给浸透,骤然感觉气力全湿,立刻瘫软过去。凌全非见到立马上前,先将孟婆扶着卧倒在床上睡好,又将齐英儿抱起,将他放到自己房中床上。 齐英儿虚弱地微微笑道:“好了,好了。” 凌全非一听,脸上焦虑神情立刻被欢喜所替代,他就是如此信任齐英儿!就像齐英儿那么信任他一样! 凌全非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找钟大夫。” 凌全非出了门招呼小二道:“小二!快去找钟大夫来!” 现在正午时分,店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小二正忙着招待客人,百忙之中抬头望了一眼,见凌全非让自己去跑腿,可他又没办法把眼前的客人晾在这里,正为难之际,店老板忽然走过来,对他说道:“你去找钟大夫,我来招待客官,快去!” 小二一见,“得嘞!”,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找钟大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力全失 钟常在一手放在孟婆的手腕上,另一只手轻捋着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子。她的皮肤不再是苍白得透明,而是红润有了血色。孟婆的呼吸也变得清晰,均匀而有力。 钟常在面露惊异,松开了那只正在把脉的手,站起身子,说道:“这怎么可能?” 凌全非道:“怎么了,钟大夫?” 钟常在摇摇头道:“这…简直不可思议。”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明白钟常在的心情,昨天遇到孟婆时钟常在已经断定她希望渺茫,能让他如此惊异的除了孟婆已经得救这一点之外还能有什么? 钟常在转头问道:“天下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见了不少,疑难杂症也见过不少,但就这一回……” 凌全非心中似有些得意道:“钟大夫,孟婆这病可是好了吗?” 钟常在眼睛忽然一亮,问道:“是谁救了她?” 凌全非听他的口气看来孟婆是得救了,松了口气笑道:“钟大夫,来喝杯茶。” 凌全非给钟常在到了一杯茶,二人坐在桌前,可钟常在一点喝茶的心情也没有,他心里只关心一件事——是谁救了孟婆。 凌全非没有立即满足他的好奇心,因为齐英儿的事情不便让其他人知道,可以说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凌全非心里猜测,这世上知道齐英儿继承了十剑门开派祖师尊阳真人绝学的事情恐怕只有三人——无戒大师、自己和齐英儿本人,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知道——齐英儿的师父穆无涯。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凤凰剑法是遭天下人觊觎的绝学,绝不能随便暴露在江湖上,否则,齐英儿将麻烦不断。 凌全非显然还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大夫——钟常在。 “钟大夫,依你看,此人功力如何?” 钟常在刚要抿茶,听后立刻又放下了杯子,道:“我就是一介江湖郎中,一身所学尽是医术,对于武功高下见解甚浅,不敢妄自评论。” 凌全非笑道:“哦,原来是在下失礼了,一时忘了钟大夫乃是医者天下,抱歉了。那依钟大夫所见,此人治病如何?” 钟常在听出来他是想试探自己,便冷哼一声。 凌全非本无意得罪钟常在,只是事关齐英儿,他不得不小心,又见钟常在似乎生了气,连忙道:“钟大夫莫要误会,凌某没有故意试探先生,只是此时关乎非小,我不得不小心为上。” 钟常在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一看凌全非神色坦诚,知他所言非虚,便道:“凌大侠也不要误会,我也只是好奇那解蛊之人到底何方神圣。实不相瞒,昨日我见到这个老人家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我虽然知道至阳至刚内力或许可以救她一命,却也是希望渺茫。因为那只气蛊在她体内成形已久,遇到对自己有威胁的真气便会躲开,如果没有五十年深厚功力的高手是很难将其消灭的,反之会让受害者经受更痛苦的折磨……” 钟常在顿了顿,见凌全非也是满脸诧异,他又接着道:“今天我再次给她诊脉,发现气蛊非但无影无踪,而且她体内似乎有着别人的真气护住她的心脉、经络,那股真气一直助她恢复。我行医多年却未见过有这种本事的人,所以,我才很想知道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听钟常在所言要救孟婆不仅要有五十年的功力,而且事后竟能余有真气在孟婆体内祝她恢复,这是一个十二三岁孩子能做到的事情吗?不可能。凌全非诧异不已,齐英儿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他很好奇,但也只限于好奇,齐英儿对于他来说是个没有被挖出的钻石,他深深地藏在地下,可凌全非不想要这颗钻石,只是对他感到惊奇。 钟常在见他满是诧异神色,还以为他是不愿相告,便起身道:“既然如此,凌大侠,在下告辞了。” 凌全非慌忙道:“钟大夫且慢。”他叹了口气又道:“钟大夫,我信得过你,请随我来。” 钟常在也很是不解凌全非为何变了主意,他现在是要领自己去见那个高人吗?如果钟常在知道那位高人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会不会连下巴都要惊掉呢? 凌全非临出房前又看了看孟婆一眼,见她气息沉稳均匀,便放下心来,但他转而又有焦虑上了心头——齐英儿耗费如此大量真气,不知道有无大碍啊…… 钟常在紧跟凌全非身后二人穿过一长廊,走到一间房前。 钟常在问道:“那个人就在里面?” 凌全非点了点头,他轻轻推开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栓死了,根本推不开。他记得自己将齐英儿抱回屋中之后又立即关门出来去照看孟婆,门怎么会被栓死呢?莫非是有人趁机偷进了齐英儿的房间?难道是有人看到了齐英儿施救于孟婆? 凌全非叫道:“糟了!” 钟常在道:“凌大侠不要着急,是他自己在里面拴上了吧。” 凌全非知道这绝无可能,如果真的是齐英儿,他关上门的目的又是什么,更不用说他消耗了很多真气,一时根本难以醒过来。所以他才想让钟常在见见他,有无方法给他调理。 但现在怎么会连门也开不了?到底是谁做的? 凌全非不敢贸然破门而入,如果里面真的有人,或许现在已经离开,那他留下的痕迹则是至关重要的可循踪迹,绝不能破坏了。他掏出一把匕首,纤薄锋利,他从门缝里插进去,一点一点地拨动里面的门栓,片刻功夫,门被打开了。 可凌全非和钟常在看到的却是齐英儿安然地躺在床上,凌全非快步走上前去,见他好像一直都在熟睡中。 凌全非暗想道:难道屋里没有人?不屋里确实有人来过,而且这个人故作聪明,原本打开的窗户现在已经被合上,他又走到窗户前,让他吃惊的是窗户不仅合上了,而且还被从里面关上了。凌全非正思忖之际,钟常在却走到齐英儿旁,给他诊脉。 凌全非道:“钟大夫?” 钟大夫迷上双眼,嘴里微微有词,忽然说道:“难道他就是……” 凌全非点点头道:“没错,是他。钟大夫,他现在如何?” 钟常在站起身子来叹气道:“我活了大半辈子,知道世上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却没想到这十二三岁的孩子竟有那种回天之力,救得了濒死之人……” 凌全非见他欲言又止,便着急问道:“那他现在有无大碍?” 钟常在目光中透露出惋惜之色:“保命尚可矣。” 他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下,正中凌全非天灵,脸色骤然煞白,道:“怎么会这样?” “他气力微弱,体内气尚未真正成形,就消耗许多,现在虚弱至极,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了。” 凌全非看着齐英儿,怔怔说不出话来。 钟常在又道:“这样的情况,他竟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我感觉在他体内有种东西在保护着他的经脉,让他残余的真气不停地游走,以留住心神,不过那种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为何物,看来是有人救了他。” “你是说,刚才门关着是因为有人在向他施救?” “这我并不清楚,如果刚才真的有另一个人在这屋里,不管那人意欲何为,都没有伤害他。” 凌全非稍稍松口气,但仍然十分担心——那个人到底是谁?和齐英儿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齐英儿便先放下疑虑:“钟大夫,他现在该如何照料调理?” 钟常在摇了摇头:“唉,没想到我行走江湖数十年,竟接连碰到从未遇见过的棘手事情,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连钟大夫都不知该怎么办吗?” 钟常在略带愧疚之色道:“他现在虽无性命之忧,不过元气亏损过多,内力消散殆尽,恐怕日后再也没办法习武了。” “再也没法……”凌全非的话哽在了喉头,再也没法习武意味着齐英儿再也没办法拿起剑了。凌全非满心愧疚,后悔当初让齐英儿去救孟婆,让齐英儿险些丧命,而如今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又和要了他的命有何区别。 凌全非的心里像是在流血,一把自责的刀子狠狠扎了上去,然后一遍遍拔出来,一遍遍扎上去,直到它变得千疮百孔。 钟常在看出了凌全非内心的自我谴责,但他能说什么,安慰他吗?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慰齐英儿,这也是他作为一名大夫的本分。 “无论如何,都要照料好他,如果他活不成,空要一身内力又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他的调理,待他痊愈时候,再告诉这个消息……那时候,总好过这个时候。” 凌全非心里明白,但就算在那个时候告诉他,他能承受得住打击吗?他是被自己给毁了的!他诘问着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不该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去冒险的吗?他怕齐英儿接受不了这种后果,更多原因是因为自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后果了。 凌全非如鲠在喉,他的内心现在被道德、责任、懊悔、内疚疯狂地席卷着。该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失去了理智。 他从未伤害过别人,现在却毁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钟常在见凌全非如同失了魂一样呆呆站在那里,也是不住地叹息,他也没办法说清谁对谁错。凌全非有错吗?不,他可能是在帮助齐英儿救孟婆。他本意是帮人,现在齐英儿内力全失,怪他吗?如果凌全非拦住齐英儿,不让他救人一命,结果又会如何? 人之所以会懊悔,总是来自于结果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一旦得到了结果,人们就会幻想另外一种结果是否更好。 钟常在虽然不解其中原由,可是现在冷静如初的他最能看清问题,理清现状。 钟常在道:“凌大侠,你先莫要焦虑,这位小兄弟能够活命是因为有人帮助他护住心脉,可见那人不管是医术或是功力都非同小可,如果他也是大夫,我得承认钟某远远不及他的本事,如果他是位武林高手就更不担心那人有没有办法让他重新获得内力,因为就我所知,我的见识与医术都远不如那个人高明。现在最重要的是留神照顾这位小兄弟,还有小兄弟拼尽性命救下来的那位婆婆。” 凌全非不得不承认自己失了控,钟常在说得没错,就算现在再是后悔也于事无补,就算把自己的性命交上去也挽回不了现状,现在要做的是稳住现状。 凌全非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多谢钟大夫。” 钟常在道:“何必言谢,凌大侠,近几日我也会经常过来看看这位小兄弟的情况如何,钟某尽自己所能让事情有所挽回,这小兄弟虽然年纪不大,却心怀大仁大义之心,若是江湖上少了这么一个人,才是一大憾事!所以我定会极力挽救他的。” 凌全非感动极了,他第一次那么无助,也是第二次感到有人相助的感觉——第一次是他在一线天借着姜川海留下来的剑得以逃生的时候——那种感觉如此简单干脆,却能让自己感动涕零。 “多谢钟大夫!” 两天之后。 一阵车鸾铃响,远处的一个黑点慢慢变大,变成一辆马车,“吁——”,一个精铁壮汉勒着马缰,两匹马立刻停下,就像钉在了地上。 那精铁壮汉生得浓眉大眼,说话前总是乐呵呵一笑,笑中冒着傻气。 精铁壮汉傻笑道:“姑娘,到了,就是这儿了吧。” 随后一个扎着花辫儿的女孩掀开了车帘,先探出头,看了客栈上的牌匾,嘴里念道:“云湖客栈——对,就是这了!” 随后,她跳下马车,原来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啊,一双大大的眼睛左瞧瞧又看看,好不水灵动人,一只秀气的鼻子就像手艺最好的泥人张捏出来的一样,鼻子下面小巧的嘴巴粉粉嫩嫩,精灵可爱。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像一只小兔子,她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悦耳,谁家要是有这么个闺女,简直比掌上明珠还要珍贵还要宝贝。 她朝着客栈里喊着:“白先生?白先生?您在哪儿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谢谢 这两天已来,凌全非几乎没有合过眼。他本来深邃的眼窝,愈显憔悴,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对于他来说,病痛的折磨远不如内心的愧疚,对齐英儿的愧疚无时无刻不在鞭打着自己。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实在难以平复,尤其是在齐英儿知道实情的那一刻,那种煎熬如同把自己的心放在烙铁上一般。 齐英儿没有责怪他,没有沮丧,没有悲愤,没有哭,也没有疯,就那样平平淡淡,并且让凌全非终于摆脱了困着他自己的牢笼。 齐英儿是在第二天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是那么的欣喜,因为他救了孟婆。可在他不久之后便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异样,一种无力感,身子总是软塌塌的,手臂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有力了。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刚刚醒来,元气没有恢复,或者是钟大夫开的药还未起效,也并不在意。白天他与凌全非交谈之时,凌全非总是似有意无意地躲闪,或者托词要去后街上找钟大夫,一去便是晚上才回来,齐英儿这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他有意躲着自己是为何?” 齐英儿本想直接找他问明白,省得自己总觉得有个疙瘩卡在心间。 孟婆已经醒了,但还是很难说话,有时候齐英儿只是看看她的神情脸色,或满意或开心,或摇头或点头,他便能猜出来孟婆的意思,齐英儿对孟婆心怀尊敬,孟婆对他心存感激,二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这晚,凌全非还在外头与钟大夫说些什么,齐英儿看过孟婆之后便回到自己屋里打算试试内力,而后再等凌全非回来的时候便找他问问清楚。 齐英儿回到房间里,关上了房门。心里还在想着当时输送真气救孟婆的时候碰到的奇遇,心中狂喜不止,既然能进他人体内,是否也能进入自己体内呢? 齐英儿抱着这种欢喜盘坐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心中默念起凤凰心法,可念了几遍,竟毫无感觉。 齐英儿心中微微诧异,难道是自己念错了?绝对不可能,这个法自己学了七年多,怎么会错?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竟然丝毫运不起内力,就好像水井枯竭,再也无泉一样。 一想到这儿,齐英儿心中一颤,莫非自己真的是一点内力也没有了?他不敢相信,于是有试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卖力,一遍更比一遍专注,十几遍下来,他浑身都已被汗水给浸透。而现在他已经身心冰凉,像是被关进了冰窖一般,寒意直涌心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对于刚刚学会如何控制内力,如何运用自如的他来说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如果他没了积聚七年的内力,那他该如何去营救景云等人,如何去江湖闯荡,如何拿起那把剑,如何成为剑客,如何面对师父?他现在百感交集,竟不知自己该是哪一种情绪了。 忽然,他想到这两天凌全非对自己的态度,难道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内力?所以他才会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他听到了小二的声音:“呀,凌客官,您回来了,吃过了没?” 他没有听见凌全非的回答,但他立即从床上弹起,冲出了屋门。 凌全非刚刚与钟常在商量要出发的事情,刚一回到客栈,就见到齐英儿冲出了房间,站在二楼走廊上直盯着自己。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敌意,却充满了疑问。 凌全非心中一凛,已然猜测出齐英儿知道了实情,凌全非早也想清楚了,就算自己不告诉他,他还是会知道的。他没能早些告诉他,还是逃不脱内心的愧疚。 现在齐英儿已经知道,他就没必要再去在乎自己可悲的愧疚之情了。 凌全非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齐英儿道:“你早就知道了?” 凌全非道:“嗯。” 两个人都沉默了,齐英儿没有问他“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凌全非更没有说“因为我心存内疚。” 他们二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所以也就没必要说出来,这是一种无谓的对白。 齐英儿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并把房门无所谓般地给关上了。 凌全非呆呆站在楼下望着那扇并没有关上的门,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可他知道这百感之中依然有个主导——愧疚。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这种叹息并没有减轻他任何压力,他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上了楼。小二看到二人这番对话,心里老大不明白:“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闹得如此不愉快?” 齐英儿与凌全非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可尽管是以察言观色为吃饭本事儿的小二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凌全非上了楼并没有直接推门进齐英儿的屋子,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走进了孟婆的房间。 齐英儿坐在床上,他看见凌全非的身影驻在自己门前,他并没有进来,而是走开了,自己也松了口气。因为刚才齐英儿并未打算直接转身回屋,他本应该再与凌全非好好谈谈,但他缺不知为何,并没有这么做,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这样只会把原本的事情闹得更复杂。齐英儿知道,这件事,不怪他。 凌全非会道孟婆房中,草草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与孟婆说道:“孟婆,您老人家感觉如何了?” 孟婆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比之前要有精神多了,可是苦于当日她喷出黑血之时也伤了咽喉,需要调养半月才能恢复。 凌全非道:“那就好。孟婆,我们明日就要走了,前天我向朋友飞鸽传书,明日她就赶到这里,我会托她照顾您的。” 孟婆又点了点头,这次,她带着感激的笑容。凌全非也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孟婆拉住了他的手,他看见孟婆疑问中带着担忧的表情。凌全非心想她一定是看出自己和齐英儿之间有些事情了,因为有一次凌全非在孟婆面前可以躲避了齐英儿。 凌全非苦笑道:“您是在问我和他的事吗?” 孟婆点了点头。 凌全非叹气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婆口中吱吱呀呀发出令人难以听明白的声音:“吵——咖—侃—堪——”孟婆一边发出声音一边捏紧了凌全非的手。 凌全非道:“找他谈谈?” 孟婆这才舒了口气,点了点头,也慢慢放开他的手,闭上了眼,将头转了过去。 凌全非明白孟婆是让自己现在就去找齐英儿谈谈,他也清楚现在该去找他谈谈了,齐英儿已经知道了,无论自己心里还有什么顾及都已经不重要了。 “孟婆,您好好休息吧。” 凌全非吹熄了蜡烛,走出了房门。 齐英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随后又听见了脚步声,他知道,凌全非要找自己谈谈了,他也正想好好谈谈。 凌全非敲了敲门,没等齐英儿回答就推门进来了,好像他也知道齐英儿一定也在等他似的。凌全非进来之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走到了桌前,坐在了凳子上,看了看正坐在床上面朝自己的齐英儿,然后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听见齐英儿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凌全非先是一怔,随即答道:“明日午后。” “孟婆呢?” “她会有人照顾的,那人明日早晨上午就到,她会把孟婆接走。” “接去哪里?” “凤霞镇。” 齐英儿心想:“凤霞镇?怎么这么熟悉。”口中却说了一声“哦。” 凌全非明白,现在该自己说话了:“你……”话到嘴边,怎的又说不出来了?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性格能像梁老三和秦平那样,或者至少嘴皮子像他们那样就好了,什么话都会一吐为快,那样的生活一定很少烦恼。他发觉自己思绪飘远了,齐英儿还等着自己的话,便回过神来终于说道:“你……还好吧?” “我还好。”齐英儿回答地很利索,似乎没有任何犹豫。 凌全非心底埋怨自己为何会说出如此蠢的话来,索性一横心又说道:“你内力全失,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的。” 这次齐英儿没有马上回答,他眼中似乎有太多情绪,似乎有什么都没有,凌全非完全看不明白。齐英儿说道:“谢谢你。” “谢谢?为何要对我说谢谢?”凌全非差点儿就问出来,他似乎被割了一刀,“他是故意的吗?不,他不是那种人。” 齐英儿又道:“我知道你这两日一直躲着我是觉得内心有愧,可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告诉我如果救孟婆会内力全失,我也会决定救她的,何况你根本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呢?对吧。” 凌全非看着他,点了点头,但他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欠齐英儿的越来越多。但凌全非究竟欠他什么呢?什么也不欠。他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原谅自己不曾考虑周到,他本应该想到……本应该……可悲的本应该,本应该的事情太多了,难道都要这样往自己身上压着吗?他终于明白齐英儿没有怪自己,他现在希望得回内力,而不是看自己在这里怀着内疚。 凌全非道:“我一定会让你得回内力,不管用什么方法。” 齐英儿道:“谢谢。” 这一声谢谢,凌全非听到这一声谢谢的时候感动极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逢洛儿 “白先生呢?怎么还不见出来?”那个姑娘在门口一边张望着里面一边自言自语道。 小二眼睛灵活尖锐,早就看见那阔气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又见撤离蹦出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看她身上的衣着,尽是上等好绸缎,心想着一定是哪家大小姐吧,觉得要来大生意。登时放下眼前的客人不,跑过去先献上一番殷勤。 “这位大小姐啊,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那姑娘对他倒是颇有礼貌,根本没有什么大小姐的架势:“哦,都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小二一听,立刻变了番模样,没好气地说道:“找什么人啊?” 那姑娘一见这小二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觉得十分好笑,果然是做小二的,来的不是客人就爱搭不理,若是客人就像只哈巴狗一样巴结一番。但这姑娘并不生气,反而温和地说道:“我找白先生。” “白先生?咱们这里可没有什么白先生。”小二直起了身子也叉起了腰。 “没有吗?可是白先生明明让我来这里找他的呀!”小姑娘又抬头看了看牌匾,说道:“没错呀,云湖客栈。” 小二也抬头瞟了瞟牌匾,摇了摇手中的抹布说道:“叫云湖客栈的可不止我们一家,你啊,去别家看看。还有一个大马车别横在我家门前,妨碍我家的生意!” 小姑娘见他变得很没礼貌,虽然没打算和他计较,但总归也是不高兴的。她仍然往里面望着,小二就挪了挪身子挡在她的面前,她往左看小二就往左偏,她向右看小二就向又偏,马车上的那个精铁汉子看了之后,也是呵呵傻笑。小二有些不耐烦了,“这小姑娘真烦人,还有车上那傻子,得赶紧把他俩打发走,不然没法做生意了。”小二刚伸出手要推开小姑娘,忽然有一只粗壮的手握住了小二的手腕,力道甚大,握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小二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坐在车上的精壮汉子,怎的一瞬间就下来了?小二心知对方是个练家子,连连求饶。那小姑娘站在一旁,看到小二疼得脸上冒汗,便心软下去,对那精铁汉子说道:“大壮,快松开他,他的手都快让你捏断了。”那小二更是趁着连忙求饶:“好汉好汉,求求您松手吧,断了,要捏断了。” 那个叫大壮的精铁汉子,便松了手,呵呵傻笑道:“我说你这不懂事的小二,要不是看在姑娘的份上,你这小胳膊指定被我捏碎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善良的人?嘿嘿嘿嘿——”小二疼的直跳,握着手腕痛苦地哼哼,心道:“这个人原来不是傻子啊。”他抬头偷瞄了一眼,又立刻被大壮瞪了回去。 大壮转过头问那个姑娘:“洛儿姑娘,凌先生的信上给的地方是这里吗?咱们可别找错了。” 原来这个姑娘就是怜香玉在翠香楼里最疼爱的妹妹——洛儿。自从怜香玉根这凌全非走了之后,翠香楼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由洛儿来掌管,起初洛儿也是懵懂无知,什么也不会,遇到难题便愁眉苦脸,好在翠香楼里还有两个姐姐——轩儿和玉儿——总是帮着她,而且如果遇到什么地皮流氓无赖之流,也有她身旁的这个大壮替她教训他们,渐渐的,她倒是越来越像个主了,总算没有辜负怜香玉对她的期望。 洛儿道:“不,白先生不会说错的。” 现在小二学乖了,听着那大壮口中的凌先生,脑子急速一转,客栈里不正是住着一位凌客官吗?小二抱着一种将功折罪的态度说道:“那个,两位......” 大壮瞪了他一眼:“干嘛?”小二吓得缩了缩身子,然后又道:“方才小的听壮士说‘凌先生’?” “是又怎么样?” “咱们这里,确实有一位姓凌的客官,不知二位找的是不是他?” “啊?真的吗?他在哪?”洛儿激动地问道。 “刚才小的听姑娘说什么白先生白先生的,我仔细想了想,咱们这里确实是没有白先生,不知道您说的白先生和这位壮士说的凌先生是不是都是您要找的人啊?” “啊,不是不是,白先生就是凌先生!” “什么?”小二听糊涂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既姓白又姓凌呢?原来自从洛儿第一次认识凌全非的时候就管他叫白先生了,因为凌全非总是穿着一身白,虽然之后洛儿知道他真实姓凌,但也改不过来口了,多年来一直都叫他白先生。 大壮说道:“别在这里啰嗦了,快带我们去见凌先生。” “好,好。啊?那个壮士,能劳烦把马车移到左边来吗,这...不太方便我们......”小二畏畏缩缩地说,也不敢直视大壮。洛儿也说道:“大壮,把马车移开吧。” 大壮这才哈哈傻笑道:“好好,就听姑娘的。” 大壮把马车移到不挡客栈的门的地方后,小二就带着洛儿和大壮二人上了楼,来到凌全非的房门前,小二刚要敲门却发现左手还很疼痛,就换了右手轻轻敲门,边叫道:“凌客官,凌客官。”叫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回应,小二就轻轻推开了门,里面空空无人:“奇怪,人去哪了?” 洛儿问道:“白先生不在吗?” 小二道:“啊?哦,他好像出去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也没有见到,应该是一清早就走了。这都快到正午了,也该回来了吧。昨天他结了几日的房钱,说是今天要走来着。” 洛儿道:“他说今天要走啊,那肯定是他了。可他人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呢?” 小二挠挠头道:“哦,对了,凌客官还有个同伴在,他可能知道凌客官去哪里了。” 洛儿道:“同伴?” 洛儿心想怜香玉姐姐就是追寻白先生才出来的,难道那个同伴就是怜姐姐了吗?洛儿高兴坏了,终于可以再见到怜姐姐了。 洛儿到:“那你快带我去找她吧!” “哎,好的。” 于是小二又带着洛儿和大壮来到了齐英儿门前,小二同样敲了敲门,叫了两声“客官,客官?”,里面仍无人应答,小二忽然道:“嘿!瞧我这脑子,他们一定在这儿!” 小二又把他门二人带到了孟婆的门前,他说道:“他们一定在这儿了。” 大壮呵呵傻笑道:“呵呵呵,你这小二,是打算带我们把你家客栈的房间都逛个一遍吗?” 小二也苦笑两声:“这次肯定在这儿了,不然我把我的头给你!” 大壮哈哈笑道:“好!” 小二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认真的,额头都沁出了冷汗,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他感觉大壮正盯着自己的头,脖子一阵发凉。这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谁啊?”小二终于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 洛儿一听正在纳闷儿:“怎么是个男人?听起来不像是白先生呀。可听起来又怎么那么熟悉?到底是谁啊?” 小二道:“齐客官啊,是我,小二啊,齐客官,有人找啊。” 里面应了一声:“来了。” 洛儿的心不知为何竟跳快了起来,“齐?齐?” 门开了,一个熟悉的面庞突然出现在洛儿面前,一个她曾在寂寞的日子里思念的面庞,一个不知不觉藏在她心里的面庞,现在那人就在眼前,洛儿忽然红霞满面,看着眼前的齐英儿竟痴痴发呆起来。“是他?怎么是他?我早该想到是他?他怎么在这儿,啊!” 齐英儿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甚是熟悉,想了一下说道:“洛儿姑娘?” “啊!他竟然记得我,还记得我的名字!我我我......”洛儿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痴醉。 大壮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我家洛儿姑娘看小哥看得犯花痴了!” 洛儿一听,立刻扭身踩了大壮一脚,大壮自然不觉得多疼,只是傻笑,因为他说对了,所以他就像中了什么奖一样开心。齐英儿的两只耳朵也羞红起来,小二看见更是忍不住笑了笑。 小二道:“那几位您慢慢聊?小的先去招呼其他客官了。”说罢小二便时不时回头一边笑一边捂着疼痛的手腕下楼了。 洛儿仍转着身子,齐英儿先开口说了话:“洛儿姑娘,这位大叔,进来坐吧。” 洛儿忽然转过身,紧张地脸一个字也说不利索了:“好...好。” 大壮嘿嘿傻笑道:“小哥儿叫我大壮就好啦!” 齐英儿先领洛儿和大壮见过孟婆。 齐英儿道:“原来凌大叔说的朋友就是你们啊。” “凌大叔?他和白先生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吗?”洛儿想着,竟一时忘了回答他,还好大壮说道:“对,前天凌先生给洛儿姑娘寄了封信,我们收到信后便日夜兼程,赶过来了。”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齐英儿看着洛儿,洛儿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大壮咳嗽一声,洛儿忽然醒过神来说道:“啊,是的是的。”大壮一听,笑道:“哈哈,洛儿姑娘,人家在说辛苦咱们了,你咋还说是的是的,还真是不客气啊!” 洛儿一听,原来自己说错了话,而大壮还当众揭短,立刻又羞又恼,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大壮,大壮则是傻笑。齐英儿似乎也察觉了些什么,便说道:“二位先坐,我想凌大叔也快回来了。” 三人坐在桌子前,齐英儿和洛儿都沉默着,只有大壮不时地乐呵呵傻笑,气氛尴尬起来。洛儿心中其实有和多话想说,她想问他那天离开了之后去了哪里,可是始终开不了口,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如此荒唐地问别人地私事呢?虽然罗尔已经见过不少荒唐的事情,翠香楼里荒唐的人比比皆是,但洛儿仍然保持着纯洁的心灵,没有被世俗所侵害。 齐英儿默默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已经凉掉了。齐英儿说道:“茶凉了,我去让小二换一壶来。”他站起了身子逃也似地往门口走去,恰巧凌全非回来了,和他迎面碰上。 “凌大叔?” 洛儿回头一看,大喜道:“白先生!”也不顾别人,径自扑到凌全非的怀里,凌全非也开心极了,能见到洛儿让他的心情好多了,好像什么忧愁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凌全非摸着洛儿的头道:“呀,洛儿,好久不见,这一次真的长高不少呢。” 洛儿笑嘻嘻道:“那当然了,白先生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我了哦,洛儿也不敢懈怠,每天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就是要当再一次见到白先生的时候让你吓一跳!” “哈哈,那还真的是让我吓一跳了呢!” 齐英儿看着凌全非和洛儿亲昵如父女一般,很是惊讶,一种亲切之情油然而生,忽地脸红起来。凌全非这才注意到还站在桌子前的大壮:“大壮,近来可好?” 大壮哈哈傻笑道:“好好,可好了。” 洛儿还在生气大壮刚才让自己在齐英儿面前难堪的事情,便气鼓鼓有意告状似的说:“哼,大壮天天傻乐呵,怎么能过得不好?” 大壮又嘿嘿傻笑着,洛儿道:“你看,我说的对吧,哼。”洛儿把脸一扬,俏皮可爱的模样深深印在了齐英儿的脑海里。 齐英儿只是呆呆看着,竟忘了自己是打算要一壶新茶来的,醒过神来连忙我说道:“我去要一壶茶。” 凌全非道:“不必了,咱们这就去吃饭。洛儿饿了吗?” 洛儿跳了跳道:“饿啦饿啦,早就饿啦!” 凌全非笑道:“好,咱们去吃饭,大壮你也来吧。” 大壮傻笑道:“好的凌先生!” 三人欲要下楼时,齐英儿说道:“凌大叔,你们先去,我来照顾孟婆也吃点东西。” 凌全非点了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洛儿一听说齐英儿不同一起吃饭,心中一阵失落,心道:“难道是他觉得我刚才太失礼了?啊,我竟然......怎么办呢......” “洛儿,走吧。”凌全非拉着洛儿的手下了楼,让小二安排了座位并点了洛儿最喜欢吃的几道菜——油焖茄子、红烧鲤鱼、辣子鸡和衣罐排骨汤,自己又要了一碟子花生,因大壮不喝,便只要了一壶小酒,自酌自饮,与洛儿和大壮一边吃一边聊。 洛儿看着眼前的菜饭,都是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可现在忽然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与白先生的聊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时不时的还看着楼梯处。 凌全非看出了洛儿的心事,便打趣道:“洛儿不如送些吃的跟刚才的那位小兄弟吧。” 洛儿一听,顿时满面红云,大壮在一旁傻乐道:“嘿嘿,一提到心上人就脸红。” 洛儿狠狠地瞪了大壮一眼,大壮不痛不痒,依然傻笑着。凌全非接过话茬笑道:“哦?原来洛儿有心上人了啊。” 洛儿回过头看着凌全非,一副委屈的样子:“白先生,您怎么也这样啊?也和这傻牛欺负起洛儿来了!” 凌全非一听洛儿个把大壮叫成傻牛,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很会给人起外号呢。幸亏是大壮脾气好,如若换了别人,定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呢。” 洛儿只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凌全非也不自觉地朝楼上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洛儿问道:“白先生,您叹什么气啊?洛儿是逗您玩的。” 凌全非道:“我不是在叹洛儿的气,而是在叹齐英儿的气。” 凌全非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快吃吧,吃完就要做要紧事了。” 洛儿一嘟嘴,嘟囔着:“话只说一半,有意吊着人家的胃口,白先生,您真是学坏了!” 三人俱都笑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其他。 孟婆久病初愈,吃不了油腻荤腥的饭食,齐英儿只让小二送来些清汤寡淡的食物上来,他扶着孟婆,让她做起来身子,自己端着汤,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孟婆现在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但仍有一些字咬不清楚:“里有身世(你有心事)?” 齐英儿微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先出发的几位好汉罢了。” 孟婆道:“为有了哇(没有了吗)?” 齐英儿低下了头,孟婆叹了口气,她已经知道齐英儿为救自己而内力全失的事情了,孟婆道:“搞身有搞炮,里不废有事的(好心有好报,你不会有事的)。” 齐英儿道:“我知道了,谢谢您。再吃点儿吧。”孟婆摇了摇头,不愿再吃了,齐英儿就将她慢慢放倒身子,睡了下去。齐英儿要起身,孟婆却抓住了他的衣角,齐英儿问道:“怎么了孟婆。” 孟婆慢慢把手张开,手上有两根银针,齐英儿觉得奇怪,问道:“孟婆要把针给我吗?”她点了点头,齐英儿将两根银针拿在手里,问道:“为什么?”可孟婆已经闭上眼休息了。齐英儿把银针拿在手了,自己端详着,感觉这两根银针似乎和孟婆之前用的不太一样,又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银针。在哪里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醉生梦死 过了午时,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了,大壮从楼上背起孟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来,他的步子很稳,一个总是傻笑看起来让人觉得粗手粗脚的大壮,做起事来竟格外细心。大壮背着孟婆走到了马车旁,宽敞的马车足以让孟婆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将孟婆安顿好之后,大壮傻笑道:“凌先生,那我们走了。” 凌全非点点头道:“好,你们一路小心。” “您放心吧!”洛儿抢道,“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孟婆知直到她痊愈的。” 洛儿小眼睛一眨,道:“白先生,您也不要忘记和洛儿的约定哦,一定要把姐姐平安地带回来。”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洛儿和凌全非拉了拉钩。 大壮先上了马车,轻轻挥着马缰,两匹健硕的马似乎也知道就要上路了原地踏了踏蹄子,活动活动筋骨。 洛儿似有些欲言又止,她是不是瞟着齐英儿,最后还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转身上了马车。大壮调转了马车的方向,朝后一挥手,喊道:“凌先生,我们走了!” “好,一路小心!”凌全非说道。 马车渐行渐远,慢慢变成黑点,凌全非转过头来对齐英儿说道:“我们也走吧。” 齐英儿心中似乎也有话说,就在洛儿转身上了马车的那一刻,有一瞬间,齐英儿差点就说出来了,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多加保重。可他并没有说,洛儿也一样没有向他辞别。他隐隐觉得,自己对洛儿慢慢产生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感觉微妙又温柔,甚至有点令人神往,齐英儿一察觉到,便立刻强行把自己拉回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还要救人,还有…他告诉自己:最重要的是,还有孙巧儿。 洛儿一上马车,便失落起来——他为何不对我说些话?难道他,讨厌我吗?她当然不愿意相信齐英儿讨厌她,因为她找不到理由。可她偏偏又总是往那一方面去想,一时纠结,久久打不起精神来。 大壮虽然平日总是傻乎乎的,但经过一些日子,他对洛儿也很是了解了。大壮知道她一直在想齐英儿,便说道:“嘿嘿嘿,我说洛儿姑娘,你不开心是因为他没和你说话对吗?”虽然大壮并不傻,但说话仍是十分直率,有时候这种直率的性格十分可贵,有时候却让人不胜心烦。洛儿现在的感觉就是第二种。 她没有理会大壮,而是瞥了他一眼之后便掀开车帘进去,坐在了孟婆对面。大壮再车外傻笑道:“姑娘啊,你只觉得别人不理你,可你也没理人家不是?” 洛儿掀开帘子伸出头说道:“你说什么?” 大壮才不理会洛儿有没有生气,也很可能是他根本感受不到别人是否生气,他只是实话实说:“我是说姑娘若是想让人和你说话,最简单的就是你主动找他说话,我不信姑娘不知道这道理。” 洛儿当然知道,这是最简答最明显最有效的办法,可是洛儿总觉得自己不该先找齐英儿说话,这是为什么呢?一个女孩子的矜持吗?若真是因为这样,这种矜持真是害得自己心里叫苦。 洛儿道:“我当然明白……只是……” “嘿嘿,只是什么?” “只是……” “只是因为姑娘是个女孩子吗?” 洛儿很惊讶,大壮竟能将自己的想法抓的如此准确。 大壮接着道:“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应该让对方明白对方在自己心里处于什么样的地位。这样做了之后,自己就不会心存悔恨了。” “哈哈,大壮你何时变的像个痴情郎一般?难不成,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大壮难得一见地红起了脸,洛儿知道自己猜对了,便不依不饶地问道:“说呀,是谁?我很好奇啊,大壮喜欢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大壮你平日最是快人快语,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呢?” 大壮紧闭着嘴,他什么都能说,但就是不能说出这个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他想说的话别人就算拿着最好吃的东西堵着他的嘴,他还是会说出来。可他如果不想说,就算拿着铁棍撬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谁呀?谁呀?大壮你快说嘛!” 大壮被洛儿缠得分了神竟然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一个下雨冲出来的大水窝,当他发现时已经晚了,左边的车轮已经陷了进去,车身一下猛震,差点把洛儿颠下去。 “大壮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抱歉,哈哈,抱歉。” 洛儿也不去继续怪大壮的不是就立刻钻回车厢,看道孟婆仍安然无恙地躺着便松了口气。 “讨厌的大壮……”洛儿嘴里嘀咕着,然后亲切地问道:“婆婆,您没事儿吧。” 孟婆摇了摇头,洛儿又把被子给她盖了盖严实,然后就默默地坐在她旁边。思绪又逐渐飘向远方。 齐英儿和凌全非已经离开了小镇。 临走前,齐英儿专门去了一趟后街找钟常在。钟常在正在给人抓药,见到齐英儿来了之后,不由得露出笑容。待给人抓完药之后,便对齐英儿说道:“好些了吗?” 齐英儿点了点头,钟常在却叹了口气,道:“你的内力有所恢复吗?” 齐英儿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钟常在脸上流露出一丝丝愧疚,那是作为一名大夫一名医者的愧疚,齐英儿是自己的病人,看到他受到这种身心上的痛苦,自己却又无能为力,这让钟常在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钟常在又问道:“你们要走了是吗?” “是的。” “嗯。”钟常在低了低头,“你们查出那个人是谁了吗?” “没有,我只记得自己晕到的时候口中很苦,但醒来之后,嘴里却很甜。” “那就是说,当时可能真的有人在你身旁救了你,或许是给你吃了什么药,才能让你保留最后一丝真气,护住心脉。” 齐英儿低了低头道:“我实在想不出那个人是谁。” 钟常在稍微走近点,把声音放低一点说道:“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你是吉人天相,命中自有定数,只要做好自己就行。” 钟常在撤了撤身子,一摊手,笑道:“你看我。 哈哈,我也没什么内力,也不会什呢武功,一身所学只是医术,也不是什么名医,但我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去救别人。所以,你根本不要担心,最主要的是你记住自己是谁,能做什么,这就够了。没必要勉强自己。” 齐英儿双眼里晶莹的泪水正在打转:“谢谢您,钟大夫。” “哈哈,对了,凌大侠呢?” “钟大夫。” 凌全非走了进来,钟常在道:“凌大侠,你们此行为民除害,为江湖除害,届时但又用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啊!” 凌全非笑道:“好,钟大夫,多谢你这几天的帮忙了。” 钟常在捋了捋下巴稀疏的胡子,教书先生般说道:“医者本分而已,何须道谢。” 凌全非笑道:“钟大夫,你改行去做私塾先生我看也行啊。” 二人别了钟常在之后便上了路,走上了大道,往南方慢慢远去。 凌全非和齐英儿二人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他们应该走了很远了吧。”齐英儿说道。 “嗯,可能已经走了四分之一的路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们?” 凌全非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前房说道:“我们不用赶上他们。” “什么?我们不去和他们汇合吗?可是……”齐英儿问道。 “不,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可能会让你恢复内力的地方。” 齐英儿又惊又喜,真的可以恢复内力吗?他说的是可能,也就是说有可能恢复不了。无论如何,齐英儿还是抱有希望的。 凤霞镇热闹极了,尤其是入了夜,一条街上都是张灯结彩,每晚都想过节一样。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大多不是本地人,他们之所以在这地方定居下来,是因为这里就是天堂,这里的女人就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欢乐! 尤其是凤霞镇的翠香楼,令多少男人活脱脱变成一个个只会醉生梦死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地方。 “喝啊!喝啊!” “哎呀,喝不动了啊!” “喝不动也得喝,哈哈,你得让我高兴,我可是花了大钱的呢?” “哎呦,你看你,就知道说钱。” “不怕,我有的是钱,来,赏你一块银疙瘩!” “哈哈哈,好啊好啊!” “喝了它喝了它!” “喝就喝!” “好!哈哈,再来!” …… 翠香楼里到处都是姑娘们浪荡的笑声,和公子爷儿们的疯狂叫喊声,是一个极热闹,极艳俗的地方。在这么一个,什么人都有,有江湖上的侠客,恐怕现在已变成了妓院里的常客;有富商巨贾的公子,在这里毫不在乎地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有官府公职的人;有抛弃家庭的负心汉;有一事无成却辛苦攒钱只为到这里寻欢的疲民…… 这些人荒唐可笑,只在石榴裙下谈梦想。 但也有例外,有的人似乎只爱喝酒,对女人没有丝毫兴趣。 “你看这人,都来了几天了,只顾着喝酒,莫非是个酒疯子吧!” “说的是呀,哪有人到了妓院只顾喝酒,不找女人啊!” “唉唉唉,你们说,他那里是不是……” 三个婀娜多姿,妩媚妖艳的继女偷偷笑了起来,她们正议论一个人。 这个人来到翠香楼七天了,七天之内他喝了有二十坛酒,算上他刚要的一坛酒,就是二十一坛酒了。 妓院里的小厮把酒给他抱了上来,他在一个隔间里,隔间本来很宽敞,但因为摆满了他喝空了酒坛子,就显得十分狭窄。 上来的小厮若是稍不留意,肯定一脚就踩进了空酒坛子里。小厮把就坛的封泥拍掉,看着那人脸红的就像关二爷显灵一般,便说道:“公子,您就别喝了吧!再喝下去,会死人的!” 那人听到立刻大叫起来:“什么?你说什么?喝死人?你这小厮,连你都看不起我?” “唉唉唉,小的哪敢看不起您啊,只是,您这喝酒法也忒吓人了!” “他妈的!你是说我孬种吗?滚!滚!老子自己来!”那人一把抢过小厮手里的酒坛,小厮一个踉跄摔倒在酒坛中,酒坛没碎却把自己的后背硌得疼痛难忍,气道:“喝吧,喝死你拉倒!”说罢就起身出去了。 那人哼了一句,抱起酒坛子也没拆,嘴里哼哼着:“你们看不起我,说我是孬种,我才不是孬种……我,我要喝酒!”他一手打开酒坛,仰着头就喝。那酒坛里的酒就像瀑布一样浇在他的脸上,他张着嘴伸着舌头狂饮着。忽然“啪”的一声,酒坛摔碎了,他也应声躺倒。 那三个妓女看到了,忙说道:“呀!怎么了?” “不能是喝死了吧?” “那怎么行啊,店里喝死个人,还怎么做生意!” “你去看一下!” “我不去!你去!” “我也不去!” “要真是死了该怎么办?” “把小铁叫过来,让他去瞧瞧!” “好!” 小铁就是刚才那个小厮,他捂着鼻子,因为这个包间实在太难闻了,酒臭熏天,他慢慢过去瞧了瞧,那人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嘴里吐出的酒浸湿了他的衣服。小铁拿两根手指测了测他的鼻息,然后立马跑出来关上了隔间的小竹门,跑到那三个妓女站着的走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三个妓女里有个穿黄衣裳的问道:“怎么?他是死了还是晕了?” 小铁道:“晕了……晕了……没死。” 穿蓝裙子的妓女叹道:“啊,还好没死。” 穿紫裙子的妓女说道:“没死?没死更麻烦咯,这个人怎么办呢?” 黄衣裳的妓女说道:“怎么办?扔到大马路上呗,瞧他散出来的味道,熏死个人,还怎么做生意啊?” 小铁说道:“扔?那可不行!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三个妓女异口同声:“谁呀?” 小铁悄声说道,好似怕被别人听见一样:“他就是江南第一首富‘笑面财神’方富贵的儿子,好像叫方云飞!” 第一百二十章 黑夜里的动物 ?紫色衣裳的女人叫道:“什么?方富贵的儿子?可是据我所知方云飞是一个色鬼,而不是一个酒鬼啊!” 小铁道:“也不知怎么了,这小公子自从上一次离开这里之后回来是这般模样。” 黄衣裳的女人说道:“嘿,不管他是色鬼也好酒鬼也罢,小铁,你先去把他抬出来,然后找人把屋子里面打扫一下,还要做生意呢!” 小铁不情愿的摇摇头道:“我?我不去,那味道难闻极了,我想一想那种味道感觉都要吐了!我再也不进那间房了!” 绿衣裳的女人拿着手中的小扇子轻拍了一下小铁的脑袋,一股青兰幽香钻进了小铁的鼻腔:“小铁啊,你瞧,咱们整个翠香楼里还有谁能比拟踏实肯干,谁能比你会处理这些麻烦事?你不去做?难道要让姐姐们亲自动手吗?你舍得吗?” 小铁似乎已经看得痴呆了,他本就喜欢这绿衣裳的姑娘,经常暗中拿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工钱给她买些首饰,而这绿衣裳姑娘自然也是知道的,不然她怎么总是吊着小铁的胃口呢? 小铁咽了咽口水道:“好,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也......”他看了看个小隔间,似乎有些后悔说出这些话了,“我也只好从命了!” 小铁撸起了袖子,壮了壮胆子,拿着一块干净白布,卷成长条状,环系在脸上,堵住了鼻子。他朝楼下又吆喝了几个小四一起上来,一个皮肤黑的小厮叫奎子,还有一个个头比两个人都高一点的叫条子,因为他虽然高,却很瘦,就像竹竿一样。 小铁、奎子和条子三人进了小隔间,门一打开,那酒臭味儿扑面而来,在走廊上站着的三个女人也那手帕捂住了鼻口,一副要呕吐的样子。小铁和奎子把方云飞横着抬了出去,条子留下来清扫隔间。 奎子说道:“抬到那里去啊?” 小铁道:“不能扔再闷翠香楼门口,就扔到后巷里去吧。” 奎子心地善良,似有不忍道:“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把他扔到后巷里,万一遇到了强盗无赖之流,他的性命岂不是不保啊?” 小铁嘿嘿笑道:“你错了,强盗一看到这种昏睡不省人事的家伙,只会搜刮他身上的钱财,不会上他的性命的。” 二人一边抬着方云飞往楼下走,一边说着。 小铁道:“还真沉啊!” 奎子道:“俺娘说,死人是最沉的,因为死人一点力量都没有抬起来最麻烦。” “是吗?这家伙虽然没死,但已经和死了差不多了。” “啊?他死了?” “笨蛋,我不是说他没死吗?” “可我还是觉得咱们不应该就这样把他扔到后巷里不管不顾,万一......万一有的强盗不仅谋财还要害命怎么办?” “你说得对啊!这等便宜事怎么能被别人拣去,一会儿咱们搜搜他身上还有没有钱财。” “什么?你要那死人的钱?” “呸!我不是说他还没死吗?再说了,这几天他一直喝酒,还没付钱哪!” “可是......” “去去去,没什么可是的了。哎!看着后面的门槛儿,别绊倒咯!” 小铁和奎子出了门之后,便往后巷走去,一路上人们也只顾着玩乐,根本不去留意两个小厮抬一个醉鬼。 后巷黑咕隆咚的,和繁华的大街简直是两个世界,这里事那些老鼠游乐的世界,奎子一见到老鼠心里就发毛。 “我门快走吧!”奎子说,“这里太黑了,还全是老鼠!” 小铁有些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呢?跟个娘们儿一样,娘们儿都比你胆子大。” 奎子一向怕小铁,见小铁似乎生气了,连一声都不敢吭了。 “好了,就这里吧!” 二人把方云飞扔在了地上,奎子真怕会把他给摔腥,吓得就要往回跑,小铁把他叫住:“奎子!别走,还有事要干呢!你就站在那儿,帮我望风!” 说着,小铁就在方云飞的身上守着,“他身上的玉佩应该值钱。”他把方云飞腰上的玉佩给解了下来,偷偷瞄了瞄奎子,见他正老老实实地看着巷子外面,便偷偷地把玉佩藏在自己地怀里。小铁继续搜着,接着从方云飞的怀里搜出了银票,足足有一千两,小铁差点高兴的叫出声来!于是,他从中取出七百两银票悄悄地塞进自己的怀里,另外三百两银票捏在了手里。然后小铁又从方云飞的袖中找到了几个碎银子。见再也搜不到什么东西出来了,就站起了身子说:”奎子,走吧!“ 奎子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撒腿就想走,小铁再一次把他叫住,奎子转身问道:“又咋了?” 小铁慢慢走过来,摇着手中的三张银票,笑道:“猜猜,有多少?” 奎子一额头都是汗,他不关心有多少,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小铁说道:“哈哈!足足三百两啊,还有点碎银子,咱们哥俩平分了吧?” “平分?” “对啊!” “我不要!” 小铁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要!”其实小铁是在担心奎子会告密,但只要奎子也拿了钱,不管拿了多少,他的嘴巴就会严实了。可现在奎子却说不要这钱,小铁不由得担心起来,甚至有一瞬间想打他一拳,逼着他拿钱。但是小铁忍住了,变得和声和气道:“你想啊,就咱们这当妓院小厮打杂的,猴年马月能够赚到这么多钱啊!为什么不要呢?” 奎子说道:“俺娘说了,不能拿不义之财!” 小铁现在很生气了:“难道你现在领着的妓院里的钱就算是有义之财吗?” 奎子道:“......起码是我自己挣来的!” “你!他妈的真是不识抬举!”小铁抡起拳头就要打他,奎子忽然变得惊恐起来,小铁笑道:“怎么?改变主意了没有?” 奎兹没有回到,惊恐万分大叫一声:“鬼啊!”转身便跑出了巷子。 小铁听到他叫了一声鬼,心里也十分慎得慌,但仍然安慰自己:“呸,哪里有鬼?” 他背后一阵发凉,慢慢转过头,竟真的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在自己前方几步晃荡!小铁刚要叫出声,忽然间见那披头散发的鬼伏倒在地呕吐起来,小铁定了定神,才发觉,这哪里是鬼,这分明是刚才被他和奎子扔在地上的方云飞嘛!顿时,小铁的胆子壮了一些。但毕竟自己刚刚偷了方云飞的钱,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逗留了,便转身要走。刚走两步,就听见背后出传来他的声音:“你...站住...小偷...偷了我的钱...别跑!”。 小铁心中一惊:“他知道我偷了他的钱?他不是晕过去了吗?怎么会知道呢?”小铁想继续离开这里,方云飞又在身后呕吐起来。小铁又停下了脚,转身看着他:“不行,他既然知道我偷了他的钱,那等他明天醒了酒就会把我给指认出来了,到时候,恐怕我就得吃官司进牢房了!我可不想坐牢。” 小铁一步一步朝方云飞走过去,他的眼神里似乎冒着绿光,他的笑容似乎变得狰狞起来:“我可不想坐牢。不如你真的变成死人吧!我回头会连本带息地把纸钱烧给你。” 小铁心里既害怕又紧张,这可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从墙角的废物堆里找到了一根木棒,木棒上面还有三根两寸长的铁钉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森冷的光。他的手再不停的颤抖,他的胃在收缩,但一想到自己怀揣着一千两银票,自己的心神便稍微定了一定。 他双手握紧了木棒,方云飞还伏在地上呕吐着,小铁把木棒对准了方云飞的后脑,他想大叫一声为自己壮壮胆,可他又怕这样会招人注意。小铁只是咬紧了牙关,从嗓子里发出闷吼,一闭眼,木棒飞一般地落下,鲜血四溅,血泉喷涌而出,小铁呜咽着,身子便倒了下去。 小铁倒在血泊里,想着他怀里的一千两银票,永远地闭上了眼,他失去了金钱,失去了那个穿绿色衣裳地女人。 方云飞披头散发伏倒在地上,他的身上头发上都沾着小铁的血,他呕吐的更厉害,他向后爬着,一边爬一边呕吐,同时还“咿咿呀呀”地叫着。忽然,他撞上了一堵墙,抬头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人的腿,他吐了那人一脚,刚要往回爬,忽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那个黑影很高大,他把方云飞方云飞拍晕之后便将他抗在了肩上,就像抗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容易。他的声音有点像天际厚厚云层里的闷雷:“把他处理掉。”话音未落,他便消失了,像鬼魅一般。然后又有三个黑影从四面的矮墙上,箭一般地落在地上,片刻间,小铁的尸体也不见了,小铁的血就像是被大地吸干了一样,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就好像没又发生过一般,唯一知晓一切地就是一只趴在洞门口的老鼠,可这一切对它来说无关紧要。它从老鼠洞中探出了头,用它尖尖的鼻子,嗅一嗅空气中是否还潜藏着危险,于是才放心大胆地流了出来。它站着的地方本应该是方云飞的呕吐物,可现在只有在月光下显得苍白的石板地,光光的,什么都没有。老鼠窜了起来,一只,两只,三只......继续做着他们的偷窃营生。 “什么?小铁失踪了?”洛儿惊讶道。 洛儿与大壮刚回到翠香楼,一个女人那就告知她这件事情,那人说的时候带着一种无所谓的神情:“是啊,昨天晚上好像就没见到过他了。反正啊,这种事有好多好多啊,不用大惊小怪啊。” 可这件事对于洛儿来说就是大事,因为这间翠香楼是怜香玉交给她的,怜香玉对她总是如亲生姐姐一般,所以翠香楼绝不能出一点意外状况。洛儿一双精明的眼神冒着光,她吩咐道:“待会儿都到后院来。把前门和两边的偏门也都关上!” “啊?可是洛儿妹妹,咱么这里还有过夜的客人呢?怎么能把他们置之不顾呢?”那个女人说道。 “那就把他们叫醒,让他们离开这里。”洛儿的神情如痛君临天下的王后一般。 “那咱门这生意该怎么办?” 洛儿笑道:“有几位姐姐在,咱们怎么会没生意?” “你这丫头,嘴真甜!好吧好吧,就听你的吧,洛儿妹妹。” 洛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让大壮把孟婆背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让孟婆躺下来休息。洛儿蹲在床边,说道:“婆婆,这一路上,肯定很难受吧,快点好好休息一下,我这就让人熬一碗药汤过来。”孟婆用不清楚的咬字向她道了谢。洛儿和大壮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关上。 大壮伸了伸懒腰嘿嘿笑道:“还是回来的感觉好呀!” 洛儿却道:“回来的感觉一点不好!又出麻烦事了!” “你是说小铁那件事吗?嘿,小铁这家伙聪明机灵,肚子里全是小点子,脑子活得很,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洛儿沉思一下,说道:“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二人一边下楼一边说着。 “哪里不对劲儿?”大壮掏着耳朵说道。 洛儿皱着眉头说道:“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直觉告诉我,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大壮继续掏着耳朵,嘿嘿傻笑道:“洛儿姑娘也有女人的直觉了?姑娘可越来越像怜大姐了呢!” 洛儿没有理会他,看着堂中正在收拾小案桌和拖着地板的打杂伙计们,洛儿说道:“你们一会儿也要到后堂里来!” 几名伙计应声道:“好的洛老板。” 大壮在洛儿身后傻笑道:“哈哈,洛老板。姑娘,你什么时候姓洛了?” 洛儿没有理会她,二人下了楼梯之后左转进了一道门,门后面是个庭院,那里是洛儿以前住着的小院子,自从洛儿从怜香玉手上接管翠香楼的时候,她就搬到了怜香玉曾经住着的房间的隔壁,将里面装扮的和怜香玉的房间几乎一样,她始终留着怜相遇的房是为了期盼怜香玉早点回来。 院子里的几棵梅树依然呆在远处,就像小庭院的守护神一般,树上的梅花已经凋零地没多少了。洛儿一见到梅花,便想起梅花茶,和那总是对自己温柔地微笑的白先生。 洛儿正在出神,大壮在她身后悄悄说道:“洛儿姑娘,他们都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疯了奎子 盏茶的功夫,小庭院里就满满的全是人,大多都是妓院里的姑娘,穿着各种艳丽的衣服,有的还打着哈欠,有的是刚从客人怀里爬出来,连头发也没梳理,还有几个刚才在大厅里打扫的伙计也在这万花丛中,十分显眼。他们把洛儿和大壮围在了中间,一群人交头接耳嘀咕不断。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听说是有个人失踪了?” “谁呀?” “好像是一名伙计,应该叫小铁---” “小铁?我昨晚还见过他呢?怎么会失踪了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跟那个姐姐私奔了呢....” “嘿,你别闹,真讨厌!”...... 大壮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人击鼓一样,院子里的人就安静了。洛儿看了看周围一圈人,说道:“诸位姐姐。昨晚咱们翠香楼失踪了一名伙计,有谁见过他或者知道他的下落吗?” 一群女人都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真的没有人见过他吗?”洛儿又问道,这次她盯着那几个伙计,“你们也没见过他吗?” 这时有个女人说道:“不就是一名伙计不见了吗?说不定他正在哪个姐姐的闺房里睡着呢?你说对吗?晴儿姐姐?” 晴儿就是昨晚穿绿衣裳的女人,她脸一红,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可别瞎说!乱冤枉人是要掌嘴的咯!” 另一个女人朝晴儿吐了吐舌头,嬉笑道:“晴儿姐姐不好意思了呢!嘿嘿,去看看她的房间,肯定能找到她那小情人儿......” 晴儿道:“你再说,再说我可真打你咯!” 洛儿说道:“别闹了两位姐姐。” 晴儿娇哼一声,才罢休。 洛儿问道:“晴儿姐姐,你昨晚有没有见到小铁呢?” 晴儿道:“洛儿妹妹,昨晚我确实见到过小铁......” 刚才嬉闹的那个女人接话道:“我就说吧!” “你!”晴儿瞪了那女人一眼。洛儿道:“好啦,香儿姐,你别闹啦!” 香儿道:“好好好,晴儿姐姐,是我错啦,原谅妹妹吧。” 晴儿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洛儿妹妹,我昨晚确实见到过小铁,因为昨晚那位方公子在二楼‘小天山’隔间里喝酒喝的不省人事,所以我们便让小铁去瞧一瞧,生怕方公子喝过头和出了人命就不好了。当时芬儿和君儿两位妹妹也在,我们三人就站在走廊上。” 芬儿和君儿就是昨晚穿紫色衣裳和黄色衣裳的女人。她二人都点了点头,芬儿道:“没错,昨晚小铁进去看了之后,发现方公子只时喝得昏睡过去,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才放下心来。但是因为他喝得太多,吐出来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我们便让小铁却将他搬出来,然后打扫一下里面免得影响生意......” 君儿接话道:“然后小铁就又找找了两名伙计将方公子抬出来,打扫打扫隔间,那时候我们三人遇到了一个老顾客就都离开了,去招呼那个老顾客了。” 洛儿问道:“又找了两个伙计,是哪两个伙计?” 洛儿的目光停留在站在人堆里的几名伙计,心道:“一个,两个,三个……怎么才七个伙计?咱们翠香楼一共招了九位伙计,除去失踪的小铁,应该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洛儿问道:“还有哪个伙计没有来吗?”在场的七个伙计相互看着,都不先讲话,洛儿看到其中有个高个头的伙计显得十分紧张,便问道:“条子,你知不知道实情?” 条子当然知道一些事,不过他不敢说,因为他说了也怕没人相信。 大壮嘿嘿傻笑着,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条子,你是不是有意隐瞒些什么呀?” 大壮越走越近,条子也越来越紧张,他的双腿不停地在抖,就像风中颤栗的两根竹竿。 大壮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知道知情不报会怎样吗?” 大壮只是轻轻一拍,似是能把他拍散一般,条子的嘴唇变得煞白。他颤着身子说道:“鬼,有鬼。” 大壮道:“什么鬼?你小子是疯了吗,哈哈。” 条子瞪大了眼说道:“疯了,奎子疯了。” 洛儿道:“奎子?对啊,这里除了小铁就不见奎子了,昨天是谁和小铁一起将那位方公子抬走的?” 芬儿道:“就是奎子呀!” 洛儿道:“奎子现在在哪?”她看着条子。 条子好像惊魂未定,不知是被鬼吓的,还是被疯了的奎子吓的。 条子道:“奎子说他看见鬼了,然后疯了。” 大壮道:“疯了?他现在在哪?” 条子看了看院子东面靠墙的一个柴屋。大壮也看了看那个屋子:“是在那里吗?”条子点了点头。 洛儿先走了过去,除了条子之外,其他人也慢慢围拢过去,大壮走到了洛儿前头,先到了柴屋前,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双双眼都盯着那屋门,好似门一开就会有什么怪物冲出来一般,整个气氛都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紧闭着嘴,呼吸也都不约而同地急促起来。 大壮嘿嘿傻笑道:“那洛儿姑娘,我开门了?” 洛儿点了点头,她也瞪大了眼,她还是个孩子,心里怎么能没点儿害怕?淡时大壮在她前面,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可靠,洛儿的心里也踏实多了。 大壮粗壮的手臂抬了起来,一双比人脸还大的手一推,门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趴在地上。 他身上穿着的,正是翠香楼伙计的衣服,这个人无疑就是奎子了。可他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他一边说还一边叩头在地,直磕得额头血淋淋的。 屋外一群女人和伙计看见疯了的奎子,也都是惊魂难定。 “那是奎子吗?” “不是他又是谁?” “他怎么变成这种样子了?” “鬼知道!” “啊,干嘛又提鬼啊!好不慎人的啊!” “又不是我说的,奎子不就是见了鬼才这样的吗?” 一群女人在那嘀咕个不停。 洛儿看到发疯的奎子也是心中一颤,感觉见到奎子受到的惊吓要胜过见到鬼。洛儿不相信世上有鬼,那奎子到底是怎么被吓成这个样子? 大壮一把拎起了奎子,奎子披头散发,脸上血泪鼻涕横流,嘴里苦苦求饶:“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大壮哼道:“谁要让你死?奎子,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见到小铁了吗?” 一听到小铁的名字,奎子变得越加惊恐疯狂,他开始手足狂舞,大壮猛给他一巴掌扇下去,他才停下来。 大壮道:“怎么回事?” 奎子泪流满面说道:“血,全是血!” “谁的血?” 奎子抓紧了大壮的衣衫:“小铁的血,小铁死啦!” 一群人听到小铁死了,俱都吓得不敢说话。江湖上打打杀杀,死人是常有的事,不过在凤霞镇死人可就十分罕见了,更不要说死的还是翠香楼的人。 洛儿管事近大半个月,遇事处变不惊,可现在心里却怕得要死,她故作镇定地说道:“你看到小铁死了?” 奎子盯着洛儿,两只眼睛血丝密布:“我看见了,他的血喷的到处都是,是鬼杀了他!是鬼!” 大壮将他扔在了地上说道:“放屁!哪里有鬼!” 奎子跪在地上说道:“真的有,真的有!就是那个人,那个喝醉的人!他变成厉鬼了,因为小铁偷了他的钱?” 洛儿又是一惊,问道:“偷钱?他为什么要偷那人的钱?”其实洛儿本不用去问,这也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这么问一来是怕自己慌了心神,借这话先稳一稳。二来是做给其他女人看的,好让大家知道,翠香楼的管事仍是她。 一群女人纵然刚才议论纷纷,现在一听死了人,都在担心这个地方真的有鬼了。 大壮道:“奎子!你是在哪儿看到小铁死了?” 奎子伸手指了指:“就在后巷,就在后巷!小铁和我把他扔在了那里,他一定是恨我们,要来杀我们啊!”奎子跪着爬到大壮跟前,紧紧抱着他的腿,把他的裤子抓的褶皱不堪。 大壮一脚甩开了他,转而对洛儿说道:“洛儿姑娘,这小子说的鬼啊神啊,我看都是假的,如果小铁死了,肯定是被人杀的,我先去后巷看一看。” 洛儿点了点头,手里不断抓着自己的一紧,她咬着嘴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壮去了后院,片刻便回来了,可洛儿却觉得时间过了好久。 大壮回来便道:“我看了看后巷,啥也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血,还有他说的那个被他们扔在那的人,也没看着。” 奎子疯狂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啊!小铁要杀他,然后小铁自己就死了!我亲眼看见了!” 大壮蹲下身子问道:“你说小铁要杀了那人?” 奎子疯狂地点头。 大壮傻笑道:“洛儿姑娘,我看这家伙一定是疯掉了,一会儿说看到鬼,一会儿说看到小铁杀人,可后巷里面我看过什么迹象都没有。这家伙一定是遇到什么别的事给吓得得了癔症。” 洛儿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大壮给她略微使了下眼色,她揣摩一番,又转而说道:“我看也可能是这样。” 洛儿转过身子来对外面的女人和伙计说道:“小铁不知所踪,奎子发了疯,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奎子口中鬼怪之事实不可信,诸位姐姐和店员伙计,在查明情况之前,还请诸位姐姐和伙计一定不要向外面闲言,如果谣言流窜,妹妹我身为翠香楼管事,查到犯禁者,不会留顾情面,定严惩不贷。诸位姐姐都明白了没?” 女人们和伙计们纷纷点头。 “妹妹放心好啦,我们才不会出去乱说呢。” “是啊是啊,什么鬼的怪的,姐姐我就只认识色鬼。” “洛儿妹妹放心,我们的嘴严实得很。” “洛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乱说。” …… 洛儿道:“好,既然这样,劳烦各位姐姐和伙计了,都去忙吧,姐姐们去休息吧。” 众人纷纷散去了。只剩下柴屋里三人。 大壮指了指倒在地上抽噎不止,嘀咕不止的奎子:“这家伙该怎么办?” 洛儿皱着眉头看着奎子道:“先请个大夫给他看看,问问他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谋初露 大夫诊完奎子之后,只留下几句话给洛儿就离开了。他走得很急,走的时候也是遮遮掩掩,怕被人看到一个行医者竟来了妓院。洛儿没说什么,让人送大夫从偏门离开,自己便转身回了客房里。客房中,大壮终站在一旁看着奎子,奎子被绑在了木椅子上,一整想要挣扎的奎子弄得椅子腿不断敲打在地板上,“咚咚咚”直响,有几次险些被他仰翻过去。 一看到洛儿进来,奎子变得越来越癫狂,大壮努力按着他,虽然他仍被绑着,大壮还是有些担心他会突然冲出去伤害洛儿姑娘。 洛儿搬了个凳子就坐在他面前不过二尺的距离,竟显得丝毫不怕发疯的奎子。 洛儿抬头看了一眼大壮,然后才说道:“奎子,现在你安全了,可以不用装疯了。” 大壮听了甚是诧异:“姑娘你说奎子在装疯卖傻?” 洛儿道:“不是我说的,是大夫说的。” 二人一同看着奎子,他果然冷静了不少,这证实了大夫所言。 洛儿问道:“奎子,你装疯卖傻,是怕有人杀你对吗?” 奎子的脸深深地藏在散乱的头发下面,他点了点头,咽喉里发出呜咽之声,“救我——救我——” 洛儿和大壮相视一眼,大壮去将绑着奎子的麻绳解开,奎子仍然像被绑在椅子上一般坐着,不过这次是他自愿留在椅子上的。 洛儿道:“奎子,现在周围没有别人,你可以把你昨晚看到的说出来吗?小铁真的死了?” 奎子点了点头道:“我...我亲眼见到他被人杀了。” 洛儿道:“你能把所见到的事情都对我们说一遍吗?” “昨晚我和小铁一起去把方公子抬到后巷,小铁贪心,想要把方公子身上的财物偷偷搜刮走,我不愿意同他一起,他便让我去给他望风。等他把方公子身上的钱财都搜出来之后,我就想赶紧离开后巷。他却把我叫住,他手上拿着方公子身上的钱,大概有三百多两。之后他要我与他平分,我不愿意,因为俺娘说不能拿不义之财,他见我不愿,就要伸手打我。这时候我看见了鬼......” 大壮冷笑两声,洛儿叫他不要出声:“然后呢?” 奎子继续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鬼,所以我就拔腿跑出后巷了。还没有跑到大街,我忽然觉得就这样把小铁丢下太不仗义,但我又害怕那鬼,所以我不敢做出太大动静,只是慢慢往后巷摸了回去。我躲在了一堆草篮子和草筐后面偷偷看小铁是不是还在。我看到了小铁正四处找什么东西,之后见他从一旁的废物堆里找来了一根木棒,木棒上还有钉子,然后他就朝着一个趴着呕吐的家伙走过去。我这才知道,他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鬼,就是方公子。 “我看小铁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刚想通他拿着那根木棒是为了杀害方公子,因为方公子很可能知道小铁偷了他的钱,所以小铁才想要杀他。我眼见不妙,就想要冲出去阻止小铁,可是腿脚偏不听使唤,一下子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就是爬不起来。眼看小铁就要把方公子杀了,可突然小铁的颈部喷出血来,然后就倒在了地上。接着就是那方公子似乎也被吓坏了,正趴在地上四处逃窜,然后他撞到了一个人。” 大壮和洛儿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人?” “我也没有看清,只觉得那个人高得像一堵墙似的,然后那个人轻点方公子一下,他就晕了过去,那人把方公子扛在了肩上,说了句什么便转眼不见了。我原本想要去看看小铁,谁知道忽然又冒出来三四个人,他们将小铁的尸体也给扛走了。我怕自己被他们发现,就一直不敢出声,等到听不到后巷有什么动静了的时候,我就想着离开这儿,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醒来之后我正倚躺在一堆草筐间,这才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我害怕,害怕那群人知道我看到了他们杀人会过来杀我......所以......” “所以你才会装疯?”洛儿道。 洛儿低下头沉思着,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离奇了,小铁被杀,杀人的人却劫走了方云飞,那群人一定和方云飞有着某种关系,不过这一切都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奎子说得话句句属实才行。可现在后巷并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连血迹也没有,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大壮忽然说道:“你是今天早上醒来的?” 奎子点了点头道:“早上醒来之后,我就立刻装疯回到翠香楼,当时所有人都没有醒,只有条子看到了我,他以为我真的疯了,便把我关进柴屋里。” 大壮哈哈傻笑道:“你小子,亏你想得出来啊!装疯卖傻!连我和洛儿姑娘都被你骗过去了。” 奎子笑不出来,他看着洛儿,洛儿也在看着他,他避开了洛儿的目光,转而流泪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跪倒在地上,抓着大壮的裤脚哭喊道:“求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这次大壮并没有把他一脚甩开,而是抱以怜悯之心看着他,将他扶起来,让他安坐在椅子上。 洛儿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大壮问道:“洛儿姑娘,你看怎么办?” 洛儿眼睛忽然一亮,起身说道:“大壮,你随我出来一下。” 大壮好似明白了什么便“哦”了一声,他跟在洛儿身后出了屋门,只留下奎子一人留在了屋里面。 洛儿和大壮下了楼,二人一前一后从大厅穿过,进了后院,大壮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跟着,到了后院他再也忍不住了,嘿嘿傻笑道:“洛儿姑娘,怎么了?怎么要跑到后院里来说话?” 洛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便说道:“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大壮道:“哪里奇怪?”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是觉得奎子在说谎?” 洛儿点了点头,大壮哈哈傻笑道:“不可能吧,他要是说谎,怎办么会把事情说的如此逼真,若不是亲眼看到怎么能说出来呢?” 洛儿道:“你莫要笑这么大声,恰恰是他说得如此逼真我才心生怀疑。” “哦?” “你想想他刚才说的话,他说他见到小铁拿了一根木棒,木棒上面还有三根钉子。后巷深幽,街上的灯光根本照不过去,若非熟悉道路的人都很难能保证走路的时候不撞到墙,他却连木棒上的铁钉都看得清清楚楚。” “哦?这点儿倒是奇怪。可是说不定这小子就是眼神儿好呢?晚上又有月光照下来,他能看见也许是凑巧呢。” “好,就算他眼神极佳,可是那一个人会在面前死了个人的时候仍然镇定而继续观察凶手的一举一动?” “这......”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说奎子胆子大的话,那他完全没必要装疯卖傻。而且他说小铁突然颈部喷血而亡,那人又轻点方公子将他劫走,说明那人武功绝不一般,试问一个人如有这等高强武功,怎么会没有察觉有人在一旁偷看?还有,当那个人劫走方公子之后,他说自己想要去看看小铁,一个人见到如此凶残景象应该怎么做?” “逃跑!” “没错,尽快逃走才是最合理的举动,这几点结合在一起,不得不让我怀疑奎子所说有些不可信。” 大壮略微思忖一下道:“哦,对了,他说一开始回来的时候见到了条子,咱们找条子问一下不就得了?” “条子?对了,还有一点。奎子说条子见他疯了就把他关了起来,条子既然早已知道奎子变得疯疯傻傻,为何还要隐瞒,知情不报呢?” “说不定他是害怕了。” “害怕什么?” “害怕...鬼呀!对,他说奎子当时嘴里一直叫着鬼呀鬼呀的,他一定是怕了。” “既然这样,他为何连其他人都不说,直接将奎子关进了柴房?还有,他之后为何又突然说了出来?而且是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说出来的,这样一来,我们所有人的视线都会移到柴房里装疯的奎子身上,在看到奎子的一刹那,我们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自然也不会去在意条子方才的失魂模样了。” “这么说,条子他是在撒谎?” “他撒什么谎?他只是帮了一个人的忙。” “谁的忙?” “当然是谁需要就帮的谁呗。” 大壮一惊:“奎子?” “没错,条子确实是害怕了,不过我怀疑,条子害怕是因为被奎子威胁了,配合他演了一出戏!一出可以混乱我们思维的戏,而最终目的是让奎子能顺利的留在这里。” “照姑娘你这么说的话,现在除了咱们二人,就只有条子知道奎子并没有发疯了。咱们把他找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洛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二人正要往大厅里走,洛儿忽然停住了脚步。 大壮回头问道:“怎么了?” 洛儿道:“刚才我们有没有把柴屋的门给关上?” 大壮道:“不仅关上了,我还锁上了呢......”大壮突然不说活了,他满脸的疑惑与惊讶,因为此刻他看见那柴的门不仅没有锁上,甚至连门也被打开了一条缝,一条足以进出一个人的缝。 没等洛儿说话,大壮就先走了过去,临近屋门,他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大壮推开了门,看到了一只手从柴堆里伸了出来,一直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 大壮知道那是个死人,他丝毫没有惧怕,而是冷静地走上前去,血腥味越来越重,他的胃开始收缩,但他忍住了。他慢慢地将木柴一根根拿开,露出了死人的脸。他惊住了,死的人正是他们打算去找的——条子! “糟了!”大壮冲出柴屋,发现洛儿不见了,当下着急大叫道:“洛儿姑娘!洛儿姑娘!” 可是整个翠香楼就像一座死楼一般,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几只落在屋檐上地鸟雀,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大壮的心顿时如死灰一样,他那张憨厚的脸似乎再也没法傻笑了,甚至连眼泪都夺眶而出。 他大喊着:“奎子!你出来!你把洛儿姑娘放出来!我大壮做你的对手!” “呸!就你也配?” 这时,屋檐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散了,远离的地方换成了一个人蹲在那里,大壮挡住刺眼的阳光,看着那个人。正是奎子!只不过他现在不是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翠香楼店员伙计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袍,暗红如血一般,令人看了十分胆寒。 “奎子!你把洛儿姑娘怎么了?” 奎子冷笑道:“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那小姑娘太聪明了,可惜一般聪明的姑娘没人会喜欢,尤其是太过聪明的,连性命都难保呢!” 大壮张口破骂:“你他妈娘老子的!你敢伤害了洛儿,我大壮就把你的皮给扒了!” 奎子站起了身子,从两余丈高的屋檐上一纵而下,身轻如燕,落到地上道:“就凭你?还想扒了我的皮?” 大壮虽然身强体壮,力气也比寻常男人大许多,但是却从来没有学过任何武功,打架的时候靠的也只是一身蛮力,可就算这样,在凤霞镇上也完全吃得开,甚至绰绰有余,因为凤霞镇从来不是江湖打打杀杀的地方。可现在看来,就算是凤霞镇,就算是翠香楼,终也逃不过江湖上的打打杀杀。 大壮见奎子似乎颇有功夫,也变得有些底气不足,他问道:“条子是你杀的?” 奎子依然冷笑,笑得好像脸部抽筋一样,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大壮继续问道:“你,你把洛儿带到哪里去了?” 奎子冷笑道:“聪明的人自然有比她还要聪明的人去看住她!不然怎么能行?虽然我不笨,但我却只能被分配到对付你这个蠢驴了!” “被分配?你们一共有几个人?你们是什么组织?” 奎子笑得更开心了:“说你蠢你还要做样给我看,我怎么会告诉你呢?你问了也是白问!” “你不叫奎子对吧!可你已经来了快两年了!为何到今天才露出真面目?” “露出真面目?待两年?别开玩笑了,我哪有这种耐心呢?作为你临死前的奖励我就告诉你一些事情。第一,我确实不是奎子,真正的奎子昨晚就已经死了。第二,这也不是我真正的面目......” 他一边说一边朝耳根伸出手,他轻轻一扯,竟揭下了一层人皮,不是人皮,而是人皮面具。 面具下面的,竟然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面孔,眉毛、鼻子、嘴巴和一双水波灵动的眼睛,他不是女人却胜过女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红色 大壮看到发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这个人可以说成是男人吗?他明明比翠香楼所有的女人都要美,可他偏偏确是个男人。大壮想要发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除了很美之外,他同样十分危险! 那人抖了抖自己暗红如血的衣袖,昂首向大壮走过来。大壮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他认为自己可以时刻做出应对,可他错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自己便轰然跪在了地上。他的腿似乎已经不属于他了。大壮脸上的五官由于惊恐,形成了一种不寻常的排布,他咬紧牙关,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可那双腿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对于他大脑的命令已然是熟视无睹。 大壮只得瞪圆了眼紧紧盯着那个在自己身子周围踱步的“男人”,大壮道:“你做了什么?” 那人听到后大笑起来,他笑的样子也不像个男人,他的笑声很清脆,笑得时间也很长,像个疯子一般,要把一生的笑声一次性全都笑出来。大壮终于等到他笑完了:“看来,你是个疯子!” “你说我是疯子?” “你当然是疯子!而且你还是个人妖!男非男,女非女的人妖!” 面对大壮的侮辱与谩骂,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蹲下来对大壮说道:“我怎么会和死人一般计较呢?”他摸了摸大壮宽厚的肩膀,就像一直野兽看着自己的美味猎物一般看着大壮,“你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那就让你再看一次好了!” 那人扬起了右手,攥成拳头,指缝之间夹着银晃晃的东西,是银针!细如发丝的银针本应该脆弱地不堪一折,但那人的笑容告诉大壮,这银针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命。 大壮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明手段,原来是暗地里伤人的卑劣技俩!”虽然这么说,大壮的额头却已沁出冷汗,大壮又说道:“既然你说过我要变成死人,为何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还有你们的目的。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那人笑道:“死就是死了,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死了之后有什么区别?”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大壮,又接着说道:“不过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关于我的名字......” 银针? 又是银针。 齐英儿看着手上的两根银针,孟婆在临走前交给他这两根银针到底是何用意呢?他不知道孟婆为何如此小心地把银针交给他,出于这种原因,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凌全非,一路上也只是在歇脚的时候偷偷端详银针。他只觉得着两根银针很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在哪见过。齐英儿和凌全非离开那个小镇业已两天了,他们先是原路返回到林中去,然后找到了那条小河,便顺着小河一直走。他们路过了奈何桥,那一晚地惨状一直在齐英儿的脑海里萦绕,可是现在这片地方安详平和,那晚的一点痕迹都不见了。 齐英儿很是诧异,他问过凌全非为何会这样,三十六天罡的尸首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凌全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说道:“如果是白鹤帮来处理这些尸首的话,恐怕咱们早在几天前就被白鹤帮的人给围剿了,由此我推测应该不是白鹤帮的,但究竟是谁做的,江湖之大,奇人侠士又如这森林里的树木一般多,我也想不出是谁替我们收拾了尾巴。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或者是那些人有可能是帮我们的。” “你是说不只是一个人?” “一下子处理这么尸体,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如果真有其人,他本身的存在就足以令人觉得恐怖的了。” 齐英儿没再说话,而是默默地在马背上整理脑中杂乱的思绪。 ——一路上有多少人都帮过我们?那个船夫、孟婆和钟大夫,而且常氏兄弟似乎也不会与我们为敌了,这一切有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对了,还有王开!“毒笑王”王开手上为何有铁无命的羽毛镖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下手毒害我们,这一次也没有,他也是在帮我们的吗?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奇袭白鹤帮,救出景云一家,但我们的行踪似乎已经被南宫鹤了解了,他派出的三十六天罡不就是为了杀了我们吗?可是三十六天罡死了之后......一切似乎有点太容易了。 ——没错,太容易了。即便有人阻挠,常氏兄弟、孟婆、邢公子和三十六天罡,他们本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或许邢公子除外),他们形成的阻力本应该很大,但却都被我们化解了,而且有些异乎寻常。如果他们真的是在为南宫鹤做事情,南宫鹤又为什么不痛下杀手,倾尽全力将我们除掉,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步步实行计划呢? 计划! 齐英儿心中一凛,一阵寒栗,那个想法只是一瞬间掠过自己的脑海——说不定南宫鹤知道我们的计划,我们之中或许有着内鬼! 齐英儿看向了凌全非,凌全非忽然觉得有一种充满寒意的眼神看向了自己,他转头看着齐英儿,说道:“怎么了?” 齐英儿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还要走多久?” 凌全非又看向了前方,“不知道,这条河好像没有边际似的,可我们得继续尝试着走下去。” “嗯。” 二人恢复了之前的沉默,一前一后沿着小河走着。 齐英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刚才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对凌全非说出来,他不应该很信任凌全非吗?凌全非教了他如何运用内力——可是也是他导致自己内力全失——不,怎么能怪他呢?明明是自己要去救孟婆。况且,凌全非现在还正要帮助自己恢复内力呢! 夕阳映在河面上,金光粼粼。齐英儿望着天际。——究竟该相信谁呢?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助,有内鬼这一说虽然是自己的猜测,可万一是真的呢?那我们所有人岂不都一直暴露在危险之中了吗?齐英儿越发觉得心乱如麻。干脆将所有的想法全部抛开,他握了握腰间的剑,心中空洞洞的,他感觉自己再不如从前那么有力量了。 ——至少,我还能相信一个人—— ——我怎么能依靠别人呢? 齐英儿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做就能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甩掉一般,但这对他没有什么帮助,只是感到有些晕眩。但是这仍让他坚定了一件事——他必须靠自己,必须亲手拿起剑。 孙巧儿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但正是因为这样,别人也就很难看出她心中脆弱的一面。如果她像世上大多数女人那样,柔柔弱弱只愿意躺在丈夫怀里轻轻低语的话,那么她就不是孙巧儿了。她也确实想要躺在齐英儿的怀里,她承认,她想要依靠齐英儿,但正因为她是孙巧儿——上官玲珑的侄女——所以她必须变得坚强,她要做的不是依靠齐英儿,而是为齐英儿分忧。 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好。齐英儿和众人去往万灵山之后,她就照料着李元郴养病,一直等到他痊愈。 李元郴站在院子里活动着筋骨,打完了一套通臂拳之后已是大汗淋漓,他愈发觉得身心舒畅,看来自己真的痊愈了。他走到井边,把搭在井边水桶把上的布拿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把布在桶里面搅了一搅,拧干了水,往脸上脖子上一抹,大舒一口气。李元郴本是个粗人,这几天生病的他硬是被孙巧儿当成了林黛玉给照料,让他浑身觉得不是滋味。早上他对孙巧儿说自己已经全好了,孙巧儿不信,非要让自己继续吃药才行,李元郴不愿道:“真的,巧儿姑娘,我真的全好了,再让我吃药,才非得吃出病不可。” 孙巧儿平日最是强势,偏偏这次就是执拗他不过,便只好妥协道:“那好,药可以不吃了,但是得等我找了大夫看过之后才行!” “好好好!巧儿姑娘......那这一碗?” “这碗嘛,熬都熬好了,倒掉岂不是太可惜了呢?” “啊?” 最终李元郴还是捏着鼻子苦着脸把这碗苦药灌进了胃里。孙巧儿看到碗底已经干净了,才笑道:“那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瞧瞧。”说着,孙巧儿便把药碗收走,临出门前,她突然转过头来对李元郴说道:“你,不能随便运功动气,听见了吗?” 李元郴点了点头:“放心吧。” 可就在孙巧儿刚出去不久,李元郴也悄悄下了楼,叫过小二问道:“巧儿姑娘走了吗?” 小二道:“啊?李客官,孙姑娘刚出门。” 李元郴点了点头道:“好。一会儿她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大声一点喊她,就像这样‘孙姑娘,您回来了’!明白了吗?” 小二不解道:“李客官,您这是做什么?” 李元郴道:“我是让你给我报个信明白了吗?” 小二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好的,小的明白了。” 李元郴又看了看街外,心想得赶紧点时间,于是立刻往后院走去,练起通臂拳来。练完拳之后,他觉得是舒畅,刚擦完脸却听见一声娇哼,他忽然就像被冻住了一般,然后慢慢转过脸来,看到孙巧儿正叉着腰瞪着他,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微微发福的老头,肩上背了个药箱。 李元郴心中念道:“这糊涂小二,怎么就没有报个信呢?看我一会儿怎么数落他!” 实际上小二在孙巧儿还没踏进客栈门槛的时候他就早早地大声道:“孙姑娘!您回来了!”孙巧儿见了一时惊诧:“啊,哦,我回来了。”这时小二见后院仍没有动静,便挡住了孙巧儿的路,又是弯腰大喊道:“孙姑娘!您回来了!” 孙巧儿察觉了不对劲儿,一把捏住了小二的肩膀,谁能想到一个女人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道,直把小二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二这才苦苦求饶出卖了李元郴。而李元郴刚才因为练拳入神,已然忘我,根本没有听到小二的提醒,甚至连孙巧儿早已站在门旁看着她打完拳也浑然不知,这下被抓了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笑着脸说道:“巧儿姑娘...你回来了啊...” 孙巧儿紧闭着嘴,冷冷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正在李元郴一筹莫展之际,孙巧儿身旁的老大夫呵呵笑道:“哎呀,这位就是姑娘要请老夫看的病人吧?那么老夫也就不必给这位好汉看病了。他刚才那一套拳,足以说明他健康得很呐!” 孙巧儿转身道:“真的不用看了吗?” 那老大夫摇了摇头,孙巧儿谢过老大夫之后,便送他离开了,临走前想给大夫诊费,可那老大夫却坚决不收,孙巧儿也只好再三道谢,便目送老大夫离开了。之后,她又走到了后院,看到李元郴正拿着瓢大口大口地喝着井水,登时来气,纤手一扬,三根银针破空而去。李元郴也顾不得喝了,将瓢一举,三根银针穿瓢而过,李元郴一闪脸,银针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孙巧儿道:“看来李大叔的病真的好了啊!” 李元郴放下水瓢笑道:“是啊,我真的全好了!” 孙巧儿哼一声道:“可我还没原谅李大叔背着我偷偷练拳的事呢!”说完,她就转身回客栈到大堂。 李元郴只是空叹一声:“哎,女孩子真不好惹啊!” 众人走了八天之后,孙巧儿和李元郴也备马上路了,此时也正是洛儿和大壮接过孟婆回到翠香楼的时候。孙巧儿想,如按计划,众人此时应该快到万灵山了,可她却不知其中生了多少变故,此刻她只希望身下的马能走快点,自己能早点见到齐英儿。李元郴已经好久没有在外走动过,猛然吸着新鲜空气,只觉得大是舒畅。但一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切,又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时想到上官玲珑的死——他绝不相信上官玲珑会自杀,他一定要查出真相,还有那个面具人! 翠香楼的风不再温和醉人,而是夹杂着血的气味。他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尸体。他身上暗红色的袍子现在变得更暗,因为他的袍子已经被血给浸染了一番。他倒在血泊里,他的尸体前面跪着一个人。大壮的眼神变得空洞,他活下来了,但他似乎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好像他已经死了一回一般,但由于某种原因,他并没有真的死,因为杀了那个人的人并没有去杀他。 只是转眼间,就在那穿着红袍子的家伙即将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忽然哑住了,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后退着。血从他的指缝间喷出,然后他再也堵不住那喷涌的血泉了,他眼里充满了惊恐或许还有意思悔恨,也许他在后悔自己说太多话了,而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说一句话了。他伸出了手好像是在向大壮求救,可是大壮此刻一样充满着惊恐。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比女人还美的人就这么倒下了,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死 活着比死要艰难多了。 大壮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九岁的时候就经历过生死。他的父亲是个山匪,母亲是被父亲抢来的女人。 他父亲对大壮的出生颇感意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个孩子,他对大壮的母亲很差,经常折磨她、*她、殴打她,她在怀上了大壮之后,并没有告诉他,她隐瞒着他。 在他一次下山去抢钱抢粮的期间,她拼死生下了大壮。她很爱这个白白净净又壮实的小孩子,即便他的生父是那种人,但她依然很爱大壮。她明白,孩子没有任何过错。 大壮的父亲三年后回来了,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孩子,他通常不喜欢孩子,一气之下竟想要杀了他。 大壮的母亲跪在地上求着他,但这丝毫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反而催生了他另一个更加恶毒的主意。他要把大壮放到山林中去,看他能活多久。大壮的母亲喊得声嘶力竭,也没有阻止他。 大壮的父亲把她关到了一个铁笼子里,把大壮人到了林子深处,让他自生自灭。 山林中尽是些豺狼虎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去?他只不过觉得这样杀一个孩子更有意思些。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大壮回来了。他就站在山寨门口,嘿嘿地笑着。大壮的父亲和他的手下看到了大是惊诧,一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岁的娃娃居然从深山里活着走了回来,有可能吗? 不管可不可能,大壮确实已经回来了,他看到了笼子里的母亲,便哈哈笑着跑了过去。 他母亲看到大壮奇迹般平安回来,自然是又惊又喜,她恨不得冲破铁笼,紧紧抱住大壮。 她做不到,甚至连大壮的脸都没有碰到,大壮就被他父亲一手捏着脖子提了起来。大壮在空中一顿蹬腿,险些呼吸不过来,憋死过去。 他父亲把他扔到了地上,大壮却嘿嘿傻笑着看着他父亲,他父亲也哈哈大笑道:“好家伙,是我的种,不赖!留着他!”他转眼看着笼子里大壮的母亲,“至于她嘛,老子玩儿腻了,就给兄弟们享受去吧!” 大壮的母亲不甘受辱,大喊道:“儿啊!娘对不起你!”便一头撞死在铁笼里。年仅两岁的大壮看得清清楚楚,父亲把母亲逼死了。 等他大了些,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清楚父亲到底是什么人,也明白当时母亲为什么在笼子里。 他一直帮着父亲打理着山中匪帮的事情,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还记得父亲濒死苦苦求饶的样子,那种狰狞的,可恶的,恶心的嘴脸…… 大壮仍跪在地上,他认为没有人能比他明白活着有多不容易了。 而他此刻的生命却掌握在另一个人手上,他如同一只蚂蚁,可以被那个人一手随便给捏死。 可他却傻笑着,笑个不停,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傻掉了。 他当然没有傻掉,他只会在有人的情况下才会傻笑,他的笑,自然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终于,藏在暗处的人忍不住了。只听到有人喝道:“别笑了!” 大壮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傻笑着。 有个黑影从天上落下,大壮没有注意到他是藏在哪里的,他的身手太敏捷。 大壮抬头看着他,是一个皮肤又黑的家伙,脸部棱角分明,想刀劈成的一样,他的颧骨过高,双眼小得像刀划开的缝,从这两道缝里却偏偏射出令人胆寒的凶光。他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上去十分干练。大壮猜他大概也就四十岁左右。 “刚才那个人的死一定和他有关系”,大壮想道。 “你怎么不笑了?”那人冷冷地看着大壮。 “看见你,还有谁能笑得出来?” “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笑不出来?” “因为你要杀我,我怎么能笑得出来?”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他弯着腰,双手按在膝盖上,撑着身子看着大壮,他的声音也变得像两片铁刮擦的声音一样。 “那个人不就是你杀的吗?”大壮镇定地说着。 那个人连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道:“他呀!是该死!他的话太多了,所以要死。这是规矩,我们的规矩。” 大壮又傻笑了一声:“那你可要小心点了。” “什么?” “因为你的话也变多了。” 那个人果然闭上了嘴,他警惕了看了看四周,然后好像放下心来,呼出了一口气。 大壮傻笑道:“看来,你们的人也时刻盯着你,就像你们盯着刚才的家伙一样。放心,我不会让你多说话的,你也不会死得很早的。” 那人听过后,气得面色发紫,一个跪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还有口气要挟自己?但他确实不敢多说话了。 大壮笑道:“我只想让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 “洛儿姑娘在哪里?”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说的这句话,会让我死得更快。” “哦?我当然知道,但是你死了也没关系,我猜你死了之后肯定有另外一个人替你来问我话。” 那人又是冷哼道:“你倒是很聪明啊。” “有人说过我傻吗?” “这取决于你的回答是什么。” 他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可怖的光,大壮明白,自己即便回答了,活着的可能性也很小。 大壮说道:“你问吧。” 那人有些诧异,似乎难以相信大壮竟会这么快配合。 那人说道:“我们也只有一个问题。”他顿了顿,走到大壮的身后:“孟婆在哪里?” “孟婆?” “对,孟婆。” 大壮哈哈笑道:“如果我说不知道呢?” 那人又突然出现在大壮身前:“那你就会死。” “看来我真的要死了啊。”大壮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 而此刻紧张又愤怒的人竟是那个黑衣人,他伸出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抓住了大壮的衣领:“你找死!”他的面目狰狞,大壮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眼睛并不小。 大壮傻笑道:“要死的人不是我,是你。” 那人原来黝黑脸忽然变得煞白,他退出几步,转着身子四处看着,他手里捏着两枚金钱镖,紧紧的捏着,因为那可是他的保命符。如果他能挨过一招,自己就能活命,这就是他们的规矩。 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人验证过这个规矩,因为他们之中从未有人躲过惩罚。 “办事不利者,死!”一个凄厉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黑衣人怒喊道:“等等!我还没……” 他的话未说完,便猛一转身,抬手将金钱镖发出,只听见“叮叮”两声,金钱镖落在了地上,同时两根银针也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以为自己躲过了惩罚,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中只是“咯咯”作响,紧接着他整个嘴里涌满了血,他到了下去,和那个身穿红袍子的家伙一样,变成了尸体。 大壮对他感到同情,一个人如果整天活在这种生死边缘,肯定不好受。 突然间,院子里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又有一些人从各个方向凌空而至。 一个脑满肥肠胖子,模样大概三十岁左右。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裹不住他的大肚子了,他整个人就像被一身华丽衣服所包裹的肉球,如果脱了衣服,他一定会像一摊泥一样摊开。 在这个胖子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女人。男人见了会动心,女人见了会嫉妒。 大壮心中虽有心仪的姑娘,但看到这个女人他是既心动也嫉妒,心动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嫉妒是因为这样美丽的女人竟然倚靠在那个胖子的臂弯里。 除了胖子和女人,另外还有三个人,他们穿着一模一样,都是疾装劲服,蒙面遮头,甚是干练,有点像东瀛的忍者。 在这三个人的身后,又有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像一堵墙一般,威严十足。 他带着一个硕大的斗笠,斗笠的阴影下是一副骇人的鬼面具。 他肩披深灰色的斗篷,斗篷下藏着一把刀,一把像他一样大得出奇的刀。 这样一把刀没有刀鞘,或许他认为,这样杀人更方便,也不用在乎刀上的血迹。 事实上他的刀上从未沾过血。 这个人显然是他们其中地位尊崇的人,大壮心里想着。 他感觉的身后还有人,但他却没有转身,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生或死。 或者只有死。 大壮身后确实站着人。 四个人。 每个人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袍子。深绿、靛青、黑色、白色。本来应该有个暗红色,可他已经变成了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那四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愠怒,他们死了一位兄弟,害死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可他们深知那个规矩,也深知那个人的恐怖之处,所以没有人敢有任何不满或怨言。 因此他们把愤怒都放在了正跪在地上的大壮身上。 大壮嘿嘿傻笑道:“看来我猜错了,没想到他死了之后你们竟然全巢出动,你们打算出最后一招了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寂 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大壮明白了,他们的出现属于意外。 大壮能看到的只有那胖子和女人的脸,他不会去看女人的脸,因为他要小心不被迷惑住,所以他只能盯着那个胖子。 胖子的头也想个肉球,他的眼睛被两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他的嘴又厚又大,最奇怪的是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异常的挺拔俊朗,和他完全不相称。 胖子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或许他的面部肌肉也已经被脸上的肥肉给遮盖住了。 大壮只好再去看那个女人。他不敢多看,只是时不时地瞟上两眼,每一次看,他都会有一种心跳加速得感觉。他将自己的心神好不容易拉了回来,可那女人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恐怕这辈子他都忘不掉了。 久久,还是没有人说话。 大壮等得不耐烦了:“你们难道都是哑巴?” 仍没有人说话。 一群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好像是与这个院子一同建造起来的雕像一般。 大壮再一次傻笑问道:“你们,是不是失手了?” 果不其然,胖子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大壮继续说道:“那个人并不是你们杀的?” 终于,那胖子叹了一口气。 “你的问题太多了。”声音是从大壮身后传来的,是那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男人说的。 大壮回答道:“嗯,我本来只有一个问题——洛儿姑娘去哪了?” 胖子笑道:“我如果说我没见到什么洛儿姑娘,你信不信?” “不信。” “我对未成年的女娃娃没有兴趣,不过你可以问问他们。”胖子指了指大壮的身后。 “我们本来是抓住了他,就把她放在了一里外的一辆马车上了……”大壮身后穿靛青袍子的人说道。 大壮道:“本来?” “不错,她现在不见了。”又一个声音,是穿着深绿袍子的人在说,“马车里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哦?洛儿逃走了。”大壮傻笑着,笑得更开心更坦然,好像现在让他去死他也毫无遗憾了。 胖子道:“她绝不可能逃走,她是被救走的。你也不该高兴太早,她中了那几位的点穴手,没有他们几个解开,天下就不会有第二个人解得开。”胖子的眼镜忽然露出了点光,“你知道如果一段时间没解开穴道他会怎么样呢?” 大壮紧紧闭着嘴,死死地盯着那个胖子。 胖子鼻下两撇八字胡蠕动着:“她会全身血脉闭合而死,或者落个全身瘫痪,不过这对于一个女娃娃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大壮的脸已经变得通红,愤怒的血急充到他脑子里。 他看了看那个高大的带着斗笠的人,又把目光移到那胖子身上,说道:“你的话岂不是也多了点?” 那胖子先是一愣,忽而大笑道:“我的话本来就很多,他们的规矩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是个商人,商人至少有百分之五十靠的是嘴。” 大壮傻笑道:“另外百分之五十呢?” 胖子忽然绷紧了脸上所有的肉:“靠的是让别人闭嘴!” 大壮道:“可你还没又让我闭嘴。” “因为我们还要从你这知道一些事情。”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他怀里的女人也跟着他往前走,“孟婆在哪?” “孟婆?你们究竟要找孟婆做什么?”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当然得关心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会影响我的生死,不是吗?” 他胖子愣了一愣,笑道:“我方富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么能说的家伙,不过有一部分原因时我不能让你闭嘴,如果我可以,那就容易得多了。” 大壮惊异地看着那个胖子:“你是方富贵?‘笑面财神’方富贵?” 那个胖子把怀里的女人推向了一边,乐呵呵地走到大壮跟前:“你认得我吗?” 大壮道:“若有谁不认识江南首富的家伙,只能说他太无知了。” 方富贵道:“你不是无知的家伙。” 大壮道:“我不是。” 方富贵弯下了腰,但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往前倾了倾身子,因为他的肚子实在太大了,根本弯不成腰。大壮有些怀疑这家伙是怎么走得动路的。 方富贵道:“可是你是个傻子!” 大壮傻笑道:“别人都以为我傻,你又不是第一个。” 方富贵的眼睛费力从两颊的肉中睁开:“可是别人不会杀了啊,那帮家伙可就不一定了。”他眼睛往那个戴着斗笠的人指了指,“他们不像我这般有耐心,我是生意人,他们不是。如果你还这么罗嗦的话,恐怕你就要称他们的刀下亡魂了。” 这是最后通牒,大壮明白,除非告诉他们实情,不然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可笑的是他虽然知道孟婆的躺下的那间屋子在哪里,但从这些人的举止上来看,他们已经找遍了所有的屋子,孟婆已经消失了。而他们却在逼着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说出他们想要的答案,就像逼着猫在学狗叫一样。 大壮又傻笑起来。 方富贵深深叹了口气,弯腰短短一小会儿,他的脸上已经有了汗滴,方富贵说道:“你这人果然是个傻子。” 他转身慢慢走回去,他走得很慢,就像一只企鹅一般。 被他推向一边的女人又钻进了他的怀里,方富贵对那个戴斗笠的人说道:“我尽力了,金老兄。” 那个戴斗笠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大壮忽然感觉道脑后生风,他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因为双腿不能动弹,只是用上身地里在地上横滚着身子,滚了老远。 他定下神来一看,原来是穿黑色袍子的家伙对自己使出一掌,他的手掌红如流血,难道是朱砂掌?大壮暗自吃惊:“除了方富贵以外,这些都是什么人?能和方富贵称兄道弟的人又是什么人?” 方富贵在一旁看着,他怀里的女人也在看着,二人就如同雕像一般立在一旁。 只见那黑袍子的人闷哼一声,身形一转,又是一掌朝大壮打来,他知道这一掌她是万万躲不开的了。于是大壮紧闭着眼,呵呵傻笑,道一声:“娘,我来找你来了!” 大壮再次睁开了眼,他没有死,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是刚才的那个黑袍子的人,他停在了大壮面前半尺的距离,他的手离大壮不过两寸。 他停住脚的原因在它的背后,一个人点住了他的穴道,那个人手里拿着两根银针,而黑袍子的家伙动弹不得,他一动,先死的就是自己。他的脸变得苍白,汗珠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瘦削的脸滑落下来。 在场的其他人也惊讶极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的作为是出人意料,甚至连那个戴斗笠戴面具的男人似乎也惊讶了。因为那个人正是刚才站在自己身前的其中一人。 三个貌似东瀛忍者的其中一个。 方富贵左右摇头,看看那个忍者又看看那个戴鬼人面具的家伙,“金...金兄,这是怎么回事?” 方富贵话还没有说完,那名脱离出来的忍者从腰间去除一个直径一寸的弹丸,往地上一摔,紫烟顿起!那黑袍子的几位兄弟大喊一声:“紫雾有毒!” 一群人四散开来,就连那方富贵以一瞬跳到了墙外面,身手灵活得令人匪夷所思。 等他们再次来院子里的时候,只发现又多了一具尸体,而那个背叛的忍者和大壮都不见了。 方富贵在那咂舌:“啧啧啧,赔了夫人又折兵呐!这次的亏,吃大咯!”一边说还一边用余光漂瞟了瞟戴斗笠的人。 那人并不理会,他好似没有任何感情,他转身离开了,身后紧跟着两个剩下的忍者,转眼便消失了。 方富贵打了个哈欠道:“美人儿,这生意好难做啊。” 他怀里的女人捏着他挺拔的鼻子说道:“但你什么生意都做得来,这次也一样。”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可吃瘪了。” “我才不信。” “嘿嘿嘿,还是美人儿懂我,总是骗不过你,今晚再好好奖励奖励你!” 说着,二人也纵身不见了,只留下院子里的三个穿袍子的人和三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二哥。”穿靛青袍子的人说道,“大哥和五弟死了,咱们要不要把他俩的尸首带回去埋了?” 穿白袍子的人等了他一眼说道:“带回去?你找死吗?大哥和五弟都死在规矩下,我们要是把他俩的尸首带回去,就是不承认规矩,不承认规矩就等于不想活命。明白了吗?” “那二哥,我们该怎么办?”穿深绿袍子的人说道。 “怎么办?当初是大哥做了决定要跟随那位大人物,咱们上了别人的船也就休想下去,只能一声追随他!” 穿靛青袍子的人抱怨道:“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还得咱们几个兄弟活得提心吊胆的。” 白袍子的人叹了叹气道:“单元咱们兄弟三人能有一天归入那位大人的门下,这样咱门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就怕咱们活不到那个时候啊!” “活不到也不行!想要活,别无他法!老三老四,走!”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几具尸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奇怪的姑娘 除此之外,翠香楼没有一点活人的迹象。原本男人的天堂,似乎也变成了沉寂的荒宅。 晚风拂过。 大壮微微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一股腐烂尸体的味道。 尸体! 大壮惊醒过来,他坐了起来。他惊恐地看着周围,漆黑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他眼睛才适应这黑暗的地方。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他一时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对了!” 他看道有一条光照了进来,从门缝里,门没有被关上。 他又发现自己的双腿似乎又有感觉了,他战起了身子,身子还有些麻木,他便靠着墙慢慢朝这门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他这才知道身后的屋子就是翠香楼后院的柴屋,也想通了为什么在昏睡的时候会闻到一种腐烂的尸体的味道——那是条子的尸体。 白天的事情一点点回到他的脑海中。 “地上又三具尸体......”大壮喃喃道。可现在地上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繁星满天,晚风时有时无。今天是个赏月得好日子,适合坐在屋顶上,旁边摆着一张小案,案上再有杯泡好的花茶。 屋顶上确实有个人,但她不是在喝茶,她在哭。 大壮从她的流水般的背影看出这绝不会是个男人,只有女人才会有这般纤腰背影,也只有女人才会在屋顶上哭泣,尤其是在她无助、寂寞的时候。 大壮没有办法跃上屋顶看个仔细,他挪动着还有些麻木的双腿,望着那背影说道:“姑娘?” 那屋顶上的女人停止了啜泣,她慢慢地站起了身子,转了过来。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大壮好像醉了,心醉,醉得一塌糊涂。他突然想要流泪,为这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她的眼睛漆黑发亮,水波灵动,却又透露着哀伤。 大壮猜不出她的年纪,因为她的身材实在算得上是世界上最美的曲线了。虽然她穿着干练的疾装劲服,但是依然尽显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这样的一个女人,就算在成年的女人里也很难找出第二个。可她的面庞却显得那么稚嫩,那么天真,那么无辜,像个孩子。她的头发只是简简单单地盘起来,是那么自然。 大壮看呆了,他不想说话,面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他纵有千万句话,也得忘却了。 他不说话,那女人却先说了:“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啊——”大壮答应一声,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她的面庞上。然后忽然醒悟过来,急忙说道:“实在抱歉姑娘,我...我失礼了。那个...是姑娘救了在下吗?” 那女人点了点头,她点头的样子就像是在绝顶的琴师在拨动琴弦,她跳了下来,身子如羽毛般轻盈。 待她走近一些的时候,大壮发现这个女人的身材是如此高佻,绝不像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 大壮看得脸红起来,他吃吃说道:“姑娘...谢...谢谢你。”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转而眉头却又露出一丝忧愁。 大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又摇了摇头。 大壮问道:“难道姑娘没有名字?” 女人说道:“我有名字......只是我忘了。” “啊?”大壮这才明白,她眉宇间的忧愁是从何来,她之所以显得那么无助,是因为失忆了,她忘记了自己是谁,所以也自然忘记了世间其他的一切。 大壮心中也有很多问题——她到底是谁?她为何在那个斗笠人门下?她又为何救下自己?...... 他也有些担心,自己即便问了她,她也会不知道。他对她没有任何敌意,反而有更多的怜惜同情。可是他必须要知道她是谁,还有那群人是谁。不然,如何找到洛儿姑娘的下落? 大壮问道:“那姑娘,地上的尸体.......” 女人道:“都让我给收拾了。还有柴屋里的那个,虽然我不认识。” 大壮心中暗暗吃惊:“一个女人竟然能将这么多尸体都给处理得不留一丝痕迹,这个女人不简单呐!但是这些尸体不见了,又如何才能知道洛儿得下落?” 大壮问道:“姑娘,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她天真地问道:“你是说哪些?死掉的还是走掉的?” 大壮道:“他们...所有,除了那个胖子,我知道他是方富贵,其他人呢?他们是什么人?” 让大壮惊喜的是,这个女人很清楚他们是谁,她的失忆并没有什么影响。 女人道:“那个先死掉的穿红袍子的家伙是‘天山五鬼’中的老五——‘赤鬼’孙林,还有一个死的是他们的大哥‘夜鬼’陈匡。剩下的穿白、靛青、深绿袍子的分别是‘昼鬼’汪俊、‘青鬼’赵三刀和‘林鬼’蒋泉。你听说过‘天山五鬼’吗?” 大壮摇了摇头:“没有。” 女人嬉笑道:“那就好,因为这几个人不是好人,奸淫掳掠,什么都做!我亲眼见过他们当着一个男人的面羞辱那人的妻子!” 大壮很吃惊,不是因为那几个淫贼所做之事,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透着天真烂漫的女人竟然能嬉笑地说出那种事情,大壮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大壮道:“那还有一个死掉的是谁呢?” 女人笑道:“嘿嘿,他就是‘金钱神豹’管一铜。”她眨了眨眼又接着说道:“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大壮依然摇了摇头,他认识的人确实很少。 女人好像有些泄气,叉着腰道:“你认识的人可真多。”忽而摇摇头,接着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大壮道:“不会是你杀了他吧?” 女人高兴得像个孩一样跳了起来:“你终于说对了点什么!” 大壮惊道:“真的是你杀的?” 女人把头转到一边,扬起下巴,说道:“当然是我杀的咯。” 大壮心道:“这个女人为何把杀人也看成一件开心的值得炫耀的事情?” 女人接着道:“就算我不杀他,他也会死。我不杀他,下一个来向你问话的人就会杀了他,这是规矩,懂吗?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我破坏了规矩,更没想到杀他的人是我!” 大壮在一开始就渐渐了解那个规矩了,一个人完不成任务,就得死,死了之后会有另一个人来继续完成任务——多么残忍的规矩。 大壮问道:“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女人笑道:“我不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且我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救人呢!我厉害吧!” 大专给忽然觉得她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甚至觉得她就是小孩子——和洛儿姑娘一样。洛儿!大壮想道:“我得赶紧问出洛儿姑娘的下落。” 女人看着大壮皱了皱眉头:“你好像有急事要做呢,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做到的?” 大壮知道如果她真的像个孩子,自己就必须耐心地照着她说的做。 于是大壮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人高兴地笑道:“因为我用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手法。”她忽然摊开了手,手心里卧着两根银针。 大壮道:“银针?” 女人好像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有些失落道:“是啊。银针,你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大壮道:“代表什么?” 女人道:“这代表着他们以为是孟婆杀了管一铜!” 大壮几乎是处于下意识地立刻问道:“为什么?” 女人觉得着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开心地背过手去,道:“因为他们就是要找孟婆,而孟婆就是用银针杀人的。就是我手上这样的针。” 大壮沉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竟会一齐出动。他们以为孟婆出现了,可他们却还是没有找到她。”他看着她一脸得意的微笑,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很奇怪吗?因为你要死了啊。” 大壮被她反问得反而觉得自己的问题才很奇怪。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太奇怪了。 女人道:“还有什么问题吗?尽管问我吧。” 大壮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知道洛儿姑娘和孟婆在哪里吗?” “知道!” 她回答地干脆利索,让大壮有些吃惊:“她们在哪?你带我去找她们。” 女人忽然面色严肃道:“你真是流氓!” 大壮一楞:“什么?” 女人道:“人家是女孩子,正在屋子里面安然睡觉,你就要闯进去,不是流氓是什么?” 大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你说她们在屋子里睡觉?” “对呀,睡得可香了?” “可她们为什么会在屋子里睡觉......是你?” 女人嘿嘿笑着。 大壮道:“是你把她们给救了回来?” 女人挠了挠鼻子,笑道:“是我。我先把老婆婆偷偷背走,然后把那个小女孩儿从马车里背走,我把他们藏在就在你刚才睡觉的那间屋子里。等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就把她们都背回了屋子里了。本来我也想把你背回去的,但是你太重了,我背不动。而且这里的房间好像都是给女孩子住的,没有给你睡的地方,我就只能把你放在那儿了!”她指了指柴屋。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大壮对这个女人充满惊奇。他忽然弯腰道:“多谢姑娘!”他抬起了身子又接着说道:“只是姑娘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女人撇了撇嘴道:“这个嘛......我不想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说。我饿了,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呀?” 大壮道:“有有有!姑娘。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去,你想吃什么?” 女人笑道:“想吃鱼!” 桌子上摆满了空盘子,一共三十二个盘子。那个女人坐在一旁,打了个饱嗝。而大壮则坐在另一边,瞠目结舌,他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大胃口的女人,而且对鱼肉的钟爱简直非人类。大壮的厨艺堪称一绝,他把自己会做的鱼都做了一遍——酸菜鱼、三汁焖锅鱼、麻辣水煮鱼、熏鲅鱼、蒜爆鱼、干烧金鲳鱼、飘香鱼、皮蛋鱼片汤...... 很明显的是,他的厨艺刚好满足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却说:“啊——晚上不能吃太多。”大壮听了差点晕倒。真是个奇妙的女人。 大壮又问了关于女人自己的名字,女人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有人叫过我的名字——‘叮咚’,可能我就叫叮咚吧,你也别老是喊我姑娘姑娘的,你们这里姑娘那么多,谁知道你叫的哪一个?就叫我叮咚姑娘吧!” “叮咚?”大壮一脸茫然,转而哈哈傻笑起来:“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叮咚姑娘,您吃饱了吗?我叫人把这些盘子撤走吧。” “好。” 桌子很快就干净了,大壮叹口气道:“叮咚姑娘,今日多谢你的搭救。在下无以为报,你今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差使我就好。” 叮咚想了一想,笑道:“好,以后你就给我做鱼吧,我哪里都不去了。天天吃你做的鱼。” 大壮傻笑道:“好一个爱吃鱼的叮咚姑娘。”忽而他又变得凝重起来:“可是叮咚姑娘,那些人不会回来找你吗?” 叮咚道:“不会,那群人又不在乎我这人,干嘛来找我呢?” “可是你救了我们,他们......” “嘿,你以为他们真的那么想杀你?” “我知道他们自然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只是孟婆在这儿,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这你就错了。”叮咚站起了身子,吃了这么多鱼肉,她竟依然步态轻盈,“他们是专门杀人的组织,他们的头头,就是那个带着斗笠男人......”她一边说一边在头上比划着,“那个男人也是个生意人,做着专门杀人的生意。他从不会手,只不过这次栽到了我手里。”说罢,她又得意地嘿嘿笑着。 “他要杀谁?孟婆吗?” 叮咚点了点头,又说道:“但是他只要失手了就会退掉委托人的付的佣金,然后就再也不管这件事了。” 大壮恍然道:“难怪叮咚姑娘这么有恃无恐。可是方富贵怎么会在其中呢?” 叮咚坐回到椅子上笑道:“那个胖子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钱多,那个杀手头头的要价可是高得很呢,而且要求一次结清,除了方富贵,谁还能一下子付这么多的钱呢?” 大壮又陷进了不解:“是方富贵要杀孟婆?” 叮咚道:“自然不是,那胖子才没有那闲工夫,只不过是要还他人的人情罢了。” “谁的?” 叮咚还未开口,屋子骤然黑暗,烛光忽然全灭。叮咚和大壮立刻警觉起来。 只听得外面有人说道:“少在里面嚼舌,识相的就滚出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叮咚 大壮和叮咚没有从正门走出去,而是从朝着后院的窗户翻了出去。本来是为了防范来者会趁着开门之际暗算,没想到连后院还有人。 二人落在地上,对面站着一个胖子,他仍然是挺着圆圆滚滚的大肚子,身上华贵的衣服好似快要被撑破了,他脸上的肉仍然堆积得让他眯上了眼,他的怀里依然搂着一个姑娘。 只不过着个姑娘似乎失去了吸引力,大壮心想,莫非是见到了叮咚姑娘?大壮啊大壮,你可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他瞧了瞧叮咚,只见她乐呵呵的样子,面对这个方富贵竟不显丝毫畏惧,反而是大壮皱紧了眉头。 方富贵的脸抽搐了起来,他愤怒地说道:“还从未有人叫过我是没本事的胖子!你是第一个!” 难怪他那么生气,原来是听见了叮咚和大壮刚才的谈话。大壮担心地看了看叮咚。 叮咚只是微微笑道:“呐,你自己没什么本事,就不许别人说了?我还非要说,我非但要说,还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方富贵是一个专门靠女人走路的胖子!” 大壮解地看着叮咚,叮咚也朝他看了一眼,然后捂嘴笑道:“你还不知道呢?这个胖子太重了,走几步就已经是极限了,他搂在怀里的那个女人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轻功还很厉害,要不然,谁能搬着一个胖子飞来飞去的?” 大壮吃惊地打量着方富贵怀里的女人,一个看似瘦弱娇小的女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奇怪的女人了,而且今天一天就见到了两位。 方富贵气得面色发紫,他已经气到瞪圆了眼睛,但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侮辱,小姑娘,金老兄放过你,我可不会,不管你是谁,就算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今天也得死在这里!”方富贵气得两憋胡子几乎扬上了天。 他话音一落,大壮就听见身后屋檐上一片吵闹,回头一望,上面竟沾满了黑压压的人,大壮纳罕道:“没想到这屋顶还能撑得住这么多人站在上面。” 叮咚道:“人越多越好!”说罢她从腰间取出两枚弹丸朝身前猛一丢去,“噗嗤”一声,紫烟顿起,弥漫整个后院。大壮听见耳旁有人小声说道:“走这边。” 叮咚拉着大壮往左边矮墙走去。烟云力,连长居在翠香楼的大壮都辨不清方向,叮咚竟能记得清清楚楚。 二人在紫烟中摸索着,看到前面是一大团黑影,便知是那矮墙,刚要纵身跃出,忽然一股狂风袭来,那紫烟顿时消散。叮咚和大壮抬头一看,面前的那是矮墙,简直是一个巨人站在自己面前。 三月下旬,哪里来的这般狂风? 大壮转眼一瞧,方富贵正得意地笑着,他的身旁多了一位银发白须地老人。他那一双如鹰鹫般的眼睛正盯着大壮和叮咚,他的双手正在扬着,还未收回。大壮心想:刚才那一股狂风,定是此人发出的掌力。 有如此掌力的人,世上恐怕只有两位。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了悟禅师属其中一位,但眼前这人肯定不是个和尚,那就只有陕北的“荒漠孤鹰”——姚半山。 大壮不认识他,正自好奇姚开山的双手为何有些乌黑,却没留意身前的巨人竟挥动了拳头。好在叮咚反应过来,拉着大壮往后一退,那巨人的拳头砸在了地上,碎石纷飞,地上竟现出一个大坑。 叮咚叹道:“好险啊!哼,这个人真鲁莽!” 大壮这才仔细看了看那个巨人,身高九尺有余,拳头竟比自己的头还要大,大壮道:“大壮这个名字实在该给他!” 叮咚嘿嘿笑道:“恐怕这还不足以,他应该叫巨壮!” 大壮的视线又回到了方富贵身上,方富贵原本气得发紫脸已经兴奋得变成了红色。 方富贵大笑道:“我说了,今天你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叮咚道:“杀了我们?你就别想知道孟婆在哪里了!” 方富贵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孟婆就在这里,她正躺在屋里打呼噜睡觉呢。” 叮咚一脸狡猾神色道:“哦?你就这么确定吗?” 方富贵忽然紧张起来,难道孟婆不在屋里吗?大壮也看着叮咚,见叮咚一脸无畏放松神色,自己也竟然迷糊了,叮咚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壮知道自己二人难以对付这些人,甚至连方富贵身边的姚半山和左边的巨人都很难招架,如果叮咚用的是缓兵之计,肯定很快就被识破,到时候仍是难逃虎口啊。他是被叮咚所救,若不是她自己早就死了,大壮道:“姑娘,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你对大壮有救命之恩,大壮这就报答给你了!” 叮咚看了看他,说不上来的表情,叮咚骂了一句:“笨蛋!你能打得过谁呢?” 这一句让大壮彻底泄了气,红着脸吃吃道:“我...我...” 叮咚小声说道:“看好咯,一会儿就有好戏了。” 方富贵冷哼一声:“不管你打什么鬼主意都没用了,把这两个人杀了!” 忽然屋檐上一群人像一群乌鸦一样飞了下来,将二人包围住,其中有人一声大喊,他们便蜂拥而上。 大壮虽然没学过武功,但力气自小便非常人,抓过来一个人便将他横身举过头顶,像沙包一样朝着人群砸去。而叮咚,灵活飘逸的身法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别人连衣服都碰不到,便被她在身后一点,昏死过去。一时间,这一群人竟无一人能伤的了二人。 方富贵啐了口痰,骂道:“废物!” 他又朝着那巨人说道:“该你上了!” 那巨人迈开了步子,身法竟然异常地轻快,他边走边将挡在面前的人一个个拨飞开来,在他面前,这群人就像是一群枯树枝一般,直接很狠狠地摔倒了一边。大壮见巨人到了眼前,知道不好,立刻抓起一个人准备朝他丢去,没想到还没有举起,巨人便飞起一脚,大壮拿那人一挡,虽然减轻了点伤痛,自己仍是飞了出去,撞断了一棵梅树。而他刚才举起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胸腔凹下去一大块,肋骨全碎。 大壮也吐了一口血,捂着伤痛吃力地站起了身子。他见拿巨人已经走向叮咚,正在着急,不耐自己疼痛难忍又跪倒在地上。 叮咚正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用双指点倒不少人,忽然看到大壮被打飞出去,心里一着急,正要往他那走,又看到那打飞大壮的巨人已朝自己快步走来。 叮咚艺高人胆大,迎面冲了过去。那巨人虽然看似灵活非常,但到底还不如叮咚身法轻盈。叮咚左闪右躲,那巨人一次次抓空,怎么也抓不到她,反而自己挨了她几脚。 但叮咚的脚踢在他身上就像踢到了墙上一般,毫无作用。脚还未收,那巨人转身一手抓过来,叮咚猛踩他一脚,借力翻身撤开。一会儿功夫,叮咚已经汗流浃背,而看那巨人,虽然呼吸急促,但仍无倦态,身法毫未减缓,又向他扑来。 叮咚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她凌空翻身,跳到巨人身后,飞起一脚朝他裆部踢去,任你铜墙铁壁,是男人就有这个弱点,但是叮咚错了。她这一脚下去非但没有达到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反而被他双腿夹住了脚。一阵疼痛,叮咚只觉得自己的脚骨要被碎了。 大壮见状不妙,立刻站起身子,咬着牙朝巨人撞过去。巨人心神都在留意叮咚,没注意到大壮,被他这么奋力一撞,整个人竟倾倒出去。叮咚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脚,觉得右脚已经麻木肿胀。叮咚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狠下心来,那巨人刚一起身,她手一扬,飞出两根银针,直插他双眼。 巨人一声惨叫,捂着双眼狂挥着拳头,一棵梅树被他一拳打成两截。 方富贵忽然大惊失色:“是你?白天是你杀了管一铜?” 叮咚道:“死胖子!现在才知道吗?一群蠢驴!” 方富贵怒不可遏,姚开山忽然飞起一掌,大壮喊道:“快闪开!”他推开叮咚,姚开山一掌正正打在他前胸,这一掌的力道竟比那巨人的一脚还要大,大壮只觉得有一股劲穿透了自己的身子,大壮飞了出去,穿破了墙,倒在了院子外面。 叮咚见状,大叫一声,忽然像发疯一般,她双手抱着脑袋,挤压着它,头痛欲裂。 她忽然站起身子,样子像一头野兽般,她的双眼似乎冒着绿光,看得方富贵心惊胆颤。他失声道:“杀...杀了她!快,快带我走。”他搂着的女人一用力,方富贵和那个女人便跳到了屋顶上面。 姚半山见叮咚忽像发疯一样,心里也有惊奇,但未放在眼里,他十分自信自己的黑风掌,就算是达摩院的了悟禅师来了,也最多和他斗个平手,何惧这个小丫头片子呢? 但就因为他这一想法,险些吃了大亏。 叮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手起银针,招招致命,银针如雨一般不断擦过姚开山的身子。姚半山费劲心力也只能勉强躲开,近身都不成,何谈要她性命? 姚半山留心她的空当,终于发现她右下方的迟钝,知她是由于被那巨人所伤而致,心里一笑,直接朝她右腿飞起一掌。可叮咚右腿忽然一撤,姚半山知道上了她的当,三根针当面飞来,连忙运用真气,发出掌风,虽然将针吹偏,但仍然中在了左肩上。 针,几乎全部没入肉中,若不是他掌风及时,估计是要来个透穿了。 姚半山再不敢小觑叮咚,翻身上了右面屋顶说道:“你到底是谁?” 一问叮咚,叮咚就头痛难耐,用拳头使劲儿砸着自己的脑袋。姚半山暗忖:“她头痛难耐,莫非是失忆了?她脑袋一定受了什么重创。”他左肩忽然传来剧痛,这个女人用针之毒辣,实在罕见,难怪白天方富贵会觉得是孟婆杀了管一铜。 姚半山忽然一惊,世上除了孟婆,还有一人用针丝毫不在孟婆之下。 昔日杀人女魔头——上官玲珑! 可姚半山从来没有见过上官玲珑,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不过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上官玲珑的消息了,难道上官玲珑失忆才会变成这个女人?不可能,世界上有谁能令这个女魔头受到重创呢? 姚半山正在思索,左肩又传来痛楚,他已经无力应对这个女人了,如果他现在还不走,恐怕今后这条胳膊也别想要了。他四处看了看屋顶,哪里还有方富贵的影子,姚半山深叹一声,转眼跳下了屋顶,消失在黑夜里。 院子里的尸体横倒一片,那被叮咚戳瞎了双眼的巨人此时也变成了尸体,银针已入脑髓,神仙难救。 而叮咚,脑子里好像有炸开一般,她忽然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大壮慢慢怕起了身子,他说不出话来,嗓子里只能呜呜发声。他艰难地在地上爬着,他看到叮咚倒在了地上,他的双眼模糊,但仍然强撑起身子,慢慢走过去,走两步就跌倒了,跌倒之后又再爬起来。这一段距离是那么漫长。 他看到叮咚的脸,可也随之闭上了眼,他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他缓缓睁开了眼,“这是在哪?我怎么在这?” 方云飞忽然坐了起来,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他揉着眼睛看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的东西极尽奢华,一点没变,和自己当初离开之时一模一样。方云飞立刻下了床,打开了门,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用手遮了遮,才看到这个院子里有这一个渔塘,鱼塘上是参差的假山,方云飞记得这是自己十岁时从桂林回来闹着他爹为他建造的“小桂林”。 院子里还有四五个家仆在扫地、修枝、浇花、松土......他们看到方云飞出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说道:“小少爷!早!” 方云飞目瞪口呆:“我回家了?” 一个女人的笑声如铃铛一般,一个婀娜的身影朝他走过来:“小飞啊!你醒啦!”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离家 方云飞看着那个女人,扭着蛮腰,一只手搭在一个仆人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轻摇着一把扇子走过来。这个人他自然非常熟悉,她是自己老爹的二房妾室——钱小娇,也是自己的二娘,更是在整个家族里对内的一把手。 方云飞一向不喜欢这个二娘,因为他觉得她总是有一点做作,总是装作一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在他还小的时候,他曾经作怪恨恨地踩了他二娘一脚,但是二娘当着其他人的面不仅没有怪他,反而夸他说月越是调皮的孩子越聪明。可是一到人后,她便开始刁难起方云飞,而且手段极高明,就算他找亲娘去告状,亲娘也不能帮他说什么话。 所以她也是方云飞不愿呆在自己家中的原因之一。 “怎么一大早就遇上她?”方云飞想着。 钱小娇嬉笑着走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方云飞立刻躬身作揖:“二娘早!” 她这才用扇子挡着嘴笑道:“早早早!哎呀,飞儿是越来越懂事了呢!”她象征性地扶了扶方云飞,方云飞则暗地里给了她一白眼。 钱小娇道:“飞儿啊,你知道你这么一睡可睡了整整三天,可把二娘给吓坏了。不过啊,最担心你的还是你母亲,快去给五妹报个平安去。” 方云飞点了点头,将她揶揄过去,心想:“你不说,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方富贵的五太太梁芸芸刚陪着方富贵的正房妻子牟静荷礼佛,她祈求着自己的儿子方云飞可以平平安安。 二人拜过佛正要出佛堂,牟静荷便指着佛堂外阶梯下站着的男人说道:“五妹,你看,那不是飞儿吗?” 梁芸芸一看,正是自己心中时刻牵挂不已的飞儿啊,她不禁唤道:“飞儿!” 方云飞转过身来,立刻行礼:“大妈,母亲,你们早!” 牟静荷已经五十二岁,她慈祥笑道:“这孩子,都何时了,还早呢?” 而梁芸芸则是满脸泪花,牟静荷道:“母子相逢,快去吧,还忍着干嘛?” 梁芸芸感激地谢过牟静荷便奔下阶梯,一把抱住了方云飞。他再一次闻到了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类似于花香,一种他自小就不曾忘记的香味,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甚是怀念。 方云飞也抱着母亲,缓缓道:“娘,我回来了。” 梁芸芸摸着他的脸,眼泪一直往下流:“回来好,回来就好。” 方云飞给母亲擦了擦泪道:“娘,你别哭了,让大妈看到了都。” 丫鬟扶着牟静荷走了下来,牟静荷道:“飞儿,来,让大妈瞧瞧,这些年变样子了吗?” 在父亲方富贵的这些妻妾中,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最喜欢的就是大妈了。牟静荷不仅知书达理,也经常充当方云飞的老师,教他书画,他对她十分敬重。 方云飞走了过去,牟静荷双手轻轻捏起他脸上的肉,左瞧右瞧,忽而笑道:“没变,飞儿还是那么俊,既没有晒黑,也没有长胖,现在正正好。” 方云飞笑道:“谢谢大妈!” 牟静荷一手牵着方云飞,一手牵着梁芸芸道:“走,咱娘仨到茶亭里聊聊。” 一个精致的茶亭,是由上品檀木制成,坐在其中阵阵木香与茶香混在一起,令人不由得心神放松。 牟静荷坐在主位,梁芸芸坐于次位,方云飞则坐在梁芸芸一旁的椅子上。 牟静荷看着方云飞道:“飞儿啊,这些年你去江湖游历可学到了什么?” 方云飞一想起只在翠香楼里寻欢作乐不禁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梁芸芸道:“飞儿,你大妈问你话呢?怎么不说呢?” 牟静荷笑道:“这孩子,还和以前一样,从不会扯谎,一想到扯谎就会脸红耳朵红的。飞儿啊,你尽管说吧,大妈不会怪罪你的。” 方云飞仍觉得翠香楼的风流韵事实在难以启齿,他便把自己遇到洪韩明等人和之后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讲了出来,自然没讲自己最后落跑一事。 谁知梁芸芸一听自己的孩子竟和帮派有了瓜葛,十分担心,牟静荷笑道:“五妹担心什么?飞儿难得有这么大的进步,你做母亲的不应该高兴才是吗?以前飞儿只会和那帮姐姐们一起玩,我也总是觉得一个男人不应该成天呆在女人堆里,飞儿这次出去竟遇到了万军帮帮主的三公子,岂不是他的造化吗?” 方云飞一听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梁芸芸叹道:“姐姐说的是,只不过我一听见飞儿一碰那刀枪打杀的事情就不由得担心。” 牟静荷道:“要我说,是五妹你太宠溺飞儿了。” 梁芸芸道:“姐姐你看飞儿被家仆送回来的样子,披头散发,浑身脏污,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罪,哪里是妹妹宠溺他,实在是......”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 牟静荷道:“妹妹你莫哭,飞儿啊,你当日回来为何如此狼狈?其中缘由你将给我和你母亲听一听。” 方云飞一时呆住,难不成要将自己在翠香楼里喝酒到不省人事的事情讲出来?不行,绝对不行,可是该怎么说呢? 牟静荷道:“怎么?飞儿喝醉了酒,忘记了不成?” 方云飞又是一怔,这就是他敬重牟静荷的原因,他什么事情也瞒不住她。他红着脸笑了笑道:“大妈,母亲恕罪,当日我确实喝了很多酒,之后的事情,我也确实记不清了......” 牟静荷道:“哎,你这孩子,喝酒就喝酒,喝那么多岂不是要死人的?你知道你母亲见你被家仆抬回来哭成什么样子吗?” 方云飞忽然跪在了地上:“大妈,母亲,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孩子愿受大妈和母亲的责罚。” 梁芸芸赶紧扶起了方云飞:“快起来,快起来,孩子。” 牟静荷道:“你这孩子,我们只是担心你,怎么会责罚你呢?今后你要好好呆在家里,多陪陪你母亲就好了。” 方云飞似有些犹豫,牟静荷道:“怎么?飞儿在外面难道有什么牵挂了。” 他再一次怔住,牟静荷似乎能窥探他的内心一般。 方云飞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藏掖根本没用,只好从实说出关于怜香玉的事情。 牟静荷听完笑道:“我以前只以为飞儿会和他爹一样是个多情的种,没想到他竟是个痴情郎啊,这一点倒很随妹妹你呀。” 梁芸芸也转忧为喜道:“不知那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竟能令飞儿如此痴心?” 方云飞不想再谈关于怜香玉的事情,因为她始终像一把刀子伤着他的心。 他转而说道:“父亲呢?我还没有拜见父亲呢。” 牟静荷道:“你父亲早就不在家中了,你想见他都见不到。” 方云飞道:“父亲他又去做生意了?” 牟静荷冷冷道:“什么生意?现在咱们钱庄的生意都是你二娘和四娘操持着,他呀是被鬼迷了心窍。” “啊?” 梁芸芸笑了笑说道:“他给你找了个小娘。” “什么?” 牟静荷叹道:“她真是个女鬼,而且还身怀武功。平日你爹出门不都得是个人抗着轿子抬着走?也不知他在哪儿找的这个小妖精,突然有一天就来了,而且她力气大得一个人就能抱着你父亲飞檐走壁的。” 方云飞道:“哦?看来我这八娘本事确实不小。”他很少看到大妈对一个女人持有如此大的意见。 牟静荷道:“她一来,你爹就成天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就像黏在一起的一样,形影不离。后来他干脆连钱庄都不管了,就交给你二娘和四娘了。” 方云飞这才听明白牟静荷对那女人有如此意见是因为钱庄的事情都交予了二娘和四娘,那她们就是实实在在的掌管家族了,而大妈虽然是正妻,却形如摆设。 梁芸芸道:“姐姐不要动气,富贵他的性情就是如此,你我不早就习惯了?” 方云飞觉得母亲实在单纯。 牟静荷道:“妹妹啊,我要有你一半儿心宽就好了。只是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太不寻常,会祸害咱们方家的。” 梁芸芸劝道:“姐姐你多心啦。” 三人又聊了一些家常事,方云飞基本上只是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地“嗯嗯”应答两声。 晚饭过后,方云飞回到了自己房中。长长地输了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虽然与大妈和母亲聊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记得的事情便是自己要酒,那翠香楼的小厮就是不愿意给,他发了一通脾气,小厮就把酒给了他,然后自己就大喝起来,之后的事情就断断续续的了。 一个黑巷子——木棒——然后“水”?——一个黑影——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方云飞躺在了床上,总觉得胸口发闷,急躁难忍,好像有一直虫子在他体内一直窜来窜去。 他决定要再回到翠香楼,说不定会回忆起来那天的事情。 不知何时,他竟然变得行事果断,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包袱。他带了一套新衣,将柜子里的几千两银票也都拿上揣在怀里,放了几锭银子在包袱里。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还有几千两银票和一些碎银似乎不见了,虽然家中富裕,这些钱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他对自己的钱仍会精打细算,突然没了几千两,他便想肯定是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盏茶的功夫他就收拾妥当。临出门前他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他还记得这是当年父亲方富贵的一个海南来的友人赠与他的一把剑,他因为觉得好玩,父亲便送给了他,可他只是把玩了一段时间,也并未跟什么人学习剑术便失去了兴趣。之后便对男欢女爱之事越加钟爱。 他此刻看到这把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荒废了大半生,他从墙上拿起那把剑,很轻。他拔剑出鞘,龙吟不绝。剑身比普通的剑要窄细一些,上面雕着细小的字——“往生”。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好一个骇人的名字。” 方云飞收剑入鞘,夺门而出。一开门他便怔住了,梁芸芸正站在院中。 方云飞惊讶道:“母亲,您怎么在这?” 梁芸芸双眼噙泪,哀声叹道:“你大妈说得没错,你果然不会在家好好呆着。” 方云飞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如此突然,惹得母亲伤心。方云分上前扶住母亲道:“娘,孩子不孝,不能多陪陪娘,只因孩子必须去解决一些事情。” 梁芸芸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剑,惊道:“孩子啊,你又要跟人拼杀吗?你明明不会武功,如要和人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你啊!” 方云飞何尝不知,只是他拿起这把剑就觉得稍稍安心罢了。他道:“娘你不要担心,我这把剑只是用来防身,别人看到了这把剑就不会轻易打我的主意了。如果真遇险情,儿子一定会跑,决不与人拼命。” 梁芸芸红着眼眶叹道:“娘知道留不住你,你当年第一次出家门娘就知道了。娘不求别的,只求飞儿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受像那天的苦就好。娘知道你自小喜欢吃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她从仆人手里拿过一包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接着说道:“这一包你拿着,路上饿了就吃点,可不能吃多......” 方云飞给她擦了擦泪道:“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梁芸芸握着他的手笑道:“是啊,飞儿大了,不需要娘啰嗦了。你不能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吗?” 方云飞摇了摇头道:“娘,我睡不着的。” 梁芸芸叹了口气道:“好,那我找人送你。” “不用了,我都备好了!”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牟静荷走了进来。 方云飞和梁芸芸行了礼,梁芸芸道:“姐姐费心了。” 牟静荷道:“费什么心?飞儿以往如此孝敬我,一点不比对你这个亲娘差,我也早已把飞儿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了。” 方云飞道:“多谢大妈!” 牟静荷道:“飞儿你听好了,大妈要给你几句嘱托。一,在外不准行不义之事。第二,不许学你老爹那样四处留情,沾花惹草。第三,不准再向上回那般狼狈。记住了吗?” 方云飞道:“谨遵教诲。” 母子三人边说边往院门走去,牟、梁二人目送方云飞的车子渐渐远去。 牟静荷道:“孩大不中留,妹妹不要伤心了。他爹是方富贵,江湖上谁不敬畏他三分?飞儿在外多有照应,你就不必担心啦!夜风凉人,妹妹也早些休息吧。” 夜色怡人,方云飞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看着天上的明星弯月。出了家门之后自己竟然是身心舒畅,大概是因为在期待着见到怜香玉吧,那个令自己心痛心醉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安的旅途 凤霞镇的热闹达到了顶峰,人潮涌动,官府的人和路人都在一桶桶的扑水救火。火势很猛,黑烟熏天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多,渐渐地路都要走不通了。这惹得一官员大怒道:“都他妈别看了!有胳膊有腿的还不快来灭火?”话虽已说,主动动手去帮忙灭火的也还是那些人。 那领头的官叫刘京,一脸络腮胡,长得浓眉大眼凶神恶煞,嗓子也极为厚重,在那指挥着手下灭火时说话就像打雷一般,难怪他的手下一点不敢怠慢。周围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惹得他心烦极了,总是回头叱骂他们:“看他娘什么热闹!都滚远点!” 别人看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也都走开了,可不一会儿有聚拢了过来。 救火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夜半才结束,那些官员终于歇了口气,一个个都累得瘫坐在地上。而刘京则是踢着他们:“快起来,回去向太爷禀报,之后还要抓纵火贼人呢!” 官员撤走之后,围观的人也走了大半,眼前的废墟很快就成了镇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哟,那火烧得可真厉害!” “可不是吗!这么大的宅子就烧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死人了没?” “好像说没找到任何人的尸体。” “怪了,那么人都去哪了?” “谁知道呢?所以这就变成了一桩奇案了啊!很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的。” “逮到那个人了吗?” “嗐!你不是不知道咱这儿官儿爷们的效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案?” “哈哈,可我看他们灭火的时候效率倒是挺高的啊!” “他们那时候效率再要不高,恐怕整个凤霞镇都得烧干净了。” “哎——现在烧了整个镇子也没啥区别了。” “怎么讲?” “天爷啊,那可是翠香楼啊!可是凤霞镇的顶梁柱啊!” 方云飞打了个哈欠,他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他忽然觉得在车子里睡觉,比在家里的床上睡着要舒服多了。 他掀开车帘,钻了出去。赶马的车夫叫徐四,他因为一宿没敢合眼,显得格外憔悴,本来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显得想四十岁的人。方云飞对下人如何本来也就从未关心过,他只是淡淡问道:“到哪了?” 徐四道:“过了前边儿那个小村子,再往正南走,就能看到凤霞镇了。” 方云飞点了点头,又钻回到车子里。他扶着额头道:“终于要到了。”这句话里有更多的是无奈。 凤霞镇几乎占据了他大部分回忆,其中怜香玉又占其中很大一部分,可怜香玉此时不在凤霞镇,他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该去的并不是凤霞镇,而是一个叫万灵山的地方。可他又知道,去了万灵山就等同于是送死。自己本就一点武功都不会,虽然洪瀚明和秦平都是江湖好手,可谁能保证他们就会时刻保护着自己呢?他从来不怎么相信别人,也从来没有什么交心知己。 他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喝着杯子里的小酒,向一些陌生的女孩儿吐露吐露自己内心的事情。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哪些女孩儿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也从来不怕她们听,因为在她们从自己这儿拿到打赏的小钱之后便会转眼忘记自己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方云飞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正想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一想昨晚在家陪着大妈和母亲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加上一觉睡到了中午,不免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他忽然想到临走前母亲给自己带了一包她亲手做得桂花糕,便从包袱里去了出来准备吃几个垫垫肚子。 他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了那包油纸。油纸叠的很精细,他一点点去打开,一块块雪白的桂花糕就像用世界上最白的雪做成的一样,那诱人的淡香味让方云飞的肚子叫个不停。 他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甜滋滋的桂花糕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吃桂花糕的时候还是七岁。那一天他正在院子里玩,看到了姐姐们围在一起不知干些什么事情,他走过去看,她们却有意躲着他。他越想看个究竟,她们就越不让他看到。之后他着急大哭起来,他的姐姐们才过来哄他别哭,并拿起了一块雪白的糕点给他。他吃过之后觉得异常美味,便还想多要,姐姐们为了让他不在闹腾,便又给了他三块。可他却吃个不够,吃完还想要,姐姐们没有办法,只能去求他的母亲梁芸芸来管束他。 梁芸芸知道后,先责备了他一通,他自然不乐意,便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说什么都不出来。梁芸芸见他又闹上了脾气,正觉得无奈,可忽然又来了主意。她走到厨房,亲手做了一盘桂花糕。她端到了方云飞的门口,说道:“哇,好香的桂花糕啊!真好吃啊,有个小子再不出来可就被我吃完了!” 屋里忽然传来大叫:“不行不行!不准吃!” 说着,门便开了。一个光着脚丫的小孩儿站在那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母亲手里端着的桂花糕,馋得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娘亲,我要吃桂花糕!你给我吃好不好?” 梁芸芸看着这个七岁大的孩子,觉得可爱极了,忽而装成生气的样子说道:“不行,不行。” 小方云飞着急地挥着两只手道:“为什么?” 梁芸芸瞥了瞥他的脚说道:“桂花糕只能给听话的乖孩子吃,调皮的孩子可没份儿吃!” 他自小就很聪明,知道母亲不给自己吃肯定是见自己光着脚站在地上,便立马走到床边,把鞋子给穿上,有在盆里洗干净了双手,又回到门前礼貌地说道:“母亲,我穿好鞋了,洗好手了,现在可以给乖孩子吃桂花糕吗?” 梁芸芸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好好,给乖孩子的奖励。” 她给方云飞拿了一块桂花糕,小方云飞高兴地接了过来,没几口就吃了个干净。 吃完之后一抹嘴,两眼冒光道:“娘亲娘亲!这个太好吃了!比姐姐给我的还要好吃!您是在哪里买的?” 梁芸芸看他如此喜爱,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好吃吧?这是娘亲自己做的!”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啊?娘亲会做桂花糕!太好了,娘亲天天要做给我吃!” 梁芸芸道:“只有乖孩子才能吃哦!” 小方云飞道:“那我就一直都做乖孩子,一直都要吃娘亲做的桂花糕。” 他记得自己当时吃了很多,吃到牙疼,之后就再不敢多吃,但仍未忘记那种味道。 这种味道竟然牵动了自己的回忆,他想起了母亲,忽然觉得有些心痛,他亏欠母亲的实在太多了。他发现自己不觉间流出了泪,他擦了擦眼,三两口把手上的桂花糕吃个干净,有把剩下的桂花糕重新包好,放回到包袱里。 这时候,马车也正好停了下来。 方云飞心想道:“难不成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还要过一个村子的吗?”他掀开了马车一侧的帘子往外瞧着,却发现马车是停在了路上,路两边都是石头杂草。 方云飞心中略有些不爽,便钻出了车子,想要责骂徐四。但在他眼前的只是两匹马,哪还有徐四的影子。 他心中忽然有些慌乱,四处瞧着,都没有看到徐四的影子,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离开了,又是谁一直在赶车呢?他越想心里越是发毛,便不敢继续想,转身回到车里,拿起了那把剑,背上了包袱,便下了马车。 他围着马车转了一圈,也看了一圈,四周荒无人烟,这里的路好似长得没有尽头一般,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关键是徐四有突然不知所踪,这一切发生得不仅蹊跷古怪甚至有些令人害怕。方云飞现在心里就十分害怕,虽然他已经拔出了剑,可胆子到底还是没有壮起来,因为这把剑对于他来说形如虚设,他根本不会使剑。 他大喊着:“徐四!徐四!” 可半天也无人回应,除了有几只鸟扑棱棱飞过,再无其他声音,静得令人窒息。 他越来越害怕,到底是什么人在和他开这种玩笑,或许那人根本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而是要他的命。他仔细回想着,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便立刻收剑入鞘,坐上马车,准备自己驾马赶车,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从没有赶过马车,吆喝半天,那马就像定在了地上一样,除了时而扭扭头喘喘粗气,竟动也不动。 他着急坏了,汗已浸透了他的衣裳。他忽然想到,赶马需要马鞭,可他四处寻找一番都没有看到马鞭的影子,他咒骂一句:“他奶奶的徐四!” 找不到马鞭,又吆喝不动,该怎么赶车呢?他急中生智,忽然将剑拔出,对准了两匹马的屁股,轻轻刺了下去。剑尖看上去只是稍稍挨上了马屁股,两匹马就疼痛非常,蹄子翻飞起来。他赶紧把剑收回剑鞘中,握住了马缰,左扯右拽,马车在路上也是时而转左边时而转右边地渐渐远去。 方云飞好不容易稳住了方向,可是马车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任凭他怎么吆喝和抖动马缰,速度仍不上去。方云飞一咬牙,便照着两匹马刚才的伤口,一脚一下踩了下去,两匹马果然又觉疼痛,分奔起来。 他也不管方向对与不对,他只想着赶紧把这条路走完,幸运的是他终于看到前方好似是一个小村,便心安道:“看来没有走错路。到了村子就不怕了。” 他正想着,马车也渐渐走近了村子。 这个村子确实不大,房屋矮矮十几个,一眼就能数得过来,这个村子看起来也极为荒凉,就像被遗弃的孤儿一样。 更让他难以忍受地是,他本以为自己到了村子便可以放心大胆起来,可是他赶着马车走了好一会儿,他四处细细看着,这好像真的是一个被遗弃的村子。 “真倒霉!”他吐了口吐沫到地上。 他抖了抖马缰,准备一口气奔到凤霞镇,他记得徐四说过过了村子在往南边儿走就能到凤霞镇了。他虽然不善辨认方向,好在现在是正午,太阳在正南方,他便费力调转马头,向着太阳的方向驾车奔去。 时近未末,他才看到道路旁边立起的一块石头上刻着三个红字:凤霞镇。这三个让他感到十分宽慰,他嘴里喊着:“嘚儿驾。”双手抖动马缰,车子就往凤霞镇的方向继续走着。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车子走得快不快了,只要不停就好,因为凤霞镇他再熟悉不过了,那里的街道店铺他能如数家珍般的一一说出来,家里的东西他都没那么熟悉。 他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汗,头发也快要散掉了,可他此刻只想好好躺一下。 他没有进马车里面去躺,因为他现在一点不喜欢坐在马车里的感觉了,尤其是根本不知道车外到底有没有人为你赶车的那种感觉,他越来越觉得凡事靠自己这一句话一点错没有,不能相信别人。 方云飞躺倒下去,脑袋正好伸进了车帘里,一瞬间,他浑身冰冷,甚至想要大叫! 因为他碰到了一个东西,一个绝不该有的东西——一双脚!一双活人的脚,正抵住自己的脑袋! 他大叫一声,想要起身,那只脚却踩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他便动弹不得。 他害怕极了,他害怕得都要哭出来了,他跟没心思去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进到马车里面来的,他只是祈祷着这个人千万不要踩烂自己的脑袋。他不想死,他不想死的这么惨。 等了半天,他并没有死,那人的脚放在他的头上以后就再无任何动静,只有马车还在颠簸地一直走着。 他紧张地半眯着眼,刚才吓得他都不敢睁眼。现在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难道是徐四! 他手上握着马鞭,鞭子尾端正耷拉在自己脸庞。 第一百三十章 侠义之心 方云飞痛苦地抽搐起来,他的胃里面不断往上泛这酸水,刚才的那个桂花糕似乎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只脚仍然踩在他的头上,那只脚挪动着,渐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鞋底的纹路和昏暗的光线让他愈加害怕,关键是马车还在继续行走,而他这个姿势会不会引起路上的人注意?他不知道现在走了多久,从刚才看到凤霞镇的石碑到现在走了得有半柱香了吧。 这是他心里的估算,实际上车子只走了十几丈的路而已。 他期望着路上会有人看到他那奇怪的躺姿会有所怀疑,这样自己或许能获救。他的腿已经变得麻木,可他的手还有感觉,他的手上还握着那把剑。往生剑,难道自己就要往生了? 徐四除了踩在他的头上,久久没有其他动作。若不是方云飞还能听见徐四的叹息声,他甚至会以为踩着自己头的是个假人。 徐四又叹息了一声。 方云飞脑中一片混乱,为什么麻烦的事情总是缠着自己啊! 他的嗓子里像卡住了什么东西,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双手已经出汗,他真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滑手丢掉那自己最后的希望。他一点点地挪动自己的手,生怕被徐四看见了自己的动作。他的双手渐渐靠近,终于,他的左手摸到了剑柄,他告诫自己——稳住神,必须一击必中。 他握紧了剑柄,屏住了呼吸,然后大喊一声!剑已出鞘,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可是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顺利。剑“夺”的一声砍在了马车门框上,因为刚才自己力道过大,剑身锋利,入木颇深,现在他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 方云飞已经绝望了,他大吼一声,翻身挺起,准备与徐四拼命。他突然发现,踩在他头上的脚并未用力,自己轻轻松松就给顶到了一边。但他爬起身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发愣。原来刚才踩着自己脑袋的不是徐四。 座子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明显已经不省人事,而那女的似乎也只是奄奄一息。他并不怎么留意那个男的,他被那个女人的美貌深深吸引住了。她凌乱的头发披散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却穿了一身黑的劲服,她白皙的手上有着血迹脏污,但这丝毫遮挡不住她那玉葱般手指的魔力。这个女人很疲惫,疲惫到就算自己一剑杀了她,她也不会反抗。 但是方云飞并没有杀了她,他很快冷静了下来。那个女人微微睁着眼,她疲惫的双眼已经看不到丝毫光彩,但仍很动人,甚至有一种迷人的诱惑力。方云飞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个女人比起怜香玉来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她又是怎么跑到自己的车里?她身边的男人又是谁? 方云飞又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很壮,若这只是辆寻常的马车,光那男人一个人坐在里面也会觉得拥挤。可这一个壮实的男人看似受了很重的伤。两个人或许都有伤,但那个女人却不如那个男人明显,她更多的是疲惫与虚脱。而那男人的脸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胸前的衣服也已经破烂,身上还有着大片的血迹。 这两个人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方云飞有些崩溃的感觉——这两个家伙到底是谁啊!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让方云飞一个没站稳向前趴到。那女子的脚尖朝上,忽然从她的靴子里弹出一把刀,只差一寸便能戳破方云飞的喉咙。方云飞额头鼻尖一滴汗滴落在那女子的脚上,他趁着现在车子走的平稳,立马爬起来,再看那女子,疲惫的双眼已经完全合上了。但一旦方云飞做了什么动作,她便会立刻睁开眼,鬼魅一般。 方云飞吓得立刻出了车,马车已经停下,他费力砍在门上的剑拔了出来,放进了刀鞘,又拿起了包袱,狂奔着远离马车。 他头也不回地跑着,就好像那辆马车里有瘟疫似的。对于他来说,那辆马车比瘟疫还要危险,两个陌生的受了重伤的人莫名其妙,神鬼不知地进了自己的马车,谁知道他们惹上了什么麻烦,被人伤成那个样子,定是不共戴天之仇。这种麻烦,自己还是将它甩得远远的比较好。 他一口气跑出了二里地,本来肚子已经饿了,惊吓过度加上这么一跑,直累得自己气短胸闷,险些晕倒在地上。他稳了稳身子,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所有令人讨厌但感觉全都用了上来,最后化成了胃酸涌动。他弯腰蹲在路边干呕了好一会儿,只吐出了刚吃不久的桂花糕。方云飞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痛骂着:“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徐四那小子肯定看到那两个人就先跑了!” 虽说三月的太阳暖人,但是他现在曝露在太阳底下却一点也不惬意,他的心情糟透了,以至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糟糕! 方云飞站起了身子正想往前走,忽然又止住了脚步。那个疲惫女人的脸庞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无论怎么说,她的的确确是个世上罕有的美人,而他又不是那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他正沉醉其中,又突然拉回自己的心神,苦笑道:“方云飞啊!方云飞!你吃女人的苦吃得还不够多吗?何必又自找麻烦?”可他的脚步始终也不往前迈,他回头看了看,还能看清那马车,如豆大的黑点一般。马车似乎有什么引力一般,不停地往回拉着他的心神:“来吧,快来。” 方云飞跺了跺脚,愤愤说道:“该死!”便往回走。 马车依然在原地没动,两匹马也只是低头在地上寻找一些散落的草根嚼嚼。马车在这,里面的人是否还在?方云飞咽了咽唾沫,他现在口渴难耐。他掀开了车帘一角,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美丽的脸庞,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竟感觉她变得比刚才还要动人,这使他更加坚定——这样的女人,决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他看得入迷,那女子忽然睁开了眼,他吓得不知所措,急忙说道:“我...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帮你的。” 那女子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微微点点头,方云飞道:“姑娘,你们是遇到了强盗吗?” 那女子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无奈她现在这种情况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她又是微微点头。 方云飞叹了口气道:“这世道!姑娘,你放心,前面就有个凤霞镇,我这就驾车过去,请个大夫给你和那位兄台治伤。” 那女子忽然摇头,表情极为痛苦,方云飞道:“不行啊姑娘,你的伤虽看似没那么严重,可是那位兄台的伤,再耽搁恐怕就......姑娘你放心,我真的不是坏人。” 无论他怎么说,那女人仍是不断地摇头,方云飞好生不解,试探地问道:“难不成姑娘的意思是不去凤霞镇?莫非那群强盗正在那里?” 女子好像放下了心,点了点头。这下可是轮到方云飞着急了,如果那伙强盗真的在凤霞镇的话,自己驾了这么大的车去,岂不是遭人怀疑?如果那强盗要为难他,他又有什么力量去保护自己,保护他们呢?方云飞正在为难,一抬头,看到那女子有昏睡过去。再一看那男人似乎快要没了气息,当真是刻不容缓了! 他吐了口吐沫:“丫的!拼了。” 他钻进了马车里,拿了那女子手中的鞭子,又钻了出来。手里拿着皮鞭,这下应该好驾车了吧。他如此想着。他一扬鞭,鞭子落下,重重地打在了马屁股上,马一受惊,扬蹄奔去。没想到这一鞭子打得太重了,马车行地太快了,好在大路平坦,并无坑洼,里面的两个人不至于颠簸得太过难受。方云飞两手紧紧拽着马缰,收勒得几乎要破了皮,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管那疼痛,硬生生把车稳了下来。他大喘一口气,马车平缓匀速地向凤霞镇行驶而去。 翠香楼依然变成断壁残垣,一场大火,彻底将翠香楼从这个凤霞镇,从这个世上摸消掉。最奇怪的是,翠香楼没了,原本在翠香楼的女人也不见了!一整日,凤霞镇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些。 有人说是翠香楼的老板不想做了,索性遣散众人,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可其他人都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离谱,世上哪有这样奇怪的人,如果真的有,恐怕是他脑子坏掉了。又有人说其实翠香楼很久就没有人了,失火或许是哪家的小孩子无意之失。这种说法也很快被别人驳倒,因为凤霞镇还有一些公子明明记得自己前些日子还在翠香楼里快活来着。总之众说纷纭,谁也猜不出翠香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一定是不寻常的事情。在这一点上,大家还都是心照不宣的。 凤霞镇是个大地方,虽然翠香楼曾经是凤霞镇的按招牌,但现在招牌没了,其他的几家店就火热起来。就好像一群小弟在自己的大哥死了之后,争相出来抢龙头老大的位置一样。各家妓院,各显神通。 短短半天,人们似乎快要忘了翠香楼的事情,立刻又回到了那种风流快活的氛围当中。 一辆华贵的马车慢慢驶进了凤霞镇,驾驶马车的竟是以为穿着华丽的贵公子打扮的人。 各妓院的女人一看到这样派头,便想着一定是个大生意,离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卖弄风骚勾引方云飞。方云飞是何等人物?他在这凤霞镇里泡了多少年头,这些女人他根本瞧不上眼,他驾轻熟路地走到了翠香楼的地方,却发现此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乌黑一片,梁倒墙塌。他心中一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忽然想起车内的两个人,莫不成这事和他们有关系?不,他们受了重伤,怎么会放火烧了翠香楼呢? 这时他眼睛忽然一亮,吃惊道:“难怪看他那么眼熟吗,他不是翠香楼的大壮吗?” 果然此事和后面两个人有关系。他当下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赶紧驾车离开这里了。一边驾车,一边四处留意周围,仔细瞧着是否有面如强盗的人物在附近出没。他一边瞧着心里也一边想着:大壮是翠香楼的人,翠香楼被烧了,大壮受伤了,两者定有关系。难关那个女人不让自己来凤霞镇,看来她和这事情少不了牵连。不过这个女人自己怎么没见过呀?他在翠香楼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能和怜香玉相媲美的女人,如果有的话,当初他说不定爱上的就不是怜香玉了。 他骂着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种事。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可是翠香楼的废墟残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忽然担心起怜香玉来。翠香楼被烧了,难免会有人受伤,难道所有的女人都烧死在里面了?可是他刚刚仔细看了看,里面好像并没有烧焦的尸体。或许是官府的人把尸体处理掉了?他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又忍不住地去想。 方云飞想:如果怜香玉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店变成了这个样子会不会十分痛心?她一定会的,但是她绝对不会难过太久,因为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比自己还要坚强。 他叹了叹气道:“你啊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为她担心,她可曾想过你一分一毫?”方云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又忍不住去想:“糟了,现在怜香玉不正是和那个叫凌全非的男人一起去找白鹤帮的麻烦吗?还有洪瀚明他们。莫非他们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他们都被白鹤帮的人给杀了?然后白鹤帮竟要斩尽杀绝,把那些人的亲戚朋友一并杀死。” 一股冰冷的寒意涌遍他全身,不禁打了个寒噤。“方云飞啊!看来你当初选择逃跑,真是太明智了。” ——————————————————————————————————————————————————————————————————————————————————————————————各位读者朋友,本书有幸申请到九月爆更活动,请各位读者朋友多多捧场。木鱼一定不会让读者朋友么你失望的,你们的支持便是木鱼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父子相逢 不过他临阵脱逃这一件事在别人看来一定是不光彩的,他又担心之前那个问题,万一他们没有被白鹤帮的人斩杀,反而逃了一命,偏偏又被自己给遇上了,到时候自己该有一套什么样的说辞来应对呢? 他今天要去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可肚子里的叫声让他立刻去关心一个实在的问题——他必须去吃点东西,车里的人也得吃一点。或许他们无心吃饭,我还是赶紧去给他们找个大夫吧。 正想着,车子已经走到了一个街口。他看到斜对面就有一家药店,不知道药店里有没有大夫。 方云飞慢慢地将车子拐进街口,他自认为已经驾驶得很好了,结果还是碰翻了人家的货架,还险些碰着了他家的孩子。那家男主人本来想教训教训他,似乎是看到了他旁边的那口剑,便只是骂骂咧咧两句。他大概是闽南一方的人,他说的粗话方云飞自然是听不懂的,听不懂也就不放心上了,有时候他真佩服自己心胸豁达。 他停在了药店门口,下车前又掀开车帘往里面瞧了瞧,见二人仍安然躺在车内,合上窗帘往药店里走去。 药店的老板是个精瘦精瘦的男人,四十多岁左右,身上的衣服令他显得精神十足。他的眼窝深邃,皮肤是健康的黝黑色,胡子不长,却修得很整洁。 方云飞走上前去,那老板便招呼道:“嘿,公子哥,我们店新来了一方补药,‘大力神丸’。您是今天的首位客人,我便宜些卖个你,只二两银子一颗。”他搓这双手,样子也忽然变得贼头贼脑,声音竟有些阴阳怪气。 方云飞听了之后愣了一愣,然后道:“不,我不要。我问一下,你是大夫吗?” 那药店老板眨巴着双眼道:“大......大夫?” 方云飞道:“对!我要找大夫。”他想起那女子不愿太张扬,便悄声说道。 那药店老板也是忽然一怔,然后好似知其就里的笑道:“是是是!我是大夫!我这门手艺是祖传的,包小公子一夜连战不休!来来来!我给小公子看看。”说着便要去掀开方云飞的衣袍。 方云飞连忙躲开,瞪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药店老板道:“看病呀!” 方云飞怒道:“呸,我看你才有病!”说罢便转身出门。 那药店老板追出门来道:“嘿,公子哥别走别走,咱们到后房去瞧瞧?” 方云飞一怒之下,抡起一掌掴在他脸上:“滚!” 那药店老板被打得红了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但看方云飞的马车华贵,身着又甚是华丽,知他不好惹,只能作哑巴吃黄连。 方云飞登上马车一抬头,看到药店两个大字旁边还有四个小字——‘养生·保健’。他骂了一声:“什么东西!”便驾车而去。 这条街上越走便越冷清,他以前都不知道在凤霞镇竟还有这样一条街道。渐渐地,他发现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上了门,他越来越奇怪。凤霞镇就算再冷清的地方也会像小集市一样,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 他看到远处有一展酒旗飘扬,知道前面定是一家酒馆。他驱车赶往那里,却发现连这个酒馆都异常冷清。自己简直进了另一个镇子,再也不是凤霞镇,而是“冷清镇”。 可是着冷清的酒馆里却飘来诱人的酒香,这下子彻底让让方云飞再也走不动了。他停在了酒馆前面,静静地看着,却发现没有小二过来招呼自己,便觉奇怪,但也不舍得就这么离开,因为酒的香味可是实实在在的,绝无半点虚假,里面若没有人,酒香又从何来呢? 他下了马车,朝着酒馆喊了两声:“有人吗?” 可始终没有听到酒馆里有人回应。因为肚子饿过了头,他胆子似乎也大了一些,便握紧手中的剑朝里面走去。 他发现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堂上只有五张桌子,只有其中一张上摆满了酒菜,那酒香味就是从这儿飘来的。桌子上虽然满是酒菜,可喝酒吃饭的人呢?这顿饭一定是有人点来的,可他仔细看了看,上面摆了三双碗筷,却无人动过。 他望着满桌的好酒好菜,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口水都快流到了地上。 他喃喃道:“多么好的酒菜,若是没人吃岂不可惜了?”他想吃,却又不敢吃。 他又试着喊了两声,可屋子里只有他的回音。“如果没有人我可就吃了啊!” 方云飞坐在了桌子前,拿起了碗筷,夹起一块鸭肉,刚又放到嘴里忽然又停住了。“不,太奇怪了,这里既没有人,又是谁准备的一桌菜?”他仔细看了看一桌的菜,发现竟都是自己爱吃的,连酒都是自己爱喝的女儿红,味道醇烈,怕不是百年也有几十年了,这等好酒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酒馆里?这桌酒菜好像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一样,太奇怪了。 他终于放下了筷子,抵制住满桌美味的诱惑,站起了身子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外他就惊住了,竟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马车旁边。他忽而想到马车里还有那两个人,他责怪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他拔出了剑——从他一拿到这把剑开始,就再不离身——他指着那站在马车旁边的人喝道:“你!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站在我的马车旁?” 那人的身躯有些肥胖,身上的衣服确实华丽无比,甚至比方云飞身上的衣服面料还要好。 只听那人冷哼一声:“你的马车?” 方云飞只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似乎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 他依然拿剑指着那人说道:“这当然是我的马车!不然会是谁的?你到底是谁?你有何目的?你若是说不上来,别怪我手中的剑!”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为何就不能再屋子里好好吃饭?非要走出来干嘛?” 方云飞一听暗暗惊道:“他怎么知道屋子里有一桌酒菜,莫非准备酒菜的人就是他?”他心里有些害怕,若那桌酒菜真的是他准备得,那就说明这个人早就知道自己回来这里,他站在马车旁也就说明他早就知道有两个人现在就在那辆马车上——难道他就是伤害那名女子和大壮的强盗? “糟了,这下糟了。该怎么办?”方云飞满后背全是汗,他的手不觉颤动起来。 方云飞的声音中透露出他的畏惧:“你......你到底是谁?” 只听那人咯咯笑道:“这么多年了,连我都忘了吗?”他转过了身子,方云飞看的竟呆住了。 方云飞吃吃道:“父......父亲?” 方富贵脸上的肥肉上扬起来,露出了他一排整齐洁白的牙,笑道:“飞儿,我的儿子,爹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方云飞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心里翻腾倒海一般。在他眼前的竟是自己的父亲,很多年没有见到的父亲好像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又变胖了些。他的面容永远是那么和蔼,那么慈善,以至于江湖上都称他“笑面财神”。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让父亲抱着,虽然总是把父亲累得满身都是汗,之后还要去洗澡换衣,可父亲从没有拒绝过自己的要求,每次都会把他抱起来,直到他十四岁的时候他已经抱不动自己了。 在方云飞的记忆中,父亲是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除了他总是能满足自己所有要求外,他是一个极为体贴的父亲。他本来很想见到父亲,可现在他就面对着父亲,而且还拿着把剑指着他...... 他丢掉了手中的剑,眼里噙着泪道:“爹,你怎么......在这?” 方富贵笑道:“因为我知道你来了,所以我便来了这里。” 方云飞道:“父亲知道我来了?您为什么不回家中呢?” 方富贵向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着:“爹记得这是在你十五岁的时候问爹要的,不过只玩了两年左右就一直挂在墙上了,现在怎么又拿出来了?” 方云飞的泪终于流出来了,父亲一直记着他一点一滴的事情,父亲对他的爱和母亲来比也分毫不差。 他擦了擦泪道:“我,我拿出来防身的。” 方富贵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笑声中带着对方云飞的骄傲:“可是飞儿,你不会武功的呀!” 方云飞咧嘴笑道:“爹,我拿他吓唬人还不成吗?”在父亲面前,方云飞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整天围在父亲身边求他关心的孩子。 方富贵笑得更加和蔼:“那倒是可以啊。”他把剑递给了方云飞,方云飞接过了剑,将其收回到剑鞘中。 方云飞又问道:“爹,您为何一直都在外面,也不回家看看。” 方富贵叹了口气道:“飞儿,走,咱们到屋里去说。咱们爷俩喝两口。” 方云飞觉得父亲好似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自己,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怀疑父亲呢?那可是给了自己一切的人啊。 他们父子坐在了桌子前,父子二人先没有说话,一坐下便喝了三杯酒。 方富贵拍着腿笑道:“没想到啊,飞儿的酒量现在竟变得这么好了!” 方云飞道:“爹,您的酒量本就很好,不是有句话说——虎父无犬子嘛!” 方富贵道:“对!虎父无犬子!来,再喝一杯!” 又一杯喝完。 方富贵终于问道:“飞儿,家中情况如何?你的母亲和其他几位娘还好吗?” 方云飞道:“好,好得很。可是儿子不明白,爹您为什么不管家中产业了?为何把家中的产业交给了二娘和四娘打理?”他笑了一声接着道:“您不知道大妈一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富贵哈哈笑道:“是吗?女人啊!就让给他们自己闹腾去吧。就算闹翻了天,只要我还在,方家还是我说得算。” 方云飞道:“爹,那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方富贵神色忽然黯然下来,他问道:“孩子,你知道爹最想要什么?” 方云飞思索一下道:“爹,您是江南首富,钱财就算放眼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位能和您比肩,如果您想要的是金钱就不做这些事。您要的不是金钱......” 方富贵眼睛微微一亮道:“嗯——说下去。” 方云飞道:“您不缺钱,人脉又广,江湖地位也可以说很少有人可以高攀,除了天下几大帮主以外,有能力和您说得上话的恐怕屈指可数,所以江湖地位您也有了。” 方富贵抿着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方云飞继续道:“爹,我看,您是想要自由。” 方富贵道:“哦?自由?” 方云飞自信地点了点头:“世上自由的人有很多,他们大多是侠客、浪人。他们一生虽不是富甲一方,也不是高官达贵,但他们都有最重要的一个财富,一个生而为人的自由。爹,您不愿待在家里,岂不就是不愿让那些家中琐事束缚着自己?您的愿望是能像江湖剑客那样自由,那样无拘无束。” 方富贵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很久没有睁开过了,他缓缓道:“知父莫如子!知父莫如子啊!飞儿,你说得一点没错,着正是爹想要的,就是你说的自由!” 方云飞笑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和爹一样,同样向往着自由。” 方富贵的眼神变换复杂,忧伤悲切,无奈痛苦交织在一起,他喃喃道:“向往自由,可是爹这些年也终于明白一件事,想要做个自由的人很难。爹只希望,飞儿你以后可以做个自由的人。” 方云飞知道自己似乎戳中了父亲的痛楚,自己也有些心痛,缓缓道:“爹,您为何这么说?您难道就做不成自由人吗?” 方富贵深深叹气道:“孩子,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爹我现在这样,已经没办法自由了。所以你一定要做自由的人,不要再管江湖上的事情。远离江湖!” 方云飞察觉到父亲真的有事情瞒着自己,而且他有种感觉——和车内的两个人有关系。 他往门口瞟了一眼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富贵忽然拍桌子道:“意思就是你不要管这些闲事!” 方云飞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生气,他怒喝中还夹杂着一丝悲痛,方云飞怔住了,吃吃道:“爹......” —————————————————————————————————————————————————————————————————————————————————————— 快要道爆更周了,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们多多支持。木鱼在此谢过先!!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死一线 他刚说完便觉有人在自己背后猛拍一张,然后觉得眼前忽然一黑,晕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方富贵沉沉地叹了口气道:“落花,你出手是不是重了些?” 在方云飞背后赫然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经常和他搂在一起的女人,亦是方云飞的小娘。 落花嫣然一笑道:“我力气虽然大,但也绝不是那种只会蛮力的女人。对于力道的把握,我自有信心。况且,这是你儿子,也是我半个儿子,我怎么会伤了他呢?” 方富贵笑了笑,笑容让他脸上的肉又堆积了起来:“落花,你总是这样贴心。世界上只有你愿意陪我,愿意陪我这个只有半条命的人。” 落花钻进了他的怀里,轻捏着他的鼻子,柔声道:“你若是只有半条命,我才不会跟你。我跟你只是因为你对我好,而且你也需要我。” 方富贵搂着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自己不是五十岁,而是二十五岁。他感觉自己体内流淌着年轻的血,因为落花在他身边,他已经离不开落花一步了。 方富贵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道:“落花,等我还完了债,就和你一起远走高飞,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要了,只要你一人,你看好吗?” 落花用细腻白皙的手抚摸着他的胸膛,同时也抚慰着他脆弱的心,缓缓道:“求之不得。我愿意。” 方富贵是富甲一方的巨贾,他竟然也会欠下别人的债? 他欠别人的自然不是钱,他有的是钱。 他欠给别人的是一个承诺,一个很本应该很容易达成的承诺——他答应白鹤帮帮主南宫鹤除掉孟婆。他是个商人,他之所以能达到今天这种地位,说明他并不是个蠢人。他答应南宫鹤,南宫鹤也要给他相应的酬劳。 那份酬劳并不是钱,也不是什么珍奇宝贝,但这份酬劳却远比世界上任何一件东西都要珍贵。 他看着落花的乌黑秀发,他紧紧抱着,好像一松手,她就会像鸟儿一样飞走似的。 落花——便是南宫鹤给他的酬劳。 方富贵家中有着七房女人,个个都是绝色美女,他阅女无数,一般的女子又怎么能如得了他的眼?当时南宫鹤提出来的时候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因为在这世上,他真的没什么需要了,就算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何况是女人呢? 可落花从帘子后面出来的时候,他的眼中似乎再也容不下世上的一切了。自从看到落花那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此生仍有一个追求,那就是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 落花时南宫鹤收养的义女,她自小就天生神力,而且无论何种武功,一学就会。如果他不是方富贵,若换了别人,就算那人给南宫鹤一座金山他也绝不会把落花交付与他。 本来南宫鹤也极不情愿的,但没想到的是落花似乎也十分喜欢方富贵,他便只能忍痛割爱,将落花作为交换送给了方富贵。 方富贵乍得美人,忽然心潮涌动,便一口答应下来,要帮南宫鹤除掉孟婆。 之后方富贵更加发现,落花实在了得,有她在身边,就连一个护卫都不用带了,更不需要有任何人为他抬着轿子走了。于是他越来越爱落花,胜过爱世上的一切。他第一次将她搂进怀里之前竟然还主动去征求落花是否愿意,要知道,像方富贵这样的人,只要他说一声,便有一二十个女人愿意在他面前赤身裸体,来伺候他服侍他。 可落花不同,自从遇到了落花,方富贵感觉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方富贵了,他只是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深爱着落花的年轻人。 方富贵深深叹息着,眼角不禁流出热泪。 落花用纤长的手,温柔地擦去他的泪,伸出了舌头在指尖上舔了一舔,然后道:“是咸的。” 方富贵道:“当然是咸的,泪难道是甜的吗?” 落花道:“可我明明在你的怀里,为什么不能为我流一滴甜甜的眼泪呢?” 方富贵叹道:“我何尝不想流出甜的眼泪,只是......” 落花在他怀里拧动了一下身子道:“只是你在担心我不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方富贵没有说话,只能默认。 落花嫣然笑着,就像盛开的花儿一样,令人痴醉,她缓缓道:“我相信你,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生活,你的承诺,我永远无条件信任。” 方富贵叹道:“你还相信我方富贵的承诺吗?我的承诺现在已经让别人失望了。” 落花道:“但我不是南宫鹤,你纵然会失信于天下人,也不会失信于我对么?因为你爱我,所以你就必须兑现你的承诺。” 她说得没错,说得非常好。他确实十分爱她,爱她胜过爱自己。所以他一定不能失信于她,决不能! 落花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现在,我们就去把事情解决了,好吗?” 方富贵点了点头。 他站起了身子,却依然搂着落花,二人走到马车旁,将马车的帘子掀开。方富贵的脸忽然变了颜色,愤怒的赤,懊悔的红。 马车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想找的人。 他怒吼了一声,但这一声很快就被埋没了一阵马蹄声中。 六匹马,从长街两端飞奔过来。左便有四匹马,马上的人都穿着紧身劲服,手脚缠着漆黑布条,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蒙上,显得十分干练。 方富贵看到了左边,就已经猜到是谁来了。 右边的其中一匹马上的人与左边并无不同,而另一匹,马上赫然坐着一位高大的男人。他的肩和他头上戴着的斗笠一样宽,就算你掀开他的斗笠你依然不知道他长着什么样子,因为他的脸上还带着一副鬼人面具。恐怖的獠牙卷起,血红大口里的舌头就像是真的可以蠕动一般。还有那一双眼睛,那是他自己的眼睛,却令整张面具更加阴森恐怖。 六匹马很快在马车旁停下了,方富贵搂紧了落花,低声道:“事情若是不对,咱们就走!”落花紧依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 方富贵走上前两步,落花也跟着走过去,方富贵笑道:“金老兄,你怎么来了?” 那斗笠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闪烁着一双鬼魂一般的眼睛。 方富贵的脸上已经微微出汗,他不能去擦汗,因为这会让这些人觉得自己已经害怕了,方富贵道:“金老兄,你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那斗笠人仍然盯着他不说一句话,他的手捏紧了落花的肩膀。 方富贵又问道:“不知金老兄为何赶来这里?” 斗笠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是来做生意的。” 方富贵道:“生意?”他是个生意人,所以他很清楚斗笠人一向只做一门生意——杀人的声音。他突然来到这里,可自己并没有要求和他做生意。他是请他做过生意,但那已经结束了,斗笠人也退还了佣金。那他口中的生意恐怕是别有意味! 方富贵已经有些发抖,他自己或许还不知道,但是一直紧贴着他的落花却很清楚,她也准备好了。 方富贵勉强笑道:“金老兄是和谁做生意?” 斗笠人冷冷道:“和一个人。” 方富贵道:“当然当然,那是您的生意,您不告诉我也是应该的。我根本也无权过问。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方富贵转身要走,那左边四匹马上的人鬼魅一般的身法挡在了他的前面,方富贵捏紧了拳头心道:“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又转过了身子道:“金老兄,这是何意?” 斗笠人冷冷道:“你要是走了,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方富贵道:“哦?金老兄的生意对象是我方胖子?” 斗笠人坐马上,异常高大,他的身影甚至遮住了太阳。他点了点头道:“正是你,江南首富,方富贵。” 方富贵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再也没有一丝红润,他再次睁开了眼,他的目光与斗笠人的目光相撞,二者没有一方相让。 方富贵笑道:“不知是什么人要买我的人头?” 斗笠人默不作声,方富贵也猜到了他绝不会说,但他同时也猜到了要买他人头的那人是谁。 除了南宫鹤以外,还能有谁? 他忽然觉得可笑。当初他为了给南宫鹤帮忙,请了这个斗笠人来去杀孟婆,但因为斗笠人手下出了问题,孟婆不仅没死,南宫鹤竟然雇斗笠人来杀自己。这就像个怪圈一样,听起来就像自己买凶杀了自己一样。 他苦笑一声,道:“南宫鹤付给你多少?我方富贵可以给你,只要你不杀我。” 斗笠人沉沉道:“你知道我的规矩,我既然收了一个买家的钱,就绝不会收另一个人的钱。” 方富贵道:“真是要命的规矩。对了,其他三个人呢?他们没有跟来吗?还是已经入了你的门下?” 斗笠人冷冷道:“他们死了。” 方富贵惊道:“死了?” 斗笠人道:“他们是废物,坏了规矩,入不了我的门,就得死。” 方富贵摇头叹道:“你为何要定下这么多规矩,而且还都是要别人命的规矩。如果你不这么做,你的作为应该会更大,甚至超过当今第一大帮。” 斗笠人道:“如果没有规矩,我的双手就难免有杀不了的人了。” 方富贵又叹了口气道:“这倒是,如果没了那些规矩,你们的行事效率就绝不会那么高了。不过,就算了有了这些规矩,难道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你杀不了的人吗?” 斗笠人没有说话,有时候沉默代表默认,有时候却代表着不屑,斗笠人现在很显然就是第二种。不过他的不屑反而让方富贵稍稍放心了些,因为他就能说出接下来的话了。 方富贵道:“我认为你仍有杀不了的人。” 斗笠人面具下面一双眼睛闪着阴森恐怖的绿光。 方富贵却仿佛浑然不知似地道:“我。你杀不了我。” 斗笠人先是一怔,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惊讶,惊讶眼前这个人求生欲望使他变得接近疯狂。斗笠人忽而狂笑起来,他沙哑的嗓子让他的笑声仿佛是狂风刮过树林一般,忽然狂风挂断了树干,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仍然闪烁着一双绿眼睛盯着方富贵。 方富贵也笑了,只不过他是苦笑:“你不信?”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本来我也不信,可是看过这个马车之后我确定你一定不会杀我。” 斗笠人“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马车,冷冷道:“区区马车能救你的命?” 方富贵道:“马车当然不能,但是坐在马车里的人却可以,对于你来说,这比天下所有东西都值钱。” 斗笠人下了马,他的身子格外壮硕,下马时却十分轻盈,可想而知他的轻功到底有多强。他朝着方富贵走近了一些,冷声道:“你这么确定?” 他虽然已经下马,可方富贵仍要抬头同他讲话,这个斗笠人的个头实在很高。 方富贵道:“我先问你,你的规矩是不是每一条都会让人死?” 斗笠人道:“当然,如果他触犯了我,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也要死。” 连亲生父亲都要死?这个人,不他简直不是人,甚至连野兽都不是,就算野兽也有骨柔情,而眼前的斗笠人简直是个冷血的怪物。 方富贵尽力不让自己颤抖起来,说道:“那请问金老兄,在你的规矩里是否有关于‘背叛’这一条?” 斗笠人身子似乎僵住了,他想到了前日发生的事情,沉声道:“当然。” 方富贵道:“如果那人破坏了规矩会怎么样?” 斗笠人道:“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方富贵忽然冷笑,微微睁开了眼道:“如果那个人跑了而你又没有找到他呢?” 方富贵的一声冷笑无疑已经让斗笠人愤怒了,这简直等于在是嘲笑他和嘲笑他定下的规矩!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看着那辆马车,又看了看方富贵。 方富贵笑了笑道:“没错。是你想的那样。”他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个问题,我的出价是不是比南宫鹤要高?” 斗笠人没有说话,沉默着,这次竟是默认了。 方富贵道:“那我是否可以留住自己的人头,让它好好在我脖子上多待几天?” 斗笠人仍是默认。 方富贵闪了闪身子伸手道:“好,你看吧。” 斗笠人慢慢走过去先马车的帘子,方富贵再一次捏紧了落花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 就在斗笠人掀开车帘的一瞬间,竟从里面爆射出三根银针,斗笠人本就察觉到马车里根本没有人,他之所以还要去掀开车帘只是想多一个杀死方富贵的理由——故意让他欺骗自己。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马车里竟有人发出银针。 斗笠人在那么短的距离之内,加上毫无防范之心,根本无从躲避。转眼间那三根银针就深深插入了脸上,但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身后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手下。 银针从他手下的后脑穿出,竟没有流出一滴血,而他的手下却像根木头一样,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方富贵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方才明明已经看过马车,里面没有人,那银针又是从哪里来的?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落花搂紧了他,几乎在银针射穿那人脑袋的同时便纵上屋檐,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另外几个手下也如鬼魅一般窜上屋顶,留下一串残影,向方富贵消失的方向追去。 斗笠人推开眼前手下的尸体,他对自己的手下没有任何感情。从他们第一次作为自己手下的时候,他们的性命早已不属于他们自己,他们要随时准备着为自己献上生命。 这次他小心地打开了门帘,里面竟真的是空无一人。那银针从何而来呢? 他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便看到了在马车内部的斜上角有一个方形木盒。这个木盒他再熟悉不过,他的手下每个人都配备了这个木盒。这个木盒外表虽然一点也不华丽,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木材所制,不过就这一个看似普通的木盒是一个可以将一个顶尖的江湖高手杀死二十次的机关盒。里面的机关变幻莫测,里面的暗器应有尽有,在对阵当中可以打对手个出其不意,这个木盒显然也很适合设为陷阱。 这个木盒中虽然有很多暗器,可唯独没有银针!看来,她自己改过这木盒里的机关。真不简单! 斗笠人叹道:“或许我早该杀了她,不然,我迟早要被她给杀了。” 这时,地上落下了四道残影,他的四个手下,像钉在了地上一样,没有任何动作,都低着头。 斗笠人冷冷说道:“不用我说,自己动手吧。” 未完成任务者——死! 四个人同时拿出了一把短刀,同时跪倒在地上,同时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四个人至死,也没一个趴到在地上。 斗笠人毫无感情地转过身去,望着天空飞过的一行鸟,“看来江湖就要变了。” 他翻上马背,一句话未说,连鞭子也没有用,马竟然知他心意般地飞奔起来,原本他手下骑着的五匹马也跟着跑了起来。好像连马都知道——坏了规矩,就得死。 一个人,六匹马,扬尘而去,转眼消失在街尾。 夜。 晚风拂人心,凉爽的夜晚应该有个惬意的心境,才不会辜负这月色,这星河。 可方富贵却没有功夫停下来欣赏月色,虽然他怀里搂着佳人,但是现在绝不是时候。 落花抱着他,一路纵高跃矮,他们跑出了凤霞镇,翻过了山头,又穿过一个村子,接着又是穿过山谷,和一条山涧。 现在他们来到了一出山崖,前方无路,只有一座连接峡谷的窄桥。而桥身已经破烂不堪,已然沦为一座危桥。在一路奔波之后还要穿过这座危桥,实在不明智。 方富贵道:“落花,停下吧,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落花虽然不累,但她从来不拒绝方富贵的要求,明明是落花抱着方富贵一路奔波,她却显得从容,方富贵却像是做了很剧烈的运动一般喘着粗气。 他坐在了山崖的一块石头上,落花刚才正好停在这个巨大而又平坦的石头。 山崖,山风。平坦的石头,美丽的夜空,朗朗月色,实在令人惬意。 方富贵坐在石头上,搂着落花,对着夜空长叹一声道:“偏偏在不适合的时候遇到这样合适的地点和这再美不过的夜景。” 落花小鸟依依靠在他怀里道:“不合适吗?那群人早就不在身后了。” 方富贵道:“可事情还没了结,我依然欠别人的债,这笔债可真难还。” 落花道:“世上没有还不清的债。只是迟些和早些的区别罢了。” 方富贵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迟些和早些完全不一样。” 落花问道:“哪里不一样?” 方富贵道:“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如果我刚才就还了债,那么现在恐怕就没法这样搂着你了。”他瞧了瞧她,她闪亮的眸子让他搂得更紧了些。 落花道:“你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杀了你的。” 方富贵叹道:“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本不应该和我受这样的苦,我方富贵竟然会让自己深爱的女人受苦......”他苦笑起来。 落花道:“可你深爱的女人并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方富贵有些惊诧,问道:“为什么?” 落花笑道:“我也不明白,或许我已经很久,或者说从没有这种逃亡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新鲜。我可以杀了他们,我完全有能力,可是你......”她突然看到他的脸庞有些黯然,他在自责。落花接着道:“我并没有怪你,正因为是你,我才有机会体会这种感觉。一个我想保护的人,一个想要保护我的人,和你一起逃命真的很幸福。” 方富贵笑了,他的笑中包含了太多,无奈,苦楚,自责和幸福。 他抬头看了看那座危桥,他只能看的清桥的前半段,而连着对面山崖的后半段他却看不清楚,方富贵道:“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吧。到明天再过这座桥。” 落花道:“好都听你的。” 方富贵的额头上忽然沁出了一片细汗,微微叹道:“以前都是我做别人的债主,这次没想到却背负了别人的债!”说罢就苦笑两声。 忽然落花酥酥地摸着他的脸道:“看来你需要放松一下。” 星移斗转,他仿佛遨游了星空一般,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也从来没有在山崖的石头上...... 他的身躯猛然颤抖,落花全身酥麻,随之趴在了他的身上,二人就这样抱着。 方富贵轻轻在她耳边说道:“落花,谢谢你。” 落花也在他耳边说道:“谢谢你,给我从未有过的感受。” 方富贵闻着她的发香,缓缓道:“我们一定会解决所有事情的。” 落花道:“当然。就在今晚。”落花的身躯飘然起来,她在空中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轻轻落在地上。 方富贵忽然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坐了起来,怔怔地看着落花,她从未主动离开过他的身子。 方富贵有些不安,但仍笑道:“落花,你这是做什么?” 落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的脸不再那么善良纯真,她的脸像女鬼,说不出来的恐怖。方富贵狼狈地穿上自己的衣服,穿好之后,他已经全身是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他费力从巨石上下来,面对着落花站着。 方富贵的声音有些颤抖:“落花,你......” 落花笑了,不再是嫣然一笑,她的笑十分诡秘,她的笑像一把沾着毒药的刀,慢慢划破了方富贵的肌肤。 方富贵全身冰冷,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落花。 落花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在那么楚楚悦耳,而是变得像厉鬼一般,她说道:“方富贵啊方富贵!我本想在留你一段时间,可是你刚才彻底惹怒了我,你根本不是个男人,你连最基本的都满足不了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了方富贵的心上,他浑身僵硬的站着,失魂落魄。 他喃喃道:“这不是真的,落花,你......你在说什么?” 落花笑道:“你以为我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该减减肥了!” 又是一把刀插在了他的身上,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落花你,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落花道:“哦?你现在才明白吗?你早该想到的,世上哪有女人会喜欢你?即使有,她们也只是喜欢你的钱!” 方富贵变得愤怒,可他的愤怒很苍白无力:“那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落花道:“你想想,我是谁的女儿?” 方富贵道:“你不是南宫鹤的女儿,你是他的义女。” 落花道:“没什么区别。” 方富贵争辩道:“有!你绝不会帮南宫鹤那种人!” 落花冷笑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你能答应他帮他杀人,为何我不会帮他除掉你呢?” 方富贵脸上的肉僵住了:“你要杀了我?” 落花道:“不然呢?我还会做什么?你答应他的事情没有做到,而我是他的人,所以我要杀了你,很奇怪吗?” 方富贵疯了一般说道:“你不是他的人!你是我的!是我的落花!” 落花道:“呸!你知道吗,再和你多待一会儿我就要死了,我就要被你这油腻的肥猪活活恶心死!” 方富贵轰然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你骗我,都是骗我的,你是我的落花,落花啊!” 落花慢慢走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道:“啧啧啧,我一想到自己和你呆在一起的日子就想要吐,我真想跳进天山的泉水里好好洗洗。” 方富贵看着她的手,这一双手曾经给过自己许多抚慰。他看着落花的脸,他们曾经抱在一起,曾经度过多少夜晚,曾经说过多少情话,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五十岁的胖子,她不嫌弃自己的模样,她告诉自己她愿意和自己共度余生......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他不能相信,不能接受。 落花站起了身子,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翻滚在地上。 她仍不甘心,一直踩着他,踢着他,她用的力量不大,她不想让他就这么死掉。 方富贵一声不吭,他咬紧了牙,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一切。他流着泪,却绝不肯哭出声音。 落花踢累了,便走到一旁坐下休息。 方富贵站起了身子,仿佛刚才的疼痛都是幻想,他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已经麻木,他的心已经被剥的支离破碎,又怎么会在乎一点点皮肉上的痛苦? 他缓缓说道:“你既然你要杀我,为何还要救我?为何不让我直接死在那个人你手里?” 落花冷笑道:“你想死得那么容易,门都没有。你恶心我那么长时间,我怎么能放过你?” 方富贵苦笑一声:“好,你杀了我吧。” 落花惊住了,她本以为他会跪下求饶,但他却求死。落花冷冷道:“你以为我在说玩笑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她扔出了一颗石头,正中他的膝盖,他的膝盖骨已经粉碎,他痛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可他随后有站了起来,忍住痛说道:“杀了我吧。” 落花一咬牙,又扔了一颗石头,这一下正中他的左肩,瞬间被洞穿。他咬紧了牙,嗓子里传出来的是愤怒的嘶吼?亦或是痛苦的哭嚎? 他嗓子里的声音已经很低微,但落花仍能听得清:“你杀了我吧。” 落花呆住了,她确实没有想到方富贵会是这样,她心中是否有些后悔做这一切?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应该真的和他幸福地度过余生。 但那不是她自己!她不爱他!他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全是南宫鹤的命令!那是她的义父!是她最亲的人!她绝不会违抗他,所以她一定要杀死方富贵。 她手中拿着另一块石头,她应该直接洞穿他的心脏,可我这颗石头在她的手指间滚来滚去,始终没有飞出去。 方富贵的头垂了下去。落花呆住了。 方富贵苦笑着,绝望的声音让他显得像一个游魂野鬼。 他挪动这肥胖的身躯,一步一瘸地走到了山崖边,滚落下去。 落花手上仍拿着那块石头,她将它捏成粉末,然后怔怔地看着这深渊。方富贵再也爬不上来,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仇人之子 黑暗中,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一掌拍开了身上的木板,空气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差点就憋死过去,但她宁愿冒着被憋死的风险也不愿意死在那个人手里。斗笠人非常狡猾,活像一只老狐狸,她不得不变得比他还要狡猾,否则就不会有机会享受呼吸。 叮咚吃力地从马车的椅子里钻了出来,多亏了这辆马车,她和大壮活了下来。马车内的空间不仅大,而且椅子里竟然还有暗舱,足以让她躺进去,但若要躺进去两个人就很费力了,更何况还大壮一个人的身子就几乎占满了整个暗舱,好在叮咚练过缩骨功法。 在方云飞下了马车进了那个酒馆之后,她便将机关木盒安在了角落上,用一根极细的银丝一端拴在木盒机关上,另一端连着车帘,这样无论是谁掀开车帘,都会被木盒中的暗器射中而亡。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便用了缩骨法躲进了暗舱中。她刚进去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一步步靠近马车。但是之后她却听到了那个年轻人也就是方云飞的声音,她听出来者竟是那年轻人的父亲,因为声音含糊不清,她也不能确认那人身份。只觉得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 在之后他又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她猜想到那人或许就是方富贵。她越加心惊,既然那人是方富贵的儿子,那他会不会把自己直接交给方富贵?她忍不出暗舱里悄悄往外看着。 她看到两个人影在车前,那人掀开了窗帘!果然是方富贵!他当然没有发现自己,她听到他大吼一声,同时她也很吃惊为什么木盒机关没有发动?莫非已经坏掉了? 这时她又听到了马蹄声,听到了方富贵喊到“金老兄”三个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得冰冷。“他来了?”她再也不敢往外瞧了。因为她深知那个斗笠人的可怕,他比世上最毒的蛇还要毒,自己若是到了他手里,一定会生不如死。她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规矩。 可叮咚十分奇怪,斗笠人是从何得知自己在这里的?听了半天,她才明白原来斗笠人找的不是她,而是方富贵。他要杀的人是方富贵!她差点笑出声来,这是在太讽刺了。 她的头忽然又痛了起来,然后便晕了过去。 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又等了一段时间才从暗舱里爬出来。 她将自己的骨头正了回来,她感觉周身酸麻疼痛,一定是因为缩骨太长时间,如果再过一会儿,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她没有立刻把大壮抬出来,而是给他留了很大的空间让他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她检查了一下木盒机关,机关已经被触发了,外面一定有尸体。她在最后一刻知道斗笠人来了,所以她心里很想知道外面是不是躺着他的尸体,或者是方富贵的。 当她掀开车帘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尸体,只不过是个没用的小喽啰。她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失望的神色,因为她本来也没指望几根银针就能杀死斗笠人。她叹气是因为她没想到斗笠人竟然也没有杀死方富贵,地上跪着的四个以死谢罪的家伙就是证明。这倒是让她有些失望,她的敌人并没有减少。她不禁想着,斗笠人是不是老了呢?她哪里知道,正是自己的机关救了方富贵一命,更不知道方富贵已经坠崖身亡了。 她跳下马车,活动活动筋骨,她的头已经不是很痛了,她连头痛的原因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觉得肚子好饿,她又想吃鱼了。 “糟了,大壮还在里面。” 她又立马钻进了车子,将大壮抬了出来,四下漆黑黑一片,只有远处的另外一条街上有着灯火光彩,而这里既冰冷,又荒凉,简直与另外一条街是两个世界。 她四处望着,除了这家酒馆,她实在找不到另外一个理想的落脚处。于是,她把大壮背了进去。大壮身体很壮,但叮咚的力气也不算小,只因为她现在饿得很,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算准了步数,不愿浪费一丝力气。 她走了十四步,便踏到了酒馆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桌子的酒菜,可惜已经凉了,她对凉掉了的饭菜一点兴趣也没有,然后她才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方云飞。 方云飞是被落花突然打晕的,所以姿势不算好看,甚至很难看。他的双手垂着,头侧着趴在桌子上,叮咚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人的脖子可真不赖,竟然能撑住自己的身子。” 这个酒馆并没有给人住的地方,酒馆也不大,只有一层,而且只有五张桌子,五张桌子上也只有这一张桌子上摆着酒菜,还是冷掉的饭菜。 叮咚通常不喜欢吃冷掉的饭菜,可那是在通常情况下。而现在并不是通常情况,她已经饿得快走不动路了。 她背着大壮朝一张桌子走去,忽然飞起一脚,桌子被她踢开,稳稳地与另外一张桌子接合在一起,接着她用同样的方法又让一个桌子和刚才的桌子拼一起。三张桌子一拼,正好可以躺一个人,她把大壮放在了桌子上,让她躺在那儿。 而叮咚则是几乎爬着到了那满桌的饭菜跟前,她耗尽了自己的力气。。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冷掉了,所以她从这些饭菜里摄取不到任何热量,于是她便喝酒。 酒也是凉的,但却能让她的胃又烧灼感,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太冷了。 她发现自己不但能吃,而且也很能喝,整整两坛酒被她喝了个精光。她终于打了个饱嗝,然后看着方云飞,想道:“怎么说这个家伙也救了自己一命,总不能把他放这里不管吧。” 她走过去,叫了叫他,却怎么也叫不醒。正在奇怪,忽然一滴水滴在了地上,她仔细一瞧,原来是他的口水,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连碰都不想碰他了。 “奇怪,如果只是被打晕,怎么会一直昏睡?” 她双指并起,朝他脊后一点,方云飞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咳嗽着,趴在了地上。 叮咚笑道:“哈!原来被点了穴,多亏发现的及时,要不你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了!” 方云飞痛苦地咳嗽着,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忽而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刚要抬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动弹不得,疼痛酸麻。 他费力站起来,叮咚笑道:“怎么?脖子落枕了?就你那睡姿,睡了那么长时间,不落枕才怪!来,刚好我也会治落枕。” “啊?” 方云飞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一双手便已经扶在自己脸上,脖子脆声一想,骤然疼痛,他大叫一声之后,却发现脖子已经可以转动了。 他眨着眼看了看叮咚,愣住了神。“你......” 叮咚也眨着灵动的双眼看着他:“我?” 方云飞结巴道:“你...怎..怎么...” 叮咚笑道:“我怎么站在你面前吗?” 方云飞点点头,正欣赏着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他想起了她,她比之前要有精神多了,也美了许多。叮咚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匕首,碰到方云飞的肌肤,似乎也冻住了他整个人。 叮咚眯起了眼,缓缓说道:“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多说一个字你就会变成一个死人,明白了吗?” 方云飞心中苦不堪言,只点了点头。 叮咚道:“方富贵是你什么人?” 方云飞一愣,她为何会提起父亲?难道她认识自己父亲?对了,父亲去哪里了?到底是谁打昏了我? 他突然感到刀刃似乎要划破自己的脖子了,叮咚叱道:“快说!” 方云飞道:“他...他是我爹。” 叮咚喃喃道:“果然,看来我没有听错。那你是谁?” 方云飞道:“我?我是方云飞。我是他儿子!” 叮咚忽然用刀柄猛敲了他的头:“废话!他是你老子,你当然是他儿子!” 方云飞道:“可是你问我是谁......”这句话换来的结果就是又挨了一下刀柄的痛击,他当真是欲哭无泪。 叮咚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方云飞道:“目....目的?” 叮咚道:“你爹让你故意劫走我们却不杀了我们,到底为什么?” 她的话方云飞一句也未听懂,“劫走?明明是你们突然你到我马车里的吧!杀人?我爹要去杀人?他要杀谁?啊,我爹到底去哪里了!”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知道自己说出这话,也只会讨一下痛打。他只是试探地问道:“为何要杀你?” 叮咚没有说话,也没有打他,反而站起了身子,抽开了匕首,缓缓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方云飞终于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叮咚冷冷道:“那你走吧。” “走?”方云飞下意识脱口而出地问道。他是想不明白,这一切发生得实在难以理解,他当初救了她,然后她醒了之后救了自己,就在刚才她险些杀了他,而现在又要让他走。 叮咚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肯走么?” 方云飞慢慢站起了身子,居然躬身行礼道:“姑娘,我实在不明白。” 叮咚没想到他竟没有仓皇而逃,而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没有逃跑,他发现自己真的改变了,而且改变自己的都是女人。怜香玉和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面对她们自己非但不会感到害怕,反而比任何时候更有勇气。 叮咚道:“你不明白什么?你救了我们,我救了你,现在我们互不相欠,所以你走吧。不然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方云飞道:“可是姑娘,你救了我一条命,而我救的可是你和大壮两条命,你还欠我一条命。” 叮咚惊道:“你这人脑子倒是很精明!真不愧是方富贵的儿子。等等!你认识大壮?” 方云飞道:“我当然认识,他是在翠香楼里干活的伙计,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他醒了,你可以问他,便知道在下绝没有撒谎了。” 叮咚冷哼道:“说不定你知道大壮没那么容易醒过来,所以才会编出谎话来,以为我绝对拆不穿你,是么?” 方云飞道:“是。” 叮咚满脸惊异道:“你承认了?” 方云飞淡淡道:“如果我说不是的话,姑娘你就一定会认为我在狡辩。这样,我说是,姑娘又该如何呢?” 叮咚道:“我会杀了你!” 方云飞道:“你不会。” 叮咚冷笑道:“你竟这么自信?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方云飞笑道:“因为姑娘你还欠我一条命。” “你!”叮咚竟被他说得无言以对,方云飞乘胜追击,说道:“姑娘,我会不会害你,你根本不必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大壮的伤势,如果他醒了,你也会知道答案,到时候你杀了我,也不迟。”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实在不想离开这个女人,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怜香玉的影子,却也看到了和她不同的一点——怜香玉虽然不会杀了他,但会毫不犹豫地扇他十几个巴掌;这个女人虽然会随时随地杀了他,但她却绝不会给他任何一种侮辱。 方云飞道:“怎么样?姑娘。” 叮咚咬了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我要你知道你爹要杀了我们,你是他儿子,如果你爹敢对我们有任何举动我会毫不犹豫地用刀割掉你的脑袋,如果你敢有任何举动,我也会杀了你!” 方云飞道:“我当然明白。姑娘,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去找一个大夫和一个能好好养伤的地方。我恰巧知道有个地方很方便养伤,路程也不遥远。”他觉得她虽然很凶,却觉得又有些可爱。 叮咚点了点头,便走过去背起了大壮,让他卧躺在马车里。 方云飞拿起了剑,看到满桌的酒菜竟然一点不剩,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一出门看到四具尸体,顿时吓得腿软,差点跌倒在地。叮咚从车帘后探出头说道:“磨蹭什么?快点!” 他答应一声,闭上眼睛,跳上了马车,却发现马车旁还倒着一具尸体,胃里翻腾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出来。 叮咚为了不让方云飞打任何鬼主意,便没有坐在车里,而选择坐在车外一侧,看着他驾驶马车。 方云飞觉得有一位佳人和自己坐在一起,简直是天大的幸福,他对她笑了笑:“坐好了吗?姑娘?” 叮咚道:“快点!笑什么笑!小心我把你的牙给打掉!” 方云飞扬鞭抽了一下马的屁股,马车隆隆行驶起来,轧过那具躺倒的尸体,渐渐远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徐老 齐英儿缓缓睁开了眼,他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有一个人在同自己说话,是个女人,那个女人亲切地叫着他英儿,他温柔的手摸着他的脸。 在梦里他赤身裸体,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在那个女人面前更不觉得丝毫羞愧。 那女人就是他的外衣,她的手摸着他的胸膛,他似乎毫无感觉,好像她的手属于他的一部分一样。 他醒了,梦像烟一样消散了。 “好些了吗?” 他睁开眼,看到了凌全非。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他的双眼闪闪发亮,像是在期待什么事情。齐英儿觉得头很沉,他对身外的一切事物似乎变得十分迟钝。这种迟钝干让他变得很累,他再一次闭上了眼。 “怎么会这样?” 齐英儿听到凌全非说。 然后接下来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的声音像鼓声一样回响在齐英儿的脑海里:“嗯——八成是因为忽然重获内力,还不适应吧,毕竟这股内力不是他体内原生而成。他体内残余的内力应该在排斥这股内力。” “所以,他又有了内力?” “还不好说,要看他能不能同化这种内力,将它化为己有。如果不成,他也可能会经脉爆裂而亡。” 凌全非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知道这种方法有很大的风险,他也试图去寻找其他的办法。但齐英儿一直坚持冒险一试,他说时间不够了。凌全非向他解释说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这可绝不是万全之策,可他没想到的是齐英儿竟然说道:“世上哪有万全之策?如果有,世上就会少去很多悲情。”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太过于沉重的原因,这句话一直让他难以忘记,就像深深地刻在了心头一般,让他有些心痛。 结果,齐英儿仍然执意采用这种方法。 这种无异于是自杀的方法。 他要先将体内最后一丝真气逼出,这很艰难,他的意识在和他的身体做对抗,这是一场很残酷的较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但他做到了。 在他逼出来的一瞬间,凌全非点了他周身702个穴道让他的血液无论在何时都会一直流向心脏,流遍全身,这时,齐英儿已经晕了过去。 接着徐老便将齐英儿的牙关打开,把自己制作的草药放到了他嘴里,让他含着,却不能让他吞咽下去。 徐老并不老,他是一个中年人,他只有三十五岁。可他的头发却白了,脸上也布满皱纹,他的肌肉松弛,看起来就像个七旬的老人。但他的声音很是洪亮,他的双眼十分有神,除此之外,他的身手也很不同凡响。而他之所一会变成这种样子,全是因为自己中了他人的毒,一种慢性死亡的毒。中了这种毒的人短短时间就会老上十岁,他年轻的身子会慢慢变老,他身体的机能会慢慢退化。 在他三十四岁的时候,他已经像是六十岁的老人了。但是不久,他在一座山上找到了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可以减缓他衰老的速度,到了他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成功控制了这种毒。并且开始慢慢恢复成以前的身体。他的背直起来了,他的五感变得敏锐起来,他的身手也渐渐恢复如初。 但是他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实姓名,渐渐地,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徐老,他也并不在意。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中了什么样的毒,中了谁的毒,就连他最亲近的人——他的徒弟——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他的徒弟只知道,师傅是突然有一天变成这样的。 徐老之前做的是铁匠,在之前就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一身的武功从何而来,几天以来,凌全非也看不出来他的武功属于何门何派。徐老简直就像个神秘的世外高人。 徐老做铁匠的时候收了一个小徒弟,那是他捡来的孩子。当时徐老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街边的垃圾堆旁与一直野狗打架。他打赢了,胜利的他赢得了一块骨头。 他嚼着骨头,吃得津津有味。 徐老不忍心,便收他做徒弟,教他做人的道理,并给他取名叫子昂。 子昂很聪明,也很听话,无论什么事他都能给徐老帮帮忙。在徐老做铁匠的时候,他也跟徐老一样,抡起了小锤(当时他不会武功,拿不起太重的锤子),跟师傅一起打造刀剑。渐渐地,子昂的体格健硕起来。 徐老见他底子已经练得很扎实了,便开始教他武功。子昂勤勉好学,经常抽着空地练习,又因为徐老武功奇特,招式不拘泥,练功的方法也很独到,所以子昂成长极为迅速,很快就胜过江湖上一般的高手。 在徐老打算换一处生活,换一种营生的时候,他遇到了齐英儿。 他第一眼看见齐英儿便深深地记住了他的样子,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言语坦度极为不凡,怎能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为齐英儿打造了一把剑,一把举世无双的剑,是用玄铁打制而成。子昂清楚记得那一晚上,师傅一晚上没有休息,一直赶制那把剑。子昂熬不住,打了几个盹儿,再一看天已经亮了。而师傅还仍在锻剑。 剑身的红光十分耀眼,比子昂见过的任何剑都要耀眼。这简直一个充满神奇的景象。他好奇地问着师傅这就是玄铁剑吗?师傅没有理子昂,师傅的汗珠滴在剑身上瞬间就被蒸发掉,子昂还看到师傅的一双手似乎已经流血了。他哭着喊着让师傅停下来,可徐老却似没听见一般,依然锤炼着玄铁剑。 终于,在齐英儿过来拿剑的前个时辰,他做好了这把剑。最后却只给这把剑配上有个简简单单的白色剑柄,和黑色剑鞘。起初子昂很不明白,这么好的剑为何不做的华丽点?师傅却告诉他——世上有很多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东西或人,这把剑不是用来给人炫耀的,而是作为一把剑存在的。 子昂极其聪明,很快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笑道:“师傅!我也要做一个踏踏实实的人!” 齐英儿取过剑之后,徐老对子昂说道:“子昂,收拾收拾东西吧,咱门最后一单生意已经做完了。明日我们就换一个地方生活。” “啊?就这么走了?不过完冬天吗?这里的雪很好看啊。” “你喜欢这里的雪?” “是啊,真的很美。以前我没遇到师傅的时候,十分讨厌冬天。它很残酷,很冰冷,它差点让我冻死在街头。可是现在,我却不觉得冬天那么残忍了,反而觉得它很美,尤其是在雪花飘落的时候,大地上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天地间只有一片片雪花在缓缓飘落。” 徐老笑道:“那好,我们就过完冬天再走,让你好好地欣赏雪景,我们赚的钱足够我们过完冬天。师傅可以带你四处逛逛,看遍这里的雪景。” 子昂开心极了,他开心不会跳,也不会笑,他哭了。他从来没有体会到任何人的关爱,自从遇到了师傅,他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每次他极其开心的时候总是会哭,幸福的热泪洗刷着他的小脸。 夜幕降临,猫头鹰在树枝上紧盯着漆黑的树林,绝不放过任何一只猎物。 凌全非站在树梢上,面对着一轮明月,心中无限怅然。他不仅思考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他们即将做的事情不亚于一场战争,这一场战争过后,还能剩下什么?或者,会牺牲什么?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生命看成什么贵重的东西,他甚至无视自己的生命,他甘愿为任何值得为其牺牲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可他却从来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失去生命。 韦四章的死,怜香玉的眼泪,孟婆的濒死,齐英儿的危险......所有的一切像是座山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而可怕的是,他意识到,这不过仅仅是个开始。之后有可能有更多的变故,可能更多的人会牺牲,包括易万轩,他与他好不容易重逢,难道就会这么快又相别? 怜香玉。她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微笑,她的委屈,她的悲伤。他仿佛感觉她就在眼前。他爱她,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许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他不想失去任何人,他太孤独了。 “月亮很美啊。”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去,发现是子昂也站在身后不远的一棵树梢上。凌全非很是惊讶自己竟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不禁暗暗佩服,他和他师傅徐老都算得上是奇人。 子昂笑着,他的笑像月光一样温柔,纯洁无瑕。子昂年仅十岁,是一颗完美的未经尘世雕琢的碧玉。徐老将他教导的很好,即便让他入世,他依然不会受污浊所侵蚀。 凌全非道:“是很美。” “是一种凄美,也是一种高贵的美。月光给人的感觉总是冰冷的,却也是温柔的,所以人们喜欢在晚上睡觉。” 凌全非笑了笑,他实在不明白子昂在说什么,或许他只是在赞许这月光,可是他总觉得他的话里不止这些。 凌全非道:“也有人喜欢在太阳下睡觉。” “当然。”子昂笑着说,“因为那种人光明磊落,所以喜欢太阳,他甚至可以躺在大街上睡觉。” “那喜欢月亮的人呢?难道阴郁压抑吗?” “不可否认,肯定是有一些的。” “那你喜欢太阳还是月亮。” 子昂想了一下,抬头仰望着月亮道:“我喜欢......二者都喜欢。因为它们能给我不同的感受,我喜欢拥有很多种感受,这样我才会觉得生而为人很有意思。太阳底下适合共饮烈酒,月光底下却能让人倾心相诉。” 凌全非觉得他说的实在有道理,现在难道不是正在月光下面相互诉说着? 他也转过身去看着月光,微微叹道:“即便世间再怎么变换,月亮却永远不会变。” “不对。” “哪里不对?” “月亮也时刻在变换,随着人们的心境变换。而且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看着同一个同一个月亮,它在二人心中都会呈现不同的样子。” 显然子昂说的是自己和他。 凌全非沉默不语,看着月亮发呆,当他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那边的树梢上已经没有了子昂的踪影。他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他想到了齐英儿,叹道:“现在的孩子都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 凌全非苦笑道:“你们师徒二人是最奇怪的。” 不知何时,原来子昂所站的树梢上,现在站着徐老。 徐老爽朗笑道:“我们俩人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是太普通了,所以在你们眼中就变得奇怪了。若是在一个种庄稼的老汉眼里,我和子昂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因为种庄稼的老汉不知道你还有其他的本事。” “或许吧,但是齐英儿的本事也很不小啊。” 凌全非的眼睛一亮:“他醒了?” “嗯。我已经让子昂去继续照顾他了。现在你不用担心他了,而是要担心一下自己。” “担心自己?”凌全非不解。 “没错。” 凌全非忽然发现徐老的眼光十分锐利,就像树枝上的猫头鹰一般,能十分准确的窥视出自己的内心。他无奈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或许有些迷茫。” 徐老道:“迷茫可能会害了你,也可能会害了他们。” 凌全非怔住了,他从来不在乎自己,可自己的迷茫若是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死,自己绝不能忍受。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迷茫确实可以害死他们,只要自己稍一犹豫,前方的路就不会清澈明朗。而现在他已经犹豫了。 徐老接着道:“你知道为何那晚我要撑着船去找你们吗?” 凌全非道:“你没说,我也就没问。” 徐老笑道:“你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我去,是为了帮你们。帮你们看清前方的路,你知道这不是一件事,其中复杂得很。而你们所做的,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你说除掉白鹤帮,救下景云一家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哎,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只可惜你现心已经乱了。我要告诉你,南宫鹤无关紧要。有一个人,远比他恐怖得多。” “谁?”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棋局 晚风习习吹来,树梢随风摇动,天上的鸟雀化作黑点,箭一般地掠过长空。夜枭的叫声,让整片树林显得十分寂静。 凌全非仔细思索着徐老说的话,真正的敌人不是南宫鹤吗? 徐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凌全非与他相隔不远,所以看得十分清楚。他的手不同于他的脸,他的脸显得苍老,就像七十岁的老人,但是他的手却十分宽大而饱含力量。 凌全非不明白他为什么让自己看这双手?难道他手上有什么东西吗?并没有,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徐老道:“凌公子,可看出了什么?” 凌全非摇了摇头道:“你的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徐老笑道:“你再看。” 只见徐老,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轻轻一拧,凌全非听到一声“咔嚓”,他的右手脱离了手腕!他的右手现在正在他的左手里,而他的右手腕上只留下一个极为平整的切口。凌全非看得呆住了,他惊讶的不仅是徐老的右手是假的,而且还对自己从未发现那只是假手而感到诧异。 徐老将假手装了回去,又是“咔嚓”一声,他又拥有了一只右手。 凌全非惊异道:“你的手难道是......” 徐老坦然笑道:“没错,我的手正是被别人砍下来的。” 凌全非难以置信,以徐老的身手,有谁能砍下他的手?忽然他蹙紧了眉头道:“莫非就是那戴面具的家伙?” 徐老点了点头道:“我说过,他是一个十分恐怖的人。他的道是我平生见过的最诡秘的,最迅猛的一把刀。我若不是用这只手挡住了那一把刀,恐怕被砍掉的就是我的头了。” 凌全非道:“你和他有仇?” 徐老道:“没有,我和他从未谋面。我和任何人都没有仇怨,我这个爱交朋友,却不爱结仇。” 凌全非疑惑道:“那他为何要杀你?” 徐老笑道:“原本我也以为他要杀我。” 凌全非问道:“难道他不是要杀你?” 徐老笑道:“没错,后来他才告诉我他只不过想要我的这双手。” 凌全非道:“为什么?” 徐老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个铁匠,专门为别人打造刀剑。那天那他突然造访,张口便向我定一把上好的剑。” 凌全非道:“你没有同意是吗?” 徐老又笑了笑,然后跳下了树梢,凌全非也下了树梢,凌全非像只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了地上,而徐老也丝毫不逊于凌全非。 徐老看了看凌全非的脚道:“凌公子的轻功当真天下第一啊!” 凌全非谦虚地笑了笑道:“徐老的轻功也绝不在我之下。” 徐老肩头偷微微一晃,只听见“咻”的一声,似有两根针钻进了他的肩膀里。凌全非心中一紧,莫非有人施放暗器? 只听得徐老道:“凌公子莫慌,这不过是在下的小小把戏而已。凌公子轻功独步天下,而在下只是痛了一些小花招卖弄卖弄罢了。” 凌全非恍然道:“难道是银丝?” 徐老笑道:“没想到凌公子不仅轻功好,眼力也很厉害啊!没错,在下只是用两根银丝将自己吊住,并不是在下的轻功绝妙。” 凌全非笑了笑,忽而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普通,他身上的两根银丝收放自如,加上那只假手也如真的手一般可以工作,徐老定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机关行家。 徐老道:“在下就不在凌公子面前献丑自己的轻功了,你我二人就这样走回去吧。” 凌全非知他还要告诉自己关于那个面具人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与他一起慢慢走了回去。 徐老道:“当时他让我为他打造一把绝品的剑,他似乎很信任我的打造技术,但我仍然拒绝了他。然后他就冷冷地说‘既然这样,那就休要怪我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刀光一闪,我下意识举手挡住,等我回过神来,右手已经飞出去很远了。” 凌全非听得心惊肉跳,恨恨道:“好狠毒的刀。” 徐老看了看他道:“没错,算得上是天下最毒的刀了。那把刀杀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和那把刀一样,都是为了杀人而存在。” 凌全非道:“但他没有杀你。” 徐老道:“是,砍掉我的一只手后,他阴森地笑着,他的笑声我至今还能记得,就像树枝刮擦着土地一样。他要我把另外一只手留下来。” 凌全非道:“你那只手......” 徐老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捏紧又松开,笑道:“这是真的。我用了浑身解数逃走了,本以为逃过他的追杀。却没想到那把刀上有毒,它的的确确是一把毒刀,就是那种毒,把变成了这个样子。” 凌全非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可徐老却坦然道:“凌公子不必为在下伤心,这些事情在下都不放在心上。” 凌全非笑道:“你可有放在心上的事情?” 徐老直直的看着前方道:“当然。” 凌全非没有追问,其实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放在心上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去窥探他人的隐私之事。 凌全非道:“你说我们要对付的也是那个面具人,他和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徐老道:“何止是有关系,整件事情不过是他的一盘棋。你、我还有你的同伴,还有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都成为了他的棋子。” 凌全非一惊道:“照你这么说,这个人确实十分可怕,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老道:“没有人会去揣测他的目的,如果有人这么做了,那他就会疯掉,他会变成一个疯子,和那个面具人一样的疯子。”徐老的样子似乎变得有些激动。 凌全非叹气道:“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又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呢?” 徐老缓缓道:“自然有法子——只要反其意而行之便可。”凌全非沉默着,徐老接着道:“既然现在做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我们就做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自然也是与眼下局势相悖的事情。越不合理越好。” 凌全非道:“或许那人比你想得还要恐怖,或许他早已想到我们会这么做了。” 徐老道:“他不会知道的。” 凌全非问道:“为何?” 徐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凌全非猜不出他这微笑的意味,但他的语气十分自信,凌全非竟不由得相信了他。 齐英儿坐在一个蒲团上面闭目调息,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再次拥有了一股真气,只是这股真气是杂乱的,是不纯净的。他在努力的运用凤凰心法来净化体内的真气,可是他发觉这个过程不仅很漫长,而且十分艰苦,每一次他想要加快运功的时候,丹田就好像要爆炸一般疼痛。 他已经醒来半个时辰了,子昂在一旁一直仔细观察这他,生怕他再出任何意外的事情。 徐老和凌全非踏脚进了门。 子昂见到徐老,立刻笑容满面道:“师傅,他快要恢复了!” 徐老道:“还早着呢,获得真气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留住它们让身体渐渐接受它,而最困难的第三步便是净化它,同化它,让它为己所用。” 凌全非问道:“那他现在?” 徐老道:“子昂,现在齐小兄弟已经没有危险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他了。凌公子,咱们出去说。” “嗯。”凌全非仍然担心地看了看齐英儿,叹了口气便转身出了门。 徐老、子昂和凌全非坐在小院石桌前,桌上摆着三杯酒和几碟小菜,琥珀色的酒在月光的照耀下,粼粼发光。 凌全非看着面前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的胡子变长了,面容似乎变得苍老了许多。 徐老将自己面前的酒喝下了肚,然后问道:“凌公子为何不喝?这酒不醉人的。” 凌全非笑了笑道:“多谢阁下美意,只是我心中杂乱,却要辜负阁下的这一杯美酒了。” 徐老笑道:“既然这样,那凌公子就更应该喝下这杯酒了。我保证你喝了不会后悔。” 凌全非道:“当真?” 子昂道:“凌公子,这酒是我师傅自己酿的,您就尝尝,一定不会后悔!” “好”,凌全非在二人的劝说下喝下了这杯酒。清酒入喉,一阵清凉,像是山泉一样凛冽,酒慢慢流经肠道,流入胃中,便觉一股酒香从体内喷涌而出。 凌全非不禁赞叹道:“真是好酒!” 徐老和子昂都笑了起来。凌全非问道:“不知阁下是如何酿酒法,这酒看似寻常,却回味无穷,虽然凛冽,却丝毫没有醉人之意。在下品酒无数,却从未尝过这种酒。” 徐老笑道:“拙劣之技,却没想被凌公子夸上了天。” 凌全非道:“阁下太谦虚了!” 子昂又给凌全非斟上了酒,道:“连凌公子也尝不出来吗?” 凌全非拿起酒杯仔细地闻了一闻,摇了摇头道:“实在猜不出来。” 子昂道:“那子昂就给您一个提示,这酒的特别之处在于用水。” “哦?是酿酒的水有所奇妙?”凌全非端详了一下,又一饮而尽,更觉此酒难非凡佳酿,忍不住道:“子昂小兄弟,我是在猜不出来了。” 徐老笑道:“都说了只是拙劣之技,在下只不过是用的雨水。” “雨水?” 子昂笑道:“对,就是天上的雨水!” 凌全非赞叹一声:“真是妙!看来,在下真是有幸尝到了天上的琼浆玉液啊!” 三人齐笑起来。 徐老道:“怎么样,我说过凌公子不会后悔的吧!” 凌全非道:“不后悔!” 子昂为二人又斟满了酒,却唯独不给自己倒上酒,凌全非问道:“子昂小兄弟,你怎么不喝了吗?” 子昂道:“师傅说了,我还未成年,不能喝太多,两杯已经至多了。” 凌全非道:“咦?这酒又不醉人,我看无妨。”他看着徐老,而后者却是闭目含笑。 却听子昂说道:“难道凌公子没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吗?” 凌全非听了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徐老也跟着笑了起来,拍案道:“人小鬼大,人小鬼大呀!” 三人叙谈了很久,谈天说地,凌全非也已经豁然很多,心事也消散了许多。 不觉间天已经亮了,除了子昂早已去房中休息,院子里的二人则望着天际,沉默不语。凌全非感觉自己已经和徐老成了朋友,只是短短一夜。他心中笑道:“何处觅知己?也许一个眼神便能交到一个朋友。” 门开了,齐英儿走了出来。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齐英儿,他脸上的笑容,换回了凌、徐二人脸上的惊喜与惊讶。 徐老笑着站起了身子,说道:“二位,后面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了。” 凌全非也站起抱拳道:“多谢。” 齐英儿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因为徐老不止一次帮了他,他手中的剑也是由徐老打造的。徐老和自己似乎有种奇妙的缘分,他感觉以后活血在什么地方,他们还能相遇。 凌全非和齐英儿在用过早饭之后同徐老和子昂道了别,便牵马上路了。临别前,子昂将齐英儿的剑放到了他的手里。齐英儿发现,剑柄和剑鞘焕然一新。剑柄和剑鞘已经换成了暗红色,剑柄上有着一个字——“心”。像是用墨写上去的,但却牢牢地印在这把剑上。 剑焕然一新,人亦是如此。 齐英儿谢过子昂,子昂却像个小弟一般说道:“可不准弄坏了!”齐英儿笑道:“一定不会!” 有的酒馆热闹,有的和冷清。冷清的酒馆会让人难有食欲,无意间也会觉得饭菜并不可口。 孙巧儿就是这样,实在没有胃口吃饭。可李元郴不同,无论何时,他的胃口都非常好,因为他认为,只有吃饱了才会有力气做事。 他们从黄安镇出发已经快五天了,他们走得很快,因为孙巧儿心里着急见到齐英儿,她没有什么胃口也是因为齐英儿。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没戏想到他都会担心很长时间——他是不是已经到了?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在街上她也经常会把他人错认成是齐英儿,可转而一想,齐英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到了万灵山了吧。 今天她又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很像齐英儿的人,有过之前几次的错认经历,她这次看了仔细点。发现虽然那个人的背影很像齐英儿,但是那人佩戴的剑确实暗红色的。她记得齐英儿剑,剑柄苍白,剑鞘漆黑,让人看了就绝不会忘记。 所以她断定自己这回又认错了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噩梦 李元郴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腿,抹了抹嘴上的油,悄悄地看着茶饭不思,一脸愁容的孙巧儿。孙巧儿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筷子,就空空地举着,久久不去夹菜。 李元郴咽了咽嘴里剩下的鸡肉,喝了一口茶,说道:“巧儿姑娘,再不吃,饭就被我吃完啦,哈啊哈。”孙巧儿漠然着,也不搭理他。 李元郴又说道:“巧儿姑娘,咱们用不到三天就能到万灵山了。” 孙巧儿叹了口气道:“三天?三天哎——还有好多路要走啊。” 李元郴道:“巧儿姑娘莫着急,明天走过鲁家沟,后面的路就好走了,说不定两天半就能到万灵山了。” 孙巧儿仍然愁眉不展,喃喃细语道:“莫非真的是他?真是越看越像啊。” 李元郴好奇地问道:“什么越看越像,巧儿姑娘是遇到了熟人吗?” 孙巧儿搁下手中的筷子,向前探了探身子,李元郴也向前探了探身子,二人就好像在私议这么秘事一般。 孙巧儿道:“我在路上好像看到了齐英儿……” 李元郴道:“啥?什么时候?” 孙巧儿道:“就今天,咱们走过那个什么吕什么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他。” 李元郴往后撤了撤身子,双手叉在胸前道:“不可能啊,齐小兄弟和大家伙儿应该早到万灵山了吧。” 孙巧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个人的背影实在是像极了,而且我越看越像,只不过……” 李元郴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人背影虽然很像他,可他的剑却不是英儿的。” “什么样的剑?” “暗红色的剑,很普通的样子,没什么特殊的。” “哦,像那种剑确实很常见。”,李元郴顿了顿又道:“巧儿姑娘为何上前看个仔细呢?” 孙巧儿的脸一阵绯红,想起自己一路上已经认错了不少人,闹了不少尴尬事情,她挥了挥手道:“算了,他肯定到万灵山了,我们也抓紧赶路吧。”她一看满桌的菜除了一只记得鸡腿外,其他的几乎没动便道:“哎呀,李大叔你怎么不吃呢?” 李元郴道:“是巧儿姑娘没吃,我可一直没住嘴呢。就算我是头猪,也吃不完这么多菜啊,何况早上本来商量好你吃二笼包子,我吃四笼包子结果到后来我一人吃掉了十笼。” 孙巧儿捂嘴笑道:“都怪李大叔你胃口大,偏偏不说,我总以为你不够吃,所以多点了一些。” 李元郴也笑道:“可巧儿姑娘确实一个包子也没吃啊,全进了我的肚子。” 孙巧儿道:“我吃不下。” 李元郴加了一块肥美的鸡肉放到孙巧儿的碗里:“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能有力气上路,巧儿姑娘若再不吃,咱们今天就走不成了。” 孙巧儿粲然一笑道:“好好好!我吃!李大叔,你也吃!我们俩把这一桌子的菜吃光。” “好。” 二人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桌上的饭菜果然一点不剩,孙巧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感觉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李元郴也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道:“姑娘的肚皮还没我的大呢,吃得也忒少了。” 孙巧儿笑道:“吔?我的肚子要像李大叔一样大,路上的人不都得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李元郴哈哈笑道:“这倒是!这倒是!” 二人结了饭钱,稍稍休憩片刻,便又骑上了马,往鲁家沟行去。 行至申末酉初,仍没有见到鲁家沟所在,附近尽是荒山枯树,哪里像是有村民的地方,要说有妖精也会相信。 孙巧儿微微抱怨道:“鲁家沟?真的有这个地方吗?” 李元郴道:“应该有的。方才问了那小二,小二说从他家饭馆出发,骑马不出半个时辰地便能看到鲁家沟的石碑。” “可现在咱们都走到太阳快落山了,也没看见有什么石碑。”孙巧儿疑惑道:“难不成那小二骗了我们?” 李元郴道:“他骗我们做什么?” 孙巧儿道:“谁知道呢。” 李元郴道:“咱们再往前走走,若是还没找到鲁家沟,咱们就趁天黑前找一处歇息的地方。” “嗯。” 二人纷纷扬起马鞭,两匹马飞驰起来,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地。太阳已经落山,二人仍没有找到鲁家沟,他们便寻得一块竹林空地中生起了篝火。 李元郴道:“巧儿姑娘,你睡吧,我来守着。” 孙巧儿道:“不,李大叔,你身上可能还有遗伤未愈,这几天都是你守夜,这次就让我来吧。” “啊?可是,你是个女孩子啊。” 孙巧儿摇摇头道:“没事的李大叔,我睡不着。” “那……那我再陪姑娘聊会儿吧。” 孙巧儿见他不愿睡去,便道:“好吧。” 可二人面对着一团篝火,迟迟没有说话,只听着柴火“噼啪”直响。 李元郴挠了挠头,拿着一根木棍鼓捣鼓捣了篝火,然后道:“那巧儿姑娘,我先躺一会儿吧,过一个时辰我在换你的班。” 孙巧儿笑了笑道:“好的李大叔。” 李元郴躺在了地上,除了木柴在火里燃烧的声音,就只有马不时地“呼呼”喘气声,他久久睡不着。 孙巧儿仰着头,从竹林的缝隙间望着夜空。晚风习习,吹拂着她的脸,一缕头发影住了她的眼。 忽然他看到头顶有一黑影窜了出去。她惊诧地站起身来,李元郴也看到了那个黑影,也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吗?”巧儿问道。 李元郴道:“嗯,绝没有看错,是人不是鸟。” 孙巧儿冷笑一声道:“李大叔你看清了吗?” 李元郴望着四周道:“没有。” “果然不是鸟,鸟飞得可没有那么快,快到足以令我们二人都看不清。” 他们二人说话声音很大,就好像再故意说给其他人听一样。可他们四周静得出奇,一丝他人的气息也没有。 孙巧儿手中捏紧了银针,警惕地看着黑暗处。 李元郴道:“何方神圣?怎的如此胆小?要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 果然,从二人左边走来一人。那人一边走一边说道:“阁下好内力,竟震得我心神难安。” 孙巧儿这才知道原来李元郴在说话间竟用了狮吼功法,不过因为自己离得过近,并没有被其内力波及。 李元郴望着那个黑影,那黑影看似和自己一般高,身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壮一些,他的肩很宽,和他头上戴着的斗笠一样宽。 李元郴道:“阁下过奖!请阁下报出自家名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那人慢慢抬起了低着的头,李元郴和孙巧儿二人惊呆住了。在他的斗笠下面赫然带着一张面具。鬼人面具。 李元郴很熟悉这张面具,就是他让自己深中紫雾之毒,就是他带走了上官玲珑的尸体。李元郴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孙巧儿更加不会忘记这个人,这张面具就是自己的噩梦。翻掉的马车,漆黑的屋子里,每日只有清水馒头……她全身冰冷,他她的手在发抖,银针也从她手中滑落,插在了地上。在他面前,银针又有什么用呢? 那人缓缓往前走着,李元郴和孙巧儿二人竟双双站在原地,仿佛钉在了地上,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他们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元郴道:“你……你想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呜呜声,那是他的笑声,邪恶的笑声,像是来自于地狱。 那人说道:“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元郴体内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了,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他想:一拳必中,必须让巧儿姑娘离开! 他挪动了脚尖,力量集中在自己的右拳上,他低声道:“巧儿姑娘,我来拖住他,你快走。” 那面具人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更加诡秘阴森:“好好看看你们周围,能逃到哪里?” 李元郴看到死周多出了许多黑影,甚至比竹林里的竹子还要多。这些黑影如鬼魅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李元郴冷哼道:“杀我们需要这么多人吗?看来你倒是挺照顾我们的。” 面具人喉咙里又发出了沙哑难听的笑声:“不,杀你们自然用不着这么多人,但是要活捉你们可就得谨慎一些了。” 孙巧儿面色苍白,她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快速的流失,她双眼变得呆滞,神思仿佛陷入了一片空洞。那人就在眼前!鬼人面具!他放了我!他是谁? 李元郴全身的肌肉绷得酸痛,可他却不敢放松丝毫。 人影慢慢逼近,将他们二人围在了一个圈子里。 想要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篝火灭了,竹林一片黑暗。面具人和那群鬼影般的人群像是在消失在黑夜里。 李元郴感觉体内爆发出一种力量,冲破了那只无形无影手的束缚,他拉住了孙巧儿。“走!” 可孙巧儿却站在地上动也不动,李元郴的心顿时凉了,他看到孙巧儿苍白的脸,简直白得发光。她脸上满是惊恐,连眼泪也流不出了。他感觉到她的手冰凉,竟没有一丝体温。 李元郴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逃跑时机,他放开了她的手,转向那未知的黑暗处,大吼一声:“来吧!” 他扑向了黑暗! 孙巧儿可以听见他挥舞拳头的“呼呼”风声,和他的嘶吼声。她仿佛在体内沉睡了,无论如何都唤不醒自己,就算逃跑也好!动一动啊! 李元郴的吼声消失了。 她感到寒意如一匹狼一般撕咬着自己,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有深深的恐惧。 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不必抬头,她知道自己一抬头必然能看到那张鬼人面具。 她终究还是抬头了,可她错了,他看到的是李元郴。李元郴的脖子上被一只黑色手握着,他的头歪向一边,他死了? 孙巧儿想要叫出声来,可就连大叫她也做不到,李元郴的身体轰然倒在了地上。她看到那斗笠下面的鬼人面具,是自己每场噩梦的主宰者。 他低垂着自己的头,看着孙巧儿。从他那可怖的面具后面,射出两点阴森绿光。可绿光随之暗淡下来,变得柔和,然后渐渐消失。 孙巧儿一阵眩晕,倒了下去。面具人伸手扶住了她,将她扛在了肩上,如同十年前做的那样。他叹了一口气,其他黑影人鬼魅般消失。只有一个黑影人也扛起了李元郴跟在他的后面。 黑影人的步伐很慢,一直和斗笠人保持三尺的距离,绝不越过一分一毫。 斗笠人继续走着,可黑影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黑影人宛如一支满弓射出的箭一般,消失在竹林深处。 斗笠人不慌不忙的转过身,两眼绿光一闪,便挡住了那黑影人的去路。 黑影人嘴里哼哧一笑,立刻变了身法,向空中跃起,竟然像背生双翼一般。斗笠人只是哼了一声,身子留下一道残影,人却出现在那黑影人的头顶,这等爆发力凌黑影人吃惊不已。斗笠人凌空一脚踢向那黑影人,黑影则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闪亮长剑,欲逼他将脚移开。 谁知斗笠人不仅没有撤回自己的脚,反而更是加大力道,迎剑而上。黑影人更没料到斗笠人的脚竟将自己的剑震荡开来,弹到自己身上,将自己打了下去。 黑影人堪堪稳住身形,背着李元郴如此壮汉,竟还能轻盈如飞,落在地上,一刻没停,立马又跑向他处。 斗笠人双腿缠住一根柱子,手一扬,从袖口飞出两根绳索,乌金发亮,朝着黑影人的双脚射去。 黑影人听到身后生风,握住长剑,想要震开绳索。不料却被绳索缠住了剑身,犹如藤蔓绕树一般,死死黏住。只觉一股拉力,黑影人只能放手松剑,剑被绳子抽了回去,他便又继续飞奔。 身后一掉银光,自己被抽走的剑,转眼间射到自己面前,一剑穿竹,竹子爆裂,一分为二倒下。 斗笠人在台身后三丈距离说道:“再走一步,有如此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十里竹林 黑影人停下了脚,竟真的一动不动,如同竹林里的任何一根竹子一样。他知道面具人绝不会只是吓唬吓唬他,而且他自己也不是轻易就被人吓唬得住的。而此时站在他眼前的面具人,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架在了自己了脖子上。 面具人的声音像金属刮擦声,他冷冷道:“你是谁?” 黑影人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 面具人的面具后面又闪烁着两点绿光,杀气腾起,黑衣人不禁要往后退去。 面具人道:“我说过,只要你再动一步,就别想活命。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黑影人冷笑道:“莫非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我就能活命?” 面具人也冷笑一声:“当然不能。” 黑衣人道:“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身份?” 面具人道:“因为通常我要知道的事情,就没人能拒绝。” 黑影人听后楞了一下,竟真的将自己戴在头上的面罩摘了下来。长发顿时散开,一张俊朗却不失风尘味道的脸显现出来。 面具人喉头里发出一声奇怪的惊哦声,然后沉沉道:“是你?” 黑影人笑道:“没想到你认得我。” 面具人冷冷道:“世上不认得‘浮生公子’凌全非的人恐怕不多。”他的话语中不无嘲讽意味。 那扛着李元郴的黑影人赫然正是凌全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自然是来搭救李元郴的,只不过他一个人又怎么对付面具人?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黑暗处亮起火光,犹如一条火蛇急急窜向面具人的后背。凌全非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引起了面具人的注意,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那火蛇离他的胸腔只不过三寸距离。眼看这一着必然得手,可最终火蛇仍扑了个空。 面具人只是身形一晃,便鬼魅般的绕道来着身后。来着猝不及防,忙抽回剑,并未撤回身子,反而又刺了过去。面具人双眸绿光一闪,伸出一手,两根手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可只是一瞬之间,面具人忽然松开手指,又鬼魅般地撤身两丈。 来者正是齐英儿。 齐英儿收回了剑,还未及稳住身子,那面具人忽然出现自己面前,一掌劈来,他用剑抵挡,整个人被震出五丈之远,堪堪倒在地上。 而面具人的手也因为两次触及齐英儿的剑,已经被灼伤,一股焦糊味道随风飘散。 面具人冷冷道:“真没有想到你们二人会出现在这里。” 凌全非扶起齐英儿,齐英儿擦了擦嘴角的血,死死盯着面具人说道:“今后你会发现自己想不到的事情更多。” 面具人冷哼一声道:“我最想不到的事情是你们竟然会主动来送死。” 凌全非道:“我们来可不是送死的。” 面具人冷笑道:“难道你们是来救人的?” 齐英儿道:“你为什么要抓孙巧儿!” 面具人似乎吃惊道:“哦?她叫孙巧儿?” 齐英儿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面具人低沉着声音道:“她对你似乎很重要,她是你什么人?” 齐英儿没有说话,愤怒使他涨红了脸,他的双眼发红,不亚于手中的剑。 面具人忽然笑道:“你手中的剑,很有意思。” 齐英儿一字字道:“你将会死在这把剑下!” 面具人闲事一怔,忽然仰天大笑,好像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一样,然后他沉下了脸,两点绿光盯着齐英儿道:“就凭你?想杀我还太早!若不是觉得你手中的剑有意思,就在刚才,你已经死了。” 齐英儿咬着牙,他没有丝毫胆怯,他的心中满是愤怒,他想要把孙巧儿从这个恶魔的手里救下了,他知道这个人让孙巧儿受了多少苦,他决不能...... 周围渐渐升起黑雾,黑雾当中又出现了一个个黑影。 面具人道:“杀了这两个人,他们已经没用了。” 黑影们没有任何回答,在他们的心中,任何回应都无所谓,只有行动!行动若出了问题,自己便要以死谢罪。 齐英儿握紧了剑,想要冲过去,凌全非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凌全非道:“现在不行!”他看着周围,每一个黑影都从腰间抽出了银闪闪的短刀,渐渐向二人逼近。而面具人则慢慢退去,消失在黑暗中。 齐英儿愤怒地大吼道:“别走。”却只听到一串刺耳难听的笑声。 凌全非冷静说道:“还是先解决眼前的!” 他拿起了地上的剑,将李元郴放在自己和齐英儿之间,他低声道:“你我绝不可以莽撞行事!” 齐英儿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仍有打算去追那个面具人!可他在哪呢?无论他在哪,他都要找到他! 黑影的速度变快了,他们一起冲了上来,不给凌全非和齐英儿一丝生还的可能。 齐英儿握住自己的剑,剑身变得火红,与黑影战了起来。月下竹林中,红光与银光战成一片。 大壮醒来了,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那个背影让他想起她,那个曾经给他春风般温柔的女人,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她站在芳草茵茵的土坡上,而自己在土坡脚下看着她。仅仅望着她的背影就已经满足了,他的泪让他花了眼。 他仿佛听到她在叫他:“大壮。”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自己相一致听着,一直睡着。 “大壮!醒醒!” 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脸,大壮彻底醒了,眼前的女人很美,但却不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女人。她很美,她——叮咚?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自己最后受的那一掌,自己的胸口还再作痛。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叮......叮咚。” 叮咚开心地笑道:“太好了,大壮你醒了!大壮你终于能说话了!” “你最好能让他好好休息。” 大壮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从他的衣着上来看他应该十分有钱,他就站在门口。 叮咚转头说道:“哼!用不着你来说!” 那人自是方云飞了。方云飞道:“不是我说的,是这庄园的主人——齐先生嘱咐的。” 大壮看到叮咚好像瞪了他一眼,然后叮咚转过头来对大壮说道:“大壮,你好生休息,我去给你煎药,齐先生说,等你醒了之后就可以喝药了。” 大壮点了点头。他想问她这是哪里?齐先生是谁?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谁?可是他觉得很疲惫,只是睁开眼似乎就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又沉沉睡去。 叮咚见他又睡过去,便给他盖上了被子,轻轻走出去,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美丽的庄园,建在一座山上。这座山的周围没有任何村落人家,这里常年没有人来往,就像个世外桃源一般。 庄园很大,逛上一天也不一定逛的完,这里的仆人几乎见不到,因为这里的主人齐先生吩咐自己的仆人每个月来一次就好。虽然你没有仆人,但是整个庄园却井井有条,齐先生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对庄园里的一切了熟于心,别人逛不完的庄园,他却能每天都能打扫完整个庄园的角角落落。 一个穿着道服的年轻人正在给一朵兰花浇花,他对花的细心照顾就像对待女人一样。他从未对任何女人产生过感情,他只爱自己的庄园,庄园就是他的女人。他便是齐先生。 “齐先生。”叮咚一边喊着一边走过去。 齐先生抬起了头,他的眉目清秀,若是个女人也是个倾城美人,他的手指纤细修长,他轻轻发下了浇花的水壶。 “叮咚姑娘,他醒了?” “嗯。我来问先生药房在哪里?我要给他煎药喝。” 齐先生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已经煎好了,叮咚姑娘,我带你去取,但是要等我照料完她们。” “她们”指的是那些兰花。 叮咚来了几天,已经习惯了齐先生,他把庄园里的一切,包括一砖一瓦都看成是有生命的。所以他才会如此爱自己的庄园。 叮咚耐心地看他慢慢把一盆盆兰花都浇上了水,他对每一盆兰花都轻声细语,嘴里喊着不同的名字,是他为她们取的名字。 他的手十分平稳,给每一盆兰花浇的水量都正正好好,一滴也不多一滴也不少。 齐先生将水壶放在了墙边一个用竹子编成的架子上,然后转身道:“随我来吧,叮咚姑娘。” 齐先生带着她穿过一个拱形门,走过一个小鱼塘,鱼塘周围铺了一圈鹅卵石,每一刻鹅卵石竟都是剔透发亮,色彩缤纷,竟都是用宝石嵌在了地上。 叮咚已经见怪不怪,这里的一切看似朴素,却极尽奢华,每一处都是寸土寸金,极为珍贵。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一个房门前,房子很大,这里面藏着天下所有种类的药材,无论什么样的药材,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天山雪莲和千年何首乌这些凤毛麟角的药材在这里都普普通通,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进了门,叮咚吃惊了,这里的药柜竟有四五丈高,每个小柜都有四尺长三尺宽,一个药柜足足又七十个隔柜。叮咚往后看了看,却发现这里竟还有十个这般大的药柜,她惊讶极了。 齐先生对他的惊讶模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或是骄傲,因为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了。 “叮咚姑娘,在这里。”他招了招手,叮咚有跟着他穿过一个门帘,门帘竟是市面上从未见过的绝品丝绸所缝制。 帘子后面就是煎药的地方,这是一间极为精致的坊间,里面所有制药工具应有尽有。每一个磨子,每一个碗,每一个炉子都又都保养得非常好,叮咚不禁吃惊想道:“难不成齐先生每天连碗都要擦拭一遍吗?” 她正想着,却发现一个人正坐在炉子前轻轻扇着蒲扇,熬着药。那人穿着华丽的衣服,赫然竟是方云飞。 叮咚道:“咦?你刚才不还在......” 方云飞道:“啊?我只是出去一会儿,就又被齐先生训斥回来了。” 这些天叮咚已经知道齐先生和方云飞的关系类似于师徒,齐先生比方云飞还要年轻,但他却学识渊博,通晓古今,琴棋书画样样精妙,医术也是十分高超,叮咚似乎都在怀疑齐先生是不是不知二十四岁,他或许也有返老还童的绝技。 叮咚看着他一身贵人打扮,却手摇蒲扇,为人煎药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这也是几天来她第一次对方云飞笑。方云飞一看见她的笑容,竟仿佛心花怒放,看得痴呆住了。 齐先生忽然瞪起了眼道:“哎哎哎!不要再扇了!” 方云飞忙回过神,发现自己扇得太过用力,炉火变大了,险些坏了一砂锅的药。 叮咚叹了口气道:“齐先生,你让这个富家公子去熬药,岂不是委屈了他?” 齐先生笑道:“他不委屈。因为并不是我要求他去熬药,而是他自主要熬药。”他叹气接着道:“真没想到,我与他相识近十年,他竟有一天会主动找我学学问。” 叮咚看着方云飞道:“哦?那可是难得。” 方云飞听着二人言论自己,也不答言,也不抬头,可脸却红到了耳根子。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蒲扇,站起身来道:“熬好了!”然后便谁也不看地走出了门。 而叮咚和齐先生则在他身后轻轻笑着。 大壮喝过了药,意识显然清醒多了。叮咚道:“齐先生的药方真是神了,若是说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为过了。” 齐先生站在一旁,右手从左袖口中取出一个方形小盒道:“若是再晚一个时辰,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他了。握着药方虽然效果好了些,但不宜天天服用。这里有一盒药丹,以后每天你给他两粒,早晚温水服用,半月便能痊愈。” 叮咚结果小药盒道:“多谢齐先生。” 齐先生微笑着点点头:“叮咚姑娘客气了,请自便吧。”说完便走出了门。 叮咚看着手中的小药盒,精致华美,上面有一只凤凰金雕,她毫不怀疑这是用真金雕成的。打开木盒,一阵药箱,幽香醒脑,里面有着金纸所包的朱红药丸,一看便知绝非一般药物。 叮咚暗暗想道:“齐先生到底有什么来历呢?他年纪轻轻,这富贵的庄园大概是他的祖产家业吧。可他每日都不出庄园,又何来各种开销呢?最奇怪的还是齐先生这个人。年纪轻轻却精通四方,医术高超到连中了黑风掌的濒死之人也能救活,这种人为何自己从未听过呢?不过方云飞与他甚是相识,有机会可以向他打听一下。” 大壮微微睁开了眼,低声道:“叮咚姑娘。” 叮咚收起木盒,对大壮道:“大壮,好些了吗?齐先生说你没事了。” 大壮道:“齐先生?” 叮咚给他掩了掩被子道:“之后在与你说,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大壮似有不肯,轻声问道:“洛儿姑娘...和孟婆...在哪?” 叮咚道:“你放心,她们都很安全。” 大壮好像十分相信叮咚,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 叮咚轻悄悄地走了出去,正又碰到了方云飞,他正在和齐先生说些什么。二人见她走了出来,齐先生便走开了。 叮咚走过去问道:“喂,齐先生给你说什么了?” 方云飞转身笑道:“叮咚姑娘,明日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叮咚惊道:“明日?可是......” 方云飞接着道:“叮咚姑娘莫着急,齐先生说大壮兄弟已经没有生命之危了,因此他便不能留他在庄园。他平日习惯一人住在庄园,所以......还请叮咚姑娘见谅。” 叮咚也很知理,齐先生让方云飞来转达想是让自己不要误会,他并无逐客之意。叮咚不禁为此人的孤独生有一些同情意味。 她说道:“齐先生对我和大壮已有大恩,打扰先生许久也有些过意不去了。既然这样,明日我们便出发吧。” 方云飞道:“叮咚姑娘真是通情达理。” 叮咚看着他哼了一声道:“这次虽然多亏了你,但是我仍然记得你是方富贵的儿子,你爹要杀我们,我绝不会对你放松警惕的。” 方云飞笑道:“那是那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只是姑娘......” 叮咚瞪着他道:“怎么?” 方云飞道:“咱们之后要去哪里?” 叮咚沉思道:“哦,这倒是,嗯——明日我们先去......” 方云飞打断道:“叮咚姑娘心中有数就好!不必告诉在下,免得姑娘又生出许多猜疑。” 叮咚冷笑道:“你倒是听仔细的嘛!” 方云飞笑了一笑,又接着说道:“对了姑娘,方才齐先生说让你好好留意给你的药盒。” 叮咚道:“哦?齐先生何意?” 方云飞摇了摇头:“齐先生的意思,很少能有人揣摩明白。想要知道,只能照他的字面意思去做。” 叮咚疑惑这,又掏出了那个方形药盒。 方云飞一看便赞叹道:“好精美的药盒。” 叮咚没有理会他,再一次仔细地端详着这只药盒,然后又将它打开来,方云飞忽然疑惑道:“真奇怪!” 叮咚这下不得不问道:“奇怪什么?” 方云飞道:“奇怪这药丸为何要用一张金纸包着,真是多次一举。” 叮咚道:“多此一举?难道这金纸有什么玄机?” 叮咚小心抽出金纸,那一颗颗朱色药丸滚动起来,落在木盒里,原来金纸下面仍有锦缎垫着,看来这金纸真的是多次一举。 叮咚展开金纸,返现上面写着——“十里竹林”,四个墨黑楷书,不禁疑惑一声:“十里竹林?” 第一百三十九章 藏身所 叮咚看了看方云飞,后者却是耸耸肩道:“在下方才说过了,很少有人能揣摩齐先生的意思。” 叮咚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去问问齐先生。” 方云飞拦道:“姑娘且慢。” 叮咚道:“怎么?” 方云飞接着道:“叮咚姑娘请想,若是齐先生愿意直言相告,怎会费此周章?” 叮咚默然半晌道:“难道齐先生有难言之隐?” 方云飞点头道:“在下也想是如此。齐先生这人超然世外,从不喜欢参和别人的事情。这一次也是因为齐先生为人绝非见死不救的无情之人,所以才施救于大壮兄弟。不过他一但了结了这一事情,就算你是京城名铺也别想寻到他,所以姑娘,你想找齐先生问清楚也是不可能的。” 叮咚道:“既然他喜欢参与别人的事情,为何又留下这张字条?” 方云飞笑道:“在下方才说了,齐先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他留下字条,必定是因为某人又性命之危。” 叮咚道:“这么说,齐先生是想借我们之手解救那个人?” 方云飞道:“定是如此。” 叮咚道:“既然这样,也好,就当是给齐先生报恩了。”她顿了顿,看着手中的金纸字条道:“你可知这十里竹林是在哪里?” 方云飞道:“姑娘果然聪明,立即想到去从字面上去想齐先生的意思了。” 叮咚撇了撇嘴道:“少在这里溜须拍马。这个地方我不熟悉,你到底知不知道十里竹林在哪?” 方云飞道:“这......” 叮咚道:“怎么,连你也不知道竹林在哪里?” 方云飞道:“姑娘,天下之大,竹林到处都有。只是......” 叮咚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休得啰嗦!” 方云飞叹了口气道:“叮咚姑娘,我如此吞吐并非是在下不知道何处有十里竹林,而是在担心。” 叮咚道:“担心什么?” 方云飞道:“姑娘,在这山下,西面十里,正都是一片竹林。” 叮咚道:“哦?那就说字条上的竹林就是山下的那一片咯?” 方云飞叹了口气道:“我想也是,只是姑娘您想,为何齐先生让我们明日再走?” 叮咚听后沉思一阵,忽而双眼一亮道:“难不成就在今天!” 方云飞点了点头道:“齐先生的意思一般都很明确,他让我们明日再走,意思就是要多留我们一天。” 叮咚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先生。”她抬头看了一下天,惊道:“呀,都已经快正午了,我要赶紧去竹林了!” 方云飞道:“那姑娘......我?” 叮咚鄙夷地看着他道:“你?你会武功吗?” 方云飞顿时脸红,不肯承认自己不会武功,便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叮咚道:“哼,你骗不了我!你这种富家公子,就算是会武功也都只是花架子,救人?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已算不错了!” 方云飞听了脸涨得更红了,顿时感到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大声道:“姑娘!我要同你一起去!” 叮咚看着他,默然半晌也不说话,方云飞咽了咽口水道:“你......姑娘你不是觉得在下仍不可信吗?把我带在身边不是更放心吗?而且姑娘也不用担心大壮兄弟,他在这里再安全不过了。” 叮咚听了之后略微思忖,然后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好,那你就跟着我吧!”她靠近了些,几乎贴住了他的脸,在他耳旁说道:“我告诉你,别打什么鬼主意,否则我就直接杀了你!” 方云飞听了之后,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敢!” 叮咚笑了笑:“不敢就好!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方云飞吃惊道:“现在就......” 话还未说完,叮咚已经掠出身子,停在别院口转身道:“你最好跟上来!跟不上来,我一样杀了你!” 方云飞大惊失色,立刻跟着跑出去,才跑几步,又转身跑了回来,“啊,该死!”,他穿过一别院,跑向自己的客房中拿起了剑,才又跑了出去。 叮咚还未下山便一眼望见了那一片葱郁的竹林,烟云缭绕剑望着竹林,仿佛是云海中的一块碧玉。她转身看了一下,剑方云飞还在一步一步堪堪下山,几次跌跤,让叮咚暗暗好笑:“明明一点武功也没有,还要硬着头皮下来,当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可她哪里知道方云飞真正的心思,与其相比在空空庄园里守着一个受伤的大男人,他宁愿与美人一同赴死,况且这个美人武功高绝,他只要保证自己不拖后腿便已心安。但一下山他便知道,自己定是拖后腿的家伙。叮咚如灵猴般矫捷,在山中纵跃如履平地,而自己则是一次次摔倒,下刀山下,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几处破掉,狼狈不堪,像遭人洗劫一般。 叮咚盯着他,微微扬起下巴,道:“怎么那么慢?” 方云飞喘着粗气道:“我......比不上不..姑娘。” 叮咚冷笑道:“你当然比不上!快走!” 方云飞更不敢休息,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竹林之后已经午末。叮咚看着方云飞喘不过气似的,笑道:“好了暂且休息一下吧!你若是累死在这里,倒真是个麻烦事!” 方云飞瘫坐在地上:“多谢......姑娘。” 叮咚看着竹林四周,一根根挺拔的竹子极有生命力,又高有坚韧。叮咚叹息一声道:“这里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如果那人有生命危险肯定是遭人截杀。现在四处并无杀气,看来那人还没有到,你说齐先生难不成会未卜先知?” 方云飞没有回答,他正怔怔坐在地上发呆,叮咚叱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方云飞回过神,连忙问道:“啊?姑娘说什么?” 叮咚冷哼一声,也不理他。方云飞懊悔自己怎么又无意间得罪了她,忙说道:“姑娘,你饿了吗?” 被方云飞这么一说,她倒真觉得腹中有些空。但仍冷哼道:“饿了又怎样?难不成啃竹子?” 方云飞笑道:“不用啃竹子,我带来了糕点。” 叮咚道:“哦?” 方云飞嬉笑着将母亲给他做的桂花糕从怀中取出,自从那天吃了一块之后就再没有动过,刚才匆匆回去拿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便也带了出来。 叮咚看见他打开油纸包,里面一排排雪白的桂花糕整整齐齐,不禁咽了咽口水。 方云飞站起身子道:“请姑娘笑纳了!” 叮咚瞥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想毒害我不成吗?” 方云飞惊道:“这......姑娘借给我一个,不,借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你若不信,我便尝一个给你看。”方云飞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道:“怎么样,这下姑娘总该相信呢吧。” 叮咚了哼哼一声,便也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入口便甜滋滋的,又甜又香,呼哧呼哧两口便一吃完。吃完手中的之后,便又两手拿起了两个,一手一个,三口一个。不一会儿油纸包里的桂花糕只剩孤零零一块了。 方云飞从刚才吃了一块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尝到另一块,眼看就剩下一块了,他不禁缩了缩手。 叮咚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拿来!” 方云飞道:“啊?可是姑娘,吃太多的话......” 叮咚道:“我胃口大,这些都还不够我吃呢,我吃不饱,怎么能帮别人解决性命之危,万一我死了,你能去救人吗?” 方云飞摇了摇头,叮咚道:“那还不快拿来。”说罢,便从油纸包里抢来最后一块桂花糕,还未入嘴,方云飞就急忙道:“姑娘,吃多会长胖的!” 叮咚果然停下了嘴,又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 方云飞吃吃道:“我......我说姑娘,这甜的东西吃多了会变胖的。” 叮咚道:“哦——那又怎样,想骗我不吃这桂花糕,你这人果然心怀鬼胎,一肚子坏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却迟迟没有吃掉那块桂花糕,默然许久,又放回纸包里。撇了撇嘴道:“我吃腻了,不想吃了。” 方云飞笑了笑,拿起了那块桂花糕,塞进了嘴里,还未细细品味便咽到了肚子里。 叮咚道:“我问你,你知道附近有哪里藏身的地方吗?” 方云飞抹了抹嘴道:“藏身?姑娘要找藏身处干嘛?” 叮咚道:“笨!我们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去救人吧,而且,我也想知道自己要救的究竟是什么人。” 方云飞道:“哦——我明白了,藏身的——嗯——我想起来了!还真有一处能藏身的地方。” 叮咚道:“快带我去找!” 方云飞和叮咚在竹林里穿行着,竹林一会儿空旷稀疏,一会儿密若牛毛。走了半天,眼看从午末走到了未中,还未找到那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叮咚抱怨几声:“怎么?还没有找到。等你找到了,恐怕那人都快死了!” 方云飞默不作声,走一处回想一阵儿,想完又继续走着,一边走着,一边留意周围的竹子。 又过了一会儿,二人走到了一出空旷地。 叮咚又道:“找到了吗?” 方云飞笑道:“到了,就是这儿!” 叮咚看了一眼,这哪里容人藏身?竹子稀疏,直留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唯又一个三尺高的石头,连个人也挡不住,哪里能藏身? 叮咚叱道:“你脑子坏掉了吗?这里能藏身?” 只见方云飞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姑娘,你看这里......”说着他便走想了那个三尺高的石头。 叮咚道:“怎么?难道要躲进石头里吗?” 方云飞道:“哎呀姑娘果真聪明!正是躲进石头里!” 叮咚愣住了,忽然笑道:“可笑!我要看看你怎么钻进石头里!你要是钻不进去,我就帮帮你。”她扭动着手腕,不无威胁意味。 可这次方云飞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慢慢弯下了腰,用手扣着石头与土地的接缝,未见他使多大力气,那石头竟整个掀开。 叮咚这下看呆了,这方云飞何来神力?这么块石头虽说挡不住人,但也有百十斤重,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如何搬得动?待他搬开石头之后,叮咚才看到,石头下面经由一个洞穴,石头的底面竟很是平整,像是被打磨过的一样。 方云飞这下得意笑道:“姑娘,这里能藏身吧!” 叮咚走近一看,这咚并不算深,但是躲进去两个人倒是勉强可以。方云飞先行跳了进去,他的头正好多出洞穴半尺,当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他这一条进去,叮咚也发现,剩下的空间虽然仍可以够自己藏身之用,但就要紧贴着方云飞站着,可定会和方云飞的身体多有接触。定咚一是有一种被方云飞算计了的感觉。她没有下去,而是蹲下身子问道:“这个洞是怎么回事?” 方云飞站在坑洞中抬着头道:“这个地方是我和齐先生当时刚认识的时候一起挖出来的。本来打算做成一个地下的秘密洞穴,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叮咚暗暗笑道:“还真么想到齐先生竟还有这么有意思的童年。” 方云飞道:“姑娘,你看这个地方还满意吗?” 叮咚站起了身子道:“满意,满意极了!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什么?姑娘你......” 他还未说完,叮咚就把石头盖了起来,笑道:“小心你的脑袋!” 只听见方云飞“哎”了一声,便抱住了头缩下来身子。 叮咚拍了拍手喃喃道:“难怪你能掀得动这石头,原来是空心的啊。” 方云飞从地缝里露出一双眼,着急道:“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我和把我关在这里?” 叮咚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主意!” 方云飞喊道:“天地良心,我对姑娘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啊!” 叮咚道:“哦?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好像就知道我是在指什么?” 方云飞默然了,然后又听见他道:“姑娘,你放我出去,我还要帮你呢!” 叮咚冷哼道:“帮我?你在里面好好带着不拖我的后腿就算是在帮我了!”她蹲下身子道:“你听好了,如果你敢出来,我一样要杀了你!我叮咚说得到做得到!” 方云飞闪烁着两只眼,简直欲哭无泪,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叮咚冷笑一声:“你老实待着吧,我自有办法不让别人发现。”她站起了身子,转眼就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章 齐与方 方云飞几次想要推开那块石头,几次又犹豫停下了手。心想着说不定叮咚姑娘正在上面等着自己,她向来是说到做到,虽然最近和她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但他仍知道叮咚一直都是阴晴不定,便也不敢造次了。 方云飞坐在狭小的坑洞里,看着四周光秃秃的石壁,往事直涌现在脑海里。这么多年了,这个坑洞竟然还在,真是奇迹。莫非齐正清一直来打扫这里不成?以他的性子绝对有可能。自从他他的父亲去世,而他继承他父亲“齐先生”的名号时,他便感觉自己和齐正清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说不上生疏,却也谈不到交心知己了。 方云飞十三岁那一年,随着父亲来到胡莽山拜访好友,正是上一代齐先生——齐正清的父亲——齐朔茂。齐朔茂是一个极为清雅的居士,自己的父亲方富贵夜很喜欢和这位隐士喝喝清茶,谈天说地。以往父亲只是自己独身前去拜访,可有一次父亲提出要带着自己,并说自己一定会喜欢齐先生的公子。方云飞自小娇生惯养习惯了,总是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父亲这么一说他本无兴趣,可他在家里呆得太久了,也想出去逛逛,便和父亲一同来到了这里。 他第一次见到齐正清的时候,他正在那个鱼塘边喂鱼。因为父亲和齐老先生咋喝茶谈说,自己便在庄园里独自逛逛,他的这个庄园并不觉得多么赞叹,因为他的家至少比这个庄园大了十倍。方云飞用不屑的眼光扫过庄园里的每一处,直到看见齐正清。 齐正清比他大了一岁,但是他的个头却没有方云飞高。方云飞从没有看得起谁,尤其是自己父亲朋友家的孩子。 他径直走了过去,扬着下巴问道:“你在做什么?” 齐正清没有回答,继续撒着手中的鱼食,一群鱼正抢夺者鱼食。 “喂!你为什么不理我?” 齐正清不仅没有理他,连看也没看过他。方云飞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这般怠慢,一气下竟想要打掉他手中的鱼食。可他一挥手,却碰了个空,齐正清的手好似没有动一般,鱼食还好好地在他手里。方云飞又恼又羞,道:“你不理我,我就把这些鱼全给煮了!” 这下齐正清转过了头,默默地看着他。方云飞撇嘴笑道:“怎么?怕了吧?要求我吗?” 方云飞本来期待着他声声央求,但齐正清没有让他得偿所愿,他得到的只是一种漠然的冷冷的目光。 方云飞被这目光看得直起鸡皮疙瘩,他似乎开始有些害怕,底气也没刚才那么足了:“你......你想干什么?” 齐正清微笑道:“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胆子煮我的鱼。” “你......你以为我不敢?”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快去池塘底下,莫要坏人打你们的主意。”他把鱼食全撒在了鱼塘里。 “什么?”方云飞惊讶极了,齐正清是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人,他甚至还没有自己得个头高! 齐正清撒完鱼食,便径自走开了。方云飞呆呆地站在原地,鱼塘里的鱼都浮上水面,鱼嘴一张一合吃着鱼食,又好像实在嘲笑方云飞。 方云飞忽然道:“站住!” 齐正清没有站住,走过拱门便转向左面走去。方云飞跟了上去,“我让你站住,听见了吗?” 齐正清头也没回,冷冷道:“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 方云飞道:“当然!” 齐正清笑道:“双腿在我身上,它们偏不愿意站住,又能怎么办?” 方云飞一听,快步超过他挡在了他前面,道:“不许走。” “为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向我赔罪!” “我何罪之有?” “你怠慢了我。” 齐正清微微笑着,竟真的躬身向他赔罪,“多有怠慢,请原谅。”,齐正清直起身子正要离开,方云飞依然挡在他面前,齐正清道:“还不能走?”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把池塘里的鱼煮给我。” 齐正清低垂着眼睑道:“是你想煮了它们,不是我;你要煮的是它们,也不是我。所以请让开。” 方云飞道:“可那些鱼是你的,当然是由你煮给我了!” “谁说它们是我的?” “不是你的?” “不是。” “那他们是谁的?” “是它们自己的。” 方云飞再次呆住了:“你...你当我是傻子吗?” 齐正清微微笑道:“请你把自己给我。” “什么?” “我说把你自己交给我。” “为什么?”方云飞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要煮了你啊!” 方云飞又愣住了,他张开了嘴巴,却迟迟讲不出话,“你...简直是个疯子!” 齐正清笑道:“我怎么是个疯子?” 方云飞道:“你不是疯子怎么会要煮我?” 齐正清道:“我不是疯子所以我才要煮你。” “岂有此理!你肯定是一个疯子!我会告诉你的父亲。”方云飞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手段,一般他对付很难缠的同龄人时他总会对那人说要告诉他们的父亲或母亲,他们因为害怕就会想自己服软,就算有不服软的,他们的父母亲也因为碍于自己老爹的面子,就会训斥自己的孩子。这种办法,屡试不爽。可这次偏偏遇到了对头,到了齐正清身上,却不灵通了。 齐正清道:“去告诉他吧,告诉他我要把你给煮了。” 方云飞道:“你以为我不敢?” 齐正清微微笑,没有说话,便从他身边走过去。方云飞看着他恨恨道:“等着瞧。” 他来到父亲与齐老先生的茶室,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有一老者声音说道:“小方啊!你真是糊涂!” 接着就是自己父亲的声音:“齐老师您恕罪,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听着样子自己的父亲好像被教训了,而教训自己父亲的正是那齐正清的父亲,他好像是自己老爹的老师。这下他犹豫了,父亲竟然会对别人低声下气!那自己这招还会管用吗?他举棋不定,手扬在半空,犹豫敲门还是不敲。正在这时,屋里的齐老先生忽然说道:“小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呢?” 接着他就听见“噔噔”脚步声,父亲将门打开,低着头看着自己道:“飞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 齐老先生也走了过来,一个高大威严的老者出现在他眼前,齐老先生道:“见到犬子了吗?” 方云飞看着怔怔说不出话来,方富贵道:“飞儿,不得无礼,齐先生问你话呢。” 他这才点了点头道:“见到了见到了!” 齐老先生笑了笑道:“正清可曾怠慢了小公子?” 方云飞低着头,正想着该不该说出来,方富贵就先说道:“齐老师,令郎受您教导,自然知书达理,恐怕是犬子得罪了令郎才是。” 齐老先生又笑了笑道:“那有什么得罪不得罪,小孩子嘛!莫要当真的。” 方云飞想:“莫要当真?他可是真的要煮了自己的样子啊,怎么能不当真?” 方富贵道:“飞儿,我和齐老师还有事情要谈,你就再去逛逛吧。” 方云飞只好道:“是。”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后,他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面对那位*的老者时,他竟感觉有种莫名的压力。接着他又看到了那个冷峻的眼神,齐正清正倚靠在一面墙上,看着他道:“怎么?准备让我煮了吗?” 方云飞一怔,吃吃道:“我......我不煮你的鱼了。” 齐正清笑了笑,方云飞感觉他和他父亲齐老先生笑起来的样子都几乎一模一样。 齐正清缓缓走过来,一字字道:“你虽然不煮它们,可我还是要煮了你。” 方云飞不禁缩了缩身子:“你这人太不讲理了!我都说不煮你的鱼了,你竟然还不放过我?你要是煮了我,我爹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齐正清道:“不讲理的人是你不是我。而且,别人怕你爹,我可不怕。” 方云飞道:“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齐正清依然倚靠这墙,淡淡说道:“方富贵。” 方云飞吃惊地瞪圆了眼,他说出自己父亲的名讳时竟没有丝毫敬意,这是他最想不通的,但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叫着他父亲老师的时候,他便觉得这父子俩绝不好惹,登时竟有些服了软。 他慢慢走到齐正清面前躬身道:“那个,我,我不该对你那样。我向你赔不是。” 齐正清没有理他,只是冷笑一声便又走开了。方云飞咬了咬牙,跟上去在他后面说道:“你,你还想怎么样?你这样太过分了!”...... 之后父亲方富贵要回去的时候,他竟然神乎其神地留了下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留了下来,而且一留便是两个月。 不过在这两个月期间,他得到了一份十分珍贵的友谊。他和齐正清整天形影不离,当然,通常都是他跟在齐正清的身后,像个小弟一般,他对齐正清会说很多话,而齐正清通常只是简单几个字回应着他,不过他习惯了。渐渐地,他竟觉得自己有些欣赏这个人,若是齐正清与其他人只顾着巴结奉承自己,他才会觉得索然无趣呢。也正因为他是齐正清,所以他才第一次拥有友谊。这个坑洞便是他们友谊的见证。 不知不觉间,方云飞竟在坑洞中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处都是虫鸣之声,火光从石头和土地的接缝处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忽然看到亮光,大吃一惊。他动了动身子,发现周身麻木,费了好些力气,手扶着坑洞壁站了起来,从地缝出往外看。 火光有些射眼,加上他在黑暗的坑洞里呆得过久,猛一看到光,觉得刺眼非常,好大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刚刚看清外面躺着一人,坐着一人,躺着的那个看不清,坐着的那个女人却感觉有些熟悉。这时那两个人忽然站了起来,吓得自己立马缩了身子,蹲在坑洞里。他听外面那两个人在说着什么“逃跑”之类的字眼。猛然想到,莫非这两个人便是那有性命之危的人。 难道,那要伤害他们性命的人已经来了? 他壮了壮胆子再次爬起来从地缝间看去,火光却骤然灭了,他什么也看不清,影影绰绰有许多人,但是他只能看到他们的脚。他屏住了呼吸,慢慢坐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拿着那把剑,心里嘀咕着:方云飞!你要躲在这里,什么都不要管,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一点武功都不会,绝对不要想着去救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睡觉吧,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方云飞慢慢闭上了眼,心里一直默念着: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忽然,他想到了叮咚,那个美丽的蛮横的女人到底在哪? 他转而又想:“她说过自己绝对能照顾好自己,根本不用自己操心。更何况,她若是......”他摇了摇头:“不,她不会死。” 他没有察觉自己竟真的为叮咚十分担心。他摇了摇手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嘴里嘀咕着:“究竟在哪儿呢!” 他再一次爬起了身子,往这外面,这次他听到了一个人的怒吼,那吼声简直像一头发疯的野兽,那人的吼声似乎在震颤着自己头顶的这一块石头,他担心真的会被震开,便从地缝里抠住石头。不过这样他就看不到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吼声戛然而止。方云飞心中一颤:不会......不会死了吧。 他慢慢放下手,又从地缝里往外看着,他看见了那个女人,他面前站着两个人。不,好像是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拎了起来,前面那人的脚显然没有碰到地面。果然那如同他猜想,前面的那个人忽然倒在了地上。那个女人也忽然晕倒了,但是没有倒地上,那个人扶住了她,并把她扛在了肩头。 他看清了那个人,那热你带着宽大的斗笠,斗笠下面竟然是一张面具。他高大的身子,让肩上的女人显得就像是个小孩子。 他这时发现那些影影绰绰的脚不见了,何时不见得?他竟没有注意。刚才倒在地上的人也被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太了起来,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块头不小,那个黑衣人的力气却也不小,竟能扛起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手相救 正在方云飞惊讶之余,那个黑衣人忽然变了动作反向而逃,而那个高大的斗笠人似乎很吃惊,站在原地许久,才追了过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方云飞竟瞧不见两个人的踪影了。他趴在地缝前往外望着,仔细看着周围,却未发现一丝动静。 方云飞瘫坐在坑洞里,长叹一声:“怎么偏偏被我遇上了这种事,怎么我偏偏就愿意和她一起过来?她身怀武功,而我连个屁都不会......” 这时地面上忽然传来一声:“难道你连放屁也不会?” 方云飞面容由忧转喜,他听得出那是叮咚的声音,“叮咚姑娘,你来了啊!快放我出去吧。” 石头被掀开了,方云飞尝到了清新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将出来道:“姑娘,你可知道,我快被憋坏了!” 他看着叮咚,叮咚却没有看他,而是望这东面黑暗的竹林方向,方云飞也垫着点脚看了过去,又转头问道:“叮咚姑娘,刚才的事你看见了?” 叮咚道:“看见了。” 方云飞道:“那......姑娘,不去救他们吗?” 叮咚摇了摇头,方云飞暗暗吃惊道:“不去?那我来这里受这个罪干嘛!” 只听见叮咚叹了口气说道:“那人武功太高,手段太过毒辣,根本救不了,如要强行救人,说不定会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 方云飞心头一凉,吃吃道:“那姑娘......我们就这么回去吗?” 叮咚凝视着黑暗处缓缓道:“当然不能回去。” 方云飞心道:“救不了人,还不回去?难不成要在这里看热闹吗?” 叮咚道:“我去看看,你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方云飞道:“啊?还在这里......”他话还未说完,叮咚便已经掠出身子,不见了踪影。 方云飞叹口气道:“呆在这里也好,省得连命都没了。”正想躲进去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块石头被掀开离自己有点远,根本够不到。 他先警惕地看着四周,感觉自己就像没穿衣服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他蹑手蹑脚地爬出了洞,然后慢慢移着那块石头,因为到了晚上,又受过惊吓,他浑身无力。石头虽然不重,但是他却有点力不从心。 费了好半天他才把石头移到了坑洞口,忽然几只鸟扑棱棱飞过,吓得他赶紧停下手躲在石头后面,发现再无动静,便钻了进去,再用石头封住洞口,喘了口气,又坐在了洞里。 叮咚原来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在太阳落山三刻钟过后,她终于看到了两个人影,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还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看那女人的样子婉婉动人,竟不觉看呆了。看着这两个人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但她立刻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她怕自己的头又在不该疼的时候痛起来。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从里面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扔进了嘴里,嚼了两下便咽了进去。那是齐先生给她配置的安神丸,专门治疗她的突发性头痛。吃了之后无论受什么刺激,便不会觉得头痛欲裂了。 吃完之后,她安心多了,再一看二人已经生起了篝火。她离得不远,却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心中想道:“莫非是他们有生命之危?如果是的话,我最好还是先等一等,说不定要他们命的人也已经在暗处等候多时,伺机待发了。等他们出手的时候我在相救,顺便看清这二人的来路。 等了一会儿,那男人躺下了,那个女人却还坐着,突然一只急鸟飞过。 “不!那不是鸟!”叮咚心道,那种身法她再熟悉不过了,“是他?”她瞪圆了双眼,紧盯着他们,手心沁出了汗。果然,斗笠人出现了。接着就是一群黑影喽啰。在那个高大的男人与黑影们打斗的时候她几次都想出手,可手脚偏不听使唤,双眼也紧紧盯着那斗笠人。她甚至没看清斗笠人如何出手,那高大的男人瞬间被他捏在了手里,晕了过去。黑影们停下了动作,干净利索,整齐地站在周围。斗笠人慢慢走向那个女人,叮咚手里也捏好了银针,不知为何,在那个女人有危险的时候,她竟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去杀光所有的黑影和和那个斗笠人。 但是她没心思再去顾虑这莫名的情感,斗笠人已经走到了那女人的面前,他把手里的男人扔在了地上,忽然那女人晕倒了,斗笠人将她扶住,又把她扛在了肩上。叮咚虽然心惊,但同时又充满了一种不太协调的感觉——斗笠人的动作似乎......正当她疑惑之时,忽然发现一个黑影人急匆匆朝自己奔过来。叮咚心中一紧,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刚想与之一战,但那黑影却变了方向朝另一边奔去,看那黑影的身法叮咚也充满疑惑,那绝不是真正的黑影!随之斗笠人也一瞬之间抄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显然是个背叛者! 叮咚心道:“难道?又有人叛变了?真有意思。” 她看到那二人相互对峙,转眼又消失不见,便掠出身子,回到了篝火旁,发现篝火旁竟有一串手链。那串手链是用精银所制,手链上镶着几颗玉米粒般大的宝石。她拿着手链,觉得此物在何处见过,“真奇怪!今天的感觉怎么都那么熟悉?” 她不愿再去想太多,她知道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这样继续想下去,头迟早会疼痛难耐,现在可不是头痛的时候。她把手链收了起来,转身走到那块石头旁,却听见了方云飞的抱怨。 与方云飞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她忽然听到一爆裂之声,心中一惊,立刻扔下一句话,便掠身前去。叮咚心道:“我倒真想瞧瞧,这次又是谁背叛了他。” 等到她赶到声响传出之处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两个人被黑影团团围住,却哪里也找不到斗笠人的身影。被围住的两个人中有一人穿着黑影的衣服,却没有戴上面罩,她借着淡淡月光看出那人竟俊朗非凡,还有一丝疲惫之感。而另一个人则是一个少年模样,英姿勃发,手中的剑也很奇特,竟然通体发红。 叮咚猜测,一定是有人赶到自己前面想要救下刚才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她又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正躺在二人中间,二人背向而立,均都握紧手中的剑,准备与黑影大战。 叮咚心道:“看来那个家伙又把尾巴留给了自己的手下。”,她心中笑道:“这下,看你又得死多少手下。” 她虽然你知道那个人无论自己有多少手下死了,都不会有任何心疼,对于他来说,手下的死是在平常不过,他们的性命甚至连蝼蚁都不如。但她一想到那人连连受挫之后的心情,便觉得痛快。她决定要帮那两个人对付黑影。 黑影冲了上来,就像是浪潮一样瞬间将自己淹没在了。齐英儿挥舞着剑,想冲散这黑色浪潮,却觉得这群黑影一曾接着一层,击退一个便会上来三个,击退三个便会上来五个,渐渐地齐英儿和凌全非的体力都快消耗殆尽。 凌全非正对战五个黑影,刀剑铮鸣,火花四溅。他刺中一个黑影,却如同此中空气一般,那黑影一股烟状便消失了,随之又出现在齐英儿的对手群中。 凌全非暗道:“真是个诡秘的组织,诡秘的武功。” 就在二人与黑影们恶战的时候,有个黑影瞅准空当悄悄扛起了李元郴,齐英儿转过头来,情急之下竟分了神,左肩上被一个黑影划伤一刀。齐英儿负痛嘶吼,转身一剑刺了回去,那黑影却轻轻一侧身子,又是刀光一闪,向齐英儿的右臂砍来。可他还未砍中,自己便倒了下去,变成一个尸体。 凌全非收起剑,对齐英儿道:“留心!” 齐英儿道:“多谢凌大叔!快去看看李大叔!” 凌全非刚要纵身过去搭救李元郴,却又被黑影缠住,一时难以离开。 那黑影看起李元郴后正要往他处遁去,却忽然怔住站在地上动也不动,接着便倒了下去。 不仅齐英儿和凌全非觉得吃惊,就连其他所有黑影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四处望着。齐英儿和凌全非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齐英儿道:“怎么回事?” 凌全非道:“估计有人帮了我们。” 凌全非先纵身到李元郴身边,齐英儿也跟过来。而黑影们却似木头桩子一般站在地上,警惕着周围隐藏的危险。 凌全非从那黑影胸口上发现两根银针,他拔了出来对齐英儿道:“你看。” 齐英儿看着呆住了:“难道是孟婆?” “不像是,孟婆已经到了凤霞镇。而且她还没有恢复,短时间内绝不会到这里来。” “那.....孙巧儿?”齐英儿眼里露出一丝希望,转而又变得哀伤,“不,不可能是她,那会是谁?” 凌全非道:“只愿不是敌人就好。” “肯定不是,否则怎么会杀了这个黑影?” 凌全非抿嘴不答,站起身来又说道:“你在这守着李兄弟,我去对付他们!” “可是......” 凌全非不待他说完,便又窜身而出,黑影措手不及,他将剑一挥,转眼两个黑影尸横就地。其他黑影也相互之间传递眼神,分出几人冲向凌全非,其余人原地继续紧盯四周。 可那几人刚冲出来,立刻倒在了地上。凌全非大是惊讶,却也瞧不出那人是从哪里出的手。 黑影们似乎慌乱起来,凌全非瞅准这一时机,立刻冲过去,又是血光四溅,一个黑影死在自己剑下。 接着又是一道银光,另外一个黑影也倒在了地上,没有丝毫征兆,犹如突然暴毙而亡。凌全非实在想不明白是谁有如此实力,暗器的功夫竟不在孟婆之下。 现在只剩下五个黑影,地上已有十七个黑影的尸体。凌全非剑指剩下的五个黑影道:“穷途末路,休想活命。” 谁知那五个黑影不仅没有以死相拼,反而将刀剑朝向自己腹部,猛然刺进,变成了五具尸体。 凌全非垂下了剑,忽然高声道:“来者何方神圣?望请阁下出来现身相见。” 四下寂静,没有人回应。 凌全非就转身走到齐英儿和李元郴身边,望着齐英儿的伤口道:“怎么样?严重吗?” 齐英儿摇摇头道:“不碍事,运功一会儿就会复原。” 凌全非苦笑一声:“真是个方便的功法。” 齐英儿叹了口气,眉目凝重道:“巧儿她......” 凌全非道:“放心,巧儿姑娘她一时间不会有危险。” 齐英儿双眼雪亮道:“为什么?” 凌全非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我感觉那个斗笠人和巧儿姑娘的关系不一般。” “不一般?” “嗯,他似乎绝不肯出手伤害她,而且那些黑影子也未曾出手伤害她。她是自己受惊过度晕倒的。” 齐英儿低下了头,充满担心与哀伤地说道:“他曾经伤害过她,他是巧儿的噩梦......” 凌全非轻轻拍在他的右肩上,微笑道:“那我们就把她从噩梦中叫醒。” 齐英儿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泪花,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凌全非道:“现在,我们把李兄弟安置好,再去找那个家伙!” 齐英儿点头道:“嗯!” 凌全非搀扶起齐英儿,自己又背起李元郴,渐渐往竹林外走去。 齐英儿道:“救我们的那个人是谁?” 凌全非道:“天下能有这种暗器功夫的人并不多。” “比起孟婆呢?” “比起孟婆可以不落下风。”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应该很容易被知晓。” “没错,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两个人。” “哪三个?” “上官玲珑......” 齐英儿吃惊道:“可是,她......她已经自杀了。” “像她那样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呢?” 齐英儿默然了,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她的侄女——孙巧儿也不知道。齐英儿继续问道:“还有一个呢?” 凌全非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个就是天山派的红花姥姥。”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我希望不是她。” “为什么?难道她不是好人?” “不,她非但是好人,而且还是绝顶的好人。她帮助过很多人,许多人因为她的帮助在江湖中越加声名显赫。” “那岂不是很好?” “可是,她的帮助并不是无偿的。” “哦?” “她索要的报酬据说都很古怪。” “古怪?” “针对不同的人索要不同的报酬,有些报酬,她帮助的人根本拿不出来,可是除此之外,就算你搬一座金山送给她她也绝不会要。” “倒是真的古怪,连金山都不要。” “如果你没有如期给她报酬,她就会亲手送你一件大礼物。” “什么礼物?” “去见阎王。” 齐英儿惊住了,吃吃道:“她救了人?最后又杀了他们?” “想要活命就得付给她报酬,所以我才不愿是她救了我们。” 齐英儿喃喃道:“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愿意相信是上官玲珑死而复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面具人之死 凌全非道:“死去的人是没有法子复生的。” 齐英儿当然知道,但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字,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捂着伤口紧紧跟在凌全非后面。 凌全非停下了脚步又道:“除非……” 齐英儿道:“除非什么?” 凌全非一字字道:“除非她本就没有死。” 齐英儿道:“可是我们明明都看到她……” 凌全非打断他道:“有时候看得到的未必是真,还记得吗?”他微笑中充满了一种嘲讽的意味。 齐英儿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在景云山庄的时候,“毒笑王”王开倒在了雪地里,可他并没有死。 齐英儿道:“你是说上官玲珑没有死?” 凌全非道:“如果她真的死了,尸体为何会被人抢走呢?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要别人的尸体有何用。” 齐英儿道:“除非那个人是个很美的美人。” 凌全非笑了笑道:“你这种道理却也有趣得很,不过,就算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失去了生命和其他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齐英儿道:“所以你就认定上官玲珑没有死,认定刚才救我们的人是她?” 凌全非摇了摇头,叹道:“这不是认定,而是种愿望。” 这确实是一种愿望,对于齐英儿来说也是如此。听过凌全非口中的红花姥姥,他便十分希望上官玲珑还活着,可是她的死自己是亲眼看到的。虽然那其中有很多疑点,最大的疑点便是一个武功高绝又倾城倾国的美人有何理由自杀呢?接着就是那面具人...... 齐英儿忽然愣住,喃喃道:“或许你说得是真的。” 凌全非道:“你说什么?” 齐英儿道:“当初抢走她尸体的人留下了一张面具,和刚才那个人脸上一模一样的面具。” 凌全非惊道:“可是那人为何要留下面具?难倒故意给我们留下线索让我们去追究他的身份,或者那人故意把事情推到了那面具人的身上,让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去思考。” 齐英儿望着凌全非道:“我真佩服你。” 凌全非笑道:“佩服我什么?” 齐英儿道:“我佩服你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到很多层面。” 凌全非苦笑道:“或许我生来就多疑,这种性格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却是累赘。” 齐英儿道:“怎么会是累赘?” 凌全非道:“因为有时候想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起来。” 齐英儿听后,默然半晌道:“这件事很简单。只要找到那个面具人便能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了。” 凌全非道:“没错,若是见到他......”他还未说完,就呆呆地站在了地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齐英儿也怔住了。 面具人赫然站在他们面前。 可是眼前的这个面具人似乎不太一样,这个人似乎不会呼吸,这个人直直地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人已经死了。 凌全非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会再一次碰到面具人,也绝没有想到面具人已经死了。 齐英儿脸上满是惊诧:“他......” 凌全非道:“他已经死了!” 齐英儿道:“他真的死了?” 凌全非目光紧盯着那个面具人道:“若是他没有死,死得就是我们。” 齐英儿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问道:“会是谁杀了他?” 凌全非道:“能杀他的人一定不多,只是这一回,我却实在看不出来杀他的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齐英儿道:“那我们就走近看一看。” 凌全非刚想要劝住他不要轻举妄动,可齐英儿已经走了过去,他忽然想到齐英儿是在担心巧儿姑娘,便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凌全非将李元郴放在地上,自己也走近了那个面具人。他见到齐英儿正仰着头盯着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果然你从他的面具后面看不出一丝活着的迹象,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了。他的双眼已经没有任何阴森的绿光,只是两个漆黑的空洞的黑洞罢了。 齐英儿看着那不在可怕的面具,他伸出手想要将其摘下,凌全非忽然制止道:“小心!” 齐英儿缩回了手,看着他。只见凌全非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手帕,他包住了手,去摘那个面具。他两根手指抠住面具双眼处,正准备扯下来,却发现面具男耳根处忽然冒出了浓烟。他立刻拉着齐英儿跳开,又背起了李元郴,急忙道:“屏气,去上风口!” 浓烟很快吞噬了面具人的尸体,吞没了大片竹林,久久不得散去。凌全非和齐英儿只有躲得很远才能不被浓烟所波及,他们站在上风口看着这股浓烟在空中飘忽不定,犹如一只怪物在那不停地蠕动。 风吹过来,那浓烟才一点点被吹散到竹林其他地方。 凌全非和齐英儿再过来看这个面具人实体的时候,都不觉胃在萎缩,翻腾倒海。眼前的这个已经不能算上是尸体,而是一个肿胀的,流着浓水的怪物。面具人的面具虽然已经被腐蚀掉了,可他也已经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他生前的样子。而且他全身充满腐烂臭味,只闻一下,齐英儿就要吐出来了。 凌全非叹气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实在糟透了。” 齐英儿摸了摸鼻子,试图让它不在灵敏,他吞咽着唾沫道:“你不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吗?” 凌全非看着他笑道:“看来你也学会思考多种可能性了。” 齐英儿笑不出来,他现在也不想再说话,只因他一说就会呕吐出来。凌全非道:“我们走吧。” 齐英儿心道:“谢天谢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齐英儿往远处走去,凌全非却被这地上的死尸所吸引住了,好像尸体上有什么宝物一样。 尸体上确实有件“宝物”,不过这件“宝物”他虽然不能取走,却让他了解到了一个答案。 凌全非发现在这死尸的脖颈处有两个极其细微的小孔,小道似乎只有发丝才能穿过,就算尸体已经肿胀,可里面的脓水却无法从小孔中流出。凌全非断定,此人定不是真正的面具人,他相信面具人绝没有这么轻易被别人杀死,就算是刚才救下自己的那个人也做不到。但是从他的手套上看他确实是不久前与自己交手的那个人,因为他手套上被齐英儿的火剑所灼烧的痕迹还在。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杀他的人是谁? 面具人又是谁? 凌全非也无从细想,只因他也快要吐出来了,他匆匆离开了尸体去找齐英儿,却发现齐英儿正扶着一棵竹子在呕吐。他放慢自己的脚步,故意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 齐英儿吐完之后,却发现凌全非还在那尸体旁边。便远远喊道:“凌大叔,走吗?”他本想走过去问一下凌全非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他一想到那腐烂气息,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凌全非走了过来,缓缓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齐英儿道:“嗯。” 凌全非看他的样子似乎仍有不适,便道:“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齐英儿当然十分赞同。 凌全非边走便说道:“他很有可能是被刚才救我们的人所杀。” 齐英儿忽然道:“他在这里,巧儿去哪了?” 凌全非也是一怔,道:“或许......或许他已经被那个人救走了。” 齐英儿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不是吗?” 凌全非看着他,默然许久,齐英儿又道:“你说那面具人不会伤害巧儿,可是现在那面具人已经死了,巧儿不知所踪,那劫走巧儿的那个人又会对她怎样呢.......”齐英儿实在不忍说下去,他想到巧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心痛。他心里恨恨道:“还不够,还不够!我必须变强!”可他却又很无奈,自己内力全失,现在虽然能恢复了一些,不过也只是本来百分之一不到的水平,如何能够与七年朝夕苦练成果相比? 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连七天都没有!他必须尽快救出孙巧儿。可面具人已死,去哪里找?他简直要崩溃了。 叮咚深吸一口气,她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刚才她杀了他,而且仅仅用了两根银针。 她发现他的时候正准备回去找方云飞,可她突然看到了他。他就站在那里,似乎在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随后他就变得有些奇怪,他在不停地颤抖。 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一次机会,极有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她在他身边潜很长时间,从未发现过这等好机会。这就像你面前有一棵苹果树,而你只要伸伸手便能摘下上面所有苹果。 她已经发现自己至少能杀他十几回了。 终于她捏住了银针,嘴里念道:“又香又甜的大苹果——是时候让我摘下来了!” 她右手一扬,两根银针破空飞去,一瞬间深入到他的脖子里。她对这次意外的暗杀很有信心,刚才那种力道就算不穿透他的脖子,至少也能深深插进他的骨头里。针扎进去的一瞬间她开心坏了,但是下意识将她这种兴奋按耐下去。她紧盯着面具人,看他有无动静,她心里想到:“你可能没那么容易死掉......” 可她在暗处蹲伏很久,面具人仍没有任何动作。“应该是死了......不,肯定是死了。” 面具人被她杀了,可她总感觉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失望。 她心道:“你要是那么容易就死了,可就太扫兴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咻咻咻” 又是三根银针飞去,分别射进了他的脚踝和肱骨位置还有胸口。面具人仍一动不动,她仍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被两根银针? 她没有上前去验证他是不是真的死掉,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面具人可是个狡猾的狐狸,他的任何表现任何动作都是有预谋的......或者连死都是有预谋的! 1 她忽然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本应在他肩头扛着的那个女人呢?她咬了咬牙:“我就知道!这就是个骗局,就是个幌子!” 她仍没有走过去看那个死掉的......男人,或许他根本不是面具人! 叮咚转身飞奔,越高纵矮,却丝毫看不到那女人的踪迹,她身子缠住一根竹子的高处,微微叹道:“那个女人不见了,她是被另外一个人劫走了吗?面具人的同伙?或者是真正的面具人。” 她无计可施了,偌大的竹林,就算要找,至少也要找上十天半个月。况且,失踪的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劫走她的也是一个有腿脚的人,如果那个人还有脑子的话,就一定不会留在这个竹林里。 叮咚听到了有人往这边走过来,她瞧了瞧,原来是自己刚才救下的那两个人。不知为何,她不想让这两个人看到自己,大概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吧。她从来不想让别人记住自己。 她立刻借着竹子的弹力,飞跃出去。 叮咚回到了那片空地,喘了口气,心怀着一些糟糕的感觉去往那个石头走去,她很像将闷气撒在方云飞身上。 可她掀开石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的。方云飞也不见了! 叮咚啐了口唾沫:“我就知道不该带他来!”可他到底去哪里了? 叮咚四处看着,却没发现方云飞的任何踪迹。他没有武功,应该跑不远的。叮咚随便猜了一个方向正准备走去,却忽然发现坑洞旁边似乎有人留下了字迹。 是用剑在土地上划出来的,她绕到另一边,地上写着四个字——“已回勿忧”。 叮咚想道:“难道他已经回到庄园去了?算了不管他,死活和我也没任何关系。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就回庄园看一下吧。”她用脚将地上的字给抹掉,又将石头盖住那个坑洞,拍了拍手,便朝着庄园方向纵身而去。 方云飞趴在地上,盯着慢慢走过来的那个人,他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不敢作出。他满面是汗,看着那个高大的黑影一步一步走过来。 那个人高大异常,还带着斗笠,脸上还带着一个鬼人面具,肩上扛着一个女人。 “这不是刚才那个人吗?他怎么又回来了?”方云飞暗暗惊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纸留言 那面具人慢慢走到空地的石头那里,他双眼的绿光,似乎能穿透石头看清里面一样。方云飞的手指抠进了土里,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面具人忽然飞踢一脚,石头掀开了。方云飞紧紧地贴着地面,恐惧的爪子从地里伸出来,牢牢地抓住了他。 他流了一背的汗,躲再几根几乎是长在一起的竹子后面,这几根竹子正好形成了一堵墙,足以将他整个身子挡住,他也可以从竹子之间的缝隙中窥视着那个面具人。 他惊魂未定,庆幸自己拿突如其来的内急救了自己一命。 面具人将肩头女人放到了那个坑洞里,然后盖上了石头便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仿佛有一些不满,他看起来有些气愤,他盖住洞口的动作体现出这些情绪。接着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股烟一样。 方云飞吓得哆嗦,全身虚脱,瘫在地上庆幸自己还活着。 等他稍稍安住了心神,便想道:“真奇怪,他为何把人放在那个坑洞里?他有是怎么知道石头下面有个坑洞的呢?这个坑洞只有自己和齐先生才知道。” 他忽然一惊:“不对,叮咚姑娘也知道。我说哪些黑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叮咚姑娘身上的衣服不正和他们一样吗?难道……是叮咚姑娘说给他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想道:“怎么可能是叮咚姑娘,她明明是来救人的,又怎么会和这个面具人一伙儿呢?不过,叮咚姑娘已经去了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的脑子里乱七八糟,一直趴在地上小心咕哝着。他突然大叫一声,原来有个小虫子爬到他的小腿上,对着他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弹走了那只小虫,忽然想道:“我刚才的大叫声会不会被那个人听到了?不行,我得改进离开这儿。” 他想站起来,却因为刚才的惊吓几乎虚脱,他现在就像一条蛇一般,只能紧紧贴在土地上。恐惧真的会让人失去抵抗力,他现在只希望那个面具人不要再回来。 他一边等着,一边慢慢用力试图爬起来,他爬起来了,可是那个面具人却没有回来。 他蹲着身子,看着石头,想道:“他到底为什么把那女人放进地洞里?”然后他又有个新的疑问——那个女人,是谁? 他又等了一会儿,等觉得那面具人真的不会回来的时候,他才慢慢向那块石头挪步而去。 当他碰到那块石头,开始慢慢掀开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到面具人就在自己身后站着,用着冒着绿光的双眼盯着自己。然后或许他会直接捏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提起来,就像他之前对那个人做的那样。 虽然他脑子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幻想,可这些幻想并没有变成现实,那个面具人没有回来,而他已经把石头掀开了。 掀开的一瞬间,他差点再次叫出声来,好在他已经没力气叫了。 他看到了孙巧儿! “怎么会是她?” 可他随之便看到了孙巧儿而那皱巴巴的衣襟已经敞开,露出了她白皙的像绸缎般光滑的皮肤。 他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只不过他好久没有……没有做那种事情。 他当然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对孙巧儿做任何非分之事,他只不过是往那方面去想了而已。 他克制住了那种感觉,因为恐惧,他害怕面具人不知何时就会回来。 可他现在既然发现那女人是孙巧儿,就不能对她置之不顾,他必须做些什么。 可他能做什么呢?自己根本不会武功,也不能替她报仇。 或许自己没必要给她报仇,只要不让她死在这里,或者死在那个人手上就好。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他可以把她带到齐先生那里。 他把手中的剑放在地上,自打从家里把这把剑带出来,他就再不离身。 方云飞慢慢滑下坑洞中,双手插孙巧儿在腋下,一不注意双手竟碰到了她柔软的部位。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嘴里叨咕着:“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咬着牙,使足了力气让她靠在坑洞壁上站立着。可孙巧儿已然晕了过去,一点力气也没有,他一松手,她便会立刻瘫软倒下去。 方云飞背靠着她的背,喘着粗气,想着主意。“该怎么把你弄上去呢?” 他双手扶住她的身子,说了一声:“多有得罪了,孙姑娘。” 接着他半蹲下来,抱着她的两只大腿部,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的上半身先趴在地面上,自己在后面一点一点推着她的腿,就这样把她给推了上去。 推上去之后,方云飞差点倒在坑洞里。不止是因为累,还是因为他每一次触碰到孙巧儿的身体,自己便会心跳加速,而他又一直克制自己四处飞散的想法,简直是身心俱累。 他喘了口气,便也爬了上去。 爬上去之后,他顾不上再休息一会了。爬出了洞,他感觉空气中都充满了危险,随时随地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他先抱起了孙巧儿,想将她放到一个隐蔽处。抱起她的同时,他又看到了她衣襟后面光滑的肉体,还有他倦态的脸,他强迫自己看向别的地方:“王八蛋,想啥呢!” 方云飞把孙巧儿抱到自己刚才躲着的几根竹子的后面,将她放在那里。 然后又回到坑洞前,把石头推过来盖住了洞口。 忙活完一切之后,他舒了口气。 方云飞拿起地上的剑,刚要离开,却忽然想到:“万一叮咚姑娘回来后不知道我去了哪里该怎么办?”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心道:“我得给她留个信。” 他拔出了剑,剑身在月光下发着寒光,甚是逼人双目,方云飞喃喃道:“这没想到,第一次用你竟会是在地上留字。该留些什么好呢?” 他本想写下——叮咚姑娘,在下已经回齐家庄园了,请姑娘不要担心。 但又恐这样说会暴露太多信息,万一被叮咚姑娘以外的人看到……万一被面具人看到……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最后他只留下了四个字——“已回勿忧”。 方云飞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留信,“这下,叮咚姑娘一定明白,而且也不用怕被人看到了。” 他收剑入鞘,便去竹林后找孙巧儿,准备带她回齐家庄园。 他看着这个芳华少女躺在地上,竟有一种非比寻常的诱惑力,不禁怔愣半天。 方云飞恍然醒悟过来:“孙巧儿在这儿,那那个被抓走的男人是谁?瞧他的体格,难道是秦平?” 他摇了摇头:“不,又不像他——哦,对了,还有一个人,叫什么来着?李……算了,想不起来了。” 他又盯了一会儿,忽然喜道:“对啊,我救了一个人。虽然我没办法救下另一个人,但救下了孙巧儿,这还不是大功一件吗?我也不算临阵脱逃……我再想一些假说之词。嘿!方云飞啊,你可真是太幸运了。不,是你太机智了!” 他把剑挎在了腰间,然后搓了搓手,抱起了孙巧儿,往齐家庄园走去。 天已经微亮。 方云飞终于到了齐家庄园门前,他在趴倒在地上之前,轻轻将孙巧儿放下。 他现在连敲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使出最后力气喊着:“齐先生——齐……先生……” 他的声音还没有风声大。 但是门开了,他看见叮咚从庄园里走了出来。方云飞苦笑两声:“姑……姑……” 叮咚跺了跺脚道:“姑什么姑,你怎么才回来?” 方云飞有气无力地哼哼着:“我……她……” 叮咚看到孙巧儿,惊道:“啊呀!她不是那个女人吗?” 方云飞点了点头,可叮咚根本没有看到。她连忙走到孙巧儿身边,双指测她的鼻息。 她惊喜道:“还活着!我去把她带到齐先生那儿看看。”她轻松地将孙巧儿抱在了怀里,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庄园。 只留下趴在庄园外地上的方云飞欲哭无泪,难过得哼哼着。 齐先生给孙巧儿把过脉后,只是微笑道:“无有大碍,只是要静养几日便可。” 叮咚也开心笑道:“太好了!” 齐先生道:“叮咚姑娘看似很高兴啊,难不成你和这位姑娘早有熟识?” 叮咚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救了人当然开心了。对了齐先生,她就是你让我们救的人吗?” 齐先生好似很惊讶:“我让你们……救人?” 叮咚道:“对呀!不是你把救人指示写在一张金纸上,放在了你给的那个药盒之中吗?” 齐先生似无奈笑道:“我确实给过姑娘一个药盒,里面是给大壮的药。里面确实有一张金纸,可是我却从未在金纸上面留过字迹。” 叮咚惊讶地睁大了眼道:“那金纸上的字不是先生留的?” 齐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叮咚嗫嚅道:“那究竟是谁?”她思索着。 忽然又问道:“齐先生,那药盒一直都在你手中吗?有人动过这个药盒吗?” 齐先生道:“不会有人动过。所有的药都在药房里放着,我也早就让仆人各自回家。唯一进过药房的……就是方云飞了。” 叮咚道:“会是他吗?” 齐先生抿着嘴,先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而后缓缓说道:“不会是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消失的留言 齐先生的目光变得坚定,叮咚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问这句话,毕竟齐先生和方云飞已经是多年的好友,彼此之间的友谊自不用言语。 叮咚道:“可是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能能在药盒里的金纸上写下字了。” 齐先生也低头沉思道:“真的没有吗?” 叮咚道:“难不成是这金纸被人换过不成?” 齐先生笑了笑道:“叮咚姑娘人不仅漂亮,而且十分聪慧,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然没有想明白。” 叮咚疑惑道:“我难道说了什么?” 齐先生依然笑道:“姑娘只是说出了个很显而易见的事实罢了。”他顿了顿,看着叮咚困惑的表情,又继续说道:“姑娘说金纸是被人换过,对不对?” 叮咚道:“我是这样说过,但这不可能。” 齐先生道:“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试问天下能在叮咚姑娘双眼下捣鬼的高手实在不多。况且,是往一个紧紧合上的药盒里换出一张纸……请问姑娘,药盒可否曾离身?” 叮咚道:“不曾。不,有一次,它确实不在我身上……” 齐先生问道:“什么时候?” 叮咚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齐先生好像明白了什么,自己的脸也不觉红了起来。 齐先生干咳两声,而后说道:“既然这样,看来必定是有人在那个时候将那张金纸换到药盒里。” 叮咚的脸变得想烙铁一样红,一个女人若是发现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曾有个陌生人就在身边,那人或许还曾偷看了自己沐浴的样子,一定也会像叮咚那样。 叮咚急道:“可恨的家伙,既然让救人,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讲?偏要趁我……我……哼。” 齐先生道:“姑娘莫着急,齐正清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庄园里对姑娘有任何非分之举。” 叮咚心里感激齐先生,嘴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二人沉默良久,叮咚的脸色才恢复如常。 齐先生一直埋头思索。 叮咚道:“齐先生,这个庄园没有任何防卫,任谁都可以进来吗?” 齐先生笑道:“任谁都可以进来?姑娘,是否太过小瞧在下了?” 叮咚道:“失礼了,齐先生。我只不过想确认一下是否真的……能有人来过庄园。” 齐先生道:“不,在下并没有责怪姑娘的意思。实不相瞒,这个庄园看似普通,实则是在下祖业家产,如果将它看做一般儿戏,在下未免太不孝了吧。”他忽而站起了身子,走到门前,继续说道:“我爱这个庄园里的一切,所以,未经过我允许的,就连飞虫也飞不进来。” 叮咚并没有认为他这是在夸大其词,更相反,她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这个庄园不简单,这位齐先生更加深不可测。 不过叮咚已经听到了她想要听到的话,她笑道:“既然这样,那个偷偷放入金纸的人或许已经被齐先生允许出入庄园的。这样,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齐先生似有些惊讶,道:“对啊,还是姑娘聪慧过人,一下便想通了。可是……在下认识的人不少,光是在下的仆人就有三百五十四个人,男丁有二百七十个,丫鬟有八十四个,他们都被允许出入这个庄园,因为我对他们极其信任。” 叮咚实在想不到一个人竟有这么多仆人,齐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可能只有当朝皇帝比得上他吧。 可无论齐先生怎么说,她都相信他,好像齐先生这个人天生不会撒谎一样。 叮咚问道:“有多信任?” 齐先生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像一把锋利的剑,他沉然道:“就算我杀了他们至亲至爱之人,他们也绝不会对我心生一丝恨意。” 叮咚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他目光与语气好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齐先生很快又变成那个充满阳光般温柔的男人,他的笑容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齐先生微微笑着说道:“但愿在下没有吓到叮咚姑娘。” 叮咚道:“除了三百多个仆人,想必齐先生还认识不少人吧。”叮咚心想像齐先生这种神秘的人,在江湖上定认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 齐先生笑道:“不,在下除了方兄之外,再无任何人与在下打过交道。” 叮咚惊讶极了,不禁说道:“怎么会……啊,齐先生并未结识任何江湖上的朋友吗?” 齐先生摇了摇头,叮咚叹了口气。她虽不知齐先生说得是真是假,可她又偏偏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理由欺骗自己。 自己按照金纸上的指示去做,确实救下了人,并且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还杀了面具人……不过她至今仍在怀疑那面具人是否真的死了。 她忽然惊醒道:“那个人一定认识所救之人。”她转过头问道:“那个女孩儿!她是谁?” 齐先生微笑着:“有个人应该知道。” 方云飞浑身沾满了土,但他毫不在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进了庄园。 他感到庄园里的地面简直比皇上的龙床还要舒服,他躺在地上竟呼呼睡着了。 忽然响亮的一声惊醒了自己,随之他就感受到右脸火热的疼痛。 然后他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我说吧,这就是叫醒一个人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他又听见齐先生的声音:“确实如此。” 叮咚蹲下身子道:“喂,我问你,那个女孩是谁?” 方云飞发着愣,喃喃道:“女孩儿?” 叮咚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还得用一样的法子让你头脑清醒起来。” 她刚扬起了手,方云飞突然翻身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跑到了齐先生身后。 齐先生笑道:“这个法子可真有用!” 叮咚叉着腰问道:“你认不认得那个女孩?” 方云飞捂着右脸道:“认得认得。” 叮咚道:“她是谁?” 方云飞道:“她是孙巧儿。” 叮咚道:“孙巧儿是谁?” 方云飞懵了,孙巧儿是谁?我怎么知道?“她是……她是……” 叮咚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方云飞吃吃道:“我……我……” 叮咚道:“哦?看来你还有口吃的毛病,刚好我这招也能治一下你的口吃。” 方云飞失声道:“啊?” 他几乎还未叫出声,叮咚却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但是叮咚却怔住了。因为几乎在同时,齐先生的身影也已经闪到三丈开外,身手绝不比叮咚差一分一毫。 方云飞惊道:“正清!你怎么躲开了?”他一时情急竟交出了齐先生的名字。 齐先生皱了皱眉头,道:“方兄弟,你们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叮咚姑娘,恕在下不能相陪了。”转眼间,他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叮咚暗暗惊道:“齐先生竟有这般身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方云飞趁她出神之际想要悄悄溜走,叮咚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道:“话还没说完呢,就想走?” 方云飞道:“还要说什么?叮咚姑娘,我现在已经快累死了,只要给我个枕头,我便能立刻睡着。” 叮咚冷哼道:“方才也没见有枕头,你不依然睡得像头死猪一般嘛?” 方云飞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道:“叮咚姑娘,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叮咚道:“你可知道那张金纸不是齐先生给的。” 方云飞听完也惊道:“什么?不是他......那会是谁?” 叮咚道:“所以我才要问你关于那个女孩儿的事情。既然不是齐先生指示我们去救人,那一定另有其人。所以我猜测那人或许认识那个姑娘,所以才让我们去救她。” 方云飞点了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叮咚继续瞪着他道:“快说,那个女孩儿是谁?” 方云飞苦笑道:“叮咚姑娘,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就只知道这些,我只知道她叫孙巧儿,哦,他还有个意中郎——叫齐英儿。” 叮咚疑惑道:“齐英儿又是谁?” 方云飞又苦笑道:“他?我也不知道。这样吧,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姑娘。” 叮咚默不出声,点了点头。 于是方云飞便把自己的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给叮咚听,她听完之后更是大惊,“原来你们......要去剿灭白鹤帮?” 方云飞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是他们。我......” 叮咚冷笑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胆小怕事,便趁机溜走了,对不对。” 她也没给方云飞解释的机会,便又接着说道:“她的姑姑被面具人劫走了,看来她和面具人之间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可是......”她没有说出自己已经杀了面具人,因为她也不确定那是否是真的。 如果孙巧儿和那面具人有莫大地关系,那指示自己救她的那个人也一定和她有什么关系。可方云飞说的那群人中,他却丝毫想不出来是谁做的。听过他的说法,她很快地就推测出来昨晚手持火剑的少年就是齐英儿,而那个轻功极好,武功卓绝的披发中年人或许就是凌全非。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凌全非要穿着一身黑影的的衣服,难道他也在卧底?可是句方云飞的说法,他们不应该已经去剿灭白鹤帮了吗?又为何出现在那里? 而且昨晚那两个人绝不会是金纸留言的人,当时她出手相救的时候,他们似乎很惊讶,看来他们事先不知道会有人来相救。 还有那个壮汉,他已经被面具人扼住脖子晕死过去,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也就是说,昨晚的四个人(包括此时庄园里的孙巧儿)是绝不可能留下金纸的人。 她掏出了那张金纸,又是愣住了。 此时的金纸上什么字也没有,那“十里竹林”四个字竟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池上亭 叮咚诧异不已,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十里竹林”确实已经消失了。她失声道:“难不成又有人将这纸换掉了?” 可她又转念一想:“不可能,连齐先生我都未曾教他瞧过一眼,它一直在我怀里,怎么可能有人换掉?简直不可思议。” 她转眼瞧到方云飞已经坐在花坛边上睡着,叮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走过去拧了他一把,疼得方云飞眼泪直流。 方云飞哭声道:“你,姑娘你又做什么?” 叮咚道:“瞧你的睡相,真没想到你居然坐着也能睡着。” 方云飞捂着胳膊道:“就我现在这样,何止是坐着,我站着都能睡。” 叮咚撇了撇嘴,问道:“我问你,昨日你可是和我一同看的这张金纸。” 方云飞看着她手上捏着的金纸道:“对啊,怎么了姑娘?” 叮咚道:“上面的字不见了。” 方云飞淡淡道:“不见了?” 叮咚瞪了瞪眼道:“你好像不是很惊讶......”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继续问道:“是不是你?” 方云飞做梦都没想到叮咚竟有如此手劲儿:“疼疼疼,姑娘,你先放开我说。” 叮咚放开了他:“说吧。” “姑娘,你说金纸上面的字消失了?可曾有人换过这张金纸?” “它一直在我怀里,怎么会有人......”她又想到了自己沐浴时候可能有人换过金纸,又不禁脸红起来。 好在方云飞一直迷糊着,并没有留意她脸上的变化,他喃喃道:“既然没有人换过金纸,上面的字又凭空消失,我看说不定是字有问题......”他打着哈欠继续说道:“......叮咚姑娘想想那个字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叮咚又端详起来金纸,咕哝道:“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只是原先有字的地方没了字。” 方云飞揉了揉眼睛说道:“姑娘可否拿给在下看一下。” “你能看出个鬼咧。”叮咚嘴上如此说,手上却递给了方云飞。 方云飞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忽然失声大叫道:“呀!” “怎么了?”叮咚也吓了一跳。 只见方云飞嘿嘿笑道:“果然,我也看不出个鬼!” 叮咚一听,知道自己被方云飞给戏耍了,“你!”,刚要扬手打他,却听见“笃笃笃”敲门声。 方云飞骤然清醒不少,因为这个地方虽然是山中的大庄园,可是周围全是参天树木,一般人很难知道这里。而且就算知道也叵耐山路曲折凶险,就算是曾经在这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方云飞,也因为不会武功,下山都很费劲。现在居然有人敲响庄园的木门,难不成是齐先生的熟人? 叮咚知道齐先生说过,除了他三百七十八个仆人和方云飞之外,他与其他人都没有交道,来者定是陌生人。她从门缝间闪烁的影子估计外面大概有两三个人。 她朝方云飞看了一眼,见方云飞神情紧张起来,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你怎么这么惊讶?” “难道不值得惊讶吗?”方云飞直勾勾的看着木门。 “不去开门吗?” “不。”方云飞回答得干脆利落,倒让叮咚感觉耳目一新。 叮咚又问道:“为什么?” 方云飞道:“这是齐先生的庄园,有客人来访,自然是主人去开门接客,我们何必多问?” 叮咚刚想问道:“齐先生人在内院,要不要去通报一声。”却已发现齐先生已在木门前,再一看方云飞也是坦然地笑了笑,好像有齐先生在,他就再不会担惊受怕。 他站起身子道:“叮咚姑娘,齐先生要接待客人,我们回避一下吧。” 叮咚虽然满心疑惑,不过却应声道:“哦......好。” 齐正清见叮咚和方云芬的身影没入假山之后便想着木门外的人问道:“久等了,三位。” 他将木门打开,看到一个披散头发却仍显得风度翩翩的公子,他身上还被指一个粗布短打的壮汉,样子好像手上。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显得英姿勃发的少年,手上拿着一柄通体暗红的剑,剑无他物修饰,却显得凌厉逼人。 那少年很是谦恭有礼,见到齐正清一身道服,便躬身行礼道:“叨扰了道长,我等突然造访,扰了道长的清净,还望道长莫怪。” 齐正清双眼发亮,只是望着他,却缄口不言。 那披发人道:“这位道长,我身上这位兄弟受了伤,希望可以借宝地暂作休息。” 齐正清微笑着,却仍不答话。那少年暗暗想道:“莫不成这个道士是个哑巴?” 那披发人道:“既然如此,多有叨扰了。” 二人转身欲要离开,齐正清忽然挽留住他们,道:“二位莫走。” 二人重又打量着这个道士,原来他不是哑巴。 齐正清笑道:“二位莫要将我当成哑巴道士。” 披发人和那少年相视一笑,那少年道:“多有得罪了,道长。” 齐正清继续笑道:“在下也非道士,在下穿着一身道服,只不过是觉得道服舒服一点,在下并不是修道之人。” 披发人道:“啊?那真是太抱歉了......” 齐正清道:“无妨,阁下又不知道,所谓不知者无罪嘛,在下怎么会责怪二位。更何况阁下又是侠肝义胆的江湖好汉,‘浮生公子’凌全非,凌公子,在下岂敢怠慢?只不过见到凌公子光临寒舍,实在有点惊讶不已罢了。” 凌全非一听,这人竟然认识自己,可自己却从未来过此地,也为识得此人,难道只是巧合? 凌全非道:“区区江湖虚名,何足挂齿?只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又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凌全非忍不住要将心中的问题问清。 齐先生拱手道:“失礼失礼,在下只顾欣喜,并未介绍自己。凌公子,还有这位小兄台,请进寒舍内慢慢叙谈如何?” 凌全非与齐英儿又相视一眼,同声道:“多谢。” 齐英儿一踏进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精致的外院。中间一水塘,塘中鱼在假山中游来游去。水塘下是用鹅卵状宝石铺成一圈,阳光下面,色彩缤纷,晶莹剔透。水塘旁边是一处小竹林,每一棵竹子都如碧玉翡翠般润玉细滑。 除此之外,便是这院字之大,令人惊奇,尤其是在山中建造成这一别致院子很是不易。更何况一个庄园呢? 凌全非想到方才齐正清说“寒舍”实在太过谦虚了。 在齐正清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个个拱门,最后来到了一间客房。客房里也几近在奢华,轻纱幔帐,卧床软塌。紫檀香薰,红木桌椅。窗边三盆兰花,风飘幽香。 齐英儿不禁看得有些痴了,这比自己见过的任何房间都更加奢华,最难得的是,这种奢华里却能让人安逸地住下来,并不会觉得这间屋子俗套。齐正清实在不是个俗套的人。 将李元郴安放在床上之后,三人便走出客房。 凌全非重又拱手施礼问道:“多谢阁下,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齐正清拱手还礼道:“在下姓齐,双名正清,别人都叫我齐先生。” 凌全非道:“齐先生?” 齐正清笑道:“正是。”转向齐英儿问道:“还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齐英儿彬彬有礼说道:“在下和先生一样姓齐,我叫齐英儿。” 齐正清欢笑起来道:“真是太巧了,原来这位小兄台也姓齐。来来来,二位一路劳累,想必已经饿了吧,在下刚好准备了一桌饭菜,可否邀二位共饮几杯?” 凌全非心中暗自奇怪:“他事先难道知道我们会来,不然怎会准备好饭菜?也或许是我多想了,说不定是他刚好也要吃饭......不对,现在早也不算早,也没到午时,看来他这一桌菜是专门为自己二人准备的。” 凌全非拿定主意先答应下来,而后再细细观察这个人。 凌全非道:“多谢了,齐先生。” 齐正清笑眯了眼,手一伸,道:“请。” 二人默不作声,紧随着齐正清又穿过来时走的一条小径,小径周围长着草,确实修剪整齐,清新可人。三人没有穿过拱门,而是往右拐进一条狭长小路。 这条路不再是用石板铺成,而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可这土地小径更加整洁,不仅两边杂草整齐,地面上甚至没有一颗石子,宛如天造的地毯一般长长地铺开,铺向一间小亭子。 这个小亭子建在有一个圆形水塘中间,水塘直径约为五丈,亭子与水塘岸边并没有任何小桥,甚至连墩柱也没有。 亭子稍微旧了一些,但却格外雅致。四个柱子上面仿佛都有题写着诗文歌赋。亭中友谊方形石桌,石桌旁只有三张石凳。齐英儿可以看得清,石桌上面是满满的酒菜,每一样菜摆的恰到好处,让石桌显得满而不乱,当真算得上是精心布置了。 只是凌全非实在猜不透齐正清为何如此用心布置,难道石凳数量也是巧合?刚好三个,现在也正好是三个人要吃饭。 齐正清停下了脚,拱手道:“二位请。” 凌全非笑道:“客随主便,主人先请落座。” 齐正清笑而不语,忽而掠起身子,转瞬之间,他已经坐在了石凳上,只听他笑道:“二位还不肯来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笼中人 凌全非对这个齐先生的举止揣摩不透,猜不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一个人若真的好客,又怎么会挑选这种没有路可走的地方呢?似乎是有意刁难客人。但这个亭子除了无路可走以外,实在雅致得很。一个庄园的主人若能用这种雅致的地方宴请客人,说明这个主人确实是位慷慨的,诚心诚意好客之人。 可齐正清就像个披着黑纱的人,黑纱后的面孔变得模糊,变得莫测。 当齐正清再一次邀他入亭的时候,他看了看齐英儿。齐英儿也正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告诉他不用担心。 凌全非轻呼一口气,对着齐正清拱手道:“多谢齐先生。”说罢,将身一纵,如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亭中。齐正清露出赞许的目光,口中却无夸赞,转脸看着齐英儿,微笑着。 齐正清道:“齐小兄弟,请入座。” 齐英儿从未学过轻功,但当初借着自己的凤凰心法便可以越高丈许。眼前的这个亭子建造在水塘中间,距离岸边应有两丈有余。齐英儿暗忖:“若是运动凤凰心法应该不成问题,但如今的内力不如从前,不知会不会有影响。况且,以前都是提起真气越出,并未在意如何落脚。可这次不同,若是只是拼力越出,却怕到时候弄翻了石桌上的菜肴,这可就难堪了。” 齐正清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两只深褐色的眸子里隐藏着谁也猜测不透的想法。凌全非也沉默着,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齐英儿,就安然地坐在石凳上,似乎一点也不为齐英儿担心。 齐英儿屏气凝神,引导自己的真气流向小腿,流向脚掌。他慢慢感觉体内真气变得很轻,不再像初获内力时那样感觉又千钧阻力。 真气很快在他的脚掌聚集起来,微微吹动着他脚边的杂草。一瞬间,他的身躯竟化成一道残影,二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亭中。 若是在别人看来,根本无从知道他是如何一瞬间到亭子中的,但齐正清的双眼闪烁着点点亮光,他看清了齐英儿刚才的每一步动作,并露出了一种赞赏却又好像在自己意料之中的微笑。 齐正清拊掌笑道:“好,齐小兄弟,快请坐。” 他给齐英儿和凌全非面前的酒杯添满了酒,琥珀色的酒从壶嘴中缓缓流入杯中,流状稳得竟如水晶雕成的精美艺术品,优美的曲线连接壶嘴与杯底。 酒落入杯中,丝毫没有微漾,犹如一开始就与酒杯浑然一体一般。 “请。”齐正清端起了酒杯说道,“在下为二位接风洗尘。” 凌全非与齐英儿也端起了酒杯,并不多言。齐正清微微一笑,一仰而尽。凌全非见他喝干了杯中的酒,也跟着喝了个干净,齐英儿也是如此。 三人一起将酒杯放在石桌上。 齐正清缓缓道:“我知道二位又许多疑问,更知道二位已经饿了。所以快请二位品尝。”他的态度丝毫不显得故作客套,令人心中油生亲切之感,尤其对于两个空腹饥饿的人来说,单只这一桌的饭菜就足够令人倍感亲切的了。 可凌全非和齐英儿人二人偏偏不是那种稀里糊涂受人恩惠的人,凌全非觉得有些话,远比这桌饭菜重要得多,而齐英儿也觉得齐正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秘感。 凌全非肃然道:“齐先生,凌某对先生的招待不胜感激,但如果让凌某不明不白地接受,恕在下要驳阁下的好意了。” 齐正清轻轻哼笑一声,目光落在齐英儿的脸上,问道:“你是不是也有话要问我?” 齐英儿没有否认。 齐正清笑了笑,站起了身子,背过二人,看着亭外一汪碧水。 “不瞒二位,在下早就知道二位的身份。” 凌全非道:“齐先生早就知道?” 齐正清转过头,微笑着淡淡道:“天下不知道‘浮生公子’凌全非的人恐怕很少。” 凌全非惊讶得差点猛然站起,这句话他之前听过,和那个面具人的口吻一模一样,难道这个人......和面具人有什么关系?他很快按捺住心中的惊讶,冷静问道:“齐先生对我们的了解只有这些吗?” 齐正清笑道:“凌公子果然聪明,在下不光知道二位的身份,更知道二人的所图大业,我甚至早已知道二位会光临此地。” 凌全非心中除了惊讶,便是不安,他的不安与生俱来,这种类似于动物面临危险似的感觉,这种感觉经常救了他的命。可这一次,他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诡秘了,他的热情有如你的知己好友,他的神秘让你隐隐觉得他异常恐怖。 那种违和感,将凌全非整个人挤压得喘不过气。 齐正清笑道:“二位觉得这个亭子为何如此设计?”话音未落,他却已经跃出亭外,脚尖轻点水面,涟漪荡起,用着微薄的力道击打着亭子。 亭子先是咯咯作响,忽然从四面亭底齐刷刷冲出一根根漆黑铁棍,亭子瞬间变成了水上牢笼,可笑的是牢笼里竟还有一桌美味佳肴,讽刺的是一桌的美味在齐英儿和凌全非看来如同路边的烂泥一般。 齐正清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的表情树枝的阴影下生出说不出的狡诈模样,他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凌全非和齐英儿现在成了笼中之鸟,生死全在齐正清的手中握着。 齐英儿双眼露出火光,愤怒使他认清了眼前的这位假仁假义的齐先生,他切齿道:“我早该想到。” 齐正清呵呵笑道:“你早该想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凌全非长舒一口气,道:“太好了。” 齐正清惊讶道:“死到临头,为何你却显得轻松多了?” 凌全非抬起了脸,一张如从前一样充满自信,沉稳成熟的面容。他微微笑着道:“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或者,我终于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了。” 齐正清狡黠地笑了笑道:“哦?你是如何知道的?” 凌全非道:“你的手。” 齐正清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的手?有什么特别的吗?” 凌全非道:“难怪如此,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齐英儿抢问道:“他的手怎么了?他是谁?” 凌全非道:“他就是杀了那个面具人的人。” 齐英儿怔怔看着齐正清道:“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居然可以杀了面具人。” 凌全非道:“若只是说他的武功,自然杀不了面具人。面具人的武功诡谲莫测,我在他身边潜伏多日,加上昨日与他交手,却看不出他何门何派,但就在刚才,我却发现了一件事。” 齐英儿道:“什么事?” 凌全非道:“我发现这我齐先生的身法似乎和面具人同出一辙。” 齐英儿惊讶道:“你是说他们二人学的是一派武功?” 凌全非点了点头道:“有这种可能。” 站在水塘边的齐正清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凌全非的话,他想知道凌全非还知道些什么。 齐英儿道:“如果他们俩是同门,那么他接近面具人,自然也不会惹他怀疑。” 凌全非道:“没错,一个人若想暗杀他人,最方便的办法就是让他认为自己绝不会死在他的手下。” 齐英儿道:“看来面具人真的十分相信他,他们是同门师兄弟?” 凌全非抿起了嘴,紧紧地盯着他。 听到此处,齐正清忽然大笑,笑声凄厉非常,犹如山中野兽嚎叫一般。这个声音显得苍老,仿佛不是从他嗓子里发出来的一样。他的身躯和他的声音,完全是两个人的。 齐英儿听到他的笑声,不禁渗出冷汗。 齐正清停下大笑,双眼闪烁出绿光,盯着凌全非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发现我的身份了。” 凌全非道:“哦?” 齐正清扬起自己的双手在自己面前说道:“易容术过高,反而弄巧成拙。” 凌全非微笑道:“没错,你把自己的手伪装的太过精巧了。一个偌大的庄园竟没有一个仆人,全都靠着庄园主人一人打理,他的手又怎么会如此细腻?” 齐英儿道:“他难道......” 凌全非道:“没错,他不是这个庄园的主人。” 齐英儿问道:“那真正的主人呢?” 凌全非道:“或许已经死了。” 齐正清笑道:“猜错了!猜错了!” 齐英儿和凌全非双双盯着他,齐正清阴沉下了脸:“我就是这个庄园的主人,我就是齐正清本人。” 凌全非眯起了双眼,仔细地观察着他,他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可如此苍老的声音,又怎么会是......凌全非忽然想到了徐老,他本应该三十五岁,可他的身体确实六七十岁的老人。难道齐正清也?可那个面具人...... 凌全非脑中如一团乱麻,一点头绪也没有。 齐正清咯咯地笑着道:“至少,你猜中了一点儿。” 凌全非道:“哦,看来我并不是很笨。” 齐正清道:“越是聪明的人活的时间越短,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全非抿住嘴,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因为聪明的人偏偏会自找麻烦。” 凌全非冷笑道:“有时候,聪明的人会去解决麻烦。” 齐正清道:“可你现在被关在了笼子里,如何解决麻烦?”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次相救 凌全非冷笑道:“真是可惜,这么好看的亭子,居然是个牢笼。” 齐正清不屑地瞥了瞥他,道:“若不是用这么雅致的笼子,却是有辱凌公子的身份了。难免凌公子会怪罪在下待客不周,现在石桌上好酒好菜,请二位共饮吧。”不知在何时,齐正清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他的声音也如温玉一般轻柔,刚才那种狰狞邪恶的样子荡然无存。齐英儿不禁捏汗道:“真是个恐怖的家伙。” 齐正清显然是听见了,但他却毫不在意。凌全非坐在了石桌前,竟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他又接着给自己到了一杯。齐英儿道:“凌大叔,你?”凌全非喝完刚刚倒出的酒,咂嘴道:“齐先生为我们悉心准备如此好菜好酒,怎能辜负他的用心良苦?你也过来吃点喝点吧。”齐英儿道:“我没心情。被别人关在了笼子里,怎么还有心情吃饭喝酒?凌大叔,你可小心着酒中有毒,菜里有药。”凌全非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了嘴里,咀嚼几下立马拍案赞道:“嗯!好吃,好吃!你确定不来吃吗?”齐英儿看着他那享受的样子,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也忍不住坐在石桌前,吃着菜喝着酒。 二人仿佛已经忘却自己正置身深渊泥潭不可脱身的处境中,竟举杯对饮起来。 齐正清虽然看不懂他们到底居心何为,但想想他们是绝不可能逃脱这个亭子的。亭子四面的一根根漆黑铁柱乃是精钢所致,就连小举世无双的宝剑一时也无法将其砍断。更何况,亭子中机关重重,二人一旦有试图逃脱的举动,亭中就会有千万的暗器毒镖如骤雨般落在二人身上,二人就会必死无疑。 虽然这亭子保险非常,可齐正清一向都是谨小慎微,做事极其仔细的人。尤其事关生命之安危的事情,怎能容得一丝马虎?他心中暗暗揣测着凌全非到底想要干什么。 凌全非依然喝着酒,他用余光看到齐正清似乎正在打量自己,便做出更加痛快的样子,“啊!好酒好酒!好菜好菜!” 齐正清看他如此夸张,更是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冷冷道:“哼!你不用打什么鬼主意,更不要妄想能逃出这个亭子。 凌全非道:“在下并非要逃,阁下何需担心?”他的眸子漆黑闪亮,齐英儿从他眼中读出了一种警觉,很快就...... “咻咻咻——” 三声破空之响犹如呼哨,阳光之下,点点银光,疾驰飞向齐正清。齐正清余光扫视,看到三根银针朝自己太阳穴飞来。他万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出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到底身怀莫测武功,身形一晃,却站在一块怪石上面。那三根银针便窜入水中,不见踪影。 齐正清站在怪石上,看着对面屋檐站着的人,冷冷问道:“你猜到了?” 屋檐上站着的正是叮咚,她的脸庞像冰冷的石头一般,不苟言笑地盯着齐正清。 齐正清拊掌笑道:“妙啊!你是怎么猜到的?” 叮咚远看着齐正清,嘲笑似的说道:“就像刚才那个人说的那样,你做得事情太过精心布置,却反而出了问题。” “哦?” “你给我药盒,药盒里的药是给大壮调理用的。奇怪的是里面的金纸......就在不久之前,金纸上面还有字迹,可现在字突然消失了。你故意让我以为这是有人偷换了金纸,好让我一直理不出头绪。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进来换过金纸。这张金纸也不是别人给的,而就是你!” “说到底,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叮咚拿出了金纸说道:“就在不久前,我找到了另外一张金纸,这张金纸上面也有字迹,你当然知道是什么字,那是你写的。” 齐正清面不改色,仍静静听着。 叮咚道:“......不过,这张金上的字迹并不是很清楚,当我拿起来的时候我才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你应该是在墨汁里混入了什么药水,可以使得这个字在阳光照射下就会显现。” 齐正清笑道:“哦?那为何金纸上的字又彻底消失了呢?你再次拿出来那张金纸,为何仍没有字迹?” “到现在你还要辩白吗?它没有显现出字迹是因为那盒药丸,当我拿到这张金纸的时候便想起来上面的味道很像你给我的那盒药丸的味道。我那时才知道那张金纸一定用了同样的药水,你做出来的药丸为了掩盖金纸上药水的味道,而且那盒药丸似乎可以将那种药水的效力延长。我在第一次看到这个金纸的时候就再没有放进药盒里,所以那个字迹就再也不会显现了。” 叮咚两眼盯着他,嘴角微微嘲蔑上扬道:“我说错了哪些?” “没有。”齐正清从怪石上缓缓飘落在地上,“只不过,你是在哪里找到那张金纸的?” 叮咚笑道:“恐怕你做梦也想不到。” “哦?” “这张金纸是方云飞送给我的。” “他?”齐正清的表情好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不过这种感觉一瞬便消失了,“他人在何处?” 叮咚笑道:“你好像不是很惊讶啊!不过现在你再也找不到方云飞了,他已经被我……” “被你怎么了?”齐正清似乎有些心急。 “呵呵。”叮咚冷笑两声,“没想到你这怪物竟然还会担心别人。” 怪物这一词实在不适合形容齐正清,他面容俊秀,英姿中又带着丝丝倦态,任谁都不觉得他是怪物。 齐正清身形一晃,忽然出现在叮咚面前,便要扼住叮咚的脖子。叮咚眼疾身快,仰身踢脚,脚尖冒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剑刺向他的腋窝处。而他不急不缓,轻轻一摆手,竟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将叮咚整个扔出四五丈远。 叮咚立刻空中翻身,稳住身形,堪堪落地。还未等她抬眼,齐正清就已经到了她面前,这下她无论如何也没法躲过这一着了。齐正清紧紧地扼住叮咚白玉般光滑的脖子。 他平伸着手臂,竟握着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这样就算叮咚有再大的力量也使不出来了,徒劳的挣扎只会让她更难受。 现在,连“怪物”一词都好像是齐正清量身而造的,他此刻就如一头张狂的野兽。他没有露出獠牙,可他有比刀剑还要锋利的目光,他的两只眼睛看得叮咚几乎放弃了活得希望。 “现在,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低吼的野兽。 叮咚双手紧紧捏住他的手,可她现在的力量全被抽走,连一只蚂蚁都捏不死,她就要窒息了...... 两道银光! 齐正清松开了手,叮咚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这是她第二次这样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可第一次绝没有这般痛苦。 那两道银光穿过了齐正清的肩胛骨,留下了两个如手指般大小的血孔。两道血柱喷出,他暗青色的道服此时变得更深。 他吃惊地回过头,齐英儿正站在亭子中,他的手还没有放下去。 “你好像忘了我们还在。”齐英儿淡淡说道,他的目光冷如刀锋。 齐正清身负重伤,脸骤然变得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他确实没想到齐英儿还有这一手。 叮咚趁机猛然窜起,点了他几处大穴,让他动弹不得,却偏偏没有给他点穴止血。她手中亮出一把刀子,抵住了他的脖子,“你,最好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不然,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血流而亡。首先,告诉我,如何将他们放出来。”叮咚看了看关在亭子里的齐英儿和凌全非。 齐正清脸上一片淡漠神情,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似乎不畏惧死亡,他就像一个空空地躯壳一样。 “说话!我有没把你变成哑巴!”叮咚手中的刀快要划破他的脖子。 齐正清淡淡道:“他们永远出不来。” “他们要是出不来,你就立马会死......” “这个亭子建造之初,本就是用来关人的,不是用来放人的。” “你.......”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生死都已淡漠,那么别人拿他还有什么办法? 凌全非呆呆地看着齐英儿,他实在想不到齐英儿竟有芙蓉飞针,而且威力绝不容小觑,两根细如发丝的飞针竟可以将人穿出两个手指般粗细的血孔,“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问道。 齐英儿道:“等出去之后,我会告诉凌大叔的。” 可就在同时,齐英儿听到齐正清说他们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立刻变得急躁起来。 叮咚对着齐、凌二人喊道:“二位,你们试着能不能斩断铁棍,破亭出来?” 齐、凌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拔出腰间的剑,朝着漆黑铁笼砍去。 “当-当-”两声,铁笼丝毫未损,倒是二人手中的剑被震的嗡嗡直响,齐英儿还觉得虎口隐隐作痛。 “看来这个铁笼是没法斩断的。”凌全非喃喃道,语气中不乏失落之情。 叮咚见二人拔剑无用,便又用力抵住了齐正清的脖子道:“你若不肯说,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侠女,且慢!”凌全非连忙说道。 叮咚看着凌全非,皱着眉头道:“怎么?你还心疼这个家伙不成?” 凌全非苦笑道:“非也。还望侠女替他止血,他现在......还不能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难以预料 “嗯。”叮咚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他还不能死,我只不过是想让他说出放你们出来的办法。” “他已经说过了,这个亭子是用来关人的,而不是留来放过敌人的。”凌全非缓缓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他到底是谁?” 叮咚嘟囔一句:“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别人关了你,你却一点不想出来。”她盯着齐正清的脸,他闭上了双眼,一副悠哉的样子。叮咚道:“说,你到底是谁?” 齐正清像根木头一样站着,没有丝毫生气。凌全非不禁心头一紧,难道他也自杀了?叮咚也有些惊慌,以为他突然暴毙而亡。她看到齐正清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叮咚伸出手指去摸他脖颈上的脉搏,不料齐正清猛然睁眼,左手扣住她的手,一侧身,右手点住了叮咚的穴道,使得她动弹不得。 叮咚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亭子里的凌全非和齐英儿也十分着急,却又无能为力。齐英儿发出的两根银针乃是孟婆临别前所给,他运用当初学习的内功调息,将真气汇聚两指,让其在指尖形成一种气团。再将两根银针握住,两股真气由缠绕在银针上,并且由银针引导方向,疾驰而出。这才第一次从齐正清手上救下叮咚。 可他却没想到,齐正清竟可以自行解开穴道。现在银针也已经用完,叮咚再次被他制住,齐英儿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救她了。 之间齐正清点中她穴道之后,不久自己也喷出一口血。原来刚才他一直在用真气冲破自己的穴道,耗费了许多精力,加上受到齐英儿两根银针穿肩而过,血流不止。所以如今元气大大亏损,内伤外伤一起发作,导致他气力失调,才口吐鲜血。现在,他连拿起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站着。 齐英儿稍稍松口气,看来齐正清一时间伤害不了那位侠女。他看着那位侠女,忽然一惊。她虽然穿着一身干练劲服,却仍有一种别样丽质,她虽然只是简简单单扎起来头发,可额前飘散的几缕头发更添她的秀美。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看起来那样熟悉! 凌全非打断了他的思绪:“英儿......” “嗯?”齐英儿支吾着抬起了头。 “你刚才听见他们说起的一个人的名字了吗?” 齐英儿双眉一挑,道:“是......方云飞?” 凌全非点了点头:“看来我没有听错。” “那天我们离开之时,秦平给他送去书信,想必他是收到了。这条路虽然是通往万灵山的,但绝不是最佳的一条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看来,方云飞和他的关系不一般。” 齐正清捂着右肩,不敢大口喘气,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叮咚则不给他稳住心神的机会,她冷笑道:“你现在不去找方云飞的话,他可能会死掉哦?或者被什么野兽吃了,你知道,他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齐正清怒视着她,咬着牙关道:“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叮咚虽然四肢不能动,可这却不妨碍她的五官,她翻了翻白眼道:“你自己去找咯,晚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齐正清脸涨得发紫,豆大的汗珠铺满了他的额头,他紧皱着双眉,样子好不痛苦。忽然一声闷哼,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血在碧清的水面上慢慢散开。他的面容变得更加苍白。 凌全非忽然高声道:“侠女莫要再说了,再说下去,他可就真的死了。” 叮咚果然不再说了,她的脖子虽不能转动,看不到齐正清现在的模样,但她已经看见那碧水上漂散的血。 齐正清用疲惫的眼光看着齐英儿,缓缓道:“两根银针,从何而来?” 齐英儿听到他的声音更加微弱了,但这并不能减少齐正清对他自己的那种威胁感觉。他一字字道:“如果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我也会告诉你想知道的。” 齐正清冷笑一声,随之脸上又划过痛苦的表情,他继续道:“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你有什么资格?现在被关进笼子里的不是我,而是你。” 齐英儿道:“你现在身负重伤,无力帮自己止血。在这么下去,你一定会流血过多而死。而我们虽然被关进笼子里,但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逃出去......”说到后面的时候,齐英儿也不是很有底气,他们真的能逃出这个笼子吗?齐英儿只是期望齐正清现在头脑莫要太清楚才好。 可齐正清清醒得很,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出解开笼子的办法,他们就没有办法打开.....任谁都不知道这个笼子的打开方法...... “拿起桌子上的筷子......我来教你们....如何打开这笼子。”他的声音似乎更加微弱,但是这种微弱的声音传到其他三个人的耳朵里简直振聋发聩。他们不敢相信齐正清肯放了他们。 凌全非和齐英儿诧异的看着对方,齐正清坐在地上,咳嗽两声,衣袖上又出现了血迹。 齐正清抬了抬眼道:“不相信?” 凌全非道:“你真的肯放我们出去?” 叮咚道:“小心他使诈,故意让你们触发亭子里的机关!” 齐英儿道:“这位......侠女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亭子里有机关。” 侠女姑娘?这是什么叫法?叮咚觉得好笑,但此刻却不是笑的时候。“如果被关进亭子里的人发现了出来的秘密,那他不就白费心机了?” 凌全非和齐英儿犹豫了。齐正清摇了摇头道:“你们真的实在太聪明了,可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已经吃了这样的亏......难道你们也要步我后尘?” 叮咚拿眼瞥着他,仍不相信他说的话,问道:“你为何要把他们放出来?” 齐正清抬头看着她,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说道:“如果我不放了他,我就会死掉。而你,美人给你解开穴道,两个时辰之后也会死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叮咚冷笑道:“我看,你还是担心自己会死掉吧。就算你把他们放了出来,他们也不一定会救你。” 齐正清道:“没错,他们不一定会救我。但他们和云飞无冤无仇,只要他们出来,云飞就没事了。” 叮咚心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奇怪的感觉流遍全身。他是为了方云飞才打算放了亭子里面的两个人?她感觉现在自己好像是个十足的坏人,而齐正清反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侠义之人。这种感觉让叮咚十分不自在,闭口不言,甚至连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齐正清继续对亭子里的二人说道:“如果你们不相信,就大可以不用理会我......” 凌全非和齐英儿几乎是同时说道:“我们相信你。” 齐正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种疲倦的笑容,道:“好,你们现在桌上的竹筷。分别站在亭子的南北两面。”二人听他的法子照做。 “现在站在北面的你要用竹筷敲打面前左数第三根和第六根精铁棍......紧接着南面的那个人要敲打你面前左数第八根和第十根铁棍......” 二人照他的方法试做一番,却发现这精铁棍发出的声音干脆清澈,如一把古筝的拨弦之声。 “接下来北面的要敲第四根和第七根,南面的要敲第二根和第九根......” “北面的要敲第三根和第八根,南面的是第六根和第四根......” “北面的第十根和第七根,南面的是第五根和第三根......” ...... “北面的第五、第四、第九,南面的第六、第三、第一......北面接着二、六、五、三,南面第七、三、四......” ...... 一番敲打下来,被点中穴道而在水塘边一动不能动的叮咚也都沉醉进去。他虽不懂音律,却似乎看到了一幅幅景象。二人敲打出来的,乃是一种气势磅礴的旋律,如战场铁骑刀枪鸣;时而婉转,犹如女子闺阁在窗边遥望思念...... 声音结束了。 齐英儿和凌全非一惊满身是汗,他们的目光深邃,似乎仍未从刚才的旋律中回过神来,耳边仍然是那种精铁之声。 “轰——” 精铁竟然尽数崩坏,散落在水塘中,激起一片片水花。凌全非和齐英儿手中的竹筷也劈裂了。 叮咚不禁喊道:“真的开了!” 凌、齐二人回过神来,发现牢门竟然崩坏,这精铁用剑劈砍尚不能撼动分毫,四根竹筷轻轻敲打却使其尽数崩坏。可见其中机关奥妙非常,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齐正清微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凌全非立即纵出亭子,跃上了岸,扶着齐正清的上身,双指点出,给他止住了伤口的血。 齐英儿也跟着跳到了岸上,看着叮咚,忽然惊讶到呆住。 叮咚脖子不能转动,只是盯着他,说道:“发什么呆,快给我解穴!” 齐英儿道:“我......我不会。” 凌全非轻轻将齐正清放在地上平躺,站起身来,走到叮咚身后,拍开她的穴道。 叮咚只觉得一阵晕眩,险些摔倒,齐英儿下意识扶住了她,却发现手落在了她不寻常的部位......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遇不能认 三个人回到了一间房子里。凌全非给齐正清的伤口敷上了药,包扎伤口之后顺便将他的双手和双脚用浸过水的细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虽然这件事看起来毫无必要,但凌全非总觉得这样做更加周密。 齐英儿捂着火辣辣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左边的脸已经肿高了三寸。他整张脸一直红着,倒不是因为被叮咚打的,而是想起自己刚才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脸就像被火烤了一样发烫。 凌全非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笑,然后装作正经地说道:“英儿,你的脸还疼吗?” “当然!”齐英儿有些埋怨他还要故意戳痛自己的伤口。 “咱们得好好歇歇那位姑娘的救命之恩。”他坐在一张圆桌前,圆桌上的精美茶壶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我觉得她......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哦?哪里奇怪?”凌全非这才挪开自己的目光,看着齐英儿继续打趣道:“莫非你.......” 齐英儿以为他又要打趣自己,皱了皱眉道:“不!” “我是说,莫非你之前见过她?”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齐英儿对此感到有些吃惊,这就是他心中的疑惑,他感觉叮咚是他认识的某人。而那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不,是绝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在亭子里的时候,我发现你有好几次看着那个姑娘出神,所以我猜你很有可能认识这个姑娘。但你又很犹豫,其实你也不确定到底认不认识她。” 齐英儿点了点头,坐在了凌全非对面。 凌全非道:“那你认为她是谁?” 齐英儿道:“我觉得她就是上......” 门突然被人踹开,光线骤然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屋子。叮咚站在门口叉着腰,不悦的神情仍粘在她的脸上。齐英儿看到他,顿时又是面红耳赤。 叮咚对齐英儿看也不看,叱道:“你们这些男人都很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吗?” 凌全非站起身子拱手弯腰道:“姑娘误会了,我等其实是在猜测像你这般好身手又胸怀侠义心的姑娘在江湖上应该早已成名,或许是我们二人孤陋寡闻了,竟不知姑娘的芳名。” 叮咚哼了一声,道:“想知道我的名字?我偏不告诉你。” “这时为何?” “不为什么!我说不会告诉你们就不会告诉你们。” 凌全非苦笑一声。 叮咚瞥了齐英儿一眼,接着说道:“我也有问题问你们。” “姑娘请问。”凌全非很有礼貌地说道。 “第一,你们是谁;第二,你们昨天为何与黑影们打了起来;第三,你们背着的受伤的男人和被面具人背走的女人又是谁?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第四,你们二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凌全非一听便惊道:“姑娘是如何知道我们二人昨夜与他人交手的事情,莫非姑娘就是昨夜出手相帮的?” 叮咚忽然一怔,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把昨天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她说道:“是......是我又怎么样?现在是我问你,你们回答!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凌全非拍了拍手道:“啊,看到姑娘飞出银针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齐英儿只是在一旁坐着,只是时不时偷偷看叮咚两眼。 “快回答我的问题!”叮咚没好气地说道。 凌全非笑了笑道:“在下是凌全非,这位是齐英儿。我们二人昨夜与那群黑影打斗全是为了救下姑娘说的那位姑娘和那位壮士。他们二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其中一位更是这位小兄弟的相好......” 齐英儿一个激灵,心道:“他干嘛把这个也说出来!”他看到凌全非坏笑着,然后就迎上了叮咚的目光。 叮咚看着他撇了撇嘴道:“你竟然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小相好,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啊!哼。” 齐英儿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叮咚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会装作黑影人?”叮咚指了指凌全非。 凌全非惊疑一声,道:“难道姑娘一直都在暗地里观察着我们?” “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 ....... 夜晚。 二人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离开了徐老的小农舍,按着徐老的指引,走了一条捷径,很快变穿过了林子,来到了一条平坦的路上。 路边是宽广的农田,看样子已经荒芜很久了,这时一片孤独的田地。 齐英儿看着几处田垄,忽然想起了去世的爷爷。他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他光着脚丫,踩在爷爷耕出的又松又软的土地上,叫喊着爷爷回家吃饭。他想起了爷爷扛着锄头的身影,想起了爷爷喜欢唱的打油诗,想起了二叔做得香喷喷的饭...... 他不禁泪湿双目,他抬头仰望着夜空,在天边悬挂的月亮上似乎浮现了爷爷和二叔欢笑的脸。他感觉自己已经离开很久了,二叔他过得还好吗? 凌全非的马就在齐英儿旁与他并行着。他看到齐英儿月光下丝丝忧愁的脸,也听到他带着怅然的叹息。他知道齐英儿是想家了。他也时常有这种感觉,但他没有家,他唯一牵挂的只是一个人,并不是怜香玉。他虽然喜欢怜香玉,但是能令他怀念的另有其人。 两匹马似乎也能听懂二人的心声,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 清晨。 露水沾湿了齐英儿和凌全非二人的衣服。 不远的前方,一座小镇子隐隐若若。 “这就是那个镇子?”齐英儿问道。 “是,过了这个镇子不出三天就可以到达万灵山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到万灵山了?” 凌全非思考了一下,说道:“但愿他们察觉到事情的蹊跷。”他已经把徐老告诉他的那个关于面具男的事情告诉了齐英儿。 齐英儿道:“我相信空一定会随机应变。” 凌全非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小和尚的模样,笑道:“对啊,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和尚。” 二人下马走到了集镇中心。他们在一个小饭馆胡乱吃了一点便牵着马继续上路。走到一个街口,齐英儿忽然看到了一个女孩儿和一个壮汉走进离自己不远的酒馆里。他看到之后,差点开心地欢叫起来。因为那是孙巧儿和李元郴。 凌全非问道:“怎么了?” 齐英儿道:“是巧儿和李大叔!” “在哪儿?” “他们进了那家酒馆。”齐英儿指着他们刚刚走进的酒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赶来了,没想到正好遇上他们。我去找他们。” 齐英儿刚要走,凌全非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要去。” 齐英儿疑惑道:“为什么?” “有人跟着他们。” 齐英儿看见凌全非凝目看着那个酒馆的方向,自己也看了过去。 凌全非道:“酒馆旁边卖枣的老婆婆,看他的手。”齐英儿看过去,发现老婆婆的手异常干净,虽然脸上布满皱纹,可手却实在白皙紧致。 齐英儿惊道:“是易容?” 凌全非微微点了点头,“不要看太久。”齐英儿收回了目光,看像酒馆对面一个卖草鞋的中年人。 凌全非道:“那个卖草鞋的也是。” “啊?” “他的虽然一直在吆喝着卖草鞋,可双眼却始终未离开那酒馆的门。我猜他从那个地方正好能看到巧儿和李元郴。” “好像是这样。” “还有在他右前方的那个卖炭翁,左前方的要饭的乞丐,还有正在施舍给乞丐钱财的小丫头......”凌全非足足说了十七个人。 齐英儿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他最终还是说道:“他们是谁?” 凌全非摇了摇头,道:“他门应该是从巧儿和李元郴进了酒馆之后就一直监视着他们,或许已经跟踪他们一路了。” “那巧儿和李大叔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可他们......” “他们目前应该是不打算动手。” “你怎么知道?” “从他们的神态上来看,他们似乎只是负责监视巧儿和李元郴的,或者他们在等一个人来。” “等谁?” “他们的头儿。” “头儿?”齐英儿凝眉思考着,“你说会不会是......” “嘘——过来。”凌全非突然拉着齐英儿往前面走,走了片刻,他们二人牵着马,闪进了一个小巷子。 齐英儿问道:“怎么了?我们被发现了吗?” 凌全非道:“应该没有,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巧儿二人身上。不过我们再多站一会儿就很可能被发现了,毕竟这两匹马太显眼了。” 齐英儿没心思听进去,满脑子全是巧儿身处危险之中的事情。他说:“我们必须回去救他们。” 凌全非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上面,确定安全之后说道:“我们要救他们,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知道跟着他二人的那群人都是些什么人。” “可是......” 凌全非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我们如果在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情况下贸然行事,可能不仅救不下他们二人,甚至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吗,他相信齐英儿已经明白了,他继续说道:“咱们俩分头行动。你先去吧这两匹马牵到镇上的驿站交给他们,有这两匹马很招摇。我在这里盯住那个卖草鞋的。在那十七个人里面他应该是最不会伪装的了,所以我想办法从他的口中得到咱们需要的信息。如果他们有什么举动,我一定保证不会让他们二人有生命之危。” 齐英儿点了点头,“好,那我还了马之后呢?我要在哪里去找你?” 凌全非想了一想,然后又对他如此这般地附耳说了起来。 二人议定后,便分开行动。齐英儿前者两匹马,去找镇上的驿站。而凌全非则轻轻掠上屋檐,像一只猫一般在屋顶上悄无声息地纵跃着。街上的行人竟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动作。 第一百五十章 竹林黑影 他来到了那个卖草鞋的上方,一家古董店的上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对面酒馆里巧儿和李元郴的但部分下半身。看样子,他们还毫不知情,二人吃得很香,却不知道已经深陷很多人的监视当中。 凌全非看到孙巧儿和李元郴站起了身子,他的每一条神经也都绷紧了,下面的人就要开始行动了。他们的行动也决定了凌全非的下一个动作——如果他们要出手,自己就会想办法解救他们,从正面或者从侧面;如果他们不出手,自己也只能静观其变,找个机会把下面那个卖草鞋的家伙给绑了,再从他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监视孙巧儿和李元郴,那么在他俩离开酒馆的时候下面的那十七个人就不会一起出动,这样一定会引起孙巧儿和李元郴的注意。他想,这种情况不能说是很糟糕,但绝对不是双方想要看到的结果。至少,他认为没有人希望在大街上拼杀。如果他们真要这么做,应该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他们出来。 凌全非伏身在屋顶上,细细思索着。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那十七个人一定不会对孙巧儿二人出手,而且在他们二人离开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一齐跟上去。这么说,自己说不定有机会悄悄找一个人“礼貌地”问一下。但现在有一个问题——他怎么确保有机会找下面那个卖草鞋的家伙了解情况呢?如果没有,他有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目光再一次从十七个人身上扫过,实际上他只看到了十三个,有四个人在他的视觉盲点。不过这不打紧,剩下的那四个人都是挑夫,一个个年轻力壮,虎背熊腰。他本来也不打算找上这几个人,他们一看也不是能礼貌说话的人。 他来不及去继续寻找另外合适的人了,孙巧儿和李元郴的脚已经迈出了酒馆。 他想,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仔细地看着,虽然不能兼顾每个人的行动,但是她已经看到那个卖枣子的老婆婆已经开始了行动。她伸出了手,对着走过旁边的孙巧儿说了些什么。凌全非猜想应该是在卖枣吧,倒是挺会装的,他冷笑一声。 孙巧儿只是逗留一下,便由小二手中牵过了马。她和李元郴双双上马,就这样离开了这条街道。凌全非汇过来看那十七个人,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动静。他猜不出他们葫芦种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是继续盯着他们?还是跟着孙巧儿二人? 最后他决定还是在这里看着这几个人。 果然,盏茶功夫不到,下面的人开始有动作了。 先是那卖煤的人拉着煤车走过卖枣老妇跟前,二人好似简短地说了些什么,卖煤的人就离开了。接着就是那四个挑夫,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顶轿子,一直抬着训着孙巧儿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接着卖枣的老妇也起身将地上铺开的枣,拿布裹了起来,放在了竹筐里。 当老妇人抬头的时候,凌全非猛然缩了缩身子。他虽然相信自己的反应,刚才她绝不会看到自己。但心里总是有些担心,便越下了屋顶。他往南面走了走,从一个窄小的巷子与会走到了刚才那条街上。这时候他忽然懊悔自己不该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跳下屋顶,街上那十七个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们去哪了?凌全非用自己鹰一般的双眼捕捉着街上的每个人,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孩子。他们确实不见了,短短不过走几步的时间,十七个活生生的人就凭空消失了。 而且最令他诧异的是,街上其他的行人似乎并未察觉。热闹的街上突然少了许多叫卖声,这些人竟都没有觉得奇怪? 凌全非心中有隐隐不安,这十七个人的来头看来是在神秘。 现在因为自己的疏忽找不到人来质问,至少自己要保证孙巧儿和李元郴的安全,这是他答应过齐英儿的。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很少没兑现过。除了...... 他将思绪挥散,继续面对眼下的问题。他先是决定沿着孙巧儿走的路紧跟在后面,后来改变了主意,他打算走到孙巧儿二人的前面。 这样做出于两种考虑,第一、他跟在后面,说不定自己也会受到他人的监视;第二、他绕道他们的前面更可以提前做准备,万一那伙人要选择在一片空旷无人的地方对孙巧儿和李元郴二人出手,自己也好早做防范。 他大概推测出孙巧儿二人要从这里去往万灵山大概要走的方向,便往东面的巷子走去。然后又像猫一般跳跃在屋顶上。他打算从小镇偏远的地方走,这样可能会避开那伙人。 凌全非很快就到了小镇东面,然后从这里往南面飞跃而去。 齐英儿找到了镇子上的驿站,将两匹马交给了驿站掌事,然后将换来的银子揣到了怀里。 他按着凌全非刚才告诉他的计划,换过马之后,先往万灵山的方向走,凌全非告诉他一定不能放慢速度。 他便提起内力,开始往那里匆匆走着。过了人多的地方,便快步如飞,匆匆跑了起来。 他不停歇地跑了一刻钟,终于出了那个小镇。他回眼望去,喘息着,想道:这个小镇真的比看起来要大多了。他只站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往南面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凌全非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地点。凌全非告诉他:“要站在对手的角度去思考。” “对手的角度?你们会在哪呢?”他自言自语道。他又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他看到了一片竹林。 放眼望去,葱郁的竹林如一根根小腿粗的柱子立在大地上。齐英儿从来没见过那么大一片的竹林,不禁看得有些痴呆了。再往远看,他发现这片竹林的尽头连着一座山,山色灰绿,看起来不是很高。 “站在敌人的角度......这难道不是很理想的地方吗?” 他忽然精神起来,开始仔细审视着眼前的这片青翠竹林。 在这里杀人岂不是最方便的? 这就是敌人的角度。这里离镇子很远,好像也没人从这里经过,南面那座山或许是座野山,那里也许会有樵夫经过。但这里的竹林,似乎没有人打它们的主意。 他凭借自己的经验猜测着,他决定走进这片竹林。刚走几步,他又犹豫起来——如果已经有人在其中埋伏怎么办?这是个杀人的好地方,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如果他们在这里事先早已安排好伏击,那自己走进去会不会正好遇上? 正在他犹豫之时,太阳已经西沉。金色晚霞映在青翠的竹林上,别样的美景让他看得痴醉。他想如果世界静止在这一刻多好。 一声唿哨——他本能地警觉起来。 声音是从竹林里传出来的,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里面果然又埋伏。他继续往南面走了走,他想现在不该犹豫,更不能站在原地不动,他要尽快想个办法。 他一边提起内劲儿飞跃,一边留意四周,一边脑海里飞速地旋转着该下一步该怎么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对,等天黑之后在进这边竹林。拿定主意之后,他就窜进了竹林边缘,找了一处最密集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月亮已经出来,月光照在竹林上,四周寂静的有些凄凉。凌全非跟在一群人后面,他从那个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有关于他们的身份。可这也是他半听半猜出来的,因为那个人很快就服毒自杀了。 他在太阳下山前跳进了一片竹林。凌全非同样觉得这里是个最好的伏击地点,如果是他,这里就是不二之选。 可如果情况是这样,那这片竹林充满了危险。 很快,他听见了一声呼哨。哨声尖锐,哨声中夹杂着内劲儿,能传个七八里不是问题,而且如果不仔细听,很难分辨是人吹出来的,很可能误以为是哪种鸟的鸣叫。凌全非猜测着声哨声应该是那伙人集合的号令。 他朝着哨声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是徒劳。疏密不一的竹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听声音,那吹哨人的地方离自己挺近的。这可是一个不算很妙的情况。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深陷敌人的包围。 想到这,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精神也愈加集中,五官都在全力运作,努力去觉察周围可能会突然出现的危险。 “沙沙——” 他听到声音后立刻藏在了几根竹子后面蹲下了身子。他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己三丈前掠了过去,武功竟似不弱。 凌全非嘴角一扬,认为这个好机会不能放过去,于是便悄悄跟了过去。凌全非提着内劲儿,收起衣袖,以防被风吹动凌前面那个人察觉。凌全非的轻功不仅快,而且静,那黑影只顾着往前飞奔,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飞来一个白衣人。 凌全非脚尖轻轻点了一根竹子,稍稍借力,身子就飞跃地更快,忽然像箭一般俯冲下来。那黑影耳力不弱,警觉性很高,立马从腰间抽出了刀子,转过身子,看到了凌全非。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伪装 可是凌全非出手更快,他将刚才起身顺手抓起来的两粒石子弹了出去,打在了那黑衣人的胸前,印上了两个白点。那黑衣人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凌全非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打量着黑衣人,凌全非觉得自己可能从这个黑衣人的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之色,像两个空洞一般。 凌全非甚至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并不是活生生的人。 他问道:“你为谁做事?你们为什么要跟着那两个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他问得很快也很直白,因为他知道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个人亮褐色的瞳孔在放大,他的目光从正前方移到了凌全非那张带着胡茬子的脸上。他眼里充满疑问,却表现得异常从容,没有露出惧怕。凌全非想如果那个神秘的组织里没有个都是这样的人,确实很令人头疼,这表明自己根本无法了解到那个组织。除非—— 凌全非露出一丝苦笑,叹气道:“只能这么做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趁还没有天黑,得尽快。 他脱下了自己的白袍,撕掉一块布,将自己的头发绑起来。然后他开始摘下那个黑衣人的面罩和脱掉他的衣服。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可能不是最后一次托另外一个男人的衣服。 当他摘下那人的面罩时,不禁心头一凛。他看到的那张脸已经算不上是一完整的脸了。他没有嘴。原本应该有嘴的地方现在只有两寸长得疤。看来他是先被割掉了嘴唇之后又用针线给缝合起来。他几乎扭曲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随刻都在忍受着痛苦。 难怪他什么也不说。 那人的眼珠一直在滴溜溜打转,凌全非并不怕他有什么举动,他对自己的点穴法很是自信。 凌全非从他腰后面搜出个用细绳挂着的东西,看到之后凌全非整个人都呆住了。绳子的末端挂着的是一个小面具,鬼人面具。 莫非这个人是哪个面具人的手下? 凌全非看了看哪个黑衣人呆滞的面孔,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个人在笑,可他的嘴——或者称不上嘴——一动未动。凌全非怕自己乱了阵脚,就匆匆将那个面具也挂在了腰后面,继续将那人的衣服脱下来。 很快,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黑衣人。而那个黑衣人现只是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凌全非把他藏在了几块石头下面,用一些地上断掉的竹子盖住了他。有检查一下确保不会被人一眼发现的时候,便戴上了黑色面罩往哨声的方向跃去。 或许是从徐老口中听到的关于面具人的事情,他的步伐不是很快,他想让自己考虑清楚一点,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要保证的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是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一件事。 月亮已经高挂在漆黑的夜空,竹林里的风夹杂着新土的味道。齐英儿打了个寒噤。他伏在地上大概一个时辰了,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孙巧儿。 他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迅速流动起来,心脏也急速跳动。他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他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四周。 他看到了火光。那是谁的火光?这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但在他搞清楚这问题的答案之前,他便已经开始往哪两者火光的地方慢慢走过去。 虽然刚睡醒,但是他的头脑很清醒。齐英儿的动作轻巧,却不缓慢,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越走越近,他的精神越来越集中。 他看到了火光包住了两个影子,其中一个他非常熟悉。她娇小的身躯,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摇摇曳曳。她就在那儿,离自己几步之遥,自己该不该走过去?他迫切地希望现在就走过去,仔细地看着她的样子,她的眸子是否还是那么清澈?她的脸庞是否挂着那迷人的微笑?她...... 齐英儿没法继续想下去了,一个飞掠的黑影打断了一切念头,像一把剪子果断地剪了下去。 他下意识的低了低身子,躲在暗处,微微扬起头看着那个黑影的动向。那个黑影静好像是融化在黑暗里一样,正当他以为那或许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他看到孙巧儿和李元郴纷纷站了起来。 他们俩的反应证实了他的想法——刚才掠过的黑影代表着即将到来危险。 紧接着他看到了更多的黑影从黑夜里走出来,他们从四面八方走出来,可他的身后却没出现黑影。如果出现了,自己可能连看到这一幕的机会都没了。 他的心揪得更紧了,因为他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个更令人胆战心惊的身影。他的身子高大,肩膀宽厚。在他的面前,李元郴的身材也显得小鸟依人。最骇人的是,齐英儿通过月光隐隐约约看到了他斗笠下面的面具。他的大脑飞速旋转,黑衣人,面具——难道是——当初将巧儿关在黑屋里的那个面具人?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孙巧儿告诉她自己的那段过去的时候,当她提到面具人的时候,仿佛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一般,折磨着她的精神。 看到她惊恐的样子,齐英儿对这个从未谋面的面具人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现在这个面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他要做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做? 渐渐地,他的大脑开始变得空白,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巧儿身上。他看到她已经吓得呆住了,他甚至能切身体会到巧儿的痛苦。 齐英儿见李元郴嘶吼一声便与敌人厮杀起来,可是面具人几乎只是一抬手,李元郴的就像只被猎人俘获的野兔一样被提在了他的手里。 面具人慢慢逼近孙巧儿,可她仍在在原地动弹不得。齐英儿知道她已经被击垮了。当她晕倒的那一瞬间,齐英儿就几乎出手了。他还未拔出剑,自己的手就被按住了。 齐英儿一回头,竟发现一个黑影人站在自己身后。他怔了一怔,正要挥拳相向,却听到那黑影人拉下了自己的面罩,“别打,是我。” “凌大叔?怎么是你?”齐英儿惊讶地问道,可他的声音很轻。他仍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现在来不及解释。你听着,我要想办法救人,你见机行事。千万不能鲁莽。如果我遇到不测,你就立马离开这里去找易大哥,明白了吗?” 还未等齐英儿回答,他便消失了。 齐英儿虽然感觉一片茫然,却异常冷静了下来。他回望着刚才的那片空地。孙巧儿已经晕倒了,她被面具人扶住了身子,扛在了肩头。齐英儿极力按住内心拔剑的冲动,等待凌全非刚才说的机会,机会在哪呢? 他看到黑影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忽然有一个黑影人留在了那片空地。面具人对他吩咐了一句什么,那黑影人便扛起了地上的李元郴。齐英儿看着他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人的速度相当,似乎并不着急做什么事情。正在齐英儿觉得好奇的时候,那个一直跟在后面的黑影人忽然做出了动作,往反方向飞奔而去。齐英儿两眼一亮,这就是机会! 黑影人的速度很快,可面具人的速度好像更快。只是在片刻间,面具人便追上了黑影人。齐英儿本觉得自己不能跟得太近,跟上去才知道,自己的这点水平,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已经很不错了。他意识到,那黑影人就是凌全非。 当他再一次看到他们俩的时候,凌全非身后的竹子爆裂开来。 他为了看得清楚些,悄悄爬上了一根粗壮的竹子上,面具人背朝着他,凌全非已经褪去了一身黑衣。他看到了面具人肩头扛着的孙巧儿,齐英儿的手渐渐发抖。 剑好像要脱手而去,可剑未脱手,而是人和剑一同飞了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叮咚听完凌全非说完他们二人昨晚经历之后点了点头,“你们胆子倒不小嘛!竟然敢和那个家伙动手!” 凌全非道:“姑娘,听你的意思——难道姑娘知道那个面具人的来历?” “哼。”叮咚冷哼一声,继续道:“谁知道他的来历?我只盼望自己再也不要遇到他。” 一直保持沉默的齐英儿也开口说道:“可是那面具人已经死了。” 叮咚只是微微撇了撇嘴,似乎不打算理会他。 凌全非道:“姑娘,我们二人在之后打算走出竹林的时候见到了那面具人的尸体。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也大是惊讶,因那人武功高深莫测,我实在想不到能杀死他的人会是谁。可是,我发现了他的伤口......” 叮咚朝他抬了抬眼。 凌全非继续说道:“我发现他的脖子上有着针孔大小的伤痕。”他低下一眼看了看叮咚捏紧的手,“难道是姑娘杀了他?” 齐英儿一听,也是大吃一惊。 叮咚冷冷道:“不,我觉得他并不是我杀死的。不过,我确实遇到了他,在你们遇到他之前我的确朝他射出了银针,并且在那之后他也没有了动静。可我......”她偏了偏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内心的胆怯,“可我之后并没有去查看他的生死,我直接离开了。” 凌全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叮咚瞪眼道:“哦什么?” 凌全非笑道:“姑娘莫生气,我只是在好奇。如果不是姑娘杀了他,会是谁杀了他呢?” 齐英儿也陷入了沉思,然后往身后看了一眼,喃喃道:“或许,他能告诉我们。” 第一百五十二章 庄园迷路 凌全非和叮咚的目光落在了齐正清的身上。他们的目光变得柔和,就像夜晚的月光一样。齐正清现在根本无力抵抗,他们也不想找他报仇,毕竟他最后亲口讲出了逃脱笼子的方法。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凌全非叹了口气,叮咚的的心情似也跟着低落下来。她多日受到齐正清的照顾,大壮伤势愈佳,自己的头疼病症也被抑住了。齐正清对自己有恩。仔细想了想,除了那张神秘的金纸留言之外,他从未伤害过自己。反而到头来是他自己受了伤,其他人都好端端的。此刻叮咚与一种莫名的心酸,这个人究竟为了什么? 天色将黑,三人在屋里默默看守齐正清两个半时辰。 凌全非将屋子里的所有烛台一一点上,屋子顿时明亮了,可三人的心头却仍被一层烟尘迷雾蒙着。 凌全非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看了看凝思的齐英儿,又看了看有些昏昏欲睡的叮咚,缓缓道:“叮咚姑娘,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叮咚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凌全非暗想道这么标致的女人经也会做出这样粗俗的动作,觉得好不有趣。 叮咚忽然惊醒般说道:“哎呀,差点忘了,他还在那里!” 齐英儿瞄了她一眼,又迅速转回到齐正清身上。 凌全非道:“哦?姑娘说的可是方云飞方公子?” “你怎么知道?”叮咚好像很惊讶,“你认识他?”还未等凌全非回答,她又接着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们也是去万灵山的?” “嗯?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下子轮到凌全非感到惊讶了。 “就是他说的,你们一伙人要去万灵山找那白鹤帮帮主南宫老贼的麻烦。对了,难道就你们俩吗?其他人呢?你们要去杀南宫鹤,就这样?未免太......”她蔑视的眼神扫过齐英儿。 齐英儿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凌全非笑道:“让姑娘笑话了,我二人的本事自然不济,其他兄弟好汉已经先行一步,估计已经到万灵山了。我们二人......因为有事耽搁了。”他看了看齐英儿,后者低着头想着什么。 “哦。”叮咚说了一声,然后有打量凌全非小片刻。 凌全非则保持着微笑,迎合她的目光。 叮咚又看向了齐正清,说道:“等他醒了,你们就来叫我。我也有问题要问他。” 凌全非道:“好的姑娘。” 叮咚顿了一顿,然后转身就要踏出屋门,忽而转头说道:“对了,你们当时不是还没救下一个你们的女同伴吗?” 齐英儿忽然直起了身子,双眼发亮看着叮咚,叮咚道:“看啥?神经病。” 齐英儿的脸又顿时红了起来,但他即刻按压住心中的那股情绪:“你...你见过她?” 叮咚看了看他,忽而狡猾地笑道:“怎么?这么希望见到她吗?” “当然!”齐英儿回答得斩钉截铁,连他自己都被怔住。 叮咚叹了口气道:“嗯,我见过她。她也在这个庄园里,如果你想见她就跟我来吧。”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还愣什么,跟过去。齐先生这边由我照看。”凌全非说道。 齐英儿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箭步跟着出了门。凌全非叹了口气,他觉得今天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可偏偏有人不住去叹气。若是别人看到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很颓废。他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正清。就在刚才,他不由得叫了他齐先生,他意识到自己从心底觉得齐正清这个人虽然神秘,却绝不是坏人。 他站起身子,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月亮高悬夜空,柔弱的白色月光与从窗户流出的火黄烛光相遇。清风悄悄从窗户钻进屋内,带来了一股清香。凌全非正好奇哪里来的香味,转眼便看到了院落里一颗海棠树。上面一朵朵海棠花洁白无瑕,在皎洁的月光下就像一个个新生的婴儿一般纯真。 凌全非看得几乎痴醉,眼神开始渐渐迷离,心中充满安逸,好想就地躺下,享受......海棠怎么会有香味? 凌全非忽然掩住了口鼻,想提起力量封住自己的穴道,却发现已经晚了,自己的双腿似乎发软。他意识到事情不妙,忽然想到了躺在床上的齐正清,他转过身去,发现一个黑衣人慢慢抱起了齐正清。他想冲过去,却踉跄倒在了地上;他想大喊,却感到力量洪水般地流失,呜咽着喊不出声。就这样,他眼睁睁的看见那个黑衣人抱起了齐正清离开了屋子。 他还看清了黑衣人脸上的那副面具,还是那样的骇人,他闭上了眼,意识沉睡了。 齐英儿跟着叮咚一路,默默地走在后面,走了一个又一个弯曲地小道,穿过一个有一个小拱门。到后面她越走越快,自己也跟紧了她。齐英儿很好奇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走到那个地方,难道这个庄园那么大吗?叮咚忽然停了下来,满脸焦急道:“不对啊!是这条路,怎么回事?” 齐英儿没有说话,心却已经沉下去了。他们似乎迷路了,对于齐英儿来说,见不到孙巧儿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他终于忍不住道:“姑娘......咱们...迷路了?” 叮咚狠狠地等了他一眼,道:“姑什么娘!迷什么路!净说些废话。” 看着她凶巴巴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竟联想到了孙巧儿。她当时对空的态度就是这个样子。他从空身上学到了一点就是,女人发脾气的时候,男人千万莫要顶嘴说话,否则这将是个漫长的煎熬。 齐英儿闭上了嘴,叮咚的气果然消了很多。她对着齐英儿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她请求别人帮助的语气也很像孙巧儿。 他摇了摇头。叮咚抱怨一句:“真没用!” 齐英儿看着四下环境,心里估算着——刚才他们一路走了五个羊肠小道,穿过四个拱门,路过了七个灌木丛林,还有大概两个池塘......他感觉刚才一直在兜圈子。 “咱么好像一直在转圈子!”叮咚说道。 齐英儿点了点头道:“是的。” “是什么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走出去呀!” 齐英儿没把她抱怨的声音听进去,而是仔细地研究自己站着的地点。身后一个池塘,前面一个竹林,脚下的土地上嵌着一个个鹅卵石。他蹲下了身子,看着鹅卵石,他捏住了一颗,轻轻一拔,地上留下一个小坑。这颗石头被埋下的时间不长,周围的土很松散。看来是有人故意做出了这一条路,让叮咚以为她当时走的就是这一条路。路可以造假的话,那池塘和拱门呢? 他站了起来,看着池塘,喃喃道:“庄园里有几个池塘?” “嗯......大概有两个,可我之前也没有发现还有一处池上亭子,就是关住你们的那个。这个庄园应该比我想象中的大,池塘或许还有。” 本来齐英儿只是低声自问,却没想到叮咚竟作了回答。齐英儿迅速收拢了心思,弯下身子拨动着池塘里的水。他感到水虽凉,但却没有之前奈何桥那条河里的水凉,这引发了他的思考——现在是在山上,山上的风虽然小,但也比山下要冷得多。相比之下,这池塘里的水有些温和得不寻常了。池水很清澈,但因为是在晚上,清澈的水之如同一面漆黑反光的镜子,根本看不到池里的样子。 他慢慢绕着池子,叮咚也跟着他,并且罕见地没有任何言语。当绕到池子的侧面时,齐英儿发现有一个暗红色的东西漂在这面漆黑的镜子上。肯定不是落叶,那么就是死鱼!他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一条两寸半长的金鱼。齐英儿嘴角微扬,说道:“果然没错。” 叮咚也看到了那条死鱼,却不解道:“一条死鱼,有什么好看的。” 齐英儿道:“姑娘,咱们继续我往前走,找另外一个池塘。” “另外一个池塘?” “嗯。” “我怎么知道另外一个池塘在哪?这里那么大!又那么黑......” 原来叮咚在方才走得越来越急,以为自己走来走去都是在同一个地方。 二人沿着刚才的路继续往前走着,不久之后,果真遇到了另一个池塘。 “还真有!咦?这不是原来的那个池塘吗?”叮咚道。 齐英儿走过去,伸手碰了碰池塘里的水。水才没了指尖,他便觉得冰凉刺骨,整只手好像都麻了。已经不用再加证实了,他确定这一条路才是真正的。即使这样,他仍然蹲下了身子看了看地上的石头,它们牢牢地嵌在地上,鹅卵石表面光亮入镜,一看就是经过多年的脚底摩擦而至。齐英儿站了起来,对叮咚说道:“姑娘,这应该才是庄园里本来就有的池塘和路。” 叮咚不解地看了看周围,道:“这不是和刚才那个地方一样吗?” 齐英儿道:“刚才那个地方确实和这里一样,不过那里是被人匆匆临时给做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让我们走错路。” “啊?那......会是谁?” 齐英儿看了看月亮,已经渐渐由南偏西。没想到他们走了这么久,耗费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他发现了迷局的真相,就按捺不住心中想要见到孙巧儿的迫切愿望。齐英儿道:“叮咚姑娘,从这里开始才是你曾经真正走过的路。你仔细想想,下面应该往哪里走。我想不管是谁,那个人为了掩盖真实的路径一定可以改变了某些地方,你仔细想一想,有哪一点和之前不一样?”齐英儿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很焦躁。 叮咚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时而看看灌木丛,时而看看池塘,时而看看拱门,嘴里也嘀咕着些什么。 她嘀咕片刻,忽然道:“对了,就是那!” 齐英儿随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微笑着道:“原来在那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迷雾重重 叮咚一边指着一边走了过去,齐英儿也跟着走了过去。二人跨过灌木丛,来到了一面白墙下面。叮咚指着这个白墙说道:“就是这儿,我好想记得自己走过那池塘之后应该是往右边走,可是刚才走的时候右边并没有路,好想多了这几个灌木丛,倒是左边有一拱门可以穿过去。” “刚才我们就是从左面的拱门走过去的吧。”齐英儿看着那个拱形门。 “是的,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如果我们继续往左走的话一定会再次走到刚才的地方,看来这里才应该是真正的路。”齐英儿拍着墙壁,“只不过被人堵住了。” 叮咚撇嘴一笑,跳上了屋檐,大喜道:“果然,这条路确实被人做过手脚。” 齐英儿也跳上了屋檐。他看到墙后面是一块宽阔的别院,别院当中有一坐由竹子搭成的房子。这个房子有着走廊,有着茶亭,若是此时有个人坐在这茶亭中,喝茶赏月,简直如画中一般惬意非常。叮咚跳了下去,齐英儿紧跟其后。 “她在这里面吗?”齐英儿的精神再次集中在孙巧儿身上。 叮咚道:“没错。”或许是因为齐英儿破解了刚才的迷宫术,她对他的态度似乎温和起来,但这仍然给他带来一种不冷不热的感觉。 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没有余地让他存放这种感觉,他只关心孙巧儿到底在不在那个别致竹制屋子里。 越走越近,他的心中越来越不安。巧儿真的就在那件屋子里吗?她或许躺在某张舒适的床上,或者坐在一个秋千上——院子里有秋千吗?齐英儿没有看到。或许她在那个窗户旁呆呆地看着月亮。 月亮躲在了一片云下面。 他还记得当时孙巧儿见到那面具男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没办法忘记,而他每一次想起来,都会有股怒火师徒吞灭自己。不,他想,他现在不能这样做。他需要安慰她,他需要拥抱她,需要告诉她不用怕。他脑海里想着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去安慰受惊的巧儿,每一种都让他觉得不真实,他甚至有一点不敢面对孙巧儿。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痛苦。 无论他怎么想,当他走近竹屋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烟消云散。 竹屋里没有孙巧儿的身影。一张竹制茶几,两个蒲团,再里面是一张矮矮的软塌,窗户是开着的。所有的一切似乎从未缺失过,但唯独没有孙巧儿。 齐英儿的不安被落实了。 叮咚惊讶地说道:“怎么回事?我......我明明记得把他们。” “他们?”齐英儿出于本能地问道。 “是啊,就是方云飞和那个姑娘。我把他们都带到了这间屋子。” 齐英儿的脑袋“嗡”了一声,是方云飞对孙巧儿做了些什么吗?但随后叮咚的话,让他稍微缓和了一下。 叮咚说道:“我在方云飞的茶里下了药,他会昏睡到天亮的。” 齐英儿只是稍稍放下心——不是方云飞,随后又提起心来——会是谁呢? 叮咚道:“对了!他们不见了,一定是和故意让我们迷路的那个人有关系!” “说不定就是他劫走了孙巧儿。”齐英儿冷冷的说道。 叮咚着急万分,眼中满是愧疚,道:“我真不该将他们放在这里!都是我的错!这个庄园就不安全!” 齐英儿只是看着她,他不知道有何理由能责怪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齐英儿道:“走,我们回去。说不定齐正清知道事情的根源。” 他们走得很快,几乎是在屋檐上跳跃。当他们回到那里的时候,又一个消息再一次打击了他们——凌全非昏倒,齐正清不见了。 “天!”叮咚惊呼一声,齐英儿看到她的眼泪就要流出来了。他现在也手足无措,但是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去把凌全非扶到床上,那张本来应该当着齐正清的床柔软舒适。顶哦东没有呆呆地站在那里,她也过来搭了把手。 齐英儿道:“姑娘,你对这个庄园了解多少?” 她摇了摇头道:“并不多,我是几天前来到这里的。为了只一个受伤的同伴......啊!糟了!” “怎么了?” “我把他给忘了!” “你的同伴?他在哪?” “他也在这个庄园里,那间房间里来着!我的去找他!” 叮咚猛然转过身,往外面奔去,齐英儿没能拦住她。现在庄园里可能危机四伏,贸然行事会有危险。这些日子,齐英儿变得越来越能冷静地看待事情,变得更稳重更成熟一些。可他仍没有继续去阻止叮咚,他想以叮咚的一身武功,一般人应该不是她的对手,再说,她的江湖经验比自己丰富得多,遇到突发情况一定能自行解决。反而是现在倒下的凌全非更加脆弱,如果有人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他打算待在这里保护他,顺便冷静地分析一下眼下情况。 齐正清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他的身份就是解开谜题的钥匙。他回想起齐正清白天那两只闪烁着绿光的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没错,是那个面具人。昨晚齐英儿向他刺出一剑的时候,那副面具后面就闪烁着绿光。齐英儿总是会注意到一些细节,这些细节或许能帮助他找到问题的答案。齐正清和那个面具人应该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个人就是孙巧儿!一想到孙巧儿,他的心就会痛一下,痛楚短暂地打断了他的思考,随后他继续想下去。面具人和孙巧儿不止一次见过面,在孙巧儿年幼的时候就曾受过面具人的折磨,可她死里逃生了。这一点有让她想起凌全非的一句话,当时他要去追面具人想要救下孙巧儿的时候凌全非告诉他面具人似乎不会伤害孙巧儿。而是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面具人从未伤害孙巧儿一肌一肤。 可精神上的伤害难道不算吗! 他对巧儿的感情再一次打断了理性的思考,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重要的是,面具人可能死了。他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是“可能”死了。他也不敢相信,像他那样如同怪物一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被别人杀了?那具尸体或许只是个幌子。为了让这个迷团更加复杂而已。 他猜想如果面具人没有死——一切是否能说得通? 齐正清困住了他们,却并没有打算将他们杀死,反而最后又将他们放了出来。不过他的目的可能是自己不想死,因为齐英儿洞穿了他的左肩,加上运气强行冲破被叮咚点住的穴道,耗费了许多真气,再加上失血过多。如果他不放自己和凌全非出来,很有可能就死了。 忽然,齐英儿又发现了一个细节。齐正清给自己埋下了致命的一把刀——他点住了叮咚的穴道。点穴这门功夫看似简单,却是内力的微妙运用,找准穴位,并且封住他人的穴道不仅仅是在他的穴位上点两下。要是想能快准狠地封住他人的动作,必须要把内力一瞬间从指尖释放,如一根针堵住他人经脉。 齐英儿之所以知道这些,全是因为当初自己的师傅穆无涯给自己的那一本强身健体的剑谱,里面有着这些简单的说明。真没想到那看似无用的剑谱能让此刻的自己变成解开谜题的一个利器。 齐正清原本可以杀了叮咚,但他却废了更多心力点住她的穴道,封住了她的动作,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杀任何人?只是拖住我们。 齐英儿相信,一定有人在更深的幕后操纵着这一切。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和南宫鹤有关系呢?齐英儿从没又见到过南宫鹤,却只是听说过他的恶名。如果这一切是他操控的,那么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简直从一开始他就算准了每一步。 接着,他想到了叮咚。叮咚身上的衣服和那些黑影人是一样的打扮,这可能说明她曾经是其中的分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逃脱了面具人的掌控,甚至与他为敌。或许等她回来就可以问问她,她或许知道面具人的真是身份。这样至少解决了一个人。 齐英儿知道事情复杂得很,面具人或许不是罪魁祸首,但他一定是个关键。 不过,这些都是在他活着的情况下做出的推论。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他无意间看到了月亮,发现叮咚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了,可他仍没有回来,难道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齐英儿总觉得这个女人长得很像另一个人,如果她是——上官玲珑? 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但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死呢?面具人把她的“尸体”带走,训练成一个......黑影人。 他现在期望叮咚能够平安的归来,这样或许就能有些进展。 叮咚匆匆离开齐英儿的那间屋子之后,越上了屋顶,尽量站在高处望着下面的路。她可不想再一次被绕在迷宫里。 她找到了大壮那间屋子,便在屋顶、墙头上纵跃着,然后做来那间屋子的院子里。她有些担心,如果这次推开门她发现大壮也不见了该怎么办? 她推开了门,发现大壮仍躺在床上。她的心落了下来,她急匆匆地走过去,“大壮。你还好吗?” 她走到他的床前,大壮没有做出回应,他紧闭着的双眼,好像有些痛苦。叮咚全身冰凉,她又喊道:“大壮......大壮......”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面纱(1) 齐英儿忽略了一个人——方云飞。齐英儿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纨绔子弟,没什么真才实学。齐英儿对他父亲方富贵的了解就更少,只知道他是江南巨贾。可是他似乎和这一串事情也有着莫大的关系。齐英儿并不知道是方云飞救了孙巧儿,也不知道方云飞和齐正清的关系,这些事情叮咚还没有告诉他。 叮咚失魂落魄的走到院子,她的脚步很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背着大壮,更因为大壮永远醒不过来了。 当时她使劲摇晃着大壮,他都没有醒过来。接着她就感到自己手上的湿粘的感觉,然后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的双眼像是要被睁烈,她的瞳孔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她终于注意到大壮的脸比月光还要苍白,他的肌肤比冰还要凉。叮咚拼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的指甲掐进了手心的肉里,可她仍不能冷静下来。她大叫一声,接下来就是该死的头痛!就好像有人拿着木棍在搅和她的大脑一样!她跪倒在大壮的床边,痛苦、悲伤化成吼叫和眼泪! 她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她内心有个声音——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害人精!所有人都因为你遭受了磨难!你是个魔鬼一样的女人!你所到之处,总是会令别人痛苦! 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她倒在了地上不行人事。 齐英儿看到叮咚从院子里拖着身子走过来大吃一惊,踏出屋门便看到她身上的血。他的第一反应是她受伤了。他急忙过去扶住了叮咚,叮咚抬头看了看他,她的脸满是倦态,她显得太过疲惫,好像身上不再剩下一丝力气。 叮咚闭上了眼。 齐英儿认得大壮,那日他亲眼看着大壮和洛儿坐着马车慢慢远走。当他发现大壮胸前的窟窿时,他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他见过最恐怖的伤口,伤口里要有着残破的衣服布料,从那流出的血已经干了,可血腥味仍未散去。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大壮,他不知道该把大壮放在哪。床上现在躺着两个昏迷的人——凌全非和叮咚。他不会吧大壮方在地上,他不该躺在冰凉的地上。 齐英儿果断地扯掉了门上和窗户上的草帘,将它们铺到了地上,然后从柜子里找到了一床被子,铺到了草帘上。他把大壮放在被子上,他撕掉另一床被子的被罩,将它盖在了大壮的尸体上。 做完了这些事之后,他几乎瘫倒在椅子上。他同样感受到了疲惫,那种感觉像是用一把钢矛刺进你的骨头里,让你痛苦不堪,然后在它拔出来的时候顺便抽走你所有的力量。 这一切太突然了。 就在不久前他还感觉自己就要找到答案了,可现在脑子里的思绪又迅速乱做一团。大壮是被谁杀的?大壮为何在这儿?齐英儿看着躺在床上的叮咚,她经历了什么?她能告诉我些什么? 他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可只凭自己又能做些什么?依然你坐在这里仔细思考吗?但是他现在连冷静思考都做不到。巧儿、洛儿、大壮、空、凌全非、面具人、方云飞、叮咚、上官玲珑......爷爷......这一张张面孔一个个浮现在自己面前,他感到天旋地转。他问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剑客,为什么要踏上这样的旅途? 他问自己后悔吗? 他看到了桌子上的剑,然后紧紧握住了它,直到天际露出一丝曙光。 凌全非和叮咚仍然没有醒过来,而大壮则更不可能醒过来了。齐英儿无助、彷徨、困倦、饥饿,可他的一张脸仍然充满血色。他已经冷静了很久,现在就如同一个石像一般坐在凳子上,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那把剑。 他必须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可现在有谁能帮助自己呢?一个黑影映在了地上,他不停地在院子里绕着圈,然后一声鸣叫,黑影不见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走了进来,他木然的目光看着那个人慢慢走了进来,她的那个声音像铃铛一样,不过她在哭。 她好像已经哭了很久,她的哭声很低微,似乎已经没力气在哭了。 齐英儿眯起了眼,看清了那个进来的人是谁,他的喉咙咯咯法相,却始终吐不出那人的名字。当那个人跪在地上,轻轻将蒙在大壮尸体上的布慢慢掀开的时候,他才说道:“洛儿......姑娘。” 洛儿的嘴紧紧地抿着,泪水不断地从眼里涌出来,划过了她的脸,顺着下巴滴在了被她握住的大壮那苍白冰冷的手背上。齐英儿知道这不是童话,死去的人不会因为几滴眼泪活过来。他第一个念头是如何安慰洛儿,而不是去想洛儿为何会来这里。 他走过去,蹲下了身子,慢慢握住洛儿的手,他温柔地说道:“洛儿姑娘......请...请别伤心了。” 洛儿抖动着肩膀,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齐英儿。齐英儿的心痛的感觉更加真切,他想起了巧儿哭着的样子,他不忍看下去,更不忍让洛儿一个人承受痛苦。 他抱住了洛儿,出于本能的同情、怜悯。洛儿也接受了他都同情,她的眼泪滴在了齐英儿的肩头。 洛儿终于稳住了情绪,齐英儿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洛儿说道:“谢谢。” 齐英儿摇头表示这是自己该做的,他渐渐地懂得如何照顾一个人,尤其是痛苦中的女孩。洛儿和自己差不多大,和她呆在一起不同于和巧儿在一起的感觉——和巧儿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巧儿总会新的依赖自己,可他却总感觉巧儿就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他,而洛儿对于自己而言,更像是个小妹妹,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照顾她,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仍对男女之爱的界限有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齐英儿坐会到自己的位子上,他一直思索该如何像洛儿发问,可没想到的是洛儿先开口说道:“我收到她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谁的?”齐英儿问道。 “叮咚姑娘的......” 齐英儿看着躺在床上的叮咚,喃喃道:“叮咚......”原来齐英儿一直不知道叮咚的名字,直至洛儿说出来他才知道,他重复了一边这个奇怪的名字。 “叮咚姑娘遇到了敌人吗?他受伤了吗?” 齐英儿惊讶地发现洛儿似乎已经从大壮被杀而给她带来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即便没有完全走出来,她已经证明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儿了。齐英儿不禁暗暗赞佩她。齐英儿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齐英儿将昨晚的事情讲给洛儿听。洛儿担心地看了看凌全非,忧愁让她拧紧了眉头:“没想到白先生也......” “放心,凌大叔现在没有危险,只是......我现在不知道他中了什么*,这药力有点太强了。” 听到此话,洛儿好似松了口气。 齐英儿道:“洛儿姑娘,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你能告诉我吗?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不会强迫你的......” “你问吧,英儿大哥,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你。” 齐英儿听到这句话之后,感觉心窝里暖暖的,不知是因为洛儿的配合还是那句“英儿大哥”,或者两者都有。 他问道:“洛儿姑娘刚才说是手打哦叮咚姑娘的消息?这时怎么回事?”他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稳得太过生硬,对于刚经历过失亲之痛的洛儿太不近人情。 但是洛儿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更加令他刮目相看。 洛儿说道:“叮咚姑娘之前交给我一只鹰。” “鹰?” “嗯,那是一只被叮咚姑娘驯养很久的鹰,很通人性。叮咚姑娘手上有一只哨子,这只哨子吹出来很尖锐,很像鹰的叫声。但只是哨声是传不了很远的,但是那只哨子在被吹响的时候会发出一种人耳听不见的声音,它能传得很远。叮咚姑娘告诉我,如果她想让我去找到她,她便会吹那只哨子,届时我只要跟着那只鹰就能找到她。” 齐英儿想起了刚才院子里不断游动的黑影,那可能就是鹰在空中盘旋时映在地上的。他知道洛儿是如何到这里来的了,他接下想问的问题本来是他第一个想问的问题,但由于觉得太过唐突便没有先问。 “洛儿姑娘是怎么认识她的?” “她救了我。”洛儿几乎不用思考,便回答出来。 齐英儿没有说话,洛儿便继续解释下去。 六天前,翠香楼发生了一件大事。翠香楼的小厮——小铁,被人杀了,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尸体甚至血迹。看到一切的奎子疯了,她和大壮正要去找另外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条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柴屋的异样。就在大壮进屋查看的时候,洛儿的眼前忽然变得鲜红。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袍子,在她昏迷之前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正是奎子。 当洛儿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昂在一个有着淡淡倾向的床上。随即她意识到,这不是一张床,而是一辆宽大的马车里。 马车里很宽敞,她可以在里面自由地躺着,她甚至可以打滚儿。只不过她并没有办法随心所愿躺着,因为她手脚已经被牢牢地反绑着,她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面纱(2) 她用力挣脱着绳子,却发现这只会徒增自己的痛苦。她觉得绳子已经把自己的手腕磨掉了皮,那种疼痛持续着刺激着自己。她想叫出声音,可嘴上被塞住了一团布,布料上的味道那感觉让自己想吐,但她一直忍着,她知道如果自己吐出来不会变地好过些,正相反,她可能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慢慢地,她开始冷静下来。她本来是侧卧在马车里的软榻上的,现在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坐了起来——双手被反绑住根本使不出来力气。她后背倚在马车上,额前散落的头发搔得脸发痒,可她现在却只能忍受。她狼狈不堪,想不到任何发泄的词语,任何词语都不能供自己发泄心中的怒气。 她告诉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冷静下来。 她用鼻孔呼哧呼哧得喘着气,心跳的节奏渐渐满了下来。她原本灵动的双眼带着一丝恐惧审视着这两马车。 她注意到这辆马车实在豪华,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一张足以让她想怎么躺就怎么躺的软塌——可以睡两三个人,如果他们是和自己一样的个头。还有一张木桌,就像一张顶级名匠做出来的木桌,只不过四条腿都被切断,只剩下一尺多高。木桌上什么都没有,木桌边上有两个用上等布料做成的软垫。她甚至发现这辆马车上竟然还有酒阁,一个二尺半高的酒阁,一共放着十坛酒,不过并没有酒馆里的那种坛子大,它们比那些小了三倍。她觉得里面的酒一定十分珍贵罕有。 好了,现在她确定这辆马车一定属于一个十分富有的主。 这么富有的人需要绑架我吗,她这样想着,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忽然想到了大壮和孟婆,他们二人怎么样了?她现在一直在马车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马车里点着灯,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吗?不,这些蜡烛好像一直都在点着,而且似乎没有融化一星半点。她现在没工夫对着奇特的蜡烛过分深思,她现在直想出去,或者至少知道外面的情况。 马车忽然动了起来,接着他注意到,马车并没有移动,而是受到了冲击——有人撞到了这辆马车? 叮咚险些又躺倒在床上。 她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要进来,却发现她根本没有找到马车的门,这个马车难道没有门? 接着在他做耳边传来了一声“格拉”,接着一股清风涌了进来——是个小窗户! 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一个蒙着面纱的人。她惊恐的叫着,由于嘴被堵住了,她的声音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那带着黑面纱的人说道:“先忍一下,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她听出来者是个女人,从她的声音听来似乎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出于本能相信了她,不在觉得害怕,而是点了点头。 那黑面纱人关上了窗户,接着洛儿发现车子摇晃了一下,然后在自己头顶上传来了动静。比刚才还响的“格拉”一声之后,洛儿仰起了头,原来门在上面! 那个面纱人跳了进来,轻的就像一只猫。她首先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绑着洛儿手脚的绳子,又将她嘴里的布给拿了出来。洛儿顿时觉得自己再一次活了过来。 面纱人道:“别问太多,快给我走。” “嗯。”洛儿点了点头,她选择相信这个神秘的面纱人。 面纱人先是握住了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洛儿痛得轻叫了一声,面纱人立刻道了声歉。接着刻不容缓地抱住了洛儿的腰,洛儿猝不及防,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自己已经被那个人抱出了马车。 她们来不及停一下,那面纱人又继续抱住她跑出了很远。这是一片树林,林子里的树并不是很多,林子也不是很大,那马车被停在这里刚好可以被这不多不少的树给掩藏住。 她还留意到马车的旁边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人倒下的时候撞到了马车,而把他放倒的应该就是正抱着自己疾行的人。然后她才开始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他们这样走了多久,她只能感觉到风嗖嗖地从脸庞吹过,然后她们来到了一个茅草屋。 面纱人抱着她窜进了茅草屋里,将她放下。 洛儿喘了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人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面孔,洛儿竟看得呆住了。 “我叫叮咚。”她说道,“我刚刚救了你,现在我要去救你的同伴们。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洛儿问道。 “不救你,你就死了!”叮咚看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拿着这个。” 叮咚身手给了她一个奇怪的哨子,“你拿着它往东面走,那里有一座山,山脚下有一家酒馆,你现在哪里订一间屋子,这是钱。”她又给洛儿几两碎银子。 洛儿接了过去,一脸茫然,叮咚又说道:“路上什么人都不要看,也不要停下来。到了地方,订好屋子,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面。我会去找你的。” 洛儿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她又像一只猫一般窜出了茅草屋,转眼不见了。 洛儿呆呆地站在屋里,一手拿着那奇怪的哨子,一手拿着碎银子。她满心的疑问没能得到解答,但她却由心底觉得那个漂亮的姐姐绝不是个坏人,至少她救了自己而且还要去救自己的同伴。 她不由得担心起大壮和孟婆,她会怎么救出他俩?是谁要害他们?是谁绑架了自己?难道是因为孟婆? 她怀揣着满心的疑问走出了茅草屋,按着刚才叮咚所说的那样向东面走去。她发现太阳还没有一道正南方,也就是自己刚才只是晕倒了一小会儿。她稍微放宽了心,因为如果在她被绑架的同时,大壮有可能也遇到了麻烦,时间不长,她相信刚才那个姑娘还有时间搭救大壮。 她远远看到了那座青翠的山,半个时辰之后,她走到了山脚下那家酒馆。 路上她没有遇到任何人,所以她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将散发用手重新梳理好。 到了酒馆儿,她用手上的碎银子租了一间屋子。屋子并不华贵,不是什么上等房间,但很整洁。一进去,她就闻到了柠檬般的清香,这使她的心情变得好一点儿,但手腕上被麻绳磨出的伤痕依然作痛。她使唤小二打来了清水,小二是个微胖的中年,个子不高,帽子下的头发有些微卷,一双小眼睛上有着两条毛毛虫般的眉毛。 小二很善良,当他注意到洛儿受了伤,便向掌柜的要了一瓶外敷的药,还有一些纱布。 洛儿向他道谢,他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替洛儿关上了门。 洛儿用清水清洗了伤口,然后用毛巾轻轻沾干水,疼痛让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她把小二拿过来的药瓶打开,那是一个青花瓷小药瓶,只有两寸高。洛儿从里面倒出翠色的液体,将其轻轻抹在伤口处,顿时觉得清凉无比,痛楚减轻许多。 她刚放下药瓶,就听见“咚咚咚”急促地上楼声音。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刚才救下自己的那个姑娘此刻怀里面抱着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是孟婆! 洛儿闪开身子,叮咚走了进来将孟婆放在了床上。孟婆虽然不能动,但她却睁着眼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与一丝说不清的忧伤。叮咚将她放在了床上之后,来不及歇息,又走出门外,回头留了一句:“还有一个人,他比较危险。如果我酉时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租一辆车带着她去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我不能说,到时候你吹一声哨子就知道了。”说罢,她就三两步跳下了楼梯,又不见了。 洛儿默念着她临走前的话:“哨子...哨子呢?”她摸了半天,终于找到,然后便紧紧握在了手里。 接着她转过身匆匆走到床边,对孟婆道:“婆婆,你还好吗?” 孟婆点了点头,她本应该可以说话了,而现在却似乎是由于什么原因不愿说话。洛儿看得出孟婆好像有些伤心,便问道:“婆婆,你怎么了?” 孟婆叹口气道:“没想到她......她......还在。”说着,她便一直摇头,接着眼角就流出了眼泪。 洛儿不明白,但知道孟婆现在很伤心,她便不继续追问,而是说道:“婆婆,刚才那个姐姐很好心,她救了我,然后回去救了您,现在又回去救大壮。不知道她能不能带着大壮平安回来。我有些担心......” 孟婆道:“没关系,她......一定没事。” 洛儿觉得孟婆认识那个大姐姐,但是又似因为什么一提到她孟婆就会变得伤心,洛儿觉得自己不能去问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个大姐姐是谁。她只是问道:“婆婆您知不知道是谁要加害于我们?” 孟婆摇了摇头:“他们是想要我老婆子的性命,没想到我这条老命却连累你们......” 洛儿打住了她的话,道:“婆婆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答应过白先生要好好照顾您,怎么能是您连累我们呢?婆婆,您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谢谢......”孟婆微弱地道谢,然后就闭上了眼不再讲话。 洛儿只好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坐在桌子前,焦急地等待叮咚的归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叮咚?玲珑? 申时末刻,太阳已经西沉,洛儿时而站起来,时而坐在桌前。她走到窗边,落日余晖撒了进来。从这里她可以看到路上的行人,他们大多都在赶路,有几个人来酒馆里吃了顿饭就又接着走了出去,继续赶路。有的人却只是匆匆路过,连看都不看酒馆一眼。让她印象深刻的是,路上曾走过来既定漂亮的轿子,四个皮肤黝黑的挑夫挑着,轿子一起一伏倒也挺稳当。她不禁好奇轿子里坐着的人是谁?她忽然想到刚才关住自己的那辆马车车厢,猛然闪了闪身子——她现在看到华丽的乘具便不由得认为很危险。 看了许久,她还是没有看到叮咚的身影。眼看就要酉时,她心中着急万分,想到:不会出了什么是吧? 虽然内心焦急,但她没有忘记叮咚临走前说的话。洛儿转身走到床边,孟婆似在熟睡,但洛儿隐隐觉得孟婆根本睡不着。洛儿轻声道:“婆婆,我下去让小二租辆马车,咱们去别的地方。” 孟婆微微点了点头。洛儿抿了抿嘴,然后转身出了房门。她轻轻掩上门,走向楼梯,刚下到楼梯的一半,就见小二迎面上来,她便说道:“小二哥,你能帮我租一辆马车吗?” “啊?”小二挑了挑眉,鼓弄了一下鼻子。 “我们要走了。但是我婆婆她身体不适,所以能不能租一辆马车?” “哟,姑娘,咱们这里还真没有地方租马车,只有北面二里之外有一家驿站,再近点儿的还真没有。” 洛儿愣住了,早知道应该早些让小二去找的。 小二看出洛儿的为难之色,便继续说道:“姑娘,您稍等。咱家没有马,却有一头驴。如果姑娘真的要马车,我这就骑着驴去给您租一个回来,您看怎么样?” 洛儿一想:眼下好像只能有这个办法。便答应下来,将银子都给了小二。小二道:“哎呀姑娘,这太多了,用不着的。” 洛儿道:“收着吧,这是给你的辛苦费。麻烦小二哥尽快将马车租回来。” “放心吧姑娘。” 小二美滋滋地将赏钱揣到了怀里,三两步跳下楼梯,去后院驴棚牵驴子了。 洛儿回到了楼上,走到窗户边,看那小二已经骑上了毛驴往北面走了,看似也不算很慢。 洛儿心想:趁现在还可以等一会儿,说不定他们就要回来了呢。 洛儿走回桌前,听见孟婆说道:“洛儿姑娘,能帮我一把吗?老身想坐起来。” “好的婆婆!”洛儿一听孟婆的心情有所好转,连自己也不禁开心起来,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儿,两个人聊聊天当然要好过她一个人干坐着。 洛儿将孟婆扶了起来,怕她不舒服,又在她的背后垫着一床被子。 “你渴了吗婆婆?”她一边问一边走到桌前到了一杯茶,茶还热乎着。 孟婆道:“谢谢洛儿姑娘。”然后接过了茶,慢慢啜饮几口。洛儿接过了孟婆手里的杯子问道:“还喝吗?婆婆。” “不了,谢谢你洛儿姑娘。” “婆婆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孟婆沉重地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遭这个罪。” “婆婆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她顿了顿,然后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接着搬了个木凳坐在了孟婆的床边。 洛儿轻轻握住孟婆的手道:“婆婆,我已经让小二去租马车了,很快咱们就去其他地方,说不定大壮和那个叮咚姑娘已经在哪里等着我们了呢。”洛儿也明白自己是在安慰自己,但她除此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孟婆喃喃道:“她叫叮咚?” 洛儿点了点头道:“是啊,那个大姐姐跟我这么说的,婆婆您认识她吗?” “我认识那个人,可她不应该叫叮咚。”孟婆的神情好像陷入了一番回忆当中。 “难道那个大姐姐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姓名?可我看她不像是在骗我的。” 孟婆看着洛儿道:“除了告诉你名字,是不是还给你了你什么东西?” “啊,没错。”洛儿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哨子——一个竹制的哨子,只有两寸长,一头扁一头圆,洛儿觉得应该是从扁头吹哨。“就是这个。”她把哨子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递给孟婆看。 孟婆摇晃着长着褐斑的手慢慢拿了起来,放在面前端详着。两只手不停的抚摸着,好像那个哨子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一样。 孟婆看了好久,她的眼角好像已经湿润,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这件东西......她还留着......” 洛儿已经完全确定孟婆认识那位神秘的大姐姐,看来那位姐姐救下自己和孟婆并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巧合。 洛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婆婆,那位大姐姐到底是谁啊?” 孟婆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心疼的笑容,她的双眼依然盯着那只哨子。她缓缓道:“她是......我的女儿。” 洛儿呆住了,那位大姐姐竟是婆婆的女儿?可她们为何没有相认?看来那位大姐姐救下孟婆并不是巧合,而是一个女儿救了母亲! 洛儿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孟婆便说道:“洛儿姑娘是不是很惊讶,为何我们母女二人相见却没有相认?” 洛儿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我了。”两行眼泪划过她苍老松弛的脸颊。 洛儿看了一阵鼻酸,自己好像也要哭出来了,“哪有女儿不认识母亲的呢?”洛儿想到自己的母亲,眼眶微红。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记得我这个母亲。”孟婆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洛儿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万般酸楚与心痛。 “叮咚姐姐为何会不记得婆婆呢?她不记得为何又会救下婆婆呢?” “因为是我......是我不让她记起我,是我害了她的一生。我不配做她的母亲......”孟婆终于按奈不住自己心中的痛苦,她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 洛儿抱住了她,用手不停地抚慰着她:“婆婆,您别伤心。我相信叮咚姐姐一定记得您,她不会忘记您是她的母亲,所以她才会冒死救您。” 孟婆慢慢平复了心情:“洛儿姑娘,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洛儿道:“婆婆您说。” “如果老身死了,请你把这个交给她。”她拔掉了头上的发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做出来的,簪尾十是一朵牡丹,洛儿知道这对孟婆而言一定意义非凡。孟婆接着说道:“这个是她而十三年前给我做的,那时候她还只有九岁。这只发簪是她第一次送给我的东西,那天夜里她偷偷溜进我的房间,她害羞地对我说‘娘,我想送给你一个东西’,我笑着对她说‘好呀,乖丫头,你送给娘什么娘都喜欢’,然后她就将这个发簪拿了出来,我当时开心极了......”她露出了笑容,一种悲痛的幸福的笑容,洛儿透过她此时的笑容便可以想象出当时她有多么开心。 “她亲手给我梳理头发,然后为我戴上发簪......”她哽咽住了,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谁知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我亲手将她抛弃了,亲手将她的大好年华卖给了恶魔!我还记得她当时哭喊的样子,我的心就像是被挖出来在油锅里煎炸一样痛,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 “她是被人抢走了吗?” 孟婆忽然转头,凝视着洛儿,道:“是......不,是我,是我将她卖给了恶魔。” 洛儿不明白,她继续问道:“什么恶魔?” 孟婆的双眼充满了怒火:“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根本算不上是个人!” 洛儿越听越不明白,但她不忍心再问下去,她担心孟婆会顶受不住自己内心的各种情感——悔恨、愤怒、痛苦、悲伤。她要想办法鼓舞孟婆,让她忘掉过去。 洛儿将她的手握住,让她攥住了手中的发簪,“婆婆,这支簪子您要亲手交给她,而不是由我转交给那个......大姐姐。”洛儿忽然意识到孟婆的女儿或许不叫“叮咚”。 “玲珑。”孟婆说道,“她叫玲珑。” “好好听的名字啊。”洛儿绽出笑容,“我相信玲珑姐姐既然和您相遇了,就一定会相认的。所以,这么珍贵的东西,您一定要好好保管。直到那一天亲手交给她。” 孟婆的双眼中溢满了泪,她喃喃说道:“她还会和我相认吗?” “会的!我相信一定会的。”洛儿坚定的说道。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接着洛儿听到了小二的声音:“姑娘,马车已经租来了,可以启程了。” 洛儿答道:“好!”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去,在小二的帮助下,孟婆被被盗了马车里。马车很普通,但却很舒适。孟婆可以舒服地侧卧在里面座子上,洛儿没有雇驿站的马夫,而是选择自己赶马。她见过大壮赶马,便也觉得自己同样可以做到。小二劝了半天也没用,洛儿一直固执己见。只因为洛儿觉得自己现在在逃命,如果多一个人或许会伤及无辜,又或者被那人知道太多。 小二在最后妥协了,让马夫骑着店里的毛驴回去,并且约好第二天小二亲自去取。 洛儿真的十分感谢小二,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他帮洛儿租了马车,然后又从店里抱了一床被子给孟婆,顺便拿了一个毛毯给洛儿,让他晚上赶马车披着不会受寒。不仅如此,小二还给她们准备了一点干粮,而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并且掌柜的会把这些东西的费用从他之后三个月工钱里面扣除。可他却傻乎乎担心着洛儿二人晚上该如何赶马走夜路。 洛儿对他做的一切十分感动,她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就赶马上路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二个面具 “从那个酒馆走出半里之后,我停下了马车,然后吹响了那只哨子。起初,我没有看到任何动静,然后又吹了一次,第二声哨声响过片刻之后我就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叫声。接着黑暗中似乎有两点金光闪烁,它像一支箭一样落在马车顶上。“洛儿指了指外面,齐英儿侧着脸看到了那只乌黑的金雕。它站在院子里,歪着头,它的双眼好像真的可以射出金光一般,直勾勾的看着齐英儿。 齐英儿被它看得不禁心头一颤。 “它外表看起来很凶悍,却是一个十分温顺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它是......姑娘?”齐英儿问道,这个问题似乎成了他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因为她的名字叫——小霞。”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只金雕回应一声,洛儿笑了。齐英儿看着她,暗暗想道:“但愿她不要再想起来伤心的事情。” 齐英儿现在已经知道那叮咚姑娘是孟婆的女儿,而且他还知道叮咚真正的名字叫做上官玲珑,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惊讶。 可能是犹豫这个疑团并没有得的彻的解决——上官玲珑是孟婆的女儿,巧儿是上官玲珑的侄女,那巧儿的父亲岂不也是孟婆的亲儿子?这么说来,巧儿就是孟婆的孙女?这怎么可能。齐英儿越想便越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点——不管是上官玲珑还是孟婆或者孙巧儿,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使得一手好暗器,而且都是同一种暗器,寻常的银针。 难道这是真的?孟婆、上官玲珑和巧儿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齐英儿忽然问道:“孟婆人呢?她没有和你一起吗?” 洛儿的双眼又湿润了,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懊悔:“我睡着了,然后孟婆就不见了。” “不见了?” “我们跟着金雕来到了一个山洞,我们二人就在里面过了一晚。可当我醒来的时候,婆婆不见了,她在地上留下一句话,还有这个......”洛儿伸出了手,手中攥着一个木簪。齐英儿想,这就是玲珑做给孟婆的那一只木簪吧。 洛儿的泪珠犹如雨下,她一边哭一边说着:“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你那么放心把孟婆交给我,可是......”齐英儿终于明白洛儿是怕自己责怪她,面对她,他又会如何忍心去责怪她?她刚刚痛失一个亲密的朋友,这样的本应开开心心,天真烂漫生活的女孩被自己无情地拉入这场漩涡。他内心生发一种自责之情,如果自己在家里好好陪着二叔打理爷爷的后事,还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吗? 齐英儿问道:“孟婆留下了什么话?” 洛儿抽泣着道:“她写着‘前去了结恶果,勿寻’。” 齐英儿叹了口气,沉思着——她去哪了? “咳咳咳——” 齐英儿猛然转过头,看到凌全非在那痛苦的咳嗽着。洛儿先他一步冲到了床边,焦急道:“白先生!白先生!” 凌全非捂着胸口咳嗽着,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一双黑色的脚。他心里觉得奇怪,可他此刻却十分虚弱,以至于思考都会觉得累。 齐英儿看他醒过来了,心里的压力好像顿时消了许多,有他在,一切就不会变得更糟。 “凌大叔,你醒了?” 凌全非慢慢拱起身子,双臂撑着坐了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让他觉得十分耗力。 这时他才看清原来自己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如此熟悉的装束,他本早该想到是叮咚姑娘,可自己却觉得很乏累。他头昏脑涨,双目晕眩,总觉得整间屋子一直在晃,眼前的两个人也是不是重影。 两个人?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影是那样熟悉,他眨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师徒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终于那些重叠的影子不见了,他看清了站在那儿的是洛儿。 “洛儿......”他突然卡住了,因为他听到的自己的声音,那是一种沙哑的刺耳的声音,他本想喊洛儿的名字,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再一次试图说话,却又只是听到了从嗓子里发出来难听的“呜呜”声。 自己竟然无法说话了! 不仅是他,洛儿和英儿也惊诧地呆住了,他们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洛儿道:“白先生!你怎么了?” 凌全非摇着头,指着自己的嗓子,仍是发出呜呜声。 齐英儿感受如同晴天霹雳,凌全非哑了!自己似乎又跌进了一种无助的深渊。 洛儿和英儿帮着凌全非越过躺着的叮咚,洛儿扶着凌全非坐在了凳子上,他真的很虚弱,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英儿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一口口喝下去,他期待着这杯茶有神奇的功效,让凌全非可以再次说话。 可现在看来,一点效果也没有! 齐英儿不禁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失望。 洛儿则又红了眼眶,可这次泪水没有流出来。 看着二人失望的神情,凌全非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蘸着杯子里的剩了一点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别担心,我没事。” 齐英儿看着他,他的笑容仍是那么坚定,让他顿时又满怀希望。 齐英儿道:“凌大叔,你现在不能说话,但是能听到我们的话是吗?” 凌全非点了点头。 洛儿呆呆地看着,凌全非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露出了和蔼暖心的笑容,洛儿的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凌全非转过头来,眼睛瞟到了大壮的尸体。他并不知道那是尸体,或许已经猜到了,他的脸变得紧张又疑惑,当他再一次回头看罗尔德时候,脸上似乎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变得苍白冰冷。 洛儿流着泪道:“白先生,大壮她死了......”凌全非听到差点晕厥,他稳住心神,将洛儿抱在了怀里,洛儿趴在他怀里痛苦着。凌全非亲着她的头像一个安慰伤心女儿的父亲一般轻拍着她脑袋。齐英儿看到他的双眼也流出了泪,自己也不禁心头一阵阵酸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凌全非慢慢抬起了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齐英儿,好像是在问:“发生了什么?”一样。 齐英儿悲愤地摇了摇头。 天已经亮了。 洛儿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凌全非轻轻捏着她的脸,露出了一如既往地灿烂笑容,今天的天气阴沉,乌云满天,太阳根本没有机会露出来。而此时凌全非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着这间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齐英儿道:“凌大叔,在我和叮咚姑娘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 凌全非看着他,思考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他又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道:“先说说你们遇到的事情。”凌全非看了看叮咚。 齐英儿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和叮咚走入迷宫然后之后的事说了出来,而洛儿的事情还是由她自己说个凌全非听了。 听罢之后,凌全飞蹙眉凝思片刻,然后又在桌子上写道:“叮咚?上官?” 齐英儿明白他也在想叮咚是不是上官玲珑,便说道:“我也不敢确定,但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我第一次见到叮咚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熟悉,很像上官玲珑,但我总是不敢确定。” 凌全非露出了一种疑问的表情,齐英儿便继续说道:“她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我很吃惊,但我总不敢确定的原因是她们的性格。这两个人除了性格这一点之外其他的简直毫无分别。上官玲珑高冷孤傲,就像雪中的傲梅,一只独艳。而叮咚姑娘则......”他看了一眼叮咚,好像是怕她听见一样,看到他依然昏睡着便道:“她更刁蛮,性格野了一些。” 凌全非在桌子上写道:“巧儿姑娘?” 齐英儿道:“嗯。如果说这个姑娘真的是上官玲珑的话,那孟婆就是巧儿的祖母,可我从来没有听巧儿说过她。” 凌全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齐英儿问道:“凌大叔觉得会是谁劫走了巧儿和齐正清?对了,还有方云飞。” 凌全非写道:“面具人。” 齐英儿惊道:“面具人?当真没有死?” 凌全非摇了摇头,又写道:“另一个。” “另一个面具人?”齐英儿问道。 凌全非点了点头。“可凌大叔你怎么知道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他带着面具的话。” 凌全非写道:“身材。” 齐英儿喃喃道:“怎么会有另外一个面具人呢?” 凌全非写道:“李兄弟呢?” 齐英儿知道凌全非所所指是李元郴,齐英儿叹了口气道:“李大叔也不见了。”原来在齐英儿和叮咚回来的时候,他便顺道去李元郴在的房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李元郴也不知所踪。“或许他也被那另外一个面具人给带走了。” 洛儿在一旁听着发了呆,吃吃问道:“那么多大活人,就这样被带走了?而且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吗?” 齐英儿失声道:“对!我都糊涂了!我去找找还有什么被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他刚要走开,凌全非一把拉住了他,凌全非在桌子上写道:“为时已晚” 齐英儿沮丧地垂下了脸。 洛儿忽然说道:“为何其他人都是被带走,大壮却要被杀死?” 二人听了眼睛忽然一亮。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友 齐英儿和凌全非双双站起身来,凌全非因为*的效果还没完全消散,步伐有些飘摇。二人来到了大壮的尸体前。 洛儿道:“白先生,英儿哥,你们要做什么?” 齐英儿回望她一眼,然后一字字道:“检查尸体。”齐英儿知道这样做有些冰冷没有人情味,而这样做也无疑拨动了洛儿那根脆弱敏感的神经。她会同意吗?还是说会阻止我们? 洛儿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眼里闪着泪光。齐英儿看出她内心的痛苦,自己也不免被她感染几分。 他看了看凌全非,凌全非正正看着洛儿。他看得出凌全非内心也满是痛苦。齐英儿不知道凌全非与大壮是否有交情,但他想他的痛苦绝大不分是来自于洛儿。齐英儿隐隐感觉洛儿和凌全非就像女儿与父亲一般。 凌全非转过头,对齐英儿点了点头。 他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齐英儿蹲下身子,掀开了盖在上面的薄薄被罩。 大壮冰冷毫无血色的脸显露出来,他又黑又粗的眉毛在整张脸上如此明显却又像冬天毫无生机的草地。他的脸显露出他在死前经历过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可奇怪的是那种痛苦好像转瞬即逝。因为在他的脸上,凌全非也看出了一丝平静。 他不忍再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失去理智。 大壮是他少有的朋友。 那年雪夜,他在松林下饮酒。雪花在月光的照耀下,片片飘落在酒杯里。 酒是烈酒,一口下去本应产生浓浓暖意,本应酒意浓面色红。了凌全非已经喝了整整一坛,他却只有一种感觉——无限得悲凉。 北风刺骨,酒也冷人。那时候他就明白,没有什么比孤独一个人坐在松林下迎着北风雨雪喝酒更加糟糕的事情了。 又一片雪花落在酒杯里。他是用一只小酒杯喝酒的,不知不觉喝了一坛下去,谁知道他喝了多久?雪不大,却已经埋住了他盘坐起来的腿。 尽管酒杯里的酒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片,他依然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犹豫。 被冻成冰的酒更加凛冽,可回味就差得多了。 凌全非深深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很快被风吹散在空中。 在他仰望月亮的时候,大壮踏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的脚如此沉重,每一步都很慢,因为他要从厚厚的积雪里将脚拖出来。 他的疲惫当然不是因为走路而造成的。他只穿了一见单薄的青衫,已经破破烂烂,脸上手上都是血迹,有些是他的,更多是别人的。 凌全非一看便知道他一定经历了一番恶战,不过,胜利者显然是他。 大壮嘴唇被冻得发紫,散落的头发上挂着雪花,他的眼睛空洞无神。 大壮就要倒下去,凌全非忽然在他的眼前,而他并未显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选择信任地将手臂搭在了凌全非的肩上。面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凌全非忽然觉得帮助他令自己回身发热——或许是体内的酒开始发挥它的效力了。 他将大壮扛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 这是他自己搭建的一间屋子,不是很大,刚好够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里面有一张木床,床上铺着草席,还有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里面原本有个桌子,自从凌全非觉得在屋外,坐着大地,披着蓝天,这样吃饭更显自在一些,便把那张桌子卖给山下的一个老汉了,而他只问那个老汉要了一文钱。 屋子里还有个炉子,入了冬之后他便添置了它,可他从未用过。一般他都会像今天一样呆在外面,近道离屋子只有三步距离,远到要翻过一个山头。 今天是他第一次用这个炉子。 屋里很快暖和了。 大壮的衣服都湿了,但他不习惯给一个男人脱衣服,所以他便叫醒大壮让他自己来脱。 大壮带带看着他,似乎不愿意当着他的面脱衣服,他也觉得很难为情,便转过了身去。 直到他听见了衣服落地的声音他才转过头来。原来大壮只脱了褴褛的上衫,并没有脱裤子。凌全非见他又晕了过去,便不去在叫醒他,从自己平日应急的药箱里找了一些外敷和内服的药给他把伤口涂抹了又给他煎药。 大壮在他的屋里修养了近十天。这时凌全非与他已经成为朋友,好像是数十年的深交一般。凌全非就是如此,只要和一个人有缘分,即便只是短短一个对眼也能与他成为莫逆之交。而大壮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恩人。 他虽然救了大壮的性命,而大壮却治好了他的孤独症。 自从他知道大壮身上的那些伤痕都是因为和山上的土匪搏斗所致变更生敬佩,尤其是后来又知晓大壮根本不会功夫更加诧异不已。 “怎么可能?” “嗯,就是如此,我天生如此。” 面对凌全非的惊诧,大壮总是一言而过。凌全非后来知道大壮幼时的事情也忍不住地心痛,他们二人如同兄弟一般相处了一年。凌全非更像他的兄长。 一年后,又是雪夜。 与一年前不同的是,松树下面不再是凌全非一个人影。 二人谈笑着,就着雪片,饮下了两坛酒。 这一次,酒依然凛冽,回味浓浓。 凌全非谈起了一年前与大壮的相遇,大壮说着说着眼眶也不觉湿润。 凌全非话题一转,问道:“今后你我二人去哪呢?” 大壮傻笑道:“怎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凌全非哈哈大笑,大壮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已经非常了解大壮了,一个爱傻笑和爱讲冷笑话的男人。而凌全非或许是他冷笑话最好的听众,对于凌全非来说,他的冷笑话不仅不冷,而且在其背后,有更深远的意义。 就像刚才那句,大壮已经明白凌全非的意思——他们是时候分别了——所以大壮才会讲出“阳关道”与“独木桥”。 笑完之后,怅然忧伤随风生起。 “总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凌全非看了看远方。 大壮默不作声,脸上一模笑容也看不到,他的双唇抿成一条缝。 他们二人任风吹,任雪飘,许久的沉默之后,大壮道:“或者我们两个人都可以走阳关道。” 凌全非看着他,大壮又露出了傻笑,凌全非道:“阳关道并不好走,而我也不喜欢走阳关道……” 大壮又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要一个人离开。大壮心里虽然酸楚,却仍傻笑不止,男人何必矫情许多? “好!”大壮拍腿道,“干!” 大壮的声音响彻夜空,然后抱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地喝。 凌全非长笑一声,也抱起了一坛酒,“与君一别,共饮豪情!” 二人扔掉了喝掉的酒坛,酒坛落进了厚厚积雪里。 冬日的阳光温暖宜人,凌全非从雪地里缓缓醒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看到了一行脚印。 大壮已经离开了。 那一年凌全非二十一岁,大壮十九岁。 “啊!伤口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洛儿也走了过来,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大壮,而要知道这个凶手就一定要去看大壮因何而死。她很坚强,却已经吓得浑身冰冷。 不仅是她,齐英儿也呆住了。大壮的伤口太过残忍,他的胸口被洞穿,血肉与碎掉的肋骨难以分离,伤口里还夹杂着碎掉的衣衫。血腥的气味,让他的胃里翻涌着苦水,齐英儿竭力按捺着。 凌全非被洛儿叫回了现实,昔日的朋友已经成为尸体。他必须找到凶手!然后……报仇吗?他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为了复仇而去杀人,他实在见过也听过太多太多一个人因为复仇而堕入深渊一去无回的事情了。现在换成自己,该怎么做? 先找到那个凶手,或许能翻出更大的阴谋!不能让大壮白白没了性命!他还是始终不敢触碰复仇的那根神经,他怕抑制不住自己。他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为红颜,可以竭尽生命。 可“仇恨”,这个词并不适合他。 他需要做的是让大壮死而无憾。 “凌大叔,你知道这是什么兵刃所伤吗?”齐英儿问道。 凌全非凝神观察着伤口,然后将袖子卷了卷,想要把大壮的衣衫扯开,以便更清楚地观察其致命伤口。 动手时他瞥到了大壮的脸,他似乎感觉大壮仍在傻笑。他就躺在这傻笑着给自己说道:“凌先生,看出什么了没?” “凌先生。” 一别七年,再一次见到大壮的时候是在凤霞镇。 凌全非来到翠香楼,拜托自己的红颜知己照顾洛儿,就在准备离开时他听到有人叫自己“凌先生”。这声音浑厚有力,熟悉的感觉绕着他的心头,瞬间拨动了他心中的铃铛。他欣喜地转过头,看到了大壮。 大壮更高了也更壮了,皮肤稍稍黑了一些,他的双肩变得更加宽厚。唯一没变的,就是他脸上的傻笑。 倏忽七年,缘份又让他们相遇。 凌全非当下决定先不走了,万般的事情一并放下。他与大壮在翠香楼里痛饮三天,畅谈三夜。无话不说,无酒不饮。说到动情处,男儿泪也可流;喝到酣畅时,八坛十坛也不够。 在第四天清晨,凌全非简单收拾行囊,离开了。 临别前,大壮拍着胸脯傻笑道:“凌先生要走阳关道,我大壮就在道旁开个酒馆,累了就来喝两盅!” 二人笑着,流着泪,再次分别。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伤口 凌全非小心地扒开了大壮的青衫,破裂的衣服扯着他伤口的肉,凌全非咬紧了牙,将衣服继续扯开。 洛儿不忍看,齐英儿也是心头发凉。 衣衫褪去之后,露出来的是大壮胸膛碗口一样大的血洞,与伤口周围苍白的皮肤对比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凌全非仔细看着,脑中思索着江湖中各种各样的兵器——哪一种兵器可以穿出如此伤口?枪?矛?不,这些兵器造成的伤口都太小了。钝器虽直径较长一些,可也不容易在人的身上穿出一个洞来。 凌全非忽然一怔,莫非不是兵器所致? 是凶手徒手所为? 他的思绪又极速滚动起来,思考着江湖上谁会有这种本事。能将一个人的胸膛洞穿,这个人一定既残忍又有高强的掌上功夫。 凌全非又看到伤口看似为圆洞,边缘却并不规则,这使他更加确信一定是某人徒手所致。 会是谁呢?不知为何,凌全非竟又想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雪夜——会不会是那座山上的匪徒余孽来找大壮寻仇?可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他如果要寻仇应该早就忍不住了。他深知仇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双眼,会让那人永远活在疯狂的边缘。若有一个人因复仇而因人十多年,那这个人一定是个极厉害的对手。 他一定是个铁打的人,连心肠都是铁打的,又冷又硬。 凌全非期望不会是这样的人——因为对付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或者被他杀了。 洛儿忽然说道:“大姐姐,你醒啦?” 齐英儿与凌全非回过头,看见叮咚在床上用手肘强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她的双眼像被一层雾给罩着。两只眼里流出了泪。 “大姐姐,你还好吗?”洛儿又问道。 叮咚慢慢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大壮尸体前,她也瞧着那个伤口,缓缓说道:“我知道是谁下的手。” 齐英儿问道:“谁?” 叮咚默默看了齐英儿片刻,然后说道:“是黑风掌一派的功夫。” 凌全非惊住了,可他却说不出话,只能将疑惑在自己的肚子里不断打滚。他又看了看大壮的伤口,黑风掌是内家功夫,怎么会留下如此残忍的伤口呢?大壮又和这黑风掌一派的人又和恩怨呢? 他看了看叮咚,心想: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黑风掌功夫,或许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叮咚自然知道是何人所为,前不久大壮就是被那人所伤——“荒漠孤鹰”姚半山。 她的头还在痛,她想起自己的怀里还有齐正清给自己治头痛的药丸,便在怀里摸了摸,但是并没有找到,她想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掉了。 虽然齐正清未必是个好人,可他给的药丸确实很有用。她现在只能忍住头痛,继续盯着大壮的尸体,理清脑中的思绪。 大壮死了,可能是被姚半山杀的,他们之前交过手,但这不足以成为姚半山痛下杀手的理由……除了姚半山还会是谁呢? 听到是黑风掌一派人所为,凌全非也马上想到了姚半山,江湖上没有比他在黑风掌上造诣更深的人了。虽说是歪门邪派的武功,江湖名门正派都对他嗤之以鼻,可这些名门正派也不得不承认黑风掌的厉害之处,也不得不承认姚半山深厚的内力造诣。 在江湖上与其掌力相匹敌的只有少林达摩院首座了悟禅师。可这也只是在掌力上评论高下,若是论到内家功夫,恐怕武当派的掌门玄清道长也要畏他三分。 这样的高手,会杀死一个连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吗? 可凌全非也知道姚半山被人称为“荒漠孤鹰”是因为他行走江湖,向来独来独往。一个人若是得罪了他,就成了他眼中的猎物,而鹰对待自己的猎物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么说,大壮得罪过他?真的是姚半山杀了大壮?他仍不敢确定。 齐英儿不知道黑风掌是什么,洛儿同样也不知道姚半山是何许人。他们二人既没有凌全非那种畏惧复仇之心的顾忌,也没有像叮咚一样的混乱思绪,他们只清楚一点——如果有表明凶手身份的线索,就去追寻。洛儿想的是找到凶手,然后为大壮报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失去过亲人,那时她无能为力,而且怯懦,现在的她十分肯定要让凶手付出惨痛的代价!若是凌全非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会怎样呢? 齐英儿比洛儿想得更多一些。他与大壮的感情很淡,他们并不是朋友。但这个人与凌全非与洛儿,甚至与叮咚姑娘(或许应该叫玲珑姑娘)的关系都不一般。因此,他也有一种为他报仇的冲动。 而除此之外他还想到,那个人杀了大壮之后是否也随后劫走了李元郴和孙巧儿?还有齐正清与方云飞。即便不是一个人所为,也一定与其有关。一想到巧儿,他体内的真气便躁动不安,他简直不能再忍耐下去,他必须找到巧儿和李元郴。可去哪找呢? 叮咚察觉到凌全非此刻很虚弱,与之前见到的他完全不一样。叮咚自己也很疲惫,但她仍认为凌全非似乎更严重一些,就像中了毒一般。 “你怎么了?”叮咚问道。 凌全非看着她,她并不知道他已经不能开口讲话。 齐英儿道:“凌大叔不能说话了,他……”。 之前齐英儿想问凌全非遇到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齐英儿,所以齐英儿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叮咚之后的疑问。 “哑了?” 凌全非走到桌前蘸着水在桌子上写道:“中毒。” “接下来该怎么做?”叮咚没有继续追问凌全非的遭遇,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英儿和洛儿也看着凌全非。 只见凌全非在桌子上写道:“万灵山。” 柳青镇。春风送暖,艳阳高照。 这个镇子依靠着一条江,江边尽是杨柳,因此得名。 这个镇子很出名,其中一个原因是这里的风景,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个镇子的东南十三里处有一座山——万灵山,在万灵山上有着天下第三大帮,白鹤帮。 白鹤帮是唯一一个跻身江湖前三大帮的邪派。可无奈江湖上的人哪些老正派已经如同垂暮老人一般,地位和实力已经远远不如从前。除了少林是天下武学始祖,不至于落没在这江湖激流之中外,其余如峨眉派、昆仑派、华山派、天山派、青门都已经快被时代洪流吞噬。甚至当年与少林齐名的武当也因为从长老到子弟的不思进取,从而实力远不如从前,虽然仍排在少林之下,居于江湖第五大门派,可所有人都清楚,日下武当与少林的实力差别犹如鸿沟相隔。 话说回来,天下三大帮之首为猛虎帮,其次为万军帮,再然后便是白鹤帮。 与白鹤帮不同,前二者虽然也不是出于名门正派,可二者帮规甚严,尤其是猛虎帮——据说猛虎帮的前任帮主就是因为没有履行对属下的承诺被现任帮主给手刃了,取代了前任。 白鹤帮帮主南宫鹤,本身就是一个奸佞之徒,而且一身妖术,纵容门下子弟作恶不说,还时不时便会搞出一些大动作。不是杀了哪家巨贾满门,就是抢掠了那个村庄,将老少全杀,只留一些芳华少女留自己享受。 有此恶当道,江湖怎会太平? 可其余两大帮派早已与南宫鹤做了协定——井水河水不想犯。加上猛虎帮与万军帮之间也彼此相互睥睨对方的地位实力以及帮下财富,所以三个帮派意外的形成了相互制肘的局面,呈现出异样的三足鼎立形势。 面对南宫鹤以及白鹤帮个个子弟的作恶多端,自然也有不少江湖侠士出手惩奸除恶,可大多都是以卵击石的结果而告终,少数人确实让南宫鹤伤透了脑筋,不过他们因为势单力孤,最终还是没有敌得过南宫鹤。 而南宫鹤依然快活逍遥地想杀人便杀人,想放火便防火,渐渐大家对于白鹤帮从愤恨到惩治再到畏惧最后便都避而远之,唯恐惹祸上身。 “他奶奶的!痛快!痛快!” 秦平大拍着桌子,酒馆里很多人都望向了他。 风瑜低声提醒道:“大哥,你小点声,没看见别人都在看你吗?” 秦平看了看四周,回过头来大饮一口酒,放下了碗,抹了抹嘴,咧笑着道:“就是痛快啊!” 风瑜无奈地叹了口气,嘀咕道:“大哥,你是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吗?” 秦平道:“是啊,好事就该让天下人知道。” 风瑜夺过来他手中的酒碗,秦平伸手过去抢,风瑜将碗换到另一只手上,躲了过去。 “嘿!你干啥啊二弟!把酒给我!”秦平道。 风瑜皱着眉头道:“你只知道喝,不知道差点坏了大事吗?” “咋?你还来教训大哥不是?你说说我哪做错了?” “你还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啥?我只不过杀了两个杂种!为民除害!好事一件啊!” “你说得到轻巧,你知道那两个...杂种是谁吗?”他放下了碗。 秦平顺势将碗拿到脸前,又倒了一点酒,大喝一口,仰头而尽。秦平咂了咂嘴道:“知道啊,白鹤帮的人。” “你还知道!”风瑜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便压住了嗓子继续说道:“你知道杀了他们会惹来*烦的,万一南宫鹤知道……” “嗐!南宫鹤知道怎样?咱们不就是找那个小老儿算账的吗?再说,我这也间接完成了咱们的任务。” “哦?” 秦平斜眼看了看风瑜,然后笑道:“你看啊二弟,咱们的任务是宣扬齐小兄弟来找南宫鹤为他师傅报仇,对吧?” “嗯嗯。”风瑜一边听着一边喝茶一边点了点头。 “这正好我杀了他们两个人,南宫鹤一定会加倍警觉齐小兄弟,便会加大力度搜捕齐小兄弟,这不正好打消了他的怀疑吗?” 说罢,他自满地又喝了一杯。 第一百六十章 监视者 风瑜放下了茶,道:“大哥,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咱们的任务早就换了。南宫鹤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了,所以才会派那两个人来偷偷监视着我们。” 秦平,骂道:“鸟!我怕他监视?他若是再派人来我就在杀他一个子弟,直到把他白鹤帮杀了个干干......” 风瑜忽然捂住了他的嘴,秦平拨开他的手,道:“你干啥啊二弟,你这手怎么咸咸的?” “是汗。” “呸呸呸!” “大哥,你的声音太大了。”风瑜朝四周望了望,饭馆里的客人好似没有听见秦平刚才的话,他松了口气,又接着道:“大哥,你再这么下去,不仅查不到三弟的下落,甚至还会连累其他兄弟。” “这......”秦平虽然那行字鲁莽,带却不是个笨人,他自然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是见到南宫鹤手下的小贼就手痒痒,必须给他们点教训。可谁知那两个恶徒根本撑不住他两拳便丢了小命,说到底,秦平也是无意杀了他们。他们这么一死,秦平的心里痛快得很。 但风瑜的话一点没错,自己决不能在失手打死人,他应该牢记这时南宫鹤的地盘。 秦平嘴上妥协,可心里仍是桀骜:“二弟,你说得对,咱是得小心点。可咱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大哥这不是着急吗?” 风瑜叹了口气:“或许齐兄弟和凌公子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吧,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的。眼看就要道月底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如期而至,咱们就咱耐心等等吧。” 秦平道:“还等?哎!都等了十多天了,后天就是月底,他们要不来,咱么还是要动手的吧?” 风瑜瞟了了门外一眼,就像一只警觉的兔子,时刻注意着身边潜在的危险。风瑜喃喃道:“第七次了。” 秦平纳闷道:“什么第七次?二弟,你倒是说,如果后天齐小兄弟和凌公子若是不来的话,咱们依然会动手的吧。” “不,还是要按另外一个计划行事,要听从易将军的安排。” “另外一个计划?” 风瑜这才想起来,他们实现讨论备用计划的时候并没有告诉秦平,秦平当时被他们支开去寻访藏身的地方了。而他们的顾虑是怕秦平知道计划之后又会莽撞行事。 风雨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还没等秦平继续追问下去,他便抢道:“大哥,你看,门口的那个人已经来回转了七次了。” 秦平跟着看了过去,一个皮肤黝黑,身高六尺的男人正在街对面一家卖膏药的铺子前面转悠着。 “他每次走到这儿都会往这里看上一眼......” 风瑜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秦平已经和那人对上了眼,而秦平自然是板着脸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野兽一般。 风瑜心中隐隐不安,他握住了秦平的手腕,将其按在桌子上,摇着头低声说道:“大哥。” 秦平看了看他,然后装作没事的样子,喝了一碗酒,咧嘴呵呵笑了笑。 风瑜松了口气,转眼再看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那人是谁?”秦平问道。 “不知道,但他在监视我们。” “又是南宫鹤的人?” “不太像......”他顿了顿,“南宫鹤的人特征都很明显,一个个狡黠的像野狼一般。而刚才那个人却和他们不一样,他好像没有任何敌意。” “没有敌意?那就不是和我们做对的了?” “还不能确定......我也不知道。” 秦平又喝了一口酒:“我说二弟,指不定是你多心了。那人或许就是在这里闲逛。刚才我看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瞟了瞟我就走了,哪有要监视我们的意思?” 风瑜笑了笑:“那是因为大哥你怕他给吓跑了。” 秦平眨了眨眼:“哦?那倒是好,不用出手,单凭眼神就解决一个麻烦。” 风瑜吃了几口菜,却始终觉得那个人很怪,总是放不下心来。 “大哥,咱们走,出去瞧瞧。” 秦平看了看自己还剩半坛子的酒,好像有些不舍的样子。 风瑜道:“大哥,事成之后,我陪你喝,不还有三弟。快走吧。” 秦平笑了笑,拍了两个碎银子在桌子上:“老板,结账了!” 风瑜和秦平二人出了酒馆之后就一直在大街上走着,毫无目的,只是走在大街上,时不时在一个卖扇子或者打铁的铺子前停留下来看看。 二人顺着街往东一直走,然后拐进了一个巷子——室友两个大客栈夹出来的巷子。秦平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二弟,这是做什么?咱么都在这镇子里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还啥也不肯对我说......再走下去我可就要变成梁老三当街坐下了。” “你什么时候见我当街坐着了?”梁老三不知从哪蹿了出来,拍了拍秦平的左肩,然后绕到他右面,戏弄一下秦平。 秦平笑道:“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梁老三搓了搓屁股道:“我可不是曹操,我是个要饭的。” 秦平道:“所以我才说你做在大街上要饭。” 梁老三笑道:“所以我说你这辈子也做不了乞丐。当街坐着只会招人白眼,才不会有人肯施舍给你钱呢。” “那你都怎么要饭。” “找一个巷子,然后遇到了谁就找谁要。” “人若是不给呢?” “他一定会给的。” “为啥?” “因为我是梁老三,遇到了我,谁也别想那么容易躲开。” “哈哈哈......当真是个无赖!”秦平哈哈笑道。 梁老三伸了伸手道:“所以,拿来吧!” 秦平愣住了,道:“拿什么?” “装什么傻?遇到了我梁老三,还能躲掉不成?” 秦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个无赖梁老三给讹上了:“我......我不给,没有。” “没有啥?我还没说我要啥呢。” “要啥都没有。” 梁老三眯了眯眼,风瑜在一旁偷笑着,然后说道:“大哥,你还是给他吧。你是赖不过他的。” 秦平也知道梁老三一无赖起来简直神仙也拿他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掏出了一点钱给了梁老三:“拿去,祝你喝酒呛死。” 梁老三笑嘻嘻地接过来,然后白了他一眼:“总比喝了毒酒差点被毒死强。” “你!” “好了,大哥。”风瑜道,“梁老三,让你查的那个人查到是什么身份了吗?” 秦平不解问道:“查人?刚才那个人吗?你啥时候让他去查的?我咋不知道?” 风瑜笑道:“回头再跟大哥解释。”然后他看向了梁老三。 梁老三道:“刚才你们出了酒馆之后,那个家伙也跟在你们身后不远处。他并不知道我跟在他的身后,可是当他似乎发觉到你么那可能在带着他兜圈子的时候他便警觉起来,不在跟踪你们了。你们继续走着的时候,他折回到原来的酒馆,左顾右盼,样子十分可疑。他在膏药铺子后面的墙跟前磨蹭了一会儿便继续往西面走去,然后钻进了小巷子。 “他一消失在巷口,我便跟了上去。你们猜他在墙上写了什么?” 风瑜问道:“什么?” “他写着‘兔未出洞’。” “这是什么意思?” 秦平道:“嗐!就是兔子没出洞呗!哦!我知道了,他是个猎户!” 风瑜和梁老三双双看着他,秦平道:“咋?我说错了。” 二人没有理他,风瑜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他去了哪里?” 梁老三道:“当我到那个巷口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 “不见了?” “嗯。” 秦平道:“你把他跟丢了。” 梁老三不得不承认:“是,他是消失了,可是奇怪的不是她不见了。” “那啥奇怪?”秦平带有一种刁难的语气说道。 梁老三道:“那是个死胡同。而且我当时只是匆匆看了看墙上的字便紧跟过去,从巷口到里面的那面墙,少说有七八丈远,他绝不可能一瞬间走出这么多距离。除非......除非他事先已经注意到我在跟踪他,而且他武功定也不弱才能一瞬之间走到巷尾,翻墙而过。” 秦平道:“说不定那人确实是这样。” “我本来是这么想,可当我翻上墙头的时候便更惊奇了。” “又有什么可惊奇的?” “墙的后面是个猪圈,很大的猪圈。很远就能闻到猪粪的味道。因为那里满是猪粪。如果他从那里走,多少会留下脚印,可我并没有看到。” “说不定他是踩着猪过去的。” “猪圈里面一头猪也没有。” “猪圈里面没有猪?” 梁老三看着秦平惊讶地表情,不屑地掏了掏耳朵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不天天在家不是?” 秦平没有反应过来梁老三言语上的嘲弄,而是罕见地思考起来:“那么他是在巷子里凭空消失的?” 梁老三沉默不语,因为他也发现只有这一种可能。 风瑜道:“会不会是越上旁边的两面墙,走屋顶呢?” 梁老三摇了摇头道:“绝不会,因为那样我便会一眼看到,绝对不会让他逃得去。” 风瑜道:“那就怪了。他会去哪呢?” 梁老三也挠着头,像抓身上的虱子一样。 秦平不耐烦道:“咱们干嘛要纠结那个人的身份呢?” 风瑜道:“本来不用在意,只不过是请梁老三帮咱们调查一他,毕竟这有可能关乎咱们之后计划的成败。要尽量掌握所有情况尽量不出线意外才行。可现在看了,意外发生了。他留在墙上‘兔未出洞’四个字表明他确实在监视我们。可也表明了另一点,那就是他不是一个人,他留下的信息一定会有人回去看。” “那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守着。”秦平道。 梁老三道:“晚了!人家可能早就去看过了!” “那怎么办了?” 风瑜道:“他留下那四个字的意思也说明一点——他要找的人并不在我们之间,至少还没出现。” 秦平脑子忽然灵活起来:“难不成是找齐小兄弟的?” 梁老三和风瑜异口同声道:“有可能。” “走,咱们去找他们!”风瑜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玉血鸳鸯 秦平、风瑜和梁老三三人一起来到了一座山洞,在半个时辰前风瑜便用飞鸽给空传了信,此时空应该在山洞里等候多时了。 山洞里黑黢黢的,这个山洞洞口并不显眼,但里面曲径通幽,大概有十几丈深。风瑜点了一支火把——火把是在山洞旁边的草丛里拿来的,他们每个进山洞的人都会从这里那一支火把,既能表明来者是自己人又方便进出山洞。 草丛里原有三支火把,现在风瑜拿了一支,应该还有一支。或者空小师傅已经拿进去了,他想着。 三个人猫着腰钻进了山洞,山东地上一直是潮湿的,一不小心就会摔个跟头。当初秦平找到这个山洞的时候,只进出一次,就摔了七八个跟头,手臂上和额头上都是伤痕。但众人已经走了很多遍了,也熟悉那个地方好走,哪些地方容易滑倒。三人都避开了容易滑倒的地方,慢慢像山洞里走着。 走了五六丈远,山洞就突然变得宽阔了。他们也不用一直猫着身子走了。这里便是他们绝密的藏身汇合点。 他们到达柳青镇之前就已经分成了三组——秦平风瑜和梁老三三人为一组,姜川海和洪瀚明为一组,易万轩与怜香玉为一组,而空为所有小组彼此之间的联系人。 所以三个小组都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具体位置和任务,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让不幸落入敌人手中的小组对敌人无从相告。他们虽然都感觉到这样做会让彼此之间疏远,更家缺乏彼此之间的信任,但同样,这样做有意无害,大家便同意下来。 而且本来留在中间负责联系的人应该是易万轩,毕竟他要坐镇中央统领四方才对,可易万轩列出了种种原因推举空来做这个联系人,大家听了之后也只好赞同,空便成了他们彼此联系的一个枢纽。 这样一来,空就是所有人的中央枢纽,若是空被南宫鹤的人找到,那无疑所有人都会有危险。所以他们商定空一直呆在这个洞里,由他们小组分别递送给空三餐和当日信息。 因此三个小组都是每隔两天去一次,这样便不会碰到其他小组。除非碰到紧急情况,比如今天风瑜他们遇到的便是紧急情况。所以他提前将自己小组要去汇合点的消息写在纸上飞鸽传书给空。 这样做是危险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这么做。风瑜觉得今天便是迫不得已的时候。 当他们们进了洞之后惊讶极了,其他小组的人和空也都围坐在篝火旁,难道大家都遇到了紧急情况? 今天应该是姜川海和洪瀚明来做日常汇报和给空送来食物与水。可现在易万轩和怜香玉也坐在这,说明他们也遇到了迫不得已来汇合点的事情。 空道:“凤施主,你们来了,快来坐下。“ 梁老三先跨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空的旁边,拍着他说道:“你猜我们今天为什么来?” 空道:“我不想听你说,还是听凤施主来说吧。” 梁老三撇了撇嘴,一脸扫兴的样子。 风瑜和秦平也走过来坐在了众人之间,风瑜开始把事情告诉众人。 听罢之后,空说道:“所以凤施主你们认为那个人不是南宫鹤的手下?” 风雨道:“没错,我看他不想是南宫鹤的手下。他的行色匆忙还有些着急,而南宫鹤的手下一个个则是面容故作淡定,实则杀意十足,这二者很好分辨。” “那你们觉得他是来找齐英儿的?” “这个嘛......”风瑜揉了揉鼻子,“这也只是猜测,因为他写得‘兔未出洞’,所以我猜他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至于是不是齐小兄弟,也只是我们的感觉......” 空叹了口气:“那真是太巧了。” 秦平问道:“啥太巧了?” 空微笑道:“今天易施主和怜姑娘也遇到了和你们一样大的情况。” “啊?易将军你们也遇到了另外一伙儿人的监视?” “嗯。”易万轩点了点头,显然他仍然不习惯风瑜对他“易将军”的这个称呼。 易万轩道:“我们遇到的不是你们遇到的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怜香玉抢着说道。 秦平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道:连她这样的女人都忍不住夸赞那个女人漂亮,那该是有多漂亮啊? 易万轩接着说道:“她想和你们遇见的人一样,偷偷跟踪着我们,似乎毫无敌意,只是再确认什么。之后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可她没有留下任何暗语之类的东西。” 风瑜摸了摸下巴:“一个漂亮的女人?” 秦平看了看风瑜,好奇惊异的的神情爬到了脸上——二弟什么时候对陌生的女人有兴趣了?他如是想着。 风瑜道:“那个女人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怜香玉道:“女人......有什么奇怪的?莫名其妙。” 风瑜道:“她很普通?” 怜香玉点了点头:“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秦平拍了拍风雨的肩膀,嘿嘿笑道:“莫非二弟是想见见那个女人?” 风瑜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思索着什么。空问道:“凤施主,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风瑜摇了摇头道:“只是有点奇怪。” 梁老三斜躺在地上,掏了掏耳朵说道:“有啥奇怪的,快说吧,让人等的有些不耐烦。” 风瑜瞥了他一眼,然后道:“照怜姑娘所说,他们遇到的那个女人样子很普通,是否像街上路人一样呢?” 易万轩道:“没错,和街上的姑娘并无不同。只是多少有点江湖气息。” 风瑜听后眉头一展,笑道:“对了,那就没错了!” 易万轩道:“风老弟你的意思是?” “各位可还记得江湖上一直有一对行侠仗义的夫妻?” 洪瀚明眼睛一亮道:“风二哥说的是‘玉血鸳鸯’两位侠侣?” “没错。” 空道:“莫非凤施主觉得是他们二位?” 风瑜点了点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二人是江湖上出名的正义之士,专门抱打不平,被他们夫妻二人惩治的恶人大概得有二三十个了。可他们夫妻二人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在有不平的地方出现。” 姜川海道:“这里岂不就是不平之地?” 梁老三笑道:“何止不平,这里简直就是老鼠窝!” 风瑜继续说道:“我想那男人正气凛然,虽然远远监视着我们,却毫无歹意,一丝杀气也没有。倒是我大哥望向门外的时候不禁露出杀气。” 秦平拍着脑袋笑道:“哈哈哈,那我不是就吓唬吓唬他们吗?” 梁老三哼哧道:“你以为人家怕你?人家可是‘快剑’明开岳,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现眼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臭乞丐!”秦平冲上去想要教训一番梁老三,梁老三一转身,撅起屁股正好抵在秦平的脸上。然后兔子一般蹿出身子,回过头笑道:“我说吧,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吓唬别人。” 空看了梁老三一眼:“梁老三啊,你最好还是坐回来。”梁老三摸了摸鼻子,果然乖乖坐了回来。 而秦平也在风瑜的劝说下坐了下来。 空微笑道:“请凤施主继续说下去。” 风瑜道:“刚才梁老三也说了,那人是‘快剑’明开岳,乃是当年十剑门帮主元真子的徒弟,而齐小兄弟的师傅则是明开岳的师伯。那么师兄出来找师弟就说得通了。” 众人听了点点头。 梁老三道:“可这就是你的猜测,说不定不是明开岳,那女人也不是他媳妇儿呢!” 空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梁老三说得并无道理。 风瑜道:“梁老三,当时你可追上了那人?” 梁老三红了红脸,道:“没有。” “你的轻功如何?” “不是我吹牛......”看到众人都望着他,他便忽然打住,不再过分吹嘘,“还......还算凑合。” “那现在你觉得自己和那个人的功夫相比呢?” “这怎么个比法?我有没和他打架!就算你说我不如他,我也不服。” 空微微笑道:“不服的话,你们就打一架吧。” “啥?” 众人听了也是云里雾里,只有姜川海面色未变,他看着风瑜,沉沉道:“你们已经被人跟过来了。” 风瑜大惊失色:“什么?” 空站起身子,对着黑黢黢的山洞甬道喊道:“前来的施主,快些进来吧。山中风大,进来取取暖可好?” 众人都站起了身子,盯着那漆黑的洞口。 果然,两个人影从甬道里慢慢显现,一个人影高大魁梧,一个娇小轻盈。两个人影步伐稳健,而且没有一丝声音。 等他们完全显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梁老三才惊呼道:“对对对!就是他!那个跟踪我们的男人。” 怜香玉也低声道:“也是这个女人在跟踪我们。” 那七尺多黝黑面膛的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能见到各位好汉,实在是我明某人的荣幸!” 秦平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两位便是刚才他们刚才一直谈论着的‘玉血鸳鸯’,正义侠侣。 空打趣梁老三道:“老三,明施主来了,要不要你们切磋切磋?” 梁老三忙道:“切啥切,老三我连切菜都不会!” 众人都乐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警告 明开岳和林绮雨与众人一起坐在篝火旁边,林绮雨感觉暖和一些了。 大家都在悄悄打量这眼前的这两位江湖侠侣,明开岳被众人看得竟有些局促起来。空打破了这种局促气氛,说道:“明大侠,林女侠,你们二位为何会在这里?” 明开岳笑了笑,又露出了一口白牙,“我们二人在十几天前就来到这里了,至于原因吗,还要从李家集说起。” 众人都知道李家集的事情——那已经成了一个死镇一般,而李家集的人也因为某种势力才遭毒手,尸体被遗弃在魁山坡下。众人无法忘记那一夜见到的惨像,毫无人性,简直人神共愤。 明开岳看到每个人的脸上尽是肃穆沉重便问怎么回事,可没一个人愿意回答,他们甚至不愿意回想。此刻,每个人心中的怒火又慢慢燃起,双眼似都冒着火光。 空说道:“不瞒二位,我也是从李家集开始参与这件事中的。我们还想知道一件事,你们二位是否在寻找齐英儿。” 明开岳与林绮雨相视一眼,明开岳道:”没错,我们是在寻他。我们本以为他会和你们一起,可现在看来他并不在这里,他出了什么事情?” 空笑道:“明大侠不要担心,英儿他没有事情,他正和凌公子一起前来,想必不出后日便能到。” 林绮雨道:“凌公子?莫非是‘浮生公子’凌全非?” 易万轩道:“正是。” 林绮雨对明开岳微笑道:“明哥,英儿现在正和凌公子一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明开岳听了之后神情却并未舒展:“敌人狡猾多变,人手众多,我还是担心他们两个人不安全。” 姜川海道:“莫非阁下已经查探出了什么事情?” 明开岳点了点头,“整件事情都有一个人在幕后策划——不是南宫鹤。”明开岳看着众人的神情,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每个人脸上写着惊讶与不解。 秦平道:“难道我们一直都找错人了?不是南宫鹤把我三弟劫走了?” 林绮雨看着他笑道:“看来你身体已经好多了啊!” 秦平一脸不解,风瑜解释道:“大哥,昔日你喝了毒酒,就是这位林女侠施救于你。” 秦平一愣,笑道:“啊呀,没想到咱秦某人的大恩人就是林女侠呀!秦平谢女侠救命之恩。”说罢便起来躬身相谢。 林绮雨也急忙站起身子道:“举手之劳,秦大侠折煞小女子了!” 秦平爽朗一笑,二人便又重坐再地上。 易万轩道:“明大侠,你刚才说幕后还有人主使,请问明大侠可是查到了那人身份。” 明开岳道:“说起来那位和诸位还颇有渊源。” “哦?”众人皆惊疑一声。 空道:“那人我们见过?” 明开岳忽然怀中拿出一个东西,众人看了又是惊呼道:“怎么是......” 明开岳手中提着一个用红绳子拴着的鬼人面具。 姜川海凝住了眉头,这个面具甚至连他都隐隐感到不详与一丝恐慌。“难道幕后主使就是这个面具的主人?” “不错。” “明大侠已经和这人照过面了?” 明开岳笑了笑摇头道:“没有,这张面具是那人留给我的。” 众人又陷入了不解当中,明开岳道:“我还是从那日离开李家集时说起吧,诸位好听个明白。” 李家集。已经变得死沉。风从集镇的房屋里穿过,萧索凄凉。 明开岳与林绮雨在景云等人被劫走之后继续上路。 林绮雨道:“明哥,为何你刚才不出手相救?你明知道他们是绝对敌不过那四个人的。” 明开岳给她披上了一件袍子,道:“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不认为是南宫鹤所为?” “表面上看,确实只有南宫鹤才能做出此事。景云和南宫鹤也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景云事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才会携着兄弟和女儿逃离。” “说不定是南宫鹤去追杀他了!” “如果南宫鹤要追杀他总需要个什么理由。” “他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他杀别的人当然不需要理由,可是景云此人不一般,江湖地位甚至不低于南宫鹤,只是他为人低调而已。” “南宫鹤臭名昭著,景云和他又不是一类人,怎能相提并论?” 明开岳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景云和他不是一路人?” 林绮雨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道景云和南宫鹤......” 明开岳叹气道:“你从小就跟着白前辈,自然不知道江湖上许多事情。一个人若是坐在了景云的那种高度的位子上,历史往往都不是光彩照人的。他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有好人有坏人,有人罪有应得,有的人却很无辜。” 林绮雨也叹了口气:“实在难以想象,他的女儿那么可爱。他也是那么爱她的女儿,一个慈父的形象被你这么一说就像镜子一般被打碎了。” 明开岳望着灰蒙蒙的天,几只离群的大眼划空飞过,“每个人都会后悔,他也许也在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林绮雨道:“但愿咱们不会做自己后悔的事情。” 明开岳笑了,轻轻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林绮雨脸上洋溢着幸福:“咱们现在去哪?” 明开岳道:“去救他们。” “去哪里救?” “能让孟婆和黑白无常这种人物为自己做事的人,世上没几个。” “南宫鹤?” “去万灵山。” “好。” 暝色四合,二人找到一家酒馆租下一间房。二人和衣躺在床上,彼此相依。明开岳盯着天花板,林绮雨在他怀中时不时动两下。明开岳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林绮雨轻轻仰起了脸,“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孩子。” “已经听你说过好几次那个孩子的事情了,真希望当时我也能看看他,这样就能替你分担一些担忧了。” “像他那个年级的孩子不应该有这样重的杀气。” “或许他背负着什么仇恨呢吧。” “像他那样的孩子也不应该背负仇恨。” “仇恨可不是一个人自愿去背上的,那是被人强加的痛苦。” 林绮雨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说,南宫鹤会把景云他们怎么样?” “我想最好的结果是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死去。” 林绮雨忽然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你说这是最好的结果?那最坏的呢?” “南宫鹤的为人有多险恶你是想象不到的,我也想象不到他会有什么手段对待他们。” 林绮雨眼眶红着,道:“即便像你说的那样,景云曾经惹下一身的罪孽,可他的女儿做错了什么?” 明开岳也坐了起来,搂着她说道:“我们去救他们,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 明开岳的话让林绮雨安心不少,他从未食言,所以她对他从来是无条件信任。明开岳也十分信任林绮雨,一般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细细斟酌这样做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有时候甚至直接去采用她的意见。而这一切证明了一点,男人要相信女人说的话。 二人还未来得及再一次躺在床上,窗户忽然“噗”的一声,从外面飞进来一把亮闪闪的短匕首,插在了床头的柱子上,铮铮鸣响。 明开岳和林绮雨双双急速起身,他拔下了匕首,而她刚要走到窗户边,便被明开岳拦了下来。“林妹小心。” 林绮雨站在窗户边,明开岳将她拉到身边,似乎害怕会失去她一般。他的这种紧张感恰恰是林绮雨幸福的来源,她时刻都能感觉自己在明开岳心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她的手在他的手里显得十分娇小,同时这也给足了她安全感。每次他牵起她的手,他都会有一种感觉——嫁给这个男人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林妹,你稍稍退后些。”明开岳独自走近窗户,轻轻打开窗户。月光铺洒在地面上,除了微风,街上简直空无一物。孤零零的房子在道两旁矗立着,房顶上蹿出的黑影让明开岳忽的警觉起来,再一看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只野猫罢了。那扔出匕首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明哥你看。” 明开岳转过身,发现林绮雨手上拿着一张纸,他关上了窗户走过去问道:“哪里来的纸?” “我在床头捡的,一定是和刚才的匕首钉在柱子上的,你方才只顾着我的安危,没有留意匕首上还有一张纸。” “这张纸上写了些什么?” “你看,只有八个字——” “——莫管闲事,作速离开。” 林绮雨道:“看来我们真的管了别人的闲事。” 明开岳笑道:“林妹,你怕吗?” 林绮雨噗嗤笑道:“怕?怕什么?你我一路上管的闲事还少吗?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怕个甚来?” 她又看了看手上的纸,接着道:“不过.......我们这一次到底是管了谁的闲事呢?回事南宫鹤派人来给我们下的警告吗?” “当然不会是他。若是他,一定是痛下杀手,哪里会给我们警告?” “那会是谁?” “不管是谁,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安慰觉了。” “你呀,真是心大得很。莫非你早就算准了会有人来给你‘送信’?所以才迟迟不肯睡?” “谁知道呢?”明开岳笑了一笑,然后一把搂过了林绮雨的腰,“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了。” 林绮雨嘤咛一声软倒在他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二十两金子 清早的风像丝巾一样柔顺,微风穿过窗户,轻轻吹动着明开岳散乱的发丝。 林绮雨在他的怀里伸了个懒腰,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道:“该起床了。” 明开岳哼哼着,林绮雨爬了起来,吻了他一下,然后轻轻拧了一下他的鼻子 明开岳伸长四肢,舒坦地叫了一声。 二人起床收拾一番,然后草草吃着早饭,几个馒头,一碟花生,一碟炒菜,两碗小米粥。粗茶淡饭,可他们二人吃起来却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般,两个人脸上都是知足常乐的样子。 行走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上,能安安稳稳的吃顿饭岂非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更何况是和自己心爱的人? 明开岳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粥,也吃完了碟子中最后一颗花生。 “饱了吗?”林绮雨问道。 “当然饱了。”明开岳拍了拍肚皮说道,“我又不是猪,吃这些东西足以。” 林绮雨莞尔笑道:“要我说你这些东西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呢。你虽然不是猪,却能吃下一头猪。” 明开岳笑了笑,然后喊道:“小二,来结账了。” 小二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家伙,体格高大威猛,双眼炯炯发亮,他站在二人桌前就像一堵高高的墙一样。他身上的衣服显然太小,甚至就像穿着紧身的衣服一般。任谁看这个人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店小二,要说他是一个刽子手倒是会令人信服。 明开岳虽然没有面露任何怀疑之色,却暗暗加强了警备之心。 明开岳和林绮雨相互间递了一个眼神,林绮雨便悄悄握住了自己旁边的剑。 那巨汉小二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般,仍面不改色地站在那,毫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异样的眼光。 明开岳道:“你是谁?之前的那个小二呢?” 那巨汉小二声如洪钟,震聋发聩,“他病了,我来替他。” 明开岳微微点头,但仍紧紧盯着这个巨汉,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他隐隐感到从这个巨汉的身上散发出腾腾杀气,可这种感觉又好像不存在,令人难以捉摸。这还是明开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捉摸不定。 明开岳沉了沉气道:“好吧。我们要结账,该给多少钱?” 那巨汉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好似仔细盘算了一番,然后一字字道:“二十。” 明开岳瞪了瞪眼,道:“什么?二十两银子?” 只见那巨汉笑了笑,摇摇头道:“不是二十两银子,而是二十两金子。” “什么?”明开岳拍桌而起,站起来之后才发现那巨汉比自己高了一头半。 再看那巨汉丝毫不显畏惧,反而依然一张笑脸,“二十两金子,一点也不能少。” 明开岳终于确定自己原来住了一见黑店,简直黑到了骨子里。 林绮雨心里十分气愤,这些年他们一路惩奸除恶,林绮雨也变得有些嫉恶如仇。 林绮雨也拍案而起:“你们这是一间黑店。” 那巨汉笑了笑:“是黑店又怎么样?你们两个人进了咱家这个店一步就休想走出去。要么你们乖乖留下二十两黄金,要么你们留下两条命。”忽然店里其他桌子前的客人纷纷站了起来,手里都拿着各类各样的刀剑兵器。 那巨汉也从身后掏出把三尺长的砍刀,“咣当”看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碟子像发糕一样被他手中的刀齐整整切成两半,可见这把刀纵然不是名刀也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快刀。 连明开岳都看了都不禁赞叹一声:“好刀?” 那巨汉撸了撸袖子道:“识相的就交钱出来,否则爷爷手中的刀就要让你们好看。” 明开岳挑衅似的笑道:“就算你这把刀把我劈成了两半,我也掏不出来。莫说是二十两金子,我连一文铜钱也交不出来!” 那巨汉怒道:“什么?一文钱也没有还敢住店?你们是真的不打算活命了?” 林绮雨笑道:“怎么着?开黑店的就不许遇到吃霸王餐的吗?” 那巨汉扭过头来看着林绮雨,慢慢贴近了脸,唾沫横飞道:“你想黑吃黑?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离她远点儿!”明开岳怒道一声,话音未落,那巨汉整个身子却已飞出,重重摔在桌子上,将桌子砸了个稀烂。店里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只因谁也没有看清巨汉是如何飞出去的。他们只能看到巨汉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子。 明开岳渐渐将手放了回来,店里的一些小喽啰蠢蠢欲动却又每一个人赶上前的。 那巨汉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终于露出了畏惧,但在自己的收下面前仍然故作强态。 他恶狠狠地看着明开岳道:“是你?是你出手打我的?” 明开岳也恶狠狠地回了一句:“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如果有任何人想要拦着我们我敢保证他一定不会那么幸运的只被扇了一巴掌。” 那巨汉吐了口嘴里的血,“嚣张个屁!弟兄们,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大安然无恙的原因,这些那巨汉的小弟们听到命令后竟胆大起来,先有五个人手持着兵刃像明开岳和林绮雨砍来。 可他们只距离明开岳二人不过一尺距离的时候便各个如同雕像一般定在了地上不再有任何吼叫和动作。 然后,他们的脖子忽然裂出了一道鲜红的伤痕。伤痕不大,只是两三寸的血口,但这血口却切得十分深。 那巨汉完全不知道情况,事实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看到明开岳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剑,他们甚至会以为那五个人是暴毙而亡。 这下巨汉也呆住了,冷汗浸湿了他的青衫。 巨汉已经没有一丝底气,他的声音发着颤说道:“你们,你,你究竟是谁?” 明开岳笑道:“我是一个从来没有金子的人。” 巨汉忽然双腿发软,险些倒在地上,其他人也纷纷扔下了自己的兵器,自顾逃命。 巨汉说道:“好汉,我,我虽然开了黑店,但这也是被逼无奈,我发誓,我从来没杀过任何一个人?” 林绮雨道:“哦?你刚才的样子可不是那么有说服力。你不是说要么留钱要么留命吗?” “呛哴”一声,巨汉的刀也扔在了地上。他人也轰然跪倒在地上,哭喊道:“女侠女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从来没杀过人唉!” 明开岳终于明白刚才感觉到那捉摸不定的杀气是怎么回事了,或许这个人真的没有杀过人。 明开岳用刚才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衣服擦拭了剑,虽然剑上一点血迹也没有,但这是他的习惯。 他走到那巨汉面前,搬了个凳子坐下,冷冷说道:“我问你的话你必须如实回答若让我觉得有半点虚假,我可不会说大话吓唬你,我的剑可是货真价实用来杀人的。” 那巨汉急忙说道:“是是是!您尽管问,我一定实话实说!” “你是谁?” “我叫江大路,一直都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你开黑店多久了?” 江大路抹着眼泪。 明开岳厉声道:“哭什么哭,快说!” 江大路抽泣着,一个虬髯大汉,在这里哭哭啼啼,这种反差感倒让林绮雨觉得有些好笑。 江大路道:“这……这是第一次。” 林绮雨道:“呵!第一次就让我们遇上了?我看你是怕我们知道你杀害了其他人才故意撒谎骗我们的吧。” 江大路忽然像被火烧屁股一般急忙解释道:“真没有真没有!我绝对没有说谎,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干这个。” 明开岳道:“你为何要做这个?你刚才说逼不得已?难道有人比你做强盗不成!” 江大路道:“大侠您说得太对了!就是有人逼着我做这种营生。” 林绮雨冷冷笑道:“说这种鬼话,谁会相信?谁逼你做强盗开黑点?” 江大路道:“女侠,我可不敢撒谎!逼我做这种事的人正是昨日你们见到的那个小二啊!” 二人疑惑了,明开岳接着问道:“他为什么逼你做这个?” 江大路道:“因为,因为我……” “快说。” “因为我欠他的钱!” 林绮雨挑了挑眉道:“不会正好欠了二十两金子吧!” 江大路拼命点头道:“是的是的!女侠你说对了,就是二十两金子。” 林绮雨忽然抽出了剑,剑身搭在了江大路的脖子上,冰冷的剑贴着他的肌肤让她汗毛倒竖,甚至吓尿了裤子。林绮雨觉得恶心,撇了撇嘴道:“你糊弄谁呢?像他一个小二,怎么会有二十两金子借给你?” 江大路哭道:“不不不!他不是店小二,我才是店小二……” 这倒让明开岳和林绮雨吃了一惊,一个看似应该是店小二的人却不是店小二,一个虬髯大汉,看似绝不可能做店小二的人却偏偏真的是店小二。 江大路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有一天他突然走进客栈,说给我二十两金子让我帮他做件事……” 明开岳问道:“什么事?” “他让我毒死两个人。” “让我猜猜,他让你毒死的是我们两个?” 江大路畏惧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毒手 林绮雨手腕稍一用力,那把剑又贴紧了江大路的脖子,江大路脸上眼泪鼻涕横流一片。 林绮雨道:“我问你,那人有没有说为何要取我二人性命?” 江大路哭道:“没有没有,我问过,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明开岳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别人让你毒害别人,你连问也不问清楚就敢下手?” 江大路道:“大侠!有几个人能拒绝呢?那可是二十两金子啊!够我一辈子花的了。” 明开岳叹了口气,苦笑道:“倒也是,这么多金子确实够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了。但是如果你有家人,恐怕这些钱就不够了。不过你既然敢答应他做这种事情,恐怕你还没有妻室儿女吧!” 江大路道:“大侠您又说对了!我江大路已经三十好几,确实连个媳妇儿也讨不上。” 林绮雨不禁笑出了声,因为她实在觉得江大路的样子和他的实际年龄差了很多。江大路不知她笑什么,他仍胆战心惊,恐怕她手一抖,自己就没命了。 明开岳道:“所以你没能毒杀我们,因此反而欠了他二十两金子?” 江大路点着头,动作幅度不敢做太大,冰冷的剑身仍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明开岳问道:“你有没有亲眼见到那二十两金子?” 江大路突然睁开了眼,然后怔怔地摇了摇头。 林绮雨“噗嗤”笑道:“你都没有亲眼见过那金子,怎么会相信他能掏出二十两金子给你呢?” 江大路幡然醒悟,恐惧与悲痛交织在一起。 明开岳叹气道:“这实在是一个不公平的交易。看来那个人真的十分了解人心。如果他只是说二十两或是二百两银子,或许还会让人猜疑。可他却说二十两金子,竟让人毫无戒备的去相信了。” 明开岳看了看江大路,忽然起了恻隐之心,他对林绮雨道:“林妹,把剑收起来吧。” 林绮雨扬了扬眉毛,明开岳又道:“他说的是真的。” 林绮雨听后收起了剑,然后冷声问道:“说,那人长什么样子?” 江大路抹了抹泪道:“不知道,他……他没给我看他的脸。” 明开岳问道:“什么意思?” “他带着一副面具。” “面具?” 明开岳看到江大路的眼里充满了恐惧他双眼睁的很大,好像要把眼睛睁裂一般。一双眼球慢慢凸了出来,血丝清晰可见。他的脸也肿胀变紫,接着,两行血从他的眼睛里顺着脸流到了下巴。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吐出白沫。 一切好像发生在一瞬之间,这个刚才还生龙活虎哭哭嚷嚷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明开岳甚至不忍多看一眼他的死相,林绮雨也已经跑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呕吐起来。因为江大路不仅死相难看,而且还散发出奇臭无比的怪味。 明开岳本想查看他的死因,却又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只是在江大路尸体的脸庞嗅了嗅便也死了过去。 明开岳立即捂住口鼻,跳开丈远。 他走到林绮雨跟前,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好受些了吗?” 林绮雨直起了腰,咽了咽嗓子,然后道:“好多了。” 明开岳问道:“林妹可知他是如何死法?” 林绮雨不用再去仔细察看,因为她在跑出来呕吐之前已经牢牢记清,她只是受不了那种味道。 林绮雨道:“他是中了邪门的毒而死?” “有多邪门?” “邪门到连我都没有办法对付。” “唔,这倒真的很邪们。” 明开岳早就知道林绮雨的一身医术尽得她师傅“混极仙翁”白澜光的真传,世上很少有她没法子解的毒。而这一次,确实碰到了强劲的敌手。明开岳渐渐感到有些不安。 明开岳在用毒解毒方面一窍不通,他接着问道:“他为何会突然暴毙而亡?” “太可怕了。”林绮雨道,“我从来没遇到过能把毒药发作掐算到如此精细的人。”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他接下来要回答的话吗?” “记得,接下来他就要告诉我们那给他二十两黄金的人是谁。” 明开岳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接着说道:“难道就是那个人给他下了毒?” 林绮雨道:“除了他还有谁?” “原来他早就会把那个人杀了,可他却还不知道,以为那个人真的会给他二十两金子。” 明开岳见林绮雨凝着眉头,便问道:“林妹?怎么了?” 林绮雨道:“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我觉得江大路死的时机很奇怪!你难道不觉得吗?他之前没有一丝征兆,却在即将说出那人更详细消息的时候突然毒发身亡……若是说巧合的话,我倒真的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如此掐算好时间。” “林妹的意思是……” 林绮雨点了点头,四处扫了一眼,然后悄声给明开岳说道:“我觉得,他一直都在这里。” 明开岳听后,忽然握紧了自己的剑,林绮雨按住他即将拔剑的手,道:“不要打草惊蛇。” 他放松下来,正想问林绮雨接下来该怎么办,林绮雨忽然倒了下去。明开岳伸手揽住她,惊讶道:“林妹林妹!你怎么了?” 林绮雨面色忽然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没有。她的身体也软绵绵的,就像散了架一样。明开岳又惊又急,茫然不知所措。 她到底怎么了?难道也中了刚才的毒?可自己怎么没事啊? 他抱起了林绮雨坐在椅子上,轻轻将她额前发丝捋到耳后。 忽然间,林绮雨睁开了眼,然后指着明开岳的身后,道:“在那!” 明开岳微微一笑,一刹那间,一把银光闪闪的剑“噌”地出鞘,直插明开岳身后的敌人。 林绮雨不知何时已经跳出丈远。 明开岳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高大魁梧,如墙一般,体格甚至比刚才的江大路还要大上一倍。他的肩很宽,和他头上戴的斗笠一样宽。斗笠下面是一张面具,鬼人面具,恐怖的獠牙,血红的大口。面具后面还有这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着光。 最重要的是,明开岳的剑竟被那个人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牢牢夹在两掌之间。 明开岳的剑快如闪电,刚才那一刹那明开岳又十足的把握刺中身后的敌人,甚至他以为自己已经刺中了,所以才会露出那自信的微笑。 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那死亡的压迫感让他后背沁出冷汗。 惊讶的不仅是他,一旁站着的林绮雨也吃惊至极,她也认为——江湖上很少有人能接住明开岳的剑,这就是他被人们称为“快剑”的原因。 可眼前的这个人偏偏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明开岳额头也是一片细汗,他忽然觉得吃力至极。剑在这个人两掌之间就像插进了上古的磐石之中,动弹不得。 明开岳与面具人二人的姿势只僵持短短一会儿,明开岳却觉得过了很久。 林绮雨忽然也拔出了剑,欲要出手,那张面具后的两点绿光轻轻一闪,明开岳忽然喊道:“林妹!不要过来!” 林绮雨忽然钉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内心焦灼无比。 这时听见那面具人“咯咯”笑着,声音沙哑刺耳,就像金属刮擦之声。 面具人道:“原来如此,二位演了一出戏,故意引我出来!这招引蛇出洞妙啊!可惜,我是一条带着毒牙的蛇。” 明开岳冷笑道:“哼!你就是那个有这二十两黄金的人?” 面具人“咯咯”笑道:“二十两黄金?我若是有,干嘛要送给别人?” 明开岳道:“看来他确实被骗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快,因为他怕自己稍不留神,就可能尸横就地。 面具人道:“只能怪他太贪心。” 明开岳紧盯着面具后面的两点绿光:“你到底是谁?” 面具人道:“咱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这样实在不太好说话。” 明开岳道:“你以为我会上当?我一放松,你转眼间便会杀了我。” 面具人道:“那你可是太抬举我了,‘快剑’明开岳。” 明开岳惊道:“你认得我?” 面具人道:“我不仅仅认得你,我还知道在那边的姑娘是林绮雨林姑娘。” 林绮雨冷声问道:“你就是昨晚暗发匕首的人?” 面具人道:“林姑娘果然聪明!” “用不着你来夸我!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为何要杀我们?” 面具人干咳一声:“我想二位一定误会了,我几时想过杀害二位?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一下二位,不要惹祸上身。” 明开岳道:“什么意思?” 面具人道:“意思就是……明大侠,咱们能不能先收手?这样下去,咱俩一定会有一个先累死,而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明开岳冷冷道:“在我知道你的身份和真实目的之前我绝不会收剑。” 面具人冷笑道:“明大侠还真是谨慎地很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 面具人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明开岳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运气在这把剑上,他感受到一股压力,如同半边天的乌云一般压了过来。 那张面具后面的绿光忽然变得更亮,“因为我很强!” 随着面具人一声低吼,明开岳竟被震飞数丈,撞在了墙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夫复何求 明开岳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林绮雨因为担心他而跳到了他的身边。 “明哥?受伤了没?”林绮雨关切地问道。 明开岳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林妹,没受伤。” 明开岳自己也很奇怪,方才那股震飞自己的内力威力着实不小,自己非但没有受到外伤,甚至连内伤也没有。在自己撞到墙面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背后有一股力量在减缓自己的冲击,使得自己没有真正的撞到墙上,而更像是装在软绵绵的被褥上。 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面具人不容小觑,他的身份和实力均是未知数。贸然行动,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面具人道:“怎么样,明大侠。现在你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吧,咱们能聊一下了吗?” 明开岳道:“你要聊什么?” 面具人:“关于你最近在做的事情,我们认为你应该更操心一下别的事情。”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这些也不是你该关心的。明大侠,世上还有很多蟑螂需要你来抓。” 林绮雨冷笑道:“我们可不止抓些蟑螂,有时候也会抓一些真正的坏人。” 面具人道:“难道林姑娘认为我是坏人?” 林绮雨道:“像你这样的打扮,很少会有人认为你是好人。” 明开岳道:“好人是绝对平白无故杀人的。” 面具人看了看自己脚后那江大路的尸体,然后笑道:“二位若是觉得在下平白无故杀了这个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若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你们二位。” 林绮雨道:“满嘴谎言!他一点武功都不会!” 面具人道:“二位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天下有‘闭脉功’这门武功吗?” 明开岳道:“据说闭脉功是一门邪派武功,能让一个武功高手短时间之内变得一丝真气也没有,令人毫无察觉。难道这个江大路也练了这身武功?” 面具人道:“不错,这门武功看似毫无用处,可是总能出其不意,甚至轻而易举杀死江湖高手——就像二位这般高手。练得此武功可以令二位这样的高手掉以轻心,然后伺机出动,一出手必定结果两位性命。” 明开岳道:“你是说,刚才他就差点就杀了我们?” 面具人道:“正是如此,还好在下出手不算迟,否则,江湖上就少了二位行侠仗义的大侠了。” 林绮雨道:“明哥,别听他信口雌黄,江大路已经死了,他说什么都无从考证。” 面具人道:“看来林姑娘还是信不过在下。” 林绮雨道:“让我信得过你,你要先解释为何要偷袭我们?” 面具人摆了摆手道:“偷袭?我何时偷袭二位?我只不过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走出来,然后明大侠的剑就刺向了我,难道我一个大活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被别人拿走吗?” 林绮雨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反驳,好像面具人说的都是对的。 明开岳道:“那你是否要解释一下,找我们的目的?” 面具人“咯咯”笑道:“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是想要告诉各位别惹火烧身,你们现在做的事情不禁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明开岳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面具人道:“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来了。你们要去救景云,我奉劝一句,这件事情你们管不了。” 林绮雨笑道:“你为何要如此好心地来提醒我们?” 面具人道:“因为这件事关系重大,关系到二十年前的江湖大事。” 明开岳听到之后,眉头紧皱,如鲠在喉。 面具人闪烁着双眼,道:“看来明大侠知道我在说什么。没错,这件事关系到‘十剑门’被灭门的事情,而明大侠是寥寥无几十剑门遗余子弟。所以,你们还是听我一声劝告,莫问此事。” 明开岳忽然笑道:“太可笑了。” 面具人道:“可笑?” 明开岳道:“难道不可笑吗?你说是来劝我莫问此事,却又将这件事与我十剑门的关系讲了出来。这哪里是在劝我,简直是在告诉我一定要将这件事管到底。” 面具人先是沉默,忽然笑道:“好嘛好嘛!不愧是明大侠!我的小阴谋就这么被揭穿了。” 明开岳道:“你放心吧。” “哦?” 明开岳坚定的声音如同锤子砸在石板上:“这件事,我一定会管到底!” 面具人拍掌道:“好!好!告辞了!” 说罢,从他脚底忽然冒出一大团紫烟,明开岳喊道:“林妹快走。”然后捂住口鼻,拉着林绮雨的胳膊跳出了门外,远远走开。 紫烟随风散尽,面具人已不见踪影。 明开岳和林绮雨也没有再回到那个店中,那个店里除了一具尸体,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二人走在路上,一片广阔的土地上,只有一条蜿蜒的土路伸向天际。 林绮雨一路愁眉不展,有好几次好像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明开岳也没说什么,他目光一直看着前方,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林绮雨终于忍不住,她拽了拽明开岳的衣袖,说道:“明哥,你怎么了?” 明开岳微微笑道:“我很好啊,林妹。” 林绮雨皱着眉头道:“别骗我了,你一定有心事,为何不对我说?这些年,只要是关于你那师门的事情,你从来避而不谈。如果刚才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一些了。” 明开岳叹了口气道:“我该告诉你些什么呢?有些事情,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林绮雨道:“有时候一个人想明白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就会想明白了。” 明开岳凝目看着她,眼中溢满关怀与担心,“林妹,你不该承受这些本不该你承受的感受,我不想......我不想把这些事情压在你的身上。” 林绮雨摸着他的脸庞道:“看着我。” 明开岳看着她,她的双眼是那样动人,她微微翘起的鼻尖,还有那薄薄的嘴唇,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温柔。 林绮雨温柔道:“我是你的妻子,我当然有义务和你一起承担。我们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不是吗?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该告诉我。” 明开岳的双眼湿润了,他不知是因为回想起师门往事,还是由于自己拥有一位这样贤惠淑达的妻子。 他终于下定决心,将多年前的师门往事告诉了林绮雨。 林绮雨终于意识到,这些积压在明开岳心中的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她现在越来越难以想象明开岳每天都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生活下去的。她认为或许在他和自己结为夫妻之后,他心里的负担已经轻了很多,可是现在面具人的出现,无疑让这份负担重新回到了明开岳的心头。 确实没错,在明开岳与林绮雨结为夫妻之前,明开岳的生活中一直只有一件事情——重振十剑门。 可自从他娶了林绮雨为妻,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变了。不是变得懦弱,他那份重振师门的渴望从未减弱,可他觉得现在自己多了一份更重要的责任。他要好好照顾林绮雨,他不能让她遇到真正的危险。所以,他一直都在江湖上“打蟑螂”。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有些同意面具人的说法。 他们夫妻二人虽然游走江湖,惩奸除恶,却没遇到过几个大奸大恶之人,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遇到自己无法应对的危险。至少——明开岳是这么想的。可现在看来,他们之后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危险,而是死亡。 没错,他们有可能被杀死,被面具人或者是面具人隶属的组织,明开岳一直想着。 面具人真的很强,不仅是他刚劲勇猛的外家功夫,还有那细致入微,变化多样的内力。 这样的人,自己该如何去对付呢? 林绮雨道:“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做。” 明开岳有些犹豫,他好似没有面对那面具人说出那话时的底气了。 林绮雨接着道:“只要是正确的事情,我们就必须去做。那不仅仅关乎几个人的性命,而是正义。我们一路到此,我们的目的,不都是为了这两个字吗?” 明开岳道:“可是我怕.......” 林绮雨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双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怕我有生命危险。你以为我是个傻姑娘吗?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因为你一直都在保护我,我知道你爱我。我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能做你的妻子是我最幸福的事情。可同时我也很难过,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明开岳抱住了她道:“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就拿出爱我的力量,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我要帮我的丈夫实现自己的梦想。”她渐渐抬起头,看着明开岳,“我要帮你重振十剑门。” 明开岳将她搂得更紧,他暗暗定下决心——决不能失去这个女人,决不能。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义 昏暗的洞穴,冷风从洞口灌进来,在洞里盘旋着。众人听得入神,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火光正越来越小。 “噗” 火灭了。 黑暗的洞里顿时充满寒冷潮湿。 黑暗里只听得到众人的呼吸声,接着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有人站起了了身子,走远了,木头彼此相撞作响,脚步声又走近了。 一点火光亮起,姜川海的脸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生硬冰冷,像铁板打制出来的面具一般。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喜怒哀乐。 他拿着火折子慢慢生火,不一会儿众人又重新得到了一团篝火。 而姜川海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好像刚才自己什么事也没做一样。 众人仍是沉默。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年前十剑门经历的那场“灭门”浩劫。那就像一场噩梦,血流成河,峨眉山崖回响着声声哭嚎哀叫。 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很少去谈论他。 现在众人面对着一个当时深受伤害的十剑门残余子弟,而又不得不不去谈这件事,每个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尤其是洪瀚明等人。因为万军帮的崛起,正是在二十年前那次江湖灾难之后。他们不仅目睹了这一切,还深深参与其中。所以姜川海、洪瀚明、风瑜和秦平四个人脸上都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长时间的沉默,让洞穴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终于明开岳先开口说道:“诸位,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我十剑门虽然惨遭恶人陷害屠戮,我明开岳虽然是十剑门大弟子,更背负着师门的血海深仇......” 当大家以为他的话语让场面更加压抑的时候,明开岳去转而说道:“但我明某也是一个明辨是非,我分得清黑白。” 他看向了万军帮的四个人,接着道:“万军帮的诸位,你们虽然参与当年的那场争斗,但我明某却从未将你们当成是仇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当年在下看得一清二楚,历历在目。你们没有屠杀我十剑门任何一名子弟!” 姜川海、风瑜和秦平的眼睛忽然发亮,都抬起了头,看着明开岳,目光中似乎带着愧疚与感激。 明开岳笑笑道:“你们虽然没有站在我十剑门一边,却也没有继续助纣为虐,反而帮我们杀了几个贼人头目,姜堂主,说起来,你还救了我一命。” 姜川海铁一般的面膛似乎出现了涌动的血色。 明开岳道:“我忘不了在自己中了敌人暗箭的时候你是如何为我除掉即将取我性命的那三个人的。可我还没来的及道谢,你便转身离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移到了姜川海的身上,姜川海双目似有些湿润。他当然没有忘记,那是在那一场灾难血拼当中自己唯一一次救人。当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变了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那时是救了自己。 姜川海一字字道:“明大侠,在下惭愧。请你受我姜川海,一拜!” 姜川海跪在地上,双手行将举起,明开岳立刻站起身子扶住了他的手。“姜堂主!明某受不起!你救了我的命,怎么反而......” “明大侠!” 明开岳转过头,看到洪瀚明也跪在了地上。 洪瀚明道:“明大侠,昔年我虽还未出世,但我身为万军帮少公子,却不能不承认昔年我们犯下的错!我代万军帮全体,向你赔罪!请无论如何受我这一拜!” 明开岳没有来得及拦住他,洪瀚明却已经叩首在地上,接着风瑜、秦平和眼前的姜川海也都齐声道:“请明大侠受我们一拜!” 说罢,三人也纷纷叩首不起。 明开岳不禁泪湿双目,同样跪在地上:“各位,快请起!我代十剑门.....所有子弟以及掌门师傅和师伯们,原谅诸位!快请起来吧!” 姜川海等人听了之后,心中觉得顿然释放了那种愧疚,纷纷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早已站了起来,被这一幕所打动。 易万轩道:“各位如此深明大义,乃是江湖之大幸。若是各个门派均是各位这样的人怎会不天下太平?” 梁老三揉了揉鼻子道:“哎呀呀!各位都是好汉,怎一个个恁得酸味!搞得老三我也忍不住流几滴泪金子了。” 空笑道:“你的眼泪若是金子,你就不会到街上要饭去了,没事哭一场,你就成了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了。” 梁老三道:“哎,我梁老三要是不去要饭,可就实在愧对‘无赖’这个名号了。让老三我去做富人,那除非天下有钱的人都去做乞丐咯!” 怜香玉莞尔笑道:“你就做梦吧!” 众人都笑了,无论是悲伤还是愧疚都已烟消云散,随风飘出了这个山洞。 众人重新坐回在篝火旁,彼此之间更加信任,他们团结的力量甚至让中间的火堆烧得更旺了。 洪瀚明问道:“明大侠,你刚才所说面具人告诉你这件事和昔年十剑门有关,你是什么看法?他说的可信吗?” 明开岳环顾着众人,每个人似乎也都有这种疑问,明开岳道:“可信可不信。” “哦?这不等于啥也没说吗?”梁老三道。 空道:“你别打岔,听明施主继续说。” 明开岳接着道:“在下说不信,是因为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就像是引诱我踏进他做好的陷阱一般。可相反,意图太过明显,很难令人猜测他的真是目的,这才是他真正的高明之处,可这仍然有可能是个陷阱。” 易万轩道:“那明大侠觉得可信又是什么原因?” 明开岳道:“我觉得可信是因为——我那师弟——齐英儿。” 众人不禁惊疑一声,然后又静静等待明开岳继续说。 “七年前,我师伯穆无涯在收他为徒的时候曾经赐给他一样东西。那是我们十剑门代代掌门负责保护以及传承的东西——一把木剑。” “一把木剑?你们天天抱着一把木剑供奉着?”梁老三打断道。空瞪了他一眼,他便把原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明开岳笑道:“梁老兄可不要小瞧那把木剑,我们之所以代代守护那把木剑是因为其中的秘密......” 风瑜忽然插嘴问道:“明大侠......你这样对我们说出贵帮的机密,是不是......有些......” 明开岳笑道:“无妨无妨。我信任在座的各位。”他坚毅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就像昔年相信我的同门师兄弟一般。” 众人听了之后心中又是一番感动,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彼此之间的信任更加能令人感动的东西了。尤其是当这份信任不可被摧毁,就算用世界上最锋利的刀也看不断的时候,那将会化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涌进众人的身心。 明开岳道:“那把木剑里,有着我们开派祖师尊阳真人所创的武林绝学——凤凰火剑。想必各位都知道,我派之所以叫做十剑门的缘由——正是因为我派留有门规,应有十代掌门独创武林至高剑法,留给门下弟子十套剑法学习修炼。算至我师父——第六代掌门已经有了六套剑法。” 易万轩道:“恐怕这六套剑法中任何一套剑法放在江湖之上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绝学。” 明开岳笑道:“没错。这六套绝学无论是谁学会一套,在江湖之中便能行走自如。” 梁老三不禁好奇问道:“我们都知道明大侠素有‘快剑’之称,不知明大侠学的是哪一套剑法?” 这次没有人你去责备梁老三岔开话题,因为其他人似乎也很想知道这位走遍江湖行侠仗义的明大侠到底身怀什么绝学?更何况在场的不少人都是以剑法立于江湖——姜川海与易万轩,当然还有仍在成长阶段的洪瀚明。 明开岳道:“既然大家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诸位,我所学的剑法是我派第三代掌门徐阳子所创的‘武皇剑法’。” 众人一听到剑法的名字便觉得其实非凡,忽然都觉得这套剑法果然很适合眼前的这个男人。 林绮雨也开心的听着,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听着大人讲故事一般,虽然听而很多遍,但仍不觉得厌倦。 明开岳继续道:“不瞒诸位,这套剑法其实十分霸道,既不重在招也不重在意,只是取杀敌最简单的最直接的方法,可惜明某不才,只学会其中一个‘快’字而已。” 姜川海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剑法也是如此,若是将剑法之快练到极致,却也可以立于不败,只是这样太过艰辛,而且风险甚大。一个人若是只在意怎样出剑最快,那么身上其他部位必定会有疏忽掉的空当。” 空接着道:“所以只有练到极致才可,这样敌人就没有机会钻自己的空当了。” 姜川海和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明开岳笑道:“诸位真是太高估在下了。” 梁老三道:“明大侠方才说只领会到了个快字,就是说这套剑法也没学全?” 明开岳毫不掩饰地说道:“没错,这套剑法共有六个字诀,乃是——快、猛、锋、缓、柔、钝。” 众人听后,有些不解, 易万轩道:“明大侠,这六个字诀中为何三者相对?岂不是自相矛盾?” 明开岳解释道:“不,这套剑法本来就无法学全,最多也只只能学三种,要么前三者要么后三者。而且,很少人会去选择学三种,因为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都会去选择其中一种来练。” 众人都是江湖中人吗,一点便透。无不佩服十剑门这位创下“武皇剑法”第三代掌门——徐阳子——之用心良苦。 因为这样做不仅可以使学剑之人磨砺心志,又可以避免学剑之人的贪心不足。真不愧是武林之绝学。一般人真的很难做到。 “但是在这六套剑法里,只有一套是从没有人学习过,或者说没有人学成过。” 怜香玉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那把木剑里藏着的——凤凰火剑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邀请 “没错,自从祖师尊阳真人创此绝学之后从来没有人练成过。只因为这套剑法在我门中从未有过任何记载。而那把木剑乃是尊阳真人临终所托,由掌门代代守护,等到有缘之人打开其中的秘密。”明开岳道。 易万轩道:“就连贵门的二代掌门也不曾目睹吗?” 明开岳道:“不至于此,据说二代掌门曾领略过师祖的凤凰火剑,不过时间太过遥远,也无从考证。” 梁老三道:“那这套绝学岂不是真的成为‘绝’学了吗?” 明开岳继续说道:“在二十年前那场血战之后,我师父元方子不久便因负重伤,不治而亡,就将木剑交给了我,待我遇到师伯穆无涯时就呈交于师伯......” 空喃喃道:“后来穆施主在收了齐英儿为徒之后将这把剑传给了他?” 明开岳点了点头,空微微笑道:“阿弥陀佛,看来尊阳真人的绝学并没有失传于世。” 众人听后各个面露惊色,明开岳则更加激动,问道:“空小师傅是说我师弟打开了其中的秘密?” 空道:“正是如此。半月之前,我师伯无戒大师曾经咋夜半时分指点过齐英儿,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与见过他拿出木剑。” 众人回想起来,那日院子里的火光——原来是把那把木剑给烧了吗? 风瑜不禁赞叹:“原来如此,尊阳真人当真玄妙,解开木剑的方法竟是烧了它。” 秦平道:“换成我我都想不出来,明知道里面藏有武林绝学,怎么会忍心烧了它?难怪十剑门代代守护都不曾解开。” 姜川海道:“凤凰浴火重生,无戒大师的智慧也着实令人赞叹!” 林绮雨也赞叹道:“没想到齐英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机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她却不知道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手拿着一柄剑的小男孩就是齐英儿。 除了怜香玉、易万轩毫不知情只顾惊叹其中缘由外,洪瀚明坐在一旁眼望篝火也不做声。他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那是少年的倔强与好胜,现在齐英儿学会了武林绝学,自己又学会了什么? 风瑜与洪瀚明经常朝夕相伴,自然一眼瞟出他的心思,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洪瀚明抬起脸来看着他,风瑜对他微笑着,似乎对他说:“不用担心,你终有一天也会成为武林中的佼佼者。” 明开岳尤其大喜,道:“苍天,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终于明白了,看来面具人说的是真的。” 易万轩道:“明大侠此言何意?” 明开岳道:“我师伯收他为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是我师弟齐风的孩子。” “齐风!”梁老三忽然惊呼道 众人吃惊地看着梁老三,明开岳也不解问道:“梁兄与我师弟可是熟识?” 梁老三道:“哪是熟识!我和他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啊!” 众人听后更是诧异。 怜香玉道:“你这无赖,怎么会和人家是结拜之交?” 梁老三气昂昂地仰起了脖子,得意道:“怎么,想不到吧想不到吧?我梁老三也有个名门正派的好兄弟!”忽然他变色道:“哦呀!糟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天天和自己的小侄子呆在一起!我怎么那么笨!我的侄子怎么,怎么还没来啊?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秦平鄙夷说道:“得了吧!凌公子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跟你这要饭的叔叔在一块儿说不定被你带成个小要饭的咧!” 梁老三叱骂道:“怎么?你这个蠢牛羡慕老三我有个这么厉害的侄子不是?” 秦平回嘴道:“呸,真不要脸!” “你!” 空道:“好了老三,你别吵了。现在可不是认亲的时候。” “对对对对!”梁老三拍腿道。 明开岳迫切问道:“梁兄,你在何时与我师弟结拜?” 梁老三摸了摸下巴,道:“有很多年了吧,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十五六年了!对了,那时候我不知道齐风竟然是十剑门的子弟,这真是......不,明大侠,咱们先说正事,以后我会慢慢给你讲齐风的事情。” 空挑了挑眉毛,笑道:“难得你正经一次。” 梁老三哼了一声道:“我梁老三正经起来,吓怕了你们!” 秦平道:“刚说就不正经了。” 怜香玉怕两个人继续拌起嘴没完没了,连忙说道:“明大侠,还请快些讲清其中缘由,我等好做应对。” 明开岳道:“嗯,好。师伯当年赐给英儿木剑是因为师伯把重建十剑门的重任交予了他!”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所有人都在想象十剑门重振会把江湖变成怎样的气象。当年十剑门经历了灭门灾难,而如今重振的话是否又要掀起江湖上腥风血雨。因为当时灭门惨案,几乎江湖上是的每一个门派都多少参与其中,其中恩怨纠葛岂是简简单单就能理得清的? 可众人也很清楚,重振门派可不是一个十二岁小孩能够承担的。 明开岳更是深知如此。 一时间众人又是一片沉默。 空这时说道:“我相信齐英儿。他既然已经学得尊阳真人的凤凰火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以......我相信他。”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那个面具人所说的话。他说景云被劫走的事情与十剑门有关,看来其中这件事和齐英儿又莫大的关系。或许那面具人也同样知道齐英儿是穆前辈的徒弟......或者他也知道齐英儿的徒弟就是齐风。” 怜香玉道:“这个面具人到底是谁?” 风瑜忽然想到些什么,喃喃道:“这个面具人似乎和上官玲珑也有关系。” 林绮雨惊道:“上官玲珑?是不是上次......” 风瑜道:“没错,就是上次见到林姑娘那天早一点时间发生的事情。” 林绮雨道:“当时我匆匆忙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瑜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后道:“上官玲珑上吊自尽。” 明开岳夫妻二人惊诧非常。 “上官玲珑竟会自杀?” 风瑜道:“这也是我么你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而且......在之后那面具人就劫走了上官玲珑的尸身。之后的事情,林姑娘都知道了。” 明开岳道:“看来面具人的身份是所有的关键,他很有可能是这一次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 洪瀚明忽然说道:“我在想......”众人看着他,洪瀚明抬起头也看着众人,沉沉说道:“我在想或许不止一个面具人。” 秦平道:“洪老弟你的意思是有很多面具人?” 洪瀚明:“没错。我感觉他们应该不止一个人,甚至可能是一个组织。因为方才听过明大侠所言,我感觉他与咱们遇到的面具人行事方面有很大的不同。诸位可还记得李元郴李大侠的说法?那个面具人破窗而来,未曾有丝毫顾忌,行事果断,雷厉风行。而明大侠所说的面具人却是一个心思缜密,善于诡计攻心的人。” 众人听了之后,都也觉得洪瀚明所说不无道理。 易万轩道:“如此说来,我们真是遇到了一个可怕的组织。为何咱们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这样的组织?” 怜香玉道:“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可怕之处,行事诡秘难测,令我们捉摸不透。” 众人现在都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那种压迫感是所有人都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是姜川海和易万轩两人也是。 易万轩在战场驰骋十数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姜川海在江湖上更是早已成名,单凭一把剑便与不知多少江湖高手有过多少场生死较量。可这二从未有过今天这种感觉,就像在和影子打架。 秦平忽然说道:“鸟!也不管!他们有几个人 ,咱们就算现在坐在这里说破了个天也无济于事!咱么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梁老三道:“你觉得该怎么做?” 秦平道:“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在万灵山!先找那南宫鹤老儿把三弟和景云他们救出来再说!” 梁老三道:“你怎么知道人就在他手上?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那个面具人身上,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是南宫鹤劫走了景云一家或者你三弟。” “这......这倒是真的。” 众人暗暗吃惊,他们没想到秦平竟然没有反驳,更没有想到梁老三思绪竟然如此清晰。 空笑道:“难道诸位忘了一个人吗?” 秦平抬起头看着他:“谁?” 空道:“毒笑王。” “王开!” 易万轩道:“对,之前的那个羽毛镖不正是铁无命兄弟的兵器吗?” 秦平一拍脑袋道:“哎呀!我竟然忘掉了这个事。难道王开和那个面具人是一伙儿的吗?啊!谜团太多了!我的头都要想痛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不能在等了!我要出去透透气!” 说罢他便站起了身子往洞外走去。 风瑜想要拦住他,自己却被洪瀚明拉住,洪瀚明道:“风二哥,让他自己去散散心吧。” 易万轩道:“秦兄弟是性情中人,直率洒脱,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 梁老三也说道:“要是给酒,说不定她就好受多了。” 空问道:“明施主,你这个鬼人面具是那面具人离开之前留给你的吗?” 明开岳道:“不,这个面具是之后有人偷偷放在我们马车里的。” “看来此人真的诡秘难测。明施主觉得是那面具人偷偷留给你的吗?” “不,如果是他,我想结果就更糟了。” “哦?” 他看着众人,说道:“如果真是面具人放在那里,我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邀我加入他们的组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家的味道 山映斜阳,夕阳如火,像是烧着了半边天空。 齐英儿斜靠在山顶的一块巨石旁,凝视着即将垂落的太阳。他喜欢在这个时候看太阳,它就像一个火球,不刺眼,却燃烧着你的心。 他痴醉着看着这片景色,就算迎着风吹着,他也不会感到一丝寒冷。 火,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放出一把这样的火,将这一通事情烧个干干净净。 他看着身旁的剑,自己究竟为何走上这条路?他又在思考。 “这里的景色好美啊!” 他转过头,看到了洛儿。她和自己一般大,她笑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会眯成一条缝,脸上也会隐隐出现两个小酒窝。 她手里拿着一件棉麻加厚的衣服,她慢慢走到齐英儿身边,递给了他。 “白先生让我上来把这个给你。现在虽说已经入春,可山上的风可厉害着呢,你这样会吹坏身体。” 齐英儿儿接了过来,摸起来又柔又软,而洛儿的关心则让他的心里变得暖和起来。 齐英儿望着洛儿,洛儿被他瞧的脸红,可洛儿扬脸朝着夕阳,似乎像夕阳的颜色掩盖住自己脸红的样子。 齐英儿将目光移到了洛儿的脚,吃吃问道:“你,洛儿姑娘你不冷吗?” 洛儿的脚往后挪了几步,道:“我不冷,我......我要下去了,英儿哥你也......早点下来。” 洛儿匆匆下山,英儿只看到一个娇小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山顶。 齐英儿将衣服披在了身上,衣服上还有洛儿身上的香味。他熟悉这个气味,在很久前受了墨城的剑伤......他回想起那个少年,他和自己差不多大,他走路很轻,他断了一条臂膀,那只空空的衣袖总是随着他的步伐飘飘荡荡。 而他——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自己第一次感到恐惧。他一回想起磨成那张冰冷的,灰蒙蒙的脸总会陷入一阵恐惧。 太阳落山了,最后一抹阳光,沉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下。齐英儿裹了裹衣服,是时候下去了。 齐英儿慢慢摸索着下去的路,他走顺着一条下山的小道走着,小道旁杂草丛生,乱石堆积。他要小心地走每一步才能不会摔跤,跌下山去——小道另一侧就是悬崖。 他慢慢绕着山体走着,终于走到了山腰。他钻进一片山林,然后看到了亮着火光的木屋。 他推开了门,屋子里的暖意让自己紧绷着的皮肤放松下来。 木屋里面有两张床,一个柜子里由他们可以用的被褥,还有一些衣服——都是男人的。木屋里还有桌子和炉子,还有锅碗瓢盆,他们此时都用得上。 此时洛儿和叮咚正坐在桌子前有说有笑,凌全非则在炉子旁边拿着锅炖着什么东西,一股肉香味从锅里飘出来。 看到齐英儿回来了,凌全非看着他笑了笑,他仍不能说话。 洛儿则更热情,跳下凳子走到他面前道:“英儿哥,快到炉子跟前暖和暖和,我给你拿衣服。” 齐英儿把身上披着的衣服拿了下来递给了洛儿,洛儿将它抱在怀里走到床前准备将它叠起来。 叮咚一直看着二人这一系列的举动,目光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凌全非拿着长长地竹筷子敲了敲锅,洛儿叠好衣服后开心道:“开饭咯!”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那么悲伤。 他们将大壮安葬在那庄园旁的一出幽林之中,洛儿希望大壮再也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所打扰,就让他安安静静地沉睡在那片山中。 齐英儿记得凌全非当晚哭了好久,只是默默流泪,然后拿着酒坐在大壮的坟前,默默地喝着,倒着。 “开饭咯!开饭咯!”叮咚也搓着手,迫不及待的想吃上凌全非做好的炖兔肉。那两只兔子是叮咚傍晚时分在山林闲逛时遇到的,它遇到他们的时候这两只兔子正被一匹狼叼在嘴里。叮咚拿石头打走了那匹狼,将兔子救了下来,却发现两只兔子已经死了,她便拿了回来。 她不会做饭,本来只是想烤着吃,却没想到凌全非竟是一个做饭好手,他在纸上写道:“晚上吃炖兔汤,我来做。” 这下可把叮咚高兴坏了,这些天她都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东西,心想今天有肉已经是自己的口福了,更没想到还能吃上炖兔肉喝上炖兔汤。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活跃起来了,满怀期待这晚上的兔肉。 他们在离开“齐家庄园”之后,便一路赶往万灵山。他们赶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到达了柳青镇。 但他们没有立刻去柳青镇,而是往柳青镇旁的一座山上走去。后天便是三月卅,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后天就要对白鹤帮展开行动。 可这一路走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恐怕南宫鹤早就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面具人的身份又是个谜团。所以他们决定先不与易万轩等人联络,而是先找个藏身的地方暗暗调查。 这座山没有名字,也没有独特之处,鹊羽万灵山遥遥相对,两山之间隔只有二十里的路程。 这间木屋就是他们上山之后偶然找到的。当他们踏进这间木屋的时候十分意外,因为这里一切都表明之前这里曾有人住过,而且是在不久前。 桌子椅子刚拿静静,所有器物上面没有落上很多灰,墙上挂着一支弓和一几个空空的竹编箭筒。 在这个小屋子里最奇怪的就是两张床。屋子空间本就不大,屋子的主人为何会放置两张床?莫非在这里生活的人不止一个? 他们此番行动不能有任何差池,要时刻提放身边的危险,所以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心。 他们在这里暂居了两天,依然没有看到屋子的主人回来。便放心大胆地在这儿住了下来。 炖兔肉的香味让每个人都垂涎三尺,齐英儿再山顶坐了一下午,身体也早已疲惫,也早就饥肠辘辘。面对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肉汤,早已忍不住,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一口下去,烫的自己又喷了出来,喷到了一旁地上,逗得洛儿咯咯直笑。 “英儿哥,你太着急了,要吹一吹才能喝。像这样......”说着,洛儿拿着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着,然后双唇慢慢靠近勺子边缘,慢慢喝了下去。 “太好喝了!”洛儿开心大叫道,“太好喝了,白先生,你做的兔肉汤太好喝了。” 凌全非看到洛儿如此喜欢自己做的兔肉汤,脸上也洋溢一种慈爱的幸福的笑容。用手比划比划,意思是让洛儿尝尝兔肉。 洛儿夹起碗里的一块兔肉,依然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咀嚼一番,咽进去之后又是一声赞叹:“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叮咚也忍不住,开始品尝起来,凌全非瞧了瞧齐英儿,笑着比划着,让齐英儿继续吃。齐英儿这次不再心急,而是一口一口慢慢品尝起来。 只消半个时辰,一锅的兔肉汤,两只兔子就都被四人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汤也不剩下了。 齐英儿吃过之后只觉得浑身发汗,舒畅至极。吃完之后,洛儿和叮咚又是一阵谈笑,齐英儿看着,听着,想着,笑着。 忽然他有一种感觉——他好想时间就停在此刻,不再变化,所有的事情都让它慢下来吧,让自己好好享受这片刻欢愉。 这种似曾相识的家的感觉,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得了。 而其余三个人——洛儿、凌全非和叮咚,他们甚至有可能根本从未体会过家的感觉,就已经在和乱世江湖上漂泊了。 想到这儿,齐英儿竟有些同情他们。 之后,洛儿开始带他们玩起了游戏——猜铜板,正反两面随便猜,猜中之后可以想起他三个人提出任何问题,其他人不得不老实回答;若是猜错了的话,就必须接受其他三个人每人一个问题,同样也不准不回答或者说谎。 洛儿自告奋勇:“我先来猜!” 凌全非将一枚铜板高高抛起,几个人的目光都随着被高抛起来的铜板坠落,凌全非忽然一拍手,将铜板夹在了两掌之间。 洛儿一本正经地思考一下,然后说道:“我猜——正!” 凌全非将手一挪开,在他手心了的铜板是反面朝上。 叮咚笑道:“好呀,出师不利,你可要愿赌服输呢!” “当然哩,我才不会耍赖。”洛儿道,“你们问吧。 “先从你来吧,你先问。”叮咚对齐英儿说道。 齐英儿忽然有些紧张,道:“我?我......” “对啊,你先问,刚才说了,想问什么都行,她必须老老实实回答你的。” 齐英儿瞧了瞧洛儿,发现她比自己还要显得紧张,脸都开始红了起来。 洛儿吃吃道:“英......英儿哥,你问吧。” 齐英儿脑中一片空白,他实在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多大了?” 洛儿立马回答道:“我十二岁,和你一样大。”然后噗嗤一笑。 叮咚似有些抱怨语气道:“什么呀,你这算什么问题。” 齐英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我没玩过这个,所以......还不太会。” 叮咚嘟囔道:“这有啥不会不会的,看我来问。”她一脸阴险地问道:“洛儿小妹,你喜不喜欢这个人啊?” 齐英儿看着叮咚纤长的手指指着自己,有听到她的问题,顿时也是面红耳赤,连看都不敢看洛儿一眼。 洛儿比他好不到那里去,听完这个问题,一直埋怨叮咚过分。 叮咚则嬉笑道:“这是你要玩的游戏,可不准耍赖哦,必须回答,而且必须说实话。” 洛儿只觉得脸像被火烤了一样,他看了看凌全非,后者只是微微笑着,温和的眼神从未变过,她又瞧了瞧齐英儿,他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叮咚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怎么怎么?快说呀?喜不喜欢他?” 洛儿盯着叮咚,心里又急又羞,直咬着自己的嘴唇迟迟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屋外的人 “说呀,说呀。”叮咚不依不饶地问着洛儿,洛儿越来越难以启齿,脸红得越来越厉害。 凌全非则在一旁看着,笑着。 洛儿扭过头来,红着眼眶道:“白先生,你也笑话洛儿!” 凌全非一看她就要哭了,马上收起笑容,轻轻拍拍她的头。叮咚一见状,也是作罢说道:“算啦算啦!这个问题就当我没问过吧。” 齐英儿偷偷抬起头瞄了洛儿一眼,洛儿虽然低着头,但是齐英儿仿佛看到她在偷偷的笑。不管怎样,齐英儿终于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该你了。”叮咚对凌全非说道,洛儿也扬起了脸瞧着他,说道:“白先生,你要问洛儿什么呢?” 凌全非食指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思索模样,他对洛儿的了解就像父亲对女儿一样。当然在女儿长大之后,父女之间就会有些隔阂,可现在凌全非还没有这种感觉,洛儿现在仍然是个小孩子。 洛儿满心期待地等着凌全非将问题蘸着茶水写在桌子上,她好像丝毫不认为白先生会刁难自己。 思考片刻之后,凌全非在桌子上写下一行字。洛儿伸着脖子看着,喃喃念道:“洛儿想学武吗?” 洛儿眼睛忽然冒光一般,惊喜万分几乎要跳起来了,“想想想!白先生,你要教我武功吗?太好了,太好了。” 叮咚又嘟囔道:“这又是什么问题,一点意思也没有。” 齐英儿看着洛儿就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那样天真那样可爱。他转而又皱着眉头看着凌全非,他为何要交洛儿学武呢? 齐英儿的思绪飘回到几个月前——在景云山庄的第一天夜里,凌全非也曾经来找过自己,问自己是否要学习他的轻功,他记得当时自己拒绝了......现在想想他却记不起来自己当时拒绝的理由是什么了。 洛儿开心的蹦跳个不停,“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洛儿忽然不跳了,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悲伤,接着就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要是......要是我早就会武功,我就能救大壮了......我就不会被坏人抓走了。” 叮咚脸上也浮现出悲伤的神色,回想起大壮,她也十分伤心。如果不是在那晚撞开那个巨人自己可能就已经变成了瘸子,若不是大壮替自己挡下了姚半山的黑风掌,自己或许早就死在那里了。他虽然和大壮想处不过几天而已,情谊却非比寻常。 凌全非自然也很伤心,他与大壮的交情最深,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一个这样的的朋友永远离开自己更令他伤心的了。可他哭够了,他伤心够了。 凌全非轻轻搂过洛儿,“傻丫头,别哭了。” 齐英儿和叮咚惊讶地抬起头,叮咚道:“你能说话了?” 凌全非咳了两声,然后试着说道:“我......我可以说话了。” 洛儿道:“白先生,你能说话了?”洛儿忽然转悲为喜,虽然长长的睫毛上仍然挂着晶莹的泪珠,声音里却没有了悲伤。开心就开心,伤心就伤心,这就是小孩子的权力吗? 齐英儿看着洛儿,想着自己,如果我伤心,可以对谁哭呢?不,我不会哭,也不能哭。我还要救巧儿,她正忍受着痛苦,她到底在哪? 叮咚对凌全非道:“你感觉怎么样?” 凌全非又干咳两声,好像嗓子里仍然卡着什么东西一样,“好多了。” 忽然,凌全非凝目看着窗外,叮咚看到他的反应也警觉起来。齐英儿看到二人的样子,也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转身对着门。 洛儿轻轻扯着凌全非的衣服道:“白先生,外面......外面有人吗?” 凌全非凝神看着窗外,并没有回答洛儿的问题,洛儿抬头看了看他,想要绕到他身后躲着,可自己有改变了主意。不能这么懦弱,不能总是靠别人保护,我也要保护别人。 洛儿忽然喊道:“外面是谁?快出来!” 齐英儿转了转头,对洛儿的举动感到既惊讶又有些敬佩。 凌全非也觉得,洛儿变得勇敢了,他轻轻将洛儿搂在身边,说道:“洛儿不要怕。” 洛儿扬了扬头,说道:“我不怕。”凌全非欣慰地笑了笑。 齐英儿将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洛儿被他龙吟不绝的剑吓得一哆嗦。再看其他人的反应,她越发觉得外面似乎有很恐怖的怪物一般。她在心里嘀咕着:“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凌全非沉沉道:“外面的朋友,为何不进屋相见?门外难道不冷吗?” 静得出奇,齐英儿甚至开始怀疑外面是否真的有人在。但是叮咚已经将银针捏在了手上,他也不敢放松,暗暗运气,却发现吃力极了,眼前忽然晕眩,差点丢掉了剑。他立刻停止运内力,慢慢稳住心神。究竟怎么了? 这时,门外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们保证不杀我,我就进去。” 叮咚几个人疑惑地相互对视一番。凌全非问道:“外面的朋友,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只是请你进来坐一坐。” “除非你们答应我,否则我不会进来的。” 叮咚有些发怒:“你不愿进来?那我就出去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不可!”凌全非拦道,“叮咚姑娘,想必外面的那个人也和你我一样,举着兵器,只要我们一开门,恐怕就会中了他的招。” 外面那人笑道:“好啊,屋里的朋友好聪明啊,不愧是‘浮生公子’,机警过人啊。” “多谢褒奖,外面的朋友原来是我的熟人吗?” “不,我和凌公子素未谋面。只不过,天底下不认得凌公子的人恐怕没几个。” 凌全非心头一紧,最近他是在听说过太多遍这句话了,而每次听过这句话之后都没又发生什么好事情。 他叹口气,暗暗想道:“看来在江湖上出名并不是什么好事。” 外面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何怕我们杀了他?难道我们与他有什么仇怨,至少能清楚一点,外面站着的肯定不是带着面具的家伙。如果是他们就绝不会那么客客气气地站在外面与自己说话了。 “屋里的朋友怎么不说话了?”外面的那人似乎有些着急,说话间带着一丝催促的语气。 这倒是让凌全非感到有趣,外面的人不像是来找自己几个人麻烦的,反而有种投奔的意味。这就是他手中的筹码,凌全非决定好好利用这一点。 他抱着赌一赌的想法说道:“外面的朋友不要着急,我们可以慢慢聊。先说说你是谁?” 外面的人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那人才说道:“等我进去了你们就知道了!”这次他显得更加着急了。 凌全非猜对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齐英儿和叮咚也似都明白了。 叮咚笑道:“哎呀,我都渴死了,刚才那兔肉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之后嘴咸咸的。洛儿,给我到一杯水。”她当然不是真的让洛儿给自己倒水,这只是在演戏,而聪明的洛儿也十分配合说道:“好的,这就给你倒一杯茶。” 洛儿故意轻轻拿起碗在桌子上磕了两下,然后说道:“好喝吗?” 叮咚不禁笑了一声,洛儿这个小丫头太聪明了。“好喝呀好喝!再来一杯。” “好嘞。” 叮咚和洛儿一唱一和,恐怕站在屋外的人也已经相信了吧。 叮咚对着齐英儿示意了一下,齐英儿回过头,洛儿朝他吐了吐舌头,齐英儿也笑道:“洛儿......洛儿妹妹,还有饼吗?我有点饿了。” 洛儿听见齐英儿叫自己妹妹,脸上顿时绯红一片,但仍然镇静道:“有......有,英儿哥,你要吃什么饼?” 齐英儿转过头,继续面朝着们,他的脸也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叮咚看到这一幕虽然很想笑,但终究忍住了,毕竟现在外面可是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齐英儿对着门说道:“我有猪肉馅饼,还有胡萝卜肉丝馅饼,如果还有粉丝白菜馅饼最好了。” 叮咚皱了皱眉头,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谁会喜欢吃胡萝卜肉丝和粉丝白菜馅饼?她只是想想便觉得口味一定很糟。 不过这不要紧,因为这些都是说给外面那个人听的。叮咚暗暗道:“看你能坚持多久。” “好嘞。”洛儿接着说道。 凌全非笑了笑,他觉得这些天过去,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越来越高,从这件事上便可以完全体现出来——彼此之间只一个眼神便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凌全非不禁好奇,是什么让他们如此默契呢? 外面的那人忽然吼一般地说道:“你们不要再演戏了!没有人喝茶!没有人吃饼!我都知道!你们是故意......故意拖时间!” 凌全非冷笑道:“朋友,我们没有拖时间,因为我们有的是时间。” 外面那人忽然也冷笑道:“是吗?你以为你们时间很充裕吗?别忘了你们的朋友还在他们手上!难道你么那就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吗?” 凌全非等人一听,顿时怔住了。 齐英儿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巧儿他们的事情!” 那人沙哑笑道:“哦?原来那个姑娘叫巧儿啊!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叮咚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又一次低吼道:“我说了!让我进去!保证我的安全!” 第一百七十章 寒霜尸蛊 凌全非万万没有想到来者的手上也有筹码,而且恰恰是自己不能拒绝的。他们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孙巧儿和李元郴的下落,他猜测外面的那个人可能不仅知道巧儿和李元郴的下落,有可能还知道到底是谁劫走了他们。 这就成为了外面那人必须进屋的理由,这场博弈,凌全非不得不妥协。 屋外的那人又说道:“怎么?还没考虑好吗?” 凌全非沉着声音对齐英儿和叮咚说道:“收起来,我们不能杀他。” 他们二人自然明白为什么,便收起了兵刃。齐英儿将自己的剑收入剑鞘,心里还在思索刚才运气时异样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叮咚虽然听从凌全非所说,将蓄势待发银针收了回去,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可她丝毫没有放松神态,如果来者进屋之后打什么算盘的话,她的银针便会转瞬之间插进那人的死穴。 凌全非对屋外的人说道:“好了朋友,你可以进来了,请放下对我们的戒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也请你不要与我们兵刃相向。” 屋外那人好像送了口气似的说道:“我不会那么做,那样无异于是自杀。” “还请朋友进来吧。” 凌全非等人盯着那扇门,来者究竟是谁? 外面那人没有说话,齐英儿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慢慢走向屋子,好似还存有几分戒心。齐英儿又听到了木门的一声轻响,那人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 木门发出“吱吱”响声,木门与墙慢慢错开,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齐英儿离得比较近,他看到了一件深青色的衣袍,似乎有些破烂,接着他看到了只苍白的手。木门越开越大,那人的脸也露了出来,在屋里火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叮咚忽然怒目圆睁,左手一扬,数点寒光从她手中爆射而出。那人见势不妙,立刻闪过身子,“笃笃笃”,银针全部扎进了门里,门的另一侧。只听那人说道:“哼!朋友好不讲信义!” 凌全非也大吃一惊,问道:“叮咚姑娘,你为何出手?” 叮咚满脸怒容,满眼泪水,说道:“他!就是他!他就是姚半山!” “什么?”凌全非越发震惊,“就是他杀了大壮?” “没错!”叮咚愤恨说道,“我出去把他杀了,给大壮报仇!” 洛儿在凌全非身边已经吓得舌桥不下,杀了大壮的凶手就在眼前?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忽然一阵伤心和害怕交织在一起,让洛儿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了看凌全非,白先生会怎么做? 凌全非忽然掠身过去拦住了叮咚,说道:“姑娘不可,你走出去会很危险,难免他对你暗中偷袭......” “可就这么放他走了吗?”叮咚又急又气说道。 凌全非摇了摇头,道:“他没有走,恐怕他走了才真正活不成了。朋友——”凌全非对着屋顶说道,“你现在可以进来了,我这次保证不会有人对你出手。” 那人的声音果然从屋顶上传下来:“凌公子好耳力,我再信你一回。” 话音未落,他已经钻窗而进,正好站在洛儿的身后。 凌全非心头一紧,糟糕。 洛儿“呀”了一声,连忙转头,看到姚半山苍白的,满是脏污血迹的脸,尤其看到那一双死人一般的眼睛时差点吓得摔倒。 凌全非急忙道:“洛儿不要怕。” 忽然齐英儿身形一晃,冲到洛儿身边,一手持剑以防姚半山出手,一手搂着洛儿的腰又跳了回来。英儿岂知如果姚半山真的出手,他又怎么能安然救下洛儿? 姚半山像一颗树一般笔直地站着,冷哼道:“你们认为我是那种不讲信义的小人吗?” 凌全非不禁暗叹道:“真是个老狐狸。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先说好不让我们杀他了。” 洛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凌全非身边,顿觉心安。在一看齐英儿,竟单膝跪在了地上。 洛儿急忙道:“英儿哥,你怎么了?” 凌全非也走近齐英儿,叮咚死盯着姚半山,“你不许动!你若敢动一下,我便要了你的命。” 姚半山不屑地“哼”一声。 齐英儿脸色很早,苍白的几乎透明,他的双唇就像铺上了一层霜一般,手也变得冰冷,身子不住地发抖。 连凌全非都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病状,突发紧急,凌全非问道:“英儿,怎么回事?” 齐英儿下颚不住打颤,抬头看了一眼凌全非忽然,吃吃道:“冷......冷......”忽然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洛儿急得流泪,“白先生,英儿哥怎么了?” 叮咚见状,指着姚半山骂道:“老贼,是不是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姚半山不怒自威,冷冷说道:“你对我的偏见为免太多了,我什么都没做,若是能让我看仔细一些,我可能会知道一些......” “别想打鬼主意。”叮咚道。 “既然这样,恐怕他过了今晚就没得救了。” “你......” 凌全非忽然道:“叮咚姑娘,莫再说了。”他转向姚半山说道:“我们不对你出手,你也决不能对我们出手,你能保证吗?” 姚半山道:“我通常很讲信用,除非对方不讲信用。”他瞥了一眼叮咚,叮咚也瞪了回去。 凌全非道:“叮咚姑娘......” 叮咚放下了手,道:“好!我不会对你出手!暂时!” 姚半山面无表情,走到齐英儿跟前,蹲下了身子瞧了个仔细。他倒吸一口气,那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异,接着他将齐英儿左手托起,将他的衣袖卷到手肘衣裳。众人看到在齐英儿苍白的皮肤下面竟布满了紫青色的经络,犹如细长的游蛇往上蔓延着。 洛儿道:“这,这是什么?” 凌全非道:“难道是中毒了?” 叮咚也走上前看,却看不出怎么回事。 凌全非目光移到姚半山的脸上,姚半山的表情依然冷如精铁,只是鼻尖微微出汗。 姚半山沉吟道:“这是寒霜尸蛊。” “寒霜尸蛊?” “没错。” 叮咚问道:“寒霜尸蛊是什么?” 姚半山道:“寒霜尸蛊并不是蛊虫,它更像是瘟疫,等到中了这种毒将一个人杀死之后便会找到另外一个宿主,而另外一个人在中了这种蛊的那一刻根本不会意识到已经中毒。只有......” 叮咚问道:“只有什么?” 姚半山道:“只有在当那个人运作内力的时候才会发作。” “什么?那刚才他去......” “不错,他刚才救下这个姑娘的时候便发作了。” 洛儿心中一颤,又是为了救我,有一个人受到了伤害。难道自己...... 凌全非道:“洛儿,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他又接着问姚半山道:“这种毒从何而来?我等从未听说过,你又怎么知道?” 姚半山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一字字道:“因为这种毒蛊秘术,正是我师父‘黑魔老祖’所创。” 叮咚忽然起身,喝道:“你还敢说不是你下的手?” 看到叮咚扬起手,自己的左肩便隐隐作痛,他下意识的闪开身子,可叮咚没有发出银针,因为凌全非挡在了他们二人之间。 叮咚道:“你干什么?” 凌全非冷静地说道:“叮咚姑娘,你要杀了他,齐英儿他就真的没有救了。” 叮咚转过头,看到洛儿正泪汪汪地瞧着自己,“叮咚姐姐,求求你......” 叮咚看到洛儿的样子更是于心不忍,便咬了咬牙道:“好,我不杀他!” 姚半山松了口气,凌全非转过身来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个寒霜尸蛊,想必一定知道怎么救他。” 姚半山冷哼一声:“当然。”他看了几个人一眼,“我可以救他,不过你们必须把我当成同伴!要绝对信任我才行,否则,我不会救他!” 叮咚喝道:“你还敢谈条件!” 姚半山没有理她,而是沉沉说道:“记住,你们现在很需要我。我还没有告诉他们的下落,而且我也能救下这个男孩,你们好好想想。” 凌全非沉思片刻,冷冷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们不会对你出手,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空口无凭。”他冷冷回道。 叮咚又叱骂道:“你这老贼,不要得寸进尺,我们说到做到!” 姚半山眼中露出一丝锋芒,道:“说到做到这句话可不适用于你,玲珑姑娘。” 这下凌全非和洛儿又是一惊,除了叮咚之外,她仍不记得自己的身世,而洛儿之后悄悄把孟婆告诉她的事情都告诉了凌全非。凌全非恐怕叮咚会再次头疼欲裂,便不让洛儿将事情告诉她。 可姚半山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叮咚问道:“你刚才说说什么?” 姚半山眯起了眼,他想到: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凌全非暗暗心惊: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姚半山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手上实在有太多筹码了。而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信任他,把他当成朋友。 可唯一的问题是叮咚,她已经两三次想要杀掉姚半山,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现在姚半山肯定戒备非常,自己也不能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了。 凌全非匆匆瞥了齐英儿一眼,他手上的毒已经蔓延到了手肘以上,形势刻不容缓。 这时洛儿忽然在身后说道:“我来......” 三人都看向了洛儿,叮咚急道:“洛儿妹妹,你?” 洛儿道:“叮咚姐姐,白先生,洛儿不想再被你们保护了,我想救英儿哥哥。”她坚定地迈出步子,看着姚半山:“我来做你的人质,你总该放心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命悬一线 洛儿的声音十分坚定,凌全非没有从中听到一丝恐惧,这才是令他真正担心的事情。 当一个人开始变得无畏,那么当她在以后的路上遇到更多的危险的时候就一定会直面这些危险,如果她应付不来该怎么办?自己当时如果不在她身边该怎么办? 可现在他就在她身边,他可以把她拉到怀里,好好地将她保护在自己的双翼之下,让她不用去冒险,不用去做什么姚半山的人质。 他完全可以做到,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眼看着洛儿走过自己的身边,走向姚半山,而自己却没有出手抓住她的肩膀,他的手甚至没有抬起来,这是为什么? 叮咚也想不通为何他没有拦住洛儿,可她离得更远,她只能保证如果姚半山要是抬起手伤害洛儿,她一定会用手上的银针废掉他的手。她不会杀了他,但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可姚半山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说道:“我不会拿一个小女孩做人质,我姚半山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回答令其他人都感到惊讶,姚半山面色沉定,依然像一棵挺拔的树站着。 叮咚趁机拉回了洛儿,说道:“你到底要什么信据?我已经说了,我绝不会对你出手了。” 姚半山双目如炬,盯着叮咚,一字字道:“把你所有的银针都放在桌子上。” “你!我说过我不会对你出手,你还要让我交出银针?” “你在拖一会儿,恐怕那小子就活不成了。” 叮咚看到凌全非正蹙着眉头看着她,好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洛儿也轻轻拉着她的衣袖,啜泣着:“叮咚姐姐......救救英儿哥吧。” 叮咚咬牙道:“好!” 她走到桌前,从两只衣袖里抽出两根又细又长的竹管,这是两个袖珍机关装置,银针就是从里面弹出到她的手心里。她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牛皮条,这是个带着夹层的牛皮条,可以缠于腰间,里面插满了银针。 叮咚把它扔到了桌子上,然后看着姚半山:“这下可以了吧。” 姚半山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齐英儿跟前,将他慢慢扶起来,凌全非走过来帮忙。 凌全非道:“要在地上施救吗?” 姚半山道:“对,将他移到其他地方这个过程会让他的血液加速流动,毒蛊就蔓延更快。让他做起来就好,你去他前面扶着他。” 凌全非点了点头,也盘坐在齐英儿的面前,扶着他的双肩不让他倒下。 姚半山在他的身后,将齐英儿的衣服脱了下来。齐英儿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已经苍白到透明,毒蛊已经从他的手臂蔓延到他的肩头,而且还一直不停地往心肺处蔓延着。 “如果到了心肺我也没有办法了。” 叮咚吼道:“那你还等什么。” 姚半山没有理她,淡淡说道:“我的黑风掌练得是极阴内力,与这寒霜尸蛊有相似,我运功到他体内,兴许可以将尸蛊引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赌一下。” “赌一下?”凌全非惊道。 “嗯。” 这一赌,可是在赌齐英儿一条命啊!叮咚此时也有些懊悔不该拖延那些时间,如果......如果齐英儿死了,洛儿能承受这种打击吗?所有人能承受这种打击吗? 凌全非坚定道:“赌一下吧。” 姚半山点了点头,道:“我运功不可间断,你们不能使我分心。” 说罢他右手扬起,三指握起,食指中指兵力,朝着齐英儿后背几处大穴点去。点到处,涌出移到黑气,如同墨滴清水一般在齐英儿后背散开,很快便不见了。 姚半山先注入几股内力护住齐英儿身上其余重要经络。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时,消散的极快,这令他感到不解。齐英儿似乎在对抗他的内力。 他只好加大力度,注入更多内力,但他不敢过量,因为过多会令寒霜尸蛊吸收他的内力,从而加速侵蚀齐英儿的身体。 几次下来,终于护住了齐英儿的经络,而且惊喜的是,寒霜尸蛊的蔓延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姚半山觉得这个和自己刚才的内力没有关系,应该是齐英儿体内的内力在对抗。 他不禁好奇,为何齐英儿体内的内力会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主动对抗寒霜尸蛊呢?就好像内力用用自己的意识一般。 他无暇细想,因为寒霜尸蛊的速度再一次提升起来,看来齐英儿自己的对抗到此结束了。 姚半山盘坐不动,忽然移到齐英儿左侧。他把齐英儿的左手端起来,用掌心与其掌心相对。 姚半山凝目如两点闪闪火光,额头也沁出一片细汗,接着二人两掌之间泛着黑色的烟气,涌动然后消散。 叮咚和洛儿在一旁看着,揪住了心,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姚半山施救。 齐英儿左肩上的毒依然往他的心肺部蔓延着,只不过速度好像真的慢了许多,但此时已经距离齐英儿心肺不足两寸,慢慢的,慢慢的,尸蛊不再蔓延,终于停在了齐英儿的腋下和颈部。凌全非也松了口气。 而姚半山则显得十分吃力,因为他知道自己稍一放松尸蛊便会继续蔓延,而自己则再也无力将它抑制下来。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加大内力,让尸蛊受到他的内力吸引,从而退回来。但这一点实在艰难,他一定要控制好内力的运送,负责就会成为寒霜尸蛊的养料,而前功尽弃,齐英儿也会因此丧命。 一旁人看着虽知道姚半山的辛苦与境况紧急,却也不能完全明了其中厉害非常。 洛儿紧抓着自己的裙带,裙带被她抓成褶皱地不成模样。英儿哥,你一定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一炷香过去,寒霜尸蛊依然没有丝毫动静,仍停留在齐英儿的颈部和腋下部位。 姚半山虽然已经有些吃不消,但此刻决不能放松,他隐隐感觉得到就要成功了,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寒霜尸蛊动了!它慢慢从齐英儿的颈部退了下来。 “过来吧,过来......”姚半山嘀咕着,他的双眼里也已经爬满了血丝。 还差一定就要成功了。 尸蛊慢慢退到了齐英儿的左肩,接着推到了大臂,接着退到了手肘一下。 其他人看了惊喜万分,心里的石头都放了下来。洛儿开心地就要哭了。 “还没完呢!”姚半山的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去拿来你的银针!” 叮咚愣住,道:“银针?” “快拿过来!” “啊,好!” 叮咚立刻将那只牛皮条拿了过来,“告诉我怎么做?” 姚半山不敢转睛,只说道:“挑出最细的,扎进他手肘附近所有大*位。” “好!” “快!” 毒蛊现在已经被姚半山用黑风掌内力控制在齐英儿手腕三寸以下。 叮咚迅速抽出所有最细的银针,犹如发丝,然后熟练精准地扎进了齐英儿的手肘下两寸、上四寸所有穴位。 “好了。” 姚半山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将内力收住,这个过程仍然很艰辛,他已经持续输出内力将近两个时辰,他已经疲乏至极。可到底他是一位江湖顶尖高手,内家功夫可以与武当掌门齐名,不消一会儿,他终于收住了内力。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在他收住内力的一瞬间,那寒霜尸蛊竟像脱缰野马一般反向冲了回去。 这令所有人又提起心来,知道那寒霜尸蛊遇到了叮咚方才扎进齐英儿手臂的银针便停滞不前了。 那一根根银针完全封住了齐英儿的经脉,让寒霜尸蛊无处蔓延。 姚半山但手撑着地,喘着气说道:“还没完,你们不想让他的手臂废掉就快给他放血。” “放血?”洛儿问道。 “对,拿着刀在他手腕处顺着他的经脉割开两寸的口子,毒蛊就会流出他的身体。” “好!”凌全非抽出了他的匕首,在火炉前烤了一番。 “还有,那大一点的碗接着毒蛊,在碗上面用湿布蒙住。” 洛儿赶紧去找了一个大一点的碗,叮咚撕下自己身上一块布料,在水盆里尽浸湿,蒙在了鲁尔找来的碗口上,索性正好蒙住。 凌全非也拿着匕首急忙过来,。 “好了。”姚半山道。 凌全非拿起了齐英儿的左手,洛儿端着碗在他的手腕下方准备接着,凌全非慢慢割开了齐英儿的手腕。 一股股黑色的血从那刀口处涌了出来,并伴随着恶臭。黑色的血就是寒霜尸蛊,起初粘稠,到后面越来越稀。 洛儿感觉手中的碗越来越来越沉,可那黑色地血仍然不停的流着。 姚半山对叮咚道:“你去烧温水,然后将毛巾沾湿。” 叮咚这次并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去做,约莫半柱香时间,水烧热了,她也沾湿了毛巾。 姚半山道:“你现在把他手肘一下两寸的银针取掉,用热毛巾敷在他的手臂上。” 叮咚依然照做。 黑色的血留的更快,洛儿手中的碗几乎就要被装满了。 “还不够,继续。”姚半山说道。 于是叮咚又去拿了一个碗,由凌全非按住敷在齐英儿手臂上的毛巾。 叮咚照着刚才的法子弄好了碗,拿了过来,迅速换掉之前的碗。 叮咚对洛儿说道:“我来吧。” 洛儿说道:“不,叮咚姐,我还可以。” 姚半山道:“你让她来,现在你要取掉他手肘以上一寸之内的银针。然后把毛巾拿过去再次浸在热水里,再拿过来敷上。” “好。” 接下来他们每隔两刻钟便重复一次,取掉银针,敷上热毛巾。 一个时辰之后,银针全部被取掉了,第二只碗也已经几乎被盛满了。 从齐英儿的手腕流出来的血,终于渐渐显现出深红色,不一会儿,寒霜尸蛊终于被完全排除干净了。 洛儿终于放下了碗,所有人都沉下了心,松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二章 姚半山的过往 洛儿将两个盛满毒血的碗放到了不碍事的角落以免打翻又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叮咚拿着毛巾给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汗,凌全非将齐英儿抱到了木床上,又给他手腕上的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取了一些布条给他包扎好,给他盖上了被子之后才得松气。 姚半山因为方才施救于齐英儿,内力消耗大半,也不管别人在做什么,连忙盘坐地上休养生息,盼望内力恢复一点是一点,以免之后那几人忽然变卦,自己与他们动起手来不至于死在此中。 而凌全非自然知道姚半山方才几乎舍命相救,心里纵然对他毫无尊敬,却也仍有几分谢意。想他再次也不会逃脱,自己趁现在如要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他绝非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他便不去打扰姚半山在那调养,而是担心叮咚是否回想起大壮之死,突然出手取其性命。比起担心姚半山是否会逃走,他更担心叮咚会突然出手。 所以他格外留意叮咚的一举一动。 叮咚擦完了脸,稳了稳心神之后,便收拾起自己的银针。将其一根一根地擦拭,然后重新插进牛皮条夹层之中。她好像犹豫要不要将牛皮条缠在自己的腰间,她看了看正在闭幕养神的姚半山,还是把牛皮条缠回腰间,又将两根细长的竹管重新装回袖中。 凌全非看到,本以为她准备出手要了姚半山的性命,暗暗更加留神注意。 可叮咚非但没有要杀他,反而看都不多看一眼便走向洛儿身边。 洛儿正坐在床边看着齐英儿,脸上神情显得出她关切非常,又带有几分伤心和自责。 叮咚轻轻摸了摸她的肩头,说道:“洛儿妹妹,他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担心更不要自责。” 洛儿眼中有滚满了泪水,颤着声音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只能让别人保护,我是不是一个累赘?” 叮咚听罢,也是一阵心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导这一个小姑娘。她自己也并不比洛儿大多少,经历的尽是些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又怎么去安慰洛儿? 凌全非慢慢走过来,暖声说道:“洛儿......” 洛儿抬起了头道:“白先生......”眼里溢满泪水,随时都会流出来。 凌全非知道自己就算劝洛儿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诸如此类的话也无济于事,他说道:“洛儿,我答应你要教你武功,你必须学会坚强。” 洛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将泪水用袖子擦了个干净,道:“洛儿一定好好学。” 叮咚见凌全非劝导奏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时,姚半山忽然咳了一声。若不是他一声咳嗽,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这个人。 姚半山缓缓睁开眼,又慢慢站起了身子,他本就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加上刚才的拼力,气虚体弱。可他不能让这些人察觉出来,否则不管自己有什么样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都难保自己一命。至少,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凌全非不是礼貌地拱手说道:“在下多谢姚大侠出手相救。” 姚半山只是简简单单“嗯”了一声,在叮咚看来这真是无礼至极,但一想到姚半山尴尬的确极力相救便不再多言,只是冷眼看着他。 凌全非一伸手继续道:“阁下请坐。” 姚半山,微微点头,然后坐在了桌子一旁。 凌全非也与他相对而坐,洛儿和叮咚也都站在他的身后。 凌全非道:“阁下刚才极力相救,现在身体可有负担?不知在下能否帮阁下什么忙?” 姚半山冷眼看着凌全非,又迅速扫过他身后的叮咚和洛儿,沉沉道:“不用转弯抹角,凌公子有话便问。姚某现在知道你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只要凌公子能保我周身安全,你问的每一句话,只要姚某知道,定当如实相告......” 凌全非一听,心道:这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此刻也很焦急。 凌全非看了一眼叮咚,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某些事情,凌全非知她所想,便先问道:“在下第一件想问的事便是关于在下好友——大壮的死。” 姚半山看了叮咚一眼,接着目光又回到凌全非身上,抿了抿嘴说道:“那人不是我杀的。” 叮咚一听,便觉的他是存心狡辩,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大壮分明是中了你的黑风掌而死。” 姚半山道:“没错,他确实中了黑风掌所死。但江湖之中,会黑风掌的人可不止我姚某一人......” “除了你还有谁?” “我......” 凌全非看得出姚半山面对叮咚的诘问显露出来似有些难言之隐一般,便换一种温和口气问道:“阁下肯来找我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如阁下先告知我们一二,待我们想到对策主意,保住阁下性命安全让阁下放下心,我们在从长计议也不迟。” 姚半山冷峻的脸上闪过感激之色,便道:“凌公子所言凌姚某不胜感激,不是在下不肯相告实情,只是......只要我的性命可保,我一定......”说话间他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十分凶险的事情。再加上他来时满脸血迹污秽和身上的血迹,几人都相信他确实遇到了那以应对的状况。 姚半山沉了沉脸说道:“玲珑姑娘,那个叫大壮的兄弟确实不是我杀的,可他中的确实是我黑风掌一派的功夫,这也没错。” 叮咚好似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并未做声。 姚半山接着道:“我本来不敢确定,只是看到了那小兄弟中了我师父‘黑魔老祖’所培育的寒霜尸蛊之后便已经确信无疑,杀了大壮兄弟的正是我的师弟——‘深渊墨蛟’屠四江。” “屠四江?”凌全非惊讶问道。 叮咚道:“屠四江又是谁?” 凌全非道:“二十几年前,有一个人血洗了江东江西江南江北所有的一等一高手,有些人当场被他杀了,有些人虽然得以活命,但已经成为一个废人,生活不能自理,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自此之后,那人便有个外号‘屠四江’,可从未有人能形容出来他的模样。多数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活着的一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发疯,根本听不出一言一语。” 叮咚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杀了这么多人?当真是个魔头。” 凌全非看了看姚半山,后者脸上写满了哀伤,凌全非道:“没想到屠四江竟是阁下的师弟。可令师弟无缘无故为何要杀大壮?” 姚半山叹了口气道:“凌公子也不用顾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我对他早已恨彻入骨。当年我与他同时上山拜师学艺,我资质不如他,但年长于他,所以做了师兄。师傅对我们俩本也是一视同仁,对我们二人倾囊相教,但是师父他老人家渐渐发现我们二人的差别,之后便稍稍偏袒于他。我也不怪师父偏心,毕竟他是我师弟,总要让着他一些。 “可之后我无意撞见他做的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杀了猎户一家,并将其十一二岁的女儿侮辱之死,我遇到他时,他正......正做着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叮咚和洛儿听了也是心里恨得不行。 姚半山继续说道:“之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抢先一步,把整件事情推在我身上,我就此被师父逐出师门。我心有不甘,在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师父终于不忍,收回前言,继续让我做他的弟子,可同时师父再也不如从前那般用心教我武功,更加宠溺我师弟。平日些只让我练习以前所学,要么就是砍柴、打猎,做些琐碎日常。而师弟,总是想着法子讨师父的欢心,师父便待他视如己出,更是将一些我们从未知道的绝学传授给他——寒霜尸蛊便是其中一个。当这个孽徒天赋异禀,一学便会,一会便精,大有青出于蓝之意。之后他便越来越猖狂,变得目无尊长,多次顶撞师傅。我看他不过,便出口骂了他,他便连我也打,我敌他不过只能再去找师父,可师父却说‘作孽啊作孽啊,我这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不久师父便疯掉了。 “没了师父这一重管束,他更加肆无忌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有一天我从山下回来,看到师父屋门打大开,我慌忙进去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像是被强盗洗劫一般,我四处找着师父的身影,四处喊着,最终师父他老人家竟从满是灰尘的床底爬了出来,蓬头垢面,惊恐十分。我问师父怎么回事,师父他惊魂未定一般对我说道:‘孽徒,孽徒。我作孽啊!’我便知道,一定是师弟所为,我问师父他到底做了什么,师父说道:‘他,找......找......找这个。’师父忽然冲到桌前,拿起一把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我想去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师父扔掉了刀,伸手从腹中拿出一样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我扶着他,师父对我说:‘把这个,拿走,不能让孽徒拿到。’然后他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将师父好生安葬之后才去仔细看那他留给我的东西,他老人家临终给我的便是真正的‘黑风掌’秘籍。我这才知道以前师父教我们的不过是一残缺不全的黑风掌武功,没想到这一点私心竟被屠四江察觉,他威胁师父交出秘籍不成,便起了杀心,可师父早已疯掉,他也无可奈何,便把师父的住所翻了底朝天,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便逃下山去。” 凌全非、叮咚和洛儿听的入神,很是同情姚半山的早年遭遇,叮咚更是感觉自己对他的误解颇深,心里有些老大不舒服。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头发 姚半山接着说道:“之后我烧了师父的院落,携着师父交给我的遗物往北方逃去。我想那孽徒终究会察觉到什么,一定回来寻我的踪迹,我敌他不过,为了守护师父的遗物,只能仓皇逃走。我到了陕北,寻得一座山头,便就此隐居下来。三年间我努力参透‘黑风掌’,终于小有所成,又过了三年,我已将真正的黑风掌融会贯通,便将那本秘籍烧了个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我本想出山去寻那个孽徒,为师父除掉这个孽徒,可到了山下之后,发现江湖变化之大,屠四江杀了那些高手之后便犹如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我四处寻他两年,却也找不到他半点消息。忽而我转念一想,我去找他,莫不如让他来找我,因此我便有了闯荡江湖的念头,终于将自己的名号打了出来,多年来,我一直等他来找我,可是却从未如愿。” 凌全非道:“所以,现在你终于找到了他?” 姚半山点了点头:“没错,我想一定是他杀死了大壮兄弟,又将尸蛊留在他的身上,所以那位小兄弟才会中了寒霜尸蛊的毒。” 凌全非忽然站起身,肃然躬身道:“在下误会姚大侠,还望莫要怪罪!” 姚半山怔怔道:“你......你相信我说的话?” 凌全非道:“相信,单只是姚大侠冒着危险相救齐英儿,我便应该相信你。” 姚半山深受感动,那锋芒毕露的目光竟变得柔和,甚至似有泪光闪闪。这时叮咚也说道:“看来......看来我也误会你了,我,我想你道歉。” 姚半山连忙摇头道:“怎么能怪罪于你,当初若不是我出手伤了姑娘和大壮兄弟,又怎会至此?” 叮咚忽然问道:“对了,你,你当初为何要与那群人为伍?加害于我们?”叮咚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一大可疑之处,却见姚半山不紧不慢叹气道:“那是因为我也迫不得已,我答应了方富贵要帮他抓住孟婆,这样他才会告诉我屠四江到底在哪。” 叮咚道:“难道他知道屠四江在哪?” 姚半山道:“我不知他说的是否真假,她说屠四江之所以会突然消失是因为被招进了一个神秘的组织。” 凌全非道:“神秘的组织?莫非......” 姚半山道:“正是阁下所想,就是那个黑衣组织,自从我那晚中了姑娘的银针退去之后,便去寻那方富贵的身影,可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他。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确实不不一般。我别无他法,只能在转回来跟着你们,希望能通过你们找到孟婆,之后也好像方富贵要屠四江的下落。可当我回转的时候,却发现那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我只好离开那个地方去养伤。” “火海?”洛儿和凌全非望着叮咚问道。 叮咚道:“没错,我怕连累翠香楼的人,便将那个地方烧了,事前已经翠香楼所有的人都解散了。告诉他们其中缘由,他们便悄悄走散开去。” 凌全非心想:翠香楼烧了?不知怜香玉知道后还是怎样。 洛儿也思考同一件事情。 叮咚接着问道:“之后呢?” 姚半山道:“之后过了两天,我一直都在凤霞镇等着,说不定能在哪里看到姑娘你,结果没有看到你吗,反而先看到了方富贵。我悄悄跟在他着他和他身边的女人来到了凤霞镇一条不怎么热闹的街上。他钻进了一家酒馆,而我就伏在对面的屋檐上想要知道他到底鬼鬼祟祟在做什么。接着,一辆马车就遥遥行驶过来,驾车的竟是一个英俊的青年。” 叮咚撇了撇嘴:“就是方云飞,方富贵的儿子。” 凌全非点了点头,姚半山继续道:“难怪我看方富贵对他的态度如此亲密,我见他们二人进了屋子,等了一会儿总是不出来,心觉奇怪,正按奈不住之时,那方富贵又走了出来。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然后大骂一句什么。然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大而不乱,一听便知不一般,我便压低了身子,屏住呼吸继续看下去。待到马蹄渐进,我终于看清,坐在上面的那人头戴斗笠,脸上也带着鬼人面具。当下我便猜想,那个难道就是方富贵说的神秘组织?我正暗自欣喜终于找到了屠四江的所在,刚想下去问个明白,却发现方富贵与那人之间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便有打算仔细瞧瞧。再做决定。 “果不其然,他们二人之间果然有什么矛盾,在那面具人掀车帘之际,那女人也携着方富贵忽然跳过房屋,一转眼不见了。而那面具人面前忽然倒下一个属下,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叮咚道:“是我,当时我和大壮就藏在车里,我在车里面放了机关,本想取了面具人的性命,却被他躲过了一劫。” 姚半山惊道:“原来姑娘你一直在那车里?” 叮咚简单“嗯”了一声,显然是不想解释为何这么做,只说道:“然后呢?” 姚半山道:“等那个面具人的手下回来之后,我看到他们都纷纷跪在地上,用刀破腹而死,不禁看得心惊。便没有下去想那个面具人问话。待那面具人离开之后,我便也瞧瞧跟了上去,怎奈我的脚力不比他胯下骏马,追出二十里的时候便渐渐落后,之后便看不到他的踪影。正当我心恨自己错失良机之时,忽然听到呼哨声,我察觉呼哨声离自己不愿,多半就是刚才那面具人发出来的。这时天色已黑,我便接着夜黑,冒险一试,去前方看看究竟。不久之后我发现那呼哨之声是来自片竹林,我看竹林地势妙,此番进去一定凶险非常,便没有冒险进去。只在一旁暗里悄悄观察。 “接着从里面窜出很多人影,大多都是和白日所见那种束身黑色衣服的人,却也有两三个带着斗笠面具的人。” 叮咚惊道:“你说带着面具和斗笠的人不止有一个?” 姚半山道:“不错,从竹林里出来的人影里,我确实看到了两三个同样带着斗笠的人,我猜他们也同样带着鬼人面具。” 凌全非与叮咚相视一眼:“看来没错,不仅仅有一个面具人。那晚我们在竹林遇到的面具人只是其中一个。” 叮咚心慌意乱,这样恐怖的人有一个已经很难对付了,到底还有多少这种人? 凌全非道:“看来这种组织阶级分明,规矩严苛,确实是个令人胆寒的组织。那些带着鬼人面具和斗笠的人恐怕是高一层的管理者,其他那些人,只是杂兵。” 姚半山道:“所以我猜,屠四江一定不是那些杂兵,而是某一个带着鬼人面具的家伙。我对他们不了解,每一个面具人离开的时候身后都有一批属下跟着,我恐怕以一人之力不是他们的对手,便仍掩藏气息躲起来。直至天色微明,我才放心钻进竹林,希望能找点线索。竹林大过我的想象,我在林子里绕了许久,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寻得,便想着还是速速离开,再寻他法。谁知出来一看,竟不是我进来时候的地方,是在一座山的山脚下。 “我发现这里离附近的村镇甚远,我索性便上了山。一来可以在山中打些野味充饥,二来觉得这那些人还会来到这片竹林,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我就上了山。过了两日,第三天午时,我正在一出休息,忽然一道黑影从我西面不远处掠过,我定睛一看,竟是姑娘你。” 叮咚:“哦!原来那时候你就在山上?” 姚半山点了点头道:“嗯,在之后我又看到那个青年也跟着往山下走去。” “没错,当时我们正是被齐正清用一张金纸留言告诉我们山下有人即将面临危险,需要我们去搭救。之后我便遇到了你和齐英儿。”叮咚对凌全非说道。叮咚说着,想着,齐正清当时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凌全非沉吟道:“原来如此。”凌全非不必多问,他在于叮咚相处的这几日,叮咚便已把那日的事情告诉了凌全非,可他们仍没有想通的一点是,面具人为何胡突然而死。他们二人都不相信凭各自的本事能杀了他。 凌全非看了看姚半山,问道:“之后,你是否遇见了那个面具人?” 姚半山道:“没错,到了晚上,我也亲眼看到了你们的打斗。那面具人的功夫却是高得难以想象,但我却从他的招数上断定那人一定不是屠四江。之后我便离开了,去看看会不会有其他面具人出现,结果并未发现。当我再次折返的时候,忽然看到面具人独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不敢贸然向前,恐怕其中另有蹊跷。可他突然浑身发颤,接着几道银光,钻进了他的脖子和其他的方,然后他便好似没了声息。” 叮咚道:“是我?真的是我杀了他?” 凌全非道:“当时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是吗?” 姚半山道:“我看到的时候,应该是这样。” 凌全非摸了摸下巴,细细思索着,嗫嚅道:“看来那晚在场的不仅有我们几个,应该还有人在。” 叮咚道:“还有人?难道那人先行制住了面具人?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姚半山眼睛一亮,道:“没错,或许真的有人。” 凌全非自己个人看向他,只听姚半山继续说道:“当时他被姑娘你银针杀了之后,我便壮了胆子往他跟前走过去,我看到他手上还拿着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姚半山道:“一张纸?” 叮咚不禁又联想到那张齐正清的金纸,问道:“纸上有字吗?” 姚半山道:“没有,倒是有几缕头发。” “头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痛的根源(1) 众人看着姚半山认真地神情,知他却非开玩笑,可那面具人手上为何会拿着头发?又是谁的头发? 叮咚记得当时她看到那个面具人的时候,他正在出神地看着手上的东西,现在由姚半山一说,她知道原来他是在看头发。 久未开口说话的洛儿忽然眼睛闪亮,焦急问道:“是什么样的头发?” 姚半山道:“头发.......就是头发,男人的或者女人的,我也说不清,天太黑了。而且我心中只想着去找我的那个大逆不道的师弟,所以未曾仔细观察。” 洛儿听后似乎不满意他的的回答,仍要追问下去,凌全非却插口说道:“奇怪,我和齐英儿遇到那个面具人的时候应该是在你们之后,可他的手里并未拿着任何东西。” 姚半山惊道:“没有拿着东西?怎么可能,我确实看到了他拿着几缕头发,临死前还紧紧地捏在手里,好像这几缕头发对他很重要一样。” 洛儿又问道:“什么样的头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哭腔,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滚来滚去。 叮咚关切问道:“洛儿妹妹,你为何一直在意那面具人手里的头发呢?是不是......” 洛儿低着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凌全非更无从得知为何洛儿为何如此伤心,刚想张口问她,却听到洛儿低声啜泣道:“是......是婆婆......是婆婆。” “婆婆?难道是孟婆吗?” 洛儿点了点头,仍是啜泣道:“孟婆她告诉我她要去‘了结恶果’,一定是去找那个面具人了,婆婆肯定......肯定遇到危险了。” 凌全非心中一震,如果面具人真的杀害了孟婆,那么......他看向了叮咚,而叮咚的脸上带着悲伤神情,却还远不如洛儿三分悲伤。如果她想起孟婆和她的关系,她会如何? 凌全非正想处,姚半山忽然说道:“不,我看不可能。” 洛儿停止了啜泣,大家都看着他,姚半山回望一眼,顿了顿说道:“我一直在那跟紧着面具人,即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不过并非在下自傲狂大,如若有人在二十里之内打将起来,在下一定会有察觉。但是在那晚,我却没有任何察觉。所以我想,那头发或许并不像洛儿姑娘所想,又或许即便那真的是孟婆的,她也未必就有性命之危。” 此语一出,果然令所有人沉下了心,洛儿轻轻抽噎着问道:“孟婆她......还没死?” 其实姚半山也不确定孟婆是否真的没有死,因为像孟婆和面具人那种高手之间的过招,胜败生死可能只在短短几招之内甚至一瞬之间。如果是那样,即便自己有能捕捉鸟雀煽翅的耳力,也未必能察觉到二人的搏斗。他看了凌全非一眼,后者好似在暗暗示意些什么,他也好似理解其中。 姚半山知道自己若斩钉截铁地说孟婆没有死的话,洛儿一定不会相信,他思索片刻说道:“以孟婆的武功之高和江湖阅历,对付那个面具人应该绰绰有余,却不知如果真的是她将头发留给那个人,所为何意?那个面具人难道和孟婆有什么关联吗?” 这句话果然奏效,顺其而然的将大家引进了思索之中,洛儿也不去想孟婆究竟有没有死的事情了。 凌全非将目光瞟到了叮咚身上,叮咚也皱着眉头思忖着什么,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然后咂咂嘴道:“我想不出来孟婆究竟和那面具人有什么关系。我在面具人手底下干了很长时间......奇怪......我为什么会做他的手下,我是......什么时候在他手下.......”她双眼渐露不安惶恐,凌全非的身影好像在晃动着,不,他什么也没做。叮咚抱着自己的头,那头痛的感觉又来了,像巨浪一样将她吞噬,淹没。 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脑袋中好像有一只正在挣脱牢笼的困兽一般,不停地撞着。叮咚刺耳的尖叫响彻正片寂静的山林,洛儿凌全非和姚半山离之又近,便觉的叮咚尖叫声尤为凄厉非常,加上叮咚头痛难忍,叫声当中自然有着内力,除了凌全非和姚半山二人内功深厚以外,洛儿承受不住,双手捂住耳朵却也难抵挡。不久,连洛儿也觉得有些目眩神迷。 叮咚对自己的尖叫全然不知,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就像久梦初醒一般。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并不是凌全非等人,发现自己并不在山中木屋之中,而是身处一片粉色的天地。 叮咚觉得惊奇,慢慢挪着步子往前走,却发现这地方并没有一条道路,自己整个身子好像浮在空气中,却能如履平地。叮咚感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忽然,她听到了一阵铃铃笑声。 她抬眼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的身影,笑声柔和温暖人心,当是个女子。自己离那二人本应不算远,却无法分辨哪一个是男人哪一个是发笑的女子。 不知怎的,她慢慢朝着那二人身影处走去,揉搓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两个人,却怎么也看不清。 叮咚走了半天,却感觉自己与那二人的距离并没有一丝缩减,自己像是一直都在原地走动。 不知为何,她心急之下竟加快了步伐,那女子的笑声不断,温柔之意轻拂人心,叮咚越发地想要见到那个女人。 她先是小跑,看自己离那两人尚远,便迈大了步子加快跑了起来,再然后就提起内力,施展轻功朝着二人的方向跑过去。 只觉得跑了很久,距离仍未缩减,奇怪的是叮咚也不曾觉得乏累,只不过她觉得这样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刚停下脚,思索该怎么办时,忽然那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叮咚抬起头向那方向望去,却瞧不见那两个人影了。 狂风骤起,吹得叮咚睁不开眼,她只好拿着胳膊当着迎面吹来的狂风。狂风夹带着什么东西一直蹭过她的脸和手,她伸手一捏,仔细一瞧,竟是樱花花瓣。 这时,狂风也平息了。 叮咚环顾四周,竟看呆了。满眼粉色,竟是一片樱花树林,一树树茂盛地开着,随着清风,花瓣飘落满地。叮咚看到自己竟像是猜到了一张樱花铺成的毯子上。 正当她赞叹眼前的景色时,又听到一女人玲玲笑道:“看啊,看她的小嘴是不是很像我?看着鼻子倒是有几分和你相似呢,小乖乖......笑了,笑了。” 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叮咚急忙转身,终于看到了那两个人,却不知为何一阵狂风吹过以后,为何自己忽然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两个人一个就是那发笑的女子,样子婉约动人,比起名画家手笔之下的美人犹有过之。在她身旁紧紧相依的是一个男人,眉宇之间尽显英气,面膛稍稍黝黑,更显侠气。他的肩膀宽厚可靠,给人十足的安全感。不怒自威的神气更是由内而外散发着。可这个男人此时的眼中却尽是柔情,不仅是他,连同那女子的目光也始终在她怀抱中的强抱婴儿身上。 叮咚慢慢凑近去瞧,见那婴儿差不多两三个月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不时地笑一笑,简直比阳光来的更加灿烂,比溪流来的更加清澈纯真。 连叮咚竟不自觉地想逗逗他。 那夫妇二人好似根本没有看到叮咚似的,只见那女子转向丈夫问道:“师哥,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那丈夫说道:“师妹,都听你的。” 妻子莞尔一笑道:“这些个天我想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个名字,却还之中意那一个。” 丈夫揉了揉妻子的肩膀说道:“师妹,既然这样就叫那个名字吧。” 那妻子又转过来看着怀里的婴儿,一双纤纤玉手将襁褓按了按,让小孩子的脸更加显露出来,她笑着,脸上两个就我时隐时现。 “玲珑,你叫玲珑。喜欢吗?” 那婴儿“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白玉一般的小牙齿,开心非常,好像十分欢喜这个名字。 那妻子笑道:“瞧,师哥她喜欢她喜欢。” 那丈夫含笑点头,一家其乐融融,好不幸福。 叮咚在一旁一直看着,即使站得十分贴近这一家,他们也毫不在意,待听到那婴儿叫玲珑的时候她方知道原来这个孩子是个小姑娘。想着想着,忽然身心一震,好像什么东西但突然被打开一样,叮咚恐怕自己的脑袋会再次疼痛非常,立即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可什么也没发生,她缓缓睁开眼,看到那婴儿好似也在看着自己,不禁心生奇怪的感觉。 忽然又起一阵狂风,这次并没有上一次来的强烈,顶着风她勉强可以看清眼前。 那夫妻二人连同那婴儿被风吹散,像幻影一样散开 狂风再一次平息,周围却变得一片黑暗。 没有樱花,没有微风,没有欢声笑语。 一声凄厉的嘶喊,叮咚立刻向声音来处看去。 漆黑的夜里,那高耸的崖石像怪物伸出来的角,崖石下面就是万丈的深渊。 叮咚再次提起内力,足蹬苍松巨石,飞身上了崖石台上,离那悬崖边尚有几丈距离。叮咚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真实无比。 她定下心神看到崖边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瞧不就是刚才的夫妇二人当中的妻子吗?此时她脸色惨白,动人神情丝毫不在,双眼尽显惊恐悲愤。她的衣服似乎被利器割烂,雪白夹带樱粉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看来是她自己的。 叮咚看得惊心非常,暗暗道:“怎么会这样?” 忽然一个雄鹰般的黑影掠过,叮咚面前落下一个人,她定睛一看竟吓得一身冷汗——这体格和头上斗笠,再加脸上的面具,不正是那个面具人吗? 他......他怎么会在这? 虽然这二人都对自己丝毫不加理会,好像本就看不到自己一样,但叮咚还是下意识地找棵古松躲了躲身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痛的根源(2) 叮咚心下惊道:“这个漂亮的女人怎么会在这里?他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这个面具人将她伤成那个样子的吗?” 她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继续注目看着,不知为何,明明是月黑风高,她却能将两人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那面具人往前走了两步,他走的很小心,好似有什么顾忌。他又挪动两步,却听到那崖边的女人厉声道:“站住!”。那女人模样狰狞如女厉鬼,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恐怖,反而更觉伤心。这个女人好似经历了一场难以名状的苦难。 那面具人听到她的话立刻停住了脚,那女人伸手指着他,哭腔已经是他的嗓音变得凄厉:“你......你为什么还要前来管我的生死?我现在与你又有何干?” 天空忽然降下红雷,将正片天空劈得碎裂不堪,声音震在山崖,震人心魄。 这时听到那面具人说道:“师妹,我......我怎么能不管你的生死?” 那女人立即回道:“你闭嘴!我不是你师妹,我与你......与你恩断义绝,再无任何关系。”说到“恩断义绝”时,她显露得悲痛万分,连叮咚都不禁心中震颤。这个女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面具人又道:“师妹,你不认我,却也不愿认识咱们的孩子吗?” 那女人听到忽然怔住,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悲痛表情,她吃吃说道:“玲珑,玲珑她在哪?” 叮咚思忖道:那面具人喊她师妹,那女人又说他们的孩子叫玲珑,难道那面具人便是刚才的丈夫? 正想处,那面具人果然缓缓摘掉了面具,从叮咚的角度来看,正好看个清楚,不是那女人的丈夫又能是谁? 叮咚正满心疑问却听到那女人说:“好,好,你竟还有脸面对着我?为何不藏在那面具之下?” 那丈夫说道:“师......” “不许叫我师妹!你也不是我师兄!” “我...我也是为人所迫!” “你能为人所迫?就凭你身上那功夫,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和你过上数十招的,你竟还会为人所迫?” 叮咚不禁望了望那个男人,心道:这个人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他到底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 那女子又说道:“楚飞白!你想清楚了!现在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否则......否则我就要从这里跳下去!” “不!琼玉!你不能跳!” “楚飞白你听着!我李琼玉这辈子做的事情从不后悔!我希望你也这样!你现在做的事情违背了我们当初的誓言,我希望你记住,只有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师妹......你......” “闭嘴!”李琼玉吼道,楚飞白果然闭上了嘴。 李琼玉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想渐渐玲珑......”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的哭喊声音,“娘亲娘亲!” 叮咚一转目光,看到一个扎着两根鞭子的小女孩朝着崖边的李琼玉跑去。 李琼玉一看,立刻跪倒在地上,迎着她将她搂在了怀里。“玲珑,玲珑......” 那小女孩儿也搂住李琼玉的脖子,哭着说道:“娘亲,你要去哪,这里又冷又黑,这里好高,玲珑怕,咱们能不能离开这里啊。” 李琼玉见到女儿,心中悲喜交集,喜是因为见到自己最爱的骨肉,悲的是这一见便是最后一面。 李琼玉恶狠狠地瞪着楚飞白道:“你竟然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 楚飞白默不作声,只是像根石柱一样站着。可他脸上的悲痛表情也绝非毫无感情的人能装得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叮咚已经从古松的后面走到了前面,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景象,尤其那个小女孩儿,令她感到有种异样的熟悉感觉。 李琼玉抱着那个小女孩道:“玲珑,玲珑。” 玲珑道:“娘,你在叫我?你不要哭?娘你为什么哭?”玲珑摸着李琼玉的脸:“娘,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啊?” 李琼玉两个手掌将玲珑两只小手握住:“玲珑,我的好闺女,你冷不冷?” 玲珑点了点头道:“冷啊,娘!这里冷死了。咱们回去吧!” 李琼玉两眼泪水滚滚,道:“好孩子,快和......你爹爹下去。”她抬眼看了看楚飞白一眼。 玲珑摇着头,又紧紧搂住了娘亲的脖子,死也不松手的样子,“娘不走,玲珑就不走!娘要跟玲珑一起下去才行!”李琼玉又是滚滚热泪不停地流。 只见李琼玉轻轻拍了拍玲珑的后背道:“好孩子,娘和你一起下山好不好?” “真的?好!太好了!娘亲和爹爹还有玲珑一起下去!” 李琼玉微笑着,抱起了玲珑,慢慢朝着楚飞白走去。楚飞白一直站在原地,不敢挪动一步,不敢再说一句。叮咚瞧见这铁骨铮铮的汉子脸满是泪痕。叮咚竟对楚飞白生气一种心酸之情,竟忘了他是面具人。 李琼玉走到楚飞白身边,却不抬头看他一眼,而楚飞白则是一直看着李琼玉。 李琼玉道:“乖女儿,娘亲累,让...爹爹抱好不好?”她差一点就无法将“爹爹”两字说出来,而楚飞白听了则更为心痛。 玲珑以为娘亲真的累了,便道:“好!”然后伸着上身想楚飞白怀中展开双臂。 楚飞白两手轻轻托在玲珑的腋下,将她抱在了怀里,玲珑拿着小手在楚飞白的脸上擦了擦,“爹爹怎么也哭了?这里太冷了,娘亲和爹爹都受不了,咱们快回家去吧。” 玲珑还未说完,就见李琼玉忽然向悬崖飞奔而去,纵身跃处,转瞬隐没在黑暗的深渊里。 玲珑怔怔地看着,吃吃问道:“爹爹,娘去哪了?” 楚飞白仰天大吼!声音惊天地,泣鬼神。 叮咚慢慢走到崖边,望着漆黑的深渊,流着泪喃喃道:“娘......娘......” 忽然一道闪电劈在崖石上,叮咚只觉得一瞬之间光芒刺眼,身体也变得沉甸甸,她也倾倒下去。 可她并没有下坠,没有呼呼的风从耳旁吹过,更没有跌得粉身碎骨。 她缓缓睁开了眼,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躺在一片水面上,她看不到这个地方的边际,更看不到这里的天空有多高,只是白茫茫一片。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玲珑......玲珑。” 叮咚听见呼唤声音,忽然坐了起来。在她面前,正站着一位身着樱粉轻纱的女人,她纤纤如一支出水芙蓉。 叮咚人的这个女人就是刚才跳崖的李琼玉,怎么会在这儿?她还叫着自己玲珑.......对了,刚才自己在倒下来之前也喃喃说着“娘亲”,难道? 她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女人,那女人对自己微笑着。叮咚吃吃问道:“你在叫我?” 李琼玉道:“是呀,玲珑,你是我的女儿。” 叮咚道:“我?我是你的女儿?可我叫叮咚,我......” 李琼玉道:“叮咚,玲珑。” 叮咚呆住了,双眼竟溢满了泪:“你,你真的是我的娘亲?” 李琼玉点了点头,叮咚忽然抱住了她,而李琼玉也慢慢弯着腰将叮咚搂在自己怀里。 叮咚哭着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啊?我好怕啊!” 李琼玉慢慢扶起叮咚,道:“别怕孩子,娘会告诉你一切,咱们坐着聊。” “坐着?” 不知何时,她们身旁忽然多了一张长椅。叮咚很是惊诧,李琼玉先做了下来,然后轻轻拉着叮咚的手,让她也慢慢坐了下来。 叮咚坐了下来,只觉得长椅很柔软。 李琼玉仔细看着她,说道:“孩子,你变得好多,成了一个大女孩儿。” 叮咚道:“娘.......娘,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在喊李琼玉“娘”时有些迟疑,这些李琼玉似都看了出来,脸上转而显出悲伤。 李琼玉道:“刚才你所看到的,尽是你的回忆。” 叮咚问道:“我的回忆?” 李琼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叫楚玲珑,你的父亲是楚飞白,乃是青城派的第二代大弟子,我,我也是青城派的弟子,是你爹爹的师妹。我们二人当初因生爱恋而离开门派,曾起誓再也不踏足江湖一步,只愿做两只比翼高飞远离尘世的比翼鸟......“说着,她双眼里透露出无线怅然。 叮咚问道:“所以那个面具人是我爹?他,他怎么会是我爹?” 李琼玉继续道:“孩子,无论你承不承认,他都是你亲爹。”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在一个隐蔽的海岛上面过了数月,之后娘亲便怀上了你。你爹从有了你之后倍加小心,打算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于是我们二人商定,就此远离中原,乘船东渡,到了一个异国——东瀛。在那里寻得一块美地。四月初,樱花开得最美的时候,你出生了。” 叮咚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漫漫樱花树林,点了点头。 “等你五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是不是爹爹他......” 李琼玉点了点头,道:“是,你爹曾经答应过我不再踏入江湖半步,可他却不知为何加入了东瀛的一个组织。那个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戴着鬼人面具,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们的组织十分庞大,而且精密复杂,他们的功夫有很罕见奇怪,乃是从东瀛‘忍术’当中所演变出来,不再像中原方术一般单单只是个障眼法,而是实打实的功夫。” “是东瀛的组织?为何他们回到中原来?” “这便不知道了,需要你去探究其中缘由。” “爹爹为何要加入那个组织?” 李琼玉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曾经问过他,可他却总是说是为人所迫,别的话一概不对我讲,所以我才会.......以死相逼,可没想到的是......” “没想到爹爹还是不愿告诉娘亲。” 第一百七十六章 痛的根源(3) 李琼玉脸上又露出一丝悲伤之色,可是这次在叮咚看来,凄美多过伤感。 李琼玉道:“你爹爹看着我跳下悬崖,也不愿告诉我他加入那个组织的真相,看来他确实被逼无奈。” 叮咚道:“娘,您相信爹爹他?” 李琼玉笑了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她看着叮咚,两个清澈的眸子清澈如明珠,她道:“事到如今,我还能选择相信和不相信吗?” 叮咚听到心头一紧,脸上顿显苍白,吃吃问道:“娘......娘......你死了吗?你,跳下了悬崖......我怎么那么傻,那个悬崖无论是谁跳下去,也不可能生还的。” 李琼玉看到叮咚眼中噙着泪水,道:“傻孩子,我没有死。” 叮咚道:“我不信,娘若是没有死,怎么会在这里和我讲话?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李琼玉轻轻拍着她的头,安抚着她。叮咚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一只温柔的手轻拍着自己的脑袋,淡淡的想起钻入自己的鼻孔,她突然想哭,想投进她的怀里哭。可她从没有这么做过,在他的记忆中她没有做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李琼玉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叮咚道:“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哪里,我若知道这里是哪里,我若知道娘在这里,我怎么会从来不来这里?” 李琼玉道:“傻孩子,你每次都试图来这里,我每一次都差一点就要看到你了,可每次你都在最后一刻放弃了。” 叮咚诧异道:“我试图来过这里?可......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啊!难道我又失忆了?” 李琼玉微笑道:“孩子,这个地方就是这里。”李琼玉伸出食指,轻轻点着叮咚的脑袋。 叮咚眨了眨眼道:“我?我?这里是我的脑袋?可......可......”她竟吃惊地语无伦次。 李琼玉道:“孩子,我给你慢慢解释。这里是你脑中的世界,这里就是你迷失的地方,你所有失去的记忆都在这里。来,我带你看。” 说罢,李琼玉站起了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仍坐在长椅上的叮咚招了招手。叮咚这才站了起来,她刚站起来,原来坐着的长椅就消失了。 叮咚心中又暗暗惊讶一番,然后往前跟着李琼玉走着。 李琼玉轻轻握着她的手,她感到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从未有过如此真实的感觉——牵着另外一个人手的感觉。 叮咚跟着她走着,却总感觉自己没有离开刚才的地方,这个地方好像没有任何方向。 这时,李琼玉停下了脚,她指着前方,说道:“看,就是这里。” 叮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她看见一个比之前那个小女孩年长一些的女孩儿在扎马步,练着功夫。 叮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琼玉,李琼玉朝她回看一眼,笑道:“这就是你,在娘纵身跳下悬崖之后,你便一直跟着你父亲习武练功。” 果然,叮咚又看到那个身材伟岸的面具人走了过来,这次他没有戴面具,所以叮咚很清楚地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爹爹——楚飞白。 楚飞白见那幼年的自己双手没有端平,便矫正自己。 “我一直都在跟爹爹学功夫?可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是因为这件事。” 李琼玉单臂一挥,长袖挥过,原来的景象像墨一般散去,接着便出现一片黢黑的树林。 树林里一个黑色的身影跳来跳去,叮咚起初没有看清,待到细看之后,发现那黑影原来又是个女孩,不过比刚才好似又年长了一些,她意识到这也是自己。 “这是我?我在做什么?” “你遇到危险。” “危险?” 李琼玉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叮咚继续看下去,发现好像自己真的有些慌里慌张,神色匆忙,好似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 接着,她听到一声吼叫,里面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忽然感觉,自己看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太自在,又很有趣。 这般吼叫不是人发出的,一听便知是一种极为凶悍的猛兽。那林子里的叮咚停下了脚,正扶着一棵参天大树休息,忽听得一声吼叫,立马警惕十足,正准备继续纵身逃脱。 忽然,自树上跳下来一只,虎不像虎,熊又非熊的野兽,它龇牙咧嘴,看着叮咚垂涎欲滴,看它的样子好像十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一般。 叮咚看到眼前落下猛兽,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转身扁桃,那野兽也不慢,一直在后面紧紧追赶。多次只差不到一尺,那利爪就能一掌拍晕叮咚,但总是差那么一点。每一次野兽想要攻击叮当却未得手的时候总是落下一些距离,可转眼奔跑几十米之后,又几近追上叮咚。 叮咚纵身翻越,看来脚上功夫已经有些火候,又跑了数十丈,忽然听不到身后有猛兽追赶的动静了。她得空转头一看,竟瞧不见身后有猛兽追赶了。心下一喜,只觉得自己已经逃脱虎口,正自得意,忽然在自己前方不过两尺距离落下那只猛兽。叮咚原本分心,这下更是刹不住自己的脚。 眼看就要羊送虎口,叮咚紧闭着双眼,只想着自己这下可完了,都怪自己贪玩才在山中逗留以至迷路,她又想到这下可永远见不到爹爹了,眼角不禁流出了眼泪。 忽然,叮咚感觉脚下有一硬物一绊,接着她整个身子都凌空翻起,正巧从那猛兽头顶越过,那猛兽也是一时反应不及,本想扑向自己,现在却往前扑了个空。 叮咚凌身翻起,本就不是故意为之,加上自己被野兽追赶很久,体力已经有所不知,在空中又无处借力,忽然全身一软,脑袋硬生生撞到了一棵参天老树树干上。 然后,叮咚就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晕厥过去,头上还流着血。 那猛兽闪电般调转头来,继续扑向叮咚,可是叮咚在地上已经晕厥躺倒,那猛兽过来又吼又叫却不见叮咚有任何反应,看似好生失望。它又朝着叮咚嗅了嗅,在她身体周围来回绕了好几个圈子,终不见叮咚有何动静,这次灰心丧气的离开。 原来那猛兽是一只饿极了的熊,山中又无许多野鹿、野兔供它食用,所以变得很瘦。 没想到叮咚撞到了树上,竟因祸得福,免遭成为凶兽腹中美餐。 叮咚一晕,竟到了第三天正午方才回转醒来。她醒来之后,就再也不记得什么事情了。 这时,看到这一切的叮咚忽然也觉得脑袋隐隐作痛,那景象又再次消失了。 李琼玉对她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以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叮咚点了点头,道:“嗯,我终于想起来了,那日我和爹爹因为娘亲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说出来要去寻你,结果到了一座山林之中,因为贪图其中的景色以及野果和山泉便逗留多时,之后我却却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李琼玉笑道:“看来,你真的都想了起来?” 叮咚又点了点头,接着看向李琼玉,说道:“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这次李琼玉依然微笑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叮咚问道:“你不是我娘亲?那我娘亲呢?你又是谁?”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伤心与失望,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认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娘亲了。 李琼玉说道:“我谁也不是,我也是你记忆的一部分。我之所以长成这般模样,也是因为随着你的愿望而生,你内心最想见到自己的母亲,所以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你......那你到底是谁?” “从某些层面上来讲,我就是你,我是你的一部分。” 说着,李琼玉摇身一变,竟变得和叮咚一幕一样。 “我就是你,楚玲珑。” “所以,你也是我的记忆?” 楚玲珑道:“是的,我是那个被你遗忘的记忆,你每一次头痛我都觉得自己被你从尘封的柜子里释放出来,可你每一次都抑制住了头疼,而不是去接受它。所以我就一直等,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当你想起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我的使命便结束了。” “你的使命?” “没错,我就是让你去想起这些事。” “所以我现在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事情,那么你呢?” “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会消失......” 说着,楚玲珑的身形从脚开始慢慢像樱花一般散去。 叮咚慌忙道:“不,我还没有搞清楚,我娘她到底有没有死?她在哪?” 楚玲珑微笑着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有你的记忆,却没有事情的答案,这些答案要你自己去寻找。” “我要去那里寻找事情的答案呢?” “坚信你自己,相信你的朋友们......”声音渐渐消失,楚玲珑的身形也散作了最后一片花瓣,悠悠飘去,落在了地上,荡起一片涟漪。 忽然整个空间开始旋转,叮咚觉得有些晕眩,空间开始朝内坍塌,纯净无暇的白变得黑暗,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回荡在她的耳旁——“寻找答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扑朔迷离 “叮咚姐姐你醒了?” 叮咚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洛儿垂着脸瞧着自己,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她转了转脸,看到凌全非和姚半山也在看着自己。 “我......我怎么了?”叮咚问道。 洛儿轻轻道:“叮咚姐姐,你忽然犯了头疼病,然后大喊大叫,接着变晕倒了。” 洛儿看到叮咚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心道:“难道叮咚又失忆了?这下该怎么办了?她不会连我们也一同忘记了吧?我先问问她。”洛儿低了低身子,想让叮咚瞧得清楚一些,她道:“叮咚姐姐,你还认识洛儿吗?” 叮咚凝目看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 洛儿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叮咚姐没事,只是犯了老毛病而已,只不过这次她头疼似乎来得更厉害。 叮咚试图坐起身子,洛儿扶着她,道:“姐姐是要坐起来吗?” 叮咚点了点头,洛儿便将她扶坐了起来。 叮咚坐起身子,看见了相隔一丈左右的另外一张床上,齐英儿还躺在上面。她转头又看到那桌上和墙壁上的火烛依然摇摇曳曳的燃烧着,蜡烛似乎没有变少。我睡了多长时间? 叮咚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我晕倒了多长时间?” 洛儿道:“叮咚姐,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一整天?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她这才注意到那姚半山好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血迹污垢也不见了。 洛儿道:“是啊叮咚姐,你头疼之后随即晕倒,我们怎么也叫不醒。白先生告诉我们已经昏死,我们帮不了什么忙,能不能醒过来只能靠你自己的意志。” “原来是这样。”叮咚的神情略显呆滞,精神不佳。 洛儿心想她可能是昏了一整天,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所以才会有气无力的样子,连忙道:“叮咚姐,你一定饿了吧,洛儿把稀饭和炒菜热一热,你吃点吧,你要不在休息一下?” 洛儿自从猜到孟婆有可能因为找那面具人而遇到危险之后,便越来越觉得心痛,因为她知道孟婆就是叮咚的亲生母亲,可叮咚自己此时却什么也不知道。 洛儿感伤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转身去准备热菜。 叮咚忽然问道:“你叫我什么?” 洛儿转过身,说道:“叫你,叮咚姐呀。” “我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吗?” 洛儿和凌、姚二人相视一眼,说道:“是呀,从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名叫叮咚,虽然我们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名字。” “那你们知道我的真名字叫什么吗?”叮咚看向凌全非和姚半山。 他二人也是摇了摇头,凌全非问道:“叮咚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叮咚看了看三人,点了点头,道:“是,我想起了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这么说你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了?”洛儿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因为如果她记起了以前的事情,是否也想起了孟婆和她自己的关系? 叮咚将被子掀开,双脚落在了地上,说道:“我叫楚玲珑。” “楚......玲珑?”洛儿疑惑道。 最惊讶的其实是凌全非和姚半山二人,因为他们二人虽然你从未向彼此说过,但均都猜测叮咚的真是身份就是——“上官玲珑”。 可听过名字之后,他们惊讶中带着一丝丝安心和失望。 楚玲珑道:“看来你们都不知道我的这个名字。” “这么说......你已经全部记起来了?”洛儿不无试探味道地问道。 楚玲珑瞧着她,双眼中闪烁着疑惑,她也在揣摩洛儿这句话的疑问,但只是草草思索一下,她接着道:“没错,我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包括我是谁,我的母亲是谁,我的父亲是谁......” “你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是谁?”洛儿不禁惊讶地问道。 楚玲珑觉得有些奇怪,但仍回答道:“是,我想起来了。而且,我也见到了她,就在.....就在我昏睡的时候,在梦里......她告诉我许多事情,带我看到了很多回忆。树林里的野兽,雷暴天下的悬崖,还有樱花漫漫的小岛......” 洛儿和凌、姚二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楚玲珑在讲些什么。 姚半山道:“看来......楚姑娘确实已经想起来往事,在下请问姑娘一手银针功夫是跟谁学的?”凌全非听后瞧了他一眼,他也回看一眼凌全非,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原来仍对这个女人就是上官玲珑抱有一点点猜想,便像问个清楚。其实这也是凌全非想知道的。 楚玲珑稍停片刻,说道:“我不太记得具体的情况,所有的东西都好像碎成了一片片的,我也找不全,我只知道我的功夫都是我父亲交给我的。” “你父亲?” “是。” “你父亲是谁?”姚半山继续问道。 楚玲珑喉头一紧,好似犹豫不决,最终下定决心一字字道:“我父亲是楚飞白,母亲是李琼玉。” 凌全非嗫嚅道:“楚飞白?李琼玉?这名字听得如此耳熟。姚大侠,你可曾听说过着二人名号。” 只见姚半山挺直了背,脸上却甚是凝重,喃喃道:“楚飞白,李琼玉二人乃是青城派的弟子,昔年我师父‘黑魔老祖’曾经与青城派掌门人对过棋局,那时我正巧与他们二人见过一面。” “青城派的弟子!”凌全非惊讶道。 姚半山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接着向楚玲珑问道:“既然你父母是青城派的人,为何楚姑娘却在那个组织里?” “那个组织......”楚玲珑嘀咕着。 凌全非忽然觉得姚半山问得直接,但是话已经问出,同时也勾起了他心中的疑问,他便不做声,等着楚玲珑如何回答。 楚玲珑面露难色,但终于还是将话挤出了口:“因为......因为他就是我的父亲,那个面具人,就是我的父亲!” 众人听了俱是一惊,洛儿吃吃问道:“叮咚......楚姐姐,你说面具人是你的父亲?” 楚玲珑虽然脸上尽显痛苦,但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姚半山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松,亦或是他惊讶地表现。 总之凌全非很是不安,他问道:“楚姑娘,这么说,是令尊劫走了孙姑娘和李兄弟?”他忽然想起了那十里竹林的面具人的尸体,他默默地看着楚玲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难道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那她岂不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她知道这些后又能否承受得住?毕竟,那是她父亲。 楚玲珑道:“不,在那庄园劫走孙姑娘和李元郴的不是我父亲,我父亲,我父亲有可能已经被我杀了。” 她说的平平淡淡,令人不免有些毛骨悚人,她就好像一个冷血的,杀人不眨眼的人。凌全非猜测,她似乎和自己的父亲关系并不怎么好。 楚玲珑道:“我恨透了我的父亲。” 凌全非心想:“看来我猜对了。” “我的桂琴虽然教会了功夫,但我永远不能原谅他。” 姚半山问道:“为什么?” 楚玲珑看着他,双眼似乎闪着仇恨的目光,恨恨道:“因为他逼死了我的母亲,逼着她跳进了悬崖!” 洛儿一怔,不禁说道:“可你的母亲并没有......”她忽然止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楚玲珑又怎么会放过她剩下的那一半话? 楚玲珑问道:“并没有什么?” “并没有......” “你是想说我的母亲并没有死?” “我......” “不,我亲眼看到她跳进悬崖,或者说我记忆中亲眼见到了......她,我母亲怎么还会生还?” 洛儿看自己已经包不住那件事了,她朝凌全非看了一眼,而后者朝他点了点头,洛儿便说道:“其实你的母亲真的没有死。” “你难道见过她?” 洛儿点了点头,道:“嗯,而且你也见过。” 这下楚玲珑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问道:“我在哪里见过她?为何我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想起来,时隔那么多年,或许就算自己见到了母亲,她也已经变老了,变得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洛儿道:“楚姐姐,你还记得你救了我之后,又救了一个婆婆吗?” 楚玲珑道:“我记得,我救了你之后,又去救了孟婆......”她顿住了,惊讶非常,“难道......难道孟婆就是我的母亲?” 一直垂着头的姚半山猛然抬首,惊道:“孟婆!”如果她的母亲是孟婆,这就可以解释她那一手银针功夫是跟谁学的了。他忽然一想,这样也不对。这丫头说自己亲眼见到母亲跳下宣言,之后又不知道母亲的生死。通过这一点可以说明,她断然不会是跟孟婆学会飞针功夫的。 而且她亲口说了,自己是跟着父亲一起学的功夫,难道他父亲也会飞针功夫?据他所知,青城派只有剑法,却没听说有过这样一手暗器功夫。 他心中满是疑团,而楚玲珑心中更是凌乱,自己亲眼见到过自己的母亲,可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失忆。她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隐隐感觉自己的母亲不可能是孟婆。 而她的母亲,到底是生是死? 第一百七十八章 醒转 洛儿深叹一口气,她终于把一直隐瞒楚玲珑的话说出来了,心里的压力顿时释然许多,可令她奇怪的是她对孟婆的感情远没有自己猜的那样亲密。尤其是在他知道孟婆就是自己母亲的时候,对于她来说,会这个反应有些太不同寻常,太平淡了些。这样让洛儿不禁起疑,孟婆该不会认错了女儿?可她当日对自己说得如此动情,那悲伤与懊悔决计不是孟婆故意装出来的,况且她也没有这个理由。 那,孟婆到底去了哪里?洛儿思绪难以宁静,一直跳动来跳动去。洛儿忽然说道:“对了,叮......楚姐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她仍没有习惯叫她楚姐姐,总是感觉叮咚姐顺口一点。 洛儿走向炉灶,点着了火,将铁锅搁在火炉上,开始温热稀饭。 姚半山坐在凳子上,仔细思考楚玲珑身上是否还有什么疑点,或许漏了一两处,恰能证明她就是上官玲珑。哪一手银针功夫到底如何解释? 凌全非则在思考另一件事情,那个面具人的事情和那个神秘组织的事情。 凌全非问道:“楚姑娘,我知道你昏迷刚醒,身心定是乏累得很,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楚姑娘能详细告知关于面具人和你父亲的事情。” 楚玲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另外一张床上,她问道:“他还没有醒吗?” 姚半山道:“寒霜尸蛊毕竟不是寻常毒物,保命尚有所困难,而此人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却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哦。”楚玲珑轻描淡写的回应一声,好像没有太过担心齐英儿的事情。 姚半山忽然觉得,楚玲珑自从昏迷醒过之后,连性格也有所变化。 “热好了。”洛儿捧着一碗米粥搁在了桌子上,“楚姐姐你先喝点粥,我给你热热菜。” 楚玲珑自己站起来,不靠别人搀扶,自己走到了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端起碗,轻轻呼着气,慢慢尝了一口。这碗粥被洛儿热的刚刚好,不觉烫嘴,楚玲珑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消一会儿,就见了碗底。 洛儿把热好的菜和馒头放在了她面前,又给她盛了一碗饭,不过一会儿,饭菜都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楚玲珑打了个嗝,咧嘴笑道:“洛儿妹妹,你的手艺可真不赖啦。”洛儿忽然感觉又在和自己熟悉的叮咚姐讲话,也笑道:“都是白先生教的好。” 楚玲珑看着凌全非,缓缓道:“你们想知道我父亲到底是谁,为何又加入哪个组织是吗?” 凌全非和姚半山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楚玲珑道:“好,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们。” 于是,楚玲珑将自己幼年的记忆,在东瀛的生活,母亲跳下悬崖,父亲变得几近疯狂、冷漠,等等,但凡是她记着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直到外面的天已经慢慢发白。 楚玲珑讲罢,只觉得身上一股莫名的轻松劲儿,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 洛儿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 凌全非和姚半山倒是听了个明明白白,姚半山忽然叹道:“看来是倭国的人想要在我中原江湖搅一些大风波出来。他奶奶的!泱泱中原,竟被一群罗圈矮子给搅得不得安宁,最可气的是,其中竟还有我们中原人士加入!可悲!可气!可笑!”姚半山怒砸桌子,洛儿被他这么一砸,精神不少。 洛儿一看天,叫道:“啊呀,都天亮了。白先生,我们今天是不是就要去和其他人会合了?” 凌全非道:“是的,恐怕其他人还不知道其中实情。” 洛儿道:“那他们是不是去找南宫鹤了?岂不是找错了人?” 姚半山怒气未消,哼道:“我看不然,那南宫老贼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他已经和那倭国来的家伙合作,这样他就能称霸中原武林了。” 楚玲珑扑哧一笑。姚半山道:“你笑什么?” 楚玲珑道:“我是在笑你。” “笑我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大义凛然的人!你好像对东瀛的人恨之入骨一般。” 姚半山咬了咬牙,道:“我是看不过我们中原这么多英雄好汉竟被一群外邦人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楚玲珑道:“可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群外邦人确实不容小觑。” 姚半山感觉被噎住了一般,登时无言以对,冷哼一声。 凌全非问道:“楚姑娘,你从出生就一直在东瀛,对那个地方一定甚为熟悉,而且在你......呃......失忆之后就加入了那个组织,你觉得这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楚玲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本来就是东瀛的一批人组建而成,他们的功夫与中原各大门派的功夫截然不同,他们就像一个刺客组织一般,行事诡谲难测,就连我也无法猜测得出他们个人的身份。而且,即便我知道其中有人一定是我的父亲,可就算当我见到了他,也兴许认不出来。” 姚半山道:“那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啥也不知道了。” 凌全非沉思片刻道:“也不尽然,姚大侠你刚才说的有些道理,这件事兴许和南宫鹤脱不了干系。” “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切入点。我们现在不知道那面具人组织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劫走孙巧儿、李元郴等人,还有齐正清与他们的关系也很微妙,看来此中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而且,我感觉这也许和二十年前十剑门被灭门的事也有干系。” “竟然牵扯得这么久远吗?”姚半山惊道。 凌全非微微一笑道:“连令师弟都牵扯进去,恐怕这还算不上久远。” 姚半山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凌全非也没管他,继续说道:“这些事情杂糅在一起,我们定是云里雾里不知东西,现在只能去寻一个头,才能慢慢理清这些事情。” 楚玲珑道:“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去找南宫鹤?” 凌全非点了点头。 楚玲珑道:“为何要从南宫鹤入手?” 凌全非看了看仍躺在床上的齐英儿,缓缓道:“因为我感觉他是一切的源头。” 众人也都看向了齐英儿,洛儿更是尤为担心,在心里一直祈祷着上天,让齐英儿快些醒来。 而上天好像应验了洛儿的祈祷一般,齐英儿真的醒了过来。 齐英儿轻咳了两声,声音很轻,但因为屋里屋外都很寂静,所以每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楚。 洛儿心中又惊又喜,忙走到床边,看到齐英儿面色有些发紫,一直不停地咳嗽,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姚半山一看,便道:“快!快将他浮起来。” 洛儿因为担心,浑身忽然使不上力气,凌全非绕到洛儿身前,侧坐在床边,将齐英儿扶了起来。 齐英儿仍然不住地咳嗽。 姚半山一手在他天灵穴按着,一手在他膻中穴按住,浑身运动真气,运至两掌,徐徐送进齐英儿体内。之间齐英儿自猪肝一般发紫的脸渐渐好转,姚半山说道:“拍他后背。” 凌全非一听,立刻动起一股真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顺势将自己的真气灌入其身。 只见齐英儿的脸忽又发红发紫,他的喉头一直在上下鼓动,忽然从他口中猛喷出黑血,床上和墙上都被溅上了。 姚半山收回掌,说道:“好了!好小子!现在已经没事了。” 洛儿惊道:“没事了?英儿哥他......” 姚半山点了点头,洛儿笑眼含泪,忙走到齐英儿床边,看着他,希望他能快点醒来。 齐英儿两只眼珠在眼睑下滚动一番,然后才慢慢睁开了眼,一睁开眼他便看到了洛儿,不禁说道:“洛儿妹妹,你没事吧......” 洛儿没想到齐英儿一醒过来便关心自己的安危与否,登时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只听齐英儿道:“洛儿妹妹,你哭什么?” 洛儿擦了擦眼泪,摇着头道:“英儿哥,我没事,我很好。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怎么了?我出了什么事吗?”他一转头,看到屋子里站着的姚半山,忽然动气:“你.......” 凌全非按住他的肩膀道:“没事了。” 齐英儿转头道:“凌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凌全非笑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齐英儿道:“凌大叔,我不想再躺着了,我不累,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凌全非当下心惊,道:“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你却没有其他感觉吗?” 齐英儿道:“什么?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凌全非看向姚半山,姚半山虽然面不露色,但心下也是惊异十分:寒霜尸蛊剧毒无比,就算是一个有着数十年身后内功的人也不见得能救得回来,这个小娃娃不知为何奇迹般活了下来,而且醒转如此之快又是令人匪夷所思,还有更惊人的是他醒转过来之后竟如常人,丝毫没有收毒蛊影响。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 洛儿问道:“英儿哥,你饿吗?” 齐英儿笑了笑:“好像有点。” 楚玲珑笑道:“那你可就没口福了,我比你早醒一会儿,饭都让我吃完喽!”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进发 阳光初露,三月底四月初的清晨虽有凉意,但让人身心舒适,山中的草草木木都沾上了露水。 因为之前的饭已经被楚玲珑吃了个干干净净,所以洛儿又重新做了些简单的饭菜让其他人充饥,近些日子,洛儿向凌全非学了不少做饭的法子。 齐英儿醒来之后感觉浑身通透舒畅,感觉全身都被人舒舒服服地按摩了一番,连经脉也被人轻轻揉捏一般舒服。他还不知道那是因为前天中毒之时,姚半山一直徐徐朝他体内输送真气的缘故。 不过身体的轻松畅快,好像让他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一时间竟忘了此番重任。可是说到底,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不过只是想找到师父穆无涯罢了,可自从出了家门就遇到想要劫持自己的人。其实他也早已想明白,那些人冲着自己来,不过是因为之前穆无涯交给自己的那一柄木剑,里面的绝学实属武林至宝,没想到竟会让自己机缘巧合学了去。 他想到木剑已经被无戒老和尚烧了去,就算以后见到了师父,又要用何物让他老人家相信自己呢? 对了,我学会里面的凤凰火剑功法,师父是十剑门的长老级人物,怎么会不不知道凤凰火剑的功法呢?到时候我就将武功展露出来,师父定会相信我。 他忽而又想道:“不对,据无戒老师傅说,这功法就不见人世,就算是师祖的徒弟,二代掌门也未必见过,师父他老人家真能认得出来吗?”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武功......”忽然他感觉全身火热,皮肤上没有任何现象,只是体内如烈火焚烧一般 “这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洛儿和楚玲珑依照凌全非的话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一番,将用过的锅碗瓢盆洗刷干净,放归原处。把晾好的被褥什么的叠好放回了被子里,一切都收拾城他们初次到来的模样。 收拾完之后一行人往山下走着,洛儿一直跟在齐英儿身后,只见他时而叹气,时而低语,也不知是怎么了,心下纳闷不已。几次想要上去询问一番,可又觉得自己一个女儿家总是对齐英儿关切十分,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洛儿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根本想不到那些男女之间的情事,她感觉只要能和齐英儿并肩走着已经很开心了。 当时齐英儿刚醒过来的时候对她说出关心的话语,她觉得就像有股暖流流进自己的心窝,说不出来的感动。可离开屋子之后齐英儿却一个人默默在前边走着,也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她又觉得有些失落。当然,她现在哪能明白自己对齐英儿的感情。她心里只盼望着齐英儿不再遇到什么危险就好。 就这样,她看着他的背影一路往山下走,却没注意脚下一石墩忽然一觉踩空。但听洛儿“啊”叫一声,身子已经斜倒,眼看就算不滚下山坡也会摔个筋斗。 忽然一双手牢牢地扶住自己双臂,等她回过神来才看到原来正是齐英儿扶住了自己。洛儿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甚至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齐英儿问道:“洛儿妹妹,你没事吧。” 洛儿一听齐英儿仍然叫自己妹妹,心中的失落一扫而光,原来他还很关心我。 洛儿意识到自己看得齐英儿有些局促,便站稳身子,连忙道:“没事,没事,英儿哥……”说到“英儿哥”三个字的时候,洛儿不禁羞得垂下了头,装作摆弄自己的衣角。 走在最靠前的楚玲珑和凌全非也走了回来,凌全非问道:“怎么了?” 洛儿道:“没什么白先生,我……我绊了一跤。英儿哥就把我扶住了。” 凌全非看了看齐英儿,又看向洛儿,道:“洛儿,要小心点。” 洛儿点了点头,道:“好的,白先生,洛儿会注意的。” 凌全非“嗯”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楚玲珑却先说道:“奇怪,你刚才就在我们后面怎的一眨眼就窜了过来?” 这时洛儿也想起来,齐英儿方才一直背朝着自己在前面走着,根本瞧不见自己一脚踩空。就算他听到了,虽然也离自己不远可仍有几丈的距离,再说这里又是山路,崎岖不堪,他又是怎么在自己摔倒的一瞬间就过来扶住了自己。 这种非比常人的反应力有些令人想不通。 洛儿不禁好奇地瞧着齐英儿,却没有问。而齐英儿则是一脸不知情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就听见洛儿妹妹叫了一声,我便过来扶了一下她。好像……也没什么吧。” 楚玲珑道:“没什么?你看到了吗?”楚玲珑用下巴指着走在最后面刚刚下来的姚半山问道。 姚半山一边走一边道:“我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啊,这小兄弟的功夫不在你我之下。” 齐英儿吃吃道:“我?不……不可能吧。” 姚半山走到洛儿身后站住了脚,微微笑道:“小兄弟的身法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可否告知师从何人?” “问我师父?”齐英儿有些戒备意味说道。 姚半山微微斜着脑袋,道:“不便相告吗?” 凌全非忽然道:“再不走,恐怕到了正午也未必走到山下。”说罢便转身继续向山下走去。 齐英儿感激凌全非为自己打了个圆场,也跟着走了下去。 楚玲珑牵着洛儿的手,“走吧。”,转身前瞥了姚半山一眼。 姚半山面无表情,看来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也跟着向山下走去。 果然到了山下,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 一到山下,齐英儿惊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光着脑袋,身着僧衣,不是他又是谁? 齐英儿挥着胳膊喊道:“空!空!” 空的脸上也绽开笑容,道:“好久不见!” 齐英儿道:“是好久了。” 空道:“齐兄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齐英儿嘿嘿笑道:“空,你怎么在这啊?” 空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凌全非道:“是凌施主通知我们的。” 凌全非向空打了招呼,楚玲珑低声疑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了?” 凌全非道:“我当然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拖思思给我送去了信。” “思思,那是何人?听起来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确实是个女孩儿。” 洛儿也好奇道:“思思是谁?我咋从没听白先生说过?” 凌全非笑了笑:“空小师傅,思思呢?” “在这儿。”空说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胸,齐英儿注意到他的衣服鼓起了一个包,空用手指点了点,那个一团小东西好像在回应他似的动了动,然后往上面钻,钻出了他的怀,露出了一个脑袋。 洛儿惊呼道:“原来……” 楚玲珑凑过去仔细瞧了瞧,道:“原来是只小鸟!”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凌全非,“它就是思思?” 凌全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真是奇了,没想到思思和空小师傅的关系竟然比和我在一起时还要好。” 洛儿和齐英儿也觉得新奇,将脑袋凑过去,看着这个小家伙。 思思在空的怀里,露着灰蓝色的小脑袋,左瞧瞧,又看看,两只小豆粒般的眼睛乌亮乌亮。 姚半山虽然远远站着,但他其实在也在刻意按捺着好奇心,心中暗暗道:“一只麻雀有什么好看的?”,可两眼却一直往那边儿瞧着。 洛儿越看越欣喜,转身问凌全非道:“白先生,你何时养的这个小家伙?我咋从来没见过?” 凌全非道:“你没见过它,它可却认得你,它一直在你身边,只是洛儿不曾留意罢了。” “是这样吗?” “不信你摸摸它。” 洛儿伸出手指轻轻摸着思思的脑袋,只觉得它的羽毛比丝绸还要光滑,思思也睁着乌亮的小眼睛静静瞧着她,任由洛儿轻抚,不时地还主动蹭蹭她的手。 洛儿欣喜道:“它果然认得我!思思!思思!你可真可爱!” 楚玲珑道:“我还以为只有鹰隼才能驯养,没想到这个小脑袋的家伙也那么聪明?” 凌全非慢慢走了过来,道:“我可没有驯养它,多年前我救下了这只绣眼画眉,它便再也不离开我了。” 凌全非伸出手掌,只见思思摇着脑袋看来看去,忽然从空的怀中跳了出来,跳到了他的掌上,跳来跳去,用喙轻轻啄着凌全非的掌心,很乖巧地待在他的掌上。 姚半山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只绣眼画眉鸟,从头顶到脖子灰蓝色慢慢变浅,身上的羽毛又渐渐呈棕色,尾巴又两三寸长,蹦蹦跳跳,宛如一个小精灵。凌全非轻轻将思思放在肩膀上,它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凌全非的肩膀上。 齐英儿不禁流露羡慕的神色,童心乍起,他还从来没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小伙伴。 思思摇动着脑袋看着他,张张嘴鸣叫两声,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敲铃铛一样。 楚玲珑叉起了腰,说道:“你是让思思去找的这个小师傅?这个小师傅又是谁?” 齐英儿道:“对了,楚姑娘,你还不认识空呢,我给你介绍一下吧。”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洛儿已经把楚玲珑的事情讲个齐英儿听了,所以他也知道了楚玲珑的真是身份,同样知道她的父亲便是劫走孙巧儿和李元郴的人,他虽然着急,但却黑白分明,他认为楚玲珑绝不是一个坏人。 空道:“阿弥陀佛,小僧只是个小和尚,没什么可以介绍的,我们还是快些出发。易施主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凌全非道:“嗯。好,我们现在就走。” 洛儿问道:“去哪?” 空道:“万灵山。” 第一百八十章 葫芦里的药 他们走到山脚下的一处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人,凉亭外有六匹马。 洛儿一眼看去,边看出了坐在凉亭里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怜香玉姐姐,她像一只欢脱的兔子,一边喊着“怜姐姐”一边跑跳过去。 怜香玉听闻洛儿的叫喊,也迈着步子出了凉亭,将跑过来的洛儿搂在怀里,“洛儿,你可想死姐姐了。” “姐姐,洛儿也想死你了。” “小丫头,受了不少委屈吧。”怜香玉一脸担忧地摸着洛儿的脑袋,洛儿双眼也盈满泪水,“姐姐,大壮他......” “我都知道了,洛儿,别伤心,姐姐一定会给大壮报仇的。” 洛儿点了点头,把泪水憋了了回去。 其他人也走了过来,怜香玉双眼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凌全非,他的脸变得更瘦削,棱骨分明,像刀劈的一样,皮肤也黑了,让他有了不少风尘气,完全摒除了之前一种风流侠客的姿态。 凌全非朝他笑了笑,怜香玉也以笑容回应。 没错,这个笑容还没有变,没变就好。 怜香玉道:“空师傅,我们走吧,从这里出发,估计很快就能赶上他们。” 空点了点头,道:“诸位,上马吧。姚施主,请上马。”空对这一旁远一些站着的姚半山说道。 姚半山登时心惊,这小和尚从未问过我身份来历,原来是早就知道了?我和他素未谋面,怎的一眼瞧出了我?或许是凌全非告诉他的吧。 他驱除了心中的疑虑,拱手道:“小师傅请。” 除了洛儿和怜香玉共骑一匹马之外,其余都是一人一骑。 洛儿虽然你学会了赶马车,但对于骑马仍有些胆怯。马匹高大,洛儿个头才过马腹半尺,是怜香玉将她托到马背上。上了马背,洛儿竟有些恐高,只看一眼,差点晕过去,接着就把眼紧紧闭上。直到感觉怜香玉坐到自己的身后才敢睁眼。 空道:“各位,咱们出发。”说罢,一挥马鞭,胯下的马前蹄扬起,落地之后,四蹄翻飞而去。其余人也不迟缓,也是扬鞭跟去。 齐英儿压着身子,在马背上颠簸起伏,不仅让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那样狼狈。而现在骑在马上驰骋,则是说不出来的畅快、刺激。 洛儿起初仍是害怕得不敢睁眼,当马奔起来的时候,洛儿感受到从耳旁呼呼吹过的风。那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就像是在飞,她慢慢不觉得害怕,她睁开了眼,看到了马颈上的鬃毛被风吹得散乱,两旁的景物匆匆往后退。 洛儿忽然觉得所有的烦恼都像那一排排草木一般被抛到了脑后。 不出半个时辰,齐英儿就看到对面的山脚下站着点点人影,走在最前面的空慢慢放慢了速度,众人也都跟着放慢了速度。 空勒住了马缰,凌全非问道:“空师傅,怎么了?” 空翻身下马,道:“诸位,都下马吧,再往前去就是白鹤帮中央要地了,我们接下来要徒步走过去了。” 众人虽然不解,但也都跟着下了马,自己这一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南宫鹤没有一点防范吗?如果南宫鹤早有防范,为何要骑马来这儿?隐秘行动不是更保险一点吗? 齐英儿慢慢走到空跟前,道:“空,前面那些人是谁?” 空看了看众人,然后一字字道:“那些是白鹤帮的人。” 空并没有故意避开众人的疑惑的眼光,而是用一副更难理解的微笑目光看着齐英儿等人。齐英儿猜不透,其他人更不明白其中含义。 楚玲珑按耐不住,喝道:“你这和尚!怎么将我们直接送到敌人的爪子里去?” 空默不作声,齐英儿心里又着急又惊诧,。他不相信空会故意将自己和其他人引到南宫鹤的陷阱里,齐英儿道:“楚姑娘,空一定有他的理由,是吗?”齐英儿用一种期望的眼神看着空,期望着他能张口解释这一切。 可空却说道:“没错,我就是要把各位送到白鹤帮中去。” “什么?”齐英儿惊呼道,“空,你在说什么?” 姚半山忽然冷哼道:“原来这和尚是个叛徒。” 齐英儿怒瞪着姚半山,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他,可他心中却坚定地认为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投敌的事情。 齐英儿看向凌全非,用一种求助的的目光,可凌全非的反应却也令他吃惊,因为凌全非先的很是镇定从容,难道他明白空的实际用意不成。不管怎样,凌全非的反应倒是让齐英儿安心几分。 空微笑道:“诸位如果有人觉得信不过小僧,大可以拂袖走人,远离这是非之地便可。” 楚玲珑听了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小和尚,怎么这么说话?你这种做法怎么能让人相信?” 空道:“诸位如果信得过小僧,便请跟小僧一起来。” 说罢,他也不管那马了,松开马缰,径自往万灵山脚走去。 “你这和尚!真的会故弄玄虚!”楚玲珑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可无论怎么骂,骂得有多难听,空始终没有回过头。 齐英儿依然相信这空,即便他再怎么可疑。 齐英儿看向怜香玉,显然后者也全不知情。 这时候,凌全非竟一句话不说,迈步跟了上去。 看到凌全非一走,齐英儿也跟着走了过去。怜香玉低头问着洛儿道:“洛儿,你相信姐姐吗?” 洛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洛儿最相信姐姐,也相信白先生!” 怜香玉知道,其他的话已经不用多说了,别和洛儿携手走了过去。 只留下姚半山和楚玲珑在原地站着。 姚半山冷峻的面孔像一块铁做成的面具,前面有多危险,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可是他总是想不明白一些事情——这个空是个奇怪的人,这个齐英儿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两个奇怪的人让他产生了极大地兴趣,他也便迈开了步子,跟了过去。 “连你也要过去?”当姚半山走过楚玲珑身边的时候,楚玲珑一脸惊诧地问道。 “难道我就过去不得吗?”姚半山转过脸反问道。 楚玲珑跺了跺脚,“走吧走吧!反正我也不想和你这个人待在一起!你们最后赶紧羊送虎口,让那南宫鹤把你们生吞活剥了!倒是后你们就会想为何当初着了那个小秃驴的道!” 姚半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不理睬他,接着转过身继续跟着怜香玉和洛儿往万灵山脚走去。 “你们,你么你都疯了!你们要去死,姑娘我才不会跟着你么你一起送死!”说罢,她一跺脚,纵身上了一匹马,看了看其他几匹马,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比较好。 她心头一软,万一他们知道中了那小和尚的计谋,想要逃命的话,也需要这几匹马。 于是她又跳下马来,将这一群马逐一绑在即可树上。做完这些之后,这才翻身上马,挥起马鞭,扬尘而去。 空一直在前面走着,听到马蹄的声音,猜测楚玲珑已经离开了,心下稍稍安了几分,看来计划正在如期执行。可也有意外发生——他本以为姚半山也不会跟着过来,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跟了过来,这不仅让空心中起疑,难道姚半山和南宫鹤有什么仇隙?亦或是他是南宫鹤手下的人? 疑团在他心中慢慢生起,可齐英儿突然快步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空对他笑了笑,道:“现在你的气色真的不错!” “这和我的气色有什么关系?”齐英儿真的越发着急起来,“你真的要去正大光明的从白鹤帮的大门槛迈进去?” 这下子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谁给你说过我要从他的大门走进去了?” 齐英儿指了指前面的人道:“那你说那群人是南宫鹤手下?” 空朝他挤了挤眼,笑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你这家伙,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救命的药。” “救.....救谁的命?” “谁走了就是救谁的命。” “你是说那个楚姑娘。” “除了她还有谁?” “难道南宫鹤要杀她?” 空没有再理他,走了一会儿,他朝着那几个人影扬了扬下巴,道:“看见了吗?” 齐英儿朝前方一看,发现那几点人影不过是几个稻草人。 空笑道:“现在明白了吗?” 齐英儿道:“所以刚才你是故意那么说的?好让楚姑娘先走?” 凌全非忽然道:“小师傅你这么做是不是已经盘算好什么计划了?所以才故意用这种办法将楚姑娘支开,又连我们也都瞒着?” 空道:“我可没有瞒过你们所有人,怜姑娘从一开始就知道。” “什么?”齐英儿惊讶地转过头,看到怜香玉莞尔一笑道:“千万不要相信女人的表情,齐小兄弟,你可牢牢记住了。” 凌全非叹道:“这种事情,男人是永远记不住教训的。” “哦?难道你也被我骗了?”怜香玉颇为自豪地说道。 凌全非并不回答,而是问道:“空小师傅,易大哥她们人在何处?” 空朝山上指去:“他们已经在白鹤帮中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山 “他们在白鹤帮中是什么意思?”齐英儿惊讶道。 空歪着脑袋看着齐英儿道:“你又不明白了?” “我本来很明白,现在又被你搞糊涂了。” 怜香玉走上前来道:“你太激动了,所以想不明白。” 齐英儿看了看她,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朝着山中小道走着,“来吧,我会在路上告诉你的,到白鹤帮还有一定的距离呢。有人走暗道,有人就得走明路。” 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仍粘在原地的齐英儿道:“还愣着干什么?站在那里可不会突然跑到山顶上去。” 齐英儿抱着疑惑,跟了上去,他看到只有自己跟着,其他人不走,心中一凛,难道他们也不相信空吗? 再看空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齐英儿不禁转头问道:“凌大叔,你们不过来吗?” 凌全非摇摇头道:“不,我们有我们的任务。”怜香玉也是微微笑着,不做什么反应。 齐英儿明白,原来计划从现在已经开始,不,或许开始的更早。 只有洛儿,洛儿的眼睛始终看着自己,那个样子好像对自己十分担心似的,他不禁脸红一阵,匆忙转头继续走。 空已经走了挺远了,他小步跑着,跟了上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空还没有作答,却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英儿哥,你要小心!” 显然是洛儿,这一句话说得他又是脸红心跳,他还正奇怪为何自己总会频频出现这种反应。 只见空含笑道:“看来又有一个姑娘看上齐兄了。” “你,你瞎说什么!洛儿怎么会......看上我?我......我们不可能......那个。”齐英儿发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便赶紧扯开话题,“告诉我,我们现在去干什么?还有其他的计划。” 空道:“现在......现在我要把你交给南宫鹤。” “把我交给他?按照之前的计划不是应该引他出手,派手下的人抓我回去吗?为何现在要主动送上门了?” “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又怎可能轻易上我们的当?” “难道现在我么你主动送上门他就不会怀疑吗?” “他当然会怀疑。”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空忽然坏笑一下,让齐英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笑什么,阴森森的。” “你要想让敌人上当,就要了解敌人,所为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这我知道。” 空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我是南宫鹤,一定倍加防范。” “嗯。” “你觉得如果我们主动去敲他的大门,他会相信这不是陷阱吗?” “当然不会。” “他既然不会,就一定有所顾虑对吧?” “对......我懂了!”齐英儿大声道,“原来是这样,他如果认为这是个陷阱的话,就不会轻易对我们出手了。” “没错,正是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才会让他起疑心,加上他贝莱诡计多端,心机又重。对于南宫鹤这个人来说,总是惦记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要是真的看到了馅饼,他那张嘴就不敢咬下去了。” 齐英儿不禁佩服道:“你还真是了解他。” 二人在山林中又走了一会儿,上山的石阶层叠而上,两旁虽有高大的树木,却无太多杂草丛生。齐英儿想道:“莫非这南宫鹤还派人打理山路不成?” 空一步一步走着,步伐平稳而又轻快,齐英儿也不紧不慢地跟着,空忽然笑道:“齐兄,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的功力又有长进了。” 齐英儿纳闷道:“我又有长进?我怎么不知道......不过,自从你们先走了之后,我差点成了废人。前日又中了毒,今早才醒过来。” “哦?齐兄竟然发生这多变故?讲给我听听。” 齐英儿没想到空竟然对自己的事情那么有兴趣,抬头一看,这石阶绵延到山顶,到一半处消失不见,估计是转到山侧,之后又出现了。齐英儿心想,反正路还很长,就讲给他听罢。于是,齐英儿便从空和易万轩一行人走了之后,自己如何搭救孟婆又如何失去内力的事情,内力如何失而复得的事情,在路上遇到孙巧儿和李元郴的事情,在十里竹林与面具人组织对敌的事情,之后遇到齐正清与在齐家庄园中发生得事情,一直到今早醒来之前的事情通通讲了一遍。直讲得嘴角泛白沫,他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说完之后,他们已经走了四分之一的山路。 空笑道:“齐兄最近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古怪啊!” 齐英儿道:“谁说不是呢?我感觉从老家出来就一直很古怪,莫名其妙的事都主动找上了我。早知道江湖这么......” “这么什么?”空微笑着看着他。 “......古怪。” “那么齐兄会怎么样?” “我还是要闯一番。” 空笑道:“说对了,江湖不是风平浪静的海湾,江湖尽是狂风巨浪还有险恶人心。但同样,江湖也有儿女情长,义干云天。所以江湖才这么吸引人心。” “连你也被吸引了吗?你可是出家人,我爷爷以前说过,出家人跳出红尘,不问江湖的。” 空摇摇头道:“太狭隘,太狭隘。跳出红尘岂不是在逃避?如果心中本就没有红尘,何须逃避呢?” “听不懂,听不懂,越说越高深了,空大师。” “你倒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空不禁笑道。 “我?我变了?” 空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一点不想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样子。” “那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一像一块石头!” 齐英儿笑道:“那是啥意思?石头?说我顽固吗?” “当然不是,你像一块石头一样深沉。” “唔......好像是有这么一点。”齐英儿承认地点了点头,“那现在呢?” “现在你想一汪水。” “这又是什么意思?” “清澈,干净,有些随遇而安的感觉。” “我还是不太明白。” “最明显的就是,你明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凶险,你却依然能和我谈谈笑笑。而在以前,你是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开始紧皱眉头,一副生死攸关的表情。” “哈哈哈,有点意思。”齐英儿笑道,“这么说,这种改变也是不错的。” “当然是。” 现在已经正午,二人彩钢走到半山腰。虽然二人都不觉得累,但空还是建议先休息一下,毕竟白鹤帮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二人选择在山路上席地而坐,因为他们此番上山本就打算正大光明地敲白鹤帮的大门,就算南宫鹤门下的弟子瞧见了自己二人也无妨。 齐英儿道:“空,现在你跟我说说计划到底是什么?” 空抿了抿嘴道:“不行,不能给你说。” “为什么?” “因为你我是关键的一环,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你是怕我说漏了嘴?” “我是怕南宫鹤诡计多端,而你会上他的当。” “我可没那么蠢,再说,我身旁不还有你吗?我觉得你比南宫鹤聪明多了。” 空毫不谦虚地说道:“就算我比他聪明,但我的心可没他那么狠毒,他狠一分,我就要怕三分,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照你这么说,我们此番上山,岂不是凶多吉少?” 空狡猾地笑了笑:“我可从没说过计划是万无一失的。” 齐英儿见空不愿告诉自己计划,便想办法用其他地方下手。 齐英儿道:“空,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哪个?” “就是那个姚半山。” 空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他。” “他可是会黑风掌!黑风掌到底是什么功夫?” 空思索着道:“应该属于内家功夫。虽然是旁门左道,但也厉害的很。”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并不认识他,是凌施主让思思捎来的信告诉我的。” “他可没跟着咱们一起过来,他去哪了?” 空微微阖上双眼,笑道:“我也不知道。” 齐英儿发现空还是死活不告诉自己计划,便也忍不住说道:“那他一定是跟着凌大叔去了,可凌大叔去哪里了?” 空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道:“走吧。还有一段路呢。” 齐英儿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对空毫无办法。 “你只要记住,无论如何,保命为首。”空忽然严肃地说道。 齐英儿深吸一口气,道:“我记住了。” 空和齐英儿刚要继续往山上走,却听见有人高呼道:“二位,剩下的路,就由在下引领吧!” 齐英儿握紧腰间的剑柄,四下环顾,却不见有人影,可那声音分明就如在耳旁。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齐英儿也已经知道,来者是一个功夫高深的家伙。 只见空只是轻和双掌,闭目微微嘀咕着什么,齐英儿心道:“这个时候,空还有心思念经吗?” 齐英儿仔细听了听,却听见空是在说:“阁下......可以......现身......么?” 齐英儿纳闷儿,又心道:“为何不直接与人大声说,却要这么小声说?别人能听得清吗?” 这时忽然又听见有人说道:“哈哈哈,小师傅好功夫!”话音未落,齐英儿和空面前竟凭空多出个人。 只见他样貌三十有余,却是一头银发,眼神炯炯,一直盯着齐英儿和空。唇上一层微须。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二人一丈远的地方,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十五穹光阵 齐英儿猜想:或许这人就是白鹤帮的子弟,看来南宫鹤对我们的动向确实知道不少,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凌大叔的去向。他正想问清眼前人的来历,那人却先说道:“在下姓胡名三,白鹤帮掌门南宫仙人便是我师父,此番前来引客入山也是家师的吩咐。方才在下不才,献丑小功,如有怠慢,还请包涵。” 齐英儿心道:这人名叫胡三,名字和这人的长相一点不搭,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江湖无名人物,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太过平淡无奇。而且,他还很有礼貌,这一点也令齐英儿觉得奇怪。如果南宫鹤是他的师父,齐英儿脑海里,师父阴险狡诈,徒弟定不是什么好货色。显然,胡三却不是那样的人。 齐英儿审视着他,胡三的目光却变得柔和起来,看不到刚才的一点锋芒。 空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胡施主了。” “小师傅,请,这位小兄弟,请。” 胡三背过身去,他的动作轻盈明快,一看便是内功颇深的好手。当然,齐英儿还看不出这一点,他暗自想着:“这人不问我们姓名便邀我们进他山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南宫鹤已经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第二,他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到嘴的肉对于老虎来说是谁身上的已经无关紧要。 空和齐英儿一直和前面走着的胡三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走着。 胡三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不时地介绍山中景色——“这个便是师父当年种下的松树,年纪比我还大,每天都被一些师弟悉心照顾。”齐英儿也看到此时确实有个人影在那棵松树前弯着腰,仔细地在树干上寻找什么。齐英儿猜他可能是在捉虫子。那个人相当认真,有人从他面前走过去,他却连瞧也不瞧。 走了一段,胡三又介绍道:“这块石头是师父年轻之时打坐练功的地方。” 这块石头高有一丈两尺,石头表面异常匀称光滑,齐英儿本以为这时被人工打磨出来的,胡三却说道:“这块石头形成与天然,未经人工雕琢。师父他老人家便是在此打坐,吸收日月之精华。” 连空也不禁驻足观察一番,而后笑道:“这么重要的地方,难道无一人看守?” 胡三笑笑道:“如此重要的地方,一个人又哪里够?”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窜出十个身影,每个人高矮不同,胖瘦不一。但每一个人的表情却都一样,一个个尽是满面严肃冷峻的表情。好像守护者颗石头是他们此生头等的,不可侵犯的使命一般。齐英儿不禁暗自好笑,一块石头竟需要这么多人来看守,那整座山这么多石头,南宫鹤到底有多少少子弟呢? 胡三应该是看出了齐英儿的心思,只见他挥了挥手,那是个人倏忽之间又不见踪影,如同鬼魅一般。 这下齐英儿不觉可笑了,觉得有些惊奇,他思索着:这一群人怎么那么像...... 胡三道:“二位如果不觉得累,就请继续跟着在下走吧,后面的路请跟紧了,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他的目光忽然看向了齐英儿,这让齐英儿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胡三又介绍了几处对他们门派“有重要意义”的地方,或是树,或是石头,或是小路,或是一片土地。当然,这些地方仍有人看守照料。齐英儿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来观光拜山,而不是为了其他目的而来的。 行至一处,石阶忽然断掉,像是被迈进了土里。原来齐英之前看到消失的一段路并不是绕到了山侧,而是真的消失了。 胡三顿住了脚,齐英儿和空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胡三转过身子对二人说道:“二位,前面的路并不好走,所以而危害是跟紧一点微妙,稍有差池......在下可担待不起。”他那种目光又扫过齐英儿,然齐英儿心生一些厌恶,他隐隐觉得,这个胡三知道他是谁。 空道:“前边莫非是贵帮的机关险地不成?” 胡三道:“小师傅机警过人,令在下钦佩。没错,前面就是我帮的‘十五穹光阵’,此阵乃是我师父所布下的。这是一条捷径,寻常弟子从来不走这条路,因为不通阵法玄妙,就算他是铁打的人恐怕也无法安然走过去。” 齐英儿心想:“果然还有另外一条路,此人领我们走这条路,定是别有居心。” 空说道:“这么说,胡施主通晓此阵发,便要令我二人从这里走过去了?” 胡三假笑一下,道:“我领二位从这里走只因这是一条捷径,走别的路恐怕还要走个半天才能走到我帮。” “好,那就请胡施主领路吧。” “好。” 齐英儿觉得他刚才似乎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十五穹光阵”,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齐英儿看向空,空一脸淡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齐英儿心道:“想必空应该是胸有成竹,一定是这样。” 齐英儿悄悄问道:“空,你知道这个什么什么阵法吗?” “从未听说过。” 齐英儿不禁吓了一跳,“那......那怎么过去啊?” “他说了,跟着他走,就没事。” “万一他是古音因我们进圈套的呢?” 空沉默片刻,又道:“只能赌一下了。” “赌......” 齐英儿来不惊讶,胡三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石阶,他转身说道:“二位,还不上来?要跟紧咯。” 空先走了上去,齐英儿跟在身后,有些不安。 胡三见二人跟了上来,笑道:“看仔细了,二位。” 他左脚向前迈出,忽然变向左前,一脚踩下去之后,右脚跟了上去...... 空低声说道:“左脚向前二尺,横向左半尺,右脚跟进半尺......” 胡三忽然转身,右脚变前,左脚变后,右脚向其右迈开,左脚微点,忽然纵身向后翻去,落地之后,两脚并立...... “右前,左后,右移半尺,翻身是诱导,向后跳退四尺......” 齐英儿一边目不转睛地看胡三的动作,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空说的话,不知不觉便牢记下来。 胡三在那里翻上翻下,忽前忽后,竟有好多是虚招,故意让齐英儿看得眼花缭乱。可这些技俩对空,来说毫无用处,均被他一一点破。 齐英儿忽然觉得,胡三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功于心计的家伙,不愧为南宫鹤的徒弟。 约莫一刻钟,胡三停了下来,这时他已经在十丈开外站住了。 他大气不喘,拱手道:“二位,方才没跟来?” 齐英儿低声骂道:“废话,跟上去才活不成了。” 胡三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当然,这都是装出来的。 空淡淡笑道:“齐兄,刚才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齐英儿点着头,脑中一遍遍回忆刚擦的动作,他从小就记忆超人,加上刚才精神十分集中,所以记得很清楚,每一步该怎么走。即使这样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自己对距离的概念很模糊。 空似乎看出了他的难点,便道:“看清楚,那个颗石头,就是你一会儿落脚的地方。记着那根草,是你第二个落脚点。那根枯树枝一旁,便是你第四个,后面一点是第五个落脚点......”空一边指着,一边说,竟把刚才胡三落脚的地方统统都用一些东西,或是石子,或是草根,明确地指了出来。当然有些地方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参考,空就拾起地上的石子,弹了过去,精准地落在那个点上。 胡三在远处看着,不免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个和尚如此厉害,只看了一遍便能记住,而且那些假动作也没能骗过他。真的不容易对付啊。 齐英儿记住了所有的标记之后,问道:“空,你觉得这个什么‘十五穹光阵’是真是假?万一他是骗我们的呢?” 空道:“我觉得不太像,刚才他专注的样子,似乎也很怕自己踏错其中一步。” 二人说话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直兔子,逃命似的冲进了“十五穹光阵”,只见这只兔子刚进去不过半尺,银光闪闪,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铁箭,将它扎成了刺猬,兔子的尸体忽然飞起,接着不知从哪个地方出来的烈火将它烤成了焦炭。 齐英儿见状道:“果然,果然是真的。十五穹光阵,确实能要了人的命。” 空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这个生灵,本不该死。” “对啊,它也太倒霉了。” “没错,它确实很倒霉,遇到了白鹤帮的人。” “什么意思?它难道不是误闯了这个阵法?” 空抬头看了看远站着的胡三,又低声说道:“这是有人想让我们知道此阵并不是用来吓唬我们的。” 齐英儿有些发怒:“南宫鹤的手下也太可恶了!” 齐英儿看这那只死掉的兔子,忽然惊道:“不好了,那只兔子倒着的地方不正是第七个落脚点吗?” “看来,是的。” “难道我们要踩在它的尸体上?” “看来,只有如此!” 齐英儿恨道:“白鹤帮的子弟果然各个心狠手辣。” 空蔑然笑道:“所以,白鹤帮才会这样臭名昭著,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时,十丈开外的胡三,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二位,快些过来吧。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准备好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不怀好意。”齐英儿低叱道。 空道:“你先去,我在你之后过去。” 齐英儿没有犹豫,说道:“好。” 胡三在远处暗暗盘算:“无论你们俩是谁先来,我定会让你们老老实实的死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四个傻蛋 齐英儿定了定神,看着那块土地,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停留在那只死掉的兔子身上,被烧焦的箭毫无规则地散落在它的尸体旁边。 他深呼吸一口,看了一眼胡三。胡三没有任何动作,至少他没有任何表现。齐英儿当然知道,要是胡三在自己过阵的时候出手,自己很可能会和那只兔子一样的下场。不过,齐英儿很相信空,有空在身后,他放心了许多。 胡三道:“小兄弟,你先来吗?”胡三的话语中有些失望和焦虑,他本觉得空会先过阵,这样他的把握就高一点。因为他一眼便看出,空的功夫比齐英儿要厉害不少,当然,似乎也比齐英儿聪明不少。 现在胡三改变了主意,他不打算出手,而是用所有的精力和手段来对付空。他认为,解决了这个和尚,齐英儿就不用多费心了。 齐英儿再一次定下心神,左脚向左前方迈出一步,踩在第一个点——石子上面,然后右脚跟上,踩在那根枯草上面。踩实之后,又转过身来,右脚向右边挪了小半尺,然后往后跳开,双脚并拢,踩在枯枝上面,右脚往后踩了几寸距离...... 空一直盯着胡三的双手,他的双手苍劲有力,就像劲松的树枝,他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可他并没有继续做出什么动作。这令空觉得奇怪,而齐英儿他却没有功夫在意胡三会不会对他出手,他的全部精力都在自己下一步落在哪里这件事上。 他下一步就是第七步,也就说下一步她就要踩在那只兔子的尸体上。 他在落脚前一刻甚至觉得那只兔子会突然叫一声,可当他落脚的那一刻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兔子没有叫,也没有软软黏黏的感觉,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就像踩在......土地上一样。 可他依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一直到离开这个兔子尸体的时候他才感觉好一些。 齐英儿不停地换脚,转身,迈步,跟步,收脚,跳退,最后往前方跳开三尺,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他呼出一口气,似乎兴奋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这个“十五穹光阵”。他未及转身,胡三便凑了过来,将手拱起,笑道:“这位小兄弟果然不凡,你只看了一遍,就能通过我师父这个‘十五穹光阵’,真是不简单......” 面对他的假意奉承,齐英儿心里很是蔑视不屑。 他敷衍地笑了笑。 “多谢。” 齐英儿对他的态度,让胡三很是不悦,他暗暗想着:“让你小子张狂,看我怎么把那个小秃驴收拾了,再来收拾你。”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个什么样的决定,更不知道这个决定带来后果是什么。 齐英儿背朝着他,并没有看到他那种暗自得意洋洋,充满自信的样子。否则他就会意识到接下来胡三将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胡三的意愿去发展,他有十足的把握,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已经胸有成竹。 他确实应该有把握,因为有一件事情对齐英儿和空来说是不知道的,也是他们很难猜出来的。 齐英儿朝空说道:“空,过来吧。” 空闭上了眼,双手合十,默念了一会儿什么又抬起了头。 胡三挺了挺胸膛,脸上的狡黠得意表情一览无余,只是转瞬便消失不见,空和齐英儿都没能看得见。 胡三想道:“念吧念吧,就算把所有的经文都念了,今天佛祖也不会理会你这个小和尚了。”他内心在狂笑着,“来吧来吧,快点走过来。” 空微笑着,他看着齐英儿笑道:“我要过来了。” 胡三暗笑道:“是啊,快过来。” 空迈出了一步,齐英儿看到忽然大惊一声,连胡三也变了脸色,讶异与不安。 空的第一步就走错了,他没有踩原来的那个点,而是看似随便迈出了一步。 他确实是随便迈出一步,那步走得毫无规则。 齐英儿不禁大叫道:“空,你!” 可随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飞出来的箭,没有喷出来的火,什么也没有。 空走出了第二步,依然没有反应,当他要踏出第三部的时候,忽然你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排箭。 空挥起衣袖,将那一排箭卷进袖中,然后转身一圈,又挥出衣袖,那一排箭竟原路飞回。隐约听见“扑哧笃笃笃”的声音,一排箭有的扎进了土壤里,有的钉在了树上。 齐英儿正觉得纳闷,忽然听见“哎呦”一声,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几个人影,落在了胡三的身后。齐英儿大惊,往后跳开。这一跳,正好跳进了十五穹光阵中去,正觉得已触发了机关,空缺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别紧张,没事。” 齐英儿诧异的看着他,空似乎是安然地从那个地方走了过来。 再看胡三身后的人。有三个个人,其中两个人扶着一个人,被扶着的那个人腿上有一支箭插在上面。 他们的衣服装束一模一样,全白色的衣裤,手腕上的秀空被布缠上,显得十分精干。 他们的衣服和胡三不一样,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师兄,师弟他,他受伤了。” 胡三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他只是瞥了那个伤者一眼,啐了口唾沫道:“废物!” 他一声呵斥,刚才那个人便闭口不言,一脸害怕得神色,就连那受了伤的人也不敢露出痛苦的模样。 齐英儿低声问道:“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微笑道:“怎么回事?有人不想让咱们上山。” “这个我看的出来。”齐英儿道,“只是那十五穹光阵。” 空笑道:“什么狗屁穹光阵,简直是笨蛋傻蛋穷光蛋!” 齐英儿虽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可是他头一回从空的嘴里听粗话。 胡三的脸色更加差了,他愤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英儿道:“知道什么?” 空道:“知道这个穹光阵是假的。” “啊?是假的?” 齐英儿十分惊讶,显然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 空道:“根本就没有十五穹光阵,只是这位施主想要将你我二人留在此处罢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胡三急切问道,他的语气表明,现在他已经恼羞成怒。 空微微笑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说这是你师父南宫鹤所创的十五穹光阵,门中很少有弟子从这里走过,而你却偏偏知道如何过阵。似乎你在白鹤帮中的地位不凡,这个倒没有什么怀疑的。只不过在你方才过阵中的身法令我觉得奇怪。” “哦?” “你中间夹杂了太多没有必要的身法。” 齐英儿道:“不是他来诱导我们的吗?” 空笑道:“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却仍然觉得奇怪,如果他真的是费尽心力突发奇想地诱导我们,又怎么能这么顺畅完成过阵的动作。不要忘了,这可是‘南宫鹤’所布下的阵法,他显得有些太过轻松了。落脚太过随意,似乎根本不担心触发机关什么的。所以我便觉得奇怪,开始怀疑。” 齐英儿道:“没有机关?可是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就更好解释了,他们为了让我们相信这个十五穹光阵是真的,便故意找到一只兔子,逼它闯进这个地方,然后让它好像中了机关暗器似的死去。” 齐英儿扫看胡三和他身后的三人,道:“哦!我明白了,是他们。”他指着那个受伤的人道,“是他们放的暗器和火杀了那只兔子。” 空点了点头,道:“没错。” 齐英儿又问道:“可是,你刚才见到他们了吗?你怎么能确定呢?” 空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先去过这个十五穹光阵吗?” “难道.....难道时那来试验这个阵的真假?” 空点了点头,道:“没错,因为我知道齐兄你根本没有什么距离感,所以才对你说他刚踩到的点,但因为你十分信任我,所以我故意说错了几个点,你都没有注意到。” “什么?”齐英儿惊道,“你故意给我错的点?” 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的,在你落完脚之后,我发现你根本没有触发机关,而在之后,那个胡施主又上前恭维你,我便知道,这个阵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齐英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胡三冷笑道:“小师傅果然聪明过人,胡某这些小手段在你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能拿自己好朋友的性命来试险,真是无毒不丈夫,在下佩服,佩服。” 齐英儿听到随时心中一动,可转眼便不以为然,因为齐英儿十分相信空。 空道:“难道胡施主真的以为在下毫无准备吗?如果齐兄在当时‘触发了机关’,或者说是引得你们出手了,我怎会坐视不管。不是小和尚我自大,你们......”他的目光清楚地扫过四个人,接着道:“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说什么!”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大声说道。 “太狂妄了!他妈的,得给这两个家伙一点厉害瞧瞧!”另一个骂道。 胡三一声呵斥:“都他妈闭嘴!都是你们几个废物!” 空含笑道:“不怪那几位施主,实在是各位不是做戏子的料。” 此话一出,大大加深了胡三的怒意,只听他冷哼道:“不管怎样,你们都没法走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救命的风 “那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齐英儿轻蔑地一笑,拔出了腰间的剑,龙吟不绝。 胡三看到齐英儿的剑,心中生起一股寒意,他说不清为什么,更像是本能反应。他眯起了眼睛,仔细盯着齐英儿,心中暗想:“这个小子哪里来的自信?他手中的剑……怎么如此怪异?”他感觉那剑身似乎变红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胡三的惊讶地转过头,看到那两个人惊慌的样子,显然他们搀扶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面色发紫,一定是中毒而死。 胡三喝道:“怎么!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哭着腔说道:“胡师兄,李师兄他,他死了!” 胡三一改之前谦逊有礼的样子,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对自己同门师弟的死毫不关心,“废他妈话!我当然知道他死了!他中毒了,是谁下的毒?” 另外一个方脸的师弟说道:“不……不知道啊!我们,我们没有在箭上下毒,一定是他,那个和尚下的手,是他把箭插在了李师兄的腿上。”他指着空。 胡三转而盯着空,两眼已经充血发红。 空沉默不语,齐英儿冷笑道:“哼,你以为我们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吗?是你们想杀我们!我看,一定是你们两个人当中有人想杀了自己的师兄,又把这个事栽赃在我们的头上!” “放屁!”那方脸的家伙骂道。 “你反应这么大!我看那人八成就是你给毒死的!” 方脸的家伙气的涨红了脸。 胡三连头也没转过去,冷冰冰说道:“王师弟,你说呢?” 那瘦瘦高高的家伙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王师兄他,他不会这么做,他和李师兄的关系那么好,怎么会……” 胡三冷笑道:“我不管李师弟是怎么死的,牛师弟,王师弟,关于李师弟的死我可以不追究,我可以认为是这个和尚毒害了他。但是……”他语调一转,牛、王二人脸色忽然煞白,“但是,师父他老人家该怎么相信呢?师父一定想要看到凶手,你们说呢?” 胡三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冷酷,残忍。 牛、王二人脸上流出豆大的汗珠,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同时将那个姓李的尸体扔在了地上,同声说道:“我们愿为李师兄报仇!” “好!”胡三笑道,“有劳二位师弟了!” 齐英儿道:“呸!真不要脸!” 姓牛的说道:“王师兄,那个和尚交给你了!” 姓王的来不及诧异,那姓牛的已经跳将过去,一张虎爪朝齐英儿天灵抓去,来势凶猛,当真有些猛虎下山的气势。 空也暗自惊异,没想到白鹤帮的弟子还有这等本事。可再仔细一看,却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人出招看似虎爪,却比猫爪还要差劲。 齐英儿本就不懂什么各门各派的武功,他见那人超自己头顶抓来,便下意识地将剑横在上方,对着那姓牛的虎爪。 可这么一来,他正前方露出一大片空当。 姓牛的嘴角一扬,看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明智的选择,这个小孩儿一点功夫也不会。 他见齐英儿横出剑。那你呢。了出去。 而齐英儿将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好像没事人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不知情。,他胸口多了个脚印。 姓牛的整个跌在了地上,沾的满身泥土。 他的脸被惊讶和疼痛扭曲成不可思议的模样,脚上传来的疼痛一阵一阵,让他的嘴唇发白。 “你!你怎么……”他惊恐地看着齐英儿。 “我什么也没做,你怎么了?”齐英儿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这使姓牛的更加恼怒。 他费力站起来,疼痛感让他颤颤巍巍。显然,他已经没有办法对付齐英儿了。 “你,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齐英儿收起了剑,笑道:“我可从没说过我不会。” “可你刚才明明……”他忽然大叫,“原来你在耍我!” 齐英儿将剑收进剑鞘,“怎么,难道只有你们才会耍计谋吗?” “你为何把剑收起来?” “你难道还有本事杀了我吗?” “你……” 姓牛的已经恼怒到极点,他不顾断掉的脚,猛扑向齐英儿,齐英儿双眼如炬,没有杀气,却又一种异常的压迫感。 姓牛的似乎感觉到这一点,动作上显出一点犹豫,就在此时,齐英儿觉得丹田出隐隐发热,热流慢慢流向自己的双手,完全出于条件反射似的,他推出双手。 姓牛的忽然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热浪灼烧着他的双眼,那一瞬间他仿佛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接下来他猛然感到腹部和胸部受到了重机,他再一次飞了出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胡三和那个姓王的惊诧不已。胡三看到姓牛的衣服上显然有两个烧焦的印子,是手掌的形状。露出姓牛的了烧焦了的肉,还散发着阵阵焦糊的味道。 胡三看不透齐英儿的招数,他本觉得那是在直白不过的招数,无论是谁都能轻易躲得过去,就算牛师弟瘸了一只脚,也绝没有理由躲不过这招。 而且,他只是推出两掌,竟将牛师弟的皮肤烧糊了,这奇怪邪门的武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空也很惊讶,他惊讶之中又有着几分开心,他万没有想到齐英儿的功力竟然如此精进。 姓王的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大呼一声:“牛师弟!” 空忽然绕到他前面,笑道:“你还有功夫管别人吗?” 空忽然从宽袖中伸出拳头,笔直地打向姓王的面门。姓王的一侧脸,摆起左手,想要卸去空着一拳的力道。 没想到的事,他一碰到空的手臂,自己的力道竟反而被空轻轻一绕,先给卸了去。空方才那种刚猛之势全然不见,变成一种类似武当太极的拳法,犹如藤蔓一般黏住姓王的左手,使其难以脱身。 姓王见势不妙,立刻扬起右手,变拳为掌,朝空的腰间砍去。 空哪里给他机会,左手握拳,垂直伸下,在腰前挡住,右手依然不停地粘着姓王的左手。 姓王的心想:“你以柔克刚,我就给你来个快刀斩乱麻!” 心想着,他的速度忽然加快,以掌为刀,倒真的有几分快刀的意思。 他正得意,谁知刚刚碰到空的左臂,就感到一阵疼痛,他匆忙收掌想要跳开身子。 左右手趁机同时抽回,空借力使力,顺着他的力道按住他的双手,一掌打上姓王的胸口上。 姓王的猛然往后一纵身子,减小了几分力道,但仍是摇摇晃晃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姓王的说道:“果然有两下子。” 空笑道:“阿弥陀佛,这位王施主貌似比那牛施主强多了。” “你胆敢污辱我师弟!”虽然恼怒,但他仍很理智,方才短短两招,他已经感到十分吃力,而那和尚看起来似乎一点汗也未流。 令他奇怪的是,他也看不懂这和尚的武功路数。既不像少*功,也不像武当功夫,一柔一刚,简直不可思议。姓王的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发现鱼际线已经肿胀起来,刚才他打在空的胳膊上就像打在了精铁做的棍子上一样。 胡三一直在一旁观望,微微叹道:“看来这两个人都不好对付啊!” 齐英儿见空轻轻松松地对付那个白鹤帮的弟子,甚是欢快,笑道:“空!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冤枉你的下场!” 空道:“阿弥陀佛,王施主,贫僧不会伤害你快快收手吧!” 姓王的大怒道:“闭嘴!”他瞥了一眼站在远处作壁上观的胡三,胡三一脸漠然的样子看着他,他知道,胡三这一次一定不会出手帮自己的了。 心下恨道:“罢了!事到如今,只能拼命了。” 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 齐英儿大叫道:“空!小心暗器!” 空提起精神,姓王的一撒手,竟然不是暗器,而是一把白色粉尘的东西,空因为离他不愿,风向正好又是朝着自己来的,那个粉末很容易会扑到自己身上,空根本没有躲开的机会。 姓王的眼看自己就要得手,只要空粘上了或吸进去一点,就必死无疑了,到时候只剩下另一个人了!虽然那个人比较怪异,可他相信自己比牛师能更好的对付他。 他又捏起丧门钉,朝着空射去。 空大袖一挥,一手遮住自己口鼻,一手将那丧门钉卷在袖子里,可那白色粉末是万万躲不开的了。 “得手了!”姓王的大喜道。 忽然,一阵狂风,逆着刚才的风向吹来那白色粉末在离空几寸距离时被这一阵狂风吹了回去,更快地飘向姓王的。 姓王的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自己刚才洒出来的粉末包住了。 他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吐着舌头,拼命的呼吸,却一点空气也吸不进去。他的面色渐渐发紫,最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只是片刻就再也不动弹了。 空看到瓷妆,不免有些后怕,万一这粉末是洒在了自己身上……还好风向有变……不对! 这风向转变的太及时了! 忽然他转过身,却看到在胡三身后站着一个人,他白眉微须,脸色铁青,严肃得像大理石雕像。 是他救了空! 第一百八十四章 胡三的狂想 那人赫然就是姚半山。 他的手还未放下。齐英儿明白刚才的那一阵狂风并不是巧合,而是姚半山发出的掌风。这股掌风能够将那粉末全部吹开,并且要保证毫不伤害空,这其中的奥妙,足以体现姚半山数十年的功力。 齐英儿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他本就不明白练功究竟有多痛苦,他只知道自己的内力好似轻而易举就变得很强。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个机缘,是别人可遇不可求的。 他正好奇为何姚半山在这里,为何他突然出现在胡三身后,而胡三似乎毫无察觉一般。 打量片刻,他才明白——胡三不是没察觉,而是不能动弹。看来,姚半山已经点住了他的穴道。 空对着那姓王的尸体念诵一段经文,然后才徐徐转过身来,道:“多谢姚施主救命之恩。” 姚半山板着个脸,对空的道谢毫无表示。齐英儿暗想:“这人真是奇怪,也不知道客气客气。” 那胡三虽然被点住了穴道,周身不得动弹,可是仍能张口说话,他的语气中尽显其内心的恐惧,“你......你又是谁?” 姚半山冷冷道:“你管我是谁?我问你,是南宫鹤让你来杀他们的不是?” 胡三满脸汗珠,摇着头。 姚半山再一次眯起了眼,可眼里似乎爆射着寒光,逼得胡三不敢直视他。姚半山沉沉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南宫鹤让你来杀他们?” 胡三裆下流出一片液体,原来给吓尿了。 齐英儿不禁觉得好笑,心想:“没想到这个胡三在师弟们面前那样趾高气昂,遇到真厉害的人竟这样胆小。” 姚半山忽然掐住了胡三的肩胛骨,那指力似乎能将胡三的骨头捏碎,胡三痛得哭爹喊娘。 “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浑身的骨头一根根给捏碎。”他的声音冷如一把刀。 齐英儿听了也不近打了个寒噤。 空忽然说道:“姚施主,请放了他吧,他说的是实话。” “哦?”姚半山怀疑地看了看空,又转向胡三道:“是真的?” 胡三痛不欲生,连忙点头,嘴里却只是“啊啊”惨叫。 姚半山松开了手,可胡三的痛感一点也没有减少,他认为姚半山已经将自己的骨头捏碎了。 姚半山对空说道:“你认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空道:“在姚施主面前说谎是个很不明智的事情,而这位看来不是个蠢人。” 姚半山:“那既然不是南宫鹤派他来的,他为何又要杀了你?你们?” 姚半山也看了看齐英儿,齐英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姚半山道:“我早就在这里了,是你们走得太慢。” 齐英儿道:“可你不是......”他忽然住嘴,因为他发现胡三还在这里,他可不能说太多。 胡三一直忍着痛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一看到他们不说话了,便又痛苦地哼哼起来。 齐英儿上前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胡三痛苦的*,并不回答。姚半山怒瞪着眼睛,道:“你不说我就把你另一个肩膀给捏碎。” 这招果然奏效,齐英儿不经意间瞧了瞧姚半山,他的嘴就像雕像上用刀割出来的一条缝一般。齐英儿想,他肯定不是在开玩笑。 胡三哼哼道:“我,我其实根本不认识二位,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我只是怕二位坏了我的好事......”他的样子十分窘迫、恐惧。 齐英儿冷笑道:“好事?恐怕是丧尽天良的事吧!” 换不说话了,游移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才好,肩膀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可自己被点了穴,一点办法也没有。 齐英儿道:“说!你做了什么事?如果你撒谎,我就把你的腿给削下来。” 空心中暗笑:“齐兄又学会了一个本领。” 齐英儿看着他,胡三半天没反应,觉得是不是刚才是不是不够冷不够狠,便将手搭在了剑柄上,抽出两寸。 那胡三立马求饶:“我说,我说。” 齐英儿得意地一笑,并未被任何人察觉。 胡三道:“其实是这样,前些日子我正和几个师弟一起巡山,走到后面那条路的时候,忽然有个师弟不知被什么人给击昏了。接着我身后另外三师弟,也相继昏倒。他们昏倒的周围都有一颗圆形的石头。我知道一定有人暗地里将我师弟打昏,而且一击必中。我知道此人功夫一定不......” 他的脸因为疼痛抽搐了一下,接着又道:“我知道那个人的功夫可能非我所能及,我不敢大意,便说‘来者高姓大名?可否出来相见?何必伤我师弟?’,可我说完四周仍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又说道‘阁下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打伤白鹤帮的子弟,难道阁下就不怕惹祸上身吗?’此话一出,我就听见了一阵怪笑,现在想起来我都浑身打哆嗦。笑声沉闷沙哑,说不出来的古怪。” 听到此时,齐英儿脑海里不禁浮现那个面具人的样子。 “然后呢?你见到那个人了吗?”齐英儿问道。 胡三道:“没有,他一直在笑,并没有现身。不过.......” 齐英儿道:“不过什么?” “疼疼疼!啊啊啊——”胡三的脸忽然扭曲成奇怪模样,齐英儿一眼看出他是在装的。但无奈他想听胡三继续说下去,而胡三这个样子显然是不能继续说了。 齐英儿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胡三一直痛叫着,齐英儿终于忍不了,对姚半山说道:“姚......姚大侠,你解开他的穴道吧!他叫得就像一只即将被杀的猪,再让他这么叫下去,恐怕会招来白鹤帮其他弟子。到时候......” 姚半山一瞪眼,道:“我知道了。” 于是他一掌拍下,解开了胡三的穴道。胡三登时软倒在地,觉得浑身酸麻,右肩又是火热疼痛,每动一下,都痛得难以忍受。 他抬起左手慢慢摸向右肩,这下他终于能确认,自己的右肩已经被捏碎了。 自己要变成残废了。 心理和身体上痛苦让他显得无比悲痛,一个劲儿的哭嚎。 而姚半山只是冷冷说了句:“你若是在哭喊一句,我就将你的一双眼挖出来,反正你也用不到这双眼睛了。” 他惊恐地仰着脸看着姚半山,就好像他的双眼已经被挖走了一样。 他乖乖闭上了嘴。 齐英儿道:“继续说吧。” 胡三面无血色,和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现在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多么错误的决定! 阶下囚,已经印在了他的身子上,这就是他显得处境。现在,眼前的这三个人只不过是利用自己最后的价值,然后他们就不会问自己的死活。 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死在南宫鹤的手里。 胡三双眼已经变成死灰色,缓缓道:“不过我看到了他的背影,他穿着束身的衣服,我跟了上去。跟了一会儿却发现他不见了,我跟丢了。之后他忽然又出现了,不知他是从哪里出来的,我便又紧跟过去,可不一会儿,他又消失不见了。我生怕自己是中了那人的计,便决定还是回去看我那些师弟有没有醒过来。当我刚要回去,忽然有一个重物落在我的面前,我起初以为是那人出手暗算,待我仔细一看,竟发现是个人。” “是个人?” “嗯......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他说着说着,竟有些痴醉起来,看他的样子,齐英儿就知道那个女人确实很漂亮。 胡三继续说道:“一个女人就那样落在我的面前,我自然心存疑虑,可是我问了很多遍,仍不见有人回应。那个女人真的很漂亮......” 他又一次强调那个女人很漂亮。 “她还很年轻,就像堕入凡尘的仙女。他的手脚都被绳子反绑着。她晕了过去,不省人事。最后,我把她抱到了一个地方......” 齐英儿道:“你......你把她怎么了?” 胡三好像受到了极大地侮辱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齐英儿,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把她抱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不能让师父或者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否则......否则......”他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炼狱一般,他决不允许那个女人落入南宫鹤或者其他人手上,他认为,那个女人那就是上天给自己的礼物,只属于自己。 姚半山冷哼道:“所以,你把她软禁起来了?” 胡三不喜欢“软禁”这个词,他认为自己对她很好,每天都偷偷拿给她吃的,喝的,他从没有过伤害她,虽然他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有种欲望往心头喷涌,但她总是及时遏制住。 他不允许任何人糟蹋这个女人,甚至自己也不可以。 姚半山道:“你把她像个畜生一样关了起来,是吗?” 胡三大吼一声:“没有!她!她很好!” “把人关起来,怎么能算很好?” “我没有伤害她!没有!” 胡三变得有些疯狂,让齐英儿和姚半山都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癫狂成这个样子。 齐英儿道:“你,带我们去找她。” 胡三疯狂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找她是不是?哈哈哈哈哈,不可能!我不会带你们找她,你们找不到她!你们夺不走她!休想从我身边夺走她!” 齐英儿道:“我看他是疯了。” 姚半山道:“也许是装疯。他或许想趁我们放松警惕然后逃跑。” 胡三发疯般的笑着,令人不寒而栗,嘴里一直嘀咕着:“你们夺不走,夺不走,永远夺不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密室 空淡淡说道:“我们从来没有打算夺走她,我们想要救下她,就像你做的那样。” 胡三忽然露出一丝感激之情,那是换一种活得他人理解的样子,他甚至溢出了泪水。 “没错,没错,我救了她,你知道,我不能,不能将她交给南宫鹤。” 齐英儿竟第一次听他直呼南宫鹤的名字,心里想道:“看来南宫鹤的弟子并不全部仰仗于他,胡三或许对他有八分畏惧和三分恨意。” 齐英儿忽然心软一下,蹲下了身子,尽量和他平视,而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齐英儿道:“现在你打算带我们去找她吗?” 胡三迟疑道:“你,你们打算怎么做?” 齐英儿和空相识一眼后,道:“我们会做和你一样的事情,救下她,让他离开这座山,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被南宫鹤或者其他人发现了。” 胡三道:“可,可你们依然是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齐英儿道:“不,或许你可以跟她一起走,你一定也很想离开这里吧。” 胡三露出惊讶神情,“你,你怎么......知道。” 齐英儿眨了眨眼,道:“这很正常,没人愿意给一个臭名昭著的人做徒弟吧。” 胡三道:“这话你说的不对,南宫鹤有很多徒弟。” 齐英儿笑道:“其中肯定不包括你,你不愿做他的徒弟,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中没有和你一样,是因为惧怕他才做他徒弟的人。” 胡三低下了头,好似陷入了回忆。回忆自己为什么拜南宫鹤为师,为什么? 他想不出来,或许真的是因为惧怕他才这么做。可如果离开自己会怎样?会死吗? 他知道南宫鹤对待叛徒的惩罚,简直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就是背叛南宫鹤。 可眼前的这几个人经慢慢教唆着自己背叛南宫鹤,自己该怎么做?他在思索,痛苦地做着抉择。 这时,他想到了那个女人。 他抬起头,道:“好,我带你们去找。” 齐英儿站起了身子,并向胡三伸出了手。 胡三看着这张手,愣了片刻,才紧紧握住它。齐英儿把他拉了起来,胡三因为右肩的疼痛再次低哼哼着。 姚半山挪了挪身子,目光扫过齐英儿和空,他显然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就好像那个女人很重要一般。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见到南宫鹤更重要吗? 胡三忍着痛,抬起左手往东面指了指。在那儿,有一条路,从那里走。 齐英儿道:“好,那我们走吧。” 胡三迟疑了一下,看着地上躺着的师弟,死的死伤的伤。 姚半山道:“反正你要离开这里了,还管他们作甚?” 胡三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小得几乎像是没做一般。他可不想再直视姚半山一眼,他的右肩已经够痛的了。 胡三慢慢走在前面,齐英和空跟随其后,姚半山走在最后。 果然,删的一侧,有一条小路,不隐秘,但是很不起眼。如果没有人指出来,别人就很难注意到,更不会选择走这一条路。 这条路窄而曲折,时上时下,转个不停,齐英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绕山一周了。 可他们并没有走多久,走到一块巨石旁边。这块石头其实是山体的一部分,本也没什么起眼的。治国奇怪的是上面竟没有长出一点杂草,没有任何苔藓,石头的一个地方还十分光滑。齐英儿猜那是有人不断地用手摸出来的样子。他记得小时候河旁有一个石头雕刻出来的小牛的牛角就被小孩子和大人们摸得油亮油亮,就像上了蜡一样。 这个石头并没有石头小牛那样招人喜欢,被人触摸这么多次,齐英儿想,应该是个机关之类的。 没错,确实是机关。 胡三慢慢伸出手,按在了那个油亮的地方。 这块石头忽然“轰轰”震动起来,齐英儿还以为是整座山震起来了,吓了一跳。 胡三道:“这个暗门,只有我知道。” 空点了点头,“看来你来了很多次。” 胡三微微笑着,只不过因为右肩的疼痛,笑容看起来有些奇怪。 “进来吧。” 石门渐渐打开,出现了一个倾斜的洞口,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洞口边上有着一层层阶梯,只不过三阶以后就渐渐没入漆黑的洞里了。 “请跟我......来。”他似乎有些犹豫。 齐英儿猜他可能是在怀疑自己和空所说的话,但是他认为胡三本性不坏,所以自己绝对不会骗一个好人。 胡三慢慢走了下去,齐英儿跟在其后,空跟在齐英儿身后,只有姚半山在石洞前犹豫片刻,知道空转头说道:“姚施主,请一起过来吧。”他这才跟着走了过去。 在踏进密洞之前,他又犹豫了一下。知道空的脑袋隐进黑暗之中,他才继续往下走。 当他走下七个阶梯,整个身子都已经进了这个密洞黑暗之后,他忽然听得身后那块石门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他猛然转身想要冲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用五分掌力去打那石门,可它却纹丝不动。他有些惊诧,自己练了数十年的“黑风掌”,竟连一块石头都打不碎吗? 于是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这次他使了七八分的力道,打在上面的时候却竟被自己的力量一震,手臂一下酸麻疼痛,险些被震得跌下阶梯。 这下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了,心想:“这块石头,可真是奇怪。” 这时他听到下面传来空的声音:“姚施主,请快些下来吧。” 姚半山想道:“哼,量这小子也没什么能耐,这个地方,或许有别的出口......” 正想着,他忽然看到阶梯下面竟不全是黑暗的,他看到了一点光亮,像是一个门。 他在黑暗中的视力极佳,这时他以前练会的功夫。所以他轻松自如地走到了那一扇亮着光的门。 走到一看,这才知道,原来在这个密洞里面还有一个密室,令他惊奇的是这个密室全然封闭,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 总之里面十分宽敞亮堂。一条宽敞的通道,通道两旁又有一个个石室,左边两个,右边三个。 每个石室里面也都亮着光,光的来源也很神秘。 姚半山站在通道口,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他摸了摸这里的墙壁,发现这里的石头和那门似乎出自同一种。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姚半山轻咳一声,只有短暂沉闷的回音。 不一会儿,空从左边靠里的一间石室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至少姚半山看不懂。 空的脸上似乎写满了为难,和同情。 可这份同情好像很沉重。 姚半山问道:“怎么了?” 空摇了摇头,道:“姚施主,还是请你自己来看吧。” 姚半山皱了皱眉眉头,不情愿却又好奇地走了过去,当他走到石室门口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这让他全身一紧。 等他看到屋里的一幕,更是令自己惊诧。 胡三死了。只有他的身体,他的头滚落在一旁,靠着尸体右侧,地上留了一大滩血,姚半山觉得,床上的被子也已经吸了很多血。 他又看到齐英儿惶恐地站在一旁,他的手上、身上、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血。姚半山的第一反应就是齐英儿杀了胡三,并砍下了他的头。 可他忽然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看看到齐英儿正在哭,可能是因为恐惧,所以他根本没有流泪。 姚半山道:“这是怎么回事?” 空在他身后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他的头和他的身体只连着一层皮。齐兄想要捂住他喷涌出来的血,却只是一碰,他的头便滚落下来。” 姚半山仍不明白。胡三怎么会突然死了?谁杀的? “没人看到是谁杀了胡三。” “他也没看到?”姚半山说的是齐英儿。 空摇了摇头,道:“不,他下来的时候,胡三已经死了。” “可他明明就是在胡三下来之后就下来了。按理说很快就见到胡三了才是。” 空叹气道:“因为下阶梯这一段比较黑,所以我和齐兄都走得很慢。胡三早已走了下去,我看到她进了这个通道的门。” 姚半山看着胡三滚落的头,道:“他不是自杀!” “当然不是!” “有人杀了他!” “肯定有人杀了他!” “那个人很可能是他!” “这......绝不可能!”空道,他在为齐英儿辩解。 “我在齐兄身后进来,看他跑到胡三面前,见到他想要捂着胡三的脖子,可没想到......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 空叹气道:“刚才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没有人。” 姚半山道:“刚才我下来的时候,身后的石门关上了。” “关上了?”空显得很惊讶。 姚半山则是更惊讶地说道:“是啊,我听见你急着喊我走下来,我便不在管那个石门了。” “不,姚施主,我......我从来没有喊过你。” “可你刚才在洞口......“姚半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在洞口的时候我确实说了请姚施主尽快下来,可是之后我便一句话没有说过。” 这是真的吗?姚半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空叹气道:“看来,我们是被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