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女穿越:弃女大翻身》 第1章 我也穿越(1) “妈呀!”拍着胸口,我惊叫着坐起来。奇怪,妈怎么地都没通知我一声,就把我的床换成这么古色古香的?好歹我也是二十几的人,也不知道尊重下?真是的。 “公主,您可醒了!” 一双大大的眼睛,配上那套藕色的大袖衣服,美!我有些嫉妒,有些不快活,丫的余小娜,你跟我吵架也不用整这么个美女来气我不是?我们几年的朋友白做的?“是不是余小娜叫你来的?”我翻身准备穿鞋,哎呀,我那双新买的凉鞋呢?那可是花了我三张红票票,鞋呢? “公主在找什么?”鹅蛋形的脸上全是惊疑。 “去去去,把余小娜叫来。”就算对我有意见,也不能这么卑鄙地藏起我的鞋! 女子的脸色大变,秋水盈盈的丹凤眼里忽然多了层薄雾,“公主是要传制衣房的侍女麽?奴婢这就去传。” 好啊,还跟我装?我转了转眼珠,“制衣房是吧?把她们全叫来。”余小娜,你就等着破产吧。 女子吃了一惊,她马上低下头,“喏。” “等等,算了。”余小娜虽然很讨厌,找这么个女子来毕竟是让我开心,我让她破产就有点不对了。 我好奇地瞅眼四周,还搞得像那么回事。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镂花镶金边的楠木梳妆台,上面的窗棂刻着对振翅欲飞的凤凰。屋中央是与床同款的楠木桌,桌的边缘是两只在追戏的凤凰。那大概是门的地方,悬挂着落地的金丝缎布,边上以黄缎须的中国结配饰,那结的环扣部分是块浑身通绿的蝴蝶玉。两壁的墙上各嵌有一个黄金灯台,里面盛着夜明珠,屋里的光即源于此。 蝴蝶玉?我赤脚蹦到那去,入手凉而不温。我举高对光照了照。真的? 这不是演戏?这是真实的?她才叫我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禀公主,奴婢是坠儿。”她的双眼分别写满了怀疑,可是她恭敬的态度有增无减。 我穿越了?还成了公主?可别是明代的那个什么独臂神尼。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被断了一只胳膊,还做尼姑?哼,老天爷你欺负我不敢唱反调? “那个,坠儿,现在是多少年?”先弄清楚年代,万一我幸运地是什么和硕格格,皇帝的亲闺女,那可就搞头了。至少可以拐带个帅哥回去,神气神气。 坠儿莫名其妙地鼓鼓眼睛,“什么?”她立刻半垂下头,“奴婢该死!”她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历史书上好像没写古人喜欢打自己。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我可舍不得打我可爱的小粉脸,我要回去,越快越好。“别那样打自己,很疼的……”坠儿抬起头,脸上已经是珠泪滚滚,硬生生地把我后面准备说的话给梗了回去。这是古代,我当是现代?“别打自己了,你又没犯错。” “多谢公主饶恕之恩。”坠儿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完蛋,妈说白受别人磕头是要短寿的,照她这样磕法,我怕是都没命回现代了。啊啊啊啊,老妈的唠叨神功虽然很恐怖,可是总比被她这样磕得没命的好,我要回去!很坚决地说。 “好了,你起来吧。先告诉我,现在是哪个朝代?噢,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多少年,不对,现在是什么国家?哎哎……”我烦恼地抓抓头发,天啦,我居然有一头长长的、乌黑发亮的秀发。那我这张脸?“快拿镜子来!”坠儿的下巴快掉了,可是这次她什么也没有说,快速地去到梳妆台那里拿过铜镜,复跪到床边,半举高镜子,好让我看清楚。 这古代的镜子真不是普通的烂,除了大致现出脸的轮廓,眉毛啊,眼睛啊,都是隐隐约约,如雾里看花一样,难怪古代多美女! “公主需要奴婢帮您整理下头发吗?”坠儿从铜镜边缘探出小半个脸。 第2章 我也穿越(2) 尽管我刻意忽略她的容貌,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标致的美人:柳叶似的弯眉配上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要多水灵,有多水灵;一张白嫩嫩的粉脸跟新摘的水蜜桃样,可以掐得出水来。小小的鼻胆珠圆玉润,配以厚薄适中的红唇和隐隐显露的白牙,我见犹怜。 真讨厌,弄这么漂亮的女子做侍女……这怀嬴脑子有毛病。“告诉我这是哪?我父王的名号,我好像失忆了。”我暗里吐吐舌,余小娜说过不好回答的就模糊回答,啊啊啊,我不是讨厌余小娜吗?干嘛还把她的话当经典? “公主,您真不记得了?”坠儿似乎相信了我所谓的失忆,眼里流露出似沮丧,又似极度失落的情绪,待我看去,她已经半垂下头,“公主需要坠儿去传膳吗?”传膳?尽管我思想上已经有了那么一丁点准备,可是我心底下还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余小娜开的玩笑。“mygod!”希望破空,我沮丧地瘫向床头。不,我不能就这么颓废丧志,我要回去!我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坠儿的肩头,“告诉我,我姓什么,叫什么!”坠儿分明很疼,可是却没有挣扎,依然垂着头小声回答:“公主不就是怀嬴公主吗?” 怀嬴,被晋怀公姬圉抛弃的那个?不是都说爱江山,更爱美人?我不是美人,所以他不爱我?老天爷呀,我好像没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吧?你怎么就狠心把我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女子弄到这里,变成个弃妇?“告诉我,我的父王是不是秦穆公?”我死命地盯着坠儿问,老天保佑,这不是真的! 坠儿一脸茫然,“秦穆公?”她似乎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抬手重重地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奴婢该死。”我翻下白眼,又来了! “姬圉是不是跑回晋国了?”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坠儿不留神我会问这个,一张脸惊得跟张白纸样。她的嘴唇抖索得厉害,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蝇地答道:“公,公主不都知道了吗?” 这下是真完了!我什么时空不好穿越,偏偏穿到这公元前637年的秦国!我还想着带帅哥回家向妈炫耀下,这下可好,非但成了弃妇,以后还要嫁给堂伯做二锅头!我要带着那堂伯老头回家,妈不乱棍赶我出门才怪! “咕噜”肚子偏在这时不争气地响起来。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再想办法也不迟。我拿定主意,背不觉挺直了。“我饿了,吩咐那个什么,对,传膳。”尽管我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可是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是红晕满面。 坠儿一双眼睛瞪得比鸭蛋还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公主是要传膳?”她立刻蹦起来,箭似地蹿到门口,“快,快,公主吩咐传膳。”我还以为她膝下粘了万能胶,一直跪着不起来,原来不仅可以起来,起得比兔子还快上几分。 御厨做的东西真不是盖的,贼拉拉的好吃,我一连添了三碗饭,才心满意足地搁下碗。抬起头,我就见到十几双惊异得变了形的眼睛。做什么,没见过美女吃饭?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我的脸还是不期然红了。 我扶着桌面想站起来,可是吃得太撑了,我挣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这下我连耳根也火辣辣地红了,我恼怒地一把扯下腰间的腰带。 “快,快拦住公主。”坠儿猛然蹿过来,抱紧我的腰。跟着两名膀粗腰圆的侍女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另两名侍女一个掰手,一个扯带,很快把我手中的腰带夺了去。 事出突然,我整个傻在了原地。 “做什么?做什么?”等我醒悟过来,我急得直跳脚。这不跳脚还好,一跳倒让我彻底清醒了,我是公主,她们这是犯上!“快放开我,要不我杀,杀了你们全家。” 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那两名架着我胳膊的侍女对望一眼,不觉松了手。 那掰我手的侍女浑身如抖糠,双膝一软,跌跪到地上,“公主饶命啊,都是坠儿姑娘吩咐,否则就是借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啊!”那拽去我腰带的侍女原本还拿不定注意,听她这么一说,吓得“扑通”跪到地上,那脸上早没了血色。架我胳膊的两名侍女见势不妙,忙不迭松开手,也跪到地上,“实是坠儿姑娘吩咐,不敢不从,公主饶命。” 坠儿没有松手,相反抱得更紧了,“公主,您要以国家社稷为重啊!” 我不过是吃饱了点,扯得上国家社稷吗?我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给我松开,这样子我很难受。”可不是,刚吃饱了,被她这么勒着,疼死了。 第3章 我也穿越(3) 坠儿涕泪纵横,哽咽着稍微松开了点手,我马上趁机掰开她的手,连滚带爬地抢到一边,站直了身子。“都想干什么?造反啊?” 静!屋里死一样的静寂!先是一个,两个……不多久,屋里的人全跪下了。那几个跪在坠儿身侧的更是一个个面如土色,身子簌簌抖个不停。还别说,当公主的滋味挺不错,瞧瞧,她们都怕我。 “这是干什么?你,跟我进来。”虽然气得七窍生烟,我还是明白事出有因,我点点坠儿,转头吩咐其他侍女:“你们没事,收拾了桌上的,干你们该干的去!”我余怒未消,说这话时不免带有怒气,那胆小早吓湿了衬裙;胆大的赶忙动手收拾碗筷,一不留心就砸碎了个碗啊,碟子什么的,顿时空气里弥漫了紧张和害怕,所有人都停下来,齐刷刷地望向我。 “看什么看?就算我是美女也不用你们这样看,都给我出去!”话音还没落,所有人忽然动了,快得我都以为这屋里原本就只有我和坠儿两个人。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突然变空的屋子,心底忽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特种部队怕也不过如此,古代人是怎样训练出来的?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我瞄眼还跪在地上的坠儿,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让你跪个够。 坠儿略略思索下,斟词酌句地把整件事情的起因大致说了下:原来姬圉逃回晋国后,“我”(怀嬴)就日思夜盼着他能来接我再续秦晋之好,万万没想到他刚登上晋国国君的宝座,就吩咐高筑城墙,还用八百里加快急件递来公文,说晋、秦的国界线有误,务必重新划分。“我”一时心灰意冷,上吊自杀。 难怪她们一见我扯腰带就激动成那样,下次我一定记住,等她们走光了,再扯,免得我的肚子又遭罪。(小贴示:公元前646年,秦、晋大战,秦军生俘了晋惠公。在周襄王和穆姬的请求下,秦穆公与晋惠公结盟后,将其放回。晋惠公送太子姬圉到秦国为质子,并将黄河以西的地方献给秦国。秦穆公将最喜欢的女儿怀嬴嫁给他为妻。公元前637年,晋惠公死,姬圉逃回国继位,为晋怀公。) “你起来吧,嗯,先教我礼仪,然后……”然后了半天,我也没想出来接下去该干什么,管它呢,先学会怎样拜见再说。尽管古典肥皂剧我看了n多,那毕竟是演戏,错了没关系,这可是在古代,错不得半点,一句话不对,一个礼见错,我可爱的脑袋就和我说拜拜了。想起尚未谋面的秦穆公,我不禁打个寒噤,千万别跟秦始皇样,是个暴君,最好是让我在这玩够后,赐个帅哥让我带回去,那多风光啊。 坠儿毕竟是在公主府长大的,虽然觉得我自杀被救醒后古里古怪的,但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我要她教礼仪,她就认真地一个一个地教,有不太明白的,还特意去请教宫里的老嬷嬷,然后来教我。 好在我是公主,每天不需要起早贪黑地努力赚钱,所以不多久我就大致通晓了常用的礼节,如见君王是双膝下跪,比我母亲地位高的单膝平地跪,和我同辈的微曲膝等等。史书上说秦人性情豁达开明,没想到这礼节却这么繁琐,累人,吃饱了撑的。 每日不事劳作,加上每餐动不动就是十几个菜点,我胖了,而且是很明显地胖了。原来的腰带是松了再松,到后来不得不另外换一条。坠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再暗示我要注意。天地良心,我也不想胖啊,可是这每天的菜都做得这么好吃,而我,又是个见了美食就忘记身材的人,所以,嘿嘿,我一边警告自己少吃点,一边照样大快朵颐。 坠儿闷了几日没做声,忽一日找来个藤制的蹴鞠,说是给我解闷。这小东西看着容易,抓着容易,踢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我刚踢了一下,就一脚踩在后裙摆上,摔了个仰八叉。坠儿一张脸白得跟死人样,等我灰头灰脑、完全没有体统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她已经双目垂泪,长跪在地上。 “真是晕呢,都跟你说了n次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女人的膝下,可是铂金。快些起来,是我自己摔倒的,和你没关系。”坠儿抬起头,满脸都是泪,“公主对坠儿真是,真是太好了,坠儿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报答。”我快晕死了,我不要她下跪就是对她有比海还深的恩情?我要是给她找个好老公,她岂不是要死更多次来报答?她是猫变的? 第4章 我也穿越(4) 我把后裙摆扯起塞进腰带里,这下好了,我勉强能踢个三四下了。“坠儿,你来。”坠儿显然没想到我会要她踢,往后退了一步,“公主,坠儿不善于此。”啊?她不会踢?我惊讶地张张嘴,不会踢弄这个来做什么?给我减肥?我泄气地把藤球从左手抛到右手,从右手抛到左手,一个人玩有啥意思?“公主,要不我找个会点的来陪你玩?”她立刻反手轻掴了自己一掌,“坠儿该死。”我直接丢个卫生球眼给她,“别动不动打自己,你也是人,知道不?”坠儿的双眼立刻红了,倒,她不会又要来歌颂和赞美我吧?“公主当真是菩萨转世……” “stop!”我做个暂停的手势,见她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才想起我该死地不是在现代。“别说那些没用的话,你只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不适合大张旗鼓地玩乐,毕竟我刚被抛弃,刚自杀过?”坠儿鼓突的眼睛真可爱,跟池里的金鱼样。“放心,我还没活够,我才不想死呢。”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正想再说点能让她确信我不会自杀的话,突然,从墙外边传来一阵鞭炮声。我精神一振,拽紧藤球,越过长廊,追着那鞭炮声一直跑到墙根。好像有笛子,不对,是丝弦的声音,我干脆贴着墙根,好听个真切。 坠儿莫名其妙地跟着我瞎跑一通,这下明白过来,不禁“扑哧”一笑。我回头看眼她,她的脸立刻白了,惊惶地双膝一曲,就待下跪。我忙一把拽住她的领子,“不准跪下!”她的脸更白了,整个身子跟打摆子似的抖起来。我要找块豆腐来撞下,好让自己清醒些,她是古人,我也是。“不是说了不要随便下跪吗?现在又没有外人。”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奢望改变一个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女子。“回去吧。”我没抓狂就很不错了,我的好心情…… 像是瞧出了我的失望,坠儿咬了好一会嘴唇,才呐呐地低声说:“今天是祭神谢恩的日子,听说各乡都准备了绝活,准备在庙会上一决高下。” 庙会?我的眼睛亮起来,我熄灭的兴趣又高高地燃烧起来。“一定很热闹吧?”坠儿惊得花容失色,“公主,使不得。”这话说得突兀,我想了好几分钟才想明白:这是在古代,是不准女子抛头露面的。 “我们可以装成男人去看。” 坠儿像在看个外星人似地望着我,“公主,你说,装成男人?” 这就奇了怪了,那些肥皂剧的女主角不经常都是这样吗?我扁扁嘴,不快活地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啊?赶紧去找两套男人的衣服来。还有,你会武功吗?”我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她眼里的惊讶更重了,“武功?什么是武功?”不是吧?书上、电视里的公主,身边不都是有身怀绝技的高手保护吗?要是我们俩出去遇见坏人、歹人、恶霸什么的,岂不是死得难看?“公主是说侍卫吧?”我只能翻白眼了,带着侍卫去,那些杂耍岂不是给我演专场?那有什么意思。 “我想死了。” 一句话才出口,坠儿刚恢复颜色的脸又变白了,“公主,万万不可,坠儿这,这就找衣服去。”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么普通的话也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我的那个天啦,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你好? 坠儿很快找来了两套儒衫,我瞄了眼就知道大了,先不说衣摆,就是那袖子怕是都可以用来唱京戏了。这坠儿也真是的,没错,我是长胖了,可是还没有胖到要穿这分明是xxxxxl号的衣服吧?“这能穿吗?去换m,不,l号来,要不干脆m、l号各带一套来。”我一边抱怨,一边习惯地去翻衣领,想确定下是不是xxxxxl号的衣服。 第5章 我也穿越(5) 翻开衣领我马上清醒了,这是在公元前,不是公元后,怎么可能有标牌?我心里好笑,心想坠儿一定云里雾里,比我还糊涂。我回头看,果然,坠儿一脸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要比这,小那么多,我们穿着合适的。”我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阵,管不了那许多,就算是对牛弹琴,我也要试一下。 坠儿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是真明白了,还是习惯性地点头。我有些头大地挠挠后脑勺,有了!我高兴地一拍手,“坠儿,府里可有裁缝?”我心虚地瞄眼坠儿,是叫裁缝吗?她听得明白吗?坠儿瞠目结舌地望了我好一会,才醒悟地摇摇头。我相当地失望,心里就很有些后悔没有跟妈妈好好学学针线活,“哎,算了。”看来是去不成了,我没精打采地走回长廊。 “公主是说织妇吧?” 坠儿的一句话让我又来了精神,“她们会改衣服?我的意思是能把这衣服改成我们能穿的?”坠儿扑哧一笑,“织妇是管织布的,缝妇才是缝衣服的。”我的脸红得跟涂抹了大红胭脂似的。不管了,只要能把衣服改好就成,或者……我眼睛一亮,府里应该有小童或者小厮什么的,他们的衣服应该合身。“要不你去找两套小厮的衣服来,记住,要找我们能穿的。”坠儿吃惊地张张嘴,眼里露出抹尴尬,“小厮?他们……他们的不合适。”这丫头是嫌弃臭男人穿过,心里不乐意吧?要换在平常,我也不愿意,可是现在我急着出去,所以我瘪瘪嘴,不快活地说:“你是嫌弃穿小厮的衣服,丢了你的份吧?”说完我还故意不屑地嗒下嘴。 坠儿的脸色大变,跟着一行热泪滚落下来,“坠儿不过是府里的一名丫鬟,怎敢自高于此?公主是金枝玉叶,焉能玷污?” 噢,她原来是怕我穿小厮的衣服,有辱身份。一缕红晕飞上双颊,我耸耸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非也,非也,不过临时穿下,就你知,我知,没关系的啦。”坠儿犹豫了会,温驯地点点头,抱起衣服自去找人修改不提。 ye,耶,耶!要是路上能碰到个大帅哥,还是将军元帅什么的……哈哈,那我可是满载而归,不虚此穿越了!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哈哈! 第6章 得意洋洋(1) 坠儿这次比上次用了心,两套衣服虽然差强人意,却也合穿,而且隐隐透出股茉莉清香。嘻,这丫头嘴上没说,心里还是很在意男人穿过。我心里暗发笑,脸上却装出什么也没瞧出来的样子,任她给我梳了个弱冠的发型。 出得后门,一辆单蓬、没有任何装饰的四轮马车已经静静地候在那。我冲坠儿竖起大拇指,坠儿微微一笑,取过一张小凳,就待搭手搀扶我上马车。哼,当我是四两不提的千金大小姐?我甩开她的手,一撩前袍,轻松地跃上马车。坠儿吓了一跳,到底是公主府的,见过世面,稍一发怔,立刻跟在我后面上了马车。 “公主,”我瞪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地掩嘴一笑。“叫我公子,还有刚才那动作,太女儿化了。”坠儿这下笑出了声,“公子真有意思。”我冲她做个鬼脸,“这是保护自己,要是让人发现我们是女子就完蛋了。”坠儿显然不明白“完蛋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晓得泄露身份后的严重后果,所以她认真地举起右手,“公子,奴婢发誓,不会了。”我点点头,转头撩开车帘,看窗外的风景。 远望去,田野里一片金黄,沉甸甸的稻谷随着风儿此起彼伏,泛起道道金浪;金灿灿的向日葵迎风起舞,展露张张笑脸;更有那紫红的荞麦,在金黄的阳光下频频点头……好一派喜人的丰收景象!我暗里得意,瞧我这几句话说的,多有水平啊!(狂笑中……) “今年稻子长得好,所以乡民们早早地约好去祭神谢恩。真希望这日头一直这样好。”坠儿搭手看看天,由衷地感叹道。 不提祭神还好,一提我倒有些不明白了,“奇怪,为什么不是割完了稻再去祭拜?”坠儿望望天,合十祷告了一番,才低声回答道:“听说去年就是因为收割前没有祭谢神灵,所以天公连降暴雨以示惩戒。”这也太夸张了,不就几天功夫,有那么严重吗?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花两三天时间,趁日头好全部收割了……” “两三天?hoho,公子是深居大宅,不晓外面事吧?”马车夫一答话,我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在。 “薛统领,你竟敢对公子无礼?”坠儿闻言大怒,一挑眉,叱责道。 我忙摇手示意她没关系,她极度困惑地瞅了我一眼,终还是不敢违抗,委屈地往马车里缩了缩。“统领是干什么的?是保镖吧?”我压低声音问,可还是叫那马车夫听见了。他哈哈大笑两声,“吁”停下马车。“在下薛飙,恭为府内侍卫统领,职责是保护公子。地位嘛,略低于坠儿姑娘。”这话说得好,坠儿生气的脸上露出丝笑意,见我瞄来,轻哼了声,假装不在意地低下头,揉搓起衣角来。 第7章 得意洋洋(2) 这人挺牛s的,不就是公主府的统领吗?比我这个公主还高吗? “薛大哥,”我叫你大哥,吓死你。 一句称呼甫出口,坠儿立刻惊呼出声,那赶马车的薛飙更是吓了一大跳,“使不得,公子这是折杀薛飙啊。”还知道折杀啊,还有救。“什么折杀不折杀的,我们现在是便服出门,我叫你薛统领岂不是自找麻烦?”薛飙不说话了,“刚才薛大哥说我不知外面事,那请告诉我,把稻子割完,我是说一亩地的样子,需要多少天?”马车内外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坠儿不安地一会儿看看车门那,一会儿看看我。 “大概半个多月吧。” 薛飙闷闷的声音似炸雷震得我两耳发麻,我惊得蹦起来,直直地撞到了马车顶。“该死!”我一边揉着有些发疼的前额,一边坐回椅上。“不去看祭神了,先去附近的农户看看。”有没有搞错,就算只用白天收割,也不需要半个月吧?这姓薛的分明欺我不懂农活,拿话搪塞我!哼,我还叫你大哥呢,马不知脸长! 马车往前行不多久,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传来薛飙有点夸大的声音:“有人吗?有人吗?” 吼那么大声干嘛?干脆用喇叭喊得了!我正想斥责他几句,一个苍老、略带惊颤的声音陡然响起:“谁,谁啊?我家隋儿不是跟着舞龙去了吗?”他似乎吓了一跳,喘息声明显加重,“官,官爷,我家隋儿……”真是官字两张口,我们明明穿着便服,那老人家还是一眼瞧出薛飙是当官的。 我哪里还坐得住,一掀马车帘,跳了下去。坠儿跟在后面惊叫了声,不是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我怕是要摔个嘴啃泥。我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就呆车上吧。”坠儿眼圈一红,委屈地咬着下嘴唇,赌气地往里挪了挪。 这薛飙生就一张粗犷脸,再加上颌下刷子样的胡须,咋看之下,跟个地头霸没两样。他偏还昂首挺胸,一副使唤惯人的模样,难怪那老人一眼就肯定他是当官的。我心里就很不爽,当官的,很了不起啊?可是碍着这是在城郊,还要依仗他,我暗在心里恨道:等着,回去后我再和你算总帐。 “嘿嘿,我家少爷想知道你家的稻子需几日方可收割完,老实回答。” “薛大哥,还是我来问吧。” 薛飙眯着眼盯了老农一会,回头悻悻地看我一眼,往后退了退。那老农听我们一问一答,早怕得咳喘连连。我忙上前给他拂背,他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别怕,是我不晓得农事,特意要他来请教的。”老农吃惊地望了我一眼,又害怕地望了薛飙一眼,好半天才怯怯地回答:“大约近一个月吧。”啊?我心里一阵狂跳,紧盯着老人追问道:“老人家,你家有多少亩水田?” “不多,就一亩三分地。只是我家就隋儿一个人可以下地,这偏又要去舞龙……”他似乎想起不该在我面前抱怨,惊恐地瞄我一眼,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不是吧?问个话也怕成这样?我闯红灯,也没这么怕过交警啊?古人的胆子真小! 第8章 得意洋洋(3) 我皱着眉想了会,露出笑容,放柔了声音问:“大爷,能把你家的镰刀借我看下吗?”不应该要那么久,不是人的问题,就是工具的问题。反正我现在闲着,就做回居委会的大妈,管下不该管的闲事。 “镰刀?”老农吃惊地抬起头。 “就是砍刀。”薛飙不耐烦地插嘴道。 老农这下明白了,忙从地上站起来,去屋里拿了把似砍柴的刀出来。 “你们就是用这个割稻?”我接过砍刀,不敢相信地追问了句。老农点点头,我这下明白了,“坠儿,你身上带了银两没有?”坠儿耳闻我的呼唤,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带了,公子是要买这把砍刀?”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薛飙不满地哼了声。 哼什么哼,我有丫鬟,你没有,气死你!我看都没看他一眼朝坠儿走去。坠儿很快递给我一个绣着荷花的钱袋。等我转过头,就见薛飙正把一张纸样的东西塞进老农的手里。“做什么?当官的就可以打白条,强取豪夺吗?”我生气地从老农手里抢过那张纸。 薛飙气鼓鼓地乜我一眼,双手打横一抱,翻眼望向天空。 哎哟喂,还对我算起官威来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方琳是好欺负的吗? “公子你错怪他了。”老农像是看出我们与平日那些官吏不同,大着胆插话道。 我错怪他了?我会错怪那恶霸?我低头看手中的纸,原来是张免税凭证。 “有了这免税证,今年吾家可安饱过年了。”老农激动得老泪纵横,我不禁哑然,老百姓的要求如此低,却依然无法满足,天理何在?我从钱袋中摸出一枚圜钱递给他,“这把砍刀,我买了。”老农惊得连连往后退,说什么都不肯收下,“不值这么多,不能收。”我想了想,换了个小点的布币给他,“你不收,这免税证就不给你了。”老农这才肯收了。真是麻烦,换在现代,你给小的人家当没看见,给大的才给你办事呢,古人真是迂腐! “对不起,薛大哥,刚才错怪你了。”嘿嘿,老师教的,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我是好同志,所以我道歉。 薛飙一双铜环眼瞪得老大,他挖了挖耳朵,似乎不敢相信我会对他说道歉的话。哇哇哇,我忘了我是公主,可以不道歉的。 “走吧,回府……回家去。” 幸好今年暑假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上山下乡”实践活动,实地摸过镰刀,要不这会就算有心也帮不上忙。回到寝宫,我立刻要坠儿研墨,就着纸张画起镰刀来。不画不知道,一画才知道我平日看着容易、想着容易的物事,要画出来可真不容易。 坠儿在旁边研磨,一直不敢多话。等我揉了又画,画了又揉,到第十幅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道:“公主是想画弯弯的月亮吧?”我眼睛一亮,把笔一扔,“还是你聪明。府里有铁匠没?应该有吧?有就叫来。”再画下去,估计我抓掉所有的头发,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也画不出来,我咋就这么差劲? 铁匠是个膀粗腰圆的汉子,听我连比带划地形容完,恭敬地一抱拳,“是,马上去做!” 啊?这都听懂了?偶像,呕吐的对象!“真听懂了?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铁匠中规中矩地低着头应道,“懂了,公主是要打防身用的弯月刀。” 低那么低做什么?我又没穿露肩露脐装!“我不是要弯月刀,我是要比弯月刀的刀身长些,前面带弯钩,可以割稻用的……”越说他的头越低,越说我越不想说, “公主,您看是不是让张铁匠先回去琢磨琢磨,打个大致的模样出来后,您再加以指点?”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她比我聪明些?狗s,这点打死我也不承认。 我歪眼她,她的面色很平静,既没有因为我采纳了她的意见而沾沾自喜,也没有窥破玄机后的洋洋自得,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如果换在现代,她肯定比我爬得快,可惜…… 我心里梗梗的,很不爽利,我讨厌她比我强。也正因为这些不爽利,我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睡着。 第9章 得意洋洋(4) “圣旨到。” 我一定是古装剧看多了,才会连梦里都是圣旨。“妈,我还睡会。”翻过身,我继续睡我的。 “公主,公主,快醒醒,圣旨到了。”坠儿在我的床头心慌意乱地转来转去,见我毫无动静,不得不大着声又说了一遍,“快醒醒啊,公主。” 都说了再睡会,还这么吵?急着去抢劫啊?“讨s厌!”我抱紧被子,心里烦躁得想杀人了。睡个觉都不让,妈更年期到了吧? 坠儿呆若木鸡地傻在原地,她想再叫醒我,却又怕惹怒我,正在为难之际,一名宫女匆匆跑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的脸色顿时大变。她一咬牙,走到我床边,用力一掐我的人中。 “哎哟!”我尖叫着坐起来,“妈,干嘛啊?” 坠儿早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倒在地上,“公主,圣旨到,奴婢,奴婢也是情急之下才,才……”她偷觑我一眼,见我在听,壮起胆子接着说:“公主赶紧梳妆,先接圣旨,再论奴婢冒犯之罪。”说到最后,她已是珠泪滚滚。 圣旨?我用力甩甩头,圣旨!妈呀,不接圣旨是要砍脑袋的,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快,快给我梳头。”算命的说我能活到八十好几,我现在才二十几,还没活够呢。 虽然晚了那么一点点,可是来宣旨的陈公公像是根本没发现,他一本正经地宣完旨,立刻撩袍向我请安。看来秦穆公挺喜欢怀嬴的,要不眼前这位公公也不会如此谦恭有礼。我一边接过圣旨,一边吩咐打赏,至于打赏什么,坠儿应该知道。 原来是秦穆公听说我身子骨调养得差不多了,宣我进宫候驾。 这秦穆公一定是吃饱了,撑的,宫里那么多夫人和宫女,还差我这么个人去伺侯? “也不知道父王宣我进宫做什么?”打发陈公公先走,我忙要坠儿给我重新梳妆和更衣,毕竟接旨和觐见君王是两码事。 坠儿微微一笑,“大王性喜下棋,多半是闷了,要公主陪侍一会。” 下棋?嘿嘿,古人下的肯定是围棋,绝对不会是象棋或者跳棋。说到围棋,我可是学校的三段,超常发挥的时候还可以杀掉五段的围棋社的社长。只不过今日不同往日,我可是跟秦国的老大下棋也,万一杀得眼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干掉他的子,他会不会“咔嚓”反过来干掉我的脑袋?我下意识地摸摸脖子,这样长着挺好,砍掉了多可惜! “噢,我以前跟你说过没有,我是不是每次都输了?”先问清楚,不要到时候见了阎王,还跟他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呵呵,公主每次都是带着很多赏赐回来。” “没有别的?比如高兴,或者不高兴。” 坠儿不说话了。我的心一下子蹿到了嗓子眼,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快告诉我啊,高兴,还是不高兴?”坠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公主以前真没说过输赢的事,每次回来差不多都是那个表情,不是很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吩咐我把赏赐的东西锁到衣柜里,就去乐工那听曲子了。偶尔高兴的时候还会顺手把大王赏赐的珠宝转赐给我们几个。” “我们几个?”我重复着她的话,“你的意思是除了你还有其他丫鬟?”坠儿点点头,“有个画儿姐姐,前年嫁了;还有个月儿姐姐,不知怎么就失踪了,有人说……”她突然住嘴不说了,一脸惊恐地跪到地上,“公主要责罚就责罚奴婢一人,今早的事全是奴婢的主意,与其他人丝毫不相干。” 她在说什么西洋镜?“我为什么要责罚你?好了,恕你无罪,不过你得告诉我,那个月儿你都听说了什么,否则,两罪一并责罚。”你敢不说试试?谁要我是公主,你是丫鬟?官大一级压死人。 第10章 得意洋洋(5) 坠儿的脸雪白雪白的,她可怜巴巴地望了我一眼,低下头用蚊子叫般的声音回答道:“听说是跟姬圉殿下有私情,被公主沉井了。”一口气说完,她已经是汗流浃背,力气透尽,昏了过去。我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啥滋味,若怀嬴真是善妒之人,异日再婚配重耳岂不是要闹得天翻地覆?或许只是流言,并不是真的。我长吐一口气,才发现坠儿昏倒到地,我忙去她人中处掐了把。这让我记起了早上的事情,按理说不该怪她,可天下又有几件是“按理”来的? 坠儿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我的眼,她吓得一翻身重新跪到地上。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下跪吗?”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掐了我一下,我刚才也掐了你一下,扯平了。给我梳妆吧。”坠儿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轻易饶过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热泪似珠串滚出来,“公主,您的大恩大德,坠儿一定铭记在心,永不相忘。” 我从袖里掏出手绢给她,“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你要感恩的话,”我嘿嘿一笑,“以后不要动不动下跪就好。”坠儿的泪流得更欢,哽咽着连连点头。 都说伴君如伴虎,要是秦穆公问起怀嬴的事,我该怎么回答?不对,我该叫他父王,如果父王问起我以前的事,我就告诉他我失忆了,失忆总不至于杀头吧?史书上好像没写怀嬴被秦穆公砍掉脑袋瓜子,别怕,别怕。尽管我努力安慰自己,上得马车,我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坠儿忙取了绢帕替我轻轻拭去,“公主,只要像往常那样就好。” 切,我要知道还会急着这样?早高高兴兴地去讨赏了。就是,我讨赏去的,又不是讨杀头,镇定,镇定。我闭上眼睛,反复温习着坠儿教我的宫廷之礼和应答之词。 不幸中的万幸,怀嬴的母后早已仙去,而身为国母的穆姬为救弟弟晋惠公夷吾,不惜用自己、太子和小公主的命要挟秦穆公。虽然救了夷吾,却也惹恼了秦穆公。秦穆公明里不计较,私下却嘱咐各宫各殿没事就不用去穆姬处问安。否则以她是姬圉的姑姑,我是她的侄媳妇,一定得去拜望,恭听她教训的。这下牙买加加,我的脖子又长稳了点。 马车行驶到皇宫东门前停下来,我望望坠儿,她微笑着掀开马车帘。 她就那么巴不得我早早踏上鬼门关?呸呸,我呸你个乌鸦嘴。我跳下马车,跟着来迎驾的宫女往皇宫大院走去。我就当自己是来参观旅游的,瞧瞧就走,没事的,没事的。怕死不革命,我革他秦穆公的命去!我不觉胆气大壮,迈步走进御书房。 “怀儿来了,快来救景玉将军。”秦穆公抬头见是我,脸上立刻露出高兴的笑容。 我脑门芯一热,哪还记得该行什么礼,一心直奔那棋局去了。 秦穆公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看我的眼神和蔼可亲,哪有半点书中所写的可怖?他的鼻梁很高,有点像张学友的大鼻子。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武士,一对剑眉皱得老紧,见我过来,他立刻自觉地让出位置。 整局正如秦穆公所说的那样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景玉将军的白龙被拦腰截断,一子落错就只能投子认输了。我信手捻起一颗白子,放哪好呢?置龙眼上,后尾必定被秦穆公整个吃了,放腰眼?只怕不出十子就被剪去龙头…… “呵呵,怀儿如果为难,不如父王与你重新来过一盘。” 第11章 得意洋洋(6) 让我认输?没门!“父王怎么知道我不能胜这局?”我一挽衣袖,把子远远地落在了尾梢。“你确定?”秦穆公不相信地挑挑眉。所谓落子无悔,我虽是女人,这点棋德还是有的。“我确定,肯定,一定,父王请走。”我脑子里全是棋,早忘了要谦恭说话,低调做人。 秦穆公的眉头攒在一起,看了我好一会,取子拦在腰眼上。 我第二步落子,秦穆公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捻子在手好久才落下去。我却是手起子落,状似满天星地乱置。秦穆公几次眉头高耸,可是什么也没有说,见我落子快不愿示弱,跟着快起快落。我要的就是这样,想当年我就是用这招舍羊套狼的办法险胜社长的——我得意地一子落在他的龙眼上,“我赢了。” 秦穆公一脸惊疑地盯着棋盘,很不甘心的样子。 兴奋一下子跑到了爪哇国,我当这是在现代,在赢社长?笨蛋,你嫌这颗头重,不要了?“怀儿该死,父王饶命。”哭啊,快点流几滴眼泪博取他的同情啊。我轻咬下舌,疼s了。不行,疼痛事小,脑袋事大。我一狠心,猛力咬下,眼泪唰唰地跟忘关水龙头似的流了下来。 “恕你无罪,起来吧,看你哭的。”秦穆公放下盘坐的双腿,起身把我扶起来,“现在也就你敢赢父王了,哎。” 我还不想哭呢,可是真的很疼,火辣辣地疼。 一旁的景玉将军这时鞠身一躬,“大王,臣先告退。” 我这才得以窥见他的全貌:两道剑眉下的鹰眼微往里凹陷,坚挺的鼻梁下长着一张厚而性感的嘴,那嘴唇上还有两撇时下流行的八字胡。虽然不是那种一放电就晕倒一大片的超级大帅哥,却比一般男儿要来得英俊,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他八成是俄罗斯的混血儿,要不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怀儿,” 秦穆公一声招呼吓了我一大跳,我才发现我一直盯着景玉将军的后背,连眼都没有眨过。真是糗死人了!血,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全冲向头顶,非独脸,就是我的耳根、脖颈都跟火烧了似的。我垂下头,期期艾艾地给自己找下台阶:“孩儿,孩儿是看到景玉将军的盔甲想到了兵器,”我当下把自己到农户那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真是背,父王要不在现场就好了,那样,就是死乞白赖我也要问到他的手机号,没有手机号,留个qq号也行啊。不对,不对,这是古代,哪来的号码?管他呢,我不能白穿越,不能白来这趟。 秦穆公浓眉一抬,双眼露出异样的光芒:“用你说的那种镰刀,真可以提高收割的效率?” 这时跟我扯这鬼扯腿的事,我的那个大帅哥可走了好远巴远了,追都追不上了。 我胡乱地点下头,巴望着秦穆公能长话短说,我还能追上去。 “好!”秦穆公用力击下案台,“这事就交你全权处理,另外,”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块金牌给我:“特许你自由进出兵器库和禁军宿营地,以为研制镰刀用。” 啊?他当真了?还慎重其事的样子!我这是把自己往哪塞啊? “怀儿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府里闷出病来。”秦穆公瞄眼我的腰,我刚恢复点颜色的脸立马又火辣辣地热起来,我忙推说要赶制镰刀告退出了宫。 什么怕闷出病,不就是拐弯说我长胖了。难道自杀被救活了,就不幸活得快活逍遥? 坠儿见我安然出来,高兴地跳下马车,迎上我:“公主没事就好,阿弥陀佛。” 我要有事,她见到的就是我的鬼魂,不吓死她才怪。我把金牌往她手里一搁,“收好!这是贵重物品,不能丢的。” 坠儿一双眼里全是羡慕,“乖乖喱个嗵,公主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被她说得笑起来,什么叫越来越厉害?有其因才有其果,没有那镰刀哪来这金牌?“坠儿,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瘦下来,父王今天说我了。”坠儿的脸色微微一变,“大王难道不希望公主把身子养好?”我看了她一眼,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张粉脸瞬间变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我的好心情被她这一跪全跑到了爪哇国,我为求脱窘揽来这差事,要是完不成……我下意识地摸摸脖颈。 第12章 夜来风雨(1) 日子过得缓慢而沉闷,张铁匠连熬几个夜功赶出来的镰刀,简直是惨不忍睹,用来打架还可以,割稻?省省吧。 坠儿见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觉放慢、放轻了脚步。 “坠儿,有事吗?”最好找点事给我做,这样闷下去,我不住精神病院才怪。 她被我吓了一跳,拍下胸口,柔着声音问:“公主需要传唤乐工、舞工来解解闷吗?” 乐工、舞工?我眼睛一亮,好呀,学点原汁原味的战国舞蹈回去,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好叫他们知道我穿越了,还成了公主。 昔日杜甫曾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悠扬的笙竽配上古筝,一会如“又绿江南岸”的春风暖人心,一会如“随风潜入夜”的春雨润化万物,到动情处更如朗照松间的明月,清幽明净,让人于幽间“沉醉不知归路”,于明月当空“不知肉味”,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真是绝妙的享受啊!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想出这么多的赞美词,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马上奖给自己一个樱桃吃。 天,那一个动作都跳了两分钟了,还没换?那些男人,古代的那些当官的,他们看这些舞,怎么喝下那些酒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坠儿,有没有快点的?”大白天的,我可不想睡觉,再长横身。 坠儿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快点的?”她像是被人猛击一棒,“咕咕”笑得像只下蛋的母鸡,“公主是要看阳刚点的吧?你们退下,换战舞。” 所谓战舞就是几个宫娥手持仿制的刀具,做出各种厮杀的动作。倒塌,古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没点力度,软绵绵得让我想揍她们。我实在没这么暴力啊! 我强撑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再次打个呵欠,“走吧,快走吧。”这就像跳惯了快三,突然转成跳慢三,慢悠悠的,那内心烦躁得恨不能擂那打鼓点的几拳。 “公主困了?”坠儿小心地搀扶着我回到寝宫。 困什么困?我精神好得可以打排球呢。“不困,是看刚才那个舞给累的。”坠儿“哦”了声,我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平日你们都是靠这个消遣?”那天啦,不天天都睡眼惺忪,变成猪猡猡? 坠儿的脸先是颧骨处微红,见我笑嘻嘻地盯着,整张脸顿时如熟透的番茄,说不出的粉嫩和好看。“公主说笑了,我们是下人,哪能消遣?” 懂了,这些慢得让人抓狂的舞是给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达官贵人看的。像我这样还算勤快的,肯定不会看。嗯,我现在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要干,不如教她们跳快点的,说不定,赫赫,还能搏个舞蹈宗师什么的,全天下闻名呢。我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就这样!”我兴奋得差点来个侧手翻。幸好我是半拉子,不太会,要不非扭了腰不可。那可就是把鼻涕往脸上抹——自找难看。 坠儿显然习惯了我的不按理出牌,微微一笑,接过话头问:“公主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宾果,”我抱住她,用力亲了下她可爱的小苹果脸。她的腰果然细,环抱之下还有多。丫丫个呸,她整这么苗条做什么?不行,我要减肥! 第13章 夜来风雨(2) 这动作来得突然,坠儿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像被电烙了似的猛地地往后退了几大步。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她的双眼全是警惕和害怕,“公,公主……” “哈哈,你害怕了?”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放心,我不是玻璃,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我吐吐舌,很认真地做总结道:“一句话,我不好女色。” 坠儿的一张粉脸全红了,“公主,公主是要奴婢找几个,找几个……”我啐了她一口,“啊呸,我谁也不要,就要你,”她的脸色大变,双手反抠着墙壁,惊恐地盯着我。“傻瓜,是要你跟我学跳舞了。”我冲她做个鬼脸,心想这舞要是练成了,我要拿到秦穆公那去跳。只要他支持了,就不怕那些老学究、老什么鬼的横加、竖加指责。 坠儿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可那双手的手指甲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公主是想亲自演舞,以为大王庆寿吧?” 啊啊啊啊,我什么时候不好穿越,偏偏秦穆公过生日的时候穿来了?“他要过生日了?什么时候过?”这话问得相当无礼,嘿嘿,谁要我现在是老大,我说什么都没人敢揪小辫子。 “下个月十七,距今天尚有一月另五天。” 这么现代的“生日”都能听懂,真是半天云里做衣服——高才啊!我亲热地捏下她的粉脸,“聪明的姑娘!”她的脸色大变,扑通跪到地上,“奴婢以后不敢了。”我倒,不就是夸她一句,怎么以后都不敢了?“亲爱的,拜托,我不是叫你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吗?最多我以后不夸你就是了。”坠儿一脸惊恐地观察了我半天,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公主刚才是在夸我?”我没好气地丢给她一个卫生球眼,“当然,要不你以为……”我不敢再往下说,因为她的脸又开始发白,她的嘴唇抖得跟得了鸡摆风一样。“好了,好了,去换身衣服来,我们准备练舞。”就身上这劳什子衣服,袖又长,摆又长,一跳劲舞铁定摔个稀里哗啦,嘴啃泥。 等我换好衣服,摆开架势……完了,我怎么这么笨,都忘了古代是靠吹或弹乐器来的音乐,别说mp3,就是老古董的录音机都没有!怎么跳?用嘴哼?“哇哇,我想死了。” “公主,不要啊。”刚换完衣服复进来的坠儿满脸惊惶地跌跪着爬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腿,泣不成声道:“公主不想给大王祝寿了吗?”mygod,我怎么忘了“死”对她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字眼,“起来啦,这是我的口头禅,我说了我不会再自杀。”我用力想把她扯起来,可是她的膝下像是粘了万能胶,怎么扯都扯不动。 “公主,请恕奴婢无礼,以后可不可以不说这口头禅?” 我都习惯了,突然不说我会觉得很怪,好像少做了什么事。可是见她满眼是泪、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心一软,脑袋跟着点了下去,“我尽量。” 在闹明白我为什么脱口说出那句“可怕”的口头禅后,坠儿破涕为笑。见我不满地瞪过来,她忙解释道:“奴婢没有笑公主的意思,”此地无银三百两。“奴婢只是想那乐工……” 我抢着说出后面的话:“应该晓得如何记下曲子,能记下,自然有办法演练成曲,如此音乐的问题就解决了?!”坠儿笑了,满眼都是赞美,“公主聪慧过人,奴婢真是望尘莫及啊!” 这话说得真是太有水平了!似有灵光一闪,我忽然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件事:出外是为了求财,嘴上吃点亏,把功劳让给上司,我以后得到的实惠还会少到哪去?嘻嘻,奸笑中。 第14章 夜来风雨(3) 乐工很认真地记录下我哼的曲子,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一直盯着纸张写个不停。 他不会像我一样,耳朵听老师讲课,笔下却在画帅哥吧。 “拿来我看看。”这是谱吗?歪七倒八画了许多鬼画符。“你哼给我听听。”书上都说古人的记忆力好得吓死人,可以倒背如流,万一眼前这个也是?管他呢,只要给我整出音乐,别说倒背,就是不背都行。 还真差不多,我心情大好,忍不住夸奖道:“不错,不错。” “公主打赏。”坠儿机警地从怀里掏出若干小币递给乐工。那乐工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磕头谢恩。坠儿这时说话了,“这是公主准备献给大王的,你们几时可以出来?”这丫头吃了灵泛得乐吧?怎么句句都合我的心意?她要是男人……我头皮一麻,暗骂自己卑鄙无耻,怎么就可以色成这样?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虽然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跳错,可是这舞蹈是要拿到金銮宝殿去跳的,务必要做到舞姿优美而流畅。“坠儿,你去叫做镜子的师傅给我做面大铜镜来,要这么高,这么宽才行。” “公主是想对着铜镜练舞吧?”我真想掐死她,怎么就可以聪明到这个地步?“可是公主,这么大的铜镜怕是一时半会都做不出来,不如……” “不如对着湖水跳?” 坠儿高兴地点点头,“公主蕙质兰心,天下无人可比啊!” 下雨出太阳——假情假意,明明都是她说的,都算到我头上,我不佩服都不行了。 “不好,要是公主掉到湖里怎么办?”对呀,万一我跳得忘乎所以,一失足跌到湖中,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她猛一拍手:“有了!”我只觉得胸口一窒,一股酸味唰唰唰地蹿到全身,她要干嘛?把我比下去? 坠儿抬头立刻发现我神态有异,她有些慌乱地揉揉手中的丝帕,轻咬下嘴唇好一会,才小声地问:“公主,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冷哼一声,到关键的地方就不说了,拿乔啊?“说你才想到的。”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挤出个笑容,“奴婢,奴婢的意思是想请公主教奴婢跳,那样岂不是如镜子了?”切,我当是什么高级办法,原来就是这么个点子。本来我就打算教她,两个人一起去,壮个胆。 坠儿练起舞来比余小娜还要疯狂,有宫女密报,她常常练到两更天,一定把我教的练到熟练顺畅为止。我心里暗惊不已,是什么力量促使她这样疯狂?嬴景玉?我私下观察了她几天,果然,一套舞我还没编排成型,教她的部分,她已经舞得行云流水,甚至有些部分还超过了我。 我不能让她超过我,我不能让嬴景玉的眼睛看向她。我开始玩命地训练自己,压腿,下腰,练横一步……哇哇,腰部的赘肉没了,身材又恢复到了原样! 我不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分解下来教给她,我才没那么傻,也没那么高尚地把我的情敌打造得比我还厉害。 坠儿很快就感受到了我的变化,闷闷不乐几天后,悄悄放松了训练。我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愧疚,我没那样小气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对自己说下次一定不这样,可是到了下次我发现她某个动作比我跳得好,我又故态复萌。如此时间一久,我竟习以为常了。 第15章 夜来风雨(4)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在府里练舞不要紧,却惊动了皇宫内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月姬。月姬是秦穆公在平定北戎内部叛乱时,北戎族长献给他的。随同她一起到雍城的还有她的弟弟,嬴景玉(嬴是父王特赐给他的姓)。 “都说怀嬴家中的美女多,这丫鬟还真有几分姿色。”月姬冷冷地扫了眼坠儿。 坠儿的下嘴唇都快被咬碎了,她悄悄地往后挪了一小步,退到帷幕的阴影里。 做什么?我家美女多干她什么事?当我是病猫,欺上门来了?我淡淡笑下,“月夫人今天大驾光临,就是为了品头论足,谈论我的贴身丫鬟?”我特意强调贴身两个字,意思打狗看主人,别自讨没趣。月姬的脸陡地一沉,可是她旋即又换上笑脸,“都说怀嬴体贴、孝顺,深得大王的喜爱,最近更是亲自督导婢女练舞,以为大王祝寿,当真是孝义两全啊。”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也让我感到可怕,我原以为关上门就没人知道府里的事,原来人家非但掌握得清清楚楚,还欺到门上,兴师问罪来了。 “月夫人的意思,是想亲自来督导?” 坠儿碍于身份不敢阻拦我,在后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断揉搓着手中的绢帕,以期引起我的注意。 月姬干笑两声,“哈哈,我哪有那本事,我一不懂乐曲,二不懂什么农具,不过是蒙大王厚爱,混日子罢了。”她这话提醒了我,这阵光顾着跟坠儿斗舞,把镰刀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吓吓,没完成那任务,可是要砍头的。“呵呵,月夫人太谦虚了,其实我也不懂什么,不过幸好府里有几个会做事、会说话的人,要不怕是连月夫人的一半都赶不上。”月姬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公主太谦虚了,这身子骨才养好点,就明里暗里为大王分忧,真是难得啊。”这话听着好听,细究起来可就是明夸暗贬了,什么叫暗里替父王考虑?莫非……“怀嬴不过是个弃妇,如何能为父王分忧?不麻烦到父王就很好了。”我用力咬下舌子,弄出几滴鳄鱼泪来。不怕赶不走你,如果你的脸皮没那么厚的话。 那月姬一见我如此这般,颇有些尴尬,可她又不甘心白走这一遭,因而也不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说道:“外人传言公主借跳舞祝寿为名,准备向大王推荐一两个能说会道的人,嗬嗬,我知道公主一向为人正直、清纯,断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来。”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坠儿。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想换个新鲜方式解闷,却惹来这无端的醋意。“这是哪个吃饱了撑的说这没边没根的话?等我禀告父王查实了,定割下她的舌子,看她以后还敢搬弄是非不?”此语一出,不只坠儿变了脸色,就是月姬也变了脸色。“我是好心来知会一声,公主怎么就把本夫人说得如此不堪,告辞。”她生气地一甩衣袖,负气走了。 “公主,”坠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传我话,本公主近日身体有恙,非有急事要事,一律闭门谢客。” 那刚走到门口的月姬听我这么一说,气得粉脸绯红,银牙紧咬,径直回宫不提。 这边坠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公主,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可是月夫人是大王最喜爱的夫人啊,您怎么……”我一听来火了,意思我还做错了,该任由她骑在头上拉屎拉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拉长脸训斥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今天说这些话不是为了你。你去给我把张总管叫来,今天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那死三八揪出来。” 第16章 夜来风雨(5) 坠儿很少见我这么大动肝火,一下子呆住了。我气得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你难道要本公主自己去叫张总管?”坠儿这下回过神来,忙垂头应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请,去叫张总管。”见我一脸光火,她忙把“请”改为“叫”字。 张总管想是听说了我这边发生的事,跨进门就说已经派人去彻查了,我的火这才消了一点。“听着,以后谁再敢把府里的事情拿到外面去说三道四,立刻打折了他的狗腿,卖去妓院。”我平生最恨就是这背后嚼舌根的,因此一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了出来。我一说不要紧,把个张总管和坠儿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我是金枝玉叶也,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晓得妓院那样肮脏的地方?哼,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我现在是府里的老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一点点小事就被传得满天飞,别说练舞,就是那镰刀都别想整出来。镰刀?我额上吓出了层细密的冷汗,算算时日,距上次我跟父王提这件事也快一个星期了,不行,我得马上去找可以做参照物的东西。 “禀公主,内务总管陈公公求见。” 完蛋,一定是那婆娘恶人先告状,去父王那进了谗言,早知道刚才就不逞口舌之快得罪她了。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大截,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快请。” 陈公公见我立刻双膝跪下问安。 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吓了一跳,忙让张总管代我扶他起来。“坠儿,你马上去把我梳妆台上那个描金匣拿来。”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软,你个死太监,拿了我的东西,不怕你不帮我说话。 “我父王最近可好?”哼,我点名那是我的父王,你给我招子放亮点,敢跟那个女人搞在一起,定不饶你。我被自己莫名的怒气吓住了,我和月姬不过见上一面,怎么搞得跟仇人似的?难道环境真可以改变一个人? “拖公主的洪福,大王身体安好,只不过宫里传闻公主为大王分忧,要监制镰刀,所以大王要我来瞧瞧,可有什么需要本公公效力的地方。” 不是因为那女人?好说!我笑着示意坠儿把描金匣子送过去,“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陈公公费心,在父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陈公公的一双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多谢公主,洒家省得。”想来是拿惯了,拿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这阵盯着铁匠日夜赶工,奈何凭空无此物啊。我会尽量在父王寿辰前赶出来,以为父王祝寿的贺礼。” 陈公公扬声赞道:“公主当真是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啊,我这就回宫复命,说公主身子骨弱,却日夜想着此事。现在天从人愿,有些眉目了。” 都说八哥一张巧嘴,我看啦,远不及陈公公这张嘴。“多谢公公,送公公。” 等陈公公和张总管离开,我也乏了,这么勾心斗角地说话比练舞累多了。“这老狐狸。”我忍不住骂道。 坠儿脸色微变,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四下望了望,回头时顺手关紧了门,“我的姑奶奶公主。”这什么鬼称呼?我被她逗笑了。“公主,恕奴婢多嘴,祸从口出啊。”我被她说得心头一紧,“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话也有问题?”她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才想起陈公公来之前,我正在为月姬知道府里的事大为光火呢。“真是晕呢,连说话都要小心,不叫人活了。”坠儿想忍着,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公主又说笑了。” 我还是公主呢,连起码的言行自由都没有,这公主还当个什么劲?“我想回去了。”坠儿吃惊地张张嘴,她当然不明白我所说的想回去是指回到二十一世纪。我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所以我选择了睡觉。 头挨着枕头,我才知道有心事梗在心头,睡眠也成了奢侈。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不得不认命地坐起来,“坠儿,去把上次我们看庙会的那套便服找来,”坠儿的眼睛一亮,“只要找我的,另外叫薛飙赶了马车在后门等我。”坠儿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明亮的眼睛如同蒙上了层薄雾。 我假装没看见。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月姬那些话虽然混账了点,可是却点醒了我,我没有那种想法,不代表坠儿没有!所以换上便服,我一个字也没有多说,独自望后门而去。 上了马车,我低声吩咐道:“薛大哥,去兵器库,记住保密。” 薛飙浑身震了下,他没有想到我会再叫他薛大哥,更没有想到我此行是要去皇宫禁地兵器库,他右手心贴胸(武士最高的礼节),向我发誓决不泄密。 他猛甩下马鞭,马车便轻快地在街道上跑起来。 第17章 梦短夜长(1) 兵器库位于皇宫的西南角,薛飙没有金牌进不去,他刻意压低声音说:“公子尽管去,我在外面候着。”我点点头,跳下马车向兵器库走去。 守门的兵丁打开厚重的铜门,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迈步走进去。 里面挂着、摆着、刀架架着大大小小、怕是有几百件的兵器,我要一个个细看,估计没有个十来天是看不完的。真当个傻瓜,一个个拿起来瞅,然后搁下? 咦,那边挂的那个箭袋很别致耶,上面像是画了只鸟。我跑过去,倒,还差一掌距离。我四下瞄了眼,那个铁箱应该可以。妈呀!这么重,我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拖不动,里面是什么?我回头看眼库门那边,没人,嘿嘿,不看白不看,反正又没挂锁。 哇哇,这么多的铁球啊。我瞄准一个看上去较小的抓起来,老沉老沉的,这是做什么的?健身用的?我试着去抓另一个,哎呀,手快断了。我把球扔了,转头看向左侧,那有匕首也。我蹦过去,抓起一把刀鞘上刻着老鹰的匕首,用力一扯。寒光闪闪,亮得怕人。某非这就是当年荆轲刺秦用的那把?不对呀,那是秦始皇年代的事,这时他还没出生呢。我做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到边上的弯刀区,还真有像弯月的刀啊。只是这个弧度……割脖子的?我像被电了似忙不迭把刀给扔了。那边还有个,哎哟,什么鬼东西?我亲爱的大拇趾,疼死个人勒。 一个不起眼的铁匣静静地躺在刀架下,似乎很委屈地望着我。该死,把我的脚趾撞得疼死了,还委屈?我把它拖出来,立刻吃了一鼻子的灰。“咳咳”我掏出手绢捂住鼻子,一掀匣子盖。 一把黑黑的、类似弯月的弧刀毫不起眼地睡在里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前面加个弯钩,不就是我要的镰刀了吗?太棒了!我高兴地一把抓起弧刀,正想试试它内弧的锋利程度,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喝声:“你是谁?快放下那把刀!” 人吓人,吓死人。我吓得尖叫起来,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割破了我试刀的食指,那把刀更是被我惨不忍睹地甩到某个角落,翻个身趴到地上。鲜红的血刺眼地涌出来,我整个人还傻站着,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你这个笨蛋。”来人火大地一把拽过我受伤的手,快速而准确地把金创药倒在我割伤的地方,跟着熟练地用布条裹紧。我这时才缓过劲来,“你骂谁笨蛋?你才是笨蛋!”来人生气地抬起头,他立刻惊讶地挑挑眉,“怀嬴公主?” 我晕呢,怎么是他,景玉将军?我才还骂他……完了,我跟他没戏了,他一定对我反感透顶。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帅哥……反正他对我印象已经不好,说啥都不能在他面前弱了气势。“是我,怎么了?”我翻下白眼,从怀里掏出金牌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父王特许我进来的。”嬴景玉忽然笑了,“我知道是大王准许你来的,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什么话?父王给我这金牌是挂在腰间做装饰用的?“这个我要借回去做参照物。”我走过去捡起掉到地上的弧刀,“呀,刀口上居然没有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宝刀?” 嬴景玉的嘴角往上翘得厉害,可是他的脸却还是一副严肃的样。 “想笑就笑,本来这刀口上就没有血,我又没有说错。”我想强硬地说这些话来显示我不怕他,可是脸却跟我作对,红得跟熟透的柿子样。 他往上翘的嘴角一点点收回去,他的眼里甚至闪过一抹痛苦,“知道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吗?是你亲爱的父王率军去……我们部落,从我们的族长那得来的战利品。” 他好高啊!完全是居高临下跟我说话。我跑到铁箱那,站上去,这下好了,我跟他眼对眼了。“你恨我父王。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保护他?”他的嘴角露出抹奇怪的浅笑,“你怎么知道是保护?也许我只是在寻找机会。” “不可能,你的眼中没有杀气。” 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养尊处优的公主也知道杀气?” 该死的东西,就算我对你有那么丁点的好感,也不该这么嘲笑我啊。“我为什么不知道?就你是聪明蛋,别人都是笨蛋?”他眯起眼睛,眼里一晃而过某种情绪,“我可没说。” 我气得抓狂,都是我说的,他一个字也没说!“哼,懒得理你。”我从铁箱上跳下来,抓过弧刀,小心地放到匣子里,然后抱起来。糟糕,光顾着跟他顶嘴去了,忘了匣盖上尽是灰,要搁下,自尊心这关又过不了。我阿q式地安慰自己,反正衣服不是我洗,脏就脏呗。 他似乎有些惊讶,可是这并没有改变他想做的,他很粗野地从我手中抢过匣子,“先要登记,登记完了,我会派人给你送到府上。嗯,你那手,最好去找御医看看,不是闹着玩的。” 我又不是没被刀割过,当我是啥事也不懂的小p孩?那弧刀上没有铁锈,不会得破伤风。我冲他做个鬼脸,“我没听见,你的好意我不领情,拜拜。”说完我就朝门口走去。 第18章 梦短夜长(2) 一直走到库门口,他都没有阻拦我。我心里那个失落啊,他对我就一点好感都没有? 我忍不住回头快速地扫了一眼,他盯着手中的匣子像在想什么心思。难道他触景生情,想起那些杀戮和仇恨?我和他,冤家?还没成冤家呢。我自嘲地想,心里不知怎么有点难过起来。“景玉将军,记得一会派人把刀送到公主府,我急用。”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和他错过,我要为自己做点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老百姓过得太平不是很好吗?” 嬴景玉抬起头,眼中的惊讶一览无余,“公主也知道天下太平很重要?” 哇考,好像我是废物,啥也不懂。我的好脾气给磨光了,我生气地跺下脚,也不接他的话,径直离开兵器库,打道回府了。 虽然我口里说不领嬴景玉的情,可是我也知道破伤风的厉害,所以一回到府里,我立刻召来薛太医给我诊治。薛太医验过我的伤,又隔纱诊过我的脉后,眉头立刻皱得紧紧的。 啊,不会真得破伤风吧?这里没有疫苗,我要翘翘了? “这是给公主开的药方,记住用文火煨,三碗煎成一碗服下。” “薛太医,我这伤……”不问我就是傻瓜,我都不关心自己,谁会关心我? “公主且放宽心,服几贴药就好了。” 薛太医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悬高的心勉强放下了一点。那弧刀上是没有锈啊,我别没病,找病。 晚上,我发起了高烧,坠儿守了我一整夜,不断地给我更换额上的湿毛巾来降温。直到确定我的烧退了,她才肯起身让其他人来替换。稍事休息后,她又回来坚持亲自服侍我。药碗端进来,她必定先尝过后才递给我。 我感动之余,为以前那样待她内疚不已。“坠儿,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 坠儿吓得放下手中的药碗,跪到床边,“公主这是折杀奴婢。”我虽然烧退了,可是体力还没有恢复,我没有精神和她就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快些起来,你想我病好,就快些起来。”说完我一阵咳嗽,坠儿吓得脸都白了,急忙爬起来给我轻揉胸口,“公主,你好些休养,别说那么多的话,都是奴婢不好。”她的眼里闪现泪花,显见是动了真感情。我想点头,可哪有气力?我嗯了声,闭上眼睡了。 第19章 梦短夜长(3)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辛辣的气味传来,我被硬生生地熏醒了。睁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我就见嬴景玉一脸惊喜地站在我床边。“你醒了?” 是我眼花了,还是没睡醒?他一个男人没经过我的允许,怎么能在我的寝宫里?难道,他会失传已久、来无影去无踪,踏雪无痕、飞檐走壁的高级轻功?“你怎么在这?”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半点责备,倒像是在拉家常。一定是我生病了,没有力气,才会如此。 “公主,多亏嬴将军找来草药,公主的伤才得以愈合,公主的烧才得以消退。”坠儿忙上前解释道。 为什么是她解释,而不是他?“噢,我真得了破伤风?”什么运不好走,偏走这狗屎运。 “破伤风?” “破伤风?” 嬴景玉和坠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完了,我又忘了自己是在古代,又今为古用,拿现代的病名来混淆这两个古人的榆木脑袋了。“哎哟,我头疼。”跟他们解释,还不如去对狗弹琴呢。 嬴景玉脸色大变,他一翻掌,准确地切在我的脉搏上,“脉跳疏而不缓,有力而不空泛,怎么会头疼呢?”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小子还懂中医啊。我冲他调皮地挤挤眼,“逗你们玩呢,还当真了?”嬴景玉像被烙到似的唰地往后缩回手,那张俊脸早红得跟鸡冠样,“这种事也可以开玩笑?”怎么就不可以开玩笑?我正准备跟他来个三天三夜的大辩论,薛太医猛咳了几声,走进来。 真讨厌,什么时候不好进来,偏这时候进来。我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转头吩咐坠儿道:“坠儿,去弄点好吃的来,我饿了。”直白的语言让两男一女呆如木鸡。这些古人也真是的,非要那么文绉绉地说“传膳”才对公主的身份?我偏不,我就要说“弄好吃的来”,我喜欢,我高兴,咋的? 坠儿首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一拜:“是!” 嬴景玉收起惊疑,淡淡地一鞠身,“公主既然无恙,景玉告退。” “站住,我的刀呢?”反正我跟他没戏,装什么淑女?那不是折腾我自己?我才不干呢。 嬴景玉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有不快活,“已经送到府上,交给坠儿姑娘了。” “好的,谢谢。”不对劲,有某个地方我一定忽略了,是什么呢? “景玉告退。” 我含笑点点头,转首望向被冷落了老半天的薛太医,“有劳了。”薛太医抹把头上的冷汗,取过一层纱盖在我的手腕上。这老夫子,挺麻烦的啊。心突地一跳,嬴景玉刚才可是直接把手搁在我的脉搏处!难道,他对我……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再调养几天就可痊愈了。” 一钱不值的p话!前几天他还拍胸脯保证没事,不是嬴景玉拿药来,我这会指不定已经在跟马克思下棋呢……药?嬴景玉在兵器库对我说的话像放电影一样回荡在眼前,他怎么知道不是闹着玩的?薛太医都不知道的药,他是怎么知道的? “公主,粥点来了。”坠儿轻手轻脚地把托盘搁到我床边,双手持起筷子,奉送给我。 薛太医马上识趣地告退了。走了也好,正好有些话不方便让他听到。 “坠儿,你之前说多亏了嬴将军,我的烧不是退了吗?”我边说边端起粥碗。 “是退了,可是公主手上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了血,到后半夜作寒作冷的,薛太医差点就要撞南墙了。” 没听说得了破伤风,伤口却不愈合的,难道跟那把刀有关系?“坠儿,一会你把嬴将军送来的那把刀拿给张铁匠瞧瞧,记住只给他看看就好,可不能留在那里。还有,要张铁匠一定记得,打造出来的镰刀刃口不能太过锋利,免得割伤了也像我一样止不住血。” 坠儿笑着点点头,“不会的,公主这刀是千年寒铁做的,张铁匠那,可都是普通的铁,最多形似,不可能一样的。” 她怎么知道那刀是千年寒铁做的?嬴景玉告诉她的?他们俩早就认识?心里泛起一股异常,我有些不快活起来,“还在这磨蹭什么,叫你去,就快些去!耽误了正事,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坠儿没想到我说变脸就变脸,那笑容全僵在脸上,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辩解道:“公主是怪奴婢擅自放嬴将军进来,是吗?”啊?她放进来的?嬴景玉不会轻功? “是,是嬴将军一再强调这把刀非比寻常,十分厉害……他见奴婢犹豫不决,当即取刀出来割伤了自己的手指给奴婢看。否则,就是天借胆,奴婢也不敢如此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他们混到一块去了。没混在一起就好,我笑呵呵地拍拍她的手,说:“别怪我太苛刻,实在是父王对这件事很看重,我急啊。”坠儿松了口气,笑着应声“是”,抱着匣子自去找张铁匠不提。 第20章 梦短夜长(4) 秦穆公看到我献上的镰刀很是高兴,当场下令在雍城全城推广。他转头看我时,眼里除了赞赏,还有怜惜,“怀儿,你希望父王赏赐点什么?” 把嬴景玉赏给我好了!这话敢想,却不敢说。人家的姐姐可是父王最心爱的夫人,怎么可能让我像带货物一样带走她的弟弟?再说了,老公是能赏来的吗?我府里又不缺奴仆。 “多谢父王。孩儿斗胆,恳请父王不要让史官记录此事。世人记住父王就够了。”我可不想死后因为侵犯专利,被抓到阎罗殿上成了被告。 秦穆公完全没有想到我不仅不要赏赐,还不要这份功劳。“这样好了,赏赐先记着,等哪天你有需要时,父王一定答应你。”我忙跪拜谢恩。真是麻烦,父女间说话,还得跪来跪去的,我可怜的膝盖! “怀儿,听说你最近忙着训练舞女,好给父王惊喜,可有此事?” 哎呀呀,那个死三八还真到父王面前进谗言啊,哼,不是看你弟弟面上,和你没完!“父王休听他人胡说,不过是孩儿为父王祝寿自编的一段舞,只求能搏父王一笑,并无其他。”她丫地是不在场,在场的话,我一定好好地感谢她,送她几个飞“啵”。 秦穆公大笑起来,“天下之大,怀儿最知我心啊!” 我要不知道,这几年的历史不是白念了?他这时急着拓宽疆土,需要的是勇士和谋士。就算要女人,秦国上下,那些物质女不一个个跳着脚排队,还需要等着我巴巴地来献吗? “父王整日为国事烦忧,孩儿只恨身为女儿家不能为父王分忧,实在是惭愧和内疚啊。” 秦穆公听我这么一说,眼里忽然落下一滴泪来,“父王才应感到惭愧和内疚,你……哎,竟然都没去看过你。”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秦国的老大也,竟然为我掉眼泪!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果我会武功,我肯定毫不犹豫地一拍胸脯,替他南征北战去了。“孩儿一时糊涂,让父王担心了。”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没要他担心啊,憋屈。 秦穆公拈袍为我拭去泪水,朗声道:“我儿如此乖巧、孝顺,来日定当给你个圆满。” 什么破圆满,不就是把我嫁给重耳做晋国的正夫人?要跟那么多女人抢老公,有多圆满?可惜眼前的不是现代的那个爹,不能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那可是要杀头滴。我再次谢恩,闷闷不乐地告辞出了宫。 坠儿像只快乐的小麻雀蹦跳着跃出殿门,“公主回来了?大王这次一定重重有赏吧?”她探头望望我的身后,不敢相信地擦擦眼睛,“没有赏赐?怎么……”她疑惑地回头望我,见我盯着她,脑门上忽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捻走其他的侍女,我指指身侧的椅子,“坠儿,坐到这来,我有话跟你说。” 坠儿不安地咬咬下嘴唇,最后坚定地摇摇头,“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坠儿站着就好。” 第21章 梦短夜长(5) 吓,她的反应敏捷度蛮高的,情商一定差不到哪去。那好吧,我就来个开门见小山,跟她兜底说了。“今儿个,父王问我是不是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坠儿的身子晃了晃,她竭力想控制住内心的惊恐不让我发现,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不让自己的脸色不变白。“我对父王说没有这回事。”坠儿这下连嘴唇也白了,她努力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泣,可是泪水还是无声地滑落下来。“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坠儿,你何不找个殷实的人家嫁过去?再说了,普天之下,美女何其多,而人总是要老的。” “坠儿知道。”她的表情是那样的绝望,就像一个在沙漠中饥渴日久的人忽然发现一眼清泉,当他奋力爬到那个地方,却发现那眼清泉不过是海市蜃楼——天在那瞬间全部塌陷了,没有光,没有希望,除了黑暗。 我要再劝说,就是比她更蠢的傻瓜。你能拉动一头发倔脾气的牛回头吗?不能!可是我们还是忍不住去拉,所以,我还是很笨地继续劝她:“在府里,我还能做点主;进了里面,我也只能看着,爱莫能助。你没有后台,怎么站稳脚跟?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没有坠儿在身侧,好像做什么都不顺心。我烦躁地把梳子翻过来,翻过去。方琳,你成娇宝宝了,回到现代,我看你怎么活?坠儿不伺侯穿衣,就不穿衣?坠儿不端来饭菜,就饿着?醒醒吧,你当自己真是公主?不要脸!嘿嘿,我要脸,所以我决定自己脱衣服睡觉。 一夜无梦,我睡得很踏实,很安心。早上醒来的时候,趴在床尾的侍女还在那睡觉,但是,坠儿大瞪着双眼,坐在我的床侧,“公主醒了?”她的双眼浮肿,像是哭了很久。 头大,这丫地还真死心眼,她以为进了宫就万事大吉,什么荣华富贵全都乖乖地送上门去?我还想呢。“乐工那的舞曲谱出来没有?你还打算跟我继续学跳舞吗?”她罢工了,我可罢不得,父王那我可是拍了胸脯的。丫丫个呸,我这张臭嘴,干嘛老给自己找事? 坠儿慌乱地看我一眼,垂下头,“我,我没去看。”她马上惊跳起来,“我马上去。” 还真为了进宫的事失意成这样子!我失恋都没这样。晕,我都没谈恋爱,失什么恋?都是这丫闹的。“进宫就那么重要?都可以让你忘乎所以?”这个笨蛋丫头,如果我是真怀嬴,她现在这样子别说进宫,就是公主府都别想再呆下去。“如果不能进宫就让你失落成这样,那如果进了宫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你岂不是要自杀?我自杀过,所以我知道生命很可贵。”嘿嘿,不是为救人,这么烂而又没水准的话,打死我也不说。“你没有靠山,没有出身高贵的爹娘撑腰,你拿什么去跟别人竞争?”哎呀呀,我这嘴!这话只可意会,怎么也说了?“你在这反思,我去乐工那看下。”拉倒,爱听不听,不劝了。 坠儿的脸白得跟张纸样,她哭着哀求道:“公主不要坠儿了吗?” 拜托,我有说不要她吗?是她自己整出这副人人都欠了她几百万的衰神样,还来赖我。“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坠儿的身子晃了晃,双膝一软,她跪到地上,“奴婢该死,” 死吧,死吧,她都说了n句自己该死,可是到现在都没死,所以我只当她是放p。“好了,快些起来带我去找乐工,时间不多了。” 坠儿这下清醒了,嘴跟着利索起来:“不用公主去找,我去传唤他们来就是。”啊,没错,我现在是公主,怎么也得得瑟几下。这么亲自去,哪个挨千刀的又去父王面前嚼舌,我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乐工们的合奏如行云流水,忽而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忽而如“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忽而又如“置身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至曲末,轻挑慢捻,竟如“轻舟已过,势就徜徉”。天啦,鼓掌,说得太好了!哈哈~~ 倘若这是用来跳那种慢得让人发怵的舞,没得说,绝配!只可惜啊,本大小姐一瞅那舞就想睡觉,万一在皇宫大殿上跳着,跳着,睡着了,咔嚓送掉这条小命,岂不是暴殄天物?嘿嘿,我不臭美,谁来臭美我? “节奏不对,太软了,也太慢了。”坠儿边说边跳了几个动作给他们看。 呀,她这是不死心,拼命给自己创造机会,还是真的觉醒了? 领头的乐工一看就是办事认真,死扣理的老实人,“公主,小的几个回去再琢磨琢磨,改鼓为主乐器,您看如何?” 我要懂,还坐在这里?早手把手教他们了。“去吧,去吧,整出来马上告诉我。” 送走这些大神,回头那小麻烦神就跪下了,“公主,坠儿想明白了,” 真想明白了还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我不耐烦地截断她的话:“希望你不只是嘴上想明白,这心里,也想明白了。” 坠儿很认真地点点头,“真想明白了。” 丫地,我是善良人,明知道她没想明白,也装出相信的样子,我可以做圣人……嘿嘿,身边倒茶的。 第22章 画心收拨(1) “闷死了,坠儿,去把那套便服给我找来。”这破地方,啥娱乐活动也没有,幸好我不是好动分子,否则怕是早闷得没人了。 坠儿似乎想说什么,呐呐了半天才应声“是。” 她的小心思我还能不明白?不就是怕我因为她想进宫而冷淡她吗?“你也去。”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连声音也变得格外轻快:“是,公主,我这就去。” 去哪好呢?这里没超市,以前是没钱少去,现在是有钱,却不能去,十二级郁闷!算了,算了,就当我是散心,外加关心,去农户那瞧瞧,那镰刀到底好不好使,别不好使,碍着秦穆公的命令不得不使,我可就是罪大恶极……阿弥陀佛,我好像是善良人也。 一脚踩在小凳上,我又退了回来,“薛大哥,一会到了农家,还是我去问吧。”薛飙的脸唰地沉了下去,比黑面包公还黑。他闷哼了声,表示听见了。坠儿在后面掩嘴直笑,见我不满地瞟来,吐吐舌说:“薛大哥可不是个轻易服人的主,还只有公子能让他服点。”这话有点狗腿,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变成现实。 蹬上马车,我转头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坠儿的脸胀得通红,可是还是依我所言,抓着我的手跃上马车。上次她虽然利落地跟着我上了马车,可事后有宫女说她的左腿撞到了挡车板,淤青了一大块,只是忍着没说。 薛飙驾车依然很稳,不过他喝斥马的声音非常之大,我想装没听见都不行。丫的还不服气?我倔脾气上来了,今儿个我就非要你服气不可。我掀开车帘,笑嘻嘻地跟他扯起家常:“薛大哥到雍城(雍是秦的首都)有好多年了吧?”薛飙心里有气,可又不敢不回答我的问话,扬鞭抽了下奔驰的马,才懒洋洋地回答道:“是的,快十三年了。” “呵呵,父王登基也快十三年了,十三年这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薛飙“唔”了声没接话,我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十三年前的老百姓还在忍受战乱的祸害,十三年后却拥有了自己的家园,拥有了安宁的日子,如果这时候都不能求个温饱,他们又怎能安心待在家园?这个国家又怎能安宁?”哇塞,我没去做律师真是可惜,我当初怎么就那么不长眼,非选了历史去学?后悔啊,后悔s了。 突然,薛飙力灌马缰,用力一勒,疾驰的马顿时怒扬前蹄,“咴咴”叫着停了下来。幸好车速不快,我一手又抓着马车板,否则我肯定一个倒栽葱,倒翻下马车。该死,想摔死我?我偏不摔下去,气s你拉倒。 坠儿一个重心不稳撞到马车前板上,她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地挪到我身边,“公主,您没事吧?”她转头怒斥道:“薛飙,你好大的胆子!”人家就是存心的,骂他等于自找没趣,我摇摇头,“没事。” 这时薛飙已经跳下马车朗声道:“薛某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道理,公主有话尽管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指责薛某?要是觉得薛某不足以担当这统领,尽可把薛某五花大绑,拿去刑部问罪。”坠儿气得柳眉倒竖,“你以为公主不敢?”她转头看我,“公主,如此鄙夫竟敢视您的性命如儿戏,断不能轻饶!” 第23章 画心收拨(2) 我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本没有恶意,薛飙这么一折腾,我能不生气吗?可就送到刑部去也未免太严重了。我跳下马车,惹来坠儿一阵惊呼。薛飙也没想到我会跳下马车,好在他是行武出身,略一错愕,立刻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往边上带了带。 “谢谢。” 等我站直身子,薛飙立刻松手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敢当。”我拍拍手上的灰土,笑道:“薛大哥好身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给他戴顶高帽子,煞住他的恶气。 不远处的官道,几个过路的商贩正冲着我们指指点点。不好,再这样下去,身份暴露了,可不是好玩的。我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的本意:“薛大哥,这趟出来,我是想实地摸清楚镰刀是否能帮助农民加快收割的进度,我不希望那些农家因为害怕我们是官府的人而说假话。谁的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薛大哥,如果换作是你,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兄弟姐妹收获更多的粮食吗?” 薛飙的脸色大变,他似乎怀疑我说的话,可是又找不出反驳的地方,良久长叹一声,单膝跪到地上,“薛某愚昧,公主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薛某要皱下眉头,枉为男儿。”嘻嘻,有门!我忙扶起他,“不知者不罪。快些起来,别误了行程。” 薛飙也不矫情,我一扶就站了起来,他走到马车边,半曲起右腿,“公主,请。”我懂他的意思,也不客气,踩在他腿上,跃上马车。坠儿冲我竖个大拇指,我才想起另外一件事,“薛大哥,请叫我公子。”薛飙恭敬地应声“是”,马鞭一挥,朗声道:“公子小心,坐稳了。驾。”我的心情愉快到了顶点,牛s的薛飙对我低头了! 走了几户农家,都说镰刀好使,比以前快了几倍,我满心高兴,向我们去的第四户农家问出了我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你们的稻谷收割回来后一般怎样处置?”可能我问得太过文绉绉,那农家大哥搔了半天后脑勺,也没能回答上来。 “我们家公子是问你们的稻谷是用稻米杵捶下稻谷,还是用驴拉磨碾下来。” 农家大哥这才明白过来,“往年都是用稻米杵,今年收得多,用驴拉磨碾。”他像是瞧出我没听明白,热心地带我去后院看现场。原来是把成捆的稻谷装在麻袋里,用磨反复地碾,然后用篾斗筛了,如此而已。 “这不是很浪费吗?”我指指一小半碾进泥里的稻谷问。 农家大哥憨厚地笑笑,说:“这可比以前来不及收割强多了,至少今年有粮食过冬了。” 再走几家也是如此,我不禁皱紧眉头,烦上心头——二十一世纪已经在用机器收稻,打稻,我能捣鼓出镰刀,可是这打稻机怎么出来?先不说那里面复杂的程序,就这公元前,哪来的电啊?真是愁死人了。 第24章 画心收拨(3) 然而,烦心的事远不止如此,我回到公主府,陈公公已经等在那了。“大王宣公主立刻进宫。”还立刻呢?又不知道哪个嘴上没长毛的去说三道四了。在现代我可以当面骂街,可现在我不去那就是抗命,是要砍脑袋瓜子的。哎呀呀,做个公主也会掉脑袋,郁闷。 “怀儿,听说你今天去农家了?”秦穆公的眼里有股奇怪的期待,他不会是巴望我能做出那个打稻机吧?我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汗毛竖得笔溜而直。 “是的,孩儿想去看下镰刀的效用。” “呵呵,怀儿要是男儿身,父王定将这天下交给你,可惜啊。”这话等于没说,因为假设的条件不成立,而且一般给高帽子的后面就是高要求。“农人一年忙到头,可最后却要白白地损失任多粮食,怀儿,你说可惜不可惜?”完了,他后面一定会说怀儿,你这么聪明,能不能给父王一点好建议。我真是吃饱了撑的,什么地方不好逛,偏要去农家看什么看,看出祸事来了吧。 “咳咳,”秦穆公见我低头没说话,轻咳了两声,“怀儿,你可有什么好主意,或者好建议?”我快成半仙了,不用掐指都知道他会说什么,还不是使劲下套,让我钻进去。“父王,孩儿刚从农家回来,需要时间想。”完了,我这不是怂恿他继续下套?我这笨嘴,今天是咋的了? “好,父王就知道怀儿不会让朕失望的。” 晕呢,他这一句话把我逼上梁山了,要不要说实话,说我不会?我的鼻尖上冒出豆大的汗滴。秦穆公一见,抬手替我轻轻拭去,“如果实在不行,就当父王没说。”说完,他轻叹一口气。我脑子一热,哪还记得之前的顾虑?脱口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下死翘翘了,我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啥事也没有。这下好,别人不剁,我自己趴到了砧板上。 回到府里我懊悔得恨不能杀了自己,我这是吃多了,排舞不算,还揽回这么个破差事!要是现在能回现代,我就没这么烦了,可是,怎么回去?我一脚踢翻内殿门边的花瓶,“我要死了就好了!” 只见黑压压的一片,距我五尺内的人全都跪在地上,“公主保重啊!”这都什么烂穿越,让我碰到这群疯子!“保重什么?我又没死!”我像赶苍蝇似地朝外面边挥袖子,边叱道:“都给我出去!” 人,所有的人立刻退了出去,快得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优雅,是办法,做出打稻机的办法!可是这破古代除了我,没人见过那玩意,我要找个人商量商量都不可能,我该怎么办?如果这事发生在现代,顶多被当成说话不算数,可是,这是在古代,而且是皇帝交代的,不完成这脑袋瓜子就没了,恐怖,太恐怖了! 想着,烦着,到后面我累得睡着了。 …… 波涛汹涌,浪花激溅;海鸟翻飞,脆鸣不绝;山林树木,郁郁葱葱……好一处人间仙境。就在仙境中间那片绿盈盈的草地上,左卫康轻拥着一位长发姑娘,深情款款地亲了下她的面颊:“琳,我爱你!” 就这小子也懂得温柔体贴?我正兀自想着,他怀里的女子忽然转过头来。 …… 第25章 画心收拨(4) “不……”我尖叫着跌到床下。窗外的月光正盛,冷冷地透过窗棂照进来。我摸摸额头,没有发烧,我一狠心,用力咬了左手一下,疼,很疼!我瞄眼四周,还是那张毫无生气的楠木梳妆台,还是那几把一年都没移动的楠木椅,我该死地还在古代! 背上冰冷一片,我慌忙爬回床上,我可不想因为感冒而整日呆在床上。 几只早起的喜鹊在枝头蹦跳着,叽叽喳喳地唱起清脆婉转的晨歌。如果我能像它们那样无忧无虑该多好!脑子一片空明,突然左卫康的脸塞了进来,我好一阵恶心。才在梦中他说什么?“琳,我爱你!”我惊得一下弹坐起来,这个“琳”不会就是方琳的琳吧?想起梦中那张熟悉的脸,我低低地哀呼一声:怀嬴啊怀嬴,我在这拼死拼活地给你做好事,你怎么就跟我的仇人谈恋爱啊? 坠儿睡眼惺忪地从床尾抬起头来,“公主醒了?需不需要吃点夜宵?”我惊讶得半天都没合上嘴:“你就这么趴着,睡了一夜?”坠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想是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梆,梆,梆”远处隐隐传来三声更鼓声。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内疚:“回去睡觉吧。”坠儿这次坚定地摇摇头。我板起脸,“我命令你回去睡觉。”古人的奴性怎么这样重?不厉言厉语都不行。坠儿咧咧嘴,眼里一晃而过好几种情绪,见我不像是在说笑,有些落寞地跪安后自去睡觉不提。 她一走,我竟了无睡意,想起刚才的梦境,我心里像吃了只苍蝇那样难受——左卫康,你既然看扁我,说我“四肢僵硬得跟机器人样”,为什么还要跟我拍拖?不对,是跟套着我外表的怀嬴拍拖,对呀,怀嬴,你套着我的外表,怎么不顾我的意愿,和那个破人谈恋爱?我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该死的左卫康,就算本大小姐是舞盲,也轮不到你来评价吧?哼,上次不是余小娜拉着,我铁定照你那张驴脸上就是一巴掌,现在……现在我只能干想。我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耳边仿佛又传来那熟悉的乐曲,我轻抬右手,踮脚,猛然有节奏地一连串上扬、挥动、横摆……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为了洗刷左卫康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练习着同一个动作……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那些日子真苦! 一曲终了,我不敢相信地看看双手,我能毫无差漏地跳完整曲了吗?狂喜如排山倒海般地涌上来,“哈哈,左卫康,你说本小姐还敢来学跳舞,我现在可不就学成了?”心情畅快地好像拿到了冠军,我心满意足地折回床边,笑容满面地钻进被子里。 第26章 画心收拨(5) 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坠儿,”坠儿应声“是”,匆匆跑进来。我原本笑嘻嘻地在伸懒腰,她一进来,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只不过几个时辰,她的双眼已经深深地陷进眼窝,容颜憔悴,竟像是突然间老了近十岁。“你,这是怎么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知道进宫是她的梦,却借口为她好,强自为她做了选择,她也是人啊!“坠儿,我决定不再拦阻你,按你想的去做吧。”窗外,栀子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它们有的一枝独秀,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倒挂枝头,有的昂首挺胸……千姿百态,形象各异。 掀开被子,我拿过外衫,坠儿慌忙跑过来服侍我穿上。她的手冰冷透骨,我有些惊讶,低头去搓摸了下她的衣衫,不是很薄啊。我试探性地摸下她的额头,热热的,有点烫手。“坠儿,你生病了怎么不去休息?”坠儿的眼里露出惊恐,这让我感到难过,我又不是吃人的怪兽,至于害怕成这样吗?“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她的眼里一闪而过怀疑和不信任,我有些泄气地塌下肩,“我是怕耽误了排舞,好了,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屋里躺着去。” 薛太医给坠儿诊完脉后,说是感染了风寒,吃几副药就好了。我当然明白她这是心病,“我没打算换人,实在不行,我一个人也拿得下。”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坠儿的眼里滚出几颗豆大的泪珠,是那样晶莹,那样透明。 步出日暖阁,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这阁子该是我住的。我摇摇头,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眼前,“去乐工那。”侍女们应声是,开道的开道,伴行的伴行,不多会就来到了西厢房。 “噗——噗——噗——”沉闷而强有力的鼓点振聋发聩地传过来,一下,两下,三下……每声都敲在我的心尖上,旋即化作跳动的音符在我的血脉间流窜。我哪里还坐得住?直恨不得马上跳下轿子,尽情地释放我内心的炙热和呐喊。“停轿!坠儿……”转头,我就想起坠儿病了。右手侧一个圆脸、稚气、用淡青涂眉的侍女引起了我的注意:“你,跟我来,其他的人先回去。”几道嫉恨的目光立刻如利剑唰地射向被我点到的侍女。 第27章 画心收拨(6) 我前脚刚跨进乐殿,那当门吹笛的立刻放下手中的长笛,恭敬地站起来;弹古筝的手指微抖,发出一声奇怪的颤音;弄箫的一脸不知所措,可是依然随大流地快速站起来,由于慌忙,他带翻了坐下凳……独那擂鼓的因为背对我,奋力敲了两通鼓,见众人没有配合,心里纳闷得紧,转过身见是我来了,惊得“咚”掉了根鼓槌。 “都坐下,都坐下,快些把刚才那首曲子奏给我听。”圆脸的侍女很机警,在我说话的当儿已经去左近搬来把软椅,我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鱼虾的鱼。” 这名字特别、好记,我一下子记住了。我示意小鱼站到我的身后,然后冲乐工们点点头,意思可以开始了。 乐曲有了较大的改变,于清新流畅中增加了不少活泼轻快的元素,可是离我记忆中的动感乐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是跳劲舞,不是中四,真是被他们晕死了。 我猛然站起身,差点被垂在软椅后的裙摆带得个仰面扑。“公主,奴婢该死。”小鱼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颤着跪到地上。 “快些起来,去寝宫拿我的便服来。”吩咐完我不禁笑起来,她不过是我顺手点的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便服在哪?“把椅子搬开。”我以目示意小鱼把碍事的软椅挪到墙角,然后我一把提起裙摆,塞进腰间。 几声明显的倒抽冷气声从后背传来,我板着脸回头挨个盯了他们一眼。他们想笑,可是却又惧怕我降罪,把张好好的脸憋得跟演戏法的样,我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你们,你们好好玩。”话音未落,我突然冷下脸,“我知道我这样子像农村老大妈,你们笑,尽管在肚子里笑,谁敢泄露出去半个字,定打断他的狗腿,赶出府去。”这话不知能不能吓住他们?管他呢,反正我来个打死不认账,其奈我何? “hi,hi,那个敲鼓的,看好我的脚,我每踩一步就是一个点,听懂没?”敲鼓的是个胖子,见我杀人般的目光逼过来,一个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我转手点向吹笛的,“你先跟着试吹曲,其他的人在旁看着,别动。”我本意是想点弹古筝的,只可惜人家一双手要弹,一双眼要瞄乐器,哪有多余的目光看我的脚步啊? 我闭上眼睛,凝神想那曲子,那吹笛的也机灵,立刻横笛吹出了前奏。 我不知道穿这么厚重的宫服跳劲舞会是什么效果,我只知道在挥手舞出第一动作的时候,我已不是我,而是,舞的精灵。 时间快得恍若不存在,当我甩手挥出最后一个音符,我心里有那么瞬间不舍得,这么快就完了吗? 四周静得恍如只有空气流动,我深吸一口气,收回手,结束了所有的舞蹈。 第28章 画心收拨(7) “啪啪啪”热烈的掌声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也让我感到了害怕,他们是因为我跳得好鼓掌,还是因为我是公主而鼓掌?“跳得好吗?”血涌上面颊,热得有些烫手;心跳得很快,仿佛一张口,就可以吐出来。我满怀期望地挨个去看他们的眼睛,我其实是害怕的,我怕从诚实的眼睛中读到我所担心和害怕的。 每个人碰到我的目光都迅速地避开过去,越往后看,我的心越发虚,到后面,一背的冷汗。左卫康说对了吗?我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跳舞?薄雾轻柔地雾了我的视线,沮丧爬满我的心头,这时一句“不好”一定让我溃不成军。 “公主,我觉得好,很,很……” “很有生命力!” 小鱼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很有生命力!” 门口处,一身儒衫打扮的嬴景玉单脚支在门槛上,像是来了有些时候了。他轻咳了声,在静无人声的乐殿里顿时如重槌击鼓,震得我两耳发麻。“你刚才跳得很有意思,别那么看我,我是实话实说。”我心里那个后悔啊,后悔没有吩咐仆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随意进入乐园”。 “你来做什么?” 他懒洋洋地走进来,“大王要我来协助你解决那个问题。”看来父王是当真了,而且是上心了,哎,我要能弄出就好了……“你跳得很好,不过乐曲不够好。”我不接受这安慰性的语言,“跳得不好就是不好,不用你安慰。”嬴景玉挑挑眉,正想答话,小鱼已经忍不住插话道:“是真得好,至少小鱼认为好。”我转头看着她:“真的?”她用力点点头,并且举起右手,“我发誓。”我被她逗笑了。 “你们呢,也觉得好?如果觉得不好,不妨直说,我不怪罪你们。”我快速地扫了乐工们一眼,他们触到我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公主,很好。”我冷笑一声,“既然觉得好,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咳咳”嬴景玉用力地咳了两声,等我转头注视他,他才不急不忙地说:“这个我可以代为解释下,你是公主,身份高贵,他们不过是下人,怎能与你对视?就是我,也不敢如此放肆和无礼。” 这话听上去颇有些道理,我被摧垮的自尊总算又回来了一点。我没有看嬴景玉,依然注注着乐工,“刚才我的动作都看清楚了?知道节奏是什么了吗?”这次乐工们回答得很快,“是的,公主。”我不能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放弃,我要相信自己!如此这般牛s地给自己打完气,我放平了声音,吩咐道:“既然知道了就加紧训练,下周我要听到完整的曲子。”说完我很傲气地向门口走去。 嬴景玉笑着让到一边,可是他那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向我的腰间。 我的脸顿时火烧火燎起来,该死,我怎么忘记这茬了?我扯下腰间的裙摆,“景玉将军英勇神武,那些长舌妇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嬴景玉呵呵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长舌妇笨,没拿好处就到处做宣传,我不笨。”他这是在敲诈我?我气得恨不能掐死他,“那你想怎样?”他好整以暇地弹弹衣衫,半屈身让到一边,“公主,请。”我的脸烧得更厉害,这是乐殿,我怎么可以和他在这说事?都是他太可恶了,否则我不会不注意到这点。 第29章 正面交锋(1) “说吧,你要什么?”回到宫里,打发走小鱼和其他仆从,我冷冷地盯着嬴景玉问。 嬴景玉嘻嘻一笑,“首先,我想强调的是,”他故意拉长语调,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吧?“你刚才的舞确实跳得很好,要相信自己。”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因为跳舞我能受他要挟吗?“其次,”他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要外出,由本大将军亲自陪同,其他人等不得相从。”这都哪跟哪?我翻下白眼,“最后呢?”他用力咳嗽一声,“这个最后嘛,”他捉黠地挤挤眼睛,“先记账,以后再算。” “神经!”我要再和这疯子说话,我一定也会变成疯子。 “公主是在骂本将军吗?”他眼里露出责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身为公主,你应该温文尔雅,贤淑得体,怎能出口伤人?”我快疯了,不,要死了,“住口,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他的脸色猛然一变,“是啊,你是高贵的秦国公主,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异族的过客,哈哈,我凭什么说你?你没杀我就已经是够开恩了。”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痛苦,还有一滴泪!我似被针刺样,突然感到极度的不安,“对不起,如果这话伤到你,我收回。” “你说什么?”他看上去像被雷电猛击了下,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别对我这么好,听到没?”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人怎么回事?我不就说了句对不起,用得着这么激动吗?还要我别对他那么好,神经,说句道歉的话就是好了?我正想着,嬴景玉忽然从门外冲了回来,“公主,景玉告退。”说完他像怕我挽留样,又冲了出去。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消失在大门口,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至此就打住,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嬴景玉已经指挥仆人们把他的行李搬到我隔壁的房间里。张总管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想向我禀告吧,我还在睡觉。 我最讨厌做美梦的时候被人吵醒,所以我警告所有人:我在睡觉的时候,没事不准来吵我,除非是有天大的理由,譬如有圣旨要接,发生地震、火灾等等,否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三十大板再说。嘿嘿,做公主就有这么个好处,随便说句话都可以吓到人,所以等我睁开眼睛,嬴景玉已经在津津有味地享受他的早餐了。 “公主早!” 咱中国人好面子,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嬴景玉见我进屋立刻搁下筷子,面带职业性的微笑行了半膝礼,我就是心里再有气,也只好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第30章 正面交锋(2) “嬴将军早,府里的早餐还合胃口吧?”啊呸呸,我是来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搬进来,现在倒好,还怕他吃不好,住不好样。“嬴将军不知去过我府里的后花园没有?那里的凉亭花榭,夏可观荷,秋可赏菊。嬴将军若是住过去,既可当月舞剑,又可对花吟诗,嬴将军以为然否?” 妈呀,终于说完了,这又费劲又饶舌的破话我可是想了一早上才想好的,阿弥陀佛,但愿能说动他,否则就我那点文言文底子,怕是说不上三句就要词穷了。好歹怀嬴是公主,我不能丢她的脸。 嬴景玉没有接话,他慢慢地收起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那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出门的时候我没梳好头发?我下意识地摸摸头上。 “别的我可以考虑答应,这点不行!” 天啦,他还要考虑才答应?!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该死的东西,你要拒绝可以委婉点说,这么不留情面地一口回绝叫我怎么下台?想起他那个拈酸吃醋的姐姐月姬,我心底的怒火蹭蹭蹭一下子蹿到了脑门顶,我猛一拍桌子,站起身:“嬴将军,这里是公主府,还轮不到你做主!”火气上来,我早忘了之前是准备好言好语跟他说这件事的,毕竟他是父王派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做公主的主,我只做了我自己的主。” 这是什么超级烂回答,什么叫只做了他自己的主?我双手握得紧紧的,我不敢保证他下一句出口后我不冲动地扑过去,掐死他。 “我知道公主担心的是什么,呵呵,那样吃亏的可是我,我好歹还是黄金级别的单身贵族,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视我为梦中情人,我这样攀龙附凤,岂不是让她们大失所望?” 不要脸,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我怎么就不觉得他是什么梦中情人……我浑身一震,他说什么攀龙附凤?难道当日父王所说的给我圆满,是指他?否则为什么朝中那么多人,偏偏挑中他? “况且我眼中的公主是位才貌双全、见识过人的奇女子,心里装着大秦所有的百姓,一心想着民间疾苦,绝对不会见点唾沫星子就晕过去,难道是我看错了?” 第31章 正面交锋(3)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嬴景玉这番褒中带贬,刺中带赞的话倒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要承认自己见识高过一般女子,就得让他这么住着;我要强行请他搬到后花园,我就是个没胆没识、见点唾沫星子就晕倒的傻大姐。这混帐东西,怎么专门给我出难题? “莲本洁,出污泥而不染。人亦如此,身正影正,流言蜚语能耐其何?公主以为一时虚名重要,还是百姓的疾苦重要?” 这家伙说的有些道理,我有些动摇了。 “为了面子,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值得吗?” 他在说什么西洋镜?他住在这里跟我的命有什么关系?难道有刺客要来杀我?是姬圉怕我的存在玷污了他帝王的尊严,还是……我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对,就算有刺客,薛飙是吃素的吗?府里的奴仆是吃素的吗?他嬴景玉就强过他们若干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点公主想必比我还要明白。” 他这说到了点子上了,要有那么个拿大弩箭的刺客这么一拉弓,怕是薛飙人还没赶到,我已经是利箭穿心,呜呼哀哉了。我活得好好的,可不想死。“如此,全仰仗嬴将军了。”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淡淡一笑,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如此,我便不客气继续享用我的早餐了。” 我点点头,告辞出来。嬴景玉文采这样好,父王没有重用他实在可惜了。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忽然想明白了父王为什么派他来这里,或许父王是想借我的口说服那些朝中的老臣,好给他们眼中的这个异族人一展才华的机会;而我能说服那些老顽固唯一的可能就是研制出打稻机,为大秦的霸业解决了后顾之忧,那时节加官进爵,让嬴景玉成为名副其实的将军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一定是这样,可是怎样才能整出那大家伙?我不禁皱起眉头。 “公主还在生气啊?”小鱼见我回眸看她,吐吐舌,“公主要是真生气,可以叫张总管赶他出府啊。”虽然这话相当的幼稚,但是却直爽得可爱,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在想事情。”小鱼不说话了,我却来了兴趣,“小鱼,你说这天下原本没有的东西,我想把它研制出来,能办到吗?怎么办到?” “去外面找灵感啊,”小鱼的眼里露出向往和崇拜,“我娘说那些诗人都是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找到了灵感,才写出了那些千古传诵的诗歌,还说可惜我是女儿身,成不了诗人。”现代有追星族,这位母亲看来是追诗族。“小鱼,你识字吗?”这样问是不是太伤人了?我忙笑着解释道:“如果不识字,我可以请人来教你们。”小鱼异常震惊,眼里早滚落珍珠般的眼泪,“公主,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点点头,公主府就这么大,不需要那么多人忙,能让她们受点教育,也是件好事。 第32章 正面交锋(4) 想到做到,我要张总管把府里所有的人,包括厨房的老妈子都叫了来。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唰唰地一下来了好几百人。据说还有部分护院的兵丁没有来,如果他们来,乖乖里个咚咚,院子里怕是连放脚的地方都没了。 心底敲起了快而急促的小边鼓,我真是后悔没有问清楚就冲动地做出这个决定,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强装镇定,说:“本公主准备请几名饱读诗书的老先生来教大家识字,不愿意学的到张总管那里登记,愿意学的到小鱼那里登记,时间为三天内。我们将根据报名人的当值情况分成两个班,每天轮换进行,就是当值的人第二天学习,学习的人第二天当值,听明白没?” 院子里鸦雀无声。他们不会没听懂吧?我再重复一遍?要是还是这样没半点反应,我该怎样下台?我瞄眼张总管,他的脸色有些发青,眼睛正看着斜对角的屋檐,他一定对我的这个安排不以为然。汗,一滴一滴从我额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嬴景玉这番褒中带贬,刺中带赞的话倒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要承认自己见识高过一般女子,就得让他这么住着;我要强行请他搬到后花园,我就是个没胆没识、见点唾沫星子就晕倒的傻大姐。这混帐东西,怎么专门给我出难题? “莲本洁,出污泥而不染。人亦如此,身正影正,流言蜚语能耐其何?公主以为一时虚名重要,还是百姓的疾苦重要?” 这家伙说的有些道理,我有些动摇了。 “为了面子,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值得吗?” 他在说什么西洋镜?他住在这里跟我的命有什么关系?难道有刺客要来杀我?是姬圉怕我的存在玷污了他帝王的尊严,还是……我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对,就算有刺客,薛飙是吃素的吗?府里的奴仆是吃素的吗?他嬴景玉就强过他们若干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点公主想必比我还要明白。” 他这说到了点子上了,要有那么个拿大弩箭的刺客这么一拉弓,怕是薛飙人还没赶到,我已经是利箭穿心,呜呼哀哉了。我活得好好的,可不想死。“如此,全仰仗嬴将军了。”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淡淡一笑,重新拾起桌上的筷子,“如此,我便不客气继续享用我的早餐了。” 我点点头,告辞出来。嬴景玉文采这样好,父王没有重用他实在可惜了。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忽然想明白了父王为什么派他来这里,或许父王是想借我的口说服那些朝中的老臣,好给他们眼中的这个异族人一展才华的机会;而我能说服那些老顽固唯一的可能就是研制出打稻机,为大秦的霸业解决了后顾之忧,那时节加官进爵,让嬴景玉成为名副其实的将军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一定是这样,可是怎样才能整出那大家伙?我不禁皱起眉头。 “公主还在生气啊?”小鱼见我回眸看她,吐吐舌,“公主要是真生气,可以叫张总管赶他出府啊。”虽然这话相当的幼稚,但是却直爽得可爱,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在想事情。”小鱼不说话了,我却来了兴趣,“小鱼,你说这天下原本没有的东西,我想把它研制出来,能办到吗?怎么办到?” “去外面找灵感啊,”小鱼的眼里露出向往和崇拜,“我娘说那些诗人都是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找到了灵感,才写出了那些千古传诵的诗歌,还说可惜我是女儿身,成不了诗人。”现代有追星族,这位母亲看来是追诗族。“小鱼,你识字吗?”这样问是不是太伤人了?我忙笑着解释道:“如果不识字,我可以请人来教你们。”小鱼异常震惊,眼里早滚落珍珠般的眼泪,“公主,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点点头,公主府就这么大,不需要那么多人忙,能让她们受点教育,也是件好事。 、鼻尖冒出来,那乌鸦偏还来凑趣,“呱呱”叫着一会贴檐斜飞,一会落到树上,真是讨厌透顶。 “扑哧”人群里起了轻微的骚动,接着是小声的议论,到后面几个明显放大的声音响了起来:“要是我们不参加学习,那不是要值整整一个月?”“对对,那还不如去学习。”“就你个小丫,跟猴子似的,屁股坐得住?”…… 我注目去看,那方向立刻安静下来,有望天的,有看我一眼、立马低头的,有无聊弄裙摆的……各式各样,但是没有张嘴说话的。这又是我的一大失误,没有事先了解他们的休息情况。我抬高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如果不参加学习的,按惯例休息,具体安排由各部门统筹制定。” “这,这休息会扣月饷吗?”问话的是名上了点年纪的厨娘,胖乎乎的脸上有对狡猾的眼睛。一看就是那种占别人便宜可以,却绝不允许别人占她便宜的主。见众人齐刷刷地望来,她心慌地往后退了退,强辩道:“大夥儿不都想知道这个吗?” 一丝不快跃上心头,我忽然觉得自己跟居委会的大妈似的,操空心,人家都不要学了,我多什么事? “我愿意,就算是扣月饷我也愿意。”坠儿颤微微地从回廊那走出来,让我感动之余是心疼:感动的是她病没好,依然坚持来了,还在紧要关头给我解围;心疼的是她病怏怏的,一阵风都好像可以把她吹到。我的双眼不觉蒙上层薄雾,“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好好养病吗?”我抢上前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公主如此待奴婢,奴婢就是死了也值得啊!”坠儿双眼落下感动的眼泪,“以前是奴婢糊涂,如今才明白公主是真为奴婢好,今天的事更是为大家好。” 鼻头一酸,我的一行热泪早滚落下来,“什么死不死的,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33章 正面交锋(5) 两名侍女搬来两把椅子,跟着另两名侍女主动地一左一右扶住坠儿,我松开手,退到一边,“正常的休息不扣月饷,”院子里立刻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声,“而且,从今往后府里将根据识字的多少来决定升迁,和加饷。”掷地有声,我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我很了不起,因为我做了别的公主不敢做的事,说了别的公主不敢说的话。 万事开头难,确实,这起脚的第一步就碰到了麻烦——小鱼不识字,让她负责报名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一个上午折腾下来,非但没有做好登记,还耽搁了府里一些正常的工作。我心急如焚,恨不能把她替换下来,可是我不能——公主做下人的事,肯定会招来漫天的闲言碎语,哎,算了,我还是去后花园想想排舞的事吧。 “公主,公主,喂!”嬴景玉见我没答应,拿起佩刀在我眼前晃了晃。事出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吓得尖叫起来。 “停,停,”他苦着张脸,不断地换手抚摸自己的耳朵,“我可怜的耳朵啊。”我一张脸躁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你,有事吗?嬴将军。”嬴景玉笑嘻嘻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见我疑惑地望过来,很认真地盯着我问:“公主刚才是在为国家大事操心吗?”这破人明知不是还来问,我有些不高兴了,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国家大事需要操心?就算有,朝廷那么多重臣,也毋须我来操心。”他收起笑容,锐利地望着我,那神情像个法官在审视犯人是否在说谎。啊呸呸,有没有搞错,我是公主也,可不是他的犯人,我正想慎重而严厉地提醒他,他忽然大幅度地转过身,望向绿盈盈一片的荷池,“公主只是女子,却为国分忧,真是让人汗颜啊!”他这是在夸我吗?怎么感觉不是那味道?“谁都梦想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又有几人做得到?正如同我们自以为忠心,旁人却不如此看;我们自以为为他人好,他人却不见得苟同,何不站高点,站远点?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追求的也不一样,所以伯乐把耐力持久的千里马推荐给将军,把名贵的汗血宝马推荐给帝王,公主以为然否?”他转头看眼我,可是立刻又转回去,望着荷池。 他说的是什么西洋话?他在暗指什么?我冥神想了会,心头忽然一动,难道他指的是在府里推行识字这档事?是啦,我是好意让所有人都识字,但是人各有志,就如同马有优劣之分。你让那劣马去做千里马的事,他必定做不来。做不来也就罢了,他还心生怨言,以为你故意刁难或者坑害他,岂不是费了番心力,却不讨好? 我半鞠身以示感谢,“古人有一字之师,嬴将军此番提醒,功不下此。”嬴景玉被吓出了身冷汗,“公主使不得,公主何等身份?景玉不过一个外族人,受不起啊!”这就是他的心结了。“嬴将军错了,你现在既然身在秦国,就是秦国人,怎么是外族人?你都这样想,叫旁人又该如何想?”嬴景玉双眼暴睁了下,良久喟然长叹一声,“公主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啊!”我微微一笑,“人难免有钻牛角尖的时候,我亦如此。” 第34章 鸡鸣紫陌(1) 因着嬴景玉的提点,我决定不给妄图混水摸鱼的人机会,我让人写了告示贴在报名的地方,上面写明凡是报名参加识字培训的,不准无故迟到、早退和旷课,抓到一次扣半个月月饷。每周进行一次摸底考试,连续两次不及格者,扣发当月月饷。如此一来,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95%不敢来了,剩下的5%,虽然不见得都是良才,但大抵还是想学的,也省了我个个去考察的麻烦。 果然,相对前几天的盛况空前,这两天简直就是门可罗雀。有不少的人或亲自过来,或托亲拜友,要求消掉自己的名字。消就消呗,我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要,以后升级加薪的时候敢唧唧歪歪,赏你们几个大嘴巴——我这么想,也准备这么做。 然而,让我想象不到的是小鱼也打起了退堂鼓。我心里相当失望,不是因为她的话,我又怎么会想到在府里推广识字?人不同,志不同,诚然。我笑着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人各有志,我不勉强。”如果坠儿也不参加,还要不要搞这次培训?我真后悔没事先摸个底,脑子一发热就当众说了,现在该如何收场?我正烦着,不曾想府里出了件丑事,于是我就坡下驴,趁机了了培训这件事。 话说那天,我去外跨院想看看哪里比较适合上课,就见张总管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小厮向西厢房赶去。我一时好奇,跟了过去。原来是外房总管的亲外甥小隋,正与内府制衣房的丫鬟翠儿在做那事,不知怎么叫张总管晓得了,他此番来自然是抓奸的。 府里的规矩是内府的丫鬟没有特许,不准和外院的小厮闲谈,张总管也不例外。若是发现逾矩的,轻则棍责鞭打,重则把两人赤裸裸地捆了,沉塘了事。 如今我是公主,我才不管什么老规矩不老规矩,我上前喝住他们:“站住,等里面的人穿上衣服再进去。”张总管的面色有点难看,可是没有吱声。毕竟在这个府里,我才是老大,他充其量不过是老二。我瞄眼嬴景玉,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真讨厌!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门吱哑打开了,一个穿藏青小厮衫的年青男子探出头望了望,“张叔啊,有事吗?我正和翠儿商量怎么给您老人家过生日呢。”张总管气得脸色发青,重重地怒哼一声,往我的方向呶呶嘴。小隋这才注意到我,“公,公主,您怎么也来了?”我正眼都没看他一下,朝里摆摆头,“我们进去。”几名小厮早就手痒难耐,听得这句话,立刻蜂拥上前,推开小隋,闯了进去。 翠儿披散着头发坐在靠里窗的椅子上,见我们进来,眼里顿时流露出惊恐和害怕,她求救地望向被推到门边的情郎,巴望着他来救自己。小隋耷拉着头,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眼睛溜来溜去望望这个,瞧瞧那个,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他一定是做惯了这种事,才不害怕。心念至此,我对他不免起了憎恶之心。“你,自己说该怎样处罚?”边上的张总管嘴角一歪,露出抹不易觉察的冷笑。我看在眼里,立马起了警觉之心。果然,那小隋愣了下,马上反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该死,我怎么就忘了府里的规矩,跟翠儿姑娘关起门说话?我们要光明正大地说事,也不会引起大家的误会了。” 第35章 鸡鸣紫陌(2) 这死奴才,竟敢利用我的好心睁眼说瞎话!这屋里所有人都是瞎子和聋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行,哼!“来人,把他们俩捆了,吊到树上去,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放下来。”翠儿早吓得面无人色,从凳子上滑到地上,昏了过去。 “拿水泼醒她!”张总管喝完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老大,急忙转头看我一眼。我因为恼了小隋,也不阻止,任他那样做。 一桶水泼过去,翠儿“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立刻羞得以手遮面。那边小隋跟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公主开恩啊,张总管开恩啊,都,都是这个贱婢勾引我,”他反手用力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我该死,我怎么就把持不住啊?”翠儿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想反驳却羞于自己是女儿家,又做了那样的丑事,禁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丫的当我们是看戏的,脸红都没红,还装一副悔改的样,今天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打轻了,再重些打!” 小隋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又不敢不听我的,一咬牙,死命地掴了自己几巴掌。 我就不喊停,今儿个不把你的贼骨头给拔出来,我就不姓方! 我盯着他,直到他打得自己嘴角出了血,我才说够了。那边的翠儿已经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小隋,眼里全是说不出的心疼和痛苦。 这死丫头,到了这个份上还惦记着情郎,没想过自己的活路吗?也不下跪求饶,傻乎乎的,跟个二百五样,得狠狠地打醒她。 “她府里有亲人吗?”我没有回头看张总管,刚才让他做了回主,已经够给他面子了。“有,他老爹是后院种花草的孙老头。” 翠儿脸色大变,转过头来时眼里已经落下泪来,“公主,不关我老爹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您要处罚就处罚我吧。我求您,饶了我老爹,我给您磕头了。”她说完重重地磕起响头来。 我要会武功,一甩袖就让她磕不下去,可惜啊。我瞄眼嬴景玉,这丫的会武功,咋没阻拦?看人家一个大闺女,磕得多可怜啊。“傻丫头,快些起来。”我忙过去拦阻她,可还是迟了一步,她的额角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 “听着,你有两个选择,”翠儿的脸白得跟纸一样,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满眼悲戚地等待着我宣布她的命运,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第一条,我把你许给他为妻,再不准踏入府里一步。”翠儿死灰般的眼睛里露出震惊、不信、激动,还有喜悦。她看来是动了真心,只可惜没带眼,选错了人。“第二条,剪了头发,去庵里永伴青灯。”翠儿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我真可以选?”我点点头,“刚才他是怎样待你的,你该看得很清楚,这样的男人你还要选吗?如果日后他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别后悔。” “她去尼姑庵。”一名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我面前,“她去尼姑庵。”他的声音沙哑哽咽,脸上全是悲痛和绝望。 第36章 鸡鸣紫陌(3) “爹,”翠儿不敢相信她爹会帮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急得连挪双膝,挨着她爹跪了。 “爹是为你好,翠儿,这个畜生骗了月儿,害得她最后不得不跳井以保全自己的名节。难道你要到月儿那个份上,才知悔?” 翠儿跌坐到地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爹,你骗我!”她凄厉地大吼完,扭身一头撞向南墙,顿时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 月儿?这名字好熟,好像听谁提过……对了,坠儿!她说府里传言是我,不,是真正的怀嬴把她沉井了,原来却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怀嬴怎么可能这么残忍。 “来人,把这厮给我绑了送到刑部去,依法论处!”两条人命啊,我怎能不怒火中烧?没当场扒了他的皮就算客气了。“听着,府里谁敢徇私去求情,与他一并议罪!”小隋一脸苍白,全身似烂泥样地瘫向地面。那门口急匆匆赶来的外房总管听我这么一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我转手指向他,“张总管,立刻找人接替他所有的事务,我不想在府里再见到他。”外房总管双脚一软,坐到地上。若不是他撑腰,小隋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始乱终弃吗? 我扶起老孙头,这位刚丧女的父亲陡然间苍老得让人目不忍睹,“好好安葬她,没有钱可以去张总管那支取。”老孙头双眼含泪,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公主的大恩大德,我就是做牛做马也偿还不清啊!”我摇摇头,“不用偿还。谁没有儿女?谁没有父母?此心同彼心。这后花园,我还交给你管,你就安心在府里养老吧。” 回到寝宫,我立即吩咐小鱼去张总管那支点钱来,送到后花园老孙头那。翠儿已经够可怜了,我怎忍心看她曝尸荒野? 如此折腾反复,时间过得飞快,不觉离秦穆公的寿辰只有数十日了,好在坠儿的心结已解,加上汤药的调养康复了大半。我忙吩咐制衣房的管家婆过来,量了我们的尺寸做紧身束腰、上下相连的灯笼裤。嘿嘿,到了那天把面纱这么一蒙,谁晓得我是公主?就算晓得了,两个多月后我已经身在晋国,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又听不见。 坠儿一直安静地听我吩咐管家婆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没有意外,没有惊疑,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左卫康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满脸不屑地说她这是在侮辱舞蹈,啊呸呸呸,关他什么事?他要真敢在这说这种话,我铁定给他一耳光,正好公仇私仇都给报了。 第37章 鸡鸣紫陌(4) “什么事情让公主如此开心?” 该死,我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我转眼瞪着嬴景玉问:“嬴将军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我蒙着面纱去给父王祝寿,别人不知道,这家伙又不是省油的灯,多半能猜到。怎么办?拿金银珠宝塞住他的口?如果他不要呢……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不会的,尽管我不是闺阁中未嫁的云英少女,料他也没这个胆子提那种要求,哼哼,大不了我承认是公主,其耐我何? “公主,公主,” 我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望向他,“怎么了?” “嬴将军才说大王去狩猎,问公主是否也愿意前往。”坠儿好心提醒让我窘得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噢,去那做什么?”问得真蠢!我暗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嬴将军觉得我是去好呢,还是不去好呢?”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男人狩猎,叫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去做什么,给他们喝彩鼓掌?他们那还少了这种人吗? 嬴景玉似乎早料到我会把皮球踢给他,微微一笑点点头:“要去,没有理由。” 这天杀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么就知道我会要理由?我看眼坠儿,她正掩嘴轻笑,斜瞄着嬴景玉。真是的,你们眉目传情不用在这演吧?我满心不是滋味,“哦,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坠儿就不用去了。”前句和后句完全不搭边,说得也突兀,不仅他们俩吓了一跳,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脸顿时红得跟个大苹果似的。 “公主是担心坠儿身体还没复原,受不住这车马的颠簸吧?公主对坠儿实在太好了,叫坠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坠儿说着,一揖及地,以示感谢。 斜溜眼嬴景玉,我转头看着坠儿说:“不错,你身子刚复原,若再受点风寒,身子骨受不住是一回事,大事也给耽误了。”坠儿又是深深一拜,我因为心里疙疙瘩瘩的,假装没看见。“嬴将军,请稍等,我换身便服即来。” 虽然答应前往,可这件事情实在有点蹊跷,我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就有些恨自己平日里没多读点史书,那样也好知道点因果,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半仙什么的。赫赫,管他呢,今天去至少不会死就行了。 心底没来由地一阵发悸,我怎么就想到了死?难道换到现代的怀嬴活不下去了,我们又要来个对换?不要!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不是一心想着、念着要回去吗?为什么不要?因为……他吗?不是,一定不是,一定是因为打稻机还没有整出来,给父王祝寿的舞还没有献上,怀嬴这些弄不来的……心底虚虚的,那两个看起来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说服不了我自己。完了,我舍不得走了,我喜欢上了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古人,妈呀,谁来救救我? “公主,到了,请。” 奇怪,怎么就到了?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我来呢。 第38章 鸡鸣紫陌(5) 入眼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我四下扫了眼,“父王呢?”嬴景玉绷着张脸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树林里忽然冒出四个戴貂皮帽子的男人。“你们绑架我了?”一股寒气从心底蔓延到周身,我气得发抖,他竟然骗我?竟然利用我对他的信任骗我!一滴清泪滑脱出来,我立刻反手给擦掉了,这是我为他掉的第一滴泪,也是最后一滴。 嬴景玉跟那四个人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其中两个人转身又钻回树林里,另外两个则从腰间拔出了弯刀。 他们要杀了我吗?或者……我急忙转头看身后,除了树木,还是树木,没有断崖,没有流水。我下意识地握紧双拳,他们要敢对我有什么非份之举,我就是死,也不让他们得逞! “别害怕,我们并不打算伤害你。”其中一个人说。 “是吗?你们拿我去要挟我父王,这跟伤害我有什么区别?”我没有看那两人,直勾勾地盯着嬴景玉说:“都说塞外的汉子心胸坦荡,原来不过尔尔。” 那人脸色一变,正待出言辩驳,嬴景玉伸手拦住了他,“公主,我很抱歉这样把你请了来。”放p,绑架就是绑架,还假惺惺说什么请?“只因为我族的圣物在你手上,身为韩离人,我有责任追回。” 圣物?那把千年寒铁打制成的弯刀难道就是?难怪他会有特效止血药,难怪会那么猴急巴巴地赶来救我。我越想心里越冷,越想心里越觉得难受。“是吗?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你们不怕玷污了圣物?”我目注嬴景玉,恨声道:“如果真是你们族里的圣物,你跟我说声,我就算不能马上归还,至少会尽力去求父王赏赐给我。如此折腾,是因为嬴大将军以为我们秦国人和你们一样只会用卑鄙手段,而没有仁慈关爱之心吗?”我的心好痛,几天前我还跟这个人说他在秦国就是秦国人,却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他的心始终在那边……呃,这关我什么事?他的心在哪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真当自己是怀嬴啊?我是方琳,早晚要回到我的那个时代,看我都在瞎操心什么?也罢,就当是我在这个时代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吧。 “那真是你们的圣物?”这点其实不重要,我一点都不关心,所以我没等他们接话立刻又说道:“我可以求父王把弯刀赏赐给我,再归还给你们。” 两个带貂皮帽子的人怀疑地看了我好一会,转头和嬴景玉商量了几句,最初那个叫我别害怕的男人说:“行,我们相信他。不过你得发个毒誓,如果出卖了我这兄弟,你全家死光光。”我翻翻白眼,“不发,要么你们相信我,要么你们干脆一刀把我给杀了,”我的眼里露出嘲笑,“再不济你们拿我去要挟我父王,换回弯刀,哈哈,顺便换回月姬。别跟我说为追回圣物,牺牲再多的人也值得,这种蠢话对你们自己的族人去说。哼,不把人命当回事,拿回圣物也是白搭。”我越说越生气,越说越烦躁,“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居然相信女人的毒誓?脑子有毛病!” 第39章 鸡鸣紫陌(6) 三个男人像看傻瓜样地望着我,最终嬴景玉忍不住好心地提醒我:“公主,你好像也是女人,”我丢个卫生球眼给他,“废话,我不是女人,难道你是?”嬴景玉愣了下,接着,突然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你,你是女人,竟然,竟然告诉我们,不,不要相信女人的话。” 我生气地盯着他,直到他眼角挂泪、不再大笑为止。“是的,是我说的,你们要我发毒誓不就是不相信我吗?既然是不相信,为什么就相信我发的毒誓?我是女人也敢承认,你们还堂堂男子汉呢,不敢承认也罢,还有脸笑成那样。”嬴景玉的一张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他身边的两位却哈哈大笑起来。嬴景玉有点恼羞成怒,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这样你满意了?”我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不满意!”嬴景玉有点傻眼了,过了好一会才嘿嘿干笑了两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说:“公主就是公主,才华出众,嘴角犀利。”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你骗了来!”说到这点,我不觉伤心起来,眼角早滚出泪来。嬴景玉吃惊地张张嘴,“奇怪,你刚才还那么嘴尖舌利的,怎么这回却哭了?” “傻瓜,那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却骗了她,她伤心呗。” 月姬?我的心沉到了冰底,这回看来是休想活命了。“原来你们姐弟一早串通好了,只是可惜,府里的人都看到我是跟着嬴大将军出门的,要是这一晚没回去,明天就有人报到我父王那。一追查起来,哈哈,月姬竟然出了宫!到时候,全国大搜捕,所有的北戎人都难免受到牵连,不全家抄斩,至少也会连坐。” “死丫头,居然敢威胁本宫!难道本宫不可以拿你做挡箭牌……” “住口!你现在是朝廷的钦犯、要犯,还敢在本公主面前自称本宫?” 月姬气得脸色发紫,她走过来重重地扇了我一耳光,“我叫你嘴利?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我就把你扔进狼窝喂狼。” “就算我喂狼也强过你这个东躲西藏、只能苟延残喘的贱女人!” 月姬的手又扬了起来……打吧打吧,最好是一怒之下把我给杀了。我没有闪避,面如寒冰地盯着她越来越近的手掌。 “够了!”嬴景玉一把抓住月姬的手,“姐姐,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月姬似乎有些畏惧他,听他这么一说,恨恨地收回手,“怀嬴,等着,我会让你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的。”我正想反唇相讥,嬴景玉回头看我,那眼里的哀求让我的心不觉软了下来——算了,跟这个巫婆吵架降低我的人格,不理她也罢。 第40章 裂帛弦声(1) “公主,公主!” 好像有谁在喊我,我努力睁开眼睛,立刻惊跳起来。我身上怎么穿的是睡衣?难道?似有万箭穿心,我终究还是错信了他! “公主,你醒了?”坠儿微笑着抱来外衣,替我披上。我心里一宽,衣服也许是坠儿给我换的,可是…… “公主是否需要点粥米?”我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坠儿被我弄糊涂了,“公主不需要是不是?”我一把抓紧她的手,“他们把你也抓来了?”坠儿似乎吓了一跳,“抓我?为什么啊?我知道了,公主一定是做噩梦了。”说完她冲我做个鬼脸。 噩梦?我扫视下左右,这里果然是我的寝宫。“嬴景玉呢?”坠儿的脸上露出丝惊讶,可是她立刻掩藏了起来,“嬴将军这时候应该在睡觉吧。”我望望窗外,月亮斜斜地挂在树梢上,想必是到了丑时时分(今凌晨三、四点)。之前发生的那些都是梦?为什么那样真实?“坠儿,我今天,或者是前几天的时候出去过吗?跟嬴将军一起离开过府里吗?”坠儿肯定地摇摇头,她惊讶地反问道:“公主自己都不知道么?”我能跟她说嬴景玉和他的姐姐绑架了我吗?我眼睛一亮,“坠儿,快些拿铜镜过来。”月姬曾经掴过我一耳光,如果是梦,我脸上就不会有印子;如果有印子,哼,那必定是坠儿被他们收买了,所以才会睁眼说瞎话。 铜镜模模糊糊的,只能照出大概轮廓,根本看不清是否有红印。“坠儿,你帮我看看,我这脸颊有印子没有?”放下铜镜,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果她说谎,一定逃不过我的眼睛。 坠儿惊诧莫名,见我盯着她,心知有蹊跷,小心翼翼地挪到我的右边,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后,肯定地说:“公主,没有。” “浅浅的红印呢?我说的不是正常的肤色。”说完我依然盯着坠儿,生怕错漏了她每一个可疑的眼神或表情。 “唔,好像是比左边红一点点,可能是公主朝右边侧卧造成的。”坠儿边说边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小心地退回到床边。 “难道真是我在做梦?”我喃喃地低语了句,不经意一抬头,却发现坠儿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见我望来,她有些慌乱,可是她马上镇定下来,“公主,需要喝点粥暖暖身子吗?”说实话我确实有点饿了,我点点头,她于是轻手轻脚地出了宫门。 她刚才那表情有些奇怪……我好一阵惆怅,如果连她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那些倘若是梦,这梦境也未免太真实了点。月姬那一耳光……我下意识地摸摸脸,嗯,等天亮了去问下守门的侍卫,还有那个制衣房的管家婆,我不是吩咐她给我们做衣服吗?难道那个也是梦境?如果,他们都被收买了……我不禁打个寒噤,嬴景玉要真有这本事,他这人就不是普通的可怕了。 第41章 裂帛弦声(2) 好不容易捱到天蒙蒙亮,我马上让坠儿去后花园采些新鲜的花来,一则为了辟邪,去霉气,二则为了翠儿安葬的事,务必要落到实处。坠儿没有怀疑,应命去了。我立刻传鱼儿过来,要她带路去制衣房。鱼儿就是小鱼。既然她不思进取,甘做下人,那我就没必要尊重她的人格,我借口小鱼叫着不顺口,恣意给她换了名,鱼儿。 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我感觉自己即像做贼,又像在防贼,按说不该这样,这是公主府,又不是皇宫大院……我心底一震,如果梦境是真的,月姬就应该没有在皇宫内,可是我该怎样去查证?拿钱买通宦官?派谁去买通?坠儿? “公主,到了。”鱼儿好奇地望我一眼,垂着手让到一边。 管家婆正在监督其他制衣女制衣,见我进来,惊惶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公主,您昨日吩咐做的衣服正在赶制,您这过来是要改动,还是?”我心头大惊,急急地说:“这说话不方便,去隔壁。”管家婆虽然心里纳闷得紧,可还是照办了。 我让鱼儿站在门口把风,单留下管家婆。“昨日我吩咐你制衣后,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没有?”我拔下头上的玉簪,“老实答话,这赏给你。”管家婆一双小眼睛瞪得比鸭蛋还圆,“这怎么使得?”口里如是说,她的一只手早接过玉簪,还掂了掂份量。“您刚吩咐完,嬴将军来了,然后……” “然后你就出去了。”嬴景玉冷冷地扫了管家婆一眼,径直向我走来,“你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公主。”管家婆惊疑地望望他,又望望我,识趣地告退了。 我怒火中烧,可是碍于下人在不好发作,管家婆一退出去,我立刻拍桌站起来,“嬴景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我不敢,我没那胆子,公主,不如回宫再说如何?”他的眼中露出抹警告,甚至还有丝责备,仿佛在责怪我不该如此多事。我心里忿恨到了极点,可是不知怎么却发作不出来。 一路上我没有说话,甚至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尽管我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害我的性命,但是心底的敌意和怨恨让我下意识地这么做。 第42章 裂帛弦声(3) 鱼儿显然瞧出了我们间的异常,并没有跟我走进寝宫。“你在外面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嬴景玉吩咐完,回头就看见我冒火地在瞪着他。 他竟敢吩咐我的侍女,在我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最好你有足够的理由,否则……否则我能怎样?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他面前不过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我若连命都逃不出,又谈什么否则? “不用这样瞪着我,我知道你心里充满了怀疑,我也知道你恨我。”嬴景玉的脸上露出丝无奈,“我也是没办法,最多两个月你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一道灵光划破脑际,我想起了一个人,我暗里数了数手指,不错,是该派人去接他了。“你们这样做就是为了去接重耳来?”嬴景玉的脸色大变,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哼,就算是为这个目的也犯不着绑架我,甚至打我一耳光吧?我恨恨地瞪着他,“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在经历大变后还能安稳如常样,只有你在猜透真相后不会泄露出去,大王曾赞你是个奇女子,果然如此。” 虽然明知这几句狗腿的话是为了缓和气氛而说,可是我内心的怒火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大半。“难道那一耳光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不说话了,略低头思索下,向我走来。 他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做,做什么?” 见我嘴唇都吓白了,他无奈地摊摊手,“不做什么,你要为那记耳光怀恨在心,我让你扇回一耳光,算扯平了,好吗?瞧你吓的,我有那么可怕吗?”他似乎相当后悔,“你以后都不会相信我了,是吗?” 他那样伤害我,然后还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他了,破话,我敢相信吗?被人卖一次就够了,我要再被卖第二次就是蠢了,超级蠢!“是的。”我昂起头,没有犹豫就说出心中所想的。嬴景玉仿佛料到我会这样回答,耸耸肩,“那我也没办法。”可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线泪光。 见鬼,我还奢望他会后悔还是怎么的?他那种人会后悔吗? “公主累了,我也该告退了。”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他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似的。“等等,”他站住了,可是没有回头,该死的,怎么就可以骄傲成这样?“那把刀真是你们的圣物?我下午准备去朝见父王,请他把刀赐给我。”他浑身震了下,可是依然没有回头,“多谢公主。” “哼!” 他这次没再说二话,直接出门走了。 第43章 裂帛弦声(4) 死人,破人,烂人,我在心底咒骂了几句,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生气了。其实算起来,除了那一耳光外,这次经历我并没有损失什么。心空茫茫的,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公主,”坠儿手拿几朵荷花进来,见我在发呆,忙收住了后面的话。我抬头看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伤心,连她也骗我!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异常,她的一张脸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握紧荷花。“公主,其,其实,”她一咬牙,望着某个空落的地方接着说:“其实你昨天下午跟着嬴将军出去了。到了半夜,他又把你抱回来,他说这是大王的意思,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你,还要我发毒誓,我只是个小丫鬟……”我懂,我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算了,这事过去了。”坠儿抬起头,眼里已经蓄满泪水,“我不该欺骗公主的。”我长叹一口气,“我说了都过去了,忘了吧。”真能忘吗?那种被自己喜欢的人出卖的感觉能忘了吗?我的眼里不觉落下一滴泪来,或许上苍就是准备用这种方式来斩断我们间的情缘吧。 秦穆公一如我事先料想的那样,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怀儿,最近是不是很忙,怎么都不来看父王了?”我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是不是忙着操心自己的事?”这话对,也不对,是在操心自己府里的事,却和我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怀儿哪有什么自己的事需要操心?只是父王的寿辰指日可数,急着给父王准备可心的礼物呢。”秦穆公锐利地望过来,“是女人吗?”我被他的话说笑了,“父王真会开玩笑,全国之下莫非王土,后宫之事还需要我来操心吗?”看来不把这话说白了,说直了,他还不放心。秦穆公点点头,“那件事怎么样了?”虽然早料到他会问这个,我的脸还是微变了变,“唉,这事还没有半点头绪,还在寻找相关的参照物。”秦穆公再次点点头,“陪父王下盘棋吧。”我暗里捏了把冷汗,心想这事不能再拖了。 出得皇宫,我立刻赶回公主府,从内柜里找出那个铁匣。嬴景玉见到这个会说什么?还是那句轻描淡写的谢谢吗?我还期望他说什么,道歉的话?昨天他已经说过了。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如果不是为了这把弯刀,他会来这吗? 第44章 裂帛弦声(5) “嬴将军。”鱼儿先去敲门,我跟在后边,手心里忽然多了些冷汗——他得到这个一定会马上离开,他是回父王身边,还是,北戎那边?“公主,嬴将军不在。” 什么?他真走了?他不要这个了吗?他不是为了这个绑架我吗?我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是快乐还是难过的情绪冒出来。我一把推开鱼儿,闯进房里去。他的背包在,行李也在,他应该没有走。我暗舒口气,抬手抹了把冷汗,“鱼儿,去门口侍卫那,问下嬴将军是不是出了门?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答应把刀还给他,就一定会还给他。我这样告诉并说服自己,可天知道? 我怏怏地抱着铁匣回到寝宫,坠儿忽然跑了进来,“公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有比让我回现代更好的消息?我懒洋洋地放下铁匣,“什么好消息?”坠儿双眸发亮,兴奋得双手紧握着说:“嬴将军今早去乐工那,教了他们一种很特别的击鼓方法,我刚才去配合着跳了下,很好耶,感觉自己像是飞上了云端似的。” 嬴景玉懂乐理?我上次在他面前不是……一层薄红涌上双颊,我假装不在意地“哦”了声,表示知道了。坠儿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态度,欢喜的笑容僵在脸上,闷了好一会,才有些不痛快地说:“嬴将军让我请公主过去听听。”像是怕我不了解嬴景玉的良苦用心,她又补充道:“大王的寿辰快到了,嬴将军也是好意。” 我没有听错吧?那个唯唯诺诺、有气也憋在心里的坠儿会帮他人说话?是爱情的力量吗?当然,他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有好感是常事,总比我现这样一个弃妇的身份要好得多吧。“那就去看看。”我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可心里像是有什么割舍不下,我下意识地四下溜了眼,对,铁匣,正好给他以全我的诺言。 嬴景玉接过铁匣,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转过头去目注敲鼓的乐工,点点头:“开始。” “嘭”一声催人心肺的鼓声入耳,我不觉精神一振,是的,我要的就是这个! 鼓声时急时缓,急时如万马奔腾,缓时如少年将军阵前挥戈……直听得人热血沸腾,仿若自己也成了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 “嘭”一声慢鼓,乐工停下手,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窗外风吹树叶声。 我久久还不能从那感伤和撼动挣脱出来。比之那澎湃的战场,我的舞简直如小儿杂耍。“好!”我带头鼓起掌来。将士用鲜血换来这后方的宁静,我却在为点儿女私情忘乎所以,惭愧啊! “坠儿,去叫舞工来。”我要把秦舞的柔和劲舞的刚揉合在一起,把前方战场上催人振奋,却又满目沧桑的场面演化成舞蹈,跳给父王看。 “谢谢你,嬴将军。”这句话发自内心,没有丝毫的做作和客套。我本该恨眼前这个人的,可是为什么我却在心里找不到那个“恨”字? 他显然也听明白了,微微一笑,“该我谢公主才对。嬴某不才,擅代公主做主了。” 第45章 裂帛弦声(6) 如果这也叫不才,我岂不是该羞愧死?我有点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我不是天才,更不是专业的舞蹈师,我要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岂不惹人嘲笑?“鼓的乐感很强,只可惜这舞不是用来激励士气的。”嬴景玉的眉尖攒在了一起,“公主的意思?”我淡淡一笑,聪明如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乐殿门口,急匆匆赶来的坠儿差点和我撞个正着,她慌得就待下跪请罪,我摆摆手,“去荷池那边。”她应声“是”,低头瞄眼身后的舞工,袖着手快走几步到我身侧,然后放慢了速度,好跟上我的脚步。 碧绿碧绿的一汪池水中,粉红的荷花似翩翩起舞的仙子,那么优雅地傲立在荷叶间。微风拂过,它们轻晃动身子,像是为迎接我们而载歌载舞。密密匝匝的荷叶群像无数可爱的小精灵团团围在荷花的周围,它们有的冒出很高,像是在为刚出世的荷花遮风挡雨;有的浮在水面,故意左漂右移地遮挡荷花的视线;更有那似圆圆伞面样的荷叶,尽情舒展开自己的身子,接来露珠,供荷花姑娘们浣洗……我完全陶醉在这清新夺目的自然美景中,什么烦恼,什么忧愁,全都抛得远远的! “公主!” “嗯?”我回过头去看,坠儿的鼻尖上渗出好几颗豆大的汗滴,她有些惊恐地望眼我,马上温驯地低下头。我回过神来,冲她们抱歉地笑笑,“好了,你们,不,你,就你,拣拿手的跳一段,我看看。”我临时改变了主意,荷花美在自然,我跳舞亦要如此,我不要看精心编排出来的套舞,我要看随意而灵动的活舞! 那名舞工年纪不大,我点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她的师傅。“就跳你最喜欢的那个。”我听见那女人低声对她的弟子说。年轻的舞工点点头,一挥长袖半欠下身,便翩翩然地跳起舞来——却是芳龄少女忽见意中人,欢喜又羞于上去答话,犹豫,张望,迟疑,待少年郎远离后悔恨,顿足不已…… 一舞未尽,我的眼睛已经泛红。多情总为无情苦,我何尝不是如此? 屏退所有人,我独自一人走进似囚笼的深宫中。我的苦他知道吗?我的痛他知道吗?内心有种快窒息的感觉,我一把扯掉腰带,用力甩掉身上厚重而豪华的公主服。 如果人生可以像这样,想变简单就变简单,该多好! “嘭”耳边仿佛又传来那震人心魄的鼓点。跳吧,跳吧,跳累了,或许我就不会想那么多,痛苦那么多了! 第46章 情深如海(1)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昨天才过元旦,今天就到了元宵节——秦穆公的寿辰比我想象中要快地来临了。他不仅大赦全国,还特别允许雍城的老百姓燃放烟花,以为庆祝。 为避人耳目,我让两名蒙着面纱的舞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一起坐进马车里。坠儿见有舞娘随行,脸色立刻大变,等进了马车,她的眼睛已然红了。 马车沿着蜿蜒的街道“得得得”向前,很快过了正街,踏上去皇宫的路。 我摘下头钗,松开头发。坠儿吃惊地望着我,她一定以为我疯了。“坠儿,快脱衣服。”坠儿更加吃惊了,一张脸胀得通红,可是却又不敢不听,慢腾腾地伸手到腰间,好半天才解下腰带。“你倒是快些啊。”坠儿的眼泪滴落下来,抬起头,她差一点摔到地上。就在她犹豫、磨蹭的功夫,我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去掉身上的累赘,在穿灯笼紧身连衣裤了。其实我也不想搞这么复杂,可是谁要我是个弃妇加公主呢? “公主,这是?”坠儿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以为,我以为……” “别以为了,快些脱衣服,换衣服。” 坠儿高兴地答应了,她不好意思地反手擦掉眼泪,接过妈妈手中的舞衣。 父王会喜欢这支舞吗?他能猜到是我吗?满殿的文武大臣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赞赏还是鄙薄?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了。 负责接引的宦官边瞄着锦盒上的礼品单,边高声唱礼:“安玉公主送来金花一对,书卷一箱,锦缎两盒。”“昌平侯送来珠玉一斛,珠花四对,五尺玉珊瑚一尊。”…… 我微笑着站到一旁候着,坠儿神情紧张地跟在我后面。本来以舞娘的身份,我跟她都没有资格在大殿外等候,只不过我们是怀嬴公主府上的,加上那块金牌,自然是一路畅通,如入无人之地,甚至有那乖巧的,早拖来两把椅子,让我们坐了。 “怀嬴公主献上金麒麟一对,金珠子108颗,锦缎六盒。另有公主亲手编排,亲手训练的舞一段。”接引的宦官还是那声调念着我的贺礼,可是用词间却增加了不少的敬词,这当然是得力于事先的打点。 坠儿扯扯我的衣袖,我回头看她一眼,警告道:“好点跳,否则我们都没命了。”这丫头不是一心想进宫吗?这阵仗就害怕了,那进了内宫不直接晕死过去? “宣怀嬴公主府的舞娘、乐师上殿!”陈公公气喘吁吁地从内里跑出来。这死太监,不是我送给他一对金镯子,外加千两秦币,他会这样亲自出来迎接? “公主呢?”陈公公满眼惊疑地打量我们两眼,板着脸问:“怎么蒙着面纱?” 我让开到一边,把坠儿推上前去时,轻轻掐了她一把。这话都回不好,以后甭侍候我了。 第47章 情深如海(2) 我这一让,坠儿的额上顿时冒出豆大的冷汗,她紧张地回望我一眼,心知这事没办好,回去后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陈公公,是我。”她微微掀开面纱给陈公公瞧了眼,然后依旧放好面纱,“公主说文武百官皆在大殿之上,实在有所不便。况且我们这舞还不知道大王是否喜欢,是否满意,公主说她就在外面的马车上候着,万一有个什么不是之处,她就在外面领罪,万不敢这么大不敬去破坏大王的寿宴。” 这段话说得虽然有点词不达意,可大致还算得体,那陈公公听了,脸上早露出笑容,“公主就是孝顺,难怪大王喜欢得紧,这不,让老奴亲自来接了。” 这老王八,得了好还卖乖。我心里暗骂着,嘴上却不敢出半点声,默默跟在坠儿后面进了内殿。 让我大为意外的是,大殿上的桌椅分明是临时往两侧后撤了三大步之远,几个小太监正在清扫刚腾出来的地方。父王知道我来了?怕空间太小,我不慎摔倒?泪薄薄地涌上来,我忙把它们吞回去,现在可不是落泪的时候。 我跟在坠儿后面跪下去,听着她朗声说出我心底的祝福。我不敢抬头看上面,我怕那双锐利的眼睛一下子洞穿我的“阴谋”。“原谅我,父王。”我在心里默诵着这句话,再次叩谢皇恩。 “怎么带着面纱?”文武百官中有几位好事的发出不满的嘀咕,秦穆公像是没有听见,袍袖一展,示意我们可以开始了。 “嘭”一声脆响,我浑身一震,仿若回到了现代,回到了那个舞场,回到了那面大镜子前,我,一定能跳好! 鼓点时轻时重,却是猎人在森林中发现一对美丽的梅花鹿,他取下弯弓,搭上利箭。那对梅花鹿却没有发现,依然万般恩爱地或顶顶头上的尖角,或围绕着对方蹦蹦跳跳,低声诉说着它们才能懂的爱情。猎人慢慢放下了弓箭,他的眼角滚出感动的泪。 “嘭”最后一声鼓点重重击下,我有些难过,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喜悦和快活,我成功了,我没有错一个章节地跳完了所有的舞。 四周安静了下来。我注意到在我们跳舞的这几分钟时间里,秦穆公手里竟没有握酒杯,他是认认真真、全神贯注地看完了我所有的表演。 “来人,”秦穆公摘下右手腕佩戴的玉佛珠递给闻声而动的陈公公,“把这赏赐给怀嬴公主,就说寡人很喜欢这个舞,呵呵,寡人以她为傲啊。”在一片“大王圣明”的欢呼声中,我分明看到秦穆公满怀慈爱地望了我一眼。 此地不宜久留,我示意坠儿快些走,我必须赶在陈公公之前回到马车那。 第48章 情深如海(3) 出金銮宝殿走侧门,刚拐个弯,一道黑影突然闪出来,我一下子撞到他的胸口上。“哎哟,哪个不长眼的?”我揉着鼻子,忍不住骂道。 “真是你?”来人轻笑起来,往后退了退。 嬴景玉?这该死的,他不会知道我是谁了吧?“什么真是你,假是你,嬴将军这是急着赴宴,还是赶着去巡逻啊?”把我的鼻子碰得疼死了,还笑成那样,好像什么都晓得、什么都知道一样,真讨厌! “还不随我抄近道走,陈公公已经出宫门了。”嬴景玉收起笑容,低声警告道。 我心里一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坠儿,你跟他们一起走。”吩咐完我转头看着嬴景玉,他二话不说掉头望右边走去,我赶忙小跑几步,跟上他。 尽管宫内张灯结彩,可是嬴景玉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尽挑宫灯照不到的地方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后面,越走越心慌,越走越害怕,这条路如果不是近道,而是……我该死的怎么又相信他? “前面再转个弯就到了。”嬴景玉回过头见我离他有两尺远,歪歪倒倒,一副风随时可以吹倒的样子,慌忙跑回来。“该死,我忘了你……”他猛地打横抱起我,吓得我差点脱口尖叫起来。“别叫,这是皇宫。”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没看见我的手已经顺势缠在他的脖上? “到了。”他搁下我,立刻惊讶地摸摸右肩,“你哭了?怕我害你?那又为什么跟我走?”我要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我一把擦掉眼泪,“因为陈公公。”他深深地看着我,眼里全是让我害怕的情绪。他很快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马车,“公主快去吧。”事情紧急,我再跟他废话我刚才的辛苦就白受了,“谢谢你。”我向马车的方向没命地跑去。 “我要的只是谢谢吗?”他低头喃喃自语了句,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我没有听到这句话,就算听到了,我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什么,因为不远处,一排宫灯正在向这个方向移过来。 脱衣,换衣,这要不了多少时间,关键是头发,真要梳妆完整,至少要花一个时辰。有了,我抓过一条丝巾,快速地把头发拢了拢,梳成一个马尾辫。 “圣旨到,怀嬴公主接旨。”陈公公气沉丹田,沉声喝道。喝完他双手一收,微鞠起身子,恭候我下马车。 “罪女接旨来迟,罪该万死。” 第49章 情深如海(4) 陈公公被我的装扮吓了一跳,“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成罪女了?”我努力挤出一滴泪来,“陈公公,父王,父王……”陈公公这才明白我误会了他的来意,他从身后的小太监那里接过托盘,“大王有旨,赏玉佛珠给怀嬴公主。”我肚子里快笑翻了,我脸上呢,当然是露出极度的震惊和欢喜,“多谢父王隆恩。”我颤着手接过托盘,落下泪来,这次是感动的泪,“父王对怀儿真是太好了!”陈公公一甩拂尘,“咱家事情已了,这就复命去。怀嬴公主感恩戴德,一再叩谢,誓以大王为天,终身敬仰。”还别说,这破太监几句官话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忙吩咐妈妈打赏,又取了手腕上的翠玉镯暗塞给陈公公。 回到公主府,门口已经站满来道贺的各色人等,我心里很不耐烦接待这些人,可是碍于情面,我还是微笑着听他们说完了所谓的贺词、贺语。 打发完这帮人,我也累得不行了,坠儿还算明事,替我挡了府里丫鬟、妈妈们的道贺,要不今晚我肯定累趴到地上。累归累,我还是挺高兴的,“张总管,今日大喜,全府上下多发一个月月饷以示庆贺。”顿时一片惊喜之声不绝于耳。hoho,反正这钱又不是我的,我慷他人之慨,博个众人高兴有何不可? 坠儿给我更完衣,拿起梳子说想给我梳理下头发,“你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吧?”我本身要睡觉的,需要梳理什么头发?坠儿一边笑着给我梳头发,一边说:“公主真是蕙质兰心,都可以抵半个神仙了。”我轻打下她的手,“就你嘴甜。”我挥挥右手,示意其他侍女退出去。“现在可以说了吧。”坠儿搁下梳子,走到我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重礼之下必是有难事相求,坠儿准备求我什么?他?我该答应吗? “坠儿这第一个响头是感谢公主对坠儿的大恩大德,坠儿无以回报,唯有磕头以表我心。这第二个响头是感谢公主明知坠儿有追骛之心,却不舍不弃,一再点醒。这第三个响头坠儿是为月儿姐姐磕的,不是公主,月儿姐姐就要含冤莫白了。” 她不说犹可,一说我顿时想起翠儿的事,“小隋是不是判刑了?抑或是,”我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被咔嚓了?”坠儿被我逗笑了,“已经判了,判到塞外充军十年。”这才公平,才算得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没别的事了吧?”我长长地扯个呵欠,困死了。坠儿点点头,扶我去床上躺下。倦意涌上来,不多久我就进入了梦乡。 第50章 情深如海(5) “今儿个去大殿,光那打伞的两位姐姐就让坠儿汗颜不少,坠儿就知道公主是真心为坠儿好了……”坠儿替我脱掉鞋,转头见我已经睡熟,脸上流出淡淡的失落,“我要能像公主这样……”她兀自轻叹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脚位置,半依着床榻坐在地上,“我就这么陪你一晚,当还你了。” …… “方琳,我已经解释过无数次,那句话我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针对你,你怎么还记着?”左卫康烦恼地一会挠挠头,一会摸摸衣袋,仿佛想拿烟,又不敢。 方琳转过头,我惊出身冷汗,那不是我吗?“我也没说在意啊。”方琳的眼里露出些许温柔,她忽然望向我这个方向,“你听到了吗?”她能看见我?她轻叹一声,转头望向湖面,“别忘了你是我。” ……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云层后面,屋里暗暗的,看不清桌椅。“别忘了你是我。”我心底冰凉一片,怀嬴她是在警告我不要陷进去吗?为什么她在现代可以自由地谈恋爱,我却不可以? 我闭上眼睛想再睡会,可是内心像是有什么在抓挠——我又梦见她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即将换回本来的身份?他怎么办?不,我不是为了他,我是因为打稻机还没有研制出来。我努力想说服自己,可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是在欺骗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么在意他?最初那一眼吗?我不是一见钟情的拥护者,而且他似乎对我也并没有一眼就留下好感。我想起那次绑架,他后面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把我送回来?仅仅是因为父王的旨意吗?那最初绑架我难道也是父王的旨意?我越想越烦心,干脆坐起来。我这才发现坠儿趴在床尾,睡得正香。这丫头何苦?我轻手轻脚下了床,取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隐去,东方却透出万丈光芒,天快亮了。 抓起公主服,我马上改变了主意,时间不多,我还是早些完成使命,回去吧。内心像堵了什么似的,忒难受——我讨厌这种感觉,好像我穿越到这里只是为了帮助秦穆公完成霸业,老天,成全一段姻缘有那么难吗?泪水悄然滑落,原来爱入深处,人孤独。 换上便服,我独自一人骑着马离开了公主府。我没有叫薛飙,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一个大老粗跟在身边,能静得下来吗? 虽然日头还不是很盛,可是护堤河那边的村庄已经是炊烟袅袅。炊烟的尽头,一辆水车在“吱哑吱哑”唱着重复单调的老歌。它的脚下,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粼粼的波纹,几个早起的渔夫迎着日光熟练地撒开渔网,如同撒开他们金色的希望…… 第51章 情深如海(6) “公主,小心。”一道黑影猛力撞开我,是嬴景玉!他反手抽出刀,护在我身前。血从他的右肩上渗出来,一支黝黑的铁箭几乎穿透了他的右肩窝。我摸摸袖底,那瓶金创药还在,我忙取出来,倒了点在他的肩头上。他似乎有些意外,可是他不敢回头,四个黑衣人正从四面包抄过来。“我一出刀,你马上跑。”我断然拒绝这个提议,“他们的目标是我,你有武功,你能逃脱。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活。”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四个黑衣人已经杀了过来。我顺手把金创药泼向一名黑衣人,低头又去地上抓了两把沙土扔向他。我知道我不走,嬴景玉一定不会走,素性和他们拼了。 寒光一闪,嬴景玉已经挥刀劈开迎面刺过来的两把剑,他马上回刀击开左边的那把刀,回势斩杀了右边不留心、眼睛被我泼进沙子的黑衣人。 “看打!”正面两名黑衣人一愣,我立刻抓起两把沙土扔向他们。虽然我不会武功,好歹武侠小说看得多,这套唬人的把戏总会点。然而,我忘了我左边还有一个拿刀的,刀光映入我眼帘的时候,我吓得尖叫起来,分贝之高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黑衣人惊了下,可他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立刻挥刀继续砍下。这电光火石之间,嬴景玉已经把我拉开,以刀架住他的刀。 “公主!”薛飙拔出腰中的剑,从身后直刺那两个拿剑的。 救兵到了,我精神一震,“抓活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想杀我,好歹我还做了点好事,算来算去,最多得罪了个月姬,难道是她想杀我,否则嬴景玉怎么会知道?我略一沉吟,马上改口道:“算了,就地格杀,一个都别放走。” 场面的局势就在我说话的当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嬴景玉本来可以一刀斩杀那拿刀的,听我说要捉活的,稍微偏了下刀势。这给了拿刀的黑衣人机会,他立刻反手一击,割伤了嬴景玉的右腿。薛飙那却是手到擒来,一剑刺死一名,挑伤一名。 血很快染红了嬴景玉的锦袍,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指着那拿刀的黑衣人恨声道:“给我活捉这王八蛋,谁捉住了赏币一万。”公主府的侍卫闻言,几乎都改攻向那名黑衣人。嬴景玉松口气,手中的刀“呛”地掉到地上,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背上一股鲜红的血在汩汩地流出。“你没事吧?”我低头架住他的身子。“使不得。”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我才不管什么使得使不得,此刻救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薛统领,马上备车回公主府,另外,派快骑回府,让薛太医候着。”薛飙应声是,从另一边架住嬴景玉,“嬴将军交给我吧。”我点点头,毕竟我的气力不如他。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眼见活不成,一狠心咬舌自尽了。 “那三名找个地方埋了,那个,”我指着那名拿刀的黑衣人,“给我碎尸万段,扔到河里喂鱼。”嬴景玉虚弱地摇摇头,“何苦?”我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薛大哥及时赶到,他可会手下留情,饶了你我?”薛飙在一边呵呵直笑,“亏得坠儿姑娘来报信,否则怕真如公主说的那样了。” 杀手的身份很快被查实,原来是外房总管不满我赶他出府,又把他的外甥发配到塞外,因而心生歹意加害于我。父王闻知此事后很是震怒,下旨抄了他全家,不是我一再求情,怕是连他九族都要灭了。一人之错,却要累及家人、族人,也太可悲了! 第52章 隔江泪叹(1) 薛太医取出把刮骨的小刀在烛火上烧了烧,他转眼望向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该回避了,毕竟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回避,“医者父母心,难道薛太医也不明白?”我没看嬴景玉,如果他也反对,我真得避让了。才不,就算他反对,我就找出更多的理由让他无法反对。嘿嘿,我这张嘴可不是白长的。 嬴景玉挑挑眉,顺着箭尾一把撕开肩头的锦袍。哇,他的肌肉挺结实的,真想摸摸!我走过去假装看箭羽露出多少,趁机轻触了下他的肌肤。滑滑的,弹性不错,真想狠揩一把,可是那薛老头盯着呢。我悻悻地拿开手,“开始吧。” 薛太医不再多说,手起刀落,斩下箭羽部分。 “等等,”我阻止薛太医继续下去,“拿酒来。”虽然书上都把古人写得有多么的勇敢,多么地不怕疼,但是,我怕,我心疼。 一坛酒下去,嬴景玉的脸上仅仅现出微红。他笑笑,搁下手中的酒碗,望向我。啊?这家伙的酒量这么大?万一再灌个三四坛都不倒,岂不是影响他的手术?你瞧他看我的眼神,得意个什么劲?不是怕你疼吗?我不是狗,更不喜欢拿耗子。 “公主是想在嬴将军醉后施术吧?”这薛太医看着烦人,倒还懂点人心,不错,不错。我点点头。薛太医从医箱中拿出一个银针包,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就着烛火烧了烧,“如是得罪嬴将军了。”嬴景玉笑笑,算是应允了。几针下去,嬴景玉慢慢合上眼睛,靠着厅中的大柱昏睡过去,我暗道声惭愧。 那边薛太医再次举起刮骨刀, “等等,”这老东西才夸他几句话,又开始得瑟。 薛太医有些不满地瞅了我一眼。瞅什么瞅,我是公主,得听我的。“厅外多的是有臂力的兵丁,薛老何不让他们来?”薛太医搁下手中的刀,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我才不管他怎么想,他年纪偌般大了,而剑头露出不过几寸,万一用力之下没有拔出箭头,却痛醒了嬴景玉,这不是白折腾?我唤来一个据说单臂可举巨石的侍卫,让薛太医教他怎样拔箭头,我自己却去一边倒了碗酒,含一口在嘴里,又去取了火把,就着烛火点燃。如此准备停当,我才又走回到他们跟前。 薛太医面露惊色,可是他毕竟在府里待了很多年,也不多说什么,往后让了让。那兵丁想是这种场面见得多,薛太医点点头,他“嗨”地一用力,两指夹着箭头,连血带肉地给扯了出来。我忙一挥火把,喷出嘴里的酒。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传来,我也顾不得手上的火翻转过来烧焦我的头发,抓过案上的金创药悉数倒在他肩头前面的伤口上。我长出一口气,才发现冷汗已经湿透了我的背。妈呀,千万别再有下次了,被火烧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公主也懂药理?难得。”薛太医的动作比我慢了点,可是也没误什么事,他几针下去止了血,撒上金创药,然后开始给嬴景玉裹伤口。我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我做了我能做的,这就够了。“这事不可外传,记住了。”我瞄了眼一边的兵丁,他张张嘴,立刻醒悟地举起右手搁到心口那。他这是以士兵最高的礼节在向我做保证,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我是嫁过人的人,人家嬴将军可是单身贵族,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他的名节。嘿嘿,男人也有名节,我暗里好笑。 第53章 隔江泪叹(2) “公主这是妇人之仁。”薛太医淡淡地丢了句话给我,转身收拾他的医箱背在肩上。“嬴将军的伤口已经清理,老夫再开几贴药给他服用,如果这几日烧得不是很厉害,嬴将军这条命就保住了,否则……”他摇摇头。这死老头,说半截话莫非是有所求?“否则什么,薛老不妨直说。”他眯下眼,露出丝不易察觉的诡笑,“他这条手臂就废了。” “不行,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把揪住薛老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还太医呢?就这么点小伤都治不好,我看也别在公主府混了。“治不好他,我就把你开了。” 薛太医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说,眼里没有半点惊慌,他瞄眼我的手,“这个?”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快些说。”他放下医箱,摸摸颌下的长髯,好半天才说:“办法不是没有,不过需要一样东西。”这老东西想来是怕我舍不得,所以故意出此激将之语,哼,别说府里的东西,就是要我的血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装出没发现他的诡计,急忙接过话头:“什么东西?只要是府里有的,随拿随用。”薛太医没想到我答应得如此爽快,愣了一小会才不紧不慢地说:“听闻大王把手腕上的玉佛珠赏赐给公主了,这玉佛珠原是天山活佛之物,据说浸入水中,那水即可活人性命,只不过那佛珠却会失其灵性,变成凡物。”这简直就是胡扯谈,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一则有承诺在先,二则也是想看他耍什么把戏,我眼睛都没眨下,一口答应道:“行!” 薛太医忽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公主开恩,那佛珠泡的水也赏点给小人吧。”原来薛太医晚年才得一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予他。前些日子不知吃了什么脏东西,忽然上吐下泻的,薛太医自己是医生也莫奈其何,听闻这个传言一直不敢开口,于今正好借嬴景玉的伤给提了出来。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恨他假公济私,因而我略微思忖了会应道:“好,我就把玉佛珠给你用。只不过,哼哼,嬴将军有个什么差错,我就向父王禀告这玉佛珠是你偷的。”薛太医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好半天才回过神,指天赌咒地表示一定尽全力救治。 我转起头,就撞见嬴景玉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他什么时候醒的?我刚才说的话,他全听见了?我的妈呀!我又羞又急,扔句“我换衣服去了”,先是快走几步,最后我干脆跑起来。“该死!”想起嬴景玉那双贼似的眼睛,我心里一阵发慌,他都听见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粗鲁,很暴力?会不会就此对我一改印象,讨厌我?他该明白我是为了救他。可是救他,好像不需要那么粗鲁……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第54章 隔江泪叹(3) 坠儿本来欢天喜地出来迎接我,听到我那句“该死”顿时变了脸色,慌忙跪下,以头磕地谢罪道:“奴婢有罪,奴婢该死,不该睡着,该一直跟随公主,保护公主。”我有点啼笑皆非,就她那小身板不连累我们已经是阿弥陀佛,还保护我呢?我扶起她,“你没有罪,相反你立了大功。不是你,我今天怕是都回不来了,只是嬴将军……唉!” “嬴将军是好人,好人有好报,他不会有事的。” 她怎么知道他没事?难道她悄悄去看过?我心里如打翻了醋瓶,很不是滋味。我握住她的手,只要一句话不对,我保证会死捏一把,出口酸气。“但愿如此,坠儿,我看嬴将军人品不错,你……”坠儿的眼中忽然落下珍珠般的泪珠,“公主不要坠儿了麽?”丫丫个呸,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我要是男人,还怜惜她来着,女人对女人流泪,博同情?我正暗骂不已,坠儿已经撩起裙摆复跪到地上。饶是如此,她却仍然任我握住她的手,不敢抽出。“坠儿自小卖入府里,蒙公主厚爱才有了今天,公主如若,如若……坠儿宁愿一剪子剪了头发,长伴青灯。”说完她嘤嘤地哭起来。 她不喜欢他?ye,这还差不多。我赶忙扯她起来,“坠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年岁不小了,跟着我总不是办法。”是呀,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我现在是怀嬴,终要再嫁给重耳,难道坠儿伴着我孤老终身?嬴景玉会一直等着我不娶?可能吗?或许把她许给嬴景玉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坠儿有了归宿,嬴景玉有了伴……鼻头一酸,一滴泪夺眶而出。我一点都不想这样,我没那么好心,我没那么善良,我不愿意为他人做嫁! 坠儿见到我的眼泪,误以为我是在为姬圉弃我而去感到难过,她反握紧我的手,“公主,坠儿愿意侍奉您一辈子,终身不嫁。”这句话掷地有声,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你,坠儿,如果你不反对,以后就叫我公主姐姐吧。”坠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嘴,“公主,是真的吗?”她的眼里落下大颗的眼泪,“我真不敢相信,”她突然举起右手发誓道:“天地为鉴,坠儿日后若有违背公主之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显然不明白我所说、所做的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誓言,我只不过是个过客,终究会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回来,可是我怎能放心走?怎能割舍下心头的那点牵挂?也罢,早走早省心,如果嬴景玉不反对,我就玉成此事……我心里难过得恨不能死了好,我真不甘心就这样把喜欢的人让给别人,我不甘心! 第55章 隔江泪叹(4) 我没有立即去找嬴景玉,我还没有离开,我怎能忍受看他跟别人卿卿我我?我告诉自己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做完,而我又是个负责任的人,可天知道,我只是想多留一会,哪怕这小会带给我的是一辈子的孤寂和思念。我开始不断地出府去寻找所谓的灵感,我想见他,可是又怕见到他,我怕我会不顾什么见鬼的历史,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来。我叫上薛飙一起走,这样嬴景玉才会安心地养伤。如果再有上次的情况发生,我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然而,没有心的出行怎么可能有结果?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像在例行公事,我有些沮丧,我真的是一无是处,什么都不行? 烦恼似乎并没有止于此,陈公公明着、暗着各来了一趟,大致是如果我守不住了,可以就身边的青年才俊选择一个,完全没必要这样去撒网。他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说话很直接,很大胆。 这都什么破话,好像我是花花公主,每天出门就是为了查探哪有帅哥,然后去泡似的。放他娘的春秋p,府里不就有现成的一个,用得着我满大街去采那些无名的小草吗?哼,我要采,也是采名草吧,死太监,臭太监,你当本公主没见过男人,随便见一棵杂草就扑过去?我有那么色吗?虽然女人不色,男人不爱,我色,也要色得脱俗,色得不凡。 见我一脸怒气冲冲,坠儿似乎想说几句话劝慰我,可是又不知从何劝起,她去到一侧给我泡了杯香茶,“公主,喝杯茶消消气。” 这口气我能咽得下吗?“你听陈公公说的什么话?那还叫人话吗?什么叫守不住了?好像我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我呸!”我一把扫开坠儿端来的茶杯,“我找父王说理去,哼!”坠儿张张口,仿佛想阻止我,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去到一边捡起摔碎的茶杯。 秦穆公一直没有说话,这让我感觉自己像只呱呱叫的乌鸦,我暗暗后悔不该来这一趟,来说这些无聊的话,清者自清,我只要整出打稻机,一切流言不都烟消云散了吗?我暗里一惊,难道我是怕自己弄不出那打稻机,先来给自己找下台阶? “怀儿,”秦穆公拍拍身边的坐塌,示意我坐到他的身边去。“父王素知你的心性与其他公主不同,也罢,寡人就成全了你的心思,以慰你母后在天之灵。” 啊?我的什么心思?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倒知道了? 我正混想着,秦穆公轻叹一声:“连这皱眉都像煞了她,哎~” 这一叹惊出我身冷汗:找死啊,这是皇宫耶,你以为是你大小姐的闺房,还敢走神?呸呸,还闺房,我看再过几****还真当自己是怀嬴,舍不得走了。 舍不得走,我就要眼看着嬴景玉娶别人,而我该死地嫁给重耳,不行,我受不了这个。我的脸唰地顿时变白,那边秦穆公误以为我是在为母后早逝难过,他安抚地摸摸我的头发,说:“怀儿,不管什么时候,在哪,你永远都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 天啦,我太感动了,我想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父王!”我扑进他的怀中痛苦而畅快地哭起来——如果注定怀嬴要嫁给重耳,那么就算没有换回来,为了他今天这句话,我也,认了。 第56章 隔江泪叹(5) 这种悲壮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回公主府,我暴躁地喝退所有的仆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内室里。我是人呢,又不是神,我怎么能在痛苦不堪的情况下还装快乐?丫的烦死了,我难过,为什么眼泪都没有?我努力、拼命地想挤出几滴眼泪,没有,一点哭的意思的都没有。超级郁闷,我抓狂地在屋里跑来跑去,哭撒,你哭撒,你不是难过得要死,你哭撒。我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看来我没有想想象中那么喜欢嬴景玉,还是回去吧,免得以后哭得跟个兔子似的,我实在不属兔。 我是怎么来这的?那天,雷雨交加,我腕上的手表似乎发出一道刺眼的光亮,我下意识地看下手腕,该死,怎么那手表没跟着穿越过来?现在怎么办?找差不多的导体?我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叫那些丫头看见了,又要大惊小怪,麻烦。 我很快想到了避雷针,这公元前的铁匠做不出那样复杂的手表,像簪子样的铁针总能做出来吧?我要坠儿拿一只玉簪和一根绣花针去铁匠那,“做这绣花针样的铁针,但是要做玉簪这么大,明白没?”不是这阵陈公公老来说,我铁定自己去跟铁匠说了。现在算了,免得说我饥不择食,连府里的铁匠都不放过。丫个呸,好像我是采花色女样。 坠儿满头雾水地应声“是”,马上去找了绣花针来,“公主是准备参加刺绣大赛吗?”她小心翼翼地瞄眼我,见我没有生气的意思,放胆接着说:“公主如果是想绣得快,不如叫铁匠赶制出掺铁的银制绣针,”咦,银好像也能导电,而且特导电,“好啊,好啊,坠儿,你要铁匠照你的意思再打制一个掺铁的银制针,大小也跟这玉簪一样。”她的嘴巴张成了o型,“那么大能绣吗?”她赶忙掩住口,“公主,奴婢,奴婢……”她的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这丫头真不是普通的麻烦,我连缝衣服都不会,参加那什么鬼刺绣大赛不被淘汰才怪,我那不是自己凑上去丢脸吗?没事找事啊? “我什么赛都不参加,坠儿,快点去铁匠那,我急用。” 坠儿忽闪下眼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知道了,公主一定是在为大王交代的那件事儿奔忙,奴婢这就去。”我有点哭笑不得,这下好,什么都跟那扯上关系了,我去趟wc,是不是也是在为那事焦虑?古人的联想力真是凶猛异常啊,难看死了。 这次我得找个高点的、雷电能猛烈击到的地方,千万不能因为电能不足,“嗖”地一下穿到蛮荒时代,我才不要穿那三点式的草裙。 第57章 隔江泪叹(6) 我开始频繁地出府,只是这雍城(今陕西凤翔南)身处关中南部,地势平坦,去哪都感觉差不多。我回不去了,我再也见不到我那大事小事没事都爱唠叨的老妈,和带眼镜的老爸?!呜~,我要回家!我要吃老妈做的菜,虽然有点难吃。呜~,我要见老爸,虽然他总爱教训我,呜~~ 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等我抬起头,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八成是看中了哪家小姐,被拒婚了。” “我看是家道中落,投亲不遇。” “肯定不是,你看他身上的衣服,我敢打赌至少值一个币。估计是考砸了,不敢回家。” …… 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还说女人三八,古代的男人不更三八? “擦擦。”一块粗麻纹的手帕突然从右侧递过来。 呀,他来了?我下意识地整整头发,一伸手就碰掉了头上的帽子。 “是位小姐!”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声。 “八成是喜欢上嬴将军,嬴将军不喜欢她,所以在这哭得死去活来。” 谁?谁敢这么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就算我有那么点喜欢嬴景玉,也不至于哭得死去活来吧?“放p!” 人群安静下来,可是马上响起“啧啧”的不屑声。 “难怪嬴将军不喜欢她,这么粗鲁,一看就是农户女。” “谁说农户女就粗鲁?站出来,我跟你单挑。” …… 人群乱成一团。 我接过手帕胡乱抹下眼泪,正想顺手还给嬴景玉,不妥……呸,还真当自个是古人啊。我把手帕对折一下放进袖袋里,好不容易得到他的贴身之物,赖也要赖下来。“这个,我洗干净了还你,谢谢。” 那边的人群不吵了,转过头看我们。 “嬴将军就是人好,你看,还给她手帕。”这话咋那么酸啊? “就是,换我,对这种死皮赖脸的女人,早一鞭子过去。” 我一点都不生气,我袖里有嬴景玉的东西,她们没有,活该嫉妒! “闭嘴!”嬴景玉黑下张脸,怒瞪过去,那帮闲人一见情势不对,一哄而散。吓吓,走得可真快,真干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嬴景玉发火,满脸煞气,可怖,很可怖。 “对我别这样凶,怕怕。”我小声嘀咕了句,却不曾想让他听到了。“公……少爷,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叫我如何跟老爷交代?”天啦,他追我出来就是为了向我父王交代,不是为了我?伤心。“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我不没事吗?”我扁扁嘴,心里已经是大雨滂沱了。 嬴景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最后落在我的眼睛上,“真没事?” 他的眼睛干嘛那么好使?不能当没看见?反正,我刚才一直在哭,现在眼睛红红的也很正常。“我,我迷路了,我不可以哭啊?你是谁?要你管我!” 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比我的还红。他掉头看向别的地方,“我是谁?我不过一个异乡人,我能管谁?”无语啊,这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受伤?“没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反正不是要你别管。”晕呢,我要他管?管什么?啊,对,他是来保护我的,管我的安全没错。心底有个小声音强烈地抗议道:“才不是,你是想让他管一辈子。” 第58章 隔江泪叹(7) 嬴景玉笑了,“你总是让人出乎意外。” 夸我还是骂我?最好是夸我,我很臭p地想。 他的右手没有吊绷带!“你的伤好了?”我惊喜地大叫起来,两眼更是放出比星星还亮的光芒来。他直直地盯着我,没有答话。 怎么了?我说错了?噢,他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连绷带都没缠就出来了。我心里跟吃了一整箱蜂蜜样地甜。“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一定叫上薛统领。”他不满地哼了声,不无挪揄地说:“少爷是责怪景玉上次保护不周?” 我直接找南墙撞死得了,竟然这样误解我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我总在解释? “是说景玉有伤就该好生修养,听任公主有危险也不顾?” 真是越描越黑,怕是十八桶水都洗不干净。“我这是在和牛说话,”他不悦地皱起眉头,我忙讨好地陪上笑脸:“好了,我跟你回去。你的伤还没好,小心别发炎了。” “我还以为公主忘了呢。” 喂喂喂,我是有两天没去看你,可还算不上“忘了”。“哪有?是父王交代下来的差事没个影,我心里急。” 他的眼里忽然露出某种情绪,是那种让我心跳加速,忘了呼吸,忘了世界,想向他狂奔而去的情绪!他喜欢我?不不不,天下那么多妙龄少女,他怎么会喜欢我这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弃妇? “少爷要找什么,能不能告诉景玉?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也未可知。”等了一小会,见我还在那发呆,他重重地咳嗽了声,我惊跳起来,差点摔下马去,幸好他从旁边快速地抓住我的胳膊。“谢谢。”我狼狈地爬回马背上。“才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我真该死,他说的话我怎么都不注意听? “我是说,”见我在注意听,他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声,“算了,当我没说。” 我恨得牙痒痒的,他这是故意的,故意吊我的胃口。要换在平日我不喜欢的男生,爱说不说拉倒,现在不同了。喜欢一个人就矮他一等?哭死!“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他惊讶地“啊”了声,“这是我认识的怀嬴公主吗?” 倒,他认识的怀嬴是个什么样的人?泼妇?粗鲁的女人?我生气了,我虽然有点野蛮,可是从未对他野蛮!我正想反击过去,可是在触及他的右肩后说不出口了,他可还带着伤呢。我垂下头,“回去吧。” 一整晚,我都像个花痴样地在回忆他的那个眼神,他跟我的每一句对白。 窗外的月光盈盈地洒下来,那么温柔,那么宁静,全然不像我的心思,惆怅得一塌糊涂。 第59章 蕉寒雨碎(1) “公主,公主!”坠儿满脸兴奋地跑进来,“做成了,铁匠师傅做成了!”她骄傲地举起手中六七两重的铁簪子,“公主所嘱,坠儿幸不辱命。” 我的心如被谁突然用力拽紧,疼得发酸,疼得发怵。该离去了吗? 我朝梳妆台的方向呶呶嘴,心里写满了难过和不舍,“搁那吧。”坠儿大吃一惊,有些惶惑地瞄我一眼,轻移碎步把铁簪搁到我说的地方。回过头时,她已经满脸挂笑,“公主,后花园的莲蓬熟了,您不是最爱看摘莲吗?”我心里有股很别扭的感觉,坠儿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却通晓圆滑之道,是幸,还是不幸? 秋风迎面吹来,万千的烦恼丝顿时像蒲公英那样满处散落。想哭的感觉是那样强烈,我才回头,泪已经凉凉地爬过眼角,碎到地上。 坠儿向不远处的小厮点点头,那几个小厮立刻把手中的铁钩扔出去,用力把池中央的莲蓬拉向自己。铁钩过处,如圆盘样的荷叶顿时支离破碎,伤痕累累。那池底下的小鱼本来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铁钩过来,有不及躲避的顿时肠穿肚裂,凄惨地翻仰在水面上;幸免逃脱的,却如惊弓之鸟,游至深处,躲入草丛,再不敢露面。 泪如涓流,渗入心底。人怎么可以残忍如此?“住手!统统给我住手!”我挨个点那几名小厮,“你们,你们真是太可恶了!”心里的恨是那么强烈,那么痛苦地全涌到脸上,我柳眉倒竖,铁青着脸怒视对面那些摧折秋风的人。那几名小厮吓白了脸,跪到地上,可是他们的眼睛全齐刷刷地望向坠儿。 又是坠儿!我怒不可遏地转头指着坠儿骂道:“畜生,我只当你是蕙质兰心,懂花惜花,没想到你却是如此残忍,如此可恶!”坠儿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双膝一软,跪在我面前。“我原本想你这么乖巧的女子该有个好归宿,没想到,你的心地却毒如蛇蝎,不,比蛇蝎还毒,我怎么就留了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坠儿的脸更白了,身子在微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寒风中的弱草一样。 “公,公主,”鱼儿见我瞪过来,吓得摔掉了手中的盘子。她用力咬了咬下嘴唇,跪到坠儿身边,“公主,这不关坠儿姐姐的事,是您去年吩咐要这样做,坠儿姐姐劝了句,您还命小厮鞭她二十下呢。”我眯下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鱼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真的吗?”鱼儿的眼神窒了窒,她有些害怕地望眼坠儿,突然挺直背,大声应道:“是。”坠儿浑身震了下,她紧挪一步,挡在鱼儿的面前,“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您要处罚就处罚奴婢吧,鱼儿年纪小,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吧。”她说完连连磕头。 我赶忙弯腰去扯,还是迟了点,她细腻的额上鲜血淋漓,已经破了好大块皮。“你们都起来说话。”我的气消了不少,想着有可能错怪了坠儿,一抹轻红不觉飞上我的双颊。“鱼儿说的可是真的?”我转头看向那几名小厮,“要说实话,谁敢打马虎眼,哼!”那内里有一个老练的小厮忙伏地答话道:“去年坠儿姑娘确实被鞭责过,至于内里原因,小的们真不知情。” “也是这个时候,结莲蓬的时候?” 那名小厮恭敬地应声“是”,却没有帮衬着说求情的话。 看来真是我错怪坠儿了,“对不起,坠儿,额头疼不疼?”我转头吩咐别的侍女,“马上叫薛太医来这里。”坠儿的下巴快掉了,她不敢相信地半张下嘴,“公主,您,您刚才……”本大小姐,不,本公主一向听老师的话,错了决不会百般抵赖,“是我错怪你了,快起来吧。” 第60章 蕉寒雨碎(2) 在我们说话的当口,鱼儿一直老老实实地低头跪着,听我一再道歉,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小丫头真不是普通的笨,跪着比站着好?“都起来说话。”我吐吐舌,“要不我就要做暴君了。还有你们,都起来。”我扬手指指那几名小厮,他们是男人,我扯就变成色女了。“你们几个,赶紧把荷花池整理整理,整得不好,罪加一等,整得好,将功折罪。” 这原本是件小事,至少我认为是小事,可是没想到居然一下子传开来,歌功颂德的把我说成是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活菩萨,更有甚者上表奏请父王立碑表彰我。而嫉妒挖苦的说我是装腔作势,为博虚名而做秀,…… 闲言碎语也就罢了,却没想到招来了爱慕者——郑王爷的二公子,郑骁。他的姨妈正是禁卫军副统领、我的异母哥哥嬴朔源的生身母亲。秦穆公可能是爱屋及乌,把个正统领的位置交给嬴景玉做了,却让嬴朔源做了手握实权的副统领。 闲话不多说,言归正题。说起郑骁,雍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为这位公子不爱骑马狩猎,偏爱雕刻,这对于以战功得以晋升侯爷的郑王府来说,无疑是个败家败得不行了的超级败家子。郑亲王在屡次管教无效后,也就听之任之。 要是我也能视而不见,当他是空气就好,偏偏,我不能!谁要他是客,我是主呢?咱中国人干嘛那么多礼? “怀嬴,快来看,这是我刚雕出来的。”郑骁骄傲地扬扬手中的木雕。 “又是什么?”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他已经前前后后送了我六个或虎或猫的木雕,我要再有惊喜,除非是喜欢上他。偏偏我对他就是没感觉,他雕得再好,再精巧,对我来说就是个没用的木疙瘩,摆着难看,拿着累赘。不是碍着他身后的郑王府,我早连物带他一起轰出去了。 “滚开!这是我送给怀嬴的,你的贱手也配摸?”他一把推开坠儿,力气之大差点让坠儿摔一跤。这下我可火了,打狗看主人,就算你是客,也不能欺到我头上吧?“坠儿,你去看看外面的马车备好没有?骊夫人在等着我呢。” “你要出去?”郑骁一脸失望,他把木雕往我手里一塞,“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红木,花了三天才雕成的,看像不像你?” 丫,敢占我便宜?我用力摔掉手中的木雕,捂着脸,尖叫着连连往后退。“色狼,给我滚出去!”嘿嘿,男女授受不亲原来还有这么个好处。 郑骁呆住了,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是这样一个反应。“你不喜欢?”他负气地上前用力踩了木雕几脚,“你不喜欢,我再去雕,我就不信雕不出你喜欢的。”说完他傲气地走了。 谢天谢地,终于走了!我松口气,冲天花板翻个白眼,他丫地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不过,他最后那句话倒是蛮有骨气的。我去地上捡起木雕——这是一个衣裙翩翩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股贵气,最绝妙的是那腰间悬挂的玉佩随风微摆,如果不是脸的部分被踩坏了,还真算得上是件佳作。 “舍不得就好好收起来。”嬴景玉抱着双臂,斜倚着门懒洋洋地说。 第61章 蕉寒雨碎(1) 哇,好浓的酸味!他在吃醋?心里甜丝丝的,我故意低头温柔地摸了几下手中的木雕,“好建议!”嘻,他要在乎,一定会气个半死。我慢慢抬起头,啊?他还是刚才那个表情?难道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鼻头有点酸,我想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走出去,可是为什么脚却迈不出半步?“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别那样抱着手臂,小心变残废。” 嬴景玉挑挑眉,不无挪揄地问:“怀嬴公主,你刚才那话是在关心我?还是……” 他怎么可以怀疑我的心?怀疑我的情感?“关心就是关心,如果什么都要加上功利的话,这人,还要不要活?”伤心啃噬着快碎掉的灵魂。“你从来没试着去相信一个人,你的世界不需要朋友吗?”蓄积在眼眶很久的泪轻轻地,顺颊流下,那么苦涩,那么痛苦。 “你……”他放下抱着的双手,似乎想向我伸出。可是,在我的心跳还没有加速前,他已经转身,重重地一拳擂在门上。“女人为什么都喜欢哭?”血从头冷到脚,我一把擦干眼泪,他不喜欢我,我更要自尊点。“嬴将军有事吗?如果……” “没有如果!”他转过头,略带蓝的眼睛里露出股森冷的光,“在下奉大王之命,带公主去校练场。” 他真的不在乎我!痛!从指尖到心尖,从眼睛到躯体,没有一个地方不痛。我狠狠地把手中的木雕砸在地上,发泄地用力踩到我心满意足为止。 “你这是?”他轻叹一声,“郑亲王可是大王的左膀右臂,留一步与人,下次也好相见些。”事不关已的口吻刺得我体无完肤,我干脆捡起地上的木雕,扔到垃圾桶里。“那又怎么样?”他耸耸肩,一副你爱怎么地,怎么地的样子。怒火在我胸中熊熊地燃烧起来,“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越过他的时候,我故意昂起头,你不在乎我,我还不在乎你呢! “等等,”他伸手拦在我面前,“公主没听清景玉刚才说的话吗?大王命我带你去校练场。”他的眼里露出责备和不悦。 意思不是父王的命令,他今儿个还不登门了?我这府门口就这么不值得他动大驾?“去那做什么?难不成嬴将军又想绑架我?只可惜我既不是父王的左膀右臂,又不是富可敌国的官家豪绅,更没有什么宝刀圣物的,绑架也是白绑架。” 嬴景玉被我梗得青筋直冒,他深吸一口气,才徐徐道:“对,很不划算,管吃,管住,管送回来,还要倒贴人工费。”啊?他真……我用力咬着下嘴唇,不让眼里的泪水滴落下来,“你真打算再次绑架我?为什么?” 他的嘴角飘过一缕笑意,“问你啊。” 我像个傻瓜似地呆在了原地,他绑架我,还要我问自己原因?这,这真是欺人太甚! “是你要我绑架你的,当然要问你自己为什么了,我哪知道?”他无辜地眨眨眼睛。 第62章 蕉寒雨碎(2) 心里的乌云一扫而光,小鸟“叽叽喳喳”唱起欢快的歌。 “坏死了,坏死了。”我使劲捶他几拳,他也不躲,任我捶他。等我想起他右肩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他的白儒衫上已经隐隐现出血痕,“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得捶手跺脚,恨不能以身代之,那眼里的泪儿早滚烫地跌落下来。 “没关系,这只是小伤。”他低下头,呼吸是那么近、那么热烈地吹到我的脸上。他准备吻我吗?心蹦跳得像只欢快的小鹿,我害羞地垂下眼帘。 他轻轻地帮我拭去腮边的泪,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啊?我惊惶地睁大眼睛,他没有……他还是嫌弃我,还是不喜欢我。泪水才跳出眼眶,就被我反手用背抹掉,我再不会为他流泪了,再不会!“走吧,去校练场。”我咬紧嘴唇,倔强地带头走出大殿。 灵魂像是被抽走,只剩下一具浑浑噩噩的躯体,嬴景玉说“到了”,我就下马车;嬴景玉说“公主,坐吧。”,我就坐下。失去了爱情,我忽然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所谓校练场无非是朝廷为了选拔将官特设的比武场,这里不需要考战略兵法,只要你胜了擂主,就可以升做校尉。 强自撑着看了一会,背部的肌肉已经酸麻得让我想拿把刀割掉。我没有扭头看嬴景玉,受伤的自尊努力地维持着僵直的躯体。我实在不觉得这种近乎肉搏的比武有什么好看,武侠剧虽然离谱了点,可还有爱情做调剂,我拿什么来调剂伤痕累累的心? “各种事物之间应该有相通的地方,镰刀能由兵器衍生而成,那么,此次或许也能由兵器衍生而成,公主以为然否?” 然他个大头!带我来看这枯燥得要s的比武,就可以整出打稻机,他自己咋不去弄? “少爷的智慧非常人所及,景玉有心相帮,却无从下手。” 他这话中有话,想暗示什么? “眼看又要到收割的季节,大王很挂心这事。” 我就说嘛,他突然这么热心地跑到我府上,原来是父王急,否则……我忙转眼看向别处。你个猪,说不为他流泪的,为什么又要流泪? “少爷,可听到景玉说话?” “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你们都急,就我不急,天天在家睡大觉呢。”眼泪没了,我也不怕跟他眼对眼。 他用力抿了抿嘴,眼睛里露出股自嘲,“我急什么?” 他生气了?我刚才那话好像是有点过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爱情不也是急不来的吗?我无限惆怅地望向远空,天际没有一丝云彩,只有红火的太阳炙热地照射过来。“那个东西是用脚踩的,中间跟个滚筒样……” “用脚踩?水车也是用脚踩的,公主。” 浑噩的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呆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想起这跟花痴差不多。“哎哟”,头转得太快,扭到了。 “别动。”嬴景玉一手按在我脖颈处,另一只手用力一拍。 咦,不疼了,头可以转动了。“谢谢,我们去那个地方,就是上次我们遇刺的那个地方。”我扭动下脖子,心里忽然有些内疚,他有权利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因此而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第63章 蕉寒雨碎(3) 湖面上依然是欢声笑语,只不过早起的渔夫已经收船回家,剩下几个勤快的农妇在浆洗衣服。她们偶尔会恶作剧地用棒槌挑点水洒向身边的女人,被洒中的惊叫着回挑点水反洒回去,那没被洒中的在一旁笑弯了眉……个别趁乱洒点水给始作俑者,于是一帮婆姨个个笑得跟朵花似的。 我在远处看着,心里好生羡慕,身为公主,我却没有了平民时的幸福,这是为什么? 回到公主府,我叫来木匠,大致说了下形状,“……至于怎么操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用一只脚踩那个板,嗯,就像踩水车那样,一踩那滚筒就动了,然后拿稻子在上面打……”我边说边模仿那些农民的动作。坠儿“扑哧”笑出声,我停下手,很不高兴地闭下眼睛,“笑什么笑?要不你来!”不是你们一个个像讨债鬼逼着我赶制出这东西,我会像个笨蛋样来说这些我并不了解的东西吗? 笑容僵在坠儿的脸上,她惶恐地瞄眼嬴景玉,双膝一软,跪到地上,“公主饶命!” 她看他做什么?他们两个不声不响作成一对了?饶命?好像我天天没事就拿把刀,到处找人砍头,她这是故意的,故意破坏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嬴景玉在边上有点瞧不过眼,半是劝说,半是息事宁人地叹道:“公主一向大量,何必?” 他竟然帮她说话?一股妒火破胸而出,我拉下脸,冷冷问道:“嬴将军的意思是我今日饶了她就是大量,不饶就是小鸡肚肠了?我倒不知公主府什么时候改姓嬴了。” 这话说得重,嬴景玉的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他握紧双拳,铁青着脸恨声道:“景玉看来是狗拿耗子……”停了好一会,他才咬牙接着说:“我不过一名禁卫统领,如何敢管公主府的事?我也不配!告辞。”拱拱手,他气冲冲地转背走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所有的相思和痛苦全化成泪水,凄然落下。“你起来吧,你没罪,我有罪。”我踉踉跄跄地朝后院跑去,为什么要爱,明知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爱? 坠儿犹豫了片刻,脸上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毅然,她站起身,“公主!”追着我的身影冲进后院。 如果我不是公主,如果不是担心危及生命,她会这样关心我吗?孤独和痛苦像蚂蟥一弓身,钻进我的血脉里,吸走我体内所有的热情和温暖。原来我一直都是寂寞的!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个没有朋友的地方? 第64章 蕉寒雨碎(4) “公主,开开门啊。”坠儿惶急地在外面用力捶着大门。 “走开,别吵我。”我抓起楠木桌上的茶杯砸过去。门外安静了,可是我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嬴景玉以后不会再见我了,我这么伤他……我要的就是这样吗?为什么我总不能冷静地和他说话?是因为害怕失去吗?现在好了,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 我走!马上离开这,永远不再回来。 我擦干眼泪,猛地拉开门。坠儿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摔进门来。“公主,”她的脸上写满了惊喜。我已经没有心了,我管她惊喜不惊喜。 “坠儿,这附近哪有寺庙?我要那种在很高的山上,一眼可以望见全城的,有没有?没有马上去找!” 坠儿受了惊吓还没缓过劲来,陡闻我的话像个木桩傻站在原地没动。 “还不去?!” 她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公主,如果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可以打奴婢,骂奴婢,千万,千万……”说着,说着,她哀哀地哭起来。 “哭,哭,就知道哭!我要你去找寺庙,听到没?去找啊!”我暴怒地大吼起来,我重重地一拳砸在墙上。手疼,心更疼。我这样折磨自己,他也看不见,何苦? 坠儿忙不迭爬起来,“公主,你没事吧?”她珍珠般的眼泪滴在我破皮的手背上,滴得我的心跟被针扎了似的难过。她是无辜的,我怎么可以把痛苦转嫁到她身上?“我没事,坠儿,快去找寺庙吧,我想去上个香,求菩萨保佑早点研制出打稻机。”我是在安她的心,还是安我自己的心?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很自私,所以,嬴景玉不喜欢我,是对的。 md,他会后悔的!他丫不喜欢我,他去死好了。 “公主,要不要请嬴……” 我一把拽住她的领口,“不许提他!如果你做不好,我就换别人去。你能不能做好?”坠儿白着张脸连连点头,我这才松开手,“快去!慢一步打断你的狗腿。”坠儿吓得转身就跑,一不小心踩错了等,扭到了脚。可是她没有停下来,一瘸一拐的,以她能的最快的速度朝前院跑去。 我怎么……我一拳砸向墙,我是个混蛋,tmd超级混蛋! 第65章 倚石惊梦(1) “怀嬴,怀嬴,” 这讨厌鬼怎么又来了?我冷下脸,“郑二公子有何指教?”郑骁像是根本没有发现我的不快,骄傲地托起手中的玉像,说:“怀嬴,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去找过玉常张,他说这玉雕虽然没达到鬼斧神工,但已经是难得的精品,你看看。”我尽管很讨厌他这样三番五次来府里打搅,但是玉师傅夸过的一定非凡品,我不免动了好奇之心。 这是尊约半臂长的仕女雕像,眉目间有些像我,但是衣服、发髻却非这个时代所有。如果不是郑骁事先提起玉师傅,我个人以为还不如之前雕的红木女像。或许是我不懂吧。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玉师傅品的没错,这玉雕雕活了……” 郑骁不满地鼓下腮帮子,“我就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前些天那个你不说好,有玉常张的话就变成好了?其实这个也是我雕的,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我心里暗道声可惜,这玉雕的装饰部分雕得惟妙惟肖,惟独脸部的表情僵硬、平板,那双眼睛更是没有半点生气。我把玉雕还给他,“我已经看过了,郑二公子,谢谢。”他重重地把玉雕又塞回我手中,疼得我直皱眉,“怀嬴,尊贵的怀嬴公主,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如果你非要亲耳听到玉常张的评价才肯收下,来人,带玉常张过来!” 我大惊失色,玉师傅可是上了年纪的人,怎能用“带”?我慌忙跑到殿门口,迎上被几个家奴推搡着前行的玉常张。“拿开你们的狗手!”我劈手给其中一个奴仆一记耳光,“玉师傅,让您受惊了!”玉常张摸摸胡须,笑了,也不谦让,任我扶着他进大殿坐了。 郑骁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黑着张脸在门口站了一小会,突然用力踹了身边的奴仆一脚,“不长眼的东西,我叫你们去请玉师傅,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我只当没听见,一边吩咐给玉师傅备茉莉花茶,一边笑盈盈地在他身侧坐下,“有劳玉师傅亲自跑一趟,怀嬴惶恐。”玉常张正端起茶杯,闻听我言,惊得把茶杯往桌上一搁,“你就是怀嬴公主?”我点点头,把手中的玉雕递给他,“还望玉师傅宰相肚里能撑船,指点一二。” 玉常张沉吟了好一会,瞄眼已经进门坐到我们对面的郑骁,“郑二公子刀功了得,小老儿……”郑骁下巴微往上抬,一副“你都听见了吧”的得意样,我心底的怒火一下子蹿得老高,我冷冷地盯着他的下巴,问道:“郑二公子,你才说这玉雕是送给我的,对吗?”郑骁有些意外,他狐疑地盯了我一小会,点点头,“当然……”够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我转头冲玉常张微微一笑,“玉师傅,这玉雕现在是我的,我想请您指点一二,如果有人因此而对您有所不敬,就是对我的不敬!”郑骁呆呆地望着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拉长张脸,“好,好,好!哼!”他猛一摔袖,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玉常张望着郑骁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说:“公主,小老儿年纪大了,胆子却小了。” “不妨事,他不敢对你怎么样。”见他还是很担心的样子,我明白就算郑骁碍着我的面不敢动玉常张,可是他手下的人就难说了。“玉师傅为难,怀嬴也不勉强。您老稍候,我马上派人送您回去。” 第66章 倚石惊梦(2) 玉常张须眉连动几下,“公主不是为自个,是为了他吧?”我笑笑,不置可否。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地搁到桌上,“这是上次和公主一起去小老儿那的公子,要小老儿打制的东西,烦请收下。” 哎哟,还随身带着,准备随时随地讨要工钱?我嘿嘿一笑,点点布包,“我可以看看吗?”挺硬的,像是匣子,难道是嬴景玉给他姐姐月姬打的那副玉耳环? 玉常张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公主以为呢?” 这只老狐狸!我乜了他一眼,突然掀开外层的布。还真是个小巧的描金匣。我瞅眼玉常张,他摸着白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我。赌我不敢看?切,我是公主我怕谁!我一咬牙掀开匣盖,空的?! “公主请看匣子外面。” 匣子四面各雕了一名蒙面舞女,虽然动作不一样,可是瞧得出是同一个人。那舞蹈动作很熟悉,仿佛……我脸色大变,心里激动得想大声呐喊! “匣子空了,并不代表这个匣子没用了;相反,如果这个匣子够精致,它比里面的珠宝更珍贵。” 嬴景玉想说什么?要我别自轻自贱,还是…… 坠儿急匆匆跑进来,见我在发呆,不觉放慢了脚步,“公主,已经打听到了,在南边有一座叫玉峰寺的庙院,地势很高,只是……” 啊?寺庙?我惊醒过来,转眼去看身侧,玉常张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只是因为山路崎岖,鲜有人去,疏于修缮,现在有点荒芜了,奴婢这就叫人去修缮。”修什么修?那不等于敲锣打鼓地说我要去那上香了,到时候我成了动物园的猴子,还怎么借助雷电穿越回去?“不用那么麻烦,道路越崎岖,越证明我有诚心。”嘻,善意的谎言。“那地方有古树没有?就是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大树,一百年也可以。”坠儿的一张脸微微有些发白,这小丫头一定没有想到这点。当然这不能怪她,我也是临时想起那天被雷击的时候,正好站在校园里据说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苍松下。“如果你不清楚,再去问下。” “公主,”坠儿的一张俏脸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她紧咬着下嘴唇,好像即将说出口的是她内心不甘愿和害怕的。 “有问题吗?”我这一走,就是永别,我心里忽然有些不舍得,“有话尽管说,否则……”否则怕是没有机会说了。我在心底叹息着,补上这句。 第67章 倚石惊梦(3) “公主,”坠儿呜咽着跪到地上,“公主要有什么不痛快,可以打奴婢,骂奴婢,可是您,不能,再不能那样了。”她说着,说着,哭将起来。 她知道我要回现代,舍不得?除非她是巫师,会读心术。一道灵光闪过,我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哈,她以为我准备自杀?我有那么笨吗?“坠儿,你以为我又想不开,”我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又干这没觉悟的事?”坠儿抬起头,满脸的泪痕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以前我是傻瓜,现在不傻了。倒是你,要不要我去跟嬴将军说一下?” 坠儿把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多谢公主,坠儿高攀不起,何况嬴将军……月夫人也不会答应的。”我怎么把那厉害婆娘给忘了?我烦恼地抓抓头发,“总得给你个安排吧。”坠儿感动得连连叩首,“公主对奴婢真是太好了,奴婢只求能一辈子陪侍在公主身侧,就很满足了。”不能怪坠儿太过奴性,换在二十一世纪,为了生存,不也得违心说那些阿谀奉迎的话,以求升职加薪吗? 坠儿领命打探松树去了,我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悲伤,我那么努力做了如许事,还是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吗?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我不觉走到凉亭边。就是在这里,嬴景玉第一次展露他可爱而又睿智的一面,也该死的让我从此沉沦,一切都是命啊! 我慢慢拾起衣摆,掖进腰间。别了,所有的一切,别了,我爱的人! 一曲舞罢,我已经哽咽不成声。说着容易,做着难,我这内心的痛苦该如何解脱? 不远处的回廊那,嬴景玉正眼眸深深地望着我。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报??我慌乱地捏下衣角,才想起脸上还有泪痕。“有……事吗?”回身擦掉眼泪,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体内异常的悸动和欢喜,转过身去。他的右肩带手肘全裹着纱布,“你怎么了?”我不禁花容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面前,“怎么又受伤了?”不是因为救别的女人受伤吧?我心里又惊又痛,恨不能变出万能药膏给他治好伤。 “公主,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请求吗?”他大胆地望着我,眼中流露出的某种东西让我的心跳漏掉了两拍。“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妈呀,我咋答应这么快?至少要含蓄点,委婉点,这么说着好像我急不可耐,好像……他的唇角泛起抹笑意,一抹羞红顿时染上我的双颊。早答应也是答应,晚答应也是答应,区别就是,我很不好意思。o(n_n)o 第68章 倚石惊梦(4) “我这手是因为公主受伤的,公主就当是感谢,赏赐一样物事给我,可否?” 他要什么?坠儿?嫉妒贯穿过心肺,如利剑划过,疼s了;让我咬牙切齿,恨s了。“说吧。”我转头看向荷池,池中已经没有绿幽幽的荷叶,剩下一池的残根断藕。 “我想请公主把那晚为大王跳舞的舞女赏赐给我。” 他真要坠儿?!该死,他们两人该死,背着我……痛苦撕心裂肺地袭过来,天塌了,地崩了,我tmd成了超级猪瓜!泪薄薄地涌上来,“你确定要她?”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恨声问。 “嗯!” 我要疯了,我嫉妒,我恨s他们俩!“好吧,你带她走吧,走吧。”走到越远越好,最好是到地狱去。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圣人,所以,我嘴上祝福他们,心里却会恨他们一辈子。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在你眼中,我就如此言而无信?说了可以,啰嗦什么?”低头解下裙摆,我冷着张脸,昂首越过他,准备回寝宫去。 “我要的可是那晚为大王跳舞的舞女!” md,我都答应了,还要怎样?敲锣打鼓地给你送过去?想得美,我还没大方到这种程度,除非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女人,难道是人妖? “喂,喂,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话,你都走神?” 嬴景玉不悦的脸那么近地陡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吓得往后连退了几大步。“做,做什么?”我惊喘未定地拍拍胸口,“坠儿在屋里,你自己去找她,就说我答应了,ok?”我急急忙忙说完,掉头就走。我怕自己不争气,当场反口,当场把他给轰出去。 “站住!”他紧赶几步,拦在我面前,“怀嬴,你是故意的。” 我又怎么故意了?难道是鱼儿?什么烂眼睛,坠儿不强些?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坠儿。” 好吧,好吧,算我怕你了。“鱼儿可能在浆衣房,你自己……”他生气地往前踏了一步,我的心“咚咚”跳得像敲鼓,“你不知道地方?啊,我要坠儿带你去。”他的双颊现出明显的“月牙”,我害怕地缩缩脖子,“不是鱼儿?啊,舞工,那些跳舞的女孩都在西跨院,我叫坠儿带你去,你喜欢哪个,都可以带走。都喜欢,都可以带走。”他恶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睛里的东西让我想逃跑。丫的,我没那么胆子小,我才不怕他!可是空气为什么变得这么稀薄?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听好了,怀嬴大公主,” “我不是大公主,” 他半眯起眼睛,眼里射出几百万马力的超高级危险信号:“闭嘴,听我说。” “我本来就不是……” 他这下不客气了,直接用手封住我的嘴。一股男性特有的温热从他的指尖传到我的嘴唇上。我浑身发软,别说封住我的嘴,就是没封住,我也悸动得说不出半个字。 “听好了,我要的那个舞女,她从大王的寿宴上下来后,跟我一起抄过近路;我要的那个舞女,她和我一起经历过生死;我要的那个舞女,她虽然不够完美,却有颗善良的心。”为了强调,他又补上一句:“你一定知道是谁,对吗?” 我就是个傻瓜也该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是我能知道吗?“今天初三?”这丫早不说,明天重耳就要踏进雍城,我现在和他私奔来得及吗? 嬴景玉完全没有想到我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与他的话题没有半点关系的。他僵硬着张脸,惊疑了半天才重重地哼了声:“嗯!”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误闯进这个年代、不该爱上的男人,痛苦得恨不能杀了自己。 “对不起,”他的脸变得很难看,本来有神的眼睛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眼睛亮起来,这让我感觉自己很残忍,“明天你就会明白了。”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你的意思是,明天告诉我答案?”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狠下心点点头。 一阵风过,他仿佛在我的额角上亲吻了下,可是等我睁开眼睛,他已经走了。刚才是梦吗?为什么我的脸会这么烫手? 第69章 倚石惊梦(5) “坠儿,备马车,我们马上去玉峰寺。”我从箱底拿出专门存放贵重物品的珠宝盒,取出里面的粗麻纹手帕,这是嬴景玉的,我要带走。 老天爷,我不破坏历史,您就大发慈悲让我带这个回去吧。握紧手中的麻纹帕,一滴相思泪不觉滑脱下来,为什么要让我们认识?为什么要让我喜欢并爱上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珠宝盒最角落的描金匣。这是嬴景玉送给我的,老天爷,您一并让我带走吧。我小心地把手帕搁进袖袋中,扭身去梳妆台拿起那根银簪:一切都拜托你了! 别了,憎恨或喜欢我的人们,别了,这熟悉的小院,别了,你们这些可爱的小花、小草,别了。 坠儿满脸惊惶地候在马车边,“公主,香蜡都已经备齐,供品、布施的钱物也准备好了,就差僧衣还没来得及,您看?”小丫头还真是个理家的好手,可惜错生在这。我心里叹惋着,却莫可奈何。“没关系,走吧。” “轰”一声巨雷平地炸响,坠儿吓得“啊”地尖叫着跌坐到地上。 “坠儿,要不你回府吧。”此一去,我就不会再回来,又何苦拖累她走这一趟? “公主,坠儿只是……请允许坠儿一起去,好吗?” 这一路太寂寞了,她陪着也好,有个见证。我由着私心泛滥,点点头。 风猛烈地刮过来,重重地掀起车帘,又甩下来。 “要下雨了。”薛飙看着天上,自言自语道。 风再大,雨再猛,今儿个我也必须去那里一趟。“走吧。”想起嬴景玉期待的眼神,我忽然觉得他比我可怜,我比他残忍。 坠儿满脸忧郁地望我一眼,却不敢多话,半垂着头缩进马车的角落里。 风咆哮着,怒吼着,越刮越猛。难道风也知道我心里的苦楚,为我忿忿不平? 马车“得得”向前奔跑,惊起几只鸦雀,顿时“呱呱”之声不绝于耳。我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这一次去……不会的,这次说什么都要成功,否则明天……我不觉打了个寒噤,我怎能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公主,”坠儿溜眼在风中甩起又落下的马车帘,脸上写满了害怕。 “早要你不要来,偏不听。”想着就要回去,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重重地叹口气,明天嬴景玉来找怀嬴时,会受到怎样的打击?我是个胆小鬼,该进地狱的胆小鬼! 坠儿的脸白白的,这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可是她坚定地摇摇头,“公主去哪,坠儿就去哪。”她哀求地望我一眼,垂下头去,“公主不要扔下坠儿,好吗?”这话说得凄婉,不觉勾起我心底的隐痛,如果能选择,我会这样做吗?闭上眼睛,我往里靠了靠,“我有点累,到了叫我。”话刚落音,坠儿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见我已经闭上眼睛,她的脸上忽然露出抹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庆幸什么。 第70章 倚石惊梦(6) 我没有看见她的异常,就算看见了,我反正要滚蛋了,也不会追根究底。人活在这世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追究那么多,最终不快乐的是自己,何必?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万千的相思化成薄薄的泪涌上来,我不甘心啊,不甘心这么不声不响地就离开。难道要他说千万句爱我就甘心了? “公主,到了。”坠儿垂着眼,柔声提醒我。 到了?不管甘心,还是不甘心,走吧,别再婆婆妈妈的。 看到坠儿异样的眼光,我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风真大。”该死的眼泪,你少流点会s人吗? 掀开马车帘,我没有半点犹豫跳下马车。 风猛烈地卷过来,吹乱了我的鬓发和裙衫。 坠儿惊慌地拿件披风过来给我系上,“公主,”她缩着身子四下瞅了几眼,神情中流露出后悔和惊怕。 “你去马车上等我,不多久我就会回来。”不多久回来的就不是我了。我心里的悲哀更甚,泪水早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去车上吧。”转身,我大步向不远处的石梯走去。 “公主!” 叫魂啊?我没有回头,此刻的我就如那明知一去不会复返的荆轲,决绝而悲壮地朝前走,不回头,朝前走。人生有多少无奈?人生又有多少惆怅? 风呼呼地扑过来,肌肤起了无数麻麻点点,可是这种痛比起我内心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可能是许久没有人来了,石级上布满了青苔。我一心想快点上去,素性把披风解了,扔在石级上,然后手脚并用,努力向上面爬去。记不清摔了几次,滑了几次,当我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时,我有点想放弃了,放弃回去,放弃所谓的挣扎。 风呼啸着卷起地面上的残叶,扑头盖脸地砸过来,我多么期望这时能有一个宽厚的身子为我遮挡寒风,有个温暖的怀抱让我不畏严寒。泪水冰凉地爬过脸颊,反手拭泪时我才惊觉手心冰凉冰凉的,早已失去了暖意。为什么要让我受如此折磨?我爱一个人错了吗? 泪水蒙上来,我仰头望向长空,来吧,你这该死的老天! 不远处,一棵苍遒有力的大树傲然屺立在石壁边。 我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没错,距石壁不到三步的地方,一棵树干斑驳的苍松正迎风展现它的英姿。 观世音菩萨,菩提老祖,过路的各路神仙,拜托你们看在我平日没有做恶事、偶尔也做好事的份上,保佑我借这棵树回去吧。祷告完毕,我从袖里摸出银簪——银簪啊银簪,如果这番你助我做成此事,我回去一定把你当祖宗样地供在屋里,天天给你上香,供奉茶点。 “轰”天际骤然传来一声闷雷,跟着乌云翻滚着,奔腾着,像是千军万马向我头顶压来。天,黑了;光,暗了;风,却变小了。“喀嚓——”一道闪电像条矫健的金龙撕开乌云,向我劈来…… 第71章 魂悸魄动(1) “快躲开!”不提防,横里蹿出一条身影把我撞开。 “兹——”闪电劈在了大树上,把棵合抱那么粗的大松树烧焦了半边。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整个傻在了原地。 “你还好吧?伤着没?”嬴景玉仔细打量了我好几轮,确定我没有受伤,这才松口气,抬手拭掉额上的汗,“刚才好险……” 我这才惊醒过来,“你都做了什么?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我一把拽紧他的领口,“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你做了什么?”该死的,眼看就要成功了,他却插上这么一杠子! 他被我勒得脸红脖粗的,但是他没有反抗,更没有使蛮力攮开我。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气哼哼地松开手,很不甘心地重重踩了他一脚,“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知道,我救了你。” 一句话又掀起我心底的怒火,“你——救——了——我?哼!”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拿刀杀了他。 他没有说话,半眯起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了,“盯,盯着我做什么?”刚才还烈焰腾腾的怒火早跑到了爪哇国,“不准这么看我!”他闻言皱紧眉头,一双眼还真往斜里看。我心里倒有些失落了——平常没看到这么听话,今天倒听话了?! 他忽然大步走向那颗大树。 他要做什么?拔起那棵大树来打死我?他直接拿刀不更快些?我正胡乱猜想着,他已经走了回来,“怀嬴,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么蠢的方法结束自己的性命,我也没有办法,只当……”他的眼里突然现出薄雾,我正待细瞧,他把银簪粗鲁地往我手心里一塞,猛然转身,大步向另一边走去。“该死!”他重重一拳擂在石级旁的岩石上。 天啦,他不会以为我拿这银簪自杀吧?这也太可笑了,先不说这样刺下去能不能死,我自己也下不了手啊。再说了,我有必要跑这么远来自杀吗?那岂不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越想越觉得有趣,越想越觉得好笑,“哈哈,你以为我想自杀,我干嘛要自杀?哈哈,拿银簪刺喉,还是刺胸,那不是很蠢?”到后面,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嬴景玉转过身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居然还笑得出?”他看着我,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 “我为,为什么笑不出?”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嬴景玉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早忘了之前我在大笑。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在为我流泪吗? 他慢慢转过身去,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我发现他的右手指在流血。“等等,”我心急如焚地冲到他跟前,想都没想就抓起他的右手——他的手指关节处血肉模糊,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流。“你这傻瓜,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吗?”我掏出金疮药撒在伤口上,又去袖中摸出那条粗麻纹手帕。给他裹上吗?我回到现代岂不是没有可以拿来怀念的?我把手帕依旧塞回袖中,却去衣底用力撕下一块,给他把伤口裹了。 “你很珍惜这块手帕。” 这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血一下子蹿到头顶,我只觉得连耳根都有些发热。发烫。“什么呀?”我嘴硬地回了一句,转过脸,不敢再看他。 “怀嬴。” “嗯,”我转头看他一眼,急忙又扭头看别的地方。心跳得厉害,“砰砰”响得跟擂鼓似的,他没听见就好了,要不……我又羞又急,恨不能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我们,我们回去吧。”我话还没说完,已经像只受惊的小鹿蹦跳到下山的台阶上。 第72章 魂悸魄动(2) 脚下突然一滑,我不禁花容失色,惊呼出口:“啊——”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揽住了我的腰。“还是这么毛躁。” 我窘得恨不能没发生这件事,“谢谢。”我低着头,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孩。 “怀嬴,”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禁有些心动神摇起来,说话的语气哪还有刚才的凶巴巴?“怎么……”我转过头,立刻顶在了他的下巴上,他闷哼了声,却没有松开手。 我和他这样子真像情侣……我的脸更红了,我低着头想往后退,可是脚底一空,我吓得收脚往前急迈一步,这下好,我和他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更亲密地拥在了一起! 好像在古代,这样子男方是得对女方负责的,他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任,娶我呢? “怀嬴,” 该死!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胡想这些?我的脸跟涂了胭脂水粉一样,红透到了脖颈。“对不起,我不是……”我慌乱地用力推他,想尽快远离这种尴尬的局面。他闷哼了声,我发晕的头脑有点清醒了,“我是不是又碰到你的伤口了,对不……”他陡然低下头,温柔而惩罚似地吻上我的唇。 血像脱缰的野马在我的体内到处乱窜,我只觉得身子发软,脑袋发晕。我们不能这样,可是为什么我却回吻了他? “怀嬴,我去求大王,恳请他把你许给我。”嬴景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那个叫爱情的东西。 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为什么我的爱情这样艰难?泪水涓涓地流出来,我哽咽着摇摇头,“你不会明白的,不,你明天就会明白,很多事情早就注定,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我……”一道惊雷骤然在我身后炸响,这一定是老天爷对我的警告!我煞白着张脸,努力掰开他的手指,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我使命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放声哭出来。既然不可能,又何必让彼此难忘和痛苦?“你,忘了我吧。”不,我一点都不想让他忘了我!内心的呐喊撕破了层层伪装的外表,我是爱他的! “为什么?因为你是公主,我只是你父王的战利品吗?” 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他竟然这样想?!“放p!”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爱是施舍和救赎?你以为……”他的嘴角微往上翘,笑了。 完蛋,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兹——”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像个愤怒的使者猛然劈在我身侧的大树上。 老天爷发怒了!我要再不管不顾地说出真相,非但我,连他也难逃一劫!我的脸完全成了灰白色。罢,罢,罢,趁来得及,我一剑给他斩断了情丝……他利落了,干净了,不痛了,我呢,能利落,能不痛吗? “我说的是友情,友情是天下最难能可贵的,可以不分阶级、年龄、性别……”越往后说,我越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我这样强自辩驳,强自和他划清界线是为了什么?一缕悲伤呛入心头,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为什么有情依然被伤? “怀嬴,” 我几乎没有犹豫,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住口,怀嬴也是你叫的吗?”心痛得快死掉了,我竟然亲手扇掉我的爱,我的幸福。 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顷刻打湿我的面颊,“记住,不许叫我怀嬴!”狠狠心,我转身疯狂地冲下石级。 风呼呼地刮着,刮得我的心很痛。我想回去,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唇角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景玉!“不要哭。”我大声命令着自己,可是痛苦由心尖传到指尖,我可以说不爱,可是我不能不爱。 第73章 魂悸魄动(3) 我如旋风般地冲到马车边,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爬进马车里。“回府,马上!”坠儿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唤了声:“公主。” “没听见我的话?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气得擂了车壁一拳,右手关节处顿时火辣辣一片。嬴景玉的手上还在滴血呢,我的心碎成千万片,老天爷,你把我劈死得了。 “奴婢不敢!”坠儿俯身谢罪道,她很自然掀开点窗帘,“下雨了。”她不说犹可,一说惊得我跳起来,嬴景玉还在山上呢!“快,快拿把伞送上去。”坠儿微微一笑,点点头,抓过伞,跳下马车,径直往山上去了。 她知道谁在山上?嬴景玉是她叫来的?他们什么关系?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可是不管怎样乱,我到底还是搁不下心底的关切,掀开帘子——风还在“呼呼”地刮,哪有半点雨?这死丫头!我用力缩回手,任帘子打在车壁上,“噗噗”直响。 一会嬴景玉来了,我该怎么办?刚才真不该给他那记耳光,就算我想让他忘记我,也不用这么粗鲁和野蛮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车帘骤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他来了吗?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血仿佛一下子被剥脱出胸口,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坠儿嘟着嘴,掀开车帘,蹬上马车,她手里依然拿着那把伞。“他不肯要,说是老天要他死,他就死好了。”这是什么超级p话?坠儿一双眼睛猛然大瞪地望着我,我才发现因为过于紧张和担心,我一直咬着衣袖口。我尴尬地干笑两声,松开口,“他为什么不要伞?”这话等于白问,他肯定是因为我刚才那记耳光伤透了心。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能剁了自己的右手来向他赔罪。现在可怎么办好?去向他求和?我那记耳光不是白扇了吗? “得得得”一骑快骑夹着风尘蓦然从山南边闪出来。 “禀公主,晋国的重耳公子已到城郊,大王命你速速更换衣服,出城迎接!” 我心头一窒,该来的终于来了!我附在坠儿的耳边低声吩咐道:“我骑快马先回去,你去对嬴将军说,大王要出城迎接重耳公子,让他赶紧去护驾。”嬴景玉可能一时为儿女私情所困,但是绝不会因此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希望这点我没有看错,否则……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吩咐薛飙解下一匹快马,我自骑了,然后命他在原地等候到坠儿回来。 我真要依了历史嫁给重耳?不可以!可是不可以又能怎样?我心里乱成了一团糟麻。 等我换上吉服,薄施完淡妆,坠儿黑着张脸从外面闯进来,“公主!”我忙阻止她往下说,“你稍微拾缀下,跟我一起出城。”我边说边冲她使眼色,坠儿会意地点点头。 刚蹬上马车,坠儿就急不可耐地凑到我跟前小声说:“公主,”我轻拍下她的手,她不说我也知道嬴景玉一定说了难听的话。坠儿不满地鼓鼓嘴,“公主不愿意听,奴婢不说了。”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受了委屈我知道,可是这一次看我的面,别搁在心上好不好?”坠儿一双眼睛瞪得比鸭蛋还圆,“公主以为……才没有,嬴将军对我很客气,还说辛苦我了。”她的神色黯淡下去,“他说原以为公主是有胆识之人,没想到,”她瞟眼我,慢慢地说:“没想到公主也是世俗儿女。”我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公主看来不喜欢嬴将军。”连坠儿都瞧出了异样?我的心突突跳得厉害。“公主,我再帮您补点妆吧。”坠儿吐吐舌,貌似没有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摇摇头。女为悦己者容,要去见的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的人,我为什么要打扮那么漂亮?最好是,这样素颜的面孔不入他的眼,他直接选别的公主为妃,我岂不是可以全身而退?哎,想得美,却没可能。 第74章 魂悸魄动(4) 等我们赶到城西,守城的武官恭敬地回报,父王已经携手重耳去了云卷宫,留下圣谕要我速去那边会合。 “有别的公主来迎接吗?”我不死心地追问道。如果有别人捷足先登来迎接,或许还有点转机。 “没有,就公主一人。” 我的身子微微一晃,脚下一个趔趄,幸得坠儿机警从旁扶住,否则我就要当众出糗了。 一切都将按历史发生和发展,我面如灰槁,心如死灰。 “大王好像很看重这位公子。”坠儿一直乖巧地不说话,等马车跑过正街,即将踏上去云卷宫的路,她才轻启朱唇,状似无意地提了句。 我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这不关她的事。“我要你带套侍女服,带了吗?”坠儿似乎有些失望,可是她转了转眼珠,立刻满脸堆笑地点点头。见我一直望着车窗口,她马上接口道:“带了,腰带、配饰、鞋子都带了。”我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她,她一脸阳光地冲我笑笑,这让她本来俏生生的脸顿时平添不少光彩。让她去嫁重耳?既有了伴,又可以免了重耳的骚扰,我暗里有了主意。 天渐渐黑了,雍城里已经是烛火点点。我掀开马车帘,正待吩咐薛飙慢点赶车,就见几个农夫勾肩搭膀地相约去喝酒,他们大声谈笑着,好不自在!“真好!”我由衷地感叹道。坠儿探头瞅了下,笑眉笑眼地缩回头,“是好,也浪漫,就是光线儿不如府里的夜明珠亮。”这就如围城里的人羡慕外面的风景,围城外的人却羡慕围城里的恩爱。围城?我陷入重耳的围城里还能如此自由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公主,”坠儿的眼里一闪而过某种情绪,“坠儿自知愚昧,总是说错话,公主因而气坏了身子,坠儿就是千刀万剐也罪不容诛啊。” 我纳闷地回头看她,她正歪着头,紧咬手中的绢帕。见我望来,她慌忙松开咬着的帕子,“坠儿笨,坠儿知道。”说话时节,她的一张粉脸微微发白,眼角边还残留着一滴泪。 一定是我没有说话才引起她的误会,我替她拭去眼泪,“我没有生气,我在看外面的风景。”放下窗帘,我淡淡问道:“快到了吧?”这个弯转得不是很好,不过坠儿的脸色好看多了。“是的,公主,过了这条巷,再转个弯就到了。”我多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不要去那天杀的地方。嬴景玉,一滴相思泪脱眶而出,原来除了爱,我们还需要那个叫缘份的东西。 第75章 绮陌红楼(1) 刚过白玉雕缀的华表,陈公公像从地下冒出来样挡在马车前,“公主,请下马车。”坠儿面现惊讶望望我,见我毫无诧异,误以为我事先知道有此安排,忙从坐底拖出妆奁和装衣服的锦袋,抱在怀里。 左转个弯,直走不到五十米,就是云卷宫的东侧门。陈公公把我们引进去,一直到后花园靠荷池的厢房处才停下脚步,“公主,暂且委屈了,请。” 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忽然匆匆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的眼皮连连跳动几下,不满地低哼了声。他瞟眼我,挥挥手中的佛尘。那名小太监这才仿佛发现我的存在,慌得跪到地上请罪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公主在此,请饶恕则个。”陈公公一脚踹在小太监的腿上,“不长眼的奴才!去,先办好大王交下的差事,回头再跟你算帐。”小太监忙不迭答应“是”,连滚带爬地走了。 陈公公望望小太监的背影,转过头时脸上已经恢复最初的笑容,“公主,小奴才刚进宫,还不懂规矩,勿怪。”我笑笑,没吱声。这都是客气话,我再能也不敢得罪陈公公,他可是日夜伴着父王,天天进那么一两言,够我受的。“都说公主宽厚仁慈,你看这身边的坠儿姑娘都知书达理,”这阉人想干什么?我故意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果然,陈公公立刻住嘴不说,等我搁下茶杯才接着说:“圣命难违啊,公主告个罪,我想暂借坠儿姑娘一小会,可否?”狐狸终于露出它的尾巴来了,陈公公先开口提到父王,我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我笑着点点头,“陈公公有差遣,就尽管让她去。只不过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还望陈公公海涵。”说完我转头看向坠儿,“好生行事。陈公公可是父王跟前的大红人,办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办完了早点回来,我这缺了你的服侍,还不习惯呢。”坠儿慌忙点头称是,垂着手跟着陈公公去了。在出门时她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惹来陈公公不满地一瞄。 父王会要她一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办什么事?怕是那阉人自己有什么事要她做吧?管他呢,他要是敢不识相动我的人,我也不是吃素的。我转头吩咐站在两张椅子开外的妈妈:“过来,帮我梳头,要做坠儿那样的。”斜靠着梳妆匣的铜镜里印出张冰冷而工于心计的脸,我心里一震,这是我吗? 换上丫鬟服的时候,坠儿正巧回来了,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接过鱼儿手中的腰带替我系好。“公主还真穿这衣服啊?”她说完睃眼两边,我心下立刻明白了,“你们先出去,陈公公来了,让他在外面候着。”所谓杀鸡儆猴,我连陈公公都敢让他候着,你一个小丫鬟敢不说实话? 坠儿的脸隐隐有些发白,在经过一番紧张的思想斗争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侧,低声说:“刚才陈公公对奴婢说,如果奴婢能劝得公主更上丫鬟服,就赏我黄金百两。”这可是大手笔,一定有原因。“我听着着实吓了一大跳,嘴上答应了,可是我这心里还是向着公主的,公主是金枝玉叶,怎能穿下人的衣服?”她脸上露出无奈,“没想到公主已经换好衣服了。”她忽然附耳急急地说:“奴婢一时好奇,去找要好的姐妹打听,原来公主来前,金城公主不肯换衣服,还把衣服一剪子剪了。这事不知怎么就闹到了大王那里,奴婢去时,她正被剪了双手,说是大王口谕押到月夫人那去听候处置。” 这话有些奇怪,穆姬才是正夫人,不押到她那,却去侧夫人月姬那,可见父王表面没什么,心底里还是很计较当年穆姬为了救夷吾(晋惠公,姬圉的父亲),拿太子和公主的性命要挟自己。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和荣辱全悬在男人的嘴边,真是可悲啊!我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异日我嫁与重耳,不也是如此吗? 第76章 绮陌红楼(2) “公主,陈公公来了。”鱼儿探头进来,见我们四目皆望向她,有些害怕地吐吐舌头,很快又把头缩回门外。 “他一定是来看公主换好衣服没有。” 坠儿不提犹可,一提我倒想起另外一个奇怪之处,父王为什么非要我们都换上丫鬟的衣服?岂不是兵未出,先弱了己方的气势?难道是为了考验重耳的观察力和敏锐力? “……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做那种低声下气、侍奉人的事?”坠儿兀自在那愤愤不平,我不禁莞尔。“还不去请陈公公进来。”坠儿讶异地咧咧嘴,“公主。”如果能选择,我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直接和嬴景玉过神仙般的日子去了,可惜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决定和改变的。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幸福已经成了小孩嘴边的泡沫,只能想,不能碰。 陈公公干笑两声,谄媚地踱到我身侧不远处,状似仔细打量了几眼,说:“公主就是公主,穿什么都那么贵气。”我不想理他,我取过梳妆台的铜镜照了照,“都安排好了?来的公主多吧?”陈公公显然听出我话中有话,唱个喏,微弯下腰,谢罪道:“老奴侍候来迟,还望公主恕罪,实在是金城公主的事有点棘手,哎。”我暗恨得咬牙,这老狐狸提金城公主无非是想警告别不把他当回事。“咦,陈公公怎么站着?坠儿,快去搬椅子过来,真是越大越不明事了。”坠儿莫名其妙被我骂了句,心里很有些不快活,可是又不敢发作,搬了椅子就去侧边端了茶水过来。 陈公公本来笑眯眯地准备坐下,见坠儿端茶水过来,脸色陡然一变,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起身一甩佛尘,说:“其他四位公主已至云枢殿,大王口谕,请怀嬴公主速速前去,不得有误。” 还不得有误呢,我呸。心里这么想,我嘴上可不敢较劲,一边吩咐坠儿打赏,一边低头再次检视了下身上的衣物,“走吧。”“谁把钿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燕子尚且双栖双飞,为什么我却要受这锥心刺骨、挥剑斩情之苦?一滴热泪脱眶而出,我忙假装看裙摆,强自把眼泪逼了回去。 “咳咳,”陈公公假咳两声,放低声音劝道:“公主,咱家也知道如此着实委屈了你,只是这人啦,看长远点总没有亏吃,设若时日改变,公主能凤伴龙翔,今日之委屈岂不是值了?” 有什么值不值的,不就是做二锅头嫁给堂伯,然后成为晋国的正夫人吗?我才不稀罕!“走吧。”我面无表情地越过陈公公,率先踏出厢房门。 “陈公公,”坠儿刻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 “坠儿!还不过来?”我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坠儿一眼。坠儿吓了一跳,忙不迭答应着跑过来,可是毕竟心有不甘,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陈公公一眼。“看他做什么?难道想他给你做个推引,你好凤伴龙翔?”我冷笑一声,不再理她,顾自往前走去。 坠儿的一张脸气得煞白,她闷站了一小会,拎起裙子,小跑几步追上我,“公主,小心门槛。”我瞄了她一眼,为自己冲她发那无名之火感到内疚。我从袖口扯出手绢,递给她,“擦擦吧。”坠儿没想到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她才哽咽着接过手绢,小心地对折了,放进袖袋里,“奴婢要把这绢帕供在房中,以为祈福用,祈愿上苍保佑公主,洪福齐天。”她一脸慎重其事的样子,倒把我闹了个满面红,我越发感到内疚,“你呀!”我轻点下她的鼻尖,“快些走吧,要不那边有意见了。”坠儿忽闪下大眼睛,似乎想问什么,可是最终她只是微笑着用力点下头,尾随着我迈过云卷宫的那扇铜环门。 第77章 绮陌红楼(3) 重耳不晓得长得帅不?好像野史上说他今年有六十一二了,那应该是满脸皱纹,可圈可点——到处是斑斑点点,为什么有作为的人长相都那么随心所欲?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一会见面我该说些什么?总不能上去就跟他握个手,说“我是怀嬴,很高兴认识你”,他不把我当成疯子才怪。 像是瞧出了我的心思,坠儿骤然加快脚步,贴到我身侧低声说:“公主,陈公公刚才大概提了下,说是公主进去后只管先坐自己的,等他们酒过三巡,把盥洗的毛巾送过去即可。盥洗的物品我一会就去准备。”我只管坐自己的?穿个丫鬟服大刺刺地坐在一旁,看他们喝酒?父王搞什么名堂?我瞄眼距我们不到五步的影壁,心里有些犹豫起来。坠儿只当我像上次一样让她打头阵,轻笑着越过我,不多会就消失在影壁后面。 她很快又从影壁后转回来,“公主,” 难道宴会取消了?不用我去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既兴奋又紧张。 “公主快些,里面的公公说他们已经在喝第三巡酒了。”如落水还遭棒击,我暗想他们怎么不都喝死,那样一了百了。 “公主!” 我不满地翻下白眼,“急什么?”话虽如此说,我脚下却不敢慢半步,快速地绕过影壁,跟坠儿一起进入大殿内。 本来你敬我推、把盏言欢的几个男人,在我进入后突然怪异地安静下来,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望向我。他们知道我是谁?我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望向正中间那个人。他是在座唯一一个没有看我的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酒杯,像在思考某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抬起头啊,抬起头啊。眼看着就要走过宴席,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能过去掰起他的脑袋,看他长什么样。 很快,我们一行数十人步入殿左侧侍女候着的地方。我心里有些失望,下意识地回望一眼,啊?重耳的一双眼碰得我心里一哆嗦。他的头发还是溜青的,可是他的脸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纹,尤其是额头上那个大“川”字,简直是触目惊心!天啦,我要嫁的就是这样一个长相可怖的老头? 我掉转头去看比我早到的四位公主:玉刖郡主冷着脸、双手互搭地不知在望什么地方;金镜郡主本来一脸无聊地盯着天花板,见我瞧来,冲我微微一笑。玉羽郡主则一脸看好戏地瞅着我,我望过去,她也不躲避,和我对视了约一分钟,才松垮下肩,望向别处。她身边的玉屏郡主(郑嫦玉)连瞧都没有瞧我一眼,板着张脸坐在凳子上。真是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郑骁目中无人,盲目自大,他这妹妹强不到哪去。她以为自己是谁?我溜了她一眼,走到玉刖郡主的上首,站了。 郑嫦玉一脸绯红地闷坐了小会,陡然起身,站到了玉羽郡主的身侧。 她绝不会因为我才变得如此自觉,唯一的可能就是……宴席那边,郑王爷正眯着眼冷冷地盯着我。我毫不示弱地反盯回去,一个郑王府我还不放在眼里,可怕的是,郑王府似乎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左侧脸颊忽然起了为数不少的麻麻点点,那感觉就像有人在附近窥视我。是重耳吗?我略一沉吟,突然转过头去,那人回避不及,和我撞了个眼对眼。 那是坐在重耳左手边的中年男人,约四十几岁的样子,长长的髯须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惊和意外。他忽然屈身,附到重耳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重耳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些许不快。重耳摇了摇头。中年男人的袍袖动了,似乎在重耳的掌心写了个字,重耳喟然轻叹一声,慢慢放直了一直盘坐着的双腿。中年男人大喜,一撩衣袍站起来,冲郑王爷半揖道:“公子舟车有些劳乏,王爷,改日再聚,再赔今日不是,如何?”郑王爷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公主,”坠儿不知什么时候去哪端了个金盆来,里面放了少许水,边缘还搭了条擦手用的汗巾。“陈……”她这是干什么?生怕别人不晓得我是公主,生怕我没丢格丢到家?我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接过她手中的金盆。坠儿不明白我突然间怎么就不快活了,一时傻在了原地,她那双丹凤眼因为委屈,很快起了薄雾。我心知自己有些过分,可是我就是讨厌她这样子,动不动就红眼睛,好像我欺负了她似的。我端起盆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向宴席,不,向重耳一步步走过去。 第78章 绮陌红楼(4) 重耳没有动,在我走到他跟前的这二三十米里,他就那么坐着,没有起身,没有转头。等我到他身侧大约三步距离的地方,他忽然跳起来,速度之快,不亚于一个年青小伙。 我忙把金盆往前递了递(我真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刻意讨他欢心似的)。 重耳并没有马上把手伸进盆里,而是在半空中停顿了约一分钟,才慢慢放进去。几乎是刚沾到水,他就抬起手,然后,甩甩手,去餐桌上取过餐巾,擦了擦。 “轰”我脑袋里像是有颗原子弹爆炸了。 “您这是在做什么?”坠儿气得浑身发抖,冲到我身边时,身子犹在微颤不已。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惊悟这种场合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她的一张俏脸骤然失去了血色,变得异常惨白。 我把金盆往坠儿手中重重一搁,怒视着重耳质问道:“重耳公子的眼中就只有晋国,没有秦国吗?怎么可以如此藐视我?”真恶心,年纪一大把了,还叫公子?我对重耳越发反感起来。 重耳的脸阵红阵白,他边上的中年人忙扯下他的衣袖(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胥臣,正是在他的力劝下,重耳才答应娶“我”,即娶怀嬴)。重耳的眉头攒得更紧了,他很不甘愿地回望眼中年人,仿佛在问“一定要这样吗?”。 我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膨胀到了顶点,哼,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坠儿,我们走。”我一甩袍袖,转身向殿门外冲去。坠儿愣了下,旋即小跑几步,跟上我。在快出殿门的时候,她顺手把金盆塞到候在门边的太监手里。 “公主,请留步。”胥臣再顾不得什么合适不合适,撩起衣袍追上我。“公主误会我们公子了。”他边说边回头冲重耳使眼色。 重耳的脸阴沉沉的,这使得他眼角的皱纹越发显得纵横交错。他右边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年人(赵衰)急忙起身,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重耳满心不快地低哼了声,先是慢慢地走一小步,跟着大步向我走来。“公主请见谅,重耳实在是舟车困乏了。”他边说边双手抱拳,半揖下去。 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能因此坏掉这门婚事,岂不是如了我的愿?心里这么一想,我冷着张脸站在原地,既不还礼,也不答话,像是没听见样。 重耳尴尬极了,起身不是,不起身也不是,他斜瞟眼胥臣,意思是你干的好事。胥臣此刻又怎好开口?他只能以目示意,盯向重耳的腰间,微点下颌。重耳明白了,他钢牙猛挫,站直身子,一把扯下腰带,三下五除二地脱下外衣,塞到我的手中,然后又是半揖。 做什么?把这么件臭烘烘、脏兮兮的外衣塞给我,就算完事了? “公主,”坠儿在边上喜极而泣,“重耳公子这是愿意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公主啊。” 似晴天霹雳,我整个人呆住了。我原来一心巴望着他受不了这种羞辱,当场拂袖而去,没想到……一滴泪怅然落下,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主流泪了,这是为重耳公子的深情厚谊所感动啊。”坠儿双颊绯红,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是啊,重耳公子这种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君王之风,当真让人佩服得紧啊。”郑王爷捻着八字须,迈着八字步,不慌不忙地踱到殿门口,轻咳了声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人渣!我对郑王府的印象越发地恶劣,心想以后郑骁再敢来,非让他吃闭门羹不可。 “哈哈,公主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让须眉啊!”赵衰大笑几声,冲我一揖到底。站直身,他冲郑王爷拱手为礼道:“今日初到贵国,本该好好叙叙,只是我家公子确实困乏了,况且累及公主站了偌久,实在是大不应该,改天一定好好谢罪。” 这不是下逐客令吗?还说得那么好听!我把手中的衣服望坠儿那里一扔,“回府!”留个泼妇的印象再好不过,最好是重耳受气不过,直接拒绝父王的好意,那样我和嬴景玉或许还有点希望。一缕阳光爬过心头,我的心情瞬间变好了许多。 第79章 雨洒庭轩(1)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陈公公脚还没跨进门,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 我浑身一震,手中的玉梳如断了线的风筝碎落到地上。还是不能改变,我还是要嫁给重耳吗?“恭喜什么?贺喜什么?”我强压下满腹的酸楚,故作镇定地问道。 “看看,公主喜悦的泪水都流出来了,还装糊涂?”陈公公嘿嘿笑着,拿手掩了掩口,“还不是公主和重耳公子的大喜事。”我没有擦掉脸上的泪,我此刻能表达、能做的除了流泪,还有什么?“定了吗?”毫无生气而又软弱的声音穿过大殿,我竟然都不敢抗争! “那是自然,要不咱家哪敢贸贸然前来道喜?”陈公公像是才瞧出我并不是很高兴,轻咳了声,忽然压低声音说:“公主是担心公子之前的那些夫人?嘿嘿,这点其实不足虑……公主实话告诉咱家,那天的几位公主,瞅着可顺眼?她们的家人可都在秦国,将来一起嫁过去,敢不以公主马首是瞻?”这就是啦,我是二婚,所以要多带几个媵妾以彰身份。 “郑王妃求见!”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陈公公的脸色微变,“公主请恕咱家先行告退,哎,人言可畏啊。”他不说这句话我也会请他回避,毕竟公主府不是皇宫大院,轮不到他在场陪说话。我点点头,“陈公公事务繁忙,不敢强留。”我转头吩咐坠儿:“去拿玉禅大师送的那串佛珠来,还有,送陈公公走侧门。”坠儿答应着,自送陈公公出去不提。而我,端坐大殿,单等那郑王妃前来。 “公主啊,我的大慈大悲的好公主啊!”郑王妃一手挥着绢帕,一手撩起裙摆,就待给我下跪。我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起身拦住她,“使不得,王妃使不得。”只见她双眼微红,那眼里全是哀求,我心里就有几分明白了。“我家玉儿尚且年微,况且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郑王妃突然住口,一脸惊成了灰白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我摇摇头,她不解释我也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因为曾经为了能让我进现在的大学,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流着泪去求她的同学的。“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一切都是父王的意思,我也毫无办法。” “不,你能!你能决定谁去,谁不去!”郑王妃反手抓住我的手臂,急切地说。 似一道晴天霹雳在我耳旁炸响,陈公公这前脚才到公主府,他们后脚就知道了,皇宫里难道有他们的耳目?“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掰开她的手,踱到一边。窗外的月光冷清地照进来,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郑王妃傻住了,可是她立刻惊跳起来,冲到我面前,“你不要误会,实在是我割舍不下,厚颜去求夫人,夫人说别的王妃也来求过,大王烦了,叫她们去问你。”我心下释然,不禁为刚才误解她感到愧疚,“如此我去见父王说说看,成不成可别怨我。”郑王妃没想到一说就准,喜得抱着我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怀嬴公主是天下最善良、最有爱心的公主。”亲完她一阵羞颦,呐呐半天才自嘲道:“我是太高兴了。”母亲的心啊,真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第80章 雨洒庭轩(2) “你是为哪位公主来求情。”秦穆公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为别的公主求情,谁为我求情?我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来,“既不同路,何必勉强?”望着这个我叫了近三个月的父王,我心里忽然涌过不舍。他不说话了,锐利的眼睛中蓦然流出一缕忧伤,“怀儿就是心地善良,只可惜……来,陪父王下盘棋,以后怕是再难得有机会了。”一滴泪淡淡地涌出他的眼眶,立刻被他不着痕迹地泯掉了。可是我依然看见了,我的泪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地滚落下来,“父王!” “下棋吧。”他挥挥袍袖,阻止我说下去。他的双眼微红,强自撑着不肯再落泪。是的,他除了是我的父王,还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再舍不得我,也不得不为江山社稷考虑。我不再多说什么,任泪眼婆娑,如风中的百合。 “怀儿,你赢了。”秦穆公扔掉手中的黑子,长喟一声。 我凝视着手中的白子,这一子固然让我赢了这盘棋,可是却不能改变我既定的命运,赢了又有何意?我把白子紧紧地拽进手掌心,“这个就赏给孩儿吧。”秦穆公又是一叹,“你那个丫鬟不错,叫郑王爷认了,你也多个伴。” 什么?我浑身一震,猛抬起头来。秦穆公已经转头看向窗棂的某个地方,“别抗拒,怀儿,要想获得先机,先屈后伸。” 回公主府的路上,我心里掀起了巨涛骇浪,一定是重耳那边提出了要求,父王才会注意到我有那么个丫鬟。我的脸色大变,难道,这竟是重耳娶我的条件?一个丫鬟! “坠儿,我想请郑王妃把你认了,陪我嫁过去,你看怎样?”我斜瞟眼坠儿,心里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坠儿先是一呆,继而雀跃起来,“好啊!”似乎感觉到自己答得太快了,她的一张粉脸胀得通红,“我,我的意思是能一直陪着公主,实在太好了。”她的双颊绯红,整个人因为这意外的惊喜变得格外精神,那双眼更是透出股神采来。我瞧在眼里,忽然感到很不安,可是父王已经开口,我就是再觉得不安也得去郑王府把这事办成了。 郑王府的门前并不像其他王府那样冷冷清清,相反在距府门约十来步的地方还有小摊小贩在叫卖,这让我感到纳闷的同时,不得不重新看待郑王府。 鱼儿正待上前叫门,“哐当”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你来了,”郑骁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衫,背负着手望向我,“我还以为尊贵的怀嬴公主怎么都不可能踏进这扇大门。” 这话真是难听之至,不是王命在身,我铁定扭头就走。“王妃在府里吗?本公主有事相商。”如果他不是大笨猪,就该知道我所谓的有事肯定跟他妹妹郑嫦玉有关。果然,他暴睁下眼睛,急忙反问道:“你找我母亲?是为了三妹的事吧?”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我小半盏茶功夫,望得我都后悔不该来这趟。“哎,你自己都……”他恭敬地让到一边,“请,里面请!我这就派人去后堂请我母亲出来。” 第81章 雨洒庭轩(3) 郑王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侍候,我刚模糊地提个头,她就满口答应了:“外间传说怀嬴公主心地善良,天下少有,我今日才知所言不虚,以前我怎么就不信?以致……”她回头爱怜地望眼郑骁,没有再往下说。我却被她惊出了身冷汗,幸好她那时不信,要是信了,我岂不是要头疼死?“明儿个我就要玉总管去采买物品,再选个黄道吉日认了这门亲。” 太顺利了,顺利得好像都不是真的。是因为郑骁吗?不太可能,郑骁本身就是最好的例证。那唯一可能的就是……我心底一阵发冷,父王觉察到了吗?我要不要去警示一二?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公主,”坠儿原本焦急地在公主府门口转来转去,见我们的马车过来,立刻惊喜地迎上前,“公主,”她瞄眼先下马车的鱼儿,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公主请慢下马车。”她低声说完,也不等我回应,踩凳,掀帘,钻进马车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不坠儿不会惊慌成这样。我喝退其他侍女,单留下坠儿一个。 坠儿跪到地上禀告道:“玉刖郡主和金镜郡主带着大箱的礼物来访。”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完全在我意料之中,“哦,还有呢?”坠儿惊讶地抬起头,她立刻醒悟这不符合规矩,慌忙又趴回地上,“嬴将军也来了,还带着公主赠予的那把刀。” “他带着那把刀来做什么?”话一出口,我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子。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那玉刖郡主一见嬴将军,就,就……”她偷瞄眼我,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下去。“说,往下说!”我隐隐猜到了一点,心底顿时打翻了醋瓶,酸溜溜的。“是,玉刖郡主求嬴将军娶了她,说是为妾为奴都愿意。” “这不要脸的……”我气得一拍坐垫,“走,我们进去看看。”一卷袖子,我也不等鱼儿来扶,自己跳下马车,望内殿而去。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身后的坠儿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个奇特而满意的笑容。 我气冲冲地奔进正殿,玉刖郡主正傍在嬴景玉的身边说着什么。瞧他们俩亲热的样子,一股怒气灌顶而出,我指着大殿中的礼盒,厉声命令道:“把这些给我抬到御书房去,让父王也好好欣赏下。” 玉刖郡主没想到我一进门就来这招,那花容早变了颜色,边上的金镜郡主更是吓得哭出声来。她这一哭不要紧,把个气得发昏的我哭醒了——玉刖再可恶,金镜却是无辜的。但是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泼出去容易,收回来难,该如何收场? “等等,”嬴景玉大张双臂拦在抬礼盒的家丁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殿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望向我。我心里又气又恼,气的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我怎样下台?恼的是嬴景玉竟然为玉刖出头。我冷冷地盯着嬴景玉,努力放平声音叱道:“怎么,嬴将军又准备来管公主府里的事?”话虽然说得硬梆梆的,可是我的语气不觉软了下来,因为嬴景玉眼中突然现出的陌生让我感到害怕。 “公主,可敬的怀嬴公主,您就不能自己先欣赏后,再送给大王欣赏?” 金镜郡主吃惊地半掩下口,完全忘了之前她一直在哭泣。 我该怎么办?我有些后悔不该脑子发热,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了那样一个命令。 第82章 雨洒庭轩(4) “公主,请欣赏。”嬴景玉见我没动,拽过身侧家丁手中的礼盒,掀开盖子,把礼盒中的东西统统倒在盒盖上,顿时湖缎、杭绸滚落一地。 金镜郡主红着脸上前施礼道:“微薄之礼,还望勿怪。”我记得坠儿曾经说过金镜郡主是某位开国元勋的遗腹女,只因父亲早早去世,一直过着简朴的日子。虽也有说媒的,可是门第相当的只愿娶她为妾侍,即或有愿娶她为夫人的,她却嫌对方门楣不高,如此一年年拖下来,都二十好几了,依然待字闺中。 “金镜姐姐言重了,”我慌忙还她一礼,“是怀嬴太过鲁莽,冲撞了姐姐。”金镜闻言,一双眼早红了,我怕她再如前般那样泪落不止,也不等她答话,拉她到一旁坐下,“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听听。”金镜回头瞟眼玉刖,似乎有所顾忌。 糟糕,我怎么把那妖精给忘了?我装出才发现玉刖,起身半施个礼,“不知玉刖郡主玉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玉刖一张脸闪过恼怒,可是终究不敢得罪我,强自忍了一小会,才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深夜造访,还望恕不请之罪。” 都知道是大半夜了还跑来?我心里虽然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想必是有天大的事,才能惊动两位公主。”我说完也不管玉刖是否难堪,回头朝殿内的家丁、侍女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坠儿,你也出去。”我有些迟疑地望下嬴景玉,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请他也避让出去,他已经冲玉刖拱拱手,然后冲我和金镜拱拱手,“三位公主慢聊,嬴某改天再来拜访。”他眼里就只有那妖精?为什么先冲她拱手? “怀嬴公主,我们这次来,是想……”殿门刚被阖上,玉刖就急不可耐地冲到我面前说。 “坠儿,你去屋子四周瞧瞧,不准闲杂人等在附近逗留。”我看都没看她一眼,扬声吩咐道。玉刖好一阵难堪,她使命地咬着下嘴唇,眼里多了抹怨恨。 “公主真是事事周到啊,”金镜似乎瞧出了点端倪,抢在玉刖前说道:“金镜自幼丧父,不敢奢求什么,只是这婚姻大事……所以今儿个壮着胆子来求公主指点一二。”她说得委婉,我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她们尚有一丝转机,我却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我与玉刖又计较什么?“人有鸿鹄之志,也有平庸之志。如同女子,有愿为正堂,日日食糟糠也觉得快乐;有愿为媵妾,住雕梁玉栋,束缚自由却甘心情愿。怎样取舍,全在乎自个。怀嬴所能奉告的仅如此。二位公主如果没有别的要事,怀嬴有些困乏了。” 第83章 雨洒庭轩(5) 送走两位郡主,我完全冷静了下来。我漫步到玉刖送的礼盒前,轻轻掀开盖子——里面只有一幅绣像,上面绣着腾云驾雾的一龙一凤,难道玉刖已经猜到?那她今晚前来只是想求证下?为什么坠儿说她要嬴景玉娶她?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以为一切都是板上的钉钉,不可更改了吗? 右侧地面横躺着一面小巧的梳妆镜,我拿起来,镜中顿时现出一张阴沉的脸,一双因为嫉妒而变得可怕的眼,这是我吗?这是那个大大咧咧、不记仇的我吗? “公主!” 坠儿?我下意识地把镜子往身后一藏,“什么事?”坠儿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她立刻换上恭顺的笑容,“奴婢看天色不早了,公主是不是需要盥洗好就寝?”不提盥洗还好,一提我立马想起重耳那张皱巴巴的脸,也罢,坠儿这是自个愿意的,怪不得我。“不了,你打点清水来,我洗把脸就好。”坠儿一脸错愕,她心想:盥洗不就是洗脸吗?公主今儿个怎么了?但是她嘴里却利索地应声“是”,转身取水去了。 我再次举起镜子,这回镜中是一张平静的脸,一张平静但无奈的脸。我轻叹口气,什么都想开了,是不是就没烦恼了? 第二天早早地我就醒了,我探头望望窗外,依稀还有晨星。我闭上眼,努力想再睡会,可是心底里像是有什么在抓挠着,搅得我六神不安,我索性坐起来,吩咐更衣。 好不容易捱到鸡鸣三啼,我忙吩咐鱼儿拿着我的名刺去郑王府投贴。郑王妃很快回了信,我心头一松,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一层冷汗悄然爬过后背。等到郑王府的认亲红贴送来,我额角上已经微微有些烫手。好在主角是坠儿,所以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我就回屋去歇着了。据后来鱼儿形容,坠儿那天就像攀上高枝的孔雀,尾巴翘得比天还高。这些并没有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平步青云?得意忘形是在所难免,让我感到意外和惊讶的是郑王妃竟然把腕上的玉镯送给了坠儿!她难道没读懂我贴里的意思? “公主,这?”坠儿高举着刚从腕上撸下的玉镯,探询地望我一眼,慌忙又低下头去。 哼,算你识趣,还知道我是公主,你是丫鬟。我心里想着,正准备说既然是郑王妃赏的,你就拿着吧,突然,一线白芒从玉镯的内侧晃出。我心里一惊,暗想郑王妃送这玉镯会不会有别的用意,“拿过来我看看。”坠儿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可是她立刻垂眼、快步把玉镯送到我手中。 玉镯色泽均称,入手微温,一看就是带了多年的上好玉品,我心里越发肯定这内里有古怪。“先搁我这,我欣赏完就还你。”不用看她,我也知道她心里忿恨到了极点,可是不解开我心中的疑惑,我怎能安心? 遣走坠儿,再喝退宫内的侍女,我忙举高玉镯,查看它的内壁。这是块上好的天然翠玉,整体通透明亮,唯有圈边是一抹深绿,恰似点缀样。我来回瞅了几次,都没有瞧到那线白芒,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沮丧地把玉镯搁到枕边,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玉镯中间淡淡现出圈白芒。我兴奋地抓起玉镯,里面糙糙的,有些咯手。 第84章 寒蝉凄语(1) 这几日朝中连着出事,先是礼部尚书被贬出城,接着是我的异母哥哥嬴朔源被调至军机处任一闲职,跟着陈公公由内务总管贬为外勤总事,父王甚至下令,非有要事不得擅自拜见重耳公子,一时人心惶惶,猜疑之声遍布满朝野。 郑王府虽然表面上没有变化,可是那些距府门十步远的小摊点先是退挪近五十米,继而渐渐地消失了踪影。探子说原来郑王妃喜欢隔三差五去串门,这阵连二门都不迈,老老实实地呆在王府里。 他们也感受到了吗?我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兴奋的是这一趟穿越没有白来,我亲眼目睹了宫廷的权力之争;担心的是暴雨倾盆之下,累及无辜枉送性命。只可惜我没有那个权利,也没有那个能力阻止这场人祸,名利诱人心啊!在忧心和惆怅中,我的病情不觉加重了。 “怎么就生病了?”嬴景玉在得到信后立刻赶了来。 我心里好一阵感动,我原以为出了玉刖那档事,他会对我很冷淡,没想到还是来了。 赶走屋里的侍女,见他还站在那里,我忙点下凳子,示意他坐下,“怎么不坐?嗯,搬过来点,坐到我身边。”话甫出口,我马上觉察出这话太过暧昧,“我的意思是这样说话方便些,隔墙有耳。”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明白,我绝不会误认为公主这是在对我示好,嬴某没那福气。”他嘴里说得刻薄,手下却抓过凳子,搬到我床边坐下。我心里羞愤交加,恨不得咬他两口才解气,可是这时候不是生气的时候。“古有良禽择木而栖,今却是贤臣择主而侍,我父王在位这么多年,国兴家旺,于友国更是宽仁厚待,这也是历史所然,嬴将军,以为如何?”嬴景玉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算说话,他一直在看着我,那眼里全是让我害怕的柔情。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怎么,我说的不对?”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自己会迷失在他的暧昧中,会不顾一切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没有,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活见鬼,这好像是现代泡mm常说的经典句型。“我放的屁也是香的?”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话太粗俗了,嬴景玉显然大吃一惊,我刚恢复颜色的脸顿时红得跟个大苹果似的,“我……别说那些好听话!”余小娜说过不好解释,干脆耍赖,强硬跳过去。还别说,我现在还真的特想余小娜。 “公主就是公主。”嬴景玉轻轻喟叹一声,把个在神游的我惊得差点摔下床去。“什么?你才说什么?”我红着脸,慌里慌张爬回被子里。 他皱起眉头,轻咳了声,“看来公主当真病得不轻。”这是在嘲笑我!我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在装病?”他的唇边露出抹轻笑,“我可没说。”我翻下白眼,忽然觉得酸软的身子有点力气了。 第85章 寒蝉凄语(2) “来人,送客。”我瞪着他,大声吩咐道。 嬴景玉收起笑容,很不高兴地反瞪了我一眼,“公主以后没有要事,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嬴某身为禁卫军统领,职责在内宫。”这混账东西说我在耍他?我一时气结,不觉猛咳起来。“啊?你怎么了?”嬴景玉脸色大变,正待伸手替我拂背,陡然想起这于礼不合,悻悻地收回手,说:“嬴某如果说错话了,公主还望不要往心里去,身子骨要紧。”他这算是道歉吗?我恨恨地瞪着他,“不说我装病了?”嬴景玉摊开手,正想辩解,那外间的侍女听闻我吩咐送客,已经款步走进来。“如此公主好生养病,嬴某自省,定不负公主所托。”他这说的哪门子西洋话?可是碍着侍女们的面我不好意思问,只好假装听懂了,轻“嗯”了声。 说也奇怪,嬴景玉这次拜访后,我的病竟渐渐痊愈了。我这才想起有好阵没见到坠儿了,莫非她攀上高枝就忘了我这旧主? “鱼儿,去叫坠儿来。”我说这话时,心里窝着火。 “啊?”鱼儿的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她才想起这很失礼,慌忙闭上嘴巴。可是见我盯着她,她只好红着脸重新张开嘴巴,说:“大王不是下旨让她去服侍重耳公子吗?公主不是也答应了吗?” 啊?我手中的铜镜跌到地上,发出“哐”的脆响。为什么记忆中没有这件事?“是吗?”我紧盯着鱼儿,如果她说谎,我一定能看得出来。鱼儿有些心慌,但是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就点了点头,“是的,公主还吩咐我把郑王妃赏给她的玉镯还给她。” 不对啊,如果真有这事,我一定记得。“我是不是发过高烧?嗯,就是烧得不省人事,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过?”我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汇,尽量把话说得通俗些,鱼儿不比坠儿,话说得稍微委婉点,就听不懂。 “没有啊,公主的额头虽然有点烫,可是很清醒,还要我把玉刖郡主送的那幅绣像拿给装裱师傅装裱,说是以后挂在房中,好欣赏。”鱼儿吐吐舌,“公主莫非又失忆了?” 这事我记得,但是,为什么坠儿那节我不记得?“鱼儿,你去把父王那道要坠儿服侍重耳公子的圣旨拿来我瞧瞧,我真不记得了。”鱼儿又是一脸错愕,“不是口谕吗?陈公公亲自来宣旨的。”一定是坠儿那死丫头买通了陈公公,假借父王的名义行事。哼,她以为现在生米做成了熟饭,我奈何不得她麽?“你才说我也答应了,是你亲耳听到的,还是听坠儿说的?” 鱼儿想了想,“是坠儿姐姐说的,哦,”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公主是怀疑坠儿姐姐……” 第86章 寒蝉凄语(3) “闭嘴!”我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要是敢把今天的话泄露出去半个字,哼,后果你自己知道!”鱼儿的一张脸吓得跟白纸样,双腿一软,她跪到地上,“我发誓我一定不说出去,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誓言这东西,地球人都知道,讲诚信的会牢牢地记住;不讲诚信的,说过就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再毒的毒誓,都不可能真地发生,它不过是给人心里一个安慰罢了。 “你去趟云卷宫,拿上我的名刺,要……请坠儿回府一趟。”至于把她叫回来做什么,我没想。“可是……”鱼儿小心地瞅了我一眼,鼓足勇气说:“可是大王不是下令不准随便拜见重耳公子吗?” 那是对别人,难道是对我吗?我心里想着,嘴里不快地闷哼了声,“就你聪明,我是叫你去找坠儿,又不是重耳公子。”鱼儿这回听明白了,高兴地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去,好久没见坠儿姐姐了,好想她。”我心里有些嫉妒,如果是我,她会这样想我吗? 鱼儿这一去,到了下午三、四时才回来。我心里憋的怒火,足足有三尺高——这还没成凤凰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坠儿斯斯然走进来,仅仅是道了个万福,并没有像以往行跪拜之礼。我下意识地扫了眼她的小腹。她似乎觉察到了,脸微微一红,“公主可以屏退左右麽?” 屏退左右?她还有什么伟大的话不能让别人听到?我暗里冷笑一声,哼,我倒要听听看,她今天怎样巧言令色为自己辩脱。喝退其他侍女,我盯了她一小会,才徐徐地问:“你在那边还好吗?”余小娜说过先给人个胡萝卜,再给一棒,被打的人就没那么火大了,75%可能说实话。 坠儿大吃一惊,她不敢相信地摸摸耳朵,“公主不怪我先斩后奏?”她说着眼圈红了,双膝早跪了下去,“公主如此待坠儿,坠儿却辜负了公主的厚爱,”她吸了吸鼻子,说:“不管公主相不相信,坠儿对天发誓,今天所说句句是真,句句发自肺腑。”她哽咽着以首叩地,“坠儿深知公主不愿就这样去侍奉公子,所以,所以坠儿一咬牙擅改了大王的口谕。” 啊?父王是要我去?不对吧,我好歹也是皇室公主,要去至少也得有个名目去,怎么可能这么低声下气、像个妾侍的过去?找陈公公来当面对质?要是他被坠儿收买了,一口咬定是这样,我岂不是自找难堪?去找父王?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我溜了眼坠儿,她的腰间好像……对,重耳那天挂的就是这个玉佩!我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坠儿这小妮子看来深得那老头的喜欢,我要是再为难她,日后怕是不好相见,罢罢罢,反正我也不属于这个时代,她爱这么着,就这么着吧。 第87章 寒蝉凄语(4) 我起身扶起坠儿,“都要你不要下跪了,你看你,”我冲她微微一笑(我觉得这时的自己像个巫婆),“你如今也贵为郡主,我们还是姐妹相称吧。”坠儿扑棱棱闪了两闪大眼睛,“公主是当真麽?那坠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微一错愕,含笑点点头。 送走坠儿,我长吐一口气,忽然觉得内心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梗在那里——是因为坠儿突然由我的丫鬟变成郡主吗?我不是一直都希望她能找个好归宿,甚至都想成全她和嬴景玉吗?为什么会这样?那个重耳不是我不想吗?为什么又会嫉妒? “公主,公主,”鱼儿连叫几声,见我没有反应,忍不住拿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 “什么?”我吃了一吓,往后退了一步,“做什么?”我缓过神来,生气地瞪着她问。 鱼儿的脸色本来就难看,这下越发显得灰败了,“公主,我能不能不去云卷宫?”她说完看着我,眼里全是哀求。 “去云卷宫?谁要你去云卷宫?坠儿?” 鱼儿点点头,然后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公主,我可不可以不去?” 我慢慢地眯起眼睛,好啊,这前脚跟我称姐道妹的,后脚就开始管我府里的事,老虎不发威,她当我是病猫?我冷笑一声,“你当然可以不用去,你是公主府里的人,又不是……又不是别府的人,哼,以后谁跟你说要你去哪,你就要她来找我,我倒不信这公主府还轮到外人来做主!”我本来想说郑王府的,可是想想不对,临时改了口。 一晚上我都睡不香,心里梗梗的,很不舒服。偏偏第二天老天爷发怒,密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不觉感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如果就这样睡着再不醒来,该多好!环顾身边的侍女和太监一眼,我心里说不出的寂寥和悲凉——他们对我好,是因为我是公主,而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朋友。我忽然很希望嬴景玉能来看我,我这时多需要一个真正关心我的朋友啊! “嬴将军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心里掠过一阵欢喜,我快乐得都想放声歌唱了。“快,给我梳头。”我不要这么乱蓬蓬地见他。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虚软的身子骨哪里能移动半分?我正想吩咐侍女扶我起来,嬴景玉已经黑着脸大步闯进来。 我又喜又窘,喜的是他没有因为我的不准而放弃,窘的是我头发凌乱,仅着单衣。“快拿披风给我披上。”我话还没有吩咐完,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等侍女给我系好披风,站到一边,我才发现嬴景玉一直是背对我站着。“嬴,嬴将军这次来是有什么要事吗?”我努力想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可是喜悦的泪水早就夺眶而出,细细密密地熨烫着我寂寞的心。 “一定要有要事……”他猛然转过身,他似乎大吃一惊,跟着眼睛红了,“你,你怎么瘦成这样?难道公主府缺钱缺到这个地步?”他黑了许多,瘦了许多,那颌下甚至杂杂地长满了胡须。我真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那张分明为我而憔悴的脸。我转头望向别处,但是心疼的泪水却越过心坎,润润地滑落下来,“将军府也缺钱吗?”我轻叹道。 第88章 寒蝉凄语(5) 静,屋里死一样的静寂。 “你们都出去。”嬴景玉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在空寂的屋子无疑如平地惊雷,我唬地转过头,他正大刺刺地盯着我。我想移开眼睛,可是他眼中的痛苦如万千磁力牢牢地吸住我所有的思维。“你为什么生病?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吗?”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字字如重锤敲在我的心尖上。我默默地看着他,看着我所爱的男人用看不见的刀子一刀一刀剜割我滴血的心。“你,你怎么哭了?难道我说错了吗?”他看上去有些慌乱,他使劲搓搓手,“别那么看着我!”他用力跺下脚,转头看向别的地方,“我听说大王准备把你许给重耳公子,是真的吗?”我心头大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他的身子晃了晃,好半天才转过头来,“这么说是真的了,怀嬴,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他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见我望来,他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啊,是不是真的?”如果泪水能够冲刷历史,改变一切,该多好!我悲伤地望着他,我多希望我能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他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跟着肩头塌软下来,“是真的对吗?我没希望了对吗?”突然,他的眼中掉下一滴泪来。 我的心似被利芒狠狠划过,我突然憎恨起自己来,为什么我就不敢试一下,管它历史不历史?“景玉,其实……” 他的嘴角渗出一缕血,他痛苦地捂着胸口倒向地面。“景玉,你怎么了?”我惊慌地跳下床,我完全忘了我卧病在床好几日,已经没有力气走到他身边。“景玉,”我伸出手想抓住他,“轰”一声惊雷骤然在窗边炸响,我惊恐地发现他的鼻子也在开始渗血。 老天爷在警告我了,如果我再执意说出真相,他一定活不了。我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伸出的手,我知道今生我再不可能有爱情。“你走吧,我不爱你。” 屋里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我们都不存在。 嬴景玉慢慢地站直身子,一把擦去嘴角的血迹,“我知道,高贵的怀嬴公主怎么可能看上我这没根底的异族人,我傻了不是?”他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撵着、赶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喃喃地低语着,任泪水一次又一次湿透痛苦的心。 如果有人告诉你“爱情就是一切”,千万别相信,因为爱情之外还有很多东西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嬴景玉走后,我的病竟渐渐好了。 为什么他一来,我的病就好?老天爷,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越发地消瘦,有些不爱说话了。鱼儿找了些蟋蟀来,用瓦罐装了,拿草根去拨弄它们想逗我开心,可惜我心已死,瞧什么都觉得无趣。 第89章 寒蝉凄语(6) “公主,大王的銮驾已至府外,快些……”张总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见我头发蓬松地闲坐在凳上,不觉一窒,后面接驾的话哪还说得出口? 我懒懒地看他一眼,立刻惊跳起来,“父王来了?他来做什么?”说完我顿悟不该说这句话,我瞟眼张总管,“你先去接驾,唔,就说我病体违和,下不了床。”张总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犹疑,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他恭敬地弯下腰,应声“是。” 等张总管转身,我立刻冲进内宫,揭过床上的被子钻进去。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我慌忙爬起来,半支着身子吩咐道:“鱼儿,快,拿根发带来。”这不比平常人家,父母来还可以赖在床上,父王(我心头酸酸的,按理我该称他为秦穆公的)毕竟是一国之君,我不起身接驾已经是大不敬,这躺在床上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匆匆系好发带,我已经出了身冷汗,身在帝王家,原来也有死的恐惧。 “大王到!” 我浑身一震,脸早变白。我掀开被子,就势滚跌到床下,“怀嬴接驾来迟,还望恕罪。”秦穆公抢前几步扶起我,依旧把我送回到床上,并且拉过被子给我盖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这哪里是什么君王,分明就是一个爱女心切的慈父啊!我鼻头一酸,眼泪早如断了线的珠子成串地滚落下来。 秦穆公皱皱眉头,忽而挥挥袍袖,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颤,他想跟我说什么?重耳?“怀儿,”他的声音不重,可是听在我耳里却如擂巨鼓,我的脸唰地变成惨白色,我所担心、害怕的终于来了!“父王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让秦国成为无可匹敌的泱泱大国,永远屺立在东方之上!”他的目光灼灼,比晨星还闪亮,还耀眼。“你一直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你不会让父王失望的,对吗?” 为了所谓的霸业就可以把最疼爱的女儿牺牲掉? “怀儿,在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宵小儿郎,焉能配你?” 什么配不配,是面子的丢失和找回吧? “况且大丈夫重在志气,而非外貌。重耳非池中物,切勿轻视之。” 我敢轻瞧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吗?我正胡乱想着,秦穆公已然起身,准备摆驾回宫了,“好好养病,为你自己。”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流水尚且无情,我又怎能期待以霸业为重的君王给我爱情的自由呢?他说的对,为自己,我得快点把病养好,回现代去。 第90章 含泪忍悲(1) 从描金匣里找出久违的银簪,我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那山上,一缕薄红顿时飞过我的双颊。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痛苦却那么漫长? “什么?公主准备出城?”鱼儿惊讶地掩掩口,“公主不知道大王已经下了禁城令?没有大王的手谕,谁都不准擅自出城。” 父王下了禁城令?是因为玉镯内所刻的那几个人吗?我心底滑过绝望,我连逃避都不可以,要生生地承受这锥心刺骨的相思之痛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鱼儿的一张俏脸吓成了苍白色,她不安地偷觑我一眼,见我没有动怒的意思,嘟嘟嘴,强辩道:“我还以为公主知道呢。”在这密不透风的公主府,我怎么可能知道?想起坠儿以往的种种,我惊骇地发现,失去她,我竟像是与这世界完全脱钩了。 “最近……”本来我想问最近郑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可是看着鱼儿单纯而无邪的眼睛,这句话在我的喉舌间来回打了两个转转后,被我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一会没事去找几个蛐蛐来。”鱼儿显然被我吓了一大跳,不过她立刻高兴地蹦起来,“公主想斗蟋蟀?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说蟋蟀好玩来着。”她快活地吐吐舌,“奴婢马上去。” 真是长不大的丫头!我摇摇头,不知怎么就想起李商隐的一句诗:“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我只不过比她大几岁,可是我的心态却好像比她老了上十岁,是因为我身处权利斗争的漩涡中吗?我能不在其中吗?我换上轻便的外衣,悄悄去到前跨院找薛飙。 “公主!”薛飙惊讶地咧咧嘴,可是他马上从椅上跳起来,恭敬地让到一边。可能事出突然,他眼中的警惕没有完全被掩盖,让我瞧了个真切。“小声,”我示意他坐下,薛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薛某站着就好,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薛飙,莫非,他暗里投诚了某人?我本来有一肚子话想问他,现在全化成了淡淡一笑,“许久没过来,来看看。”薛飙黝黑的脸膛隐隐泛红,他强自打了两个哈哈,笑着说:“薛某一个粗人有什么好瞧的。”话是这样说,可是他的心情明显见好,甚至歪坐到身侧的椅子上。 “薛大哥太客气了,若非薛大哥几次相救,怀嬴怕是今时今日已不能安然坐于此。”思及河畔那次与嬴景玉几乎身死,我的眼圈不觉泛红——桃花依旧笑春风,可是那人面却永远只能在梦里追忆,此情此景何以堪? “公主言重了!嗨,”他一跺脚猛然站起来,“这么说吧,我老薛最见不得女人哭,公主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老薛力所能及,别说上刀山,下火海,就是滚油锅,我要皱下眉,我就不姓薛!”这话说得响亮有趣,我不觉笑起来,“哪有?我不过是好奇父王为什么下禁城令,来瞧瞧你是不是知道。病了一阵,都不晓得外面是什么样了。”薛飙是那种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的人,我如此开门见山一敲,他若心里有事,一定会泄露出来的。 第91章 含泪忍悲(2) 薛飙怔了怔,眉头迅速地攒在一起,形成个倒“川”字。他紧握双拳,像是碰到了难以决断的事情。突然,他慢慢舒展开双手,我的心莫名地跟着紧张起来,他会告诉我真相吗? “公主,实不相瞒,薛某对此也不甚了了。”我好一阵失望,我以为和他至少是朋友,现在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不过,目前情势非比平常,公主好生养病即好,外面的自然有人去管。”这话里有玄机,分明是暗示我少出府,少走动。“多谢薛大哥关心!”既然问不出什么,我也失去了继续呆下去的兴趣。 “公主,公主,”鱼儿一脸快活地提着个笼子跑进来,“看,我给你找到了什么?铁头大将军!”她得意地提高点笼子,好让我看清楚。 来得正好!我笑着就势站起来,“薛大哥,小丫头小,不懂规矩,勿怪。”我也不等他答话,转头假装认真地看眼笼子,“果然不错,鱼儿,回头重赏你。”鱼儿的一双眼笑成了眯眯眼。 薛飙一张脸阴晴不定,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是碍着鱼儿在场不好说,他弯下腰,摆出恭送的架势。 “那薛飙竟敢在公主面前摆谱,真是的!”我们前脚刚出薛飙的宅子,鱼儿就低声抱怨道。我笑了笑,“别乱说。”鱼儿吐吐舌,乖乖地跟着我回到寝宫里,不再多说一语。 “鱼儿,你知道父王为什么下禁城令吗?”此事不弄清楚,如骨鲠在喉,不清,不爽。 “公主真不知道啊?”鱼儿脱口惊呼,她立刻掩上嘴,一溜小跑跑到殿门边,瞄了瞄左右,回来时她顺手关上了门。她知道?我心底泛过一阵激动,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鱼儿附在我耳边急急地说:“听说有人在东面的壅游(地名,位于今陕西省宝鸡市东北部)集结了数十万重兵,意图勾结重耳公子谋反。”她微微有些气喘,呼出的气息弄得我的右耳有些痒痒的。 郑王的兵力好像是在西北边,用以驻防,那么会是谁在壅游集结重兵?嬴景玉?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可能是他!但是,如果是他……我满手心都是冷汗,如果是他,他对我示好和这次谋反有没有关系?什么关系?还有……我的脸色大变,如果那个玉镯是个陷阱,我岂不是成了杀害那几人的元凶?一股冷风吹过,我忽然觉得浑身有点冷,透骨的冷。 “公主不会以为鱼儿是在撒谎吧?” 我暗里一怔,抬眼去瞧,鱼儿正一脸委屈地望着我,我不禁莞尔,“怎么会?”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平静,她狐疑地盯了我好一会,才醒悟不该这样看着我。她有些慌乱地低头揉着自己的裙角道:“公主分明就是……鱼儿没有撒谎,坠儿姐姐……”她似乎被自己的脱口而出吓了一跳,“没,不是……”她用力咬紧下嘴唇,一脸的后悔莫及。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今天的话除了你我,没有人会知道。”她点点头,眼里犹有一抹怀疑,“公主一定不要说是我说的,要不坠儿姐姐会生气的。”坠儿原不过是个丫鬟,鱼儿也是,怎么就惧怕到这种地步?一丝不祥涌过心头,我忽然觉得让郑王妃认坠儿为义女是件错误的事情。 借口殿内的花不新鲜,我把鱼儿支去后花园采海棠,而我趁机换上便服,悄悄出了公主府。 第92章 含泪忍悲(3) 鱼儿今天的话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看来是我想简单了,以为坠儿去云卷宫是父王为我的下嫁做铺垫,现在细究起来,这里面至少有三点可疑之处:第一、父王是怎么知道坠儿的?仅仅是因为陈公公的推荐?还是父王本身就知道有坠儿这么个人?我惊出了身冷汗,这个假设如果成立,那么坠儿八成是父王派来监视我的。冷风凉飕飕地灌过来,亲人都不能相信,我该相信谁?我能相信谁?第二、为重耳接风那天点郑嫦玉过来,是不是为了逼郑王妃认坠儿为义女?就我所知,宫里至少有三位公主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其中的两位更是出自名门,为什么一个都没点?如果说是为了衬托我的身份所以点了旁支的宗室郡主,这未免太牵强了点。第三点,也是我最想不明白的一点,按理要谋反不是勾结外戚,就是与敌国相谋,怎么就来找落魄的重耳?难道也有那么个像我一样穿越到这个时空的现代人?那他至少该知道重耳是在秦穆公的支持下才得以登帝位,他不会以为区区数十万兵丁就可以让重耳成为晋文公吧?那也太幼稚了。 越想越不明白,我素性放慢马匹,任它自由前行。 “公主,怀嬴公主!” 一声几乎贴耳的大叫惊得我差点摔下马去。等我狼狈地一把抓紧马鞍,重新坐回马背上,我马上气恼地瞪向那个害我出糗的人。“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过度的震惊让我忘了之前的气恼。 “有事。”郑骁好整以暇地掸掸衣摆。 有事?他到云卷宫有什么事?我心底狂震不已,那个在壅游集结重兵的是郑王爷?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哦,”我把马缰一带,作势要走。“等等,”他横过马匹,拦在我面前,“你不想知道我来办什么事?”他斜睨眼雕着“云卷宫”三个大字的玉石,眼里忽然露出抹奇怪的情绪,“当然,尊贵的怀嬴公主是不稀罕知道的,请。”他一带马缰,让到一边。 他在用激将法,千万别上当!尽管在内心我一再告诫自己,可是心底的好奇却如排山倒海地涌上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走了。 “呵呵,月亮还没有升起来,这花前可是已经有模有样了。公主早,世子早。”嬴景玉一脸笑眯眯地不知打哪钻出来。 火一下子在我的心底熊熊地燃烧起来,我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马肚上,“早什么早,您不是说月亮还没有出来吗?”嬴景玉弯下腰,一脸心疼地摸着马肚说:“可怜的马啊。” 我一时气结,竟不知骂什么好了,“郑骁,我们走。”我气哼哼地转过脸,一扯马头。郑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叹道:“我现在明白了,哎,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又羞又窘,恨不能拿把刀把他杀了,“明白你个大头!再见!”我猛一抽马鞭,身下的马匹立刻高扬起双蹄,“咴咴”叫着向前急奔而去。 第93章 含泪忍悲(4) 风呼呼地迎面扑来,我的脸越来越热,我一幕幕地回放刚才的镜头,心里跟倒翻了的杂味瓶,什么味都有。我猛地一勒马缰:“我真是个笨蛋!”我这么一跑岂不是坐实了郑骁的猜想? “哈哈,如果公子自认笨,那天下没人敢认聪明了。”马路右侧的酒馆忽然闪出一个人来,豁然是赵衰! 他怎么在这?父王不是不准许任何人去探视他们吗?难道他是特意在此候我?不可能啊,我也是临时起意,挥鞭至此。管他呢,这是在秦国,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我跳下马背,拱拱手,“赵大人,请了。”这称呼相当滑稽,我的脸上早露出春花般的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知道我是挖苦他,他也不好意思说我不是? 他的目光微微一窒,他弯下腰,做个请的动作,“赵衰有幸,得遇公子,请。”我把马缰往一脸媚笑迎出来的店小二手中一甩,“好生照看,少不得你的好处。”店小二忙不迭答应好,牵着我的马自去店后喂食草料不提。 天已过未时(下午1~3点),可是酒馆里冷冷清清,我回头瞄眼赵衰,他摸着颌下的白须呵呵一笑,“请!”看来他是专门在此候我了。是啦,他们几个分守在城里的主路口,不愁遇不上我,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出府了?鱼儿?我心底大震,一错神间,差点被门槛绊倒。我赶忙抓住扶栏,一脸绯红地继续往楼上走。 “公主是在为嫁与我们公子烦心吧?”赵衰一手持壶,另一只手麻利地取过我面前的酒杯,倒了个杯满酒不溢。我被他的话吓到了,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这些变化落入他的眼里,他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轻叹一声,说:“我们公子也是如此。” 又是一记重磅弹,我的脸完全变了颜色,“什么意思?赵大人。”赵衰微微一笑,脸上斑斑的皱纹顿时如春风拂过的荷池,朵朵绽开,“公主聪慧过人,当瞧得清眼下的情势,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兀那小人野心勃勃,如不勾横,怕是就如落单的兔子,迟早落入鹰爪虎豹口中。那时国已不国,何以有家?”他端起酒杯,“赵衰敬公主。”他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长叹道:“谁愿意做那天下人耻笑、历史贬评之事?只是,赵衰虽然老眼昏花,依然瞧出公主非常人所比,坚忍而不自贱,怀才而不傲物,明事而通大理,定能为秦晋百姓造福万泽。”一番话说得我心潮起伏,跌宕不已。 “人都有生老病死,公主也希望百年后依然枝繁叶茂吧?赵衰今日当着皇天后土立誓,非但赵衰,就是后来之辈,必当誓死护卫!”我听得怦然心动,他这话分明是答应拥立我的儿子为帝君,啊呸,我暗啐自己一口,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啊?心底突然闪过一条人影,她的眼睛是那样清澈,清澈得我一眼就能瞧出里面的忧伤和哀求,怀嬴!她是在求我为她着想吗?我如被巨棒敲醒,我迟早是要回现代的,我怎能为自己的私情误了怀嬴的前程?尽管这所谓的前程是那样的可笑,可是我有什么权利去剥夺?我收起野马般的心思,端正了面容,注视着赵衰,一个字、一个字道:“赵大人,请转告你家公子,虽然怀嬴……不才,却也需要行得正,坐得直!”赵衰呵呵一笑,手摸白髯,点点头,“当然。” 心脆弱得好像都负荷不起呼吸,痛,全身都是痛。我这是亲手把自己送上不归路啊!刚踏进内殿的门,我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强撑的眼泪破眶而出,“痛!”我抱着头不断地撞墙。我怎么可以亲手扼杀我的爱情?我怎么可以不顾内心的呼唤,忍受这锥心刺骨的痛而屈从我不要的婚姻? 头上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很厉害,仿佛随时随地会裂开来。我试着用拇指去按压,痛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以忍受,“痛啊!” 第94章 寂寞沙洲(1) 整个雍城里沸腾了,因为我即将大婚,秦穆公赦免了一批轻罪犯,同时他宣布开仓放粮,每户可以领取一斗米和一丈布。别瞧这数目不大,普及到全国可就是秦国半年的税收。我心里感动之余,是无限的痛苦,我不愿意,不接受,还是一步步踏上宿命的轨道。苍天啊,你真长了眼吗? 公主府里安安静静的,瞧不出半点喜气,张总管已经严令下去,谁敢说三道四,乱议此事,一律送交刑部议处。我乐得个耳根清静,也就默许了此种我极不赞同的做法。 我多么期望自己能大病一场来延缓这该死的婚礼,可是我好好的,没有感冒,没有生病,难道老天爷让我穿越时空,就是来感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不,我不甘心!或许……怀嬴本身是嫁过人的人,或许……我满面绯红,心里跟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样。 喝退鱼儿和侍卫,我放慢马匹,心里不觉犹豫起来。真要这样做吗?万一重耳知晓了,会如何看待和处置这件事?不行,不行,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毁了怀嬴的一生。拉转马头往回走了几步,心里的不甘揪得我发疼。我要不去,此生怕是再难见到他,回到现代,我拿什么来回忆?仅仅是那个吻吗?想起半山坡那一幕,我心里一阵悸动。猛咬牙,我掉转马头,望嬴府急奔而去。一路上,我不停地催马快跑。我不敢停下来,我怕一停下来,就失去勇气去找他,去做我内心渴望而又害怕的献身。 嬴景玉没有在府上!我很失望,可是心底却又莫名地有些高兴。 风扑面地吹来,我才发现因为紧张和害怕,我的后背全湿了。 回到公主府,我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我甚至吩咐鱼儿去取父王赐下来的凤冠霞帔(这些东西,送到的那天就被我厉声喝令丢进仓库里)。 “公主真漂亮啊!”两边的喜娘纷纷赞道。其他的侍女不甘落后,有夸我美若天仙的,有夸我天下第一的……反正是什么好,她们就拣什么说。 我起初任她们说,等她们说得唾沫横飞,说得我好像是天下绝无的时候,我回头挨个瞧了她们一眼,“鱼儿,打赏,今天所有的人打赏一个小币。”我刚说打赏,那两个喜娘已经面露喜色,等听我说赏一个小币,嘴角早瘪了下来。“现在,谁骂我一句,赏十个小币,骂得越难听,赏得越多。”屋里立刻静下来,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年轻的侍女惊“咦”了声,马上闭紧嘴,拿眼瞧那两个喜娘。那两个喜娘的脸阵红阵白,内里一个胆子大点的,轻声嘀咕了句:“公主在拿我们开心吧?”我眼睛眨都没眨下,指着她吩咐鱼儿道:“赏她二个小币。”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一名丫鬟试图往前走了一步,边上立马有人暗扯下她的裙褶,她顿时骇得定在当地,哪还敢动半分? 第95章 寂寞沙洲(2) 我知道她们一定以为我吃错药,发神经呢。要是我真秀逗了也罢,偏偏我现在清醒得很,清醒得知道自己有多么痛苦。“骂啊,你们给我骂啊!”我一拍桌子,眼泪唰唰地就掉了下来。 所有的人噤若寒蝉,紧紧地闭上嘴巴,望着我。 “你们怕我,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屋里只有我的声音在流动。我忽然觉得很烦,很闷,有种冲动,想杀人。“你们都我出去!”我一拳猛力砸在桌上。 血流出来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舒服感。 难怪有人说失恋的女人跟疯子没两样,我现在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不好了,不好了,”鱼儿慌慌张张地撩着裙摆跑进来,“月姬夫人来了。” 我心头大震,她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我拉拉衣袖,然后瞪了鱼儿一眼,叱道:“来了就来了,慌什么?”鱼儿的双颊浮起层酡红色,粉嫩粉嫩的,煞是可爱。我忍不住轻捏下她的小俏脸,笑嘻嘻地说:“还不多叫些侍女来,好迎贵客。” 我这突然三百六十度态度大转变,弄得鱼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公主今天好怪。”说完她马上醒悟自己说错话了,正待为自己圆个台阶,殿门口已经清晰地传来张总管的声音:“月姬夫人,请。” 我心里如刮过十二级台风,跌宕不安。 月姬一进殿,见我凤冠霞帔一样都不少地穿戴着,愤怒的眼睛里又平添了股仇恨,“怀嬴公主好逍遥,却不知……”她银牙暗挫,转头一耳光扇在随行的侍女脸上,“谁要你们跟进来的,滚出去!”那侍女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可是她不敢吱声,悄悄地退到了殿门外。 张总管望我一眼,我点点头,他半欠身,退了出去。鱼儿再笨,这时也知道该退出去。不一会功夫,大殿内就剩下两个人——怒气满面的月姬和看上去平静的我。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你一定知道!”月姬气急败坏地抢过我手中的茶杯,“别忘了你是公主,别做出有辱秦国国格的事。”见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她气得把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你倒逍遥,不像,不像某个傻瓜以酒解愁,”她浑身发抖,眼里流露出难过和痛心,“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她似受了极大的惊骇,指着我脸上的泪,“你,你!”她的声音因为过度意外,变得尖锐而怪异。 “我?我怎么了?”我苦笑一声,“亲爱的月姬夫人,当初你离开家乡来到秦国是为了什么?”我低头轻抚着用上好绸缎做成的嫁衣,心里的痛苦更甚,“你走吧,就当我是在享受这段政治婚姻,这不是很好吗?”月姬吃惊地看着我,眼中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为什么男人的战争需要我们女人用青春来做陪葬?怀嬴,我以前错看你了……”我阻止她说下去,我怕我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希望,“走吧,别再来找我,走吧。” 第96章 寂寞沙洲(3) “不好了,不……”鱼儿满头冷汗地冲进来,她立刻吓得捂紧嘴。显然,她完全忘了还有个月姬夫人在。 “总是这么咋咋呼呼的。”我看都没看月姬一眼,掏出手绢走到鱼儿身边,替她擦掉额上的汗。鱼儿一张脸胀得通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嬴将军来了!”什么?我浑身一震,手中的绢帕应声落地。 “来得好。”本来准备离开的月姬,斯斯然地坐下来,她的脸上犹带着抹冷笑。 今天是我的霉日么?为什么我怕见什么就来什么?我一把撸下头上的凤冠。 嬴景玉冲进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身上似血一样红的嫁衣,眼里闪过一道泪光。他很快转眼看向别处。“姐姐?姐姐,你来做什么?”他恼怒地冲过去一把抓住月姬的手,“没见人家忙着吗?”他的力量之大,差点把月姬拖个嘴啃泥。月姬生气了,低头狠狠地咬了他的手一口,“放手!我还不是为了你……”嬴景玉转头牢牢地盯着她,那眼神陌生得让站在一边的我都感到了害怕。“那我得好好谢谢你,我的好姐姐!”他松开手,“你不走,我走,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弟弟。”他说完转身就走。月姬害怕了,或者说是心疼了,顾不得跟我告辞,追着嬴景玉跑出了大殿。 走了,都走了。双腿一软,我全身虚脱地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 四周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想叫喊,可是嗓子像被什么捏住了。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试探性地往前踏出一步。 天,陡然亮了。怀嬴身着一件斜纹衫(跟我穿越前去soya买的那件一模一样),一脸幸福地望着我微微一笑(我心里很嫉妒她,为什么换位后她过得如此快活,而我却如入炼狱?)。“要坚持啊,”她的眼里一闪而过某种情绪,“别让我失望。” 该死的,她把我当成她的丫鬟,还不让她失望?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该来的终究会来,别急。”她的眼里忽然间像是多了层雾,渐渐地,她的身影也变得朦胧起来。我心里大急,我想要她别走,可是嘴巴像是被什么封住了,我用尽全身气力也张不开口。眼看她就要消失在雾气中,我急得一把抓过去。 一阵暖意涌入掌心,我心里大喜,“怀嬴,” …… “公主,公主,”第一声是呼唤,第二声却是哀求了。我半睁开眼睛,就见鱼儿双眼泪汪汪地在看着我。“公主,”鱼儿的脸因为痛苦而有点扭曲,我慌忙松开手,“没事吧?”我翻身坐起来,抓过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三道血红的指甲印。我心里又是内疚,又是难堪,“去薛太医那看看,上点药。”鱼儿擦干眼泪,点点头。 第97章 寂寞沙洲(4) 闭上眼睛我想再睡一会,可是脑海里却像放电影样不断重复播放着刚才的梦境,怀嬴说的“该来的终究会来”是指我早晚都会回到现代吗?什么时候回去?不会等我跟重耳生了儿子吧?我唬地睁开眼睛,儿子?我倒吸口冷气,今代的怀嬴是已婚妇女,现代的我可是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要我去和那个老头……一阵羞躁掠过心头,我把头蒙进被子里。打死我也不干!逼急了,我一根带子吊了,依然换回去。拿定主意,我心里安稳了许多,打个呵欠,我很快睡着了。 “不好了,不好了!”鱼儿脸色发白地冲进来,见我在睡着,吓得双手捂嘴。过了好一会,她放开双手,试探地小声唤了句:“公主,” “公你的头,”我气急败坏地抓过枕头扔向她,本来睡得好好的,她老又是推门,又是踢凳的,我不想醒都不成。“又什么不好了?是天垮了?地崩了?还是你娘又要嫁人了?”这话说得恶毒,我明显地听到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嬴景玉倒吸了口冷气。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胸口,我下意识低头去瞧。天,大力之下,我的外袍有些尺度地倾斜,里面的绯红兜兜简直是一览无余。我羞得慌忙钻进被子里。“你,你来做什么?”对呀,这是我的寝宫,他怎么说来就来?我不觉胆气一壮,“出去!你竟敢擅闯……”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把鱼儿连拖带拉地攘出去,并且顺带关上了门。“你,”我气得差点坐起来,可是一想到胸口,我忙又躺下。 “听说公主去找过我?”嬴景玉说这话的时候是背对着我的。等他转过头,见我在被子中,不觉舒了口气。不过,他的脸却微微有些发红。只可惜我在恼怒中,加上用力拉被子好尽可能地遮住身子,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就为了这个他大清早闯进寝宫,扰我清梦?“哼,我已经要别人去办了。”他的脸陡然一沉,看得我心里直擂小鼓。他转头看向墙上挂的牡丹画,“我刚才看到了不该看的,我是不是该对你负责?” “轰”鲜血剑一样地标上头顶,我只觉得双耳轰鸣,头晕乎乎的。他说什么?对我负责?我听到我蚊子般软弱的声音在问:“怎么负责?”一道闪电没预兆地突然劈进来,硬生生地把厅中的一把楠木凳劈成了两半。 沸腾的血像是突然被塞进了冰窖,寒气从我的脚底冒到了头顶!“看,你看,连老天爷都不答应……你,走吧。”我用被子捂着脸,大哭起来。 “别哭,你哭得我……哎。” 门吱哑一声开了,我急忙甩开被子,屋里哪还有他的影子?他就这样走了,一点努力都不做?我心里充满了绝望,我第一次想到了死。 第98章 寂寞沙洲(5) 站在凳子上,我试着把缎布打着结的那头甩过横梁,可不是打在横梁上,就是力道不够甩空了。好不容易甩过去了,可是那头高得我只能白看着。收回来再扔出去,还是那样,直累得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md,我还不死了呢! 不死归不死,那洞房花烛夜可怎么办?像苏小妹那样出对子难秦少游?我,不对,怀嬴是二婚,那么雅不是太拿乔了?像安宁公主那样对吴应熊?未免太残忍了,我做不来。怎么办?望着屋顶,我真希望上面能掉下答案来。 “公主,”鱼儿小心地推开门,探头望了望,立刻惊得尖叫起来,“公主,不可以!”她大力地拉开门,箭似地冲进来,一把拽过地上的缎布藏到身后,“公主不可以!”我只能翻白眼了,我要自杀,她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吗?“又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好了?”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我起身去侧座那拿起一个瓷杯,“公主!”眨眼间,杯子到了鱼儿手上,“不可以!”倒,连喝水都不可以?到底她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 “杯子给我。” “不给。”见我瞄向别的茶杯,鱼儿干脆扔掉手中一直紧拽的缎布,把所有的茶杯连茶盘一起反端到身后。 如果换在平常,我一定笑翻在地,现在哪有心情?我板下脸,“干嘛?想渴死本公主不成?”鱼儿闻言惊得手微颤,差点连盘带杯全摔到地上,她忙不迭把茶盘转到面前。“我,我给公主倒茶。”搁下盘子,她马上一手抓向茶壶,一手麻利地拿过茶杯。由于过度紧张,茶水沿杯子的边缘溅到她的袖子上,她惊惶地回头瞄我一眼,低头,继续倒水。 像是一道灵光闪过,我兴奋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的左手。水顺着她的手腕下滑,不多会她的衣袖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湿了。“就是这个!”我哈哈大笑起来,“鱼儿,你帮了我大忙啊。”甩开鱼儿的手,我抓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鱼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抓抓头,“哎呀,”湿漉漉的衣袖冰了她的耳朵,也让她感到了极不舒服。“去吧,去换衣服吧。”我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之前的态度。“可是……”鱼儿瞄眼成乱麻状摆在地上的缎布,一脸不放心地回瞄我一眼。 “那个,那个是我瞅着有点脏,准备叫你们去洗的。”我本可以不解释的,可是不解释,我怕日后会变成大熊猫——受到特级的看护和监管,我算是有点理解妈妈的苦恼了。作为销售部的高级经理,她不可能每次把高管会议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手下。偏偏有那么几个愣头青总是追着问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做?仿佛他们是运筹帷幄的老总,而妈妈是老糊涂,在瞎指挥。 鱼儿大松口气,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缎布,“好啊,我这就送到浣洗房去。” 我忽然很想念坠儿,至少她不用像教小学生那样把什么都掰细来说。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才知道珍贵,当初我若不那么自私,坦然教她练舞,或许今时今日她就不会对我如此冷漠。我暗叹口气,直恨时光不能倒回到从前。 第99章 怅望千秋(1) 礼花“轰”地升上天空,天际旋即多了许多美丽的“花朵”,红的,粉的,黄的……照得满街通亮。 耳听鱼儿不时发出的惊叹声,我忽然觉得很烦心,我结婚,他们有什么可高兴的? “锵”鸣锣开道的似乎怕别人不晓得,用力一敲铜锣,大声吆喝道:“怀嬴公主大婚,普天同庆啦!”“锵”又是一记槌锣相击的声音。我只觉得从毛孔到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原本我是想在重耳登基后再风光地嫁过去,我也是这么去劝说父王的,可是父王像是没听见,一道圣旨下来,定于今晚戌时(晚7~9时)在云卷宫举行大婚,届时文武百官不得缺席。这么慎重其事,是心疼我,还是为了挽回他的颜面? 突然,花轿往边上歪斜了下,可是立刻又摆正了。 我在闷想心思,没留神,一头撞在轿板上,妈呀,疼死我了。我揉揉额角,肺都快气炸了,“停轿!鱼儿,你去前边另换八人来抬轿子,他们八人给我押回府中,等我明天再处置。”轿被“咚”地轻搁到地上,好啊,还敢冲我耍脾气,我气得一掀开轿帘,“啊?”郑骁挑挑眉,“怀嬴,我们又见面了。”我没理他,快速地扫了眼,抬轿的八人虽然身穿同样的礼服,可是不是公主府里的人。鱼儿和其他侍女,我一个也没有看见。我有些慌了,“你要做什么?”郑骁跳下马,大刺刺地走到我跟前,低下头逼视着我的眼睛,“你说我干吗?”如果这话换成是嬴景玉说,我一定喜极而泣,可惜……我没有闪开眼,反盯着他问:“你不怕抄家灭族?” “我为什么怕?”他用力把我扯出轿外,紧紧地抱住我,“我怎能忍受我爱的女人嫁给别人?”他低头狂热地吻下我的唇,弯腰打横抱起我,“明天,所有人都知道,怀嬴公主逃婚了。”泪水滴落下来,我好恨啊,恨自己不懂武功,恨自己受他如此轻薄却不能自救,嬴景玉,你在哪?“哭吧,哭吧,”郑骁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对我笑,永远只对我一个人笑。”天杀的,这话为什么不是我爱的人对我说?我的泪流得更欢。郑骁忽然停下脚步,把我往地下一扔,跟着一耳光扇过来,“我就让你难以忍受到这种地步?”他的眼中露出痛苦和不舍,他回手扇了自己两耳光,复又抱起我,“怀嬴,”他叹息道:“你这该死的女人,我为你都快疯了,不,我已经疯了,我抛弃了世爵地位,抛弃了荣华富贵,只为得到你,可是你这女人,心里却没有我!”说着,说着,他的眼睛红了,一滴痴情的泪滚烫地滴落到我的脸上,是那样青涩,那样可怕。 不该这样!历史不是这样写的啊。我有些惊讶地摸摸脸,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想的不是如何逃命,而是毫不相干的历史? 第100章 怅望千秋(2) “你有一点点感动,是吗?”郑骁有些发烫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摇头,可是看到他眼里的希望和憔悴,我心软了。“是的,如果你能把这勇气用到正途,一定前途无量,” “住嘴!”郑骁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别和我说那些废话,我要定你了!”如果这话换成是那个人来说,我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心像是被刀割了样地疼,他如果真说这话,我敢接受吗?老天爷,你真是太残忍了! “放下她!”一把剑快速而准确地挑在郑骁的咽喉上。四周骤然多了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郑骁的脸僵硬得可怕,他犹豫了下,躬身把我轻放到地上。 那使剑的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慌忙往后撤剑,可是剑尖还是“兹”地割破了郑骁颌下的皮肤,顿时血肉翻滚,溅出鲜血来。 “对不起,刚才摔疼你了。” 啊?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郑骁,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心底泛起一丝异常,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你的伤口……”郑骁袖底一翻,一把抓住弹出的匕首,反手斜刺出去。我的惊呼还没有出口,只见剑光一闪,准确地打在他的手腕上,匕首“啪”地掉在地上。我清醒了,也顾不得什么优雅不优雅,从地上爬起来,挡在郑骁的身前,“不许杀他!” 郑骁的呼吸猛然变粗许多,他突然把一样物事悄悄塞到我的衣袖里,“怀嬴,今日大难不死,我必定娶你。”奇怪,我都不计较了,怎么会“大难不死”?我正想安慰他几句,他反手一拉,把我扯到身后,“来吧,表哥,拿我的命去为你的野心添砖加瓦吧。”那个屯兵准备造反的是嬴朔源? 郑骁双拳紧握,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不准杀他!”他们忘了还有我,我从地上捡起匕首,奋力一刀扎向嬴朔源。 血像箭一样标出来,溅得我满头满脸都是。我扎到他了?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一脸不敢相信的嬴朔源,惊恐地大声尖叫起来,“啊……” 嬴朔源低头看下胸口,横手一剑,向我猛刺过来。我此时在惊骇中,已经完全丧失了应变能力,见他刺来,也不知道躲闪,大睁着双眼,看着那把剑越来越近…… “该死!”一个人跳出来推开我,另一只手用力一格,嬴朔源的剑顿时失去了准头。“你没事吧?”我心头大震,哪还顾得上浑身摔得青疼,蹦到他身侧,“你,你的手流血了。”我低头扯下嫁衣的边角,就待给他裹伤口。“不用!”嬴景玉抬起手,吮了吮血,“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他指着地上的嬴朔源,命令道。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他是在和我划清界线吗?“刚才为什么不让他一剑把我杀了?”我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我用整个生命去爱的男人。 第101章 怅望千秋(3) 嬴景玉没有说话,正确说他根本没有打算和我说话,他跃上马背,“一队保护公主去云卷宫,二队、三队跟我走。”说完他真走了。 木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知道我再不会有快乐了。 “怀嬴,我祝福你。”郑骁捂着胸口,深深地望我一眼,掉头拐进右边的一个巷子里。这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有人说他出家做了和尚;有人说他去了遥远的南方,在那里终日买醉;还有人说他投靠了晋国,战死在沙场上……不管传言是不是真的,我都愧对他,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这辈子也许过得很快乐。 “公主。”鱼儿一脸受惊吓地蹦到我身边,“刚才……你的脸?”如果脸上是我的血,如果这血可以冲刷掉历史,我就是再多流点也心甘情愿。我摸摸她的脸,“你没受伤吧?鱼儿。”鱼儿相当意外,惊讶地“咦”了声,“没有,可是公主……”我摇摇头,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都过去了。”明知道不可能改变,明知道没有希望,我还奢求什么?“去弄点水给我清洗下。”我轻叹着钻进轿子里。 云卷宫热闹非凡,并没有因为发生意外而有所改变,本来我的生死与他们就毫不相干,我怎能奢望他们为我流泪,为我担心? “一拜天地!” 不,这不是我甘愿的,这身子不是我的! “二拜高堂!” 那个笑着抹须的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会强迫我嫁给不爱的人。 “夫妻交拜!” 我不要拜!我侧过身,虚虚一礼,这是面见夫人该行的礼。我没有和他交拜,我不是他的妻。 “礼成,送入洞房!” 没有礼成,没有! 踏入布置一新的新房,所有强撑起来的力气全都剥脱而去,我双膝一软,摔向地面。要是嬴朔源那一剑把我给刺死了……我想大声哭泣,可是眼角干涩,已然是心碎泪干。 “公主,公主。”鱼儿在我身侧急得直掉眼泪。 “公主怕是饿坏了。”一个明事理的妈妈忙从携带的锦盒里拿出些糕点来。我想拒绝,可是望着围在我周遭的侍女和妈妈,我说声谢谢,接过糕点。“鱼儿,我没事,你去看坠儿吧。”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鱼儿也被看中……我简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鱼儿大张着嘴巴,不相信地指着自己问:“我?现在去看坠儿姐姐?”边上的喜娘笑嘻嘻地拿手绢丢她,“叫你去,你就去,一个丫头片子杵在这做什么?”鱼儿于是红着脸跑了。 “你们去忙你们的去吧。”我讨厌这么多人围着我,我需要安静,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拜堂不是我的身子,可是这后面的洞房…… 第102章 怅望千秋(4) 鱼儿兴高采烈地从门外跑进来,“公主,公主,重耳公子已经过了前门,就快到咱这了。”什么?我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鱼儿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反应,“啊”了声,“难道我说错话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我掩饰地笑笑,突然灵机一动,反问道:“你不是去看坠儿吗?怎么就回来了?” 鱼儿鼓鼓嘴,不高兴地去到一边给我倒了杯水,“她吃醋呢,见我就乱骂一通,说我不好好侍候你,跑她那去瞧好戏啊。”女人天生爱嫉妒,我能理解她内心的不快,“那就暂时不要去她那,好好地呆在这里。”鱼儿吐吐舌,“公主,不,该叫公主为夫人了,夫人准许,公子还不答应呢。”我烦的就是这个,我拉下脸,“没事出去玩,少在这胡说八道。”鱼儿正想为自己辩驳几句,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细而尖的声音:“重耳公子到。” 我心头一凛,该来的终于来了!可是为什么该回去的却没有回去?时间短暂得不容许我多想,重耳已经在众小厮的簇拥下,跨过门槛,进了屋。 “夫人,告罪了。”重耳微笑着半施一礼。几月不见,他竟白了许多,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也平复了不少,唯有额角上的“川”字依然屹立在那里。“来啊,准备几杯水酒。”吩咐完,他也不等我说话,斯斯然地坐到我对面的凳上,“以前是重耳不对,冒犯了公主,今日先罚酒三杯。”他接过小厮手中的酒杯,一仰脖子,连喝了三杯。 我不想再看他演戏,我也没有心思看,“拿酒来。”在取侍女送过来的酒杯时,我故意手一滑,任酒全洒在我的衣袖上。“哎哟,”我尖叫着连连甩袖。 重耳皱起了眉头,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 “我要换衣服,你们都出去。”这是大秦国,谅这些小厮、太监不敢不听我的。 等所有人都出去,阖上房门后,重耳收起了笑容,“公主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我不禁在心里暗赞声好。“是的。我不知道重耳公子是如何看待这门婚姻,就我来看,应该是各取所需吧。”我没有看重耳,从内心讲,我不愿意跟他说话。“衣袖湿了,吹吹就可干,这人若是湿了,也能吹吹就干吗?”重耳没有说话,我也没打算听他说话,“晋国于重耳公子是耻辱,晋国于怀嬴更是耻辱,若身背此种奇耻大辱,贪儿女之欢,岂不是遭天下人耻笑?遭自己唾骂?”我回头盯着重耳,他的脸微微有些抽动,可是没有避开我的眼睛。“怀嬴为王命所迫不得不嫁,可是于内心却不甘不愿,如果公子不能洗刷加诸怀嬴身上的耻辱,怀嬴心不服!” 重耳动容了,他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重耳受教了!”他像是发誓,又像是在宽慰我,仰头看向窗外的明月,说:“重耳若是碌碌之辈,今世决不踏入内苑一步。”他转头看着我,眼里流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公主早些歇息,重耳不恭,先告退了。” “哐当”门被轻轻地打开,然后是重重地磕上,我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重耳走了,按我希望的那样走了。我颓然跌坐到地上,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是尽头? “公主,”鱼儿探头探脑地望下屋里面,转头诧异地望下屋外边的长廊,“重耳公子怎么走了?”这话她不该问,也没有权利问。我脱下鞋,用力砸在她的脸上。鱼儿一脸错愕地望着我,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哭丧着脸捡起我的鞋,送到我脚边,“公主饶了鱼儿吧,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冷哼一声,还有下次? 第103章 东风破障(1) 等待,枯燥而没有目的的等待是件漫长而又痛苦的事情。这里不是公主府,我不能想出去就出去,如果我会针线,绣点什么也好,偏偏我不会,古筝更别提了,我想看点书打发时间,可是那些豆大的文字认识我,我却全然不认识他们。日子闷得让人抓狂,我决定去找坠儿,有人说话,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好阵不见,坠儿胖了,原不过盈盈一握的腰明显增粗,那前面更是显山显水地凸出来。我的心往下一沉,上次只是猜测,这次可是实打实地怀孕了。 “哎哟,是公主大驾光临啊。”坠儿搁下手中的画笔,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然后一手撑腰,一手搭着侍女的肩,慢腾腾地向我走来。“公主别见怪哦,哎,这烦人的东西。”她用手摸摸肚子,挑衅地瞄我一眼,“公主可是有事来找?”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以前在我面前总以“奴婢”自居的就是眼前的人麽?我想拉下脸,摔袖就走,可是内心实在太寂寞了,我装出没有发现她的不欢迎,走到案台边,看她画的画。这是一幅富贵牡丹图,只可惜那牡丹画得形似神不似,有点像海棠春睡图。 “乱画的,公子还说画得好。叫公主见笑了。”坠儿故意挺下肚子,不慌不忙地走到我身边,注视着案台上的画,浅浅一笑。 哼!我还当重耳真是个以江山社稷为重、一言九鼎的汉子,原来不过如此。“哦,那就好。”我实在不愿意再呆下去,素性连恭维的话都省了,“好久没看见你了,来看看,你好好休息,别太操劳了。”我也不等她答话,转身离开了芳菲居。 小人得志!怀了孕很了不起啊?重耳不知道有多少个儿子呢。现在还是在秦国,我要废了你,简直是易如反掌。我长叹口气,骂归骂,气归气,那些恶毒的事我还真做不出来。我是不是该变坏点,这样我就不会伤心,日子也过得轻松些? 我想起郑骁,倘若当日我有他那般勇敢,今时今日我就不用在这长吁短叹了。似一道电光滑过脑际,他不是塞给我一样物事吗?我怎么把这给忘了?说不定…… 我兴奋地冲进寝宫,掀开枕头,拿起枕下的锦袋。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我一把扯开锦袋——里面只有一个木雕的仕女像。我有些失望,抓出仕女像搁到一边,然后把锦袋兜底翻转过来。什么都没有?我沮丧地扔掉锦袋,坐到床边发呆。我还以为郑骁给我的是名单或者关于这次谋反的证据呢。 脑里似点亮了一盏灯,我抓过木雕倒过来看。底座硬硬的,不像挖有洞。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把仕女像摸了个遍,还是啥也没有。我泄气地往床上一倒,看来郑骁只是为了讨我欢心,刻了这么个像。我下意识地举高木雕。不对!我一咕噜爬起来。这不是前面那两个雕像,这个女人是谁?不会是我的妈妈吧?呸呸,应该是怀嬴的妈妈。郑骁是从哪看到的?郑王府?这个像上女人的头发和服饰都是这个朝代的,可是郑骁之前送给我的,那头发和服饰都不是今代的,他想暗示什么?不会也有个狸猫换太子吧?我重重地啐了自己一口,没边的事,看我想得神乎其神。我把仕女像依旧塞回锦袋中,压到枕头下。 第104章 东风破障(2) 八成是我小说看多了,才会把生活也当成了小说。可是不看小说我又能干什么?这破地方,连小说都没有,以后的日子怎么打发?想起坠儿那张市侩的脸,哼,我还不爱理她呢。 “鱼儿,去找个识字的老先生来。”我不认识那些蝌蚪文,找人来教总可以吧。回想当初我在公主府推行识字,原来是我更需要识字,真是世事难料啊。 请来的老先生据说学富五车,所教弟子大多为官为绅,在雍城学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鱼儿得意地晃晃头,“公主还满意吧?”我满意个头,我要的只是一个能念全竹简上字的人,他边念,我边记,如此而已。可是老先生已经来了,而且为了上我这,特意辞去了书馆的工作,我能不接受吗? “清者,碧绿透彻之意也。” 完了,这下子我要活受罪了!我堂堂一个本科生需要他这么一个字、一个字来教?哼,他当所有的公主从小都不学习文化,只学点刺绣?“孟子有云:沧浪之水清兮。”我有些恶作剧地接口道。老先生一错愕,“孟子?” 啊?看我这脑子糊的,孟子是公元前300多年的人,老先生是公元前600多年前的人,他怎么会知道? “公主这话掷地有声,老夫自愧不如啊!” 他以为这话是我说的?嘿嘿,我要是能说出这么经典的话,我还会在这?我的心情一下大好,不觉起了捉弄之心。“老先生此话差也,怀嬴知识浅薄,如何能说得出如此有水准的话?实在是孟子先生所说,借用过来的。”一番古代加现代的绕口话说得老先生越发云里雾里,他的态度明显恭敬起来,“如此有劳公主代为引荐,老夫当以师之礼向其求教。” 糟糕,玩笑开大了,我能带着他穿越到几百年后去认识孟子?我要有那本事,我自己早“嗖”地穿回去了。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我有些后悔自己信口开河,乱扯一气,“真是很抱歉,孟子先生是世外高人,我也是机缘巧合得遇,如今怕是人海茫茫,无处寻觅。” 老先生又是一阵感概,待要拿起书教我,心里总有些忐忑,文绉绉地跟我扯了一大通之乎者也后,我才听明白他不想干了。这真是太好了,我心里乐开了花,我一边装出很惋惜的样子,一边吩咐厚厚地封个大包封,赏给他。 “公主刚才真能装。”老先生才出花厅,鱼儿忍不住笑道。我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难道她和我一样也是穿越到这里?“谁说我装?”她不会那么凑巧是余小娜穿越过来的吧?那我的天啦…… “如果真有那么个世外高人到府上,府里早该有传闻啊,嘻嘻,公主是不想招来嫉妒,惹人非议才那样说吧?” 她不是余小娜!阿门。我在胸口画个十字架,鱼儿好奇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才不跟她解释,这个好奇宝宝的嘴不稳,露出去我不是死得难看?“那话真不是我说的,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嘴解释这么一句,或许是求个心安吧。 第105章 东风破障(3) 回廊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来找我的吗?我侧耳仔细听了下,没错,是往这个方向来的。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紧盯着门口,生怕错漏了一点动静。 张总管匆匆进门,跪下禀道:“公主,打稻机的样子出来了,请回府以为校正。” 打稻机?老天,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好,马上回府。” “可是公主……”鱼儿被我凶狠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哪还敢说出口?“你舍不得坠儿吧?那你一个人留在这,我要回府了。”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不无嫉妒地说。 鱼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是,公主,是坠儿姐姐说嫁出去一个月后才能回门。” 又是坠儿?我这下来气了,“你要觉得坠儿那边好,我这就把你赏给她。”说完我也不理她,自去寝宫的枕头下摸出锦袋,塞进袖袋里,然后蹦跳着跑出来,“可以……” 鱼儿捂着脸跪在地上,哭得很伤心。我走过去拉开她的手,“你打她了?” 张总管恭顺地应道:“是的,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该教训下。” 想想也是,要是带过来的人都像鱼儿这样,我岂不是四面楚歌,不得安身?“给你一分钟考虑的时间,是跟我回公主府,还是去坠儿那边服侍她?”鱼儿这次没有犹豫,马上说愿意跟我回府,可是我心里疙疙瘩瘩的,总有点不舒服。我去跟重耳说了声有皇命在身,不得不回府,就高高兴兴地回公主府了。 简直太让人吃惊了,在没有模型,没有设计图的情况下,府里的工匠们真地把那大家伙给整出来了。只是很奇怪,那个踩脚在两侧,而不是在中间。等把稻谷拿来试打,问题就出来了:稻谷打得零零碎碎的,不干净;打下来的谷粒跟稻秆混在一起,非但没有节约时间,反而要多耗费两人的功夫,还不如驴拉磨去碾呢。 “不是这样的,那个踩脚应该在中间,像个大横杠横着。踩下去中间这个圆桶滚动得很快,就跟快速转动狼牙棒那样。还有……”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还”是还不下去。早知道就该多问下那些农户,省得现在这么麻烦。 “公主,公主。” 我有些气恼地转过头,鱼儿带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做什么?”原来讨厌一个人,她的声音、她做的事都令人讨厌。 鱼儿见我面露不悦,有些害怕地缩缩脖子。“他是谁?我正忙着呢。”我不满地瞪了鱼儿一眼,正想喝斥她几句,那小厮已经机灵地跪到地上,“禀公主,小人是郑王府的,特来送信的。”说完他双手递上一封用鸡毛沾漆封口的信。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鸡毛信?我笑嘻嘻地接过来,“打赏。” 接下来,当然是找人看这封信。坠儿?哼,就她那嘴脸,有什么秘密怕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嬴景玉?目前好像只有他可信点,可是万一他对我来个黑面包公……管他呢,郑王妃都用上鸡毛了,必定是非常着急的事,我不能因为面子,耽误了大事。 第106章 东风破障(4) 嬴景玉黑着张脸听我天南海北乱扯一通,最后算是听明白了,他瞄眼我磨蹭了半天才递过来的信,冷冷地问:“公主是不识字,还是怕这信里有毒?”这人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就不能委婉点?我的耳根热得烫手,我硬着头皮强争面子道:“你当我不识字好了,哼,我是相信你才来,这上面贴有鸡毛,必定是非同小可的事,今儿个,你不答应也不成。”我把信往他桌上一拍,退回到右侧椅子上依然坐了。 嬴景玉犹豫了一小会,皱着眉头抓起信封仔细看了几眼,又凑到鼻底闻了闻。搁下信,他果断地掏出一双银丝手套戴在手上。“还真有毒啊?”我好奇地往前凑了凑。他慌忙一手隔开我,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把匕首,轻轻一挑,挑开信封。 没有毒烟,没有暗器,什么都没有。我不禁“扑哧”笑出声。他回头看我一眼,转头小心地从信封里拈出信来。信上鬼画符地写了寥寥数行,我只认得“清”和“今”两个字。 “信里写了什么?” 嬴景玉霍地抬头,脸上铁青一片,“公主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我冲他龇龇牙,竟然说我装糊涂?“不知道。”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没什么大事,我会处理的。”没事就好,我正想说告辞,忽然想想不对,“怎么是你处理?”他有些不高兴,“不相信我,为什么来找我?”真是猪八戒吃瓜——倒打一耙,“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能告诉我的人告诉我。”他拉下脸,“准备去找你的夫君,重耳公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自由的怀嬴公主吗?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不好意思,打搅了,请把信还我。” 他的眉头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突然,他手中的信纸燃烧起来,很快变成了灰烬。他的脸色大变,他肃着张脸搓摸下手套上的灰烬。 抬起头时,他已经恢复了从容和冷静。“郑王府做事就是慎密,不留痕迹,不授人以柄,佩服,佩服。”他缓下颜,淡淡地瞄我一眼,“信,我是没法还了。公主如果真相信我,请先回府。此事一毕,我必当登门,交代此事。” 我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起初他不甘示弱地对盯着,不多久渐渐游离开眼睛,到最后干脆望向别处。“公主若是不相信景玉,景玉也毫无办法。现在已无信可看,又何必让贵夫君平添猜忌?” 那么短几行写不了什么内容,里面有个“今”字,莫非……我眼睛一亮,大胆猜测道:“是不是约我见面?约在什么地方?”他这么努力地赶我走,约定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你怎么……”嬴景玉惊讶地脱口而出三个字,见我露出得意的笑容,心里已经明白我在使诈,想要吞回去却又不可能,无奈地耸耸肩,“是的,约在西昌街庙口。”我不能给他多想的时间,“什么时间?别告诉我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如果这真是个陷阱,你有什么差错,我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忽然起了层淡淡的薄雾。“我死我生对你很重要吗?” 第107章 东风破障(5) 我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告诉我时间、地点。”别逼我说真心话! “戌时西昌街庙口。你不要去,那样非但帮不到我,还累及我。放心,我不是吃素的。”嬴景玉拍拍腰间的刀,很认真地说。 他从没失态到把话说得这么凌乱,这事一定非同小可。再跟他纠缠下去,他也不会说实话,我不如去做点能帮他的事。我装出相信地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出嬴府的时候,我的右眼皮跳得很厉害,突突突地让人心慌意乱。这不是好兆头,我果断地喝令掉头,去皇宫。父王今天答应了最好,否则我就长跪不起,非求得他答应不可。 简短地禀完事情的经过,我已经是心急如焚,“父王,您曾答应孩儿,只要孩儿有需要,随时可以赏赐。请应允了,好吗?”我以首叩地,心里只求能勾动秦穆公的怜惜之心,从而答应我的请求。 我的头刚挨着地,就被秦穆公强行拽了起来。“怀儿,”他心疼地揉着我的额头,说:“别说这么点小事,就是天大的事父王都会答应你,你看你。”他叹口气,转头吩咐道:“速传陈耳来。”我正冥思苦想陈耳是哪个部的什么职位,就见陈公公一溜小跑地跑进来。他什么时候回内府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惊出了身冷汗。 秦穆公踱到一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陈公公恭敬地应声是,瞅都没瞅我一眼,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是去做安排吗?怎样安排?跟踪嬴景玉?要是暗里有埋伏,跟踪有p用? “怀儿,你先回府歇着去,这事别管。记着,别去那个地方。” 他最后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我的心弦剧颤,那地方一定危险,他才不准我去!嬴景玉有危险?“可是……”秦穆公严厉地瞪过来,“父王也不相信了?”事已至此,我只能暂且按捺下不安的心,跪辞回府。 在经过前跨院时,我犹豫了一小会,脚下一转,望薛飙的住处走去。薛飙正在喝酒,见我进门,慌忙搁下手中的酒碗,“公主有事?”我心里不知怎么就安稳了些,脸上早露出春花般的笑容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着那个打稻机,里面的滚筒不是那么回事。薛大哥,你是行伍出身,你去教下那些工匠怎样能把狼牙棒抡转,抡快,给他们点启发,好不好?”薛飙很意外,良久长叹道:“公主之心,薛某愧不如啊!” 我才不要他什么愧不如,愧得如,只要他不是奸细,不加害嬴景玉就好。“如此就不打搅薛大哥了。” 父王不准我去西昌街,我派人去总可以吧?“张总管,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去嬴府候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不,每隔一个,半个时辰回报一次。打探到消息重重有赏,包括你!”一口气说完,怕张总管听着混乱,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急忙又补充道:“一定要等到嬴将军回府,才撤人。” 张总管是老江湖,心里虽然存着疑惑,可是这嘴上却答应着:“好,属下马上去办”。 第108章 东风破障(6) 我还能为嬴景玉做点什么?无聊地望眼天花板,我心想:要是我会武功就好了……武功?对呀,我请个杀手去保护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很好笑吗?不可能没有杀手吧?还是你找不到?别告诉我你找不到。”我警告地瞪了张总管一眼。他居然为了忍住笑,把自己的一张脸憋成奇形怪状的,有那么好笑吗?真是的。“想笑就笑,但是事情还是得给我办好了,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府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我丢个“你是白痴啊”的卫生球眼给他,“我到大街上去敲锣打鼓不是更好?”张总管的嘴角现出个明显的弧度,“是,属下马上去找。”他一定在肚子里笑翻了。哼,嬴景玉没事就算了,要出点差错,我和你没完。 右眼皮没预兆地又开始剧烈弹跳,我本已稍安的心顿时又焦躁不安起来。要是能去现场看一下,该多好! “公主,” 鱼儿呐呐地走进来,吓了我一大跳,“做,做什么?没事做就去屋里歇着,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鱼儿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公主是在怪鱼儿提坠……” “别提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那么生气,我像只愤怒的猎豹“唬”地蹿到她跟前,指着她的鼻尖骂道:“我说了,你想跟她就去她那,没人拦你。”本来还在鱼儿眼眶打转的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我越发地暴跳如雷,“哭?哭死你,都答应你了还哭?”鱼儿的泪流得更欢了。 她是无辜的,我的火不觉小了点,“别想那么多,如果不喜欢你,我大可以换人。好了,别哭了,我正烦着呢。”心烦还要安慰人,我可以改做圣人了。我苦笑一声,如果做个会法术的圣人也好,哎,我怎么什么都不能做,不会做? 面对一桌的珍馐美味,我才明白什么是食不下咽。我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月亮婷婷袅袅地舒展开婀娜的身姿,温柔地把纱一样月光淡淡地撒进来,戌时到了吧? “禀公主,嬴将军已经出府了。”张总管急匆匆地跑进来,站在距我约两步远的地方,低声禀道。 心一阵悸颤,我急忙追问道:“派人跟着去了吗?”张总管恭敬地应声“是”。心里如放下一块大石头,我拿起筷子,“我要你找的人,找到了吗?”张总管想笑,可是他忍住了,肃着张脸再次应声“是”。“现在是戌时了吗?找的人本事怎样?”这话问得前言不搭后语,我自己都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张总管没有笑,第三次应声“是”。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傻,“你先去歇着吧,有什么消息让小厮来报就可以了。”肚子忽然叽哩咕噜响起来,我好不尴尬,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 “那属下先告辞,有消息再来禀告。”张总管恭敬地鞠下身,嘴角微扬地离开了大殿。 “公主用膳罗。”鱼儿机灵地盛了小半碗米饭,递到我手边。我不觉多瞧了她一眼,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看来长大了。 时间漫长得仿佛不曾走动,匆匆地扒拉几口饭后,我就在大殿内转悠。一圈,两圈……四十圈,还是没有消息。或许,再转一圈就有了。 “公主,”鱼儿吐吐舌,小心地偷觑下我的脸色,见没有异常,壮着胆建议道:“要不要叫舞工来演舞以为助兴?”我暗叹口气,同样是人,坠儿就比她会说话些。“不用,你先去歇着吧,不用管我。”我要有那心情看舞,还在这转悠个啥劲?不就是怕错漏了消息,来不及救嬴景玉吗?救他?我已经认定他这趟去有危险? 黑夜里,忽然闪出一条人影,“禀公主,嬴将军尚未回府。” 这是哪门子的消息?“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回公主,已经是戌时两刻了。” 两刻就是三十分钟,扣除嬴景玉去那个地方的十分钟,二十分钟足够发生该发生的。“再探,探到消息重重有赏。” 一切归于平静,可是黑夜里的杀机和阴谋还在继续。 第109章 尘波跌宕(1)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张总管喜笑颜开地冲进来,“嬴将军回府了。” 狂喜排山倒海地涌过来,我扑过去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他回来了?受伤没?”张总管老脸一红,低头瞄眼我的双手。我像是被烙铁烙了下慌忙松开手,“他受伤没有?”张总管有些犹豫,好半天才回道:“他身上有血,我已经要探子去查了。”他也不等我问,自顾自地往下说:“据说当场射死了一名女子。我们买的那名杀手为救嬴将军中了毒箭,自断了条胳膊,捡回了条命。埋伏在屋檐上的二十名弓箭手无一人幸免,被人斩杀得干干净净。” 我固然很讨厌杀手,可是他毕竟是因为我少了一条胳膊,“给那个人加倍的秦币,你答应他的价格加倍给他。” “我已经那样做了。”张总管捻着胡须,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洋洋自得。 我没有当面泼他的冷水,没有他,断胳膊的可能就是嬴景玉。“谁做的?”问完我就知道不该问这个问题,除了我亲爱的父王,谁能在短短几刻漏时间斩杀二十名弓箭手?“怎么会有女子?难道她竟做我的打扮?”张总管摸着颌下的短须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我便心知是了,否则那埋伏的弓箭手怎么可能射箭?不对,有疑点,父王明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怎么可能不留一个活口全部斩杀?陈公公是他们的人?他这样做岂不是愚蠢到家?难道竟是嬴景玉设的局,而我是自投罗网?他都不要我去,我怎么自投罗网?我脑子里跟锅粥似的越想越糊涂。“几时了?” “已经过亥时。”(亥时——晚21~23时) 烦躁,有心想去看看,可是大半夜的必定惹来闲言碎语,我才嫁重耳,再不甘愿,也不能辱了他的声名。看来,只能明早去解开所有的谜团了,哎,黑夜漫长,如何熬过? “喔喔喔”随着嘹亮的鸡啼声,本来是蓝色的天空渐渐变成了灰白色,不多会,东方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星星调皮地眨眨眼,躲到了云层后面,月亮笑盈盈地跟在它们后面追着、撵着。远处的村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在微风中快活地跳起摇摆舞。 突然,一线红出现在东方。太阳慢慢地探出小半个脸,笑眯眯地凝视着大地,天亮了。 我一个鱼跃蹦了起来,“快给我更衣!”尽管一个晚上我辗转反侧,仅仅眯了会眼,可是想到即将见到嬴景玉,弄清事情的起末,我没有半点倦意,相反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 嬴景玉似乎早料到我会大清早地跑过来,不仅备好了茶点,还衣着一新地侯在大厅里。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他就不能假装下惊喜和意外吗?干嘛那么聪明? “公主,请用。”他嘴里说得客气,眼睛却瞄着跟我一起进来的鱼儿。 “鱼儿,你去随便逛逛,走时我会叫你。”我不想破坏嬴景玉心目中的印象,所以我没用赶的,而是用说的。 第110章 尘波跌宕(2) “昨儿个赶到那个地方时,公主竟然已经在那了。我当时吓了一大跳,正想跑过去问你怎么还是来了,就听得‘嗖嗖’两声箭响,公主已经一箭穿胸,一箭贯喉横死当场。我当时心肝俱裂,一步抢上前去。”嬴景玉苦笑一声,若有所思地望我一眼,“幸好公主没去,否则,否则我也不想活了。”这最后一句话似重锤敲得我心碎欲裂,我的眼睛不觉红了。“我完全忘了暗处还有弓箭手,等我听到箭羽划破的声音,那根箭已经近在我眼前,我当时想如果就这样跟公主同一日死了,也是种幸事。”他这次没有闪开眼睛,让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薄雾,“那个人一定是你派来的!他飞快地砍掉我面前的箭矢,大喝一声:‘拔出剑来。’我惊醒过来,我还要留着这条命为你报仇,我不能让你含冤九泉,死不瞑目。” 他站起身,踱到我跟前。 我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绢帕,以帮助突然变得空气稀薄的肺呼吸。“箭很多,可是目标都是倒在地上的你。我拼了命去挡,那人火了,‘死人比活人重要?’如果昨晚倒在地上的是你,就算……”他的眼中滴下一滴泪来,“也比我的命重要。” 这是一种怎样的震撼和感动?我站起来,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我没有掩饰,任眼中的泪成串地滚落下来。他深情地望着我,一如我深情地望着他。“不是我不愿意,是历史不答应。”我的泪流得更欢了,“我不是怀嬴,我叫方琳,来自……”闷闷的滚雷突然在天际炸响,我的脸色大变,我哀伤地掩面转过身,“怀嬴注定要嫁给重耳,我不能,破坏。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回到我那个时代……”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温热的呼吸吹得我的耳朵痒痒的。“告诉我,你在哪个时代,我去找你。”我的心陡地一颤,能吗?可是希望如春后的竹笋爆涨开来,“21世纪,湖南长沙。”他亲下我的脸颊,松开手,“好。”我疑惑地转过身,他冲我挤挤眼,“不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吗?”我被他逗笑了,“张总管说,埋伏的二十名弓箭手无一人幸免。” 嬴景玉收起笑容,“不错,他们全被人一刀割喉,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毙命。” 这也太过毒辣了点,我错看陈公公了?“都被斩杀了,那名杀手怎么中的箭?”我问出心中最后一点疑惑。 “杀手?你请杀手来保护我?”嬴景玉大摇其头,“他不是杀手,这点我可以肯定。我还可以肯定一点,他认识你,否则他怎么可能一眼认出被箭贯胸的不是你。”难道是薛飙?像是瞧破我心里所想,他又摇摇头,“肯定不是薛飙,他的声音和体型都不像。” “他怎么中箭的?”他为什么避而不答这个问题?那我可得好好刨这个根,揪这个底。 嬴景玉抬抬眉,忽然笑了。 “笑什么?”我的脸不觉红了,我不该问?还是问了傻话? “方琳,你总是一针见血,让我不服都不行。” 他叫我方琳?他相信我的话了?心里像是有只小鸟在快活地歌唱,我喜笑颜开,把头一昂,“你以为我大学四年是白混的?” “大学?白混?”他的眼里写满了问号。老天,我怎么忘了现在是几千年前,他一个古人怎么会知道“大学”?“这是不是你那个时代的惯用词?” 第111章 尘波跌宕(3) 阿弥陀佛,他这么理解也行,只要不要我像教小学生那样解释什么是“大学”,就可以。我连忙点点头。“弓箭手突然停止射箭,我和他都感到意外,我们对望了一眼,他迅速地跃向左边的屋檐,而我跃向右边。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一只钢弩箭射穿了他的胳膊,他果断地一刀砍下左手。”他说得简短,可是从他紧闭的嘴唇和微微发抖的手,我依然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烈。“他使刀?”嬴景玉“嗯”了声,突然惊跳起来,“你的意思……”我说这话时并没有多想什么,他这么一变颜色,我倒想起了一个可能,“也许他也认识你。我已经让张总管给他双倍的价钱,保证他这辈子不忍饥受饿。”嬴景玉长叹一声,松开紧皱的眉头,“公主就是心善。”奇怪,他怎么又称我公主? “禀告公主,您府上的张总管求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微微一笑,“让他进来吧。”张总管匆匆走进来,瞄了眼嬴景玉,立刻撩袍跪在地上回禀道:“公主,陈公公来了。”我下意识地瞅眼嬴景玉,我真舍不得走啊!嬴景玉淡淡一笑,点点头。我一阵惭愧,这事已经闹到父王那里,必定要查个彻底明了,我怎能在阴谋未破之前光顾儿女情长呢?“嬴将军,打搅了,您的大恩容后回报。”嬴景玉惊讶地扬扬眉。我才不管他怎么想,说完我起身朝门口走去,“张总管,回府。” 陈公公阴着张脸坐在客厅里,我进大殿他也只是望了一下,并没有起身。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事,否则他不敢这样。“陈公公有事?”先礼后兵,你个阉人敢得瑟,我铁定要你好看! “不敢,”陈公公皮笑肉不笑,“公主既然有办事的人,又何必用到陈耳?”好啊,直接用自个的名字了?当自己是朝廷命官?“我要有能人,还用得着去求父王吗?” “那些弓箭手不是你派人干掉的?” 啊?我大惊失色,“不是你……” 陈公公耷拉的脸动容了,“不是公主?我以为……”他忽然从身后摸出一只弩箭来,“这个呢?上面刻的可是公主府!”我微皱下眉头,“这箭是不是取自一条断下来的胳膊?我花钱请……请人保护该保护的,难道又花钱去干掉他?公主府好像还没那么富有吧?”说到后面我冷笑一声,冲陈公公不满地翻下白眼。 “那名黑衣人是公主请的?”这点无须否认,我“嗯”了声,表示是的。陈公公本来阴沉的脸腾地换上了媚笑,速度快得我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起身单膝跪地,一甩佛尘请罪道:“洒家冒犯公主,罪该万死。”要换我怒火中烧的时候,还真把他咔嚓了,现在我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起来吧,不知者不罪。”话虽说出口,可是涩涩的,让人难受。 “多谢公主不治之恩。”陈公公笑嘻嘻地站直身子,“怀嬴公主,听旨!” 什么?变化完全出乎意外,我傻乎乎地望着他发了好阵呆,才想起该磕头接旨。 第112章 尘波跌宕(4) “奉天承运,大王诏曰:怀嬴公主秉性善良,却为兀那小人恶意中伤,今特赐金牌一块,所到地方皆听命之,以为查清真相。钦此!” 我跪谢了皇恩,接过圣旨就有些傻眼了,父王当我是万事通,什么都知晓?还查案呢?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查?找嬴景玉?父王干嘛不直接把这事交给他办?“陈公公,这?”我撸下手腕上的金镯塞到他的手里。他一双眼睛本来不大,这会更是笑得只剩下条缝。“因为公主说那封信是郑王府出来的,大王让月夫人请郑王妃进宫一趟,没想到王妃回府就自杀了。”我又吃了一吓,“月夫人都跟她说了什么?”这话问得直接,我忙圆道:“郑王妃是见过世面的人,断不会为了点小事就想不开,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好查些。”陈公公嘿嘿一笑,“大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让人录了份笔录,以供公主查验。”他去刚才坐的桌旁取过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搁到我左手侧的桌子上。 现在不找嬴景玉都不行了——我一点都不讨厌这个藉口,相反我很喜欢,我希望通过这一次查案能让深深地爱上我,那样他就会想办法跟我一起穿越回现代,这是多么令人向往、令人憧憬的事情啊! 嬴景玉肃着张脸没有说话,从他打开锦盒后他就没有抬起头来。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勤奋刻苦的优等生,尤其那侧面脸的线条,条条分明,条条刚劲有力。 “看够了吗?”他猛抬头,一脸捉黠地冲我眨眨眼。 我没提防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招,脸唰地从头红到了脖颈。我不示弱地冲他龇龇牙,“没看够怎么的?”他的眼睛眯起来,这让他看上去很危险,很那个。 我的心狂跳不已。 他慢慢地伸过头来。 我的心里警铃大作,可是我舍不得闭上眼睛。 呼吸好像陡然间变成了件异常困难的事。 嘴唇干裂得让人难受,我忍不住轻舔下唇。 “别那样舔唇!”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的人在话还没出口已经跳开到一边。“现在不行,方琳。” 我嘟嘟嘴,要是在现代,该多好。 “现在不能回去,这事还没有解决,”他扬扬手中的竹简,“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这让我想起那天,在寝宫内,他问我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任。我的嘴角往上一翘,笑成朵花似的啐了他一口,“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尤其在某些时候看了不该看的……”这话说得太露骨了,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蹦起来,想先逃出去喘口气再说。他从背后轻而易举地抱住我,“是你诱惑我的,别怪我。”他低头惩罚似地吻上我的唇。 脑子“轰”地一炸,我知道我完了,我再也不可能忘记他,再也不可能忍受失去他! 第113章 尘波跌宕(5) “你姐姐都说了什么好话?” 嬴景玉像看个傻瓜似地盯了我好一会,无奈地摇摇头,“你总是这么出乎意料,你不能像个大家闺秀点吗?”他的意思是我秀逗了,不正常?我不高兴地踩了他一脚,“你才不正常呢。” 他皱着眉,松开环抱着我的手,说:“她没说什么,就问郑王妃是不是给你写信了。”我吐吐舌,“对不起。”本来就是,刚刚缠绵悱恻,我却大煞风景地问那句话,换谁都受不了。“郑王妃说写了,然后回去就自杀了?她未免太脆弱了。” 嬴景玉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认为是我姐姐逼死了她?” 这破人什么智商,好话坏话都听不明白。“我没那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郑王妃应该知道承认给我写信就等同于认罪,为什么没有犹豫就承认了?换成是我,至少会抵赖一阵子,实在抵赖不过,最多承认写了封平常问候的信。反正那信已经变成灰烬,无法查证。”嬴景玉眼睛眨都没眨地看着我,我的脸不觉红了。他要是老这样看我,我肯定会在某天因为脑充血死掉的。 “我把竹简上的文字念一遍给你听。” 这主意好,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竹简很长,这意味着废话很多,听了不多会,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你姐姐真是好雅兴,不是花啊,就是鸟啊,”脑子灵光一闪,“拜托,把那段关于鸟的再读一遍。”嬴景玉瞟眼我,还真读了:“有一种寒号鸟怪有趣的,别人筑巢的时候它要享乐,等到别人巢穴筑好了,它却又到处嚎叫,扰人清静,郑王妃,你说呢?”寒号鸟?我隐约记得哪本书上有记载,说是一般出没在太行山那边,“北戎有寒号鸟吗?”嬴景玉的脸色大变,他“蹭”地站起身,“没有,我去问她!” 能让月姬说出来,并且是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说出来,除了秦穆公还有谁?我忙扯住他的衣袖,“笨!”他傻乎乎地望着我的手,忽然一拍脑门,“是笨!”他复坐回原处,“还想再听哪段?”他这话有点像梨园点折子,我忍俊不禁,“扑哧”笑起来,“你接着刚才没念完的念吧。” “寒号鸟?寒鸟号?号寒鸟?号鸟寒?” “你才说什么?”嬴景玉搁下手中的竹简,一脸慎重其事的样子。我赶忙坐直身子,“抱歉。”他没理我这茬,继续追问道:“你才说什么?”我疑惑地挠挠头,“没说什么啊,寒号鸟?号鸟寒?” “就是这个!”他猛一击手掌,“我去查个人,马上回来。”我有些莫名其妙,等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我来这的目的,“你还没念完呢。”屋外哪还有他的身影?他走了,我怎么办?在这像只傻鸟等着?傻鸟?难道寒号鸟竟是某人名字的谐音?号鸟寒,郝了寒? 第114章 图穷匕见(1) 嬴景玉这一去就是数十天,我在公主府里憋闷得就差拆房子了。 鱼儿蹦进来,吐吐舌,“公主,云卷宫的赵大人来了。”这几天她没少挨我的骂,所以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赵衰?重耳派他来的?还是见不惯我出来这么久,准备做卫道士?“带他去工匠房那,我马上过去。”我冲到铜镜前照了照,还好,眼影、腮红涂得不是很浓,还算淡雅。出了殿门,我紧跑几步,从侧门穿到前院。 薛飙不知在闷想什么,我走到他跟前,他才发觉。“薛大哥,马上跟我走,对了,带上你的狼牙棒。”他诧异地咧咧嘴,可还是照做了。 等我们赶到工匠房,赵衰已经在那了。他围着打稻机转了几个圈,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我心里涌过一丝得意,我就知道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如此我也不用担心他如何跟重耳回话了。我轻咳一声,吩咐道:“薛大哥,开始吧。” 赵衰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那张老脸早红了。 “你们几个过来,看薛统领如何抡快狼牙棒,然后再去琢磨下,看怎样才能让那个滚筒也转得这么快。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也就没问题了。”不管之前薛飙是否做过此事,我今天把这事落实了,顺带让赵衰眼证我确实是皇命在身,暂时不能回云卷宫。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公主,这是?”赵衰摸着胡须,慢悠悠地问道。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姜还是老的辣,一点没错。“这是打稻机,打稻用的。”赵衰“哦”了声,惊跳起来,“打稻用的?这可以打稻?”我被他说得笑起来,“现在还不能,还在研制。赵大人有事?”赵衰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老脸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低声道:“我家公子这阵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所以特遣赵衰过来知会一声,免得公主担心。” 出远门?父王准备护送他回晋国,我即将跟嬴景玉拜拜了?我强忍着心头的难过和不舍,努力放平语调,试探地问道:“路途远吗?安全吗?请大人转禀公子,路途遥远,安全第一。”赵衰含笑点点头,“公主真是贤惠可人,能娶到公主真是我家公子的福气啊!” 老狐狸!光说好听的话,却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我心里相当地不爽,也不答话,转头去看薛飙舞狼牙棒。 第115章 图穷匕见(2) 好个薛飙,不愧是行伍出身,一根狼牙棒舞得跟火柴棍似的,劈、砸、挑、抡、冲……驾轻就熟,虎虎生威。我不禁有些手痒,“薛大哥,让我试下。”四周立马响起一片惊呼声,赵衰更是当头阻拦,“公主,使不得。这是兵器,非玩具。” p话,我不知道这是兵器?我把衣袖往上挽了挽,就待伸手再要,一把带鞘的刀从斜里伸出来,搁到我手掌心中。“要玩玩这个吧。” 嬴景玉?我惊喜地回过头——他满脸胡子拉碴,形容异常憔悴,身上灰蒙蒙的,像是赶了几千里路。“你这是?”我眼角的余光瞟到薛飙迅速下沉的脸,我马上打住话头,“鱼儿,带嬴将军去浣洗浣洗。”我把刀以双手恭敬地递还给嬴景玉,“刀是好刀,可是不使用就成了废刀。”嬴景玉皱下眉,但是没有拒绝,拿过刀,冲鱼儿拱拱手,“有劳鱼儿姑娘了。”鱼儿一张俏脸红得跟三月的桃花似的,她两眼发光地摇摇头,“嬴将军多礼了,请。” 扭头,我看着赵衰,半是解释,半是告辞,说:“对不住,赵大人,我有皇命在身,先告辞了。”赵衰眼里一闪而过若有所思,笑着让到一边,“赵衰冒昧打搅,公主,请。”我定眼去看薛飙,他的脸色很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薛大哥,一切拜托了。”说完我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很快出了工匠房,望后院寝宫赶去。嬴景玉一定查到了什么,才会这样不修边幅地跑过来找我。 我讨厌等待,可是却不得不等待,在我数到1817时,嬴景玉跨过门槛,走进来。经过稍事盥洗,他的脸色好看多了,可是胡子依然拉碴如故。好在新换的月牙白儒衫洗脱了他身上的风尘,不是右手那把刀,还真有点文人墨客的感觉。“查到什么了吧?”越过他宽阔的肩,我不悦地瞪了眼跟他一起走进来的鱼儿。鱼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忙不迭往后退几步,到殿门口时一个急转身,她直直地撞在门板上。“哎哟,”她一手揉额,一手拉门,动作滑稽而可笑,嬴景玉嘴角上扬,露齿笑了(之所以用露齿,是因为我恼恨他对鱼儿笑)。 “累不累?”我去到一侧取过茶壶,斟了杯茉莉花茶,然后双手端了,送到他手边。 嬴景玉老实不客气地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个杯朝天。“倘若能每日喝到公主亲斟的茶水,就算做平民百姓也值了。”我被说得心花怒放,笑盈盈地接过他手中的空茶盏,搁到身旁的桌上。“如果能回到现代,别说日日斟茶,就是每天洗衣做饭都可以。”他的眼里泛起一抹柔情,他轻轻地拉我入怀里,“好!”我满心期待着接下去令我耳热心跳的缠绵,可是他突然松开手,“赵大人来做什么?” 第116章 图穷匕见(3) 我的脑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赵大人?赵大人!噢,他来告诉我,重耳要出远门了,”我闷闷不乐地坐到一边,“什么出远门?还不是父王准备扶持他做晋国的大王。” “什么?”嬴景玉大惊失色,冲过来一把拽起我,“你怎么知道的?大王告诉你的?” “痛死了,快放手。”我用力踩下他的脚,“要死啊,还不放手?” 嬴景玉痛得直皱眉,“你真野蛮。” 有没有搞错?是他先动手耶,还说我野蛮?我气鼓鼓地剜了他一眼:“谁野蛮?是你……天啦,你根本不相信我来自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你只是糊弄我!哼,我要父王告诉我吗?我本身就知道。”嬴景玉只能叹气了,“算了,我说不赢你,知道这次去我查到了什么吗?”这弯转得真不是普通地硬,不过我确实也想知道,我顺水推舟地点点头,“是不是查出真相了?”嬴景玉似乎又吓了一跳,“你又知道了?”我有点莫名其妙,“我知道什么了?好了,大哥,你就快些说吧,这么吊人胃口会死人的。” “大哥,你叫我大哥?” 我要晕死了!“好好好,不叫你大哥,我叫你嬴将军行了吧。”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我慌忙改口,“景玉同志?亲爱的嬴大将军?心肝?”我咕咕地笑起来,“别那么小气,男人,快点说,婆婆妈妈的。” 嬴景玉完全傻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那边都这么说话?还真有点点恐怖。”我的火烧到头发上了,我正准备来个怒发冲冠,他已经自动跳转话题:“我们找到韩钌,他都承认了。” 韩钌,壅游城的侯爷,世袭爵位,年龄与秦穆公相差无几。他的生母据说来自西域,虽然没有给他留下傲人的贵族血统,却把美貌和聪慧留给了他。在老侯爷的四个儿子中,只有他一个人既擅骑射,又饱读诗书,加上西域人骨子里对人观察细致入微的天性,他从小就极得老侯爷的疼爱,年未满八岁就被定为世子,以继承老侯爷的爵位。当然登上爵位这条路并不好走,可是韩钌依然笑到了最后。 当时壅游城里很多贵族的千金都钟情于他,可是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郑王妃的姐姐,嬴朔源的生母,秦穆公的绥夫人。郑王妃本姓韩,与韩钌是出了五服的本家亲戚,她姐姐绥夫人正是通过韩钌的父亲,韩老侯爷才得以顺利进宫。本来她们的父亲想通过联姻来提升自个的地位,无奈韩老侯爷觉得娶本家亲戚不是那么回事,这事也就作罢。郑王妃的父亲一气之下,把女儿嫁给了才是游击的郑王爷。这以后,绥夫人渐渐得宠,作为一胞之妹的郑王妃自然得到特别的眷顾,加上郑王爷也是有个志气的血性汉子,不几年就升至将军。等到击败北戎部落,秦穆公大喜之下,封为侯爷,已然跟韩钌是平起平坐了。 事情如果到此也就罢了,偏偏某年秦穆公大寿之日,韩钌再次见到绥夫人,年轻时的爱慕之情不觉又被勾发了出来。再至寿宴上,见到往日极不屑的郑王爷竟然排坐在他之上,万般不满和忿恨顿时涌上心头,他眉头一皱,想出一条狠毒之计。 “他先是要他的如夫人以拜访本家为名,送些郑王妃喜欢的珠宝过去。等和郑王妃熟稔了,就邀请她到他们下榻的贵宾馆去小坐。如此一来二去,郑王妃渐渐放松了警惕,偶尔天晚了就在他们的别馆歇息。”嬴景玉说到此处双眼暴睁,义愤填膺。“韩钌趁郑王妃醉酒之时,玷污了她。他以此为要挟,要郑王妃约绥夫人出来见他。绥夫人是何等身份,岂是韩钌想见就见的?” 第117章 图穷匕见(4) 一个巴掌拍不响,郑王妃怕是五成被迫,五成愿意,否则又怎么会受韩钌要挟?我心里这么想,耳朵却依然听嬴景玉说下去。 “一计不成,韩钌又心生二计。他买通几个说客去嬴朔源那里挑起他对大王的不满,然后他再装好人出场。密谋在你大婚那天,擒下大王,拥赢朔源为王。” 万万没想到,郑骁会搅场。我微微一笑,静等他往下说。 “如果不是郑骁横生接枝,怕是今天我们也不能在此说话了。”嬴景玉瞄了我一眼,“我当时也很恨你来着,可是我遇见了一个人,余小娜你认识吗?”余小娜?我蹦起来,“她也穿越到这个时空了?”嬴景玉的眼神很怪,仿佛不认识我似的,“你真认识她?”我只能翻白眼了,“我非但认识她,和她还是死党,就是好朋友了。”他的表情一松,露出个迷死人的笑容,“不是你,也许韩钌此刻已经大功告成,所以他大怒之下,决定设局除掉你。” 不是吧?刚说半截余小娜,又转说什么鬼韩钌的事,诚心急死我?“说余小娜!” 他挑挑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一点都不关心后面的结果?为什么又要参与?”老天,怎么古代的男人都这么迂腐?“不是有你在关心吗?后面不就是他以郑王府的名义给我写了封信,然后派弓箭手埋伏,把我射死。赫赫,没想到射死的只是个替身,反倒把他自己给暴露了,对不对?好了,可以说余小娜了。” 嬴景玉收起笑容,这使得他看上去有点煞气和可怕。“公主要玩,大可以找别人去玩,恕景玉不能奉陪。”我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得了,怎么就扯到玩的上面?“好吧,好吧,算我怕你了,你接着说吧,那个所谓的阴谋。”他不高兴了,颧骨下明显现出一个半月弧,“公主!”我都让他接着说了,还要怎样?洗耳恭听?我挺直背,做出很严肃认真的样子,“请说。”要是谈恋爱也这么正儿八经……我的背凉飕飕的,出了层细密的冷汗。 “那批黑衣人是郑王府的,完了。” 完了?耍我?“那枝箭呢?最后那枝箭呢?难道是射来给你们送行的?壮声威的?”嬴景玉始终没提那个杀手,八成是他们北戎族的,我不想惹翻他,所以只当忘了,也不提起。 “你明知道不是。”嬴景玉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好啊,敢瞪我?我鼓大眼睛反瞪回去,“比眼睛大?谁怕你?”他想笑,可是最终板着脸说:“你不觉得韩钌的话很可疑吗?一件大的阴谋就这么简单?”他想怎样?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才叫复杂?“郑王妃那个玉镯是怎么回事?” 对呀,赢朔源是她的侄子,韩钌是她的心头所爱,郑王妃怎么说出卖就出卖了?仅仅是为了郑嫦玉?“那个玉镯是她送给坠儿的,我好奇拿过来把玩了下,就发现里面有名字罗,”我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坠儿是她们的人,她准备让坠儿去传递消息。”我马上皱起了眉头,“不对啊,是父王提议让郑王妃认坠儿为义女的,总不成是父王吃饱了没事干,拿这事来考验我们的智商吧?” 第118章 图穷匕见(5) 嬴景玉的脸色大变,“是大王提议的?”我有点莫名其妙,可还是点点头。他的眉头攒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忽然说:“公主,我先去查证件事,马上回来。”说完他掉头就走,好像要办的事很紧急样。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好阵呆,才想起他该死地没说余小娜是不是来到这个时代,现在在什么地方。“等等,”我欲待追上去,可是他像阵风似的,早没了影子。惨啦,我又要在煎熬中等待了。 可幸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过来了。 我因为有心事,睡得较晚,他来时我刚好更完衣。 “公主就是公主,农人都在忙农活,公主却在梳妆打扮。”他大刺刺地抱着手,不无嘲讽地说。这人早上吃了生米吧?我瞟了他一眼,“那嬴将军怎么不去忙农活,却有时间串门聊天?”鱼儿听得有趣,“扑哧”笑出声。嬴景玉没有生气,甚至连脸色都没变,坦然地松开手臂,一躬身说:“末将哪有那闲情?是来跟公主辞行的。” 辞行?我大惊失色,一把推开鱼儿,任头发散乱地披着。“嬴将军准备去哪?”嬴景玉闷哼了声,“公主何不去问云卷宫的赵大人。” 我心头大震,该死的老狐狸,我就知道他来没好事。“是蒲将军挂帅吗?”我不死心地追问道。嬴景玉眼里起了警惕,“是的,公主怎么知道的?”他突然了然地点点头,“公主当然知道了。”这还像句人话,“路上小心!对了,中午吃个便饭,就当是为你送行吧。”说完我眼都不敢眨地盯着他,如果他敢拒绝,我不敢保证自己不冲动地跑过去掐他的脖子。 嬴景玉点点头,告辞走了。他一走,我哪还有心思梳头?这死赵衰,臭赵衰,怕重耳走了,云卷宫空虚,我跟嬴景玉怎么怎么的,我是那种人吗?真是的!我恼怒地一拍桌子,把个鱼儿吓得魂不附体,她慌忙跪到地上,“公主饶命!”要死啊,没事饶什么命?“起来吧,谁要你的命?”似一缕电光闪过,我猛地站起来。蒲将军率大军扶助重耳登基,雍城岂不成了空城?嬴朔源出了事,嬴景玉跟着出征,那父王的安全?我脑门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你不觉得韩钌的话很可疑吗?一件大的阴谋就这么简单?” 嬴景玉的话没错,一件天大的阴谋不可能这么简单。如果皇宫内真有奸细,他一定会想办法递出消息来。不,这个他也许是她!作为女人,以拜访为名岂不是更容易传递消息?郑王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个木像,郑骁塞给我的那个木像会不会是宫里的某个女眷?她一直通过郑王妃传递消息,现在郑王妃自杀了,她势必要自己露面行动了。那这个她的身份一定不低,否则郑王妃去拜见岂不是很可疑? 穆姬?她对父王表面无事,暗里一定对父王把她打入冷宫恨之入骨,说不通的就是重耳是她的兄弟,姬圉是她的侄子,两个都是她的亲人,她难道舍重耳就姬圉?月姬?勾结北戎部落篡位?那这阵雍城里的北戎人一定特多,否则从北戎到雍城怕是也要一个月左右,那时蒲将军已回,他们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其他夫人?可惜我没留心观察,否则早该发现这里面的玄机。现在补救的笨办法就是天天像傻瓜样地在官道上溜达,反正我是公主,我怕谁?拿定注意,我心情一下子大好,“鱼儿,帮我梳个简单、但别致的发型。”鱼儿虽然不懂发型是什么,但大致明白是要梳个好看点的,忙不迭答应声:“好”。 第119章 漫凝碧瓦(1) “什么,借几个人?”嬴景玉惊得跌落手中的筷子。 完蛋,他一定把今天的宴席当成鸿门宴了。“嗯,我要几个面生的你的人,我有要事需要他们贴身保护。”我只当没看见,干脆耍赖直接问他要人。府里的侍卫多半人面广,万一认得那女的不敢下手,我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阴谋发生?我之所以没有怀疑陈公公,那是因为如果他是内奸,赢朔源就不会出事,韩钌就不会暴露。而且,以他昔日在宫中的地位,要毒杀秦穆公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等到今日,弄这么复杂的叛乱? 嬴景玉瞪着眼看了我好一会,见我不像是在说笑,长叹一声,勉强答应了。 吃完饭,换上便服,我就催着他带我去挑人。这事非但要胆大心细,而且要下手狠和准。“你要跟着,别跟那么近,最好是两百米外。”据我的了解,养尊处优的人上午一般都喜欢睡觉,下午才是办事的时间。尤其像宫里的女人,晚上是必须回宫的,所以那女人吃过中饭,串下门就该出宫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才没那么傻告诉他我的打算,以他那迂腐而忠君的脑袋,别说借人,就是我想出公主府都会被他拦回去。“我会干什么?我是好人,肯定不会干那些违法的事,更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放心!”我挑了那日在林子里绑架我的四个,又要嬴景玉给我推荐了两个,一共六个人。“听着,嬴景玉,我对天发誓,无论天大的祸事,我都一人担了,绝不累及他们!” 我给他们每人一匹马,每匹马的马龙头和马蹬上都醒目地刻着五个金色的大字:怀嬴公主府。大凡得势的人都容不得别个比自己强,我希望这点能激她主动跳出来。 第一天,毫无收获,却碰到一个强抢民女的。我当即要人把那家伙给阉了,涂抹点黑玉断续膏后,直接押到刑部左大人那里。嬴景玉对此摇头不已,大抵是怪我太残忍了。切,他强抢民女,对那名民女会仁慈吗?我直接断了他的罪恶根,看他以后还怎么抢民女? 第二天,碰到个偷鸡蛋的。我掏出名刺,派人送到兵部耶律大人那里,让把这名小偷押到晋国边界,每天必须去晋国偷一百个鸡蛋回来,否则他的家人全部充军塞外。嬴景玉一顿爆笑,冲我竖了下大拇指。 第三天,嬴景玉没跟着来了,不过他额外多派了四人过来。想是怕我太忙,人手不够。呸呸,没事我成居委会的大妈,专门管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我正烦着,不远处的官道忽然闪出一顶八抬大轿。那轿门前的宫灯尽管被摘了,可是那轿子的黄依然那样醒目! 第120章 漫凝碧瓦(2) 过不过去?如果不是那个人,而是宫中夫人正常的省亲,我该怎么办?我猛一夹马肚,激得那马高扬起前蹄,“咴咴”叫着朝轿子冲去。那抬轿的八人不妨有这事,急忙往后倒退几步。由于步伐不一,一张大轿被抬得东倒西歪。“你们找死啊。”扶轿的侍女怒斥了句,赶紧附到轿旁低语了几句。忽然轿帘微动,我心里大喜,正想瞅个究竟,“退后!”一声如莺啼般的女人声后,那轿子可可地往后连退几步。轿旁的侍女鼓着张嘴,不满地瞅我一眼,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来人,给我把轿子的人拖出来!竟敢见了本公主也不下轿。”我一扬马鞭喝道。我身后的十条汉子齐口应声“好”,翻身下马向那轿子跑过去。 “你,你们干什么?可知道她是谁?”那名侍女见势不妙,急声叱道。不好!让她揭穿身份,我就不好办事了。我扑过去给她一记耳光,“来人,把她捆了,臭嘴给我堵上。”立刻有两名汉子照办了。那抬轿的八人眼见情形不对,早扔了轿溜之大吉。 “你们竟敢无礼?本……”那名女子从轿子里被拖出来,虽然有点慌,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一愣神后立刻喝骂道。 她一出现,我的眼睛立刻亮了。郑骁啊郑骁,我要好好谢谢你!我一把抓住女人的衣领,“啪啪”就是两耳光,“笨你个大头,敢骂本公主笨蛋?来人,把她捆了,臭嘴堵上。”女人恨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我才不管她怎么恨,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伸手进她怀里一阵掏摸,还真叫我摸出封信来。女人的脸色大变,她异常憎恨地盯了我一眼,陡然用力一咬,自杀了。个死婆娘,想死无对证啊? 一骑快马突然从小巷蹿出,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拦腰抱到马背上。“别叫,我送你出城。”嬴景玉?我不挣扎了,任他一路火急火燎地打马狂奔。 出了城,又急行数十里,嬴景玉才停下马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包塞到我手中,“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说完他跳下马匹,向我伸出手。我轻打他的手掌心一下,借着马蹬的回荡之力,跃下马匹。 “别急,先看过这封信再说。”我拿出信在他眼前晃了晃。“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嬴景玉闷哼了声,一把抢过信去,“我忘了尊贵的怀嬴公主不识字。” “错,我不是不识字,” “是不认识我们这个时代的字。”嬴景玉冲我翻下白眼,手脚俐落地撕开信封,掏出信来。天啦,他翻白眼的样子真不是普通地难看!“太好了,你有救了!”他激动得一把抱起我,转了好几个圈圈。 第121章 漫凝碧瓦(3) 我想翻白眼,可是想着他那难看的样子,我强忍住了。“本来就没事,是你庸人自扰之。”我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马上抗议道:“谁说的?你刚才不就一直担着心吗?” 嬴景玉不笑了,小心地放下我,警告道:“下次再有这莫名其妙的计划,一定要先告诉我一声。不准再有今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听到没?” 莫名其妙的计划?我不想翻白眼都不成了,“喂喂,有没有搞错?不是我这完美的计划,能拿到这封信吗?”嬴景玉倒吸口冷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迟早会被你吓出病来的。” 才怪,这话谁信?“好了,我们去见父王吧,否则你没病,他先病了。” 秦穆公听我说完事情的经过,脸阴沉得可怕,我心里大惊不已,忙磕头再禀道:“此事皆是孩儿一人所为,嬴将军是刚好路过,事先并不知情。”嬴景玉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恨恨地瞄了我一眼,也禀道:“此事是臣一手策划,公主不过恰逢其时。”我急了,连连对他使眼色,我是公主,父王多少会考虑到亲情,他一个外族人,岂不是自找死路? “父王休听他胡说,实是孩儿所为。” “实是臣所为,公主……” 秦穆公头大了,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好了,你们不用争了,你们都有功。” 都有功?我脑子一激灵,忙伏地禀道:“父王英明,孩儿,孩儿见嬴将军立此奇功,心里不服,故有前面之言语,实乃与孩儿无关。”嬴景玉更急了,“禀大王,是公主神机妙算,臣不过正好路过。” 秦穆公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争了。“嬴将军,着你率御林军一千名,持金牌即往礼部侍郎佟余峰家查抄,其所有家产全部没(mo)入国库,其全家无论老少皆没(mo)为官奴,其本人打入天牢,秋后处斩。”嬴景玉应声“是”,领命而去。 我有点明白那女人为什么一见事情败露,立刻咬舌自尽了,那样至少可以保全她哥哥的全家,乃至九族之内的亲人。“禀父王,孩儿已经把夫人的凤体抬至皇宫外。”秦穆公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陈耳,你马上去宫门外,褫下那贱人的宫装。念她昔日伺侯寡人有功,许她个全尸,但不得以盈夫人名号下葬。”不以盈夫人下葬,难道以佟小姐下葬?她可是进过宫的人,如此岂不是遭人非议?我正乱想着,秦穆公已在上面招招手,“怀儿,你过来。”望着陡然间衰老了几岁的他,我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怀儿,或许父王错了,不该将你嫁与重耳啊。”他的腮边落下一滴泪来。我心头大震,这泪是为盈夫人,还是为我流的? 第122章 漫凝碧瓦(4) 事情总算告一个段落,我才想起忘了问嬴景玉余小娜在哪,我决定亲自登门拜访,问清这件事情。刚跨出公主府,我就撞上匆匆赶来的赵衰。他来做什么?怎么没有随重耳一起回晋国?咦,嬴景玉好像也没去,他不是说赵衰推荐他护送重耳吗?怎么回事? “公主,”赵衰一抱拳算是施礼了,“听说这几日公主做了几件大快人心的事,雍城里的百姓莫不说公主是活菩萨转世,此乃秦国的幸事,晋国的幸事啊。”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我对他的不请自来没那么反感了。“呵呵,赵大人有事?”赵衰微微一笑,望望门口的石狮,默然不语。这老头还嫌是在门外,我本来想随便说几句话把他打发走的,现在只好一摆手,请他进府。 “夫人,听闻大王知晓夫人喜欢热闹,特许夫人几位闺友一同前往晋国,不知是真是假。” 好个前倨后恭!先称我为公主,然后称我为夫人,是想提醒我身份不同了,不要再做哪些抛头露面的事情?“赵大人,怀嬴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有话尽管直说,不妨事。”赵衰似乎料到我会这样说,摸摸颌下的白须,点点头:“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公主以为其然否?”头大,又成了公主了,他到底想说啥?这么之乎者也的,万一我不小心打个呵欠,岂不是失礼得很?“赵大人是想说公子的其他夫人吧?她们陪着他度过最艰难的日子,接回晋国也是应该的。”反正跟我一起去的还有四名郡主,再多加几个又何妨?何况历史写得清清楚楚,我的儿子,不对,是怀嬴的儿子以后会成为晋襄公,我何必做那善妒小人状? 赵衰没想到我会如此说,大喜过望,起身冲我长揖到底,“夫人能如此宽宏大量,真是公子的福气啊!” 他来难道不是为了此事?瞧他喜出望外的样子!就算我不答应,重耳做了晋文公,也容不得我不答应。“赵大人还有别的事麽?”他这些故弄玄虚的话提醒了我,现在还不赶快去找嬴景玉问清楚,等重耳登基,称了王,别说随意走动,就是跟嬴景玉说话都不可能了。 “那赵某就直言不讳,公主勿怪。”他一整面容,很严肃地说。本来就该这样,早点说,我好早点去找余小娜。“公子向来倡导以文会天下,倘若公主能效仿娥皇女英,岂不是利能断金?”搞了半天,是为了我改名的事,他们以为史官是吃素的?“赵大人的提议甚好,我会请求父王赐名文嬴,以支持公子之倡议。”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只不过让自己舒坦点,于旁人还是知道重耳娶了侄媳妇。 赵衰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公主之心,赵衰愧不如啊。” 这有什么!又不是我的,我答应得再多也就那么回事。“如此,怀嬴告罪,要出府办事去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不用再跟他假客套,何况我真的有事。 第123章 漫凝碧瓦(5) 嬴景玉很不高兴,在听完我的来意后。“你确定要去?”废话,不确定要去我会这么急巴巴地赶过来?“确定要去,肯定要去,一定要去!”这样说够明白了吧?嬴景玉不再多话了,站起身往外走。 马车转过几道弯,笔直往前跑了一小会,右拐就到了。 云翠院?怎么这名字这么香艳,像是那种地方。我瞄眼嬴景玉,心里多少有点鄙视,不,简直就是憎恶!“嬴将军经常到这玩?”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你不是要找余小娜吗?” 要我拿什么眼神看他?膜拜?呸,到这种地方玩的有几个是好东西?不,没一个是好东西。哼,一会里面没有余小娜,我要你好看! “哎哟,贵客临门啊!”一名脸上涂满脂粉,嘴唇涂得血红的老鸨,一扭三摆地迎上来。 我厌恶地躲到嬴景玉身后,“叫余小娜出来!” “叫翠玉出来。”嬴景玉纠正道。 翠玉?余小娜怎么弄这么个庸俗的名字? “快,快叫翠玉打扮好,出来接客了。” 真恶心!余爸爸要是晓得余小娜在这鬼地方,不打断她的腿才怪。 “来勒。”一阵刺鼻的香风扑来,一名半露酥胸的女人跳到我们面前。只见她头发歪斜地扎着,那顶上插着的一朵牡丹花随着她的摆动摇摇欲坠。“要死啊!做这妖精打扮?”我抢过去用力扯她两边的衣襟,把她胸口部分遮盖住。“跟我走。”我一把拽紧她的手腕,就准备拖她出门。 “翠玉今日出局,各位相好的大爷明日赶早。”一名长着双掉眉眼的****笑嘻嘻地冲我挤挤眼,大声唱道。我心底的火蹭蹭蹭地燃到了头顶,我把袖子一撸,冲到他面前,劈面就是一耳光,“出你的大头局。翠玉我买下了,多少钱?”那老鸨见我动手打人,一张脸拉得跟马脸似的,“要撒野也要看地方,别以为……”她睃眼嬴景玉,“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罩的盘子。” 不就是有个大官罩着吗?那官能大得过父王?“谁罩的?说说看。”我不知怎么不生气了,笑嘻嘻地问她。 突然,一名龟奴急匆匆地穿过众人,附到老鸨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老鸨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可是只一眨眼工夫,她的脸上就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快得我都以为是在做梦。“哎哟,瞧我这双臭眼,连公主都不认识?”她轻打了自己一耳刮子,“既然公主开了金口,我就吃点亏,一万币吧。”竟敢狮子大开口!我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千币,多一个子都不给。但敢唧唧歪歪,哼!”我扭身朝嬴景玉摆摆头,“给她一千小币,算我借你的,回府还你。”老鸨本来还笑盈盈的脸气成了猪肝色。我才不管她呢,我再次抓起余小娜的手。 第124章 漫凝碧瓦(6) “我不走!”她奋力挣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这死丫头,还真想在这堕落下去?“你不走是吧?我告诉你妈去。”余小娜鼓起嘴,“你就会这招。” “你个死丫头,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那等事。”钻进马车,我余怒未消,一把揪住她的脖领,怒叱道。“放手,放手,别这么暴力好不好?还有人呢。”余小娜笑嘻嘻地点着我的手,也不挣扎。我这才想起嬴景玉也在马车内,不觉脸一红,松开手,“谁要你才不肯出来。” “你要我出来我就出来,那我,岂不是没面子?”余小娜一梗脖子,说。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面子?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那么多色狼围着你!” “咳咳” 啊?马车里还有其他人?靠窗的卡座上坐着一位很面善的男子,他优雅地摇摇手中的折扇,冲我拱拱手,“公主请了。” 我的脸烧得可以煎生鸡蛋了。“他是谁?”我的右手指尖尖,差点戳到他的鼻子上。 “他姓郑,郑柞常,郑王爷的大公子。”余小娜像是从鼻子里哼出声音说。 又是姓郑的!我冷哼了声,忽然了悟地嚷起来:“你刚才不愿意走就是因为他?”余小娜闭闭眼,“谁为他?”她的脸红扑扑的,真可爱!我高兴地拍下掌,“哈哈,天不怕,地不怕,自认为是男人绝缘体的余小娜也有今天!” 余小娜急了,扑过来揪住我的衣领吼道:“我说了我不是为他!”一把刀微一使力挑开她的手。“好啊,你有后台,所以这么欺负我。”余小娜说着眼睛红了,“不是为了你个死丫头,我会莫名其妙穿到这里做……哼,我以后嫁不出去就赖你家了。” 这说到点子上了。“你怎么穿越过来的?还能穿越回去吗?”余小娜瞟眼嬴景玉,“某人舍得回去?”我作势掐她的脖子,“要死啊,我不回去,难道真和重耳生太子?”此话一出,不只嬴景玉,连郑柞常都倒吸口冷气。 这话说过了,怎么办?“快说你怎么穿越到这里的。”余小娜显然知道我的尴尬,翻腕解下手表递给我,“这个,是那边的你要我过来的,因为她心一软,答应和左卫康结婚了。”似惊天霹雳震得我失魂落魄,有没有搞错,结婚这么大的事也可以心软?“我才不嫁他!”这死怀嬴,破怀嬴,我在这拼死拼活地帮她树功绩,她倒好,给我丈夫都挑好了!“快些告诉我怎么回去!”我几乎是吼起来。余小娜捂住耳朵,“淑女,淑女。” 我哪还能冷静?“嬴景玉,你跟我一起走吗?”我满怀希望地望着嬴景玉。后者沉默了一会,轻轻摇摇头,“抱歉,我暂时不能走。”血冷冰冰的,眼泪滑脱得很快,快得我都来不及掩饰。“小娜,你回去吗?”余小娜点点头,“这里太桎梏,太无聊了。” “我跟你们回去。”郑柞常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我翻下白眼,“没问你。”余小娜有些不高兴了,“我问了。”我不想和她在这些枝节上纠缠下去,“快些说怎么回去。”我以为嬴景玉至少对我有爱情,现在看来只是我做了场春梦,自作多情罢了。 “你个傻瓜,还不快向她解释你为什么暂时不能走。难道要她带着恨走?”余小娜踢了嬴景玉一脚。“谁要听他解释?”我转头看向窗外,尽管那有窗帘挡着,什么也没得看。 “因为我答应过大王,只要我在,一定将公主安全送达晋国。” 这就是赵衰要他做的事?端地恶毒! 第125章 漏断惊鸿(1) 就要离开了,我却完全没有了上次的恋恋不舍,或许是因为知道嬴景玉早晚会去那边吧?鱼儿好奇地跟在我身后,看我摸摸这,摸摸那,忍不住问道:“公主是想改变摆设吗?”对呀,还有鱼儿,她怎么办?“鱼儿,你有可心的人吗?”我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这个丫头虽然有些傻,对我却是真心实意的。“公主!”鱼儿一脸羞红,抓着个手绢揉来搓去的。 “告诉我,我成全你。”趁我还有这个权利,我就做回好事吧。“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我长叹口气。 鱼儿忽闪下大眼睛,“公主准备去晋国吗?”我心头大惊,她怎么知道的?好在鱼儿赶紧解释道:“坠儿姐姐说的,说是重耳公子去了晋国,不久就会来接,接你们。”坠儿?好久没见她了,这一别怕是再难见到。“嗯,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告诉我,我走了,就没人给你做主了。”鱼儿的脸红得跟个大苹果似的,“是,是前院总管的小厮,叫阿炳。”我在脑海搜刮了下,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么个人。“行,你去叫他过来。” 阿炳的个子不是很高,至少没有嬴景玉高,脸白白净净的,很斯文。所幸的是有一对浓眉,否则完全可以跟小白脸划等号了。那双浓眉下的眼睛很灵活,像是会说话。嘴唇有些淡薄,不像嬴景玉厚厚的,很性感的样子。“你是阿炳?”这是句废话,所以下一句我直接奔主题,“鱼儿对你的印象不错,我准备把她许给你,你意下如何?”阿炳吓了一跳,本来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来,这使得他本来还周正的脸拉长了。 真不知道鱼儿看上他哪点,我心里直嘀咕。 “公,公主,”不会是个结巴吧?“小的,小的实际心有所属。” 我没那么恐怖吧,看他怕的,话都说不全了。“起来说话。你喜欢谁?”我瞄眼鱼儿,她的脸阵红阵白的,眼角边已隐隐带有泪花。 “阿秀!”这次话是说全了,可是换鱼儿吃惊了,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蹦跳到阿炳面前,“你不是要阿秀送花给我吗?难道……”她的脸变得异常苍白,“难道你本来就是送花给阿秀?”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花闪闪,“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事情再明显不过,阿炳喜欢阿秀,阿秀不喜欢阿炳,就推给鱼儿,结果鱼儿糊里糊涂就喜欢上了阿炳。“去把阿秀给我叫来。”我不免动了好奇之心,倒想瞧瞧这个阿秀有什么地方比鱼儿强。“不要啊,”鱼儿骇得脱口而出,见我瞪过来,害怕地吐吐舌,站到一边。 第126章 漏断惊鸿(2) “好玩,好玩。”余小娜笑嘻嘻地拍着手掌走进来。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嫌不够乱,火上浇油? 阿秀有张时下流行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一笑,那嘴角边隐隐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男人都喜欢美女?我有些替鱼儿不平了,“阿秀,我准备把你嫁与阿炳为妾,你可愿意?”我睃眼鱼儿,“鱼儿为妻。”鱼儿羞得躲到幕布后。 阿秀整个眉都皱在一起,那眼睛里更是流露出痛苦,“公主饶命啊!” 倒,我又不要她的命,要我饶什么命?是啦,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八成也是心里有人的人。“你不愿意?你心里有人了?”余小娜摇摇头,“太直接了。”狂晕,这是在古代,又不是现代的同志式关系,我有必要那么虚伪地拐那么大个弯去问吗?阿秀羞涩地点点头。“谁?府里的?”阿秀仔细地观察了我一小会,见我不像生气,壮着胆回答道:“是,是前院帐房先生的侄子,余文隽。”咦,跟余小娜是本家亲戚?“叫他来!”这都什么事?看来好心只会给自己增添一大堆的麻烦。 余文隽一口就拒绝了我的好意,“我喜欢鱼儿。”话语简单明了,让我对他有了点点好感。细看他的五官,还算帅气,只是眉眼间似乎带点桃花,不是很忠厚的样子。 “这样吧,把鱼儿和阿秀都嫁给余文隽好了。”一直看好戏的余小娜这时扬声道。亏她平常还夸自己是女诸葛,这不是明着把鱼儿往火坑里推吗? “不可!”鱼儿从幕布后探出头来,急呼出口。 “不可!”阿炳再次抬起头,抗声道。 我去看阿秀,笑盈盈地揉搓着手绢,状似很高兴。那余文隽的脸色一沉,可是却没有出言反对。 “异口同声啊,”余小娜笑得像只狐狸,“阿炳,要不把她们俩都嫁给你?”我又好气又好笑,这是相亲派对啊?一会嫁给这个,一会嫁给那个。阿炳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连连摇头,“不可以,小的不贪心,只要一个阿秀足以。”这死东西,还瞧鱼儿不来?我回瞅眼鱼儿,她的面色发白,紧揪着幕布的指关节已经没有了血色。 见我拿眼瞧她,鱼儿哽咽着跪到地上,“求公主成全阿炳,鱼儿愿追随公主,终身不嫁。”好个终身不嫁!当年坠儿也这样说过,后面还不是嫁了,而且是抢着嫁的。“尽说傻话!”我不满地瞪眼始作俑者——余小娜,有些后悔没阻止她乱说话了。 第127章 漏断惊鸿(3) 阿秀双膝紧挪几步,捱到鱼儿身边,磕头求道:“求公主成全鱼儿和阿炳,他们才是天造的一对。”鱼儿惊讶地回望她一眼,感动得呜咽起来,“秀姐姐。” “抽签,你们抽签,抽到谁一对就谁一对。”余小娜兴奋地一拍巴掌,说道。 这什么超级烂主意!“余小娜,你给我站一边去。”余小娜不高兴地瘪瘪嘴,“好心当驴肝。”我气得抓狂,要是府里每个人都像她动不动对我使脸色,我这公主还怎么当?“把她给我拖……拉出去。”好歹她是我的闺蜜,我有点不忍心。 余小娜蹦起来,“好啊,你,”她竖起右小指。 我气得咬牙切齿,暗想怎么就那么糊涂,把她带回来了?“叫张总管马上去外面找个干净的地方,租下来,给余小姐住。”余小娜的脸色变得铁青,“方琳,我错看你了。”我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厉声说:“我本意是想成就一桩好事,既然成不了,那就等日后张总管来安排吧。你们可以走了。”那四个人面面相觑,余文隽突然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说:“文隽愿意娶阿秀为妻,望公主成全。” 他不是喜欢鱼儿吗?变得这么快?这里面必定有古怪。我瞄眼鱼儿,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吧,我会要张总管择个良辰吉日给你们完婚。你们,各归各位吧。今日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哼。”我装样,扯个呵欠,“我困了,鱼儿。”鱼儿忙不迭应声“是”,起身扶我进内寝宫。剩下个暴跳如雷的余小娜,被其他侍女连哄带劝地扯出了大殿不提。 进到屋里,鱼儿欲待给我拆下头上的钗环,我摇摇头,她便明白了。“公主是想知道那余文隽为什么出尔反尔?”我冲她竖个大拇指,她得意地晃晃头,“那是因为他听公主说让张总管安排,害怕了。”她神秘地眨眨眼,“据说张总管的亲侄女看上他了,那丫头长得跟个母夜叉似的,脾气又坏,换我也宁愿娶秀姐姐。”这丫头是真的心地纯洁,还是装傻?阿秀明摆着是过河拆桥,她还帮着说话。“张总管的亲侄女?她也在府上做事?” “才没呢,她要做什么事?每天都在那指手划脚的,我要是不跟着公主,这会指不定被她派去做什么呢。”鱼儿不满地嘟起嘴,“以前坠儿姐姐在,还护着我们,现在……”她瞄眼我,惊慌地揉搓着裙角,“该死,”她劈手给自己一个耳光,“我怎么又在公主面前提起?” “你带我去悄悄瞧下。嗯,先找套侍女服给我换上。” 第128章 漏断惊鸿(4) 鱼儿吃惊地张大嘴巴,大得足以塞进一个馒头。“公主是想……”她了悟地点点头,“这个祸害也该有人治治了。”我转了转眼珠,突然问道:“阿炳不肯娶你,你不伤心吗?”她像是吃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顿时变得无精打采起来。“能不伤心吗?可是人家不喜欢,我有什么办法?”我心里暗为她叹息,可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好搁着,不再提。 我让鱼儿带我去阿秀劳作的地方看看,如果真如鱼儿所描叙的那样,那个女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欺上门去,找阿秀算帐。 果然,才挨近浆洗房,就听到一个尖锐得有点变调的声音在那叫嚣着:“你个贱婢,敢跟我抢?你以为有公主撑腰,就可以得偿所愿?我告诉你,有我在的一天,你想都别想!”鞭子“嗖嗖”的破空声后,是阿秀忍痛带悲的哭泣声。 火一下子从心底蹿到头顶,我把袖子一撸就待进去,可是突然之间我改变了主意,要治就治个透底,不能留下半拉子。我低声吩咐鱼儿道:“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叫破我的身份。”鱼儿一错神间,我已经冲了进去。 阿秀头发乱蓬地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撕了好几个大口子,那露出的地方全是被鞭打后留下的血印。“阿秀,你这是怎么了?”我刻意扑过去,用背对着那母夜叉。“你是谁?滚开!”一鞭挥过来,重重地抽在我的背上,我不禁闷哼了声。 “公主!”鱼儿一进门就见我挨打,七魂吓去了三魂,哪还记得不揭破我的身份,大哭着扑到我的身上。那母夜叉本来打算继续用鞭子抽我的,听闻“公主”两个字,吓得脸色大变,扔了鞭子就想逃。 “给我逮住她,逮住赏币一万。”本来还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几位妈妈,几乎是一拥而上,把那母夜叉扑到地上。我扒拉开鱼儿的身子,去到地上捡起鞭子,“你们走开!”我一鞭子狠狠地抽下去,“我打死你个以下犯上的贱人!”一连抽了三鞭,我才解气地停手。那母夜叉已经是疼得连连哀嚎。我抬眼四下搜寻了番,却没有见到张总管的影子,想来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露面了。“来人,把她给我绑到刑部,以鞭打公主治罪。”那母夜叉哀嚎一声,吓昏了过去。 “公主请看在属下十几年勤勤恳恳伺侯的份上,饶命啊!”张总管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眼泪、鼻涕一把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矜持和自得。 他竟敢来求情?这罪很重?我往后退了几步,悄声问鱼儿:“鞭打公主的罪很重?”鱼儿也低声应道:“是的,轻则同族同坐,重则抄家灭族。”那母夜叉固然可恶,但是还没到要累及同宗一起坐监狱的程度。鞭打一顿?我走后她故态复萌怎么办?送到尼姑庵?她可以还俗。有了,我眼睛一亮,正想开腔。 “把她送去做尼姑,既能面壁思过,又能为公主祈福,真是一举两得啊。”余小娜抱着双臂,懒洋洋地靠在圆形拱门上,抢先说道。 第129章 漏断惊鸿(5) 我挑挑眉,“张总管,你没去外间找屋子吗?”张总管没提防我会提这茬,愣了会才答道:“找了,可是余小姐不肯去。”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先把这母夜叉解决了再说。我心里想着,转头吩咐鱼儿道:“鱼儿,你把她押到坠儿那里去,就说是我赏给她为婢女的,不用跟她讲客气。”鱼儿高兴地答应“是”,和其他两名侍女一起押着母夜叉去了云卷宫不提。 “张总管,你马上叫人布置间喜房,贴上喜字,挂上喜灯,反正跟办喜事有关的都弄上,今晚就把阿秀和余文隽的婚事给办了。” “妈呀!”一声惊呼过后,拱门外的一个人昏了过去。不用说,那人正是听闻了动静,想救阿秀,却害怕得罪张总管,一直在院外转悠的阿炳。 救人的事自然有人做,我看眼余小娜,“你跟我来。”我没有移开眼睛,“如果她没跟着来,你们把她给我拖到大殿来。”说完我昂头朝院外走去。张总管轻吁口气,身子一软,像滩烂泥似的瘫到地上。 余小娜嘟着嘴,很不高兴地跟着我走进大殿,“这下你满意了?有面子了?”我气得要死,暗想要是我心肠狠毒点,行事毒辣点,她还敢这样子对我说话吗?“疼不疼?我是问你的背。”她走到我身侧,也不管我同不同意,给我揉起背来。 那母夜叉不是省油的灯,抽过来的一鞭自然是又准又狠,不疼才怪,我有些后悔没重重惩治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突然住手,不揉了。“这不是挺好吗?为什么回去?”我吃了一惊,转头去看她。不曾想用力过猛,牵扯到背上那条伤,疼得我龇牙咧嘴的,直冒冷汗。“坐好,坐好。”她转个方向,继续给我揉背。“回到现在我们只是一钱不值的小蚂蚁,可是在这里……”她的嘴角泛过一丝冷笑,“在这里你是公主,可以发号施令,可以为所欲为,为什么要回去?”她附在我耳边低声问:“难道你喜欢做穷人?”我心里的震惊简直无以言表,她来这不是为了帮我回去,而是为了换成富人的身份?“你不准备回去了吗?” 她神秘地一笑,再次附到我的耳边,“秦穆公不是准备把宗室的其他四名女子一起嫁给重耳吗?我算一个,怎么样?”啊?我正待回头,她用力压住我的肩膀,继续劝说道:“她们都是公主,都是金枝玉叶,怎么舍得离开爹娘,嫁那么远?何况重耳是个老头,她们都还年轻,还怕嫁不到俊俏少年郎?我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我仿佛听到赤练蛇“哧哧”的吐舌音。 “你在这都能吃得开,我就更不在话下。别忘了,你可都是靠着我的指点才看破迷津,度过难关。反正你也准备回去了,为什么不在走前帮我这点小忙?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心里起了惊涛骇浪,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拿我们的友情来说事,尽管她的这个要求我努努力可以做到。“郑柞常,郑大公子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她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不过是个世家子,能跟一代君王相比吗?再说,郑王府经过那几码事,不被抄家灭族已经算运气好了,想回到以前那样的状态,哼,简直是痴人说梦!我为什么要就芝麻,舍西瓜?” “可是我回去……”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就是,你都要回去了,为什么还这么固执?” 第130章 漏断惊鸿(6) 我原本想说真怀嬴回来后,决不会像我这么宽容,容许她这样放肆,可是她都这么说了,我再多说就显得我不够义气,我点点头,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咬了回去,“好吧,我试试。”她“吧唧”重重亲了我一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除了苦笑,我还能说什么? 其实她要嫁给重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史书上只记载了秦穆公把宗室的五名女子一起嫁给重耳,但是只提了怀嬴的名号,其他的一笔带过,连名字都没留下。可见那四名女子也高贵不到哪去,左不过像坠儿这样临时给个郡主名,内里却是个丫环;或者为小妾所生,身份低微。要是余小娜穿越过来的这身子是干净的,哪怕是农户的女儿,我都可以想办法让旁支的侯爷认她为义女,可是现在她非但出自娼门,而且好像呆的时日也不短,哪家王爷、侯爷愿意低了门楣去认这门亲?杜十娘不就是最好的例证?怎么办? “方琳,你发什么呆?”余小娜用力摇摇我的双肩,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啊。” 快点?对上她的眼睛,我不觉一呆。那里面流露出的惶急和野心是那样陌生,让我隐隐感到了不安。“怎么个快点法?不如你教我。”试探性地抛出这句话,我完全冷静了下来。 “比如像坠儿那样找个王府认我为干女儿,要不你直接认我为义姐好了。” 狐狸终于露出了她的尾巴!我暗里冷笑一声,她以为是在二十一世纪?“认坠儿是父王提出的建议。我不管认你做什么,你还是你,不会是郡主。”她呆住了,愣愣地望了我好一会,骤然用力跺跺脚,说:“我知道了,你是嫉妒!你怕我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你……”她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方琳,我原以为你大方得很,原来不过尔尔。” 好心当驴肝,我要吐血了。“你让郑大公子认你做义妹看看,看是不是就成了郡主。” 余小娜拉长了脸,很不快活地“哼”了声,“当我做不到?我这就找他去。我要是做到了,你把你这公主的位置让给我坐?” 真是越说越没边,越说越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许她进府。”我拉下脸,怒喝道。我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永远都不生气。 她的脸色大变,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一会她勉强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当真了?”她过来挽着我的手,我用力甩开后,她又用力挽住。“我们是好姐妹不是?怎么开个玩笑就生气成这样?” 第131章 漏断惊鸿(7) 我们正闹着,鱼儿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见我们挽着手吃了一吓,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我慌忙挣出手臂,“坐一边去。”余小娜嘻嘻一笑,真去一边坐了。我倒吃了一吓,我还以为要说很多好话她才肯听呢。“怎么回来了?”我瞄眼鱼儿身后的母夜叉,她半垂着头,脸色一片灰败,想必是在懊悔不该得罪我吧。 我不问还好,一问鱼儿的眼圈顿时红了,“坠儿……坠儿说无福消受公主的大礼,让我依然领回来。”我怔在了原地。坠儿才刚站上枝头,就和我决绝如此吗? 余小娜本来抱着双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时忍不住跳到场中,大刺刺地绕着母夜叉转了个圈,撇撇嘴说:“把她直接卖到妓院不就是了。”那母夜叉大抵有所依仗,进门时还不肯跪我,这下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跪到地上,“公主饶命啊!” 似一道灵光闪过,我忽然有了主意。 “听好,你叫什么名字?”这弯转得急,不但母夜叉傻眼了,就是鱼儿和余小娜都怔住了。“鱼儿,我问她叫什么名字?”鱼儿这才醒悟过来,忙跪到地上回答道:“回公主,她姓张,双名佩兰。”名字还算儒雅,这人就…… “张佩兰,你听好,给你三条路,第一条是卖入娼门,不过,准许你父母赎身。第二条,标牌为奴,公开拍卖,但是,不准你父母拍下。第三条,在府里的浆衣房为奴三年。若是发现偷懒不做事,一如前阵为非作歹,庇护者同罪,一同卖入娼门,永不得赎身。” 张佩兰没有犹豫,几乎是我的话音刚落,她就回答道:“奴婢选第三条。” 我刻意瞅眼余小娜,后者的脸绷得紧紧的。“为什么不选第一条,那样岂不是很快还你自由身?”张佩兰摇摇头,“一入娼门,别说叔叔,就是父母都不会相认。奴婢一定痛改前非,公主饶命啊!” “去浆衣房,自己去!要是让我发现你还如以前那般,两罪并惩!” 张佩兰连连磕头,谢恩走了。 “鱼儿,你送这位余小姐去她的住所,公主府外的那个。” 鱼儿点头称“是”,拿眼去瞧余小娜。余小娜像是陡然从梦中醒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多谢公主。”我不禁含笑点头,现在学不来向“我”低头,将来如何能抬头?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132章 柳陌碎影(1) 余小娜不回去了,嬴景玉是不是可以冲抵这个名额跟我回现代?心突突跳得厉害,仿佛随时裂胸而出。我起身想去拿案几上的衣服,可是脚下一软,我重重地摔向地面。 “公主!”鱼儿惊得摔掉手中的托盘,顿时碗筷、菜肴滚落一地。“公主,你怎么了?”她哭着冲到我面前,试试我的鼻息,才破涕为笑,“我以为,我以为……”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扶我站起来,“公主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刚才真是太可怕了。”我被她说得笑起来,“没那么严重,是我不小心踩到裙摆了。对了,那个张,对,张佩兰还听话吧?”鱼儿点点头,“还好,她做事慢了点,不过真在做事。”我忽然有些舍不得她了,她是笨了点,可是从来没有背叛我或伤害过我,“那个阿炳,你还愿意嫁吗?” 鱼儿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错愕间差点踩到我的裙摆,“奴婢该死!”她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跪到我的脚侧,“公主一定要奴婢嫁给他,奴婢只有一死了之。”这是什么话?是她自己说的喜欢阿炳,怎么赖我头上?“那你愿意嫁给谁?”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八婆,好像走前不做点什么就不安心似的,“起来说话。余小姐那边还好吧?”鱼儿低着头不说话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老实回答。” 原来余小娜出了公主府还真去找郑柞常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公主对她已经够好了,明知道郑王府对公主……”鱼儿不满地嘟起小嘴,“她怎么可以这样?”人各有志,一点都没错,我不能强迫她跟我回去,只能随她了。“公主,其实,其实不是我愿不愿意嫁的问题,而是他的性子太软,听到秀姐姐结婚他就晕倒,要是秀姐姐怀孕生子,他岂不是要上吊自杀?”她的眼里露出伤心和难过,“我嫁过去是痛苦,还不如现在痛苦,以后不痛苦。” 我听得心惊胆战,砰砰直跳。嬴景玉虽然不是含着金勺出身,可是在这里却是有权有势的大将军,跟我回去顶多不过是一个自在的平民百姓,他受得住吗?“他现在有点勉强,日子久了,说不定对你生情呢。”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倘若他日久都不对我生情,我岂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我心头暗惊不已,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这丫头长大了,我是不是也该长大了? “备车,我要去拜访金镜郡主。”我仔细想过,玉刖郡主的父亲是秦穆公的堂兄,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认余小娜做义女简直不可能。玉羽郡主的父亲跟郑王爷是沙场上的铁哥们,恨屋及乌之下,多半会婉拒我的请求,我何必去碰那个软钉子。至于金镜郡主,她的父母双亡,日子过得很清苦,此番随我去的可能性比较大;她又懂人情世故,估计我开口,她多半会顺水推舟,卖我这个人情,如此一就二便,何乐而不为? 第133章 柳陌碎影(2) 金镜笑盈盈地候在门口,见我下马车,连忙趋到马车前把手递给我,“我就说喜鹊怎么今儿个一早就在枝头闹,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啊!” 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人!我笑着搭在她的手上,下了马车。“上次姐姐来拜访,一直想着回拜姐姐,还望姐姐勿怪怀嬴冒昧而来。”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就如同现代人见面都会问句“你吃饭了吗?”问是客气,并不是真地准备请你去家里吃饭。 金镜住的地方果然简朴,除了楠木家具,几乎没有什么应景的装饰。那帘幕环扣的部分倒还别致,是个银制的小扇面。“屋里简陋,夫人见笑了。”金镜微垂着头,那双颊就像醉了酒似地浮现薄薄的一层胭脂红。 我心里微微起了波澜,回到现代我住的地方还不如她呢,难道就不要活了?“简朴又不是姐姐的错,也只有像姐姐这样高洁的人才能安稳地住在这啊。”先给她戴个高帽子,后面才好说话。 “夫人!”金镜忽然起身跪到地上,双目早落下泪来。“金镜自幼父母双亡,原也只求个安心度日,可是偏有人不肯,硬是强要娶金镜过去为妾,今儿个还望夫人给金镜做主。”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不肯嫁给重耳?她在指责父王强逼她为妾?我板下脸,也不伸手扶她起来,叱道:“父王将你许予重耳公子,原是一番好意,也是见你孤苦伶仃,希望你老有所养,你不愿意也就罢了,怎么就谈得到逼的份上?”金镜似被雷电击中一样浑身打了个哆嗦,急急解释道:“夫人误会了,金镜非指大王,只是日前一名游击不知听谁说了我貌美如花,强行入府扔下聘礼,言明后日来娶。金镜正焚心不安,可巧夫人就登门了。金镜也是无奈,夫人饶恕则个。”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假装才发现她还跪着,双手扶她起来,“姐姐怎么跪着?快些起来。这事好说,我替你挡了。”我掏出名刺,正想让鱼儿拿上,去兵部一趟,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不好了,那个游击上门了!”这可就凑了巧了,我瞄眼金镜,“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134章 柳陌碎影(3) 远远地,就听到一个明显是外地口音的汉子在那嚷嚷:“快叫你们郡主出来,有这样对待自己夫君的吗?秦国的道德、礼仪、纲常去哪了?” 这话初听有些粗鄙,细琢磨起来,却像是对秦国极其不满,会是谁?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只见一名醉酒关公一手攘开来劝的管家,一手举起酒囊猛灌了口,“快活,快活!你家郡主……是你!”他悻悻地放下酒囊,“今日爷有事,明日再来。” 金镜吓白了一张脸,躲到我的身后。 我当然明白他不是怕我,“还来?平日嬴将军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可以随意强抢、强娶?”我冷笑一声,不屑地撇撇嘴,“原来不过尔尔。” “这是我的事,别扯到我们将军头上。”那名游击梗着脖子说。不知是害怕,还是着急,他的脖子比脸还红。 哼,不是看在他上次帮我抓到盈夫人的份上,我早给他一记耳光,让他长长记性。“滚,要敢再踏进这个门,我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记不清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句台词,正好用上。那名游击吃惊地望了我一会,越过我,恶狠狠地瞪了从我身后探出半个头的金镜一眼,“哼!”哼完他甩开膀臂,大摇大摆地走了。 “怎么办?他还会来的。”金镜急得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地揉搓着手中的绢帕。 他们都聋了吗?当我刚才说的话是放p?我冷哼了声。“我会去找嬴将军,我就不信管不了这事。鱼儿,我们走。”出得府门,冷风一吹,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完了,又要受那婆娘埋怨了,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啊? 嬴景玉显然晓得我的来意,我还没开口,他已然说:“我已经训斥了他一顿,要他立下重誓,再不骚扰金镜郡主,公主这下放心了吧?至于那些聘礼,就当是我们的贺礼吧。”这样处理再恰当不过,可是却勾起我心底一直不敢面对的隐忧,他们这里是可以娶妾的!“在我们那边,是不允许这样的,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做老婆。”二奶除外,我在心底默默加上这一句。如果嬴景玉不能接受这条怎么办?毕竟爱情是一回事,婚姻是另外一回事。 “哦,听说蒲将军已经快到晋国都城绛(地名)了。” 我失望透了,我以为他会肯定地告诉我他只爱我一个,只想娶我一个,看来是我小说看多了,春梦做多了,才会这么想,才会这么傻。松开紧捏的绢帕,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一心巴望着与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忘了他的思想,他的生活原则与现代社会是多么地格格不入。“哦,知道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第135章 柳陌碎影(4) 外面的日头明晃晃的,我抬头望了眼,立刻被天际那个越转越近的黑漩涡给吸引住了。那是什么?眼前仿佛闪过无数颗小星星,不,我不能在这里昏倒,我不要在这里昏倒。我强自撑着上了马车。一阵眩晕袭来,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公主,公主!” 甫睁开眼睛,就看到鱼儿焦急的面容,我暗叹口气,为什么我没有回到现代?“我没事。”我摇摇头,想坐起来,可是身子软软的,哪里使得出半分力气? 鱼儿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一个晚上都没睡觉。“怎么没事?公主一晚都没醒,鱼儿都快急死了。”一晚?我心里大惊,一个晚上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余小姐回来没?金镜郡主那没事吧?” “我在这呢。”余小娜双手环抱着,懒洋洋地往前挪了挪。我心里如落下一块大石头,“你没事就好。”她轻皱起眉头,说:“别那么善良好不好?好像我很坏似的。”鱼儿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她不快活了,瘪瘪嘴,“小丫头,别那样看我。”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小娜,我把你许给郑大公子吧,这样你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什么?”余小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你怕我把你比下去……哼,我就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一心为她好,她却毫不领情,我只有,撒手不管了。我闭上眼睛,“随你便,鱼儿,送客。”我知道我和余小娜的交情完了,在权利的旋涡中完了。“鱼儿,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任何非府上的人均不得擅自在府内逗留。你一会去告诉张总管,就说是我的命令。” 我决定搬回云卷宫去住,那边虽然没有公主府自由,可是重耳不在那边,耳根能清静点;再则,我心知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余小娜这样吵闹不休,我保不定哪天心软就答应了。我要有那能力也就罢了,偏偏还得去求人,求人别人还不一定答应,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避开一阵再说。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想必是鱼儿早早做了安排,清了道,这也好,免得滋扰百姓。 及至到了云卷宫,却又变了,张灯结彩不说,门口更是铺好了大红地毯。我心里一热,早忘了自己是来“避难”的。 “夫人!”赵衰恭敬地半鞠身,以示尊敬。我眼尖地发现杵在一边、撅着嘴的坠儿,她的肚子越发显形了,只是她倨傲的态度有增无减。 “圣旨到。”陈公公摇摇摆摆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摊开手中紧握的金黄布卷,那上面用金线绣的金龙立刻刺目地展现在我眼前。 这么巧?是有人密保,还是父王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第136章 柳陌碎影(5) “奉天承运大王诏曰:怀嬴公主即日起赐名文嬴,为文昭夫人。钦此。” 我心头一动,莫非那边蒲将军得手了,所以父王才这么急巴巴地帮我把名分定下来?我一边谢恩,一边从袖中取出当日父王赏我的玉佛珠,“有劳公公了。” 珠子甫入手,陈公公的脸上露出老菊花般的笑容,“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不久即将赴晋国为夫人。”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赵衰听见。 赵衰呵呵一笑,目有深意地望我一眼,“夫人聪慧贤达,是我们公子的福气啊。” 陈公公一听乐了,“那是,秦国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啊?”他状似无意地露出袖底的三卷圣旨,“好了,咱家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应该是去宣旨要那三家郡主来云卷宫,这也好,省得我费口舌一个个去劝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就是这庸人。越过坠儿,即将跨进厚厚的铜锁门时,我停下了脚步。“坠儿,你跟我来。”说完我也不看她,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坠儿的脸色变了变,可是毕竟大庭广众的,她垂头应声“是”,抢在鱼儿之前跨过门槛。鱼儿恨恨地剜了她的背一眼,跨过门槛急走几步至我身侧,轻托着我的手肘。我心里暗笑,也不揭穿她,任她托着。 进了屋,落了座,我回头见坠儿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坠儿,”我板下脸,“难不成还等着我去给你请安?”鱼儿像是找到了依仗,大着胆子顺着我的话说:“坠儿姐姐如今是贵人了,殿堂上都排着座呢。”这话说得厉害,要知道这时节只有嫡妻才能与诸侯王平起平坐,而庶妻,只有站的份。坠儿吓得扑通跪到地上,“坠儿不敢。”可能是下跪的速度过快,她痛得皱紧了眉头。 “鱼儿,你去扶她起来,赐座。”鱼儿不满地嘟起嘴,可是又不敢不从命,满心不快活地走过去,递给坠儿一只手,“贵人快些起来。”坠儿的眼里一闪而过怨恨,她马上垂下头,搭着鱼儿的手站起来,“多谢鱼儿妹妹。” “坐着吧。”我暗叹口气,是我太过放纵,坠儿才变得如此骄横,所以今时今日她这样,我也有点责任。“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不多日还有三位夫人进云卷宫,到时候可别像现在这样子说话。我保得你一时,保不得你一世。”反正话已经说开了,我素性兜了底全说出来:“公子即将成为晋国的大王,他之前流落民间的夫人肯定会一一接回,据我所知,逼姞有子公子欢,杜祁有子公子雍,你肚子里的充其量排第三。坠儿,主仆一场,我没拿你当外人,你好自为之。”我望眼鱼儿,她正盯着脚尖,像在想什么心思。“刘妈妈,你送坠儿回去。仔细点,小心点,别磕着,绊着。”刘妈妈笑着应声“是”。 坠儿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抬起头来很诚恳地说:“公主,你的脸色不对,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小病虽小,日久也会成大病啊。”鱼儿浑身震了下,睃了她一眼,退到我身侧,“夫人,身子骨要紧,我扶您去歇会?”我本来就有些头重脚轻的,只是因为金镜她们要来,强撑着,鱼儿这么一问,我还真感觉累了。 第137章 柳陌碎影(6) 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陈公公意味深长的话:“秦国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啊?”秦穆公还是很在意姬圉抛弃我,不,抛弃怀嬴这件事,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嫁,大张旗鼓地强要其他四位郡主一起嫁?面子啊! “公主,公主睡着了吗?”鱼儿的声音有些异常,我豁地睁开眼睛,倒把她吓了一跳。“公,公主还没睡着啊?”废话,我睡着了能听见吗?我盯着她,没说话。她有些慌乱地抓紧床幕,以平定自己混乱的心绪。“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觉得公主的一番好意,别人未必领情。”她说到后面冷静下来,一板一眼地说:“公主一心为坠儿姐姐着想,坠儿姐姐怕是不那样想。”她不说我也知道,好人难为啊!“随她吧,我想睡了。”余小娜的事让我烦透了,我不想再多生事,也不想再多管事。 鱼儿用力咬下嘴唇,松开床幕,正想轻手轻脚退出去,我忽然睁开眼睛,“等等,鱼儿,你真不想嫁给阿炳了?”刚才右眼皮没来由地狂跳,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怀嬴说的那个时刻快来了。 鱼儿的脸跨了下去,她很坚决地摇摇头,“不了,谢谢公主。” 这样的回答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出乎我的意外,我以为她至少会痛苦,会难过,或许是因为她对阿炳只是最初的好感和喜欢,非关爱情吧。我呢?我和嬴景玉算爱情吗?想起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我的眼前顿时起了轻雾。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并非如余小娜说的那样善良,我痛苦,竟然希望鱼儿也痛苦!“我太坏了了。”我轻叹着闭上眼睛。不多久,我睡着了,睡得很香。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我才醒来。 “公主醒了?”鱼儿欢快地跑过来,麻利地给我拿来衣服,“金镜郡主已经来过两趟了。”什么?我骇得一坐而起,“她们都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这么迅速!看来不出十日我们就会赶赴晋国,与重耳会合。怀嬴啊怀嬴,你怎么还没跟我换过来?难道真准备让我替代你去晋国做夫人? “金镜郡主大约是在公主入睡后一个时辰到的,玉羽郡主才到半盏茶时间,玉刖郡主还没到,据陈公公说明天早些时候会过来给公主请安。” 强扭的瓜不甜,在这古代不甜也得甜,否则你就提着人头来抗命吧。我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玉刖还想嬴景玉娶她,好躲过这灾,看吧,圣旨一下,还不是跟我一样,乖乖地卷铺盖进云卷宫。这么一想,我心里平衡了不少。我笑嘻嘻地吩咐鱼儿道:“你马上去金镜郡主那,就说我请她一起共进晚膳。” 第138章 往事萧瑟(1) 金镜今儿个穿戴一新,嫩绿的罩衣下是粉红色的胸衣,上面还用丝线秀了朵盛开的牡丹。我心里有些惊讶,这些面料跟那个游击强作聘礼的几段绢布很相似,莫不成真个是人穷志短,也不管是谁送来的,为什么送来的? 金镜见我兀自打量,秀丽的脸庞微微现出酡红色,“夫人今日盛情相邀,金镜内心感动万分,不敢怠慢。”我暗里一笑,就算是郑重其事,也不见得非穿游击送来的布料吧?“鱼儿,传膳。” 这一餐吃得很不爽利,简直跟坐牢似的——我和金镜并不是很熟,除了劝菜,我几乎找不到能和她沟通的。她喜欢做诗吟对,每每谈起昔日所做的几首古诗,她就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宫中的太子傅瞿大人说,如果我是男儿身,他这个位置就是我的。”要是我是古人就好,偏我是现代人,对这些古诗一窍不通,不通也就罢了,还得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点下头,赞美她两句。早知道就不请她来吃饭了,我暗里叫苦不迭,可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撑着。好在吃饭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匆匆用完膳,我用手托着头,呻吟一声,“哎哟,鱼儿,你快去传薛太医过来,我这头疼的……” 金镜吓了一跳,“夫人身子有恙,金镜惶恐。今日先告辞,改日再与夫人畅谈。” 改日还谈?饶了我吧。“鱼儿,”唤完我就想起才吩咐她回府去叫薛太医去了。“你过来!”我随手点了名侍女,那名侍女一脸惊喜莫名地跑过来,半跪着把手递给我。“金镜姐姐,我这身子,哎……实在失礼得很,改日再登门谢罪。”我就势搭着侍女的手站起身。金镜忙不迭跟着站起来,“夫人身子要紧,金镜不敢当。”管她敢当不敢当,我这会只想早点脱身,累死人了! 等鱼儿气喘吁吁的和薛太医赶回来,我已经好整以暇地喝完一杯香茗,在品慢得跟蜗牛似的秦国舞了。 “公,公主没事了?” 看着满头是汗的鱼儿,我心里多少有点内疚,我从袖里掏出手帕递给她,“擦擦。”妈常说上头寡嘴一句话,下头跑断肠,我可不想做这样的人。“才歇会,感觉好多了。”我挥挥手,示意那些舞工们退出去,“薛太医,有劳了。”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好歹给他个面子。 “夫人就是操劳了点,静养几天就好。”薛太医捏着八字须,隔纱诊了我的脉后说。 我本来就没病,不过是个借口,我也不说穿,笑着应声好。 第139章 往事萧瑟(2) 一名侍女在门口朝鱼儿招招手,鱼儿脸色微变,偷觑我一眼。 “要去就去,看我做什么?”我没看她,笑着收回手,缩到袖子里。“薛太医,上次你儿子的病可治好了?”薛太医惊得差点摔下凳子去。他定定神,擦了把额上的汗,点点头,“好多了。”这话答得含糊,不过我也是随口问下,并没有打算认真地追究结果,所以我笑笑,“如此甚好,你回去吧。” 正说着,鱼儿咬着下嘴唇回来了。她睃眼我,又看看薛太医,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鱼儿,你送薛太医出大门。”云卷宫不比公主府,没有手令,是不得擅自出入的。 鱼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眼里早含了满满一汪泪水,“公主开恩,坠儿姐……坠儿忽然小腹疼痛,求公主恩准薛太医去瞧瞧。” 小腹疼痛?我反复咀嚼鱼儿的话,突然惊悟过来,一定是我请金镜共进晚膳,没请她,她气妒之下动了胎气。“薛太医,你去瞅瞅吧。小心用药,她有身孕了。” 鱼儿忙唤进在门口焦急徘徊、不敢进来的侍女,“你快些带太医去吧。”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概,坠儿那样待她,她依然急她之所急,只因为她天性善良吗?“鱼儿,你跟着去瞧瞧,看有什么可帮忙的。”鱼儿惊讶地“咦”了声,鞠身施礼后追着去了。 这小丫头,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她不怕这一去,我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吗?我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后有了主意。薛飙为人虽然粗犷了点,可是自从五年前死了夫人后就没有再娶,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的一条汉子,鱼儿跟了他,不说锦衣玉食,至少饿不着,冻不着。这样的安排或许会让我感到很寂寞,可是人生不正是由寂寞和漫长组成的吗? 鱼儿其实去了不到半柱香就回来了。她一进门见张总管在,心里顿时起了忐忑,她强挤出个笑容,问:“张总管有事?”张总管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哼,也只有你这丫头才能让本总管大半夜赶来。去,收拾收拾,跟我回府。”鱼儿的脸唰地变白,她的身子晃了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低头咬紧下嘴唇,骤然转身朝内里——我住的地方疯狂地冲去。张总管伸手想拦住,可是他是男人,我又没准许他进去,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鱼儿消失在绣屏后。 第140章 往事萧瑟(3) 刘妈妈在门口拦住了她。她双膝一弯,跪倒在尘埃里。“公主,鱼儿深知让您失望了。可是,可是当年若不是坠儿姐姐,跳井的怕就是奴婢了。”她悲伤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切,我听在耳里都有些鼻酸。“让她进来吧。”她提到当年,难道月儿跳井不仅仅只是因为小隋,跟坠儿有关?“你们都退出去,把门关上。”我冷冷地瞧着鱼儿,吩咐道。 鱼儿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那双膝跟纸糊似的软塌塌地跪了下去。“公主饶命。” “说,当年是怎么回事?” 鱼儿吓了一大跳,惊惶地抬起头,见我板着脸瞪着她,慌了,“是,是……”她的牙齿抖颤得厉害,隔着好几步我都能听到她上下牙齿相磕的声音。 “不说是不是?”我作势站起来。 她慌乱地四下睃了眼,末了颓丧地勾着头说:“我说,我说。” 原来当年小隋约的是鱼儿,正好坠儿有事来串门,当即阻止了她。“那晚若不是坠儿姐姐扇了奴婢一耳光,奴婢如何能觉醒?今时今日奴婢也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那张纸条是谁给你的?”鱼儿那时候还只是名小丫环,和其他侍女一起睡通铺,收到纸条一定会闹得整个后院都知道,为什么府里没有人知晓?而且,坠儿去得也未免太恰好了。 “我也不知道,是在枕头下发现的。” “当时没有别的人?我是指你睡的房间里。” 鱼儿忽闪下大眼睛,像是有些明白了,她压低声音问:“公主是怀疑当年?”她的两眼亮若晨星,当下不再做任何隐瞒,把能想起来的和自己怀疑的都说了出来:“那天,奴婢本来在浆衣房浆衣,坠儿姐姐忽然跑来说公主要绣牡丹裙,说记得我的枕头上绣的就是牡丹,要我给她找绣样,我就跟她回到睡房。我正翻着衣箱,就听得她在里间尖叫起来,我忙跑进去看。她递给我张纸条,说是在我的枕头下发现的。我当时吓慌了,公主曾经再三强调内院和外府不得擅自往来,否则一根绳子捆了,沉塘。她说别慌,别慌,就当没这回事好了。她当即把那张纸条塞进嘴里吃了,还要我晚上千万别去后花园。我现出犹豫的样子,她当即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说月儿姐姐就是接到这样的纸条,傻乎乎地去了,结果把命给送了。难道你也傻乎乎地去送命?” 第141章 往事萧瑟(4) 我记得当日坠儿说的可是“我”把月儿沉井了,后来闹出小隋和翠儿的事,翠儿的爹孙老头说破也是小隋干的勾当,我就没多想,如今细想起来,疑点挺多的。“月儿当日是不是很得宠?我失忆了,前面一些事不记得了。”鱼儿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话。“后花园她可以随便出入?小隋也可以?”鱼儿这次没有点头,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上早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不可以,小隋也不可以。”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设计好的圈套,只可惜事过境迁,已经无法查证。“今晚我什么也没说,你也是。”我盯着鱼儿,眼里流露出警告,“否则有什么事,那也是你的事。”鱼儿连连叩首,表示不会说出去。 女人的口,是最靠不住的,何况像鱼儿这种胸无城府的人。“我困了。”我不奢望她能永久保守秘密,只求能保持到我和怀嬴换回身份后即可。 薛太医给坠儿问过诊,切过脉后开了剂药方,说是动了胎气,需要安胎。药是抓来了,也照着薛太医的吩咐熬了,可是坠儿并没有马上喝,而是找了只有孕的母狗硬灌了下去。观察了两天,确定没事后她才放心地喝下。 刘妈妈添盐加醋地描叙完,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我没有害她之心,她却有防我之意,哼,她以为自己是谁,我还不爱和她交往呢。想归想,说归说,那恶毒的事情我还是干不出来,所以她去找薛太医,我佯装不知。不过,我到底是人,这心里头怎么都还是有些不痛快,我对刘妈妈说可以把一些事情说给府里的妈妈听听,长长见识。 刘妈妈是洞庭湖的老麻雀,我一说她就明白了,去到公主府有板有眼地宣传了一番。不多久她回来说,薛太医先是装病,后来干脆推说自己医术不精,让坠儿去找郑王府的柳大夫。坠儿没办法只好转头救助于云卷宫的李太医。 这李太医原是皇宫里头专给三妃以下夫人、答人看病的,因为重耳过来才抽调到这边,这心里头自然不是很舒坦;坠儿又是丫鬟出身,所以言辞、神色间难免倨傲了点——据说要坠儿拿出凭证才能诊脉。所谓凭证不过是太监总管记录的君王夜宿的情况。这些记录除了君王和正夫人,其他人别说看,问都不准问的。 坠儿跑了一圈,没看到病,还闹了个灰头土脸的,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她悄悄请了刘妈妈去,送了几串珠子给她,要她美言几句,刘妈妈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第142章 往事萧瑟(5) 她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冥冥中只有定数。府里传言过来说刘妈妈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逢人就夸坠儿姑娘好,够义气,还卖着老脸去薛太医那说项。我初时听到还有些生气,到后面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听之任之。没想到这刘妈妈却是个不长脸的,见我没说什么,竟在府里大包大揽起来,收了人家的银钱就去张总管那连哄带吓地给某人谋差事,给某人涨薪,给某人换工种等等。 这种人如果乱棍赶出府,她必定逢人便说公主府的不是。我虽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是我却容不得她这样嚣张。我唤巧儿进来,如此这般做了吩咐,定要那刘妈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至于鱼儿,她不愿意嫁给薛飙,我也不勉强,但是却再不许她进我的内室,我不害人,可是也不愿意被人害。 巧儿拿了我一枝不常戴的玉钗去找刘妈妈,假说自己的表哥千里迢迢来雍城,听说刘妈妈人面广,特来求她。刘妈妈也是胆大包天,笑眯眯地接了,“巧儿就是巧,瞧这眼睛,多会看人啊。”等她摇摇摆摆,准备出云卷宫去公主府时,我亲自带人在门口截住了她。 侍女们很快从她腰间搜出一个软布包来,里面除了那枝玉钗,还有几色珠串和一只玉镯。原来是刘妈妈怕被别人偷了,成天都带在身上。“老奴冤枉啊,夫人,这玉钗是巧儿非要送老奴的。”我有些好笑,拿起那玉镯,里面有些咯手,我脸色微变,慌忙转身举高,对着日头照了照。果然是坠儿的那只!“这个是什么?难道也是坠儿强送你的?”我抖手把玉镯塞进衣袖里,“把她给我押到吏部去,以偷窃和以下犯上论处。” “妈呀!”原来还精神抖擞、准备辩解的刘妈妈,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向地面。 穿过前庭,步入后院,我停了下来。去还是不去?摸摸袖底的玉镯,我没有犹豫,望芳菲居而去。 “铮”如排山,如奔流,如梦幻的古筝声脆然入耳,一行热泪不觉滑脱下来。我想起去年那个晚上,那只舞。我身后的侍女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眼,识趣地放慢、放轻了脚步。 “夫人这首曲子当真是荡气回肠,令人惊叹啊。” “那是当然,我做的曲目还能差吗?” 坠儿得意洋洋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出来,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尖上。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我还期望什么?我转头,踏上回廊。 第143章 往事萧瑟(6) 就在我们刚拐过回廊,芳菲居探出一颗人头来,“夫人,他们已经走了。”那颗头缩了回去,“她都听到了,夫人,您就不怕……”坠儿冷着张脸走到门口,“听到了怎样?我肚子里有货,她没有!”她不屑地撇撇嘴,“同为庶妻,能比我强到哪去?” 我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一个人到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谁会帮她?谁能帮她? 我让人去郑王府请玉屏郡主郑嫦玉过来,郑王妃纵有不是,可是这人已经死了,再计较那些过去有什么意义? “这是郑王妃的遗物,你收好。”我把玉镯递给她,心里不觉难过起来,死者已也,可这活着的人还得承受那些耻辱和痛苦。郑嫦玉默默地接过去,两行清泪早顺颊流下,“娘亲为我做了许多,我却不能为娘亲做什么。”她哽咽着跪到地上,“求公主开恩,赐我法号,长伴青灯,以为娘赎罪。” 数月不见,那个任性的女孩似乎长大了。我走过去扶她起来,“你不恨我吗?”她没有矫情,就着我的手站起来,说:“恨。当初我是恨你,恨你使我失去了娘亲和哥哥。”她的脸上起了抹红晕,眼里露出重生后的喜悦,“可是慧仪师太点化了我。恨不能解决问题,更不能改变已成的事实,恨只会使我盲目,使我失去快乐。而且,细究之下,全是嫦玉的错,非关公主的事。娘亲不是为我,怎么会出卖表哥?不出卖表哥又怎么会被揭破……”她的胸脯起伏得厉害,显见那段伤害还在剜割她的心,乃至灵魂。我不禁有些黯然,叹道:“你娘亲一定希望你幸福快乐地活着,为什么不找个人嫁了?”她摇摇头,“娘为了我才落得如此下场,我怎忍心让她在阿鼻地狱受苦?求公主看在二哥的份上,成全嫦玉吧。”听她提及郑骁,我心头一痛,不觉点点头,“你有这份心,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了。” 郑嫦玉离开后,我久久都不能从那伤痛中释怀出来,郑骁,你在哪里? 第144章 离别声声(1) 虽说是躲避余小娜,可是几日不见她,我还是很挂心,我决定去她住的地方瞧瞧。 余小娜蔫蔫地躺在床上,形容憔悴,随侍的丫环说她有一日没进水米了。 “你这是?”我想过去傍着她坐了,可是又怕人前她不给我面子,最后我只能长叹一声,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你非要如此我也没办法,哎。”我擦掉眼角的泪,正犹豫着是不是就这样走了,她忽然坐了起来。“来,琳,坐我身边。”她露出抹虚弱的笑容,“我想好了,我还是跟你回去,这里,”她摇摇头,泪水顿时随着那弧度四散洒落,“这里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原来郑王爷一听郑柞常提起她,立刻暴跳如雷,说如果郑柞常敢把她弄进门,就把郑柞常赶出家门,永不认他这个儿子。郑柞常虽然号称是郑大公子,实际却是小妾所生,在郑府连p都算不上,听得郑王爷这么说,哪还记得什么山盟海誓?乖乖地呆在郑府里,再不肯见余小娜。我又是一叹,郑王爷对我恨之入骨,我出面虽然可以搞定他们的婚事,可是谁能保证她嫁过去后的日子是不是好过?“我和郑王爷有点误会,我帮不了你。”余小娜再次摇摇头,轻轻抓住我的手,“我说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在那边,我还可以有选择;这里,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终于明白了!我露出欢欣的笑容,快活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快些收拾收拾,这几天怕是就要上路了。” 只是世事难料,没想到后半夜,因为长吁短叹,辗转反侧,余小娜竟感染了风寒。等数日后我听鱼儿提起匆匆赶来时,她已经是沉疴不起,眼看着不行了。 “对不起,小娜!”我心里那个后悔啊,只恨自己没有用心去帮她。 “别……不怪你。”努力挣出最后一句话,余小娜永远阖上她的双眼,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最后一滴不甘心的泪。 我呆呆地望着她,忘了悲伤,忘了哭泣。那个在我面前又叫又跳的余小娜真的走了吗?那个自信满满、时时刻刻提醒我注意的余小娜就这样走了? 第145章 离别声声(2) “翠玉。”郑柞常快步走进屋。眼见可心的人儿已经香消玉殒,那挺直的背瞬间塌拉了下去,胡子拉碴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悲痛。 “翠玉?”我喃喃地跟着重复了一句,我蹦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你叫她翠玉?”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叫余小娜!听到没?她叫余小娜!”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早干嘛去了?“你给我滚,不许再踏进这里半步。” “有意义吗?”嬴景玉慢吞吞地从门口踱进来。 “什么是有意义?什么是没意义?”我怒极反笑,“哈哈,人死了都没有意义,还有什么是有意义?这个男人,”我涕泪纵横地指着郑柞常骂道:“你是孬种!你连郑骁的一半都比不上,你不配呆在这,滚!”郑柞常没有说话,也没有走,他慢慢地抬起头,他的嘴角流出一抹触目惊心的黑血。“公主,”他一张口,立刻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求公主把我和她葬在一起。”他慢慢地滑向地面,血在他胸口染成一朵暗红色的花,是那样醒目,那样让人目不忍睹。 “你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嬴景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什么我要的结果?难道我帮小娜嫁给重耳就是结果?难道……”我惊恐地捂住嘴。嬴景玉轻皱起眉头,眼里露出股让我害怕的情绪,“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郑王爷没有来参加葬礼,甚至郑王府都没有一个人来。毕竟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何况还有我在场。“嬴将军,他们的石碑就拜托你了。”入土容易,可石碑却要时日雕琢。嬴景玉点点头,没有说话。尴尬顿时弥散在空气中,让我感到憋闷和难过。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轻叹口气,半是感概,半是没话找话,说:“郑王爷这下恨死我了。”他轻“哦”了声,还是没有说话。我心里气得要死,不觉拉下脸,不再理他。 这股愤怒的情绪一直带到了云卷宫。“鱼儿你去哪?”甫进屋就撞上匆匆忙忙、一副急着出门样的鱼儿,我不觉怒火中烧。好啊,我对你一再容忍,你就当我是病猫,好欺负?“以后你都不用这么匆匆忙忙的,今天,不,现在就去芳菲居,我这不要你了!”鱼儿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我没有,公主,奴婢只是想去通知您,可能要去晋国了。”这话说得突兀,我一下子呆在了当场。鱼儿撩起裙摆,跪到地上,“公主对鱼儿的好,鱼儿怎会不知?只是……哎,如今奴婢哪也不去,求公主大人大量,许奴婢绞了头发,做姑子吧。”为什么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出家?出家就可以解决问题吗?我心底的火不觉小了许多,我扶起鱼儿,“又说傻话了,年纪轻轻的不好好活着,做什么姑子?以后不许去芳菲居,不管是在哪,都不许去,否则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计较,不代表真怀嬴不计较。 第146章 离别声声(3) 一干侍女听说要去晋国顿时慌乱成一团,有那机灵的马上托亲拜友地去找张总管。张总管因为亲侄女张佩兰吃了教训,到如今还心有余悸,哪里敢管?只说这事公主有主见,悉数推了。巧儿眉开眼笑地学说完,拿眼直瞧我。我心里明白她是为了讨赏,决不是忠于我。我内心对于这种“小报告”很反感,可是深宫内步步是杀机,看一步,才能走一步,我需要一个“包打听”来洞察先机。我取了十个小币赏给她,她的双眼立刻笑成了弯月牙,“多谢公主赏赐。公主这么贤惠豁达,开明睿智,奴婢才不像她们那般没见识,誓死跟着公主,不离开。”又一个坠儿!只是,我不会给她成为坠儿的机会。“以后有什么尽管来报,越有用越好,我不会亏待你的。”我听着自己似巫婆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我也准备争权夺利了吗? 陈公公宣完要我们即日启程的圣旨后,从袖里掏出一个缎盒,“这是穆姬夫人的贺礼,公主请收下。”我的心嗖地往下一沉,我大婚的时候她没有送贺礼,这时候要走了,她倒送了,是庆贺我由她的侄媳变成弟媳?等陈公公告辞出门,我急忙打开缎盒来看,里面是一对玉杆的狼毫毛笔——笔端齐而尖,笔毫圆满如枣核,那笔杆上雕的竹子似乎迎风而动。 好一只上上品的狼毫笔,穆姬把它送给我,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我心头一动,抓过笔杆慢慢转着圈看,又用手去细细地一寸一寸搓摸。没有什么啊,难道是我神经过敏? “笔蘸墨才能用,可惜蘸了墨的笔,就不如先前那样洁白、美观了。” 嬴景玉?我抬起头,几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些,颌下更是多了撮修剪齐整的小胡须。 “我奉大王之命,护送公主去晋国,特此来拜见。” 我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盯得他脸色微红,干咳一声,望向别处,我才低头把毛笔小心地搁回缎盒中。“毛笔本身就是用来写字的,不蘸墨就只是个摆设。”穆姬是想告诉我不要自轻自贱?她有那么好心?我心头一凛,我现在好像什么都不敢相信,什么都怀疑,我讨厌这样子!“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嬴景玉大吃一惊,“明天?公主的行头都准备好了?公主一直在为明天做准备吧?”我生气了,体内的愤怒瞬间全化成利剑从唇角刺出:“嬴将军真是神啊,这点都知道了。”他的眼睛顷刻红了。我有些不忍心,蹩脚地补上一句:“有什么可收拾的?又不是我的。”他像个傻瓜样地看了我好一会,忽然笑了,“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我的心仿佛漏掉了两拍,他在说我,还是怀嬴?“不管我奇怪不奇怪,明天走。”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只要替怀嬴走完这一程,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到我的现代。 第147章 离别声声(4) 云卷宫乱成了一团糟,到处都可见匆忙跑着的侍女或太监。我想笑,于是我坐在我的屋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哭了。先是小声啜泣,接着是泪流满面,最后我干脆嚎啕大哭起来。笑够了,哭够了,抬头,两张惊异得快变形的脸立刻映入我的眼帘。“我没事,你们去收拾吧,把这里能带走的全部带上就可以了。” “公主府的呢?”鱼儿不知轻重地追问了句。巧儿斜眼乜了她一下,撇撇嘴望向别处。 我笑了,眼光锐利地盯了巧儿一眼,“你去帮我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各准备两套,还有那套便服,也带上。其他的依原样搁好就成。”鱼儿咬了咬下嘴唇,似乎不能确定是要她去,还是要巧儿去,我只好点名了,“鱼儿你去,巧儿留在这帮着妈妈整理杂物。”我去四处转了转,像什么花瓶啊,铜鼎啊等等占地方,份量重的统统捡出来,我们是去晋国,又不是搬家,东西带得越少越好,免得减缓了行车的速度,又削弱了保护的力度。 虽然如此精简,我这部分还是需要三辆马车,加上玉刖她们四人和兵丁的辎重行李,天,接近二十辆马车。如此打眼,不是容易招来山贼吗?我要鱼儿去传我的话,玉刖郡主和金镜郡主一辆马车,玉刖的随从减半,两人的仆人合乘一辆马车,金镜的行李搁到我的行李车上;玉羽郡主和坠儿一辆马车,行李合成一车。玉刖不高兴了,带着丫鬟闯进我的寝宫,“夫人好消停,可曾设身处地为他人想过?此去晋国人生地不熟的,不带些熟手和厨娘,水土不服也就罢了,闹个饮食也不周全,岂不是笑话?” “很好!那你就下一批走吧,到时候你要带上全部的家当也没人说你。”我笑嘻嘻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玉刖狐疑地凝目看了我好一会,“真的?”我讨厌她这副嘴脸,我收起笑容,冷冷地回答道:“难道你以为本公,本夫人只是图嘴上快活?我会禀明父王,等我们到晋国后再派人来接你。”玉刖沉下脸,这一来二去就是两三个月,那时节名位排定,她想不居末位都不成,这也是我急着赶到晋国的原因。“我明白了,夫人叨扰了。”明白就好,不明白我也懒得点醒她,反正对我来说,后宫的名号是虚的,回现代才是实打实我想做的。 快动身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真要去晋国了吗?我努力压下内心突然涌起的强烈不舍,装出很淡漠的样子平静地上了马车。后面的玉刖、玉羽与她们的母亲抱成一团,哭得很伤心。金镜还好,毕竟她都是一个人过的。坠儿却有些显摆,故意插着腰,挺个大肚子在玉刖、玉羽面前晃荡了会,才慢腾腾地上了马车。 玉刖的母亲突然松开紧抱的手,改为拽,拽着玉刖的手,拖到我的马车前。“夫人,”我本不想理她们,可是这是礼仪,我再不甘愿也得遵守。我掀开窗帘,“嬴夫人有事吗?”我刻意省去了中间的“二”字,玉刖的母亲本来绷着的一张脸顿时缓和了下来。她锐利地盯着我,斟词酌句地说:“城里人都说夫人公正廉明,聪明而擅于处事,”给我戴这么顶高帽子一定没好事,我暗生警惕之心。“虽说有先来后到之分,可是也有血统、身份贵贱之分,所以公主是夫人。”哦,原来是为了后宫排位之事。她一定是瞧坠儿有身孕急了,生怕自己的女儿落在后面才如是说。 第148章 离别声声(5) 我很明白就算玉刖是庶出,可是她们心里何尝如此看自己?只以为嬴王爷是皇叔,她们就是贵族,高人一等,像坠儿这种以丫环的身份成为郡主,肯定是不能与她们相提并论的。我微微一笑,语带双关地说:“嬴夫人过虑了,此事重耳公子心中难道还无数?”玉刖的母亲松口气,转头见女儿呆呆的没吱声,忙捏了一把,“还不快谢过夫人的明察秋毫。”这个成语用在这里一点都不合适,可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计较? “各位夫人请回,该启程了。”嬴景玉抱抱拳,朗声说道。 我放下窗帘,我不想理他。从上次为金镜的事找他后,他一直刻意和我保持距离。他八成是后悔了,想娶了妻后再娶妾侍,我再怎么喜欢他,也无法接受这点。现在放弃也许很痛苦,可比将来被伤害,被背叛要好得多。我努力把思绪集中到“嘚嘚”的马蹄声上,可是内心深处的痛苦却把思念的藤蔓缠向策马前行的嬴景玉身上。多情总为无情伤,这话一点没错! “公主,大王和几位夫人来送行了。” 穆姬也来了吗?我惊讶地掩住口,这时候我怎么会想到她?因为她送了我那对笔吗?在下马车前我快速地扫了前方一眼,没有,她没有来,倒是月姬来了。我有些难过起来,为穆姬,为我自己。 “父王,夫人。”我一下跪,身后顿时跟着跪下一大片。秦穆公忙上前一步,扶起我,“快起来说话,你们,都起来吧。”他拍拍我的手,那眼忽然红了,他慌忙看向别处。转过头来时,他的脸上已经现出淡淡的笑容,“怀儿,此去须牢记两条:其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恣意而为。其二,宫有宫规,家有家法,国有国法,切勿混淆。”他睃了远远在玉刖车旁的赵衰一眼,忽然低声道:“那人要善待,勿轻视之。”这哪里是威严的一代君王,分明就是一个悲女远嫁的父亲!我的眼泪似涓泉滴落下来,“父王,怀儿不在您身边,您要闷了就去田野走走,那里空气新鲜,对身体好。”我不知怎么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说完我自己怔住了,我竟然说他闷?!我这不是找死吗?血一下子从我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我忙跪到地上请罪:“儿臣失口,父王饶命。”秦穆公的眉头攒在一起,“知错,就不要再犯了。”他这次没有扶起我,而是往后退了一步,“时候不早了,启程吧。”我忙磕头谢恩,三呼万岁才敢起身。 第149章 离别声声(6) 上得马车,撩开衣摆,我低头去看,双膝已经红肿一片。这搁在现代,揉点药酒就好,现在我上哪去找药酒?我低声警告鱼儿和巧儿:“噤声,等出了城再说。”鱼儿一脸紧张地点点头,压低嗓门问:“公主很疼吧?”由于太过压抑,她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跟破了边的鼓发出的闷哼声很相似,我不禁“扑哧”笑出声。鱼儿松了一口气,“公主能笑,就没事了。”这话勾起我的不满,谁说没事,你跪到石坷上试试?“把你们的衣摆撩开,我看看。”巧儿一直拿手掩嘴,这会忍不住脱口惊呼了句,她马上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那双眼早瞟向鱼儿。鱼儿的脸有些发白,磨蹭了好一会,她才慢腾腾地撩起衣摆。 因为每天要跪很多,她的膝盖上绑着两块椭圆形的棉垫。我两眼发光,欲待扯过来看,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好,给我也弄一副。”此去晋国,虽然我名义上是夫人,可见了重耳还是要下跪的,我才没笨到为了面子,弄得膝盖伤痕累累的。 鱼儿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下巴快掉了的样子,“这个?公主也要?”我肯定地点点头,心里头忽然有些烦了,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要重复两三遍,她的耳朵打蚊子去了?“我困了,到城外后,问嬴将军要点药酒。”我心里暗道声糟糕,走得太匆忙,忘了叫薛太医随行。 “不用那么麻烦,”巧儿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我已经问薛太医要了些常用药,这是红花油,薛太医要我随身带着,说有个磕着、碰着,都用得上。”真是个乖巧的姑娘,可惜前面我已经吃了同样乖巧的坠儿的当,眼下说什么都不敢重用她了。“赏。”我摸摸袖里,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嫌累赘,把钱币都给搁进梳妆匣了。“鱼儿,拿十个小币赏她。”我的脸有些烫手,“回头我加倍赏你。”巧儿掩嘴轻笑,“公主真逗,回头加倍赏奴婢不也一样吗?”我注目看了她一眼,想想也是,“好,回头加倍赏你们俩,如果这一路伺侯好的话。”巧儿一双眼笑眯成了条缝;鱼儿却似有些不快,溜了眼巧儿,往后缩缩,靠在板壁上。 第150章 斜风细雨(1) 一路上遭遇了四五次山贼的强攻,好在我们多选择在白天前行,而嬴景玉每到一个地方立刻派八百里加急去下一个州县,要当地游击来接应,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惊无险。我私下对嬴景玉慎密的谋略和通观大局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在表面上我却不动声色,我不想让他瞧出我的怯弱和自卑——在这里,我是公主,他是将军,身份还能弥补一点;回到现代,我什么也不是,以他的才干配我绰绰有余。我讨厌这种感觉,确切地说,我怕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他爱我。 “有山贼,快把马车三个围成一圈。”嬴景玉沉声喝完,一带马头傍着我的马车伫立。我微掀开帘子,心里不知怎么有了不祥的预感。“嬴将军,快吩咐人把马的眼睛蒙上。”远处似乎有火光冲天,我想起在某本书上看到过,马匹见火光会乱。一旦乱成一团,别说阵型没办法布置,就是保护也不可能周全。 嬴景玉惊讶地望我一眼,转头用马鞭指着我们的马车命令道:“一队和二队马上拿布蒙住所有马的眼睛,三队和四队护在公主车前车后,其他几队按以往阵式排列。”我的心没来由地一跳,嬴景玉从来没有放这么多人保护我,看来这次非同小可。“巧儿,你去后面马车唤一名侍女过来。鱼儿,你马上给我换侍女服。”巧儿的一张脸变得雪白,指着自己的鼻子半天没吱声,我正想怒斥她怎么还没去,忽然马车帘一动,一名满脸紧张的侍女被推了进来。嬴景玉!我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想哭。 呐喊声,厮杀声,马中箭后“咴咴”嘶鸣声不绝于耳。巧儿吓得抱紧成一团躲到车厢的角落里。鱼儿却傍着我,握紧我的手。那名扮成我的侍女一张脸白得跟纸样,涩涩发抖地缩在座椅的角落里。 我轻轻地掀开一点窗帘角往外瞧。四处尘土飞扬,看不清外面的情形。我低头想了会,甩开鱼儿的手,匍匐着去座椅下拖出梳妆匣来。我把一面铜镜塞进鱼儿的手里,又去取另一面铜镜在手,“一会我怎么做,你怎么做。”鱼儿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可是她用力点点头。 我猛地掀开窗帘,把镜子微朝上地照向对面。鱼儿慌忙照我的样子做。 事出突然,正对镜子的几匹马立刻惊嘶着扬起前蹄,疯狂地向我们冲来。鱼儿吓得尖叫起来,不是我眼疾手快抢过她的铜镜,怕是就会失手落到车外。我把镜子转个向,照向另一面。所到之处,立刻又是一阵混乱。我忙收回手,饶是如此,一只利箭“嗖”地射破窗帘,斜擦过我的右手背,“铮”地钉在马车后板上,那尾部的箭矢犹自微颤不已。我低头看向手背,上面红红的拉了一条长口子,火辣辣的,疼死了。我咬咬牙,用镜子快速挑起窗帘,斜照过去。这次更奏效,有名山贼直接被甩下马去,而那马撒开腿,“咴咴”叫着转头就逃。 第151章 斜风细雨(2) “救兵来了!”不知是哪个兵丁惊喜地大呼一句,顿时场面有了大的改观:奋勇攻过来的山贼似乎失去了主心骨,乱成一团。护卫的兵丁多是身经百战,经验十足,见此情形,也不需要嬴景玉下命令,手中刀一挥,改守为攻,一个抵挡上面,一个就去斩下面的马腿,顿时惊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消半个时辰竟斩杀了数十名山贼。 我长吁一口气,浑身酸软地跌坐到底板上。“公主,你的手。”巧儿抢过来抓起我的手,很快从怀里摸出金创药给我涂上,末了还掏出手绢给我裹了。我心里实在有些不愿意让她包扎,可是我哪还有力气动? “公主,你没事吧?”嬴景玉大力掀开马车帘,完全忘了这不符合礼仪。他盯着我的右手,“谁裹的?”他冲进来,一把扯掉我手上缠裹的手绢,“没中毒。”他的脸上现出欢欣,他从怀里掏出金创药细细地撒了一层,“没事,三数日就会好。”他像是才想起不该这样抓着我的手,忙不迭松开,往后退了退,“臣一时情急,公主勿怪。”我盯着他的左手臂,那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了。“你受伤了?”我伸手想抓过他的手臂来看,可是他机警地侧了侧身,“小伤,没事。公主没事就好,臣告退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马车帘外,心里难过到了极点。不,我一定要去看看他。我低头看下身上的衣服,有了主意。“巧儿,带上你的那些药瓶跟我下车。鱼儿,你去后面的几位夫人那里瞧瞧,可有伤亡。” 赵衰见我一身侍女打扮吃了一惊,等发现我的手背有伤,已经是惊诧莫名,“刚才使镜子的是夫人?”他竖起大拇指,“高明!” 其实这算不上高明,我们这么多人需要保护,必定以守为主,撑到援兵来即可。山贼则不同了,越快攻下越好。那在我对面十之八九是来袭的山贼,我用镜子晃花他们的眼睛,充其量是胆大,而不是高明。我微微一笑,“赵大人没受伤吧?”赵衰摇摇头,我转头看向嬴景玉,“将军呢?”嬴景玉咧咧嘴,把左手臂往前递了递,“已经敷药了。”赵衰盯着,我不敢上前去细瞧,我“唔”了声,“人员伤亡怎样?”嬴景玉的眉头攒在一起,“还好。”我的心往下一沉,看来伤亡不轻。“要不在这里修整一日再走?”这话明着是在问嬴景玉,实际却是在征求赵衰的意见。果然,赵衰拱拱手,抢过话头:“大王登基在即,夫人难道不想亲莅此盛事?”我心里暗叫糟糕,却又不好阻止,正暗自着急怎么回话,一名侍女突然满面惊惶地跑过来,“公主,不好了,坠儿夫人动了胎气,肚子疼得厉害。” 第152章 斜风细雨(3) 我大惊失色,“啊?巧儿,你那有安胎丸或保胎药吗?有就快些送她那去。”想想不对,我忙拦住转身欲去的巧儿,“先拿给军医瞧瞧,对,叫上军医一起去看,一切听军医的,记住,一切听军医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云卷宫我已经领教过了。今天也是一样,我是好心,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岂不是授把柄于她?我不害她,可也不愿意让她爬到我头上以此来要挟我,折腾我。 好在坠儿只是受了点惊吓,稍微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巧儿取出安胎丸问过军医才给她,可是她冷笑一声,说谢谢你家主子,却是不肯服用。巧儿回来后如此这般学说了一遍,我心里虽有些失落和不满,可是料到她会这样,也就不以为然。当下我吩咐启程,因为,天就快黑了。 入夜时分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噼哩叭啦”打在窗棂上,仿佛在弹奏一首不知名的乐曲。我推开窗,雨水立刻随风卷进来,“嗖”地钻进我宽大的衣袖里,冰得我往后一跳。“该死的雨。”鱼儿闻声跑过来,“窗子怎么开了?”她小声嘀咕着准备去关窗,我马上阻止了她。人不留客天留客,老天是可怜我才下这场暴雨,让我与嬴景玉多聚一会吗? 空气中弥散着泥土的气息,我凝视着对面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亮的瓦片,忽然冲动得不想走了。“雨真大啊!”我叹息着,有些恍惚起来。 “公主小心着凉了。”鱼儿拿件衣服从后面给我披上,我感激地冲她笑笑,“不妨事。”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走?” 一句话击中我的心思,我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鱼儿慌了,“公主怎么了?”我摇摇头,看着夜幕下密密斜织着的雨,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想去吗?晋国?”鱼儿愣了愣,“想不想去有分别吗?”她马上醒悟不该这样答话,强挤出个笑容,说:“公主去哪,鱼儿就去哪。” “轰”天空响过一声炸雷,跟着是一道蓝闪。鱼儿吓得尖叫一声,躲到我的身后。可是她马上又站直身子,白着张脸挡到我前面。我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动,“没事,你去睡吧。”“轰”又是一声惊雷。我的心陡地一颤,胸口闷闷的,窒息样的难受,难道老天爷是要我回去,而不是……“你出去吧,你出去!”鱼儿没想到我说变脸就变脸,惊慌地瞄我一眼,低头轻咬下嘴唇,“奴婢马上出去,公主小心。”说完她急急地走了出去,像是后面有人拿着鞭子在追着、打着。我冲向梳妆台,手忙脚乱地翻开梳妆盒,拿出里面的银簪。 雨,忽然停了。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洗涤得青翠欲滴的小树,陡然难过起来。我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听从老天爷的安排吗? 第153章 斜风细雨(4) 马车依然不紧不慢地“嘚嘚”向前,可是我的内心却失去了原有的平静,那种渴望改变,渴望冲破的念头是那样强烈,以至我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我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微小,多么的无奈,我根本无法改变现状! 我的这些异常全落入赵衰的眼里,他于是选择在一个中途休息的时刻来拜访我,鱼儿和巧儿马上识趣地避了出去。“夫人可是为了某些人烦忧?”他神秘地笑笑,“其实那都已不成问题,一个天怎么能有两个太阳?”他以为我是因为姬圉,怕到了绛城照着面尴尬?见鬼,父王都封我为文昭夫人,自然会考虑这点。何况姬圉是怀嬴的前夫,又不是我的,我才无所谓呢。“多谢赵大人。”见我不以为意,赵衰有点意外,他皱着眉思索了会,试探性地抛出一句话:“夫人难道不是为了入绛城后的事情担心?”见我露出倾听的样子,他摸摸颌下的白须,笑了,“这人心跟镜子样,谁好谁歹照照就知道了。夫人尽管放开心怀,是你的别人抢不去,不是你的强求亦枉然。”这话说得有道理,只可惜我烦恼的不是这个。“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强求什么。”这是心里话,夫人也好,庶妻也好,那都是怀嬴的事,我只想做回我的方琳。“这一阵几乎都是在马车里度过,有点闷。”我不知怎么就是不想让他误会,所以胡乱捡个理由希望能搪塞过去。 赵衰为难地挠挠后脑勺,“这一带的流寇较多,夫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赵衰以何颜面见大王?”我原本是个藉口,没想到他当真了,我当下笑起来,“闷就闷吧,只要不耽搁行程就好。”他的眼神窒了窒,忽然说道:“夫人的笑很特别,多笑笑说不定能把好事变成坏事。”他也不等我答话,匆匆鞠身告辞,下了马车。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赞美我?如果笑能解决问题,我就是一天笑个十数次也行,可惜!我正混想着,前面忽然传来嘈杂声,跟着嬴景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公主,有人求见。”谁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求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下我应允道:“好。” 一阵喧哗声间杂着嘲弄声由远及近,我好奇地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瞧,一名平民打扮的男子被几名兵丁推攘着正往我这个方向走来。那名男子虽然被推得跌跌绊绊的,可是却依然挂着笑不敢抱怨。他一会滴溜溜地瞅这个,一会滴溜溜地瞅那个,那贼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像好人,我不觉皱起眉头。 “公主,求您换个惩罚吧。” 才开腔就换惩罚,他当大秦国的法律是纸糊的?我心里不觉有些动怒,加之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我冷下脸,隔着窗帘抛了句不轻不重的话给他:“官司的事归官府管,你去找他们去。” 那人脸色大变,情不自禁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公主,这事是您给断的,大老爷也不敢管啊。”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再次掀开窗帘的角。这人好面熟,像是在哪见过。 第154章 斜风细雨(5) “禀公主,他就是上次您在雍城抓到的那个小偷。”嬴景玉及时地提醒了我。我细看了眼,果然是因为破盈夫人案抓到的那个偷鸡蛋的小偷。“怎么了?” 那个小偷哭丧着脸重重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小的知错了,小的实在不忍心再偷那些农户的鸡蛋,求您换个惩罚吧。”原来晋国的百姓听说他偷鸡蛋是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纷纷相约每日给他凑足一百个鸡蛋,好让他回去交差。如此数十日下来,这小偷感动之至,当即发誓再不偷任何东西。 天啦,我都做了什么?我心里惭愧得要死,当下说道:“你既已知悔改,回雍城去和家人好好团聚吧。只是,须牢记今日之事,勿辜负那些善良人的心意。”那小偷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喜极而泣,非给我磕足三个响头才肯起来。 我原以为这事就这样了了,没想到赵衰却为这事再次来拜见。“夫人的仁心,赵衰十分佩服,可是夫人的做法,赵衰有些不敢苟同。所谓出嫁从夫,夫人现在已经是晋国的夫人,怎么能做出有损晋国的事情?” 糟糕,我怎么忘了这个老夫子在?我的脸霎那间变成了红苹果,“晋国和秦国就像兄弟,怀嬴以为兄弟间还好商量点,若是换成旁人,成其攻伐的借口,岂不是秦晋的祸事?此事怀嬴只想着增加惩罚的难度,有欠思考。今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敬请放心。”赵衰对这样的解释不是很满意,可是事情毕竟已经发生,已经过去,他再纠缠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晋国的利益至上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离开。 “烦躁!”我往椅上一倒,心里后悔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是好心,可人家不那样想,还来教训我,真是的! “公主,才赵大人称您为夫人,难道……”巧儿一双眼睛贼亮贼亮,让我想起当日听到陈公公说重耳非池中之物时,坠儿也是这样两眼发光。我翻身坐起来,叱道:“他那是尊敬!现在可还在秦国呢。做你的事情去,这事你没资格问!”巧儿的脸白了白,立刻跪到地上请罪。我今天被赵衰烦透了,她还来这么一招。“行了,行了,你一会收拾下,去后面坠儿那,就说我把你赏给她了。”巧儿大惊失色,跌跪到地上。 我有些不忍心,不觉放软了声音说:“只是现在去帮下忙,你身上不是带着药吗?”巧儿这才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去了。md,这后宫事真多,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累死人了,还是回去好。可怎么回去?我下意识地撸起衣袖,腕上的手表隐隐透出圈蓝光来。时候要到了吗?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155章 小窗剪烛(1) “公主,此处已是秦晋交界之处,末将就送到此。”嬴景玉恭敬地让到一边,我掀开马车帘,只见对面地头上黑压压一片人影,想是晋国的部队来迎接并护送我们了。 “嬴将军辛苦了,”放下马车帘,我任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请回禀父王,怀嬴一定牢记教诲和誓言,不使秦国蒙羞,不使晋国蒙羞。”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心仿佛被撕裂成几瓣,痛得我快窒息了。“也请嬴将军谨记承诺,永不相忘。”不管有多不满和猜忌,我还是想他跟我一起回现代的,这念头是那样强烈,我无法再欺瞒自己。 “末将知道,公主一路小心。” 马车缓缓地往前行驶,即将带我远离家园,去向未知而又陌生的地方,我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如果不能回去,我是不是就要在这片不属于我的土地上终老一生? 马车外忽然传来赵衰和其他人的寒暄声:“这点辛苦算什么?只要大王能顺利登基,赵衰就是累死也甘愿。”他这么大声是在警告我这已经是在晋国的地盘上,不要再以秦国公主自居吗?“赵大人在说重耳公子吗?”鱼儿不知什么时候挤到我身侧,悄悄地问。我乜了她一眼,“怎么?”鱼儿两眼亮起来,“那他说夫人是晋国的夫人,是不是说公主是正夫人?那就太好了,免得被欺负。”我心里惭愧不已,我还以为她像坠儿一样想籍着我的关系上位呢。“那很重要吗?”我决定再试她一下,我可不想留个野心家在身边。 “当然!”鱼儿不疑有他,着急地接口道:“别的夫人比公主先伺侯公子,可毕竟是咱们秦国帮了他,怎么能过河拆桥,让公主屈居她人之下呢?”她心里忿忿不平,声音不觉大了起来。我忙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她轻声些。 “就算要砍鱼儿的脑袋,鱼儿也要说,公主一直是大王的掌中珍,身份何等尊贵,岂是那些村妇能比?”再不阻止,指不定她会说出什么,我在这可是要呆上好一阵子的。我板起脸,轻叱道:“鱼儿,住口!再乱讲话,休怪本,本夫人不留情面,遣你回去。”鱼儿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她微张张嘴,似乎想辩驳几句,可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闷闷不乐地呆到一边,不再说一句话。 第156章 小窗剪烛(2) 一路颠簸劳累,我才恍然发觉:没有了嬴景玉,这漫长的路程是如此乏味和可怕,好像没有尽头样。不是有必要,我连马车都懒得下了。偏偏身体强健得很,怎么折腾都不生病,倒是后面的玉刖郡主身骄肉贵的,有点小感冒。我这时就有些希望能出点状况,比如山贼打劫什么的来刺激下这每日上马车——下马车——上马车的机械生活,可是奇怪得很,一路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有几名村姑站在路边指指点点外,没有意外发生。晋国的治安水平好到这种程度?我惊讶之余不得不重新看待重耳这个人。 “夫人,前面山道崎岖,马车不宜通过。吾等已备快舟若干,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可达绛城,夫人以为如何?” 说得这么复杂不就是要我们换马车,改坐船吗?还问我意下如何,我反对有用吗?我心里虽然嘀嘀咕咕,可是嘴上却不敢抱怨,笑着点点头,“有劳赵大人了。”脚下踩的可是人家的地盘,我不低头都不行。我胡乱地安慰着自己,却是越安慰越乱——就要到绛城了,我真跟重耳在此生儿育女?背上薄薄地渗出一层冷汗,怀嬴啊怀嬴,你该换回来了吧? 名为快舟,实际上还是能容纳百号人。我的行李不重,也不多,一船足够,赵衰请示过我后,把金镜郡主的行李和随行人员移过来。玉刖、玉羽、坠儿三人共乘一船,她们的行李一起搁在另外一条船上。如此忙碌一上午,到下午时分便在济河里乘风破浪地向前行驶开来。 “公主,我们……” 四周虽有帘布遮着,风一吹就欢快地扬起,甲板上的兵丁要听到舱里的对话简直是易如反掌。我警告地溜了金镜一眼,笑道:“金镜姐姐这阵还好吧?虽然劳累了点,好在都已经成为过去。”金镜醒悟地拿衣袖遮遮嘴,也笑道:“是呀,都过去了,就快到地头了。”我笑着点下颌,忽然发现找不到话题说下去,我只好看向窗外,“风真大啊。”这话毫无意义,可是金镜依然附和着点头,“是呀,风真大啊。”再这样说下去,她不疯,我也会疯了。“鱼儿,去叫乐工进来。”我突然的开腔吓了金镜一猛跳,她捂着胸口好一会,才红着脸接续我的话,说:“如此美景,听点音乐有助于陶冶情操。”这下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厚黑学学得如此好,或许我也该好好学学。 第157章 小窗剪烛(3) 悠扬的古筝似战鼓乍然在河上飘过,我只觉得浑身一震,思绪一下子给拉到了那个难忘的晚上。 “哼。”坠儿冷哼一声,望向一边。玉羽笑嘻嘻地看她一眼,讨好地从盘里拿起两颗连在一起的樱桃递给玉刖,“公主又在卖弄了!”玉刖接过樱桃,恨恨地一口咬进嘴里,“假斯文。”坠儿猛然转过头来,“你不假斯文,也弄这音乐试试?”这下子是撩着老虎屁股了,玉刖“扑”地把嘴里的樱桃吐到坠儿的脸上,“你个贱婢,也配答本郡主的话?”坠儿也不擦脸,冷冷地沉声说道:“我就这样子去见大王,说是玉刖夫人赏的。”玉刖有些慌了,回头瞧眼玉羽,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在吃手中的樱桃。玉刖的面子拉不下,可又怕坠儿真这样做了,破坏重耳对她的印象,一时骑虎难下,忿恨地猛咬下银牙,一甩袖,去到后舱躺下不提。 我在前面浑然不知此事,其实就算知道了,我也不好处理,最多一笑了之。所以,不知情比知情要快乐得多。 一曲终了,金镜马上鼓掌叫好。我瞄了她一眼,心里拿捏不准她是真觉得好,还是只是世故应酬。“姐姐真觉得好?呵呵,这不过是怀……文嬴一时心起,好玩之作。”想起坠儿得意的嘴脸,我心里怎么都不痛快,忍不住借此机会道破出来。 “真是妹妹所作?我就说嘛,坠儿那等本事能写出如此优美的曲谱?”金镜的脸色不变,淡淡应道。 我的心如同喝了蜜样地甜,脸上早露出高兴的笑容,哪还记得去揣度这话里有多少水分。“当然是妹妹所作,姐姐觉得好就好。”我对金镜的印象一下子变好了许多,以至于在下船的时候,我还允许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起走。 “哎呀,重……大王来了!”金镜的鼻尖端冒出几颗黄豆大小的冷汗,挽着我的手也微微抖颤起来,“妹……夫人,大王这是以嫡妻相待,夫人要好好珍惜。”她低低地说完,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让我先行。我愣了下,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段历史有记载,没有什么可惊喜或意外的。 第158章 小窗剪烛(4) “夫人,你终于来了!”重耳抢前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皇冠往头上一戴,这蟒袍往身上一穿,眼前的重耳与几个月前与我大婚的重耳简直判若两人。只见他严厉地瞪向后面的鱼儿,“这么大的风,怎么都没给夫人披上披风?”他松开手,解下自己的披风,替我系上。我心里那份感动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大王,”他笑笑,牵住我的右手,“昔日夫人教诲,重耳一直莫敢忘怀。如今总算没让夫人失望,夫人是不是也该履行诺言了?”我的心“咯噔”往下一沉,他指什么?我脸色苍白地望着他,浑身因为害怕变得异常僵硬。他显然感觉到了,安慰地拍拍我的手,“寡人已经命人布置好东边的日昭宫,夫人先去那休憩。等忙完政事,再与夫人畅谈一宿。” “什么?”我脱口惊呼出声。我马上警觉过来,红着脸解释道:“文嬴以为大王会怪责,没想到……” “哈哈,你以为寡人心胸狭窄如妇人?看来夫人得好好认识认识寡人,否则如何协助寡人成就万千功业?”这话说得气宇轩昂,我不禁为之一叹。 几道嫉恨的目光盯得我的后背隐隐有些烫手。我只当没发觉,笑着随重耳一起登上他的御用马车。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风光?一直到进了日昭宫,我还沉浸在那满足的喜悦中。 “夫人,奴婢已请冯公公代为传谕,备下茗洗香汤。” 其实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现在的我双眼闪着兴奋的光,双颊因为激动而红晕满面,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抓起梳妆台上的白玉镜照了照。“鱼儿,我漂亮吗?”鱼儿慌忙上前一步,大力地点点头,“当然,夫人天生丽质,是秦国的第一美人。”这话有些夸大,我不禁莞尔,“你才说什么?什么香汤?” 鱼儿显然没想到我根本没听进去她说的话,一时间愣住了,可是她马上机警地回道:“大王今晚要来,所以奴婢擅自做主,请冯公公备下沐浴的香汤,望夫人恕罪。” 重耳晚上要来?我手中的玉镜差点脱手跌到地上,我真是该死,我光顾着风光,光顾着兴奋,忘了他今晚要来,我和他……不!搁下镜子,我失魂落魄地在房里走了几步,“鱼儿,你先出去。还有,就说我累了,不接见任何人。”鱼儿的嘴巴长得大大的,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我说错话了吗?我是夫人,我难道不可以想不见谁,就不见谁?哦,我懊恼地抓抓头发,瞧我乱的!我能不见重耳吗?“除了大王,其他人一律不见。”鱼儿了有所悟地挤挤眼,答应声“是”,欢快地蹦着出去了。 怀嬴啊怀嬴,你说的那个时候应该是这个时候吧?你真打算把你的大王老公让给我? 第159章 小窗剪烛(5) 窗外,风平浪静的,没有一点风雷的迹象。怎么办?真和重耳做那事?不行,不行,我受不了。说我大姨妈来了,不方便?重耳非要强行…… “夫人,香汤已经备好,恭请沐浴,更衣。” 先不管那么多,洗了澡再说。这都好几天,浑身痒痒的。嗯,还有股汗臭味。 蹦进水里,我快乐地在里面游了个圈,然后仰躺着。马上有侍女过来给我撒花瓣,捏肩,揉手。还不错,挺享受的。 “夫人,夫人。”鱼儿急匆匆跑来,见我正愉快着,犹豫地咬咬嘴唇。 “说吧,什么事?” 鱼儿似乎很为难,踌躇了半天才小声回道:“大王刚才派冯公公来传话,说是郑国使节造访,今晚怕是不能如约来日昭宫,望夫人放宽心,勿做他想。” 不来了?真是太好了!我高兴地睁开眼睛,“赏。”鱼儿吓了一跳,“夫人一点……”她睃眼左右,忽然挤下眼。这小丫头还有什么秘密话要说不成? “你们先下去。鱼儿,伺侯我更衣。”话是这样说,我正泡得舒服呢,我才不起来。“说吧,又出什么天崩地裂的事了?” 鱼儿去帘幕外看了眼,又去掀开后面的幕帘看了看,这才走回我身边。“夫人,听说逼姞的鸾车已至宫外,大王只怕是……” 来了就来了,反正早晚要来,何况跟我又没有多大的关系。“很好啊。”鱼儿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态度,一时傻在了原地。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可是坠……可是她有儿子,夫人……”又是坠儿!她一天到黑地惦记着这正夫人的位置,可惜,她惦记也是白惦记。 “坠儿也该生了吧?” 鱼儿点点头,马上吓白了脸,“夫人,奴婢……” “好了,给我更衣吧。”水有点凉,我想再加点,可是鱼儿好像还有话要说。澡可以以后洗,这话一定要听全。“坠儿是什么意思?要我防备?”她不会幼稚到认为我为了巩固地位,拥立她肚子里的为太子吧? 鱼儿吓了一跳,差点踩在我的裙摆上。 “说吧,她什么意思。” 鱼儿局促地看我一眼,“她说一根筷子容易折,我们五根加在一起,就没那么容易折了。” 她的阶级斗争学得很不错,只可惜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说,这逼姞夫人来了,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鱼儿的眼珠子鼓得跟金鱼似的,“逼——姞——夫——人?夫人一点都不担心?万一……” 第160章 小窗剪烛(6) “万一她爬到我头上?”我不以为意地笑起来,“爬就爬,如果她不嫌累。”嘿嘿,爬也是白爬,历史书上写得很清楚,我才不担心。只是如果重耳也在那,我这么一去,岂不是拆穿他的谎言,两下都不好看?不去又显得太小家子气……“快,鱼儿,找个熟悉宫中地形的,我亲自去迎逼姞夫人进宫。”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这么客气地对逼姞,料她也不好意思拿脸作色地对我。 鱼儿像个傻瓜样地呆望着我,我急了,打了她一下,“还不快去!” 我去梳妆匣里找出块上等的玉佩,揣在袖里。现在,可以走了。 逼姞没想到我会亲自出来迎接,吓了一大跳,忙不迭下了马车,告罪道:“逼姞舟车劳顿,竟忘了知会夫人,惶恐,惶恐。”我亲热地挽住她的手,“听说逼姞夫人的公子聪慧无比,是当地有名的神童,是文嬴不对,贸然来瞧。还望逼姞夫人不要小气,快些唤出公子来,以慰文嬴好奇之心。”逼姞听我连称她两次夫人,心里舒坦到了极点,当即唤出公子欢。 “哎哟,长得真帅,比大王还帅。”我比比高度,“吓,再过一两年,怕是比我还要高了。”我忍不住亲下他可爱的小脸蛋,从袖里摸出那块玉佩,“呶,拿着,这可是阿姨求来保平安的,就当是见面礼送给你了。” 公子欢也有十来岁了,很恭谨地跪到地上,谢了恩。 我忙扯他起来,“一路坐车辛苦不?”我回头吩咐鱼儿,“去找冯公公,要他马上准备沐浴的香汤和可口的饭菜。” 逼姞已经是泪花闪闪。我掏出手帕递给她,“都过去了,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夫人应该感到高兴才是。”逼姞突然双膝一软,跪到地上,“早闻夫人菩萨心肠,极其贤惠,今日一见,比外人传说还要强上十倍,逼姞不才,愿尊夫人为夫人。” 真麻烦,扯了这个,还要扯那个。“使不得,逼姞夫人快些请起。如果不嫌弃,文嬴以后以姐姐相称,如何?”焦头烂额,要是她再来个不肯,我的破文言文就记得这么多…… 还好,逼姞这次没有推脱,含笑站起来,点点头,“如此,逼姞就厚颜,托大了。” 第161章 东风著意(1) 回到日昭宫,我才注意到宫内的布置竟然跟云卷宫里的一样。重耳这人,挺有心的。 “夫人,刚才您那招真厉害。”鱼儿笑嘻嘻地送上杯花茶。 连鱼儿都这样想,逼姞肯定也把我当成阴谋家了。日久见人心,何况再有阴谋也不过是个夫人的位置,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大王确定今天不来了?”没等鱼儿点头,我长长地扯个呵欠。一路紧赶慢赶的,我累了。 挨着枕头我就睡着了,睡得很香。以至于重耳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哎!”重耳摆摆手,不准鱼儿吵醒我。他深深地凝望着我的容颜,低叹了声。忽然,他解下随身的玉佩,递给鱼儿,“给夫人。”他低声交代完,轻手轻脚地走出我的寝宫。 第二天,当鱼儿激动地告诉我这个大好消息时,我承认我是有那么点感动,可是我更关心的是那个玉佩,我记得以前看到坠儿佩戴过,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他为什么送我玉佩?” 鱼儿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夫人真是……真是……” “真是怪,对不对?”我赤脚走下床,立刻惹来鱼儿一阵惊呼。“就像现在,我一点都不像夫人,对不对?”我走回床,依旧钻进被窝里。“鱼儿,你要学会不惊讶,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否则你会被你的好奇心害死的。”我伸个懒腰,“给我更衣,记得把这玉佩给我挂上。”他好歹送了,我不挂上就是罪犯欺君。 巧儿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见我出来,马上媚笑着迎上来,“夫人,早。” 为了避免第二个坠儿出现,我不准她进我的寝宫,着她在外房候着。当然我没蠢到搁着她这么个人才不用,我需要了解宫内大大小小的动静。“鱼儿,你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排骨,我今儿个想吃糖醋排骨。”脑子里实在没有什么名贵的菜,管他呢,先支开她再说。 鱼儿刚走不多远,巧儿马上关了门,跪到地上,禀道:“夫人,昨儿个杜祁也到了。听说夫人是亲自迎接逼姞,她很不高兴,说夫人可真是眼光远大啊。” “其他人呢?玉刖那边怎么说。” 巧儿咬咬嘴唇,很为难的样子。 “听着,你跟了我就是我的人。要是巴望着两头,甚至三头、四头都讨好,可别怪我不客气。”她如果不是猪脑袋,就该知道跟着我要强上百倍。 第162章 东风著意(2) “回夫人,玉……玉刖说夫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就算为了夫人这个位置,也不用这么低声下气去讨好、巴结人家。” 丫的这婆娘,我在秦国还没跟她算嬴景玉这笔账,她倒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嚣张。我从袖里摸出一个晋币,“这是赏你的。记住,出去给我把嘴闭紧点。”巧儿一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双手忙不迭接过来,她的脸色马上变了。“这是在晋国,你还想攒着秦币做纪念?”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退下吧,我要用膳了。” 说起来还真是惭愧,这些晋币是从哪里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反正我起来时,它们就很可爱地躺在我的梳妆台上。总不可能是重耳给放的,他那么多事要管,会管到这小事? “夫人,御膳房已经在准备了。”鱼儿溜眼里面,回头见我在瞪着她,吓出身冷汗。“奴婢该死。” 该死,该死,都该死,这破地方。“起来吧。”我已经懒得说这事了,反正说一百遍,一万遍,他们还是照样下跪。“一会你去金镜夫人那,说我过会会去找她。”我本来想去逼姞那的,可是如果重耳也在那,还没离开,岂不是尴尬? 鱼儿的大眼闪了闪,了有所悟地点点头。“喏。” 她一定以为我是去开展五根筷子拧成一团的劝说,随她怎么想,我要在意每个人的看法,肯定活不了几年。 “夫人,夫人,狄国派特使护送季隗和两位皇子,已经进城了。”巧儿匆匆跑进来,鼻尖上还在滴汗。 哈,大团圆啊!“传膳,我饿了。” 鱼儿和巧儿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巧儿没得到赏钱,脸上隐隐有些不快活。不是我小气,梳妆台上的晋币只有那么多,这日子还长着呢。 “夫人不准备去迎接?”鱼儿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就被巧儿轻打了下。 我懒得解释,也没必要。“以后别开口闭口谁谁谁,记得称某某某夫人,免得惹闲话,说我们日昭宫的如何如何地了不得,如何如何地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听到没?”她们恭敬地应声“喏”,互相对看了眼。“还不去传膳?想饿死我?巧儿去传膳,鱼儿去金镜夫人那。”后宫这么多夫人,不可能一视同仁,我也做不到。 第163章 东风著意(3) 用膳完毕,冯公公忽然闯了进来,“大王驾到!” 踩点可真准,早一分钟我还在擦嘴呢。 “夫人,吃得还如意吧?” 重耳微笑着进门,开口的第一句话挺吓人的。难道他派人监视我,要不怎么掐点掐得这么好?“很好,我吃饱了。”我看眼四周的侍女,“你们下去吧。” 重耳只笑,不语。冯公公马上识趣地告退了。 “昨儿个来得匆忙,带的钱币不多,如果夫人不够,尽管告诉冯公公。” 啊?那钱是他放的?我要感动得痛哭流涕吗?可是我没有眼泪啊…… “夫人,夫人!”重耳微皱起眉头,“夫人是在考虑国库底子太薄吗?” 我被强烈地震撼了,被太过包容感动了。“大王,臣妾很抱歉,刚才走神了。” 重耳走过来,坐到我身边。“寡人就喜欢你这样,纯洁,不复杂。”他拉起我的手,轻拍了拍,“也不瞒夫人,寡人此次来是为了后宫的事。”我怔了怔,微微一笑,“是为了排位的事?别的不说,就人品,只有逼姞姐姐能让我服点。公子欢长得可真像大王了,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重耳没说话,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怀疑我在虚伪做作,违心而言。 和我对眼?谁怕谁? 良久,他移开眼睛,笑起来,“夫人真是厉害,寡人认输。” 吓,他说他认输?他一个君王向我认输? “寡人还有一事相商,夫人觉得可以就可以,觉得不可以,勿用放在心上,就是不可以。” 他要说什么事?我做夫人的事?或者叫我让给逼姞?我微笑起来。 “夫人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重耳长叹道:“寡人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穆公会那么自信地告诉寡人,娶你一定不会后悔。”他笑着揽过我的肩,“其实是坠儿想换名字,改成辰嬴,寡人思来想去,觉得该征求你的意见才对。” 这丫的还真想爬到我的头上?辰嬴,早上的嬴姓人?“不就一个名字吗?臣妾没意见。”重耳有些惊讶,俄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是,就一个名字,寡人多虑了。哈哈~~”他畅快地大笑起来,“得贤妻如此,莫大的幸事啊!” 嘿嘿,我答应坠儿改名就成了贤妻,要是我答应逼姞做夫人,岂不是更大大大的贤妻?“大王是天,自然以大王的意思为主。” 第164章 东风著意(4) 重耳不笑了,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不,从今而后,后宫,你做主。寡人不希望前方厮杀,还得忧心后方的零碎小事。” 这不算很意外的消息,我本来就知道我是嫡妻,不过怎么都得谢恩下,说些惶恐之类的话,我的破文言文……“文嬴定当不辜负大王的厚望,以文治宫。”重耳含笑点点头。 他走后,我忙吩咐备轿,金镜还等着我呢。 “夫人,文嬴夫人。” 轿子才刚出日昭宫,就与金镜的銮驾撞个正着。“姐姐来了。” 金镜被唬了一跳,“使不得,夫人,使不得。”她吩咐落轿。 我笑着下了轿,与她挽着手进日昭宫。“姐姐……” “夫人还不知道?才大王吩咐公公们传话,要各宫的夫人齐聚日昭宫,听候宣旨。”金镜神秘地挤挤眼,压低声音说:“这是好事,恭喜夫人了。” 重耳想干嘛?我心里疑惑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恭喜什么?” 金镜张口正想说什么,一个小太监忽然小跑过来,跪到地上禀道:“杜祁夫人的銮驾已至宫门外。”另外一个太监跟着来禀:“玉刖夫人的銮驾已至宫门外。” “请她们都到正殿候着,一起听宣。”我挽着金镜继续往前走。金镜有些惊讶,可是脸上禁不住露出笑意。 很快各宫除了齐姜还在路途,其他的夫人都到了正殿, 冯公公咳嗽一声,昂首进殿。 “奉天承运,大王诏曰:刻日起,以日昭宫文嬴夫人为尊,掌管后宫诸事。逼姞位二。季隗为三。杜祁排四。齐姜行五。玉刖列六。金镜顺七。玉羽序八。坠儿赐名辰嬴,居九。诏毕,各宫夫人谢恩、接旨。” 三呼万岁,跪谢皇恩礼毕,逼姞率先恭喜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我笑着回礼道:“谢谢姐姐。文嬴年幼,还望姐姐多加提点。”杜祁恨得直咬牙,勉强说了声“恭喜”,让开到一边。玉刖板着脸,拱拱手,“恭喜。” 坠儿,不,辰嬴勉强站起来,整个脸已经变了颜色。“恭……哎哟!”她捂着肚子“哎哎”叫起来。“快叫御医来,夫人要生了,快啊!”她的侍儿急得眼泪汪汪的。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掌嘴二十下。众家夫人在,竟敢当庭咆哮,懂不懂规矩?”冯公公阴沉着脸吩咐道,立刻来了两名小太监,把那名侍儿拖出去掌嘴了。 此时不立威,更待何时?“巧儿,你马上去传唤御医,还有助产婆去月耀宫候着。鱼儿,你马上去唤月耀宫的轿夫进来,立马将辰嬴夫人送回宫。我去知会大王,尽管赶过去。” 辰嬴已经是珠泪滚滚,“夫人……” “这时什么都不要想,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我转头扫了眼其他夫人,“没别的事,各宫夫人请回。以后月初、月中、月尾来请安即可,不必每日问候。” 我亲自扶辰嬴上轿,她是我到这里来的第一个朋友,我一直记得这点。 等人渐渐散去,我回头,就见冯公公笑咪咪地在望着我。我取下手上的金镯,“有劳冯公公了。”冯公公收了,纳入衣袖中。“多谢夫人,大王说了,今晚必定过来,还望夫人早做准备。洒家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不给钱还舍不得走?丫的死太监。 第165章 东风著意(5) “轰”一声闷雷突然在东窗炸响,跟着一股穿堂风猛烈地吹进来,吹得布帘摇摇晃晃跟打摆子样。 难道?我心头一凛,忙去梳妆盒里找出那根银簪子。“兹”一道白光刺眼地照进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啊!” …… 四周好黑,伸手不见五指。 心砰砰跳得如擂鼓。 前方忽然传来说话声,我心里大喜,奋力向前冲去。 …… “啊,你醒了?老天,我真不敢相信。” 左卫康?不可能!心剧烈跳动得像是随时随地可以从口中蹦出。我用力晃晃头,一定是我想回现代想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幻觉。再去看,左卫康的脸那么清晰,那么近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不会吧?”我近乎绝望地哀嚎道。 “你怎么了?”他往前凑了凑,这让我清楚地看到他腮边的那滴泪。 “别靠过来!”我尖叫起来,分贝高得吓到了他,也吓到了我自己。 “都快结婚了。”他不满地嘟哝了句,可是还是依我所言往后稍微退了退。 结婚?我发昏的头脑清醒了,我急着回现代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不,我们不能结婚,我不能和你结婚。”我的话还没有落音,左卫康的脸色已然大变,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放开我!”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想往后退,可是身后硬梆梆的,已经顶到墙壁了。“走开,别那么靠近我!”望着越逼越近的男人脸,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来人,”不对,这是现代,我不是公主,我和他一样只是平民百姓。“妈,妈!”左卫康忽然轻叹口气,往后退,坐到病床尾那。“好,好,我不靠近你,你别乱动,小心伤口。”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没有半点感动,他就有些伤心了。“琳,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这样我很难受。”他的眼睛瞬间变红了,“我知道我不够好,可是我真的爱你,真的想娶你……” “停!”我急忙切断他的话,“我说了我不会和你结婚,我不爱你。” 他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栽下床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就算我不爱他,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和怀嬴换了灵魂的事,“对不起,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之前爱的方琳不是我。”我深吸一口气,把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和你都爱上了古人,哎。” 第166章 东风著意(6) 左卫康没有说话,他直直地看着我,我没有闪开眼睛。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眼里露出伤心和哀求,“如果我说我不相信,你是不是还是坚持,坚持不和我结婚?”最后一个字出口,他的眼睛起了薄雾,这让我感觉自己跟个冷血的刽子手没有什么两样,明知道他是无辜的,还是一刀砍下去。“对不起,我不能欺骗自己。”他整个人垮了,尽管他的背还是挺着,可是我感觉不到他鲜活的气息。我慌忙一把抓住颓然起身的他,他浑身抖了下,没有挣扎,静静地任我抓着,“别想不开,要不你去战国找她吧,只不过,她已经嫁人,是重耳,历史有名的晋文公。”急乱地说完,我才想起他说过他不相信。我想松开手,可是我怕松开手他做出让我害怕和痛悔终身的事,“坐下,坐下,我们好好谈谈。”我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勉强自己劝慰他。“你是一个好人,我知道,” “我要是好人,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我被问住了,正确地说是被噎住了。尴尬像只看不见的手把我的心弄得乱糟糟的——我的手还抓着他的手,我的嘴却在说着劝他的话,我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还不如不回来呢。完了,我不禁花容失色,嬴景玉还不知道我回来了,他……会不会有点难过? “为什么不说话了?”左卫康的另一只手搭在我抓他的那只手上。 手背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甩开他的手。“说什么?说了你又不信。”我沮丧地垂下头,为没能狠下心拒绝到底暗自后悔。 “我爱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发起脾气来像个小孩,可是善良的本性让她永远都恨不起来。方琳,不管是之前的你,还是之后的你,我想娶的只有你啊。” 这话如果换成是他来说,就算明天要我死,我也值了!现在除了有点恶心,我没有感动。 “我不会逼迫你,我会等,等你点头答应嫁给我。” 等吧,等我头发白了,成老太婆了,你再娶吧!你会等那么久,谁信? “我知道这话听着有点假,不过,方琳,你会看到的。” 我忍不住抬头瞅眼他,他虽然没有举手发誓,可是样子很认真。我有些慌了,他要是真地等,我岂不是害了他?“你要是碰到更好的女人,我不会阻拦的。”我好心劝道。 他眼中流露出的痛苦是那样深,那样不可遏止,让我觉得自己坏透了,“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方琳,我是认真的。”他盯着我,眼睛里那个叫爱情的东西磨得我鼻头酸酸的。嬴景玉……该死,我该拿眼前的男人怎么办?我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怀嬴会心软答应嫁给他了。 第167章 落絮无声(1) “妈!” 妈没有理我,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听说你悔婚,不和小左结婚了?”一股寒气从脚底蹭蹭地蹿上来,他们都熟悉成这样了?小左?“结婚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今天想结就结,明天不想结就不结,你当自己是动物园的猴子?既然不想结,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带回家?”头大,我能告诉妈那个答应的不是我吗?她一定会重重地赏我两个爆栗。“妈啊,”撒娇,只能使这招,要不今天我的耳朵别想清静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还没结婚就搞三捻四的。” 这是不是我妈啊?“我没有,” “你没有?!那为什么不好好地结婚?是和小左吵架了吧?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小孩,说悔婚就悔婚?你不要这张脸,妈还要。” 天啦,左卫康给妈灌了什么迷魂汤,看她说的,真难听。“和你说不清楚。” “那就和说得清楚的去说。去,和小左商量下,什么时候办酒,办多少桌?” 不是吧?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妈,左卫康都说可以等,怎么妈比他还着急?“你……您是不是我的妈呀?”小心翼翼地问完,我一溜烟跑到橱柜后躲起来。妈不怒反笑,这让我越发感到害怕。果然,妈冷笑一声,说:“对,我不是你妈,你是我从垃圾堆捡来的。哼,死丫头,车祸伤了你的手,难道把你的脑袋也撞坏了?”我探出半个头,确信她没有真生气,才壮着胆问:“那你干嘛那么着急?是我结婚,又不是,又不是您结婚。”最后一句话小得跟蚊子哼似的,可还是叫妈听见了,她气得一拍桌子,吼道:“我急?不是你说怀孕了,我急个什么劲?你……哎,养个女儿就是操心。” 怀孕?背上凉飕飕的,心底凉飕飕的。好个怀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我找她去!”话一出口,我自己傻眼了,我上哪找她去?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来,我听到心碎的声音,我真要嫁给左卫康?“不,我去把孩子打掉。”这次换妈被我吓了一跳,“天,你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把孩子打掉,小左还会娶你吗?”我不敢相信地望着她,这个我在战国一直念念不忘的妈,她对我这么没信心?好像我不嫁给左卫康,就会变成老姑婆似的。“你别管。”抓过背包,我冲出家门。 “奇怪,平常都乖乖巧巧的,今儿个怎么跟个野猴子似的?” 妈说什么,野猴子?伤心的泪水大颗地跌落到地上,我干脆靠在树上大哭起来。 第168章 落絮无声(2) “这不是方家那个要出嫁的女儿吗?” “是呀,听说找了个健身教练,挺帅的。” …… 我听不下去了,“拜托,没事去买你们的菜,做你们的晨练,好不好?别东家长,西家短的,好不好?”两个阿婆惊疑地对望一眼,“她以前不是这样,”另一个神秘地一笑,“婚前综合症。”我的心灰到了极点,我原以为回来可以改变我不想要的婚姻,现在看来我错了,错得离谱。 “擦擦。”一块折叠得很整齐的手帕递到我眼前。左卫康?我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的手,“是不是我妈叫你来的?”他点点头,点得我的心跟针扎了似地疼。“我妈说,”我下意识地瞄眼那边,两个阿婆还真的没走,在那笑眉笑眼地听壁角呢。“我们去边上说。”两个阿婆瘪瘪嘴,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这才迈着小步走了。 “我妈说是因为我怀孕你才娶我,我现在去把他打掉,你就不必那么勉强地娶我了。”这句话该由他说,换成我说,别扭死了。 “你怀孕了?”他的脸色大变,“谁的?你不愿意跟我结婚,也不用找这么个借口啊!”最后一句话变成了长长的叹息。我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左卫康,你个小人,给我听好了,我妈说是你的……”他脸上露出的落寞让我说不下去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都没有那个,怎么会是我的?” 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扇了一记耳光,我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三大步。“那我妈……”寒气冰冷地贯脊而过,我有点不想活了。我最亲爱的妈妈都在骗我,我还能相信谁? 左卫康闷站了会,走到我面前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方琳,把孩子打掉吧,打掉了我还娶你。” 他以为自己是圣人?可以为爱情不计较一切?我盯着他,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没有闪避,直勾勾地反盯着我。我有些慌了,在移开眼睛的同时,我心里莫名起了悸动。 “去医院检查下,或许……” 像是星星之火点燃了火把,我心里亮堂起来,也许这只是怀嬴的借口。“谢谢。”我狂喜地亲了他一下。 他摸下脸,眼睛亮起来,人跟着精神了不少。 完了,我怎么……不管了,先去医院。我强力压下内心的不安和异常,主动过去挽住他的手臂。 拿到化验报告单,我整个人呆住了——我怀孕了,千真万确地怀孕了!死怀嬴,臭怀嬴,烂怀嬴,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这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他解释。左卫康笑了,“当然,这是我干的。”我气哼哼地剜了他一眼,“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我没有开玩笑,把孩子打了,我还娶你。”我死死地盯着他,“你们犯的错竟然要我来承受,真是太可恶了!” 第169章 落絮无声(3) “这件事我知道一点。” 转头的霎那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我蹿过去一把抱住余小娜,“你还活着?”我喜极而泣,“我真不敢相信!”想起那日她在床上瘦成一把骨头样,我更紧地抱住她。 余小娜越过我的肩,冲左卫康做个无奈的表情。低头,她附在我耳边问:“大小姐,你不想搞清楚怎么回事?”我像被电烙了下猛地蹦起来,这下可好,我重重地踩在她的脚上。我慌忙往后连退三大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余小娜痛得弯下腰去摸自己的脚背。听到我道歉,她半抬起头,冲我龇龇牙,“幸好你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我这脚还在吗?” “她真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揪着不放?”左卫康站到我前面,很不高兴地瞪着余小娜。那架势仿佛余小娜一句话不对,他就会痛下狠手似的。 我探出半个头,瞅瞅他,又瞅瞅余小娜,“棒!太棒了!”我跳到两人的中间,指指左卫康,“他是肌肉男,你喜欢的类型。”我又指指余小娜,“她是淑女,行事一向按规矩。”我笑嘻嘻地鼓起掌来,“你们俩绝配!” 余小娜恼了,“死丫头,自己的事情自己拎清,别扯上我。” 左卫康的脸垮成了马脸,“方琳,你不愿意嫁给我没关系,怎么能随便找一个塞给我?” “小娜才不是随便的一个!”我高兴地冲余小娜做个“v”字,意思是我快,我先说了。 左卫康的眼睛红了,他异常伤心地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余小娜几乎是跟着他同时转身,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过头来,“方琳,就算你不爱他,也不应该这样对他。”她从没这么正儿八经地叫我的大名,有问题!我冲她挤挤眼,“有感觉了?”她气得捶了我一下。“没正经的,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你会很惊讶,很惊讶。”我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他?哪个他?”余小娜指指我的肚子,我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垮下肩,“这都什么事?” 余小娜看眼我,那眼里的陌生让我有点害怕。“他是z集团董事长的二公子,追他的女生很多,他也乐得享受。据说他固定的女友有五个,不固定的,像你这样的有十几个。”我气结,“什么像我?我才不要这样的花心大萝卜。”她瞟眼我的肚子,我气得肠子都快破了,“他是那样的人,找他做什么?我把孩子打掉不就得了。”她盯着我,眼里闪过一抹讥笑,“不是你要我带你去找他的吗?” 她的态度不对,明显带着仇视的味道,难道还在气我在战国时没帮她?“小娜,如果你还为了不能嫁重耳怪我,我也没办法……”她速度极快地打断我的话,“谁说我是为了那事?我早忘了。”她看向远处的高层建筑,“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了。” 第170章 落絮无声(4) “叮”电梯停在了二十二层,余小娜按住开门键,示意我先出去,“这一层都是他的办公室,你自己去找他。”我不知怎么忽然有些胆怯,是因为电梯外那些豪华的装饰吗?“你不陪我去?”余小娜没有回答,在我出去的同时她松开了手。 透过电梯的缝隙,我依稀看到了她的泪,她难道也是那个人不固定的女友之一? “请问您找谁?”一名身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人礼貌地问我,她的眼里明显带了股警惕。幸好我不是间谍,否则,我就咔嚓了她。我心里想着好笑,脸上早露出笑容,“我找……”该死,余小娜连他叫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找二公子。”幸好我聪明,我得意地想。 年轻女人的眼里露出抹奇怪的情绪,她装扮过的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请小姐在这边待客区稍等,我去请示下欧总。”她瞄眼我的肚子,“小姐贵姓。”我随她的目光下移,有些慌乱地扯扯两边衣服,好盖住有点凸的肚子。“我姓方,你们老总姓欧?叫欧什么?”年轻女人吃了一惊,这让她扑了很多粉的眼角现出不少的细纹,“你不知道我们老总的名字?”她慌忙掩住口,四下睃了眼,仿佛忌讳着什么。 机会来了!我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不告诉我,我一会见了欧总,就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他的名字,239号。”她的胸口挂着工作牌,清楚地写着她的编号和名字。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用手去遮胸牌。可是手到一半的地方,她颓然放下手,我看都看见了,再遮有什么意义?“欧阳景龙。”她低低地说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倏地跳开一步。“我现在去请示欧总,请稍候。”她警告地睇了我一眼,急急忙忙地走回接待台后,拨通了电话。“好,我马上请她过去。”搁下电话,她满脸惊疑地朝我三步并作两步走来,“欧总说,请您马上去他的办公室。” 啊?这么顺利?我有点不相信地摸摸耳朵,怎么余小娜那口气像是我要等太上皇召见样地难? “请进。” 我深吸一口气,扭开门上的把锁。 第171章 落絮无声(5) “啊?你是?秘书,秘书!”老板桌后的男人转过身,本来笑嘻嘻的脸在见到我后变得异常恼怒。 喜悦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奔涌出来,我激动得浑身颤抖,“景玉,是你吗?你真地来了吗?” “欧总。”秘书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男人皱起眉头,向秘书挥挥手,秘书立刻识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上门。 “你才叫我什么?景玉?”他的嘴里露出缕嘲笑,“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处女,你说只为了要个纪念,决不找我的麻烦,怎么,后悔了?”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肚子。 沸腾的血瞬间变得冰凉,我惋惜地再看眼那熟悉的面容,耸耸肩,“对不起,打搅了。”他不是“他”,不是我爱的嬴景玉。我转身就走,别说他家庭富有,就是富可敌国又怎么样?重耳我都可以放弃,这样的花心大萝卜我更不会在乎。 这完全出乎欧阳景龙的意外,“等等。”我才懒得理他,我继续走我的。他果断地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前台。 在我走完长蛇样的回廊,准备朝电梯方向走去时,那个239号拦住了我,“抱歉,小姐,欧总让我留住你。” “如果我非要走呢?” “她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欧阳景龙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不禁浑身一震。连声音都像,老天爷,你是在捉弄我吧?“我想请你……” “我没空!”这种人渣换在战国,我早喝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你不希望这位小姐因为你被开除吧?” 这是我听到的最无耻的要挟!我转过头来,冲着脸色发白的239号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很想帮你,可是我不想跟他一起喝咖啡。所以,抱歉。”说完我掉头就走。刚好有电梯下来,我忙走了进去。 在合上电梯门的那一刹那间,我看到欧阳景龙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朝我这边瞧过来。他不会追来吧?我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差点踩到后面人的脚上。 然而,直到我走出大厅门口,欧阳景龙都没有追出来。想起他那张酷似嬴景玉的脸,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失落,有些难过,有些痛苦。 我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去医院悄悄拿掉了孩子。那种痛苦,我永生难忘! 第172章 悄对黄花(1) “噔噔”的鞋跟声在门口停下,接着是钥匙被带出来的脆响。 八成是妈回来了。我头也没抬,继续看我今天买回的《就业指南》报。 “在家?” 废话,不在家,难道妈看到的是鬼魂?可是我不敢冲老妈翻白眼,我“嗯”了声,拿红笔在我觉得可能的地方画了个圆圈。历史系毕业就是这么麻烦,看什么都不适合。 “在看什么?”妈好奇地探头望了望,“做什么?你博物馆的工作不要了?”她的分贝如此之高,以至于我的耳朵轰鸣了好一阵。“博物馆的工作?”对呀,怀嬴是古人,肯定对那些古色古香的东西感兴趣。 “你又失忆了?”妈搁下菜,一脸凝重地望着我,“上次你连妈都不认识了,这次还好。”妈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为什么你的命这么苦?如果是妈做错了什么,该惩罚妈,为什么要落到你身上?” 我的鼻头有些酸,“妈!”我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多年都是妈妈安慰我,关心我,我却很少去关心、安慰她。我环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妈。”妈的脸腾地红了,她擦了擦脸,啐了我一口,“死丫头,没个正经的。”我松开手,坐到离她有两拳的距离,“妈,那说正经的,你平常听我提没提有要好的同事,在博物馆的?”妈摸摸我的额,又摸摸她的额,确定我没有发烧,这才满心不甘愿地撇撇嘴,说:“谁知道你有没有?你从不跟我提工作上的事。”见我一脸失望地咬着下嘴唇,她心疼地把我的嘴唇从我的牙齿下扯出来,“别这样咬,小心破相。”她叹口气,“我好像听说你跟张筱雨的关系不错。”连人家的名字都说出来了,还好像?“有她的电话吗?”妈责备地瞄我一眼,起身去抽屉拿翻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还是上次我强行问你要的,你还跟我生了半天气,想想真伤心。” 我“啪”地又亲下她,“这下不伤心了?”妈忙不迭往后退,一边擦脸,一边佯作震怒地骂道:“疯丫头,好好的婚不结,倒来……”天,妈还真能,我害怕什么,她就提什么。我飞快地冲进里屋,抓起背包,“妈,我去找张筱雨,不用等我吃饭了。我可不能丢了这个饭碗,那样让您养着多不好意思啊。”妈只来得及追一句“注意安全”,我已经打开房门,蹦到外面。“死丫头,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我冲大门做个鬼脸,转头正想冲下楼梯,“是你?!”我警惕地瞪着不请自来的欧阳景龙,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高兴起来。 第173章 悄对黄花(2) “听说你有了我的孩子,” 我马上截断他的话,“现在已经没了。”我晃过他,准备下楼去。 “站住!”他气急败坏地抓住我的手臂,“谁允许……”我想都没想,低头就是一口,“拿开你的脏手。”我冲他竖起中指,“以后别来找我,我和你noway!” “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说英语?以为这很时髦?” 他居然敢教训我?我气得鼻子都歪了,正想反击回去,门忽然被打开了。“有什么话进来说,别在门口吵。”妈威严地瞪我一眼。我再牛也不敢不听老妈的,我不满地横了欧阳景龙一眼,乖乖地进了家门。 妈在了解情况后气得一脸煞白。她捂着胸口,犹自强撑着不让自己哼出声音来。我慌了,连忙去找了药来,“妈,您别生气,先吃药。” “伯母,要不要送您去医院看看?” 假好心!不是你这个混球出现,我妈会气成这样吗?这些话我不敢当着妈的面说,我只能边在肚子里使劲骂,边用眼光一次又一次地剜割欧阳景龙。 “谢谢,不用。”妈就着水吞下药丸,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办?娶她?”一股冰凉冷飕飕地钻进我的衣领,“不要!”妈回头瞄我一眼,我不敢说话了。“坐下。”我满心不痛快地坐到妈的身边。“我的女儿我了解,如果你不打算娶她,以后请不要来打搅我们平静的生活。”这才是我妈,我高兴地点点头,“就是。” “那么,抱歉,今天打搅了。”欧阳景龙瞟了我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打开门,走出去,拉上门。电视剧里不是这样演的啊? “琳琳,”我感觉自己像个游魂似地转过头去,看着妈。“你还是喜欢他的,对不对?”妈轻叹口气,眼里已然多了层薄薄的泪。我惊跳起来,“谁喜欢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心隐隐作痛,该死的,为什么他们要长得那样像?“妈,我出去了。”我掉头就跑,生怕被妈逮住,来个三堂会审。妈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点回来。”这又不是一个意外,妈没有阻拦我,没有叫住我! 第174章 悄对黄花(3) “方琳。”不是张筱雨主动打招呼,我还真不知道哪位是她。只见她淡淡地描了眉,略施脂粉的脸上隐隐现出几粒雀斑。她的鼻子小巧而圆润,鼻尖部分向前形成弯钩鼻。她的嘴唇浓浓地涂了层粉色的唇红,这让她略显淡薄的嘴唇看起来丰满了许多。我记得以前在相书上看到过,这种面相的人比较小气,尖刻,怀嬴是怎么跟她交上朋友的? “抱歉哦,把你叫出来。我出车祸了,忘记了一些事情。”我热情地搂住她的肩膀,没想到把她吓住了。她夸张地用手捂住大半边脸,惊呼道:“我没听错吧?你跟我道歉?还跟我这么亲热?”说完她指指我搭在她肩上的手,我像触电一样忙不迭收回手。我尴尬地笑笑,“我从不道歉?”她点点头,认真的表情很可爱。“你像只骄傲的孔雀,轻易不道歉,不过你很善良。”这话有点狗腿,我笑了,“谢谢夸奖加批评。我请你吃饭,顺便请你帮我个小忙。”我需要这份工作,我不能让嬴景玉看到一个在家吃闲饭、没本事养活自己的人。 “你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张筱雨状似无心的一句话重重地捶在我的心坎上,连她都瞧出来了,为什么左卫康却没有发现? 和她吃完饭,又逛了会步行街,不觉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我要回去了,筱雨,改天再请你吃饭。”完蛋,这时候爸爸下晚自习回来,一定会训死我的。 她呆了呆,“你叫我什么?你叫我筱雨?”她高兴地抱着我重重亲了一下,“我真是太高兴了,方琳,这种感觉真好,真的。”我隐隐感到不安,可是看她很高兴的样子,我笑着顺势说:“好啊,我以后都叫你筱雨好了。”她快活地用力点点头,“你快回去吧,平常你七点不到就回去,今天这么晚了……快些回去吧。”她不提还好,一提我还真着急起来,“那我先走了。” 可能因为是周六的缘故,的士生意好得不得了,我伸手招了几次,不是被突然蹿出来的人抢走,就是里面本身坐着客,却把个灯亮着没灭。眼看着快十点半了,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样,恨不能长出双翅膀飞回去。 第175章 悄对黄花(4) 一辆电动车骤然停在我面前,“上来!我送你回家。”左卫康?换在平常我一定不会坐上去,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勉为其难了。“谢谢。”左卫康怔了怔,“不用。”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好多天没喝过水。我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残忍,“对不起,我……” “别说了。”他递给我一个头盔,“坐稳了。” 风撩起他的t恤,呼呼作响,偶尔撞到我的脸上,我立刻闻到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如果不是认识并喜欢上嬴景玉,我会喜欢他吗? “到了。”他接过我解下的头盔,随手挂在挂钩上。“我就不送你上去了。” 我得说点什么,我一定得说点什么。“我们谈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他深深地望我一眼,转头看向黑暗处,“如果你是想解释为什么不结婚,那就没必要谈了。你不愿意,我不勉强。”头盔遮住他大半边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可是……”他粗鲁地打断我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扭开电门,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不能怪他,换我,我会更生气。心里这么想着,我越发感到内疚。我决定不管什么后果,都要好好地和他谈一次,我不能抱着内疚过下半辈子。 “你回来了。”爸瞄眼钟,放下手中的报纸。我心虚地跟着瞄了眼,不好,十一点了。“你的事,你妈都跟我说了。”简直比晴天霹雳还晴天霹雳!完了,我的耳朵! “怎么站着?你爸也是,说就说,还罚站?这是家里,不是学校。”妈把泡好的茶杯搁到爸爸面前。爸爸不满地哼了声,“都是你把她宠坏了,看看都成什么样子?悔婚不算,还……”此时不溜更待何时?让他们老两口拌嘴去。 “站住!”爸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喝道。 不愧是两口子。我耷拉着脑袋,乖乖地坐到椅上,准备听训。 “结婚是你答应的,悔婚也是你提出来的,理由是什么?”不愧是搞教育的,一下子就点到了重点。“我不喜欢他,喜欢别人。”爸爸不满地把茶杯重重一搁,“那个富二代?我和你妈都坚决不同意你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拜托,我有说过要嫁给他吗?反正已经说过一次,再说一次又何妨?我把去年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小玲,想想是有些不对。”爸爸似乎有点相信了,征询地回望妈妈一眼。 妈妈大摇其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老方,你还真信有穿越?怎么你没穿越,我没穿越,偏偏我们这笨蛋丫头穿越了?” “我才不是笨蛋丫头。”我不满地小声抗议道。妈瞪了我一眼,我撅着嘴,不敢说了。 “你在等那个将军?”爸爸试探性地问道。我忙不迭点头,“是的。” “要是他一辈子都不来,你这一辈子不是白等了?” 第176章 悄对黄花(5) 是呀,他要是一直都不出现,我岂不是做了老姑婆?“不会的,他一定会来的。”口里否定的回答并不能给我足够的信心——他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为了我,只娶一个。“反正,反正我还年轻,再迟几年结婚也没关系。”爸妈互看了一眼,最后由爸爸总结道:“你也有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但是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阿弥陀佛,安全过关!“爸妈晚安。” 回到屋,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爸爸的话提醒了我,我得查查嬴景玉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能这么盲目地等。 “公元前628年冬,晋文公死。秦穆公不顾蹇叔和百里奚的劝说,执意派兵偷袭郑国。公元前627年春,秦军东去,在崤山中了晋军的埋伏。秦国的士卒死的死,降的降。三名大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被当场活捉,前锋嬴景玉战死沙场(这就是著名的崤之战)。” 一滴清泪悄然滑落,十年并不是很短的时间,如果等来的只是一场梦,我该怎样面对失去的青春? 那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满身是血的嬴景玉向我伸出手,“救我!” 醒来的时候,我依然能感觉到那种不能抓住他手的痛苦,我想救他!猛然间,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熟了许多,我会等,虽然很傻,可是一生中只有这么一次真爱! 余小娜听我说完,嗤之以鼻,“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她低头吹吹咖啡里的泡泡,“在那边你是公主,你甚至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在这边你跟我一样,得为了挣一些小钱,看人脸色行事。”她抬头瞅我一眼,复低下头去。“要是他穿越过来真成了欧阳景龙,那时候他有钱,有地位,凭什么喜欢你?我都劝你不要回来,你偏不听,哎……有钱就是牛啊!” 她这是嫉妒,不是真的。我努力说服自己,可是心底空荡荡的——十年的等待如果换来的是鄙夷和不屑,我还有活的理由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慢吞吞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如果你还在古代,我知道。现在,不知道。” 我如被敲了一记闷棍,“你还记挂着做重耳的妃子?你不懂宫廷礼节,你不怕被别的妃子拿住把柄,砍了你的头?”我冷笑起来,“我不计较,别人也不计较?真怀嬴容许你那样说话?容许你那样放肆?”她不冷不热地上下打量我一眼,“我都没做,你怎么知道我不行?算了,这时候争这有什么意义?”我气得拍案而起,“怎么没意义?至少让我看清楚了你是什么人,再见。”我抓起背包,冲出咖啡馆。 在门口我犹豫了会,我们的友情到此画上句号了吗?可是她没有追出来,于是我气鼓鼓地拦辆的士,回家了。 第177章 无边丝雨(1) 微笑,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微笑,这是人际交往过程中无往而不利的利器。妈是这样说的,可做不做在于我。我冲镜子做个鬼脸,笑吧,笑成只大白兔,光露门牙去了。 还有十分钟就开馆了,一股热血贯脊而过。我再次默诵那些解说词,不能出错,不能败给怀嬴。满手心都是冷汗,我脱下右手的白手套,马上又戴上,外面的参观者已经在排队了。 “各位游客,大家好!欢迎来到湖南省博物馆。”拉长手中的伸缩杆,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讲台上的教师,面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冲动得想把内心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我不觉微笑起来。“这就是闻名遐迩的马王堆一号、二号、三号汉墓墓地实景模拟。这里是一号墓,它的主人是西汉长沙国丞相、轪侯利苍的夫人辛追……” 张筱雨冲我竖下大拇指。我乐了,冲她晃晃头。 天啦,那个家伙怎么来了?不远处另外一批游客中,欧阳景龙陪着一个眉眼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老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背上似爬过无数的毛毛虫,我慌忙扭头看向玻璃橱窗,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解说完里面陈列的漆器,向丝织物展区走去。 终于看不到了。我暗舒口气,背上已经是汗津津一片。他们来做什么?看我?呸呸,你以为自己是谁?当欧阳景龙真看上你了?不对,是我没看上他…… “在想什么?”张筱雨暗撞了我一下,边微笑着越过我,边压低声音说:“你去给那批解说,这批交给我。”转头,她用一种欢快的语调介绍起黑地彩绘漆棺来。我擦把头上的冷汗,别人只当我是熟手,却不知真正的我是头一天上班,头一天解说。 馆内的空调有点冷,我抱着双臂走到楼梯那,想冷静下头脑,再继续我的工作。 “就是她。” 真是冤家路窄,我以为错过那个时段就可以避免见面,没想到还是遇着了。我想着妈的话,礼貌地冲他们点点头,笑着问:“先生,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欧阳晨撇开欧阳景龙,不急不忙地走到我跟前,“是的,你能帮到我们,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本来浑浊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明亮和锐利,“方琳小姐,我想请你喝杯咖啡。”为什么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我正纳闷着,欧阳景龙有些不快地走过来,“介绍下,这是我爸。爸,没我的事,我先走了。”欧阳晨“嗯”了声,眼睛却依然盯着我。 “我很荣幸……” “很好,我已经跟你们领导打了招呼,今天算你休半天,现在,请。”他微笑起来,眼里一闪而过得意和愉快。 他算到我会这样回答?他不怕我一口拒绝? 第178章 无边丝雨(2) 欧阳晨不耐烦地顿下手中的拐杖,“方小姐,不是每个人都很闲,可以走了吗?” 就是这个!能让不闲的欧阳老爷子放下手头的事来找我,一定不是小事。我有些心酸地想:肯定不是为了孩子。余小娜说过欧阳景龙有很多女人,那怀孕的应该也有几个,如果每个都需要老爷子出面,z集团干脆改行做婚媒算了。心没来由地颤了颤,难道是为了景玉?有点窒息样的不畅快,嬴景玉真是他们家族的一员,我该怎么办?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以让他死心塌地爱上我。或许余小娜真是为我好,在战国我是公主,身份还能弥补点,回现代,平民百姓一个……我越想,心越凉。 可能是清早的缘故,咖啡厅里除了服务员,并没有其他的客人。欧阳老爷子显然对这样的环境很满意,他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两杯摩卡咖啡。我的不加糖,这位小姐的加两颗方糖。”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我开门见山地问:“欧阳老先生为什么找我?” “景玉。” 我的脸色大变。他来了?为什么不是自己来找我,而是欧老先生?是他家里人不同意,还是他,反悔了? “你认识他?”欧阳晨一直在观察我,我的震惊和不相信全让他瞧了个清楚明白。 不对,时间不对,嬴景玉是十年后阵亡,他口中的景玉也许只是个巧合。我镇定下心神,反问道:“您说的是哪个景玉?您的儿子吗?”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连用了两个“您”字。坠儿,是坠儿在无形中影响了我。 他轻皱起眉头,“你不认识我的儿子?” “是的。”这次我答得很快,几乎是他问,我就答了。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继续谈下去。“你认识个叫景玉的?”他的目光露出深思,似乎很不愿意放弃的样子。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认识的那个人不可能在这。”他在古代,我在心底暗暗补上这一句。欧阳晨的眉头完全松开来,“很好,方小姐,我很欣赏你的诚实,希望你能把这份诚实保持下去。现在,跟我来。”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时间。 他准备带我去见他的儿子欧阳景玉?他儿子认识我?为什么我没有一点记忆?难道是怀嬴认识的?有可能,她连那个都做得出,还有什么做不出? 第179章 无边丝雨(3) 车子缓缓地开上宽阔的马路,欧阳晨闭上眼睛休息了。毕竟上了年纪,这么折腾一大圈是有点累。我一个人坐在后排,闷得要死。我凑到窗户那,瞧外面的风景:记忆中的那些矮房子不见了,代之以花草茂盛的街道花园;横冲直撞、见缝插针的摩托车没了,换成了清一色的电动车;路上的小水洼填平了,人行道变宽了,墙上的“牛皮癣”消失了……城市在进步中,我是不是也该进步了? “你先看看这个。”欧阳晨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从前座递给我一张纸。我不疑有他,接了过来。保密协议?全文不过短短数百字,列出的条件却很苛刻:如果我对看到的、听到的关于欧阳家的人和事不能保守秘密,我就得赔付欧阳家一百万元;反之,我如果能守口如瓶,签协议时就可以得到壹万元的封口费。 “这个协议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并签署。” 欧阳晨的口气很淡,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的背绷得紧紧的,他一定很在意这件事。“我知道,一定是跟景玉有关。”我从包里摸出中性笔,工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事跟景玉有关,我想知道。 抬起头,我就撞见他倒映在后视镜里的眼睛,他一直在观察我?“给,我已经签字了。”我笑起来,“也并不是每次都是老先生亲自出马吧?”他霍地转过身,吓了我一跳,“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我有点啼笑皆非,他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博物馆很多人来考,录取的不到十分之一。”我不想提自己的学历,这些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他们家族一般都是硕士毕业,最差的也是重点本科,我没法跟他们比,我只能阿q点,安慰自己:我是自己考上的。 他不说话了,盯着后视镜看了一分钟之久,忽而说:“小聪明好,但不是绝对地好。”他这是在打击我!我忽然有些不想去了,我的腰包是没有他的鼓,可是这不代表我要低声下气地讨好他。 “现在后悔迟了,你已经签字了。” 这只老狐狸!我只咬咬嘴唇他就知道了。我放松身子,冲后视镜微微一笑,“我后悔什么?白拿一万块钱耶!”虽然对他们来说一万块钱算不了什么,可毕竟后面有四个零,白花也不心疼? 老爷子忽然笑了,“我有些喜欢你了,如果……”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已经到了。 第180章 无边丝雨(4) 大厅的豪华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我努力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羡慕和嫉妒,眼不斜视地跟着欧老爷子上了楼。我没钱,不能连自尊和骨气也跟着丢了。 “这里是他的卧室。”老爷子打开一扇门,眼里隐隐闪现泪光,“他叫欧阳景玉,哈佛大学商业管理硕士毕业,我原本今年年底让他接班的,没想到出了场意外。”老爷子边说边往里走。 他干嘛提哈佛大学?知道我是师范毕业,寒碜我?我不满地冲他的背影吐下舌。 屋中央的床上躺着一名年轻男人,他的眼睛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他是植物人?”欧阳景玉的脸廓跟欧阳景龙很相似,但是脸颊却没有欧阳景龙那样像嬴景玉,或许是因为久病卧床,消瘦的缘故吧。 欧阳晨不满地闷哼了声,“你的工作就是让他苏醒过来。为此我们将每年付十万给你,如果他苏醒的状态很好,我会多付给你五十万,作为奖励。” 五十万,这可是5后面有六个零耶!我心动了,我清楚地听到心砰砰的剧跳声。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第一,在他没有苏醒前,你不得离开这里;第二,你可以每周给家里打两个电话报平安,但是不得提及这里的任何事情;第三,我们将就此事签份聘用合同,这份合同一旦签订就不得中途废约。你有一天的考虑时间,签,还是不签?” 我被钱烧晕的脑袋有点清醒了——如果他十年都不醒来,我就得在这陪上我十年的青春!那时候左卫康不仅结婚了,怕是儿子都有了。啊呸,你又不打算跟他结婚,他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方琳。” 一定是我在做梦,这声音…… “方琳。” 泪水不可遏止地滴落下来,老天爷,你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们相聚,是不是太残忍了点?我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是我,我来了。”欧阳景玉没有动,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我真不敢相信刚才是他在呼唤我。“为什么你不说话?还在怨恨我不理睬你吗?”想起去晋国的路上我对他不理不睬,我心里难过得想杀了自己。他是怕回到现代拖累我啊!“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泪水像珍珠串串滚落,“我来了,为什么你还不醒来?” 管家拿着合同走进来,欧阳晨冲他摆摆头,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任无限的惆怅和落寞留在屋里。 第181章 无边丝雨(5) 签完合同,我似一个游魂走出别墅。从今晚起我就要在这漂亮的囚笼里呆上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仅仅是为了爱吗? 我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各收拾了两套,搁到行李箱里。妈妈在一边看着,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她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一汪泪水。“妈,瞧您,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只是去国外学习几年,您……”她直直地盯着我,我再也说不下去了。从小她就告诉我她不喜欢撒谎的孩子,现在就要分别那么久,我却字字是谎言,“妈!”我扔掉手中的书,冲过去抱紧她,抱紧这个为我默默付出了二十几年的女人。 “别哭,都多大的人了。”她颤着手给我擦掉眼泪,可是她自己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下来。“去外面走走也好。”恍然间,她老了上十岁,儿牵父母心啊!我越发哭得大声,我忽然舍不得走了。这样的日子或许很平凡,很普通,可是心里暖暖的。 “有时间就给家里打电话,免得你爸担心。” 妈,您更担心,不是吗? “冷了记得加件衣,热了别急着脱,先擦掉身上的汗再脱。” 这些叮嘱我听了那么多年,可是都没此刻来得强烈,来得心酸。 “晴带雨伞,饱带干粮,记住了。小心别冻着,感冒了。路上注意安全。” 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妈妈,您的心可有尽头? 在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妈妈长长的一叹。我用力吸吸鼻子,紧咬着下嘴唇走出家门。妈妈,等我找回他,我和他一起来见你。我暗暗在心里发誓道。 让我相当意外的是,欧阳景龙亲自开车来接我了。 “意外吧?”他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塞进后车厢里,然后用力盖上盖。“瞧,你妈在看着呢。”我心头大惊,慌忙抬头去看。敞开的窗户里,妈妈一脸惊疑地在看着我们。我慌忙摸出手机,“妈,是他帮忙我才有这次学习的机会,要不博物馆那么多人,怎么也排不上我啊?” 话筒那边静默得让人害怕。 “哎,你已经长大了,什么事多想想再做。” “嘟~”空忙的话筒音响了很久,我才拿下手机,妈妈生气了。 “后悔了?可惜你已经不能后悔。上车吧,我爸还等着呢。”欧阳景龙拉开后车门,示意我坐进去。 是的,现在后悔已经迟了。我低下头,钻进车里。我不敢抬头去看那扇熟悉的窗户,我怕看一眼,就会改变主意。 “他是我哥哥,但不是一个妈的。我讨厌他,可是也不希望他那样……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欧阳景龙一打手中的方向盘,很快驶离了小区。 透过后车窗,我最后望眼熟悉的窗台——妈,对不起。 第182章 落日熔金(1) 欧阳景龙打开欧阳景玉所住卧室左侧的门,“你住这,里面有卫生间。”他笑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屋里有宽带,有电视,有书,你可以随意取用。每天会有专门的人给你送早中晚三餐,你只需要陪同我哥,唤醒他就可以了。”他抬头瞄眼某个地方,忽然说:“如果你每天上网不超过两个小时,看电视也不超过两个小时,你的报酬将会提高到每年十五万。这点合同的第四条有提到。” 多五万?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五万可以给爸妈买很多东西了。“看书的时间呢?有没有限制?” 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像个傻瓜似地呆站了好一会,才惊呼出声:“看书?这个年代还有人看书?”好像看书是怪物样的。我不高兴地剜了他一眼,“怎么没人看书?我就是。有没有时间限制?”他笑了,嘴角往上翘得很厉害,“没有,这个没有,哈哈,看书。”如果我不是文明人,我一定在他那张可恶的脸上画个乌龟。我不再理他,拖着行李箱向挂着帘幕的单人床那走去。他又是一惊,“你这女人。”他跑过来抢过我手中的行李箱,“我来,你都不知道求人帮忙的吗?”他把行李箱搁到床边,忽然说:“你想看什么书告诉我,我派人给你去买。”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递给我。 “谢谢。”接过名片,我顺手搁到桌上,“我会的。”他马上识趣地告辞了。 好了,可以开始工作了。我心底暗惊,我把这当成工作了?难道我不是因为那个爱字?我有些失落,我是为金钱所诱惑?余小娜说的对,我们都是俗人,不可能不喜欢钱,也不可能拒绝钱,我以为自己还是很纯洁的小姑娘吗? 从背袋里翻出mp3,我有那么阵迷茫,我能做到吗?我暗暗给自己打气:他会醒来的,因为我的爱。 随着放音键被按下,熟悉的旋律立刻在空气中自由飘荡。 景玉,还记得吗?曾经你坐在乐工房,教乐工敲鼓,为的只是找回我的信任……看着他熟悉的脸,我心里不觉涌起百般柔情。我替他拂去额角上的一缕头发,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下他的唇。 他这时若是陡然睁开眼睛……我的心如小鹿撞般地碎碎跳起来,我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 可是,他静静地躺着,像个熟睡的婴儿。 第183章 落日熔金(2) 他是在装睡,吓唬我!“你快醒来啊!”我用力摇晃他的手,突然感到了害怕,真要等十年吗?十年后我已经严重缺乏竞争力,那时我该怎样生活?就靠那还是纸上谈兵的几十万?得想办法让他早点醒来。 我请欧阳景龙帮我买来跟爱情有关的书——如果那些动人心魄的爱情能唤起他对昔日的回忆,说不定他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如睡美人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所以在其他人都走后,我才拿起书。初时还有点涩口,可随着时日的推进,我已经忘了是在读给他听,我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那些爱情中的女主角,为被误会,被伤害,甚至被抛弃而哽咽失声。 “好,真是太好了。” 我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惊讶地发现欧阳景龙站在距我不到三步的地方。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慌忙擦掉眼泪,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没想到爱情可以这样美。我是说你读得很美,或许是你用了感情进去吧。他真幸福,病了还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为他付出,为他牺牲。”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扎得我浑身都抖起来,他也认为我是在牺牲?“他不会醒来了吗?”我这么多天的努力和付出都是白费的?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真的,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嫉妒罢了。” 我知道我此刻的脸白得跟纸一样,“别骗我,就算我要,要在这耗上一辈子,也别骗我,好吗?”我想控制住情绪,可是声音颤抖得如摔坏的吉他发出的“滋滋”不和弦声。 “不会,我保证不会!”欧阳景龙伸出手,似乎想安慰地抱抱我。 “咳咳。”低而沉闷的咳嗽声乍然响起,我和欧阳景龙都吓了一跳。欧阳景龙反应很快地转过头去,“爸,你来了。”欧阳晨阴着张脸走进来,“方小姐,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欧家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如果五年,五年都没有起色,你就自由了。如果博物馆那边有问题,我会安排你到z集团做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转头看了欧阳景龙一眼,缓下容颜说:“你跟我来。”欧阳景龙恭敬地应声是,冲我笑笑,亦步亦趋地跟着欧阳晨走了。 刚才没听错吧?我用力甩甩头,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五年?五十万,或者,七十五万!够我活的了。我的心情大好,再去读那些催人泪下的爱情时,怎么也找不到那悲的感觉。我干脆搁下书,哼起那首锁在心头、怎么都挥不出的快歌。 咦,他的眉头好像动了下。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贴到他身侧坐下,再次哼起那首歌。 第184章 落日熔金(3)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呼吸均匀地躺在那,眼睛没动下,鼻子没动下,什么都没动下。我沮丧地缩回头,五年,还早得很呢。 我决定换个方式去唤醒他,我跟他说起战国的那些往事,心里跟蜜一样地甜。“……你问我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任,我心里早许了,可是你知道的,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破坏历史,否则我们都活不了。” 一道闪电突然从窗外刺进来,跟着一声闷雷在窗外炸响,雨,倾盆的大雨怒吼着卷泻下来。我吓得“啊”地尖叫着躲到床后。可是床上的那个人儿像是没事人般,继续他的春梦,继续他的沉默。 这个时候他都不能保护我。我绝望地想,忽然没那么害怕了。我起身去关上窗户,回头无限哀怨地坐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空气窒息得让人发疯,我想跟人说话,聊天,哪怕只是问声好,我决定登下有一个月久没上的qq。“嘀嘀嘀”屏幕下方的小企鹅刚立正,立刻闪得让我心慌:“你去哪了?”左卫康焦急的惊叹号占了满满一屏幕;“发大财也不叫上我,见字马上回复。”张筱雨的冷幽默一点都不好笑;“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不能这样对待无辜的人。”余小娜还是那样酷……我关掉qq,我害怕那些问题,害怕回答后接踵而来更可怕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人关心我,我还是感到孤独和寂寞? 等我走回那个房间,护士小姐已在准备换点滴。见我进来,她礼貌地笑笑,熟练地拔下输液管,插到另一瓶上。 “小姐,你插错了。”不知是因为没睡好,还是我盯着让她感到心慌,她插上的依然还是那瓶快滴完的氯化钠。 “哦,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拔下输液管,插到新的点滴瓶上。“方小姐,你不要把这事告诉他们好不好?”她的眼里闪过惊慌,“我会被开除的。”我笑笑,点点头,“好,我不说。”她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怀疑看了我约一分钟,忽然压低声音说:“一会记得去垃圾桶把输液管捡回来。”她说完一脸惊恐地回望下门口,“我该走了。”她取下点滴瓶,像阵风似的飞快地走了。 她为什么要我去捡输液管?难道这药有问题?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我猛地站起来,冲动得就想扯下还在一滴一滴输往欧阳景玉体内的管子。冷静,冷静!我大声命令着自己。我的双手抖得厉害,如果什么事也没有,我陡然拔下输液管,会不会危及他的生命?冷静啊!我用力掴了自己一耳光,先要把输液管送出去做化验,有了证据才能去找老爷子,可怎么把管子送出去?欧阳景龙?他给了我张名片!我冲出去。还在,名片还在!我喜极而泣,把名片紧紧地捂在胸口上。 第185章 落日熔金(4) “是,欧阳景龙,欧阳先生吗?”我努力想平复自己的声音,可是嘴唇抖得厉害。我怕啊,我怕那液体输得越多,景玉死得越快。 “怎么了?”欧阳景龙在那头等了一小会,见我没有答话,果断地说:“你等我,我马上来。” 手中的电话传来“嘟嘟”的忙音,我只觉得心口一松,仿佛落下一块大石头。我搁好电话,上面湿湿的,一层汗。 “笛——笛——” 欧阳景龙来了?我心头大喜,一个健步跳到门口。不对,我不能这么显形地去接他,如果真有人打算谋害景玉,他一定会在暗中窥视我的一举一动。背上爬过凉凉的麻意,如果那个要害景玉的人是欧阳景龙?我全身僵硬地呆站在门口,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现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欧阳景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见我好好地站在门口,似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摔着了,”见我一脸苍白地盯着他,他的脸色唰地变了颜色,“难道我哥……”他攘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里。“没事啊?怎么?” 我惊醒过来,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赌了。我跟着他走进屋里,几乎是贴在他耳根说:“你快些把这些液体拿去化验下。”说完我松口气,才发现自己跟他贴得太近,以至于我都能闻到他耳后淡淡的古龙香水味。我惊叫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他初时听到我的话,一脸变得异常凝重,到后面见我急于撇清关系,早眉眼挂笑,乐呵起来,“哈,我没误会啊,难道你希望我误会?”我的脸烧得厉害,我急得直跺脚,“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你……”他不笑了,走到床边,熟练地撕掉欧阳景玉手上的胶布,扯出输液管。他一手紧紧地按住欧阳景玉的手背,一手快速地关上输液管的开关。“这是保养针,少输一瓶不会影响生命。”他像是在安慰我,“你看着他,我一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后回来。”他松开手,取下吊架上的输液瓶,如同他来时那样,匆匆地走了。 第186章 落日熔金(5) 欧阳老爷子几乎是在欧阳景龙前脚刚走,后脚就赶了来。 听我说完事情的原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为什么这事不先向我回报?”我瘪瘪嘴,“您老的电话又没告诉我,我怎么向您回报?”他没想到我会顶嘴,愣了下,才不悦地哼了声,“最好没事,”他警告地瞪了我一眼,转头走了。在门口,他不知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管家边点头边望了我一眼。 那老头以为我准备逃跑,要管家看住我?啊呸,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才不跑呢!我完全冷静下来,去到欧阳景玉身边坐下,“景玉,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我轻柔地替他拂开额前耷拉下来的头发,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欧阳景龙回来得很快,快得我以为他只是出外兜个风。他笑嘻嘻地拖过一张凳子坐到我对面,“已经拿去化验了,放心。”我实在不习惯他坐这么近,可是又拉不下脸说他,“谢谢。”他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为什么谢我?难道你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我的大嫂?可千万别这样想,他的要求可高了,不是你能想象的。”我的脸色微变,对他才有的一点好感全跑到了爪哇国。“我没那样想……” 他的脸上又露出笑容来,“那就好,没那样想就好。” 我被他气死了,不是用力握紧拳,我一定会冲动地给他一耳光。“欧先生,欧总,如果我真要怎样,留着孩子不是更好?至少你得对我有个交代吧?不错,我是为了钱,可是我还没有不要脸到就以为是你们欧家的少奶奶,我高攀不起,我父母也不允许。”说完我转过脸,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书,看起来。这有点装样,可是一时间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赶他走,只好如此。 “你真是让我意外。” 我浑身一震,手中的书差点掉到地上。这话嬴景玉说过,难道?我猛抬起头,呼吸因为紧张、激动变得有些急促,“你是景玉?”欧阳景龙惊讶地咧咧嘴,“你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我和我哥的名字?”沸腾的血顷刻间变冷,我收回目光,集中到手中的书上,“没有,你叫欧阳景龙,你哥叫欧阳景玉。” “那你刚才…” 我烦了,彻底地烦了。“够了,没有什么刚才不刚才。咦,今天就奇了怪了,欧总不需要去忙大事,有时间陪小女子闲聊?”我冲他翻下白眼,“欧总,去忙您的吧,到时候耽误了大事,别赖人。” 第187章 落日熔金(6) 欧阳景龙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摸摸下巴,过了许久才叹道:“好吧,我跟你老实交代吧,我这个欧总坐上去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位置一直都是他的。”他看眼床上的欧阳景玉,眼里露出明显的嫉妒,“他什么都好,什么都能干,老爷子很喜欢他。而我,不过是个浪荡子。这不,老爷子又不要我做欧总了,要我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我吃了一惊,我还以为欧老爷子怎么都会给自己儿子留面子,没想到还是以利益为重。“不会是因为今天的事吧?”我顺口问道。 “也许,谁知道呢?反正我早晚要下来,今天或明天都一样。” 我阖上书本,这小子看来一时半会不会走,我没必要为了装样折腾自己。“你们富家子就是幸福,不用拼也可以活得比一般人好。”他的眼里流露出失望,甚至还带了点责备,“我以为你与众不同,原来一样头发长,见识短。”我气得拿书打了他一下,“你与众不同,你为什么不去自己闯一番天下?却在这吃闲饭!”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那眼睛早红了,“你以为我不想,可是老爷子不准。” “难道老爷子不准你吃饭,你就不吃饭,活活饿死?不准你上wc,你就憋着,忍着,直到他同意?借口,混账加三级的借口!”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忽然起身给我鞠了个躬,“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等我做成了,请你吃饭。”说完他连蹦带跳地走了。 这欧家人怎么都这德性,来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吓死你不偿命;走的时候招呼也不打声,当你是空气?真是的。 转过头,我就对上一双睁得溜圆的眼睛,“妈呀!”他醒了?他怎么就醒了?不是要十年吗? “是你,你还真有能耐,竟能到我的卧室!”欧阳景玉一双鹰隼样的眼睛露出愤怒和鄙夷,“不是告诉过你,等你肚子里的小孩生下,做了亲子鉴定后,再跟我谈抚养费的问题。” 孩子是他的?欧阳景龙为什么要背着?“谁跟你谈抚养费的问题,那个孩子我已经打掉了。”我不寒而栗,幸好还只是六个月,要是我付出十年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有着嬴景玉的外表,却没有他那颗心的男人,我岂不是要恨死自己? 第188章 落日熔金(7) “不谈抚养费问题,那你在这干什么?对我动了真情?” 他嘴角那抹嘲笑真是可恶,我劈手给了他一耳光,“我后悔,后悔为了你这人渣浪费了我半年好青春。”他本来扬起手,准备反给我一耳光的,听我说“半年好青春”,不觉顿了顿,“什么半年?”他锐利地瞄向我的身后,“爸,是你把她叫来的?” “错,是你爸把我请来的。”他扬手的同时,我已经可以肯定他不是我要等的那个嬴景玉,我对他也不用再客气。我转身面对欧阳晨,“欧老先生,他已经醒了,而且还可以动手打人了,您是不是该履行合同,付给我钱了?”背后传来明显的抽气声,我没动。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想着他没醒时我还亲吻过他的嘴唇,我心里一阵恶心。一会回住的地方,我一定好好地、里里外外地仔细刷它个十来遍。 欧阳晨若有所思地望眼欧阳景玉,微点下头,“没问题,方小姐,我一会给你开支票。不过,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孩子?”不能节外生枝,我急忙抢过话头,“没有,您听错了。”一道凛冽的目光阴森森地割过我背后的皮肤,我素性把腰挺直了,“欧先生,现在可以给我支票吗?我想回家了。”失去了爱的支撑,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呆下去,尽管这里很豪华。 “等等。”欧阳景玉从床上站起来。他可真高啊,比我足足高了一个头。“爸爸,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我往旁边让让,他们俩父子同时望了我一眼。我的脸微微一红,我耸耸肩,“你们俩谈,我在一边等着,好了叫我。” 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可是他们俩在靠窗的那边嘀嘀咕咕说了近半个小时,我在另一边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坐姿了。可是碍于我自己说的“在一边等着”,我只好一会瞅瞅窗外面,一会瞅瞅屋里的花瓶,一会瞅瞅脚……简直是无聊透顶。 “方小姐,请跟我来。” 啊?为什么不是欧老爷子,却是那个被我称为人渣的欧阳景玉?“跟你去做什么?开支票吗?” “方小姐的眼里只有钱吗?”欧阳景玉居然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心没来由地悸动一下。该死,他是欧阳景玉!我强自平定有些过速跳动的心脏,丢个卫生球眼给他,“难道我还对您,欧大先生动了真情?一分钱不要地白牺牲自己的青春?”他不说话了,带头朝门口走去。这时我才发现他竟然穿着睡衣,“你不换件衣服?”说完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子,我没事扯这个干嘛?他要喜欢都可以裸着走,何况是穿睡衣?“你是要支票,还是准备做我的管家?” 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我弯下腰,做个“请”的动作,“请开支票。” 他的眼里全是冰冷得可以冻死人的冷漠,“我们欧家口碑一向很好,不用你一再提醒。”我也没说他们欧家是无信誉的人啊,得,看在那么多个零的份上,我不跟他争这么点小蒜皮的事。 拖着皮箱,我快快乐乐地出了房门——兜里装着几十万的支票,换谁都会高兴,尽管这些钱连买套房都不够。 因为心情大好,我看欧阳景玉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谢谢你的支票,再见。” “你真舍得走?” 我翻下白眼,努力拎起行李,“噔噔噔”地下了楼梯。欧阳景龙比他强,我来的时候还帮我提行李,他可真讨厌,我都要走了,还刺我一下,他以为有钱就了不起? “方琳。” 我浑身一颤。该死,不要转头!可是头一点都不听我的命令,转了过去。 “我就知道她会转头。”欧阳晨得意地摸摸颌下的白须。我气得暴跳如雷,恨不能冲过去扯下他的胡须,“欧老先生以踩别人的自尊为乐吗?”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头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大门处。 真好,外面真好!空气新鲜,人自由! 第189章 结局(1) 小区里流言满天飞,有人说我被包养了,有人说我做了二奶,被大奶发现给赶了出来……反正一句话,这大半年我没回家,铁定不是干什么好事去了。开初我还解释下,可是我发现越解释,她们说得越凶,到后面我干脆当她们放p,懒得理她们了。 可惜我不理睬并不代表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暴风雨还等在后面呢。 这天我刚下班回家(这点欧家还不错,帮我回博物馆上班了。),就发现屋里多了一位客人,爸说他是乡下的表叔。 “这就是你家那个赚大钱的妹坨?”客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因为长期抽旱烟而变得焦黄的牙齿。“这么水灵,难怪?” 我本来想应酬地笑笑,回屋里的,可是他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什么赚大钱,您听谁说的,我找他去。”客人的脸有点挂不住,尴尬地咳嗽了声。爸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他表叔,这丫头说话随便惯了,您别怪。” 客人连忙摇摇头,“不怪,不怪。他大伯,不是要修房子,我也不敢来打扰啊。”这意思还是见怪了,我素性黑脸做到底,“表叔,你准备借多少?”客人一听我答话,两眼放光,伸出一个手指,“不多,就十万。” 还不多,就十万呢!“表叔,您咋只借这么点?你不知道我爸每个月有十万的工资吗?”爸气得一脸煞白,急忙打断我的话,“别听这丫头胡扯,他表叔……”客人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皱纹都笑到了一块,“表哥还真有能耐啊,那就借二十万,决不多借。”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干嘛不借一百万啊?我爸那学校的校长都只开三四千的工资,我爸是国家级,不,全地球级的,所以开十万工资。您真是太客气了。”客人这才明白我是在耍他,气得一梗脖子,说:“你们不借就算了,干嘛这么寒碜人?富了,就不认得穷亲戚了?” 爸爸生气了,冲我吼道:“没事,你给我屋里呆着去。”他转身去卧室里找来一张存折,“他表叔,这里有一万块钱,你先拿去用。”我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我冲过去,一把抢过存折,“爸,这可是给妈看病的钱,你……”爸爸一耳光重重地扇过来,扇得我的心痛死了。“你给,你给!妈病死了,你高兴了!” 门外传来“咚”地一声,爸爸慌了,打开门就见妈捂着胸口躺在地上。 第190章 结局(2) 借钱的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可是我对爸爸的恨却没有消除,我从家里搬到外面住,再不跟爸说半句话。妈妈试图劝服我,我不是打断她的话,就是干脆走到病室外。怎么可以为了面子把救命的钱借出去?还为这打我,我决不原谅他! 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有所怀疑,乡下的那个表叔不几日又来了,这次没空着手,而是带了两只母鸡和三十个鸡蛋。“他大婶,真是对不住。”妈强自撑起半边身子,“他表叔,你的事,我家老方一直放在心上,已经在想办法筹钱去了。”我在一边气得要死,都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去找别人借钱,这脸怎么拉得下?“妈,干脆把我们家房子卖了,不就够了?这样还去找人借,多麻烦!”妈强力忍下怒气,指着门外不客气地叱道:“你,你给我出去。”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把房子卖了,借给表叔三十万都没问题,那样他们高高兴兴地住新房,我们心无愧疚地睡大街,两得其所。”说完我一溜烟地跑到门外,“妈,我走了,今儿个不来了,免得您看见我生气。” 说是要妈不生气,我自己气得不行了。表叔把自己的事情看得那么重要,却不管我爸妈是不是有这个能力。爸妈也是,没那个能力,直说就是,为什么强撑着?拿下半辈子去帮别人还钱,值得吗?我当然知道只要我拿出钱就一切ok,关键是这次搞定了,明日再来一个表婶,后日再来一个表外婆,这几十万也经不起几借。况且拿出那些钱,无疑坐实了传闻,别人还可以不理会,妈问起来就有些头大了,我该怎样解释?我越想越烦恼,越想越觉得憋屈,不行,我得找个人说说去,否则我会爆了的。 qq上“寂寞公子”听我一顿狂轰滥炸似地倾诉后,送个笑脸过来:别生气,要知道老人重情意,当日也许得了你表叔的恩惠也未可知。 怎么可能?要真有那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边隔了许久才回一句话过来:有点忙,你父母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 什么破建议?可是对方的头像已经变成灰色,我总不能对着一个破qq号大吵大闹吧?“烦躁死了!”我甩开鼠标,扑到床上,我真想念家里的那张小床啊! 第191章 结局(3) “咚咚咚” 敲门声又重又响,像是敲门人有什么烦心事,借敲门发泄了出来。房东?我不是已经交到六个月后了吗?我有些不快活地打开门,“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妈告诉你的?”完了,妈八成已经把他看成准女婿了,才会这么不顾我的感受,把我的住址告诉他。 “不请我进去?”左卫康越过我的肩膀扫了眼屋里,“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嘛。” 啊呸,我过什么日子关他什么事?“左大教练是专程来评价我的生活品质的?”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皱起眉头,“你真和以前不太一样,” 上帝保佑!我暗在心里画个十字架,他秀逗的大脑总算开窍了。 “你妈气昏过去了,你还有心思玩电脑。” 他在指责我?该死……妈昏过去了?我浑身打个冷噤,“你说什么?”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领。“你现在还很暴力。”我气得直哼哼,真想照他鼻子就是一拳。我恨恨地松开手,“最好你没有骗我,否则……”否则砍你的头。可惜,我不是公主。我沮丧地想。我立刻蹦起来,妈昏过去了!天,我还在这跟他瞎磨菇啥?我折回屋里,抓过背包,“快走,快走。” “你是叫我跟你一起去吗?”左卫康的眼里一闪而过期待和欣喜。 mygod!我以为只有古代男人才那么酸腐,没想到现代的男人也这么酸腐。“爱去不去随你便。再见,谢谢你来告诉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差点撞到准备上楼的阿婆。“对不起,对不起。” “毛毛躁躁的,还是个姑娘家呢。” 我的耳根有点烫手,气的。 “阿婆,我扶您上去。” 阿婆笑咪咪地答应声“好”。我恨得直咬牙,好个左卫康,不给我面子也就罢了,还在别人面前充好人。我一跺脚,再不理他们,径直招手拦了辆的士,赶到医院里。 妈好好地在病床上喝粥呢。这让我更加憎恨左卫康,什么事不好骗,非拿我妈生病的事来骗,太可恶了! “来了,我跟你爸商量了下,觉得你说得很对,” 他们老俩口终于想通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们决定卖掉房子。” 似晴天霹雳炸得我双眼发呆,双耳发麻,卖房子?他们吃错药了吧?奇怪,爸爸的眼里为什么闪过笑意?卖房子有那么可高兴的吗?我要不要拿钱出来? “琳琳,你倒是说话啊,这可是你提出来的。” 妈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那个地方我们可是住了十几年……对,一定是小区里的流言让他们俩老烦心了,他们想换个环境。“好啊,卖了你们做活雷锋去。” 爸爸如释重负,首先笑起来,“我就说吧,我们女儿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我心里警铃大作,爸爸这话中似乎有话。果然,他扭头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头,“丫头,对不起。爸爸实在舍不得打你,可是你妈说苦肉计来不得半点假,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他们这是?我恍然大悟,“你们不相信我?所以用这方法来试我是不是被人包养了?是不是赚了不干净的钱?”心痛得快不能呼吸了,我最亲爱的爸妈都不相信我,我还能奢望谁相信我?左卫康?我心底起了凉意。他们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省得我这样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的医院,四周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我,鄙视我。我没做错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左卫康笑嘻嘻地跑过来说:“我是嬴景玉,我来了。” 我终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吗?不!我奋力坐起来,窗外月光正盛。我赤脚跳下床,把所有物品塞进行李箱内。离开或许会让我生活困窘一段日子,却可以让我找回尊严和我要的爱情——嬴景玉,我寻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