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欢》 因总改文,烦请多更新几次文章 如题。 我是个慢性子作者,更新这一日的一章时,会把上一章再看一遍,多半会有修改,有的章节甚至会大改一番。 这无疑是给读者们带来了困扰,在此说声抱歉了。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玩单机,就想着保持日更,然后默默修文改文便是,但不想书评区里出现了追连载的读者,令我非常高兴,又有些不安。 所以就写了这样一篇声明,希望大家追文前先翻翻前一章,也许是和前一天不一样的。 当然我也会努力码字,多存存稿,争取发上来的文字都是定稿,避免这种困扰。 另外手机客户端的读者们请时常下载更新一下本文,以保证看到的是最终版本。 其实养养肥看也挺好的……只要大家支持正版,再多给张月票…… 写到最后就成了无耻的广告贴。呃,某空羞愧遁走。 第1章 顿悟 很疼。 全身都像被割开了一样疼。 小月复那里像有千斤的铁块坠着,她动弹不得。 再说为什么要动呢? 很久之前,她就像一尾失了水的鱼,被随便什么人粗暴地放在随便什么地方。 挺了这么久,真是累死了。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死算了吧。 ***** “姨女乃女乃仔细脏了脚。” 有声音从远至近地传来。 “依着奴婢说,就在院子里烧点香拜拜得了,这天寒地冻的,姨女乃女乃亲来,让老爷知道了,又该说您不保重自己,不顾着徐家的骨血了。” “毕竟主仆一场,我来送送,是应当的。” 这是把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就像她为她起的名字:红云。 她还记得她叫她“红云”这两个字时,小女孩脸上现出的两抹绯红,“姑娘对奴婢真是太好了,奴婢对着天老爷发誓,要照顾姑娘一辈子。” 呵。 她在心里短促地笑了一声。 嫁到徐家第二个月,这个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丫鬟就开了脸,当了姨娘。 还哭着对她解释。 “太太,不是奴婢自愿的,老爷他……” 那时她真傻啊,居然就信了,一点也没难为她,顺理成章喝了她奉的茶。 可是后来呢? 红云仗着的宠爱,一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规矩是从来不去立的,时不时就泪汪汪地对着撒娇:“红云只是太太的丫头,太太要打要骂,也只能凭太太发落。” 这话自然让发怒,醉酒时就踢打她,让她滚出他的屋子,去睡柴房。 “你别跟我充娘子,你老子欠了我的赌债还不起,把你当五百两银子卖给我的,让你睡柴房都嫌脏了我家的柴火堆!” 这样的话,说了半年,每一次每一次,都像在割她的肉,刺她的脸。 她是齐府不待见的女儿她知道,她没有大姑娘贤德淑良,没有三姑娘机敏锋利,也没有四姑娘诗画双绝,更别提寄住在齐府的两位表姑娘,那是人尖儿般的人物,她知道她比不上。 可是她怎样也想不到,她的终身大事,会这样被父亲草草了事地打发出去。 她怎样也算齐府长房的嫡女,就算齐家不比从前,她的婚事,怎么能如此潦草! 徐辉祖,是一名武官,大字不识一个,一味、好赌酗酒。嫁进来不出几日,就yin遍了家里的丫鬟,自己陪进来的四个丫鬟,是以命相抵,保下来的。 为此,常常打骂她,说她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睡柴房这样的言辞,并不是气话。 红云被抬成姨娘之后,占了她的屋子,逼着另外三个丫鬟伺候,而她这个做太太的,却越来越久地住在柴房里。 有时翠眉和碧海会拼着挨一顿打给她送点吃的,可她们也自身难保,渐渐地,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所以她果然就是一尾鱼,一尾不管在哪里、都会失水而死的鱼。 除了张着嘴徒劳地一开一合,摇着尾巴无力地拍拍打打,她做不了任何事。 就连想平平静静地死了,也不能被允许。 ***** “太太在这儿还好吗?”。红云凑近她,声音温柔关切、吐气如兰。 她只是闭着眼睛。 “奴婢让兰儿在外面等着,您也知道,奴婢挑上来的这个丫头,说话不大好听呢。”红云轻轻笑起来,“气死了太太可怎么办呢?” 笑声变大了:“太太这就死了,可白费奴婢顶风冒雪地来一趟了。” 她闭着眼睛。 “太太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老爷虽说脾气不好,可平时从来不这样下狠手打你的。” 声音变高了,红云应该是站了起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太太真是好性儿,难怪在家里的时候,都背地说你是‘二木头’。这就告诉太太吧,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太太,你怀着身孕啊。” 什么?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模模小月复。 上个月她月信不来,真的是有孕在身了吗?可为什么大夫又说她只是不调之症? 红云的声音在她头顶远远地传来。 “太太有了身子,做奴婢的怎么能不上心呢?所以啊,只好花点钱让大夫说假话了。太太是不调之症,奴婢才是有身子的那个。”红云又笑起来,“有了身子的奴婢,不小心被没有身子的太太撞倒了,你猜老爷会怎么样呢?” 原来、原来这就是自己被暴打一顿、关在柴房里几日水米不打牙的缘故! “而太太的身子还未足月,要处理也简单。趁着翠眉那蠢丫头给你送吃的,掺上点打胎药……”红云的声音低下去,“这两日太太肚痛不止吧?要是太太今天晚上不死,就能等到胎掉下来,要是太太这就死了……哈!”红云娇俏地笑起来,“我就不是姨女乃女乃,而是徐家的正牌太太了呢!” ***** 疼。 全身都疼。 有本书上说龙被揭鳞是世间痛楚之首,现在她受的苦痛,是不是可以与之一比? 红云离开了,走前用脚尖碰了碰她始终未曾动过的身体,似乎是怀疑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的整个灵魂与血肉,都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心里烧起了一堆火,烧得她肝胆俱裂、五内俱焚,烧得她想破口大骂,想怒目而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如此下场? 在家族不受重视,被生父当做赌债抵押,被奚落打骂,被丫鬟侮辱嘲讽,被侮辱、被虐待、被欺凌……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不够强,不够坏! ***** “到了祖母那边,你要安分,你要忍耐,你要做一个好人。” 是谁说过的话,从她十岁被接回齐府之后,就反复在耳畔提醒她。 要做一个好人。 要做一个好人。 要做一个好人? 不! 就因为她太好了,对所有人都好,才沦落到今天,走到了几乎是绝路的一步。 不! 不能死,不想死! 不能就这样作为一个软弱的、怯懦的好人死去! 要活着,要活下去! 要翻身,要成为一个比坏人还坏一百倍的好人,要把那些将她踩在脚下的坏人,一个个踩到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终此一生,不求好人有好报,只求坏人死得早。 ***** 齐欢睁开眼睛。 第2章 没死 徐家厨房,碧海拎着一只食盒走出来,没有像平时那样提到姨娘红云住着的正房,而是匆匆忙忙去了东北角的后园子。在假山前停了一会儿,看四下里没人,又走了出来。 刚一出园子,碧海就遇上了来催饭的兰儿。 兰儿狐疑地看看碧海身后,嗤笑一声:“怕是又去藏吃食,一会儿要去看太太吧。” 碧海压着性子,勉强笑道:“哪有,只是忽然肚子痛,去了趟茅厕。” 兰儿撇撇嘴,和碧海并排走在一起,说道:“才刚我陪姨女乃女乃去柴房了,你们那位太太,怕是已经咽气了。” 碧海一惊,紧紧攥着食盒的木把手,面色发白。 兰儿一边走,一边肆无忌惮地说:“太太一走,老爷就会把我们姨女乃女乃扶正,那样我就是第一等的大丫头了……”兰儿瞥了碧海一眼,“至于你们几个,好一点儿赶到后边做粗活,将来随便配个小子,不好就远远地打发了。你要是现在下跪,求我说几句好话……” 碧海忽的转身往后跑。 兰儿猝不及防,碧海拎着的食盒撞在了她身上。盖子被撞开,里面的一碗汤淋了兰儿一身。 “你、你疯啦!”兰儿高声叫起来。 碧海索性把食盒扔到地上,瞪着兰儿,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姑娘若是死了,我拼着粉身碎骨,也要让你家主子偿命!” 说完也不管兰儿呆在原地,碧海急匆匆奔向柴房。 ***** 正是隆冬腊月,寒风凛冽,前些天下了一场雪,到处都上了冻。 前日翠眉偷偷去看过姑娘,给姑娘送去一盆炭,一点吃的。好在没人,但因没及时出现在红云那贱婢面前,这两日就被罚不准吃晚饭。 而她这些天被兰儿指使得团团转,好容易这日晚饭时有空藏点吃的,却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上一次她去看姑娘,姑娘瘦得两腮都陷了下去,也不多说话,不肯吃东西,只默默流泪而已。 她劝姑娘不管怎样,得好好活下去,熬到年关,回家找老太太说说。老太太虽然经年不管事,但姑娘毕竟是她嫡亲的孙女,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在这鬼地方煎熬。 也不知道姑娘听进去没有,在家时姑娘就秉性怯懦,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气,但好歹是大家小姐,就算缺点吃穿用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竟然连命都要丢了! 一边跑,碧海一边哭,不顾脸上被寒风刮得生疼,要是姑娘真死了,她一定和红云那个贱婢拼命! ***** 柴房里静悄悄的,齐欢一动不动地躺在稻草堆里,翠眉送的炭盆放在一边,早就灭了火星子。 “姑娘,姑娘!”碧海泪流满面,扑到齐欢面前。 却看到齐欢正静静地看着她。 “姑娘你?”碧海有些惊疑,试探着将二指伸到齐欢鼻端。 “碧海。”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姑娘你没死!”碧海欢喜地胡乱抹眼泪,“奴婢在这儿,碧海在。奴婢哪儿也不去了,奴婢要守着姑娘,要是想拉开奴婢,就先把奴婢打死!” 齐欢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碧海,去帮我找点吃的。” “哎!”碧海连忙答应着,“姑娘,你撑着,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碧海一边帮齐欢整理稻草堆,尽力让齐欢躺得舒服些,一边絮絮叨叨地劝慰她。 “你说得对。”齐欢回答,“我要活着,好好活着。” 碧海惊讶地抬头看了齐欢一眼,高兴地又流出一脸眼泪,“姑娘,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你等着,奴婢这就去拿吃的。” “碧海。”齐欢叫住了她。 站起身要往外走的碧海回过头。 “你找机会告诉红云,我还没死。” “管那贱婢做什么!”碧海的火气蹭地冒了上来,“姑娘沦落至此,还不是被那贱婢害的!奴婢安顿好姑娘,这就抓那贱婢一脸花!为姑娘出口气,奴婢不过挨一顿打,就是被卖也值了!” “碧海。”齐欢又唤了她一声,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听我的话。” 碧海顿了顿,想到姑娘身体虚弱,现在不是她闹脾气的时候,就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奴婢先给姑娘拿吃的。” 齐欢在后面轻声说:“你一定要告诉她。” ***** 碧海离开柴房没几步,就遇到了匆匆赶的翠眉。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握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碧海连忙迎上去,“姑娘还活着,我这就去拿吃的给她,我刚刚在假山那里藏了点面饼。” 翠眉立刻转身往园子的方向走,一边说道:“我去拿吃的,你快。兰儿重新领了饭,红姨娘正生气,你可别再使性子顶撞她了。” 碧海挑挑眉,“我怕她?” 翠眉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不怕她,可是你这样顶撞她,吃亏的是你自己。你要是再被打被罚,谁照顾姑娘呢?你这个性子,就不能煞一煞。” 碧海跺跺脚,也不和翠眉再说话,奔向正院。 ***** 这一天徐辉祖出去喝酒,红云一个人歪在临窗大炕上,饭也懒怠吃。兰儿趁她心情不佳,又加油添醋地说碧海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 碧海赶的时候,正遇上红云气得摔了一个茶杯。 “碧海你这贱婢,给我滚!” 碧海心一横,掀了帘子一脚迈进屋,直挺挺就站在红云面前。 “还不跪下!姨女乃女乃正生着气呢!”兰儿横眉立目。 碧海面无表情,“扑通”一声跪下去。 “我今儿犯懒,也不说什么,你就出去跪着吧,我不说,你不准站起来。”红云看着自己新修好的指甲,懒懒地说道。 碧海一句话不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反正你太太要死了,你和翠眉还有那个丹香,都是要被打发的。”红云又说道,“在我这里犯横,我有的是手段治你们。” 碧海正要出去,听到这话,忽然回头,对红云一笑,“姨女乃女乃,徐家的正牌太太没死呢,不仅没死,还会活得好好的!” 第3章 求你 第8章 转机 红云看徐辉祖若有所动,又说道:“老爷,云儿最近也想了很多,太太毕竟是老爷的正房妻子,就算做错过什么,也不该就此房不管不问了。云儿怀着身子,想为孩子积点福报。所以云儿斗胆劝一句,老爷若是能去看看太太,也是老爷的度量。家和万事兴嘛。” 徐辉祖笑道:“我的云儿就是这样善解人意,那贱人撞了你,我本想一辈子不理她的。” 红云娇嗔道:“太太也许不是故意的,老爷都能去花姨娘那里连着吃饭,为何对太太如此狠心?” 徐辉祖恍然大悟,大笑起来:“原来云儿是吃醋我这些天去花秀那里?她嗽疾又犯了,着实可怜,我不过是看在已去的老太太面上。” 这徐辉祖是个孝子,好在齐欢和她来徐家之前,老太太一病亡了,不然花秀仗着老太太这层关系,岂不是要上天! 红云暗想,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张俏脸有如三月桃花,娇艳明媚,“看老爷说的,云儿何尝吃过醋,云儿只是挂怀太太,再者说,花姨娘是云儿的,云儿又怎会介意……” 徐辉祖笑着打断红云,“你这小妖精,我还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好了好了,花秀那里我不会再去,看我的云儿这样明事理,又有了我的孩子,我恨不得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呢……” 红云乖巧地伏在徐辉祖胸口,撒娇道:“云儿谢谢老爷如此宠溺……” 天色已晚,徐辉祖很快就打起了呼噜,红云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个计划虽然成功了,但老爷要是真的动了去看齐欢的心思怎么办?她岂不是刚按倒葫芦又浮起了瓢? 可老爷会去吗?齐欢嫁进来这大半年,徐辉祖几乎就不曾给过她好脸,不然也不至于一个正妻沦落到睡柴房的地步。 再说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先前齐欢在柴房住着时,老爷不也为她请过大夫?不喜欢她照样不喜欢。老爷也是见多了女子的人,怎么会喜欢现在的齐欢,一张脸白得像鬼一样…… 红云乱糟糟地想着,渐渐睡着了。 ***** 天越来越冷,虽然已经立了春,但北方却看不到任何春色。齐欢躺在床上,穿上所有衣服,把棉被裹得紧紧的,还是不停打哆嗦。 瓣儿隔半个时辰就给她换一次汤婆子,借着这点热气,齐欢才觉得自己没有像掉到万丈冰窟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瓣儿焦急,“我一会儿偷偷溜到正房找翠眉要点炭吧。” 齐欢沉默。 正房始终没有动静,难道她失了算? 如果一切没有变化,齐欢要走的一条路,就完全不通了。 又该如何打通其他关节呢? 她现在缺吃少穿,身处寒室,只有一个瓣儿陪伴左右,力量实在卑微,若不借助他人之力…… 门开了。 瓣儿惊讶地望向门口,后罩房这间屋子,从未有人推门而入,就是偶尔兰儿来,也会在门口搞点动静,表明她的存在。 是谁? 徐辉祖穿着家常棉袍,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老、老爷。”瓣儿下意识地拜下去。 “嗯。”徐辉祖看也不看瓣儿,左右环视打量屋子,看到床上躺着的齐欢,顿了顿,走了。 齐欢看到徐辉祖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抹红晕,轻声说道:“老爷亲来探望妾身,令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屋里太冷,还请老爷快回正房,等妾身大好了,再去给老爷请安。” 一席话说得艰难,娇喘微微。徐辉祖看到自己的正房妻子,有如一朵受尽蹂躏的梨花,脸色苍白,倒显得眉眼十分干净。一把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鬓角腮边,更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风情。 以前倒没觉得这娘们如此有味道! 徐辉祖心里暗暗赞叹,又凑近看向齐欢。 细细的远山眉,微微蹙起,狭长的丹凤眼,泪光点点,鼻头小而翘,嘴唇无血色,因为干燥,裂开几道唇纹,在徐辉祖眼里,这样的唇,更增添几抹秀色。 成亲大半年,徐辉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正妻,其实是一个美人! 见惯了妩媚妍丽的莺莺燕燕,忽然出现一个病西施,徐辉祖竟然有一种无意挖到宝的惊喜感。 之前这婆娘总是哭哭啼啼,要不就像根木头,几凿子都掘不出一口井,着实无趣,谁知道这一病,倒病出点意思来。 要不是听红云说起她,动了来看看的心思,还遇不到这样的绝色! 想到此处,徐辉祖不禁满面笑容,“病着,我自然要来看看。”说完就色心大起,一只手探向齐欢,“可发着热?” 齐欢动了动身子,并未拒绝,反而迎合徐辉祖的手,勉强笑道:“不发热了,就只是冷。” 徐辉祖咧嘴一笑,毫无怜香惜玉之感,大力模了齐欢一把,这才起身,“人呢?来给添点火盆,这被褥也要多多地带来才好!” 齐欢顺势抓住徐辉祖伸向她的手,放到腮边,以脸颊摩挲,轻轻说道:“谢老爷为我着想。” 徐辉祖几时遇到齐欢有如此媚态,一时间喜得浑身瘙痒,一心想趁机与齐欢云雨一番。 但看齐欢脸色苍白,知道不可强来,还是要将养几日才好,不然岂不是一下子就玩死了。 这齐家二姑娘忽然间如此有趣,徐辉祖可不舍得和她只做一次露水鸳鸯。 ***** 有了徐辉祖的吩咐,齐欢的处境立刻有了很大改观。 被褥厚厚地添置了,火盆旺旺地烧起来了,手炉也捧上了,昭君套也戴上了,大夫也看上了。 这大夫就是先前给齐欢诊脉,说她有不调之症那个,姓胡。 隔着帐子,齐欢支起耳朵,仔细听他和徐辉祖的对话。 “身体虚弱,要好好滋补。” “她可是得了什么病?” “病症倒无,好生将养就是。” 胡大夫匆匆走了,徐辉祖看了看齐欢苍白的脸色,皱起眉头,“你这身子怎么虚成这样?”。 齐欢低下头,嘴唇翕动半晌,终于说道:“是妾身自己不当心,教老爷挂怀。” 徐辉祖拿过胡大夫开的药方,上面全是补气血之物,如当归党参白芍阿胶等,犹疑顿生。 若不是生过大病、遭过重创,怎会如此虚弱? 徐辉祖没说什么,只吩咐齐欢好好保养身子,就回到正房,正看到兰儿在扫一个碎了的茶杯。 红云立刻说道:“手滑一时没拿住,老爷不会怪罪妾身吧?” 徐辉祖笑着摇头,“家里那么些茶杯茶碗,你也没少打,我又会在意这一个?” 红云嗔道:“老爷真是要惯坏云儿了。” 徐辉祖笑着要模红云的肚子,“你现在可是徐家的大功臣,别说几个茶杯了,就是天上的月亮,你要想要,我也有法子给你摘下来。” 红云嘻嘻笑,由着徐辉祖模她肚子。 “只是你怀了也有三个月了吧,我怎么没动静?”徐辉祖问道。 红云笑道:“老爷也太心急了。” “哈哈。”徐辉祖附和,“大概是我太心急了。” 第二天一早,徐辉祖前脚去衙门当差,红云后脚就打发兰儿去请大夫,说自己身子不爽。 胡大夫来了,红云吩咐兰儿在门口站着看动静,将胡大夫叫到内室,急忙忙问道:“大夫,我觉得有点危险,再过几天,你就把那东西准备好。” 胡大夫点点头,“姨女乃女乃放心,我做这个好久了,保准天衣无缝。” 红云打开首饰匣子,将一支金钗递到胡大夫手里,“这事过后,我还有东西赏你。” 胡大夫喜不自胜,点头哈腰地走了出去。 第9章 怀疑 兰儿正在内院门口站着望风,忽然看到碧海从西边游廊那里转了出来,就问道:“你不在屋里当差,到处乱跑什么!” 碧海随口说道:“我嫌热,去吹了吹风。”说完也不理兰儿,径直回后院了。 兰儿有些不解,看着外面阴云密布、朔风凛冽,嘀咕道:“这个天儿,竟然有人嫌热?”看到胡大夫已经出来了,就走进正房。红云正坐在镜台前,仔细检视自己的容貌。 看到兰儿进来,红云问她:“我美吗?”。 兰儿立刻说道:“姨女乃女乃自然是相貌出众。” 红云却并不高兴,看着镜台里的自己,有些失落地说:“美有什么用?只有子嗣才是最重要的。我第一招废掉了齐欢,下一步,该轮到那个花秀了。”红云神色阴狠,却笑着问兰儿,“你说,是让她在园子的假山前撞我,还是在这院子的游廊里呢?” 兰儿感到后脊梁有些冷,强忍着惧意说道:“不管哪里,自然要挑老爷在的时候。” “你说的没错。”红云慢慢说道,眼睛里一片冰冷。 ***** 这一天徐辉祖从衙门回来,没有去红云在的正房,也没有去花秀在的西厢,而是去了齐欢在的后罩房。 “今日你觉得怎样?”徐辉祖和气问道,“我让人打扫屋子,你想住哪里?红云现在有着身孕,未免骄纵,除了正房,你随便挑。” 齐欢答道:“妾身在这里就很好,不劳烦老爷了。” 徐辉祖看齐欢脸色苍白、身子柔弱,忍不住坐到床上,将她搂在怀里,揉捏那如玉般的温软。 “娘子,”徐辉祖像戏文里那样唤齐欢,“你早像现在这样,也不会让我对你有那么多误会。” 齐欢低头,好让徐辉祖看清楚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又抬头,好让徐辉祖看清楚她楚楚可怜的面容,“老爷,妾身以前不懂事,让老爷操心,如今妾身明白了,只要老爷高兴,妾身愿意弥补之前的过错,承受任何刑罚。”说到最后,声音虽是七分可怜、却带了三分俏皮,这让齐欢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简直是尤物! 徐辉祖只觉怀中女子,比自己的两个姨娘胜出几百倍去。 齐欢却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在心里冷笑。 以色侍人,是身为女子最卑微的手段,也是最原始的本能。只是以前碍于大家闺秀的身份,不肯做,也不屑做而已。 现在她要借徐辉祖上位,当然要把徐府的一家之主伺候得高高兴兴才行。 老爷如此,妾身自当奉陪。 ***** “罚是要罚你的,到时候我有的是花样呢,只怕你受不了。”徐辉祖笑得下|流,看齐欢始终苍白的脸色,眉头就皱了皱,“只是你要养好身子,你也不是那生养过的妇人,也未有血崩之症,身体何故如此虚弱呢?” 徐辉祖总打她,这一点徐辉祖自己清楚。但他一介武夫,拳头上的力量自然是控制过了,不然就齐欢这样的闺阁弱女,真要发力,一拳就打得灵魂出窍了。他打齐欢的那几下,不过是发泄罢了,自信不会闹出人命。 可他这次来看了才知道,齐欢的身子虚弱至极,若不是红云发了善心,没准齐欢就真死在柴房了! 在齐欢处温存片刻后,徐辉祖要回正房,忽然看到服侍齐欢的小丫头子瓣儿,抱着一团东西,鬼鬼祟祟地要往园子里走。 徐辉祖生疑,提声喝住,瓣儿乖乖站住不动了。 “拿的什么?” “太太、太太吩咐奴婢找地方埋了。”瓣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地说。 徐辉祖看向瓣儿怀中,是一件被血浸透了的小衣。 徐辉祖心中更加惊疑,忙从瓣儿怀中抢下来抖开,一团东西落到地上。 徐辉祖看向那团东西,眼睛微眯,两颊肌肉不停抖动,却一言不发。 瓣儿被徐辉祖的样子吓到了,连忙跪下来“咚咚”磕头,一边说:“老爷老爷,这是太太前些日子肚子里流出来的东西,一直没来得及埋。老爷既看见了,行行好还给瓣儿,让奴婢赶紧埋了了事。” 徐辉祖脸色恢复如常,笑道:“既是太太吩咐你的,你就找地方埋了吧,我当没看见就是。” 这瓣儿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被吓坏了,居然愣愣地捡起那东西,胡乱包在小衣里,转身就跑。 ***** 徐辉祖回到正房,红云正歪在炕上,满脸不快,看到他进来,也没有下炕迎接。 “老爷,云儿今天泛了一天酸,身子实在是不爽,饶恕云儿失礼之罪吧。” 徐辉祖不动声色,笑得哈哈,走到炕前模红云的肚子,“我的给娘亲不痛快了。” “讨厌。”红云嗔道,“老爷只想着不想着云儿。” “我在你肚子里,我想,就和想你一样。”徐辉祖笑道。 “讨厌。”红云又娇喘一声,趁机环住徐辉祖的脖子,“老爷,我听说您这两日去看了太太,云儿自然是高兴的,可您不要只顾看太太,就把云儿忘了。云儿是个命苦之人,好容易得老爷宠幸,有了身子,却险些被撞没……” 徐辉祖眼睛眯起来,表情有点骇人,红云一惊,肩膀不由得抖了两下。她之前一提这事,老爷就要骂齐欢毒妇,可今天老爷的反应却有些不正常。 “只准你把她搬到后院当菩萨,不准我去看看?她怎样也是我徐家的人。”徐辉祖却没有动怒,笑着说话,还玩弄地将红云的一缕头发缠到了手指上。“那天的事,不要提了,就像你先前说的,她可能也不是有意的。” 红云的心一凉,就仿佛跌到了最黑暗的深渊。 ***** 每天用饭时,最热闹的地方是徐府的厨房,各个房里的丫鬟都要去领饭,家下人之间的流言蜚语也是这时候传出来的。 瓣儿以前在厨房当差,因此轻车熟路,也不着急接食盒,只和以前的伙伴们说话,看到翠眉来了,笑着问了声好,“来领饭了。” 翠眉笑道:“今儿不知道有什么饭,姨女乃女乃说嘴里淡,想吃甜玫瑰卤子。” 红云在徐家正当红,厨房的婆子们都忙着巴结,听翠眉这么说,连忙把那玫瑰卤子端出来,“姑娘瞧瞧,这不是玫瑰卤子?姨女乃女乃说的话,咱们哪儿敢不当心!” 翠眉点点头,笑道:“婶子还有吗?这碗先给我尝尝吧。” 那婆子面露难色,勉强笑道:“姑娘说笑了,这都是可着人头做的……” 翠眉却不依不饶起来,引得厨房其他婆子也去理论,别的领饭的下人都看热闹,厨房里倒冷清了几分。 碧海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拉了没去看热闹的瓣儿的手,低声嘀咕起来,正赶上翠眉和厨房的婆子们将甜玫瑰卤子这一节撕扯完,两人散了。 瓣儿笑嘻嘻蹭到翠眉跟前,“好,你那甜玫瑰卤子,也赏我一点儿尝尝吧。” 翠眉假装打瓣儿的头,笑道:“馋嘴的小蹄子,我还没讨到一分儿便宜呢,你倒精乖!” 瓣儿没等翠眉打向她,提着食盒一溜烟跑了。 翠眉也拎着食盒笑吟吟离开了。 留下厨房的婆子们嘀咕起来。“这翠眉姑娘平时从来不跟咱多要东西的,今儿是怎么了?” 第10章 大怒 徐辉祖是个六品武官,在山东都司的断事司做断事,每天一早去衙门点卯,午时从衙门出来,不是找朋友喝酒,就是去赌坊赌钱,有时晚上会宿在醉春楼。但自从红云有了身子,徐辉祖收敛很多,基本天天都回家,加上齐欢这两天入了他的眼,他回家的时候倒比平时还早。 这天一大早,徐辉祖刚离家,红云就带着兰儿气势汹汹来到了齐欢住的后罩房。 “齐欢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勾搭老爷的娼妇粉头!”红云几步上前,揪着齐欢的头发就将她扯下床。 瓣儿要拦,早就被兰儿挡住了。 “啪啪。”齐欢挨了红云两巴掌,脸登时就肿胀起来。 “太太这是做什么?”齐欢面露惊惶,眼里立刻就滴下泪来。 “我好心好意把你从柴房搬出来,让你住在这里,还给你派了个小丫头伺候&}.{}你,你倒好,背着我勾搭老爷!你答应过我的呢?你不是要写信吗?你不是要为我扶正吗?你这个不要脸的骗子!”红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揪着齐欢的头发,死命将齐欢的身子往墙撞。 “太太冤枉我了。”齐欢被打得无法招架,只有低声求饶,“太太快住手。” “我冤枉你?我冤枉你什么了!”红云想到徐辉祖仅仅是在花秀那里吃了几次饭,她都浑身不爽,又何况这个病死鬼齐欢,何德何能,居然能让老爷连着两天一回家就看她,还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 这口气,红云要是咽得下,也不是红云了。 她把齐欢从柴房救出来,可不是想看齐欢上演翻身逆转的戏码的。 她要把齐欢踩在脚底下,生生世世,永永远远才心安! 红云推了齐欢几下,也累了,就松开了她。齐欢气喘吁吁跌落在地,赤着脚,穿着贴身衣裤,满面泪痕,瑟瑟发抖。 “来啊,把她给我关柴房里去,谁都不准见她!要是被我谁给她送了吃的喝的,我把她和她关在一起等死!”红云咬着牙喊。 兰儿带着早就等候在两边的婆子上前架起了齐欢。 瓣儿一头要扑向红云,无奈人小身轻,被一个婆子一把抓住,甩到一边。 齐欢就这样披头散发被再一次关进了柴房。 红云带着恶狠狠的神情,看着婆子们将柴房唯一的窗户封死,站在门外对齐欢说:“你不要指望老爷救你,能救你的人只有我,而我再也不会上当了!你就在里边好好当你的徐家大太太吧!” 齐欢被扔在柴房里,那里连稻草堆都没有了,只有几根干枯坚硬的树枝。她被摔得浑身发疼,费好大劲才慢慢坐起来,然后齐欢冲着还站在门外的红云,笑了笑。 红云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没想到到如此境地,齐欢竟然还敢挑衅她!正要冲踢她几脚,就听到兰儿在身后战战兢兢地说:“老、老爷?” 红云惊讶地回头,看到徐辉祖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 齐欢知道机不可失,心一横,咬破嘴唇,喷了一口血在地上。 ***** 红云从未看到徐辉祖如此愤怒,吓得结巴起来,“老爷、老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徐辉祖声音低沉,蕴含着无穷怒意,“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把太太关到柴房,还自作主张封了窗户?你想要她的命?” 红云没料到徐辉祖会突然回来,在她的记忆里,徐辉祖从未有过在早上出门之后就立刻回来的时候。 她本想把齐欢关进柴房后,立刻找胡大夫,跟他要了东西,制造出齐欢给她下毒、让她流产的假象。 到时候徐辉祖痛失爱子,自然不会对齐欢有半点留情。 其实应该先算计齐欢,再把齐欢关进柴房,可红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想到先出口气,然后再料理齐欢。反正老爷晚上才会回家,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徐辉祖竟然这时候就回来了! 红云像一尊塑像,呆呆地看着徐辉祖踹开柴房门,亲自将奄奄一息的齐欢抱了出来。 徐辉祖看到齐欢只穿小衣,赤着一双足,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唇边有一抹血痕,心里顿时非常怜惜。这美人自性情大变之后,他还未能得手,此时更是如一颗晶莹剔透的雪花,如若无物,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在自己怀里。 又看一眼柴房地上,竟然有血迹,徐辉祖阴狠狠看向站在一边的红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毒妇,好狠的心!” 红云要晕倒了。 这话明明是之前他给齐欢的,现在轮到她身上了! 仿佛老天爷还嫌这场戏不够热闹,翠眉忽然喘吁吁跑了,跪在徐辉祖面前,“老爷,奴婢在兰儿屋子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请老爷明查。” 红云惊讶,看向兰儿。 兰儿神色惶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徐辉祖背对红云,齐欢却勾着徐辉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恰好正脸迎着红云。 红云看到齐欢朝她眨了眨眼睛,对她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她看懂了那几个字。 “你要倒霉了。” ***** 早上是齐欢披头散发躺在柴房等死,不过一个时辰,就换成了红云披头散发跪在齐欢和徐辉祖面前。 而齐欢已经换了衣服,挽了头,倚在迎枕上,穿着大披风,捧着小手炉,柔柔弱弱地靠在徐辉祖身边。 即便齐欢与徐辉祖成亲大半年,早就知道自己的是一介武夫,简单粗暴,动辄打人,也从未看到徐辉祖如此恼怒。 齐欢想起史书上的话,那些义士生气时,会“睚眦俱裂”,就是眼角都气得裂开。当时她还以为写书的人惯会夸张,可看到徐辉祖的模样,她才明白那词是真的。 红云哭得花容失色,伏在地上不住颤抖,齐欢却好整以暇地想史书上的话。 她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已经不用亲自动手收网了。 从现在开始,她只要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听着,就是。 第11章 事发 徐辉祖的肺都要气炸了。 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又是见惯了风月的人,他不是不明白之间的争风吃醋,他也知道这个从前是丫鬟的红云,心比天高,事事处处都掐尖要强。念在这丫头长得着实漂亮,一双眼睛会说话,娇娇俏俏的,在他面前也十分乖巧,加上又怀了自己的骨肉,徐辉祖明知道红云对齐欢有所轻慢,时不时落井下石,也不闻不问。彼时齐欢对他来说是醋汁子拧出来的,毫无乐趣可言,齐欢是死是活,他也并不在意。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齐欢是他心头好,论容貌,丝毫不输给红云,如果把红云比作一朵蔷薇,齐欢就是端庄大气的芍药,而病中的齐欢,就像带着露、挂着雨一样,更加惹人爱怜。论气质,齐欢出身大家,是红云一个丫头比不了的,论身份地位,齐欢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妻,该住在正房的,不是红云,应是齐欢! 其实妻妾什么的,对徐辉祖来说并没有多大差别,他最生气的,不是红云鸠占鹊巢,毕竟这件事,他也是答应了的,让他气得头发眉毛都竖起来的,是红云敢算计他。 那天晚上,从齐欢屋里出来,他明明白白地看到,那小丫头抱的那件小衣里,包的是一团没成型的死胎! 徐辉祖并不是傻瓜,稍微一想,就觉得事有蹊跷。 两个月前,一个丫鬟说齐欢一个多月没来月信,怕是有喜,想请大夫来看看。徐辉祖答应了,把这事交给红云,自己没有多想。 回来时红云告诉他,太太只是不调之症,而她才是有喜的那一个。 徐辉祖喜不自胜,对红云关怀备至。 几日后,红云去后园散步,正好遇上齐欢,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因他不在家,这事并没有看到,回来时红云哭哭啼啼对他说齐欢嫉妒她怀了徐家骨血,故意撞的,为此红云整整躺了三天,又是请医又是吃药。 这一下徐辉祖动了怒,不由分说把齐欢打了一顿。 可齐欢却让小丫头处理死胎,身子也像被掏空过一般虚弱,如果只是不调之症,何至于此? 所以从徐辉祖看到瓣儿怀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齐欢其实是有过喜的。只是他向来阴损,当时也不动声色,加上他以为齐欢月复中之子是被他踢死的,面上也过不去,心里只想着加倍对齐欢好一些,等她养好身子,再生养就是。 却没想到红云居然胆大妄为,趁他不在家,要把齐欢关在柴房里,要不是今天他早早回来,齐欢岂不是要死在红云手里? 他可以对齐欢揉圆搓扁,不管生死,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样做! 而等一个丫鬟请他去兰儿房间,翻出一条带血的湖绸裤子时,徐辉祖把前后所有细节一关联,也不容红云解释,一巴掌就把红云打倒在地。 “你说!你做了什么!”徐辉祖还不解恨,又一脚踹向红云,红云一声哀呼,身子一歪,差点不能动。 徐辉祖却不容红云装死,上前一脚踩住红云后背,一把拉起红云的长发,强迫红云抬头,大喝道:“你竟敢算计我!” “老、老爷,不是这样的……”红云挣扎着说,“我是被冤枉的……” “从你自己买的丫头那里翻出了你带血的裤子,你打量我是个没娶的村汉,什么都不懂?”徐辉祖狠狠地把红云往地上一掷,红云被摔得大声咳嗽起来。 “,”徐辉祖转向齐欢,尽量用平稳的口气说道,“这贱婢用心之毒,我竟今日才发觉!一个小小丫头,不仅欺瞒于我,还要加害于你,简直是十恶不赦!” 齐欢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红云,决心再帮她煽点风、加点火。 “老爷……”齐欢眼中涌出热泪,一行行顺着脸颊滑落,其状甚是凄楚可怜,“事已既此,妾身不得不向老爷禀告一事:妾身被关在柴房之时,有一晚,翠眉送来吃食,妾身吃后,立刻月复痛不止,四更时分,落下一团血肉……妾身不敢声张,有了力气之后,就吩咐小丫头瓣儿偷偷为妾身埋了。妾身以为是老爷对妾身生厌,不肯让妾身生下徐家骨血……”齐欢声音越来越低,只剩低泣。 徐辉祖气得眼中冒火,把红云拉起来,左右开弓,啪啪扇了几巴掌,红云被打得嘴角破裂,鲜血淋漓。 “你这毒妇!竟然不仅算计我,还算计徐家骨血!”徐辉祖一把将红云摔向墙角,“留你何用!” 红云挣扎着爬向徐辉祖,哭着说:“老爷、妾身是冤枉的,是被冤枉的。是兰儿冤枉我,是翠眉……是翠眉送的吃食,是她!” 站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的翠眉听到这句话,“扑通”跪在地上,哭着喊道:“老爷明查,是奴婢可怜太太未曾进食,偷偷拿了面饼和汤饭,并不知道里边有药……” 徐辉祖气得直喘粗气,厉声向红云喝道:“翠眉是的陪房,她害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她是要勾引老爷……以此上位……”红云挣扎着说道,“兰儿、兰儿也是如此……她们都看我受老爷宠幸,嫉妒不已……” 翠眉“咕咚咕咚”磕起头来,哭得更厉害:“别人不知道,奴婢可从未有非分之想,只想服侍老爷!” 站在另一边的兰儿听到红云咬上了自己,又听到翠眉把自己撇得干净,连忙也跪下来“咚咚”磕头,“老爷明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姨女乃女乃的裤子怎么就到了奴婢房里,还有血,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翠眉惊讶地看向兰儿,问道:“兰儿,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我明明看到你把这条裤子藏到自己房间里,还嘀咕着‘姨女乃女乃来了月信,也不仔细,还要我收拾’这种话,我都听到了!” 兰儿惊讶地喊出声:“你撒谎!我从来没说过!” 红云忍着浑身伤痛,爬到徐辉祖脚边,哭着说:“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 徐辉祖也觉得脑袋都要大了,盛怒之下的他,早已失去理智,失去了辨别事物的能力。 齐欢又适时开了口。 “老爷,还是让红姨娘起来吧,红姨娘若是真的有身子,这样可折腾不起,也得找个大夫来看看。” 齐欢将关切的目光投向红云,“妾身的孩子已经没了,若是红云的孩子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 红云呆愣愣地看着齐欢,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齐欢的唇边浮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老爷失去理智了不要紧,我可没放松过一分一毫呢! “来人,去把张德叫来。”徐辉祖低沉的声音响起,“让他亲自给我找个大夫,不要那个姓胡的。” 张德是徐府的外院管事,先前的大夫都是兰儿请的,这一次,徐辉祖明显是学乖了。 门外站着的丹香答应一声,去了。 红云瘫在了地上。 “齐欢的孩子是谁害死的,先不追究,你到底有没有身子,很容易就能查出来。”徐辉祖阴狠狠地看着红云。 红云知道自己完了。 第16章 逢迎 丹香赶在过年前嫁了出去。对方是一个铁匠铺的学徒,比丹香大三岁。齐欢给了丹香二十两银子做嫁妆。 丹香出嫁前,在齐欢房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走了。翠眉送到了门口,回来时脸上有些泪痕,却一言不发。齐欢和碧海都看见了,也没有做声,就连一贯活泼爱笑的瓣儿,都难得的安静起来。 齐欢想起丹香刚来到她身边的情景。 只会笑、很少说话的小女孩,非常温顺乖觉。够不着灶台,就站在小板凳上为她熬汤。看她大口大口喝汤的样子,丹香总是露出会心的笑容。 从外祖家离开,被接回齐府后,被太太呵斥、躲在阁楼哭的日子里,丹香递给她一碗汤,安慰她:“忍忍就好了,谁叫姑娘是继女呢,且忍忍吧。” 丹香和从前的她那样像,胆小怯懦、软弱卑微,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才被命运一步步逼到了绝境,逼到了几乎无法翻身的地步。 可她最终还是翻了身,还是救了自己。 靠的不是丹香说的“忍忍吧”,而是她的曲意逢迎,她的计谋心机,她的辣手无情! 丹香还是丹香,但她已经不是她了。 丹香,好好嫁人吧,好好做你的妻子,我要走一条你难以想象的艰难之路,我的身边,留不得你。 ***** 丹香嫁人这一节却是后话,先说齐欢发卖红云这一日,徐辉祖推了能推的应酬,太阳还没落山就回了家。 回到徐府,徐辉祖以为自己突然归家,齐欢又体弱,应该躺在床上,却看到正房点亮了满屋子的宫灯。齐欢头上插满珠翠,穿着大红绫袄和红绸裙,不顾天寒地冻,等在正房门口,看到他进院,端端正正为他行礼。 “老爷回来了。” 徐辉祖顿时又惊又喜。 红云可未曾如此郑重过,她没有这个身份和资格,也没有这份端庄与沉稳。 “这是做什么?”徐辉祖脸上带笑,迈进正房,“外头多冷,小心吹坏了身子。” 齐欢摇摇头,温柔恭顺,“理应迎接老爷。” 徐辉祖和齐欢走进正房,齐欢将徐辉祖迎上檀木交椅坐定,端端正正又为徐辉祖行了一礼。 徐辉祖有些不耐烦起来了,这左一个礼右一个礼的,也太虚头巴脑了吧!但是也不好马上变脸,就耐着性子又问:“为何行这么多礼呢,我们夫妻,太见外了吧。” 齐欢歪着头俏皮一笑:“妾身要谢老爷救命之恩嘛。” 这一下完全摆月兑大家闺秀的呆板之气,徐辉祖心中不快一扫而光,站起身来将齐欢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光说声谢谢就想了事?” 齐欢一双粉拳轻轻捶在徐辉祖肩头,娇嗔说道:“老爷也不怕下人们笑话。” “哎,管他们呢。”徐辉祖用肩膀推开帘子,抱着齐欢走进西次间。 西次间里焕然一新,填漆床上挂了一顶藕荷色的帐子,床褥也换了蜜合色绣凤穿牡丹图样的,看上去非常喜庆。 齐欢在徐辉祖耳边有些羞涩、又有些挑逗地说道:“妾身都准备好了呢。” 徐辉祖半边身子都被齐欢的话逗得酥麻起来,只觉燥热无比,也不顾自己刚回来还未更衣,也不顾要到用饭时间,直接就将齐欢放到床上,上下乱模起来。 齐欢“咯咯”娇笑,伸出一只玉足,勾动挂帐子的铜钩,将帐子放了下来。 ***** 一番云雨之后,徐辉祖力竭睡去,齐欢起身,叫碧海服侍她沐浴。 饶是碧海胆大直率,看到满屋香艳旖旎,依旧红了脸,也不敢看床上赤条条的老爷,只扶着齐欢离开。 浴桶里,齐欢一言不发,狠命揉搓自己的身体,一块胰子打了几遍也觉得不干净,恨不得将自己月兑下一层皮来。碧海看齐欢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皮肤搓坏,连忙抱住齐欢,“姑娘就算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要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齐欢闭上眼睛,努力止住想流出来的泪水,半晌才对碧海说:“我以为被不喜欢的男人碰触,已经是世间最痛苦的忍耐,没想到还有更甚。将来你和翠眉若是嫁人,一定要嫁个心仪的男子。” 碧海红了脸,有些埋怨地说:“姑娘怎么说起奴婢来,奴婢不嫁人,奴婢一辈子要在姑娘身边!” 齐欢摇摇头,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轻声说道:“现在确实不是时候,等回了家,我自然会把你和翠眉风风光光嫁出去。” 想到齐府的漪澜园,住在漪澜园的小姐们,服侍主子们的姐妹,碧海神色向往,若是真的能回家,就好了…… ***** 还有几天便是新年了,从这一日起,徐辉祖会休沐到元宵节,因此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看到齐欢正坐在镜台前梳妆,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绫袄。 听到背后有动静,齐欢回眸一笑,“老爷醒了?我让厨房做了海参汤,老爷用一些。昨儿个夜里,老爷可把妾身折腾得不轻。” 徐辉祖看到齐欢明眸皓齿,一头青丝如上好绸缎,长及腰间,想到昨夜旖旎风光,心情大好,歪着身子点点头,笑道:“也要用一点才好。我倒想不到堂堂一位闺秀,哪里学来这些床上的本领?” 齐欢故意红了脸,转过身去从镜子里看徐辉祖,噘嘴嗔道:“难道老爷不喜欢?那以后妾身做个挺尸好了。” 徐辉祖实在欢喜,下床走到齐欢身边,撩起她一把头发,笑道:“你这小蹄子把老爷的火浪出来了,居然敢撒手不管,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要抱起齐欢往床上去。 齐欢这回可不依,挣扎道:“老爷,今儿就饶了妾身吧。妾身衣服都穿好了,还是老爷送的新袄子,回头再被老爷揉坏了。再说眼看要过年了,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徐辉祖听齐欢说他送了她一件袄子,下意识往齐欢身上看去,齐欢昨夜穿的也是这身。 可这件大红遍地金百蝶穿花绫袄,他却毫无印象。 徐辉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说这绫袄是我送你的?” 第17章 立足 齐欢嗔着瞥了徐辉祖一眼,站起身,特意走到徐辉祖面前,转了个圈,做幸福状地甩了甩袄袖,羞涩说道:“老爷可是糊涂了,妾身又没有这件衣裳,这件衣服在正房的衣橱里,不是老爷送的,又是谁的?这家里除了妾身,谁还能穿这颜色的衣裳呢?” 徐辉祖紧紧盯着齐欢身上的绫袄,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来。 齐欢嫁进来大半年,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衣裳,被关进柴房后,更是衣着朴素。这件衣裳,不是她的,也不是他送的,只能是住过正房的红云,偷偷做的。 “红云这个贱婢,好大的胆子!”徐辉祖怒极,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了出去,“我徐辉祖堂堂六品官阶在身,怎么可能抬一个丫头为妻!简直是异想天开!” 齐欢的脸色变白了,这时候才明白一切似的,不敢相信地看着身上的绫袄,说道:“这、][].[].[]这居然是红云偷偷做的?” “来人!”徐辉祖冲门外喊,“让张管事找人牙子来,把红云卖了!卖到暗窑里去!” 齐欢立刻跪在了地上,向徐辉祖行礼,“请老爷开恩,饶恕妾身罪过。” 徐辉祖愣道:“这是做什么?” 齐欢难过地别过脸,“昨儿个红云被关进柴房后,一时想不开,求死未成。又在柴房里大哭大闹,说自己冤枉,又要见官,又要申冤,几个婆子都拦不住她,连街坊邻居都有出来看热闹的。妾身瞧着实在不堪,就做主将红云发卖了,事情紧急,未经老爷允许,还请老爷饶恕则个。” 徐辉祖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个笨人,知道齐欢这一招先斩后奏,是怕他对红云起了恻隐之心。 先前他倒的确没想过打发红云,他对于一事,除了风月调|情,其他就懒怠打理了。惹怒了他,无非是关柴房,不闻不问罢了。没想到这红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家主权威。害死他的嫡子,居然还想一步登天,以丫鬟之身,坐上正妻之位,简直是胆大包天! 而反观齐欢,一改往日怯懦软弱,变得风情万种,有娇妻如此,一个丫头,本来就是她的,本来也是内院之事,他又何必较真拆穿,顺水推舟算了! 想到这里,徐辉祖连忙将齐欢扶起来,笑道:“言重了,别说一个犯了错的丫头,就是这内院所有下人,都在你管辖之下,为夫是不好插手的。男主外,女主内嘛,先前你病着,这内院都是丫头打理,现在你身子好了些,主持中馈、打理庶务,是你应当应分的。” 齐欢笑道:“老爷不怪罪妾身就好。” “怪嘛,是要怪的。”徐辉祖又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声里,加多了几分不怀好意,“只是晚上再收拾你。” “老——爷!”齐欢拖着长长的声音,撒起了娇。 徐辉祖大笑开怀。 ***** 徐府位于济南府芙蓉街,这里大多住着官宦人家,最气派的是知府刘大人家,一个荷园非常有名。刘大人又喜附庸风雅,常常招文人骚客去荷园吟诗作对,相比之下,徐府这两进的院子,就有些粗陋了。 内院正房三间,堂屋放着条案和两把交椅,因齐欢嫁进徐家大半年,少有女眷上门,男客是在外院招待的,这间堂屋只是个摆设罢了。东次间一张临窗大炕,炕前两把椅子,是日常起居坐卧的地方。西次间一张填漆床、一个衣橱并镜台,还有小小一张嵌大理石面六仙桌并四张圆凳,充作卧室。 东厢三间房没有人,西厢三间住着花姨娘和她的丫头宝芝,北边一座抄手游廊通往后院,盖了一排后罩房,用来做厨房和丫头婆子睡觉的房间,最西头的后罩房被齐欢住过几天,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后罩房后边有一块空地,西边有一间柴房,东边穿过一座小小月洞门,就是一个小园子。 前两年徐辉祖看知府家的荷园非常招揽人气,也脑袋一热,雇了工匠在后院东北角挖池塘造园子。园子造成了,也没名字,当时徐辉祖也花钱买了些名贵花木种在园子里,可他不惯侍弄,这些花木没几个月就都死了。因此园子里就剩下一座小假山,是碧海为齐欢藏吃食的绝佳地点。 徐辉祖父母已亡,又无,他本人又是一名粗枝大叶的武官,爱好是吃喝piao赌,对于打理庭院那是一窍不通,内宅的院子光秃秃的,半点花草树木也无。 齐欢有心想开春后调理一下这座小院,却又觉得没必要。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打理庭院,而是想办法回家,而在这件大事之前,她还有两件事要办。 一个是钱。 出嫁时齐府按照惯例,从公中拨出两块田和一间铺面,划到了齐欢名下,又为她置办了五百两金银首饰并绸缎器物,添做二十四抬,当了嫁妆。齐欢的祖母、齐府老太太给了她一对羊脂玉镯子,齐欢的继母、齐府大太太给了她一支金钗,齐欢的婶母、齐府二太太给了她一块玉佩,都是应景而已。还有姐妹们送的礼,或是笔墨纸砚,或是新巧玩意儿,情意是到了,却是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齐欢嫁进来没多久,就被徐辉祖挥霍得七七八八了,而两块田和一间铺面远在常州老家,估计每年齐府在常州老家的管事进京送收益时,才会顺道把这份钱交给她。以齐欢在齐府的待遇,那管事若是个拜高踩低的势利眼,搞不好这份钱就私吞了也说不定。 所以齐欢目前的处境是没有钱。 零花钱倒是有,正房有个盛钱的小匣子,徐辉祖时不时就会放点碎银子铜板什么的,但足够齐欢离开徐府回到齐府的盘缠,或者是离开徐府独立生活的费用,那是远远不够的。 不光她没有,她的丫鬟也没有。 徐府可不像齐府,还有给下人发月钱的规矩。整个徐府拿月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管事张德,一个是管着厨房的吴妈。 齐欢在兵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认为不管将来如何,哪怕她用尽心思也没能离开徐家,但她手里的钱,必须要够花,不仅够花,最好像淌海水那样,怎么花都行,怎么花也不心疼。 然后是人。 第18章 演戏 先前齐欢懦弱,家事都由花姨娘打理,红云上位之后,就换成了红云。自己别说管家,就是十几个家下人只怕也认不全,现在她要在徐府站稳脚跟,少不得要把这些下人安抚好。不求他们成了她的人,能跟她同气连枝,起码在她背叛徐辉祖、与徐辉祖对着干的时候,这些人不会碍她的事。 尤其是那个花姨娘。 她和红云一番斗法,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居然不闻不问,西厢房始终安安静静的。她的丫鬟宝芝除了一天三顿地去厨房领饭,几乎不曾在西厢房外的地方出现过。翠眉试探着套过她的话,但这丫头却着实嘴紧,除了微笑就是点头,让她说点自家姨娘的事儿,那是打死都不会松口的。 想到红云怀着身子、受尽宠爱的时候,这花秀都能使徐辉祖去她那里吃两顿饭,而齐欢叫徐辉祖去她那里过夜时,花秀也知道第二天来给齐欢请安,礼数尽得十分周全,出手也大方:她的小丫头子瓣儿,都能得到一块不下于两钱重的碎银子。 这个花秀,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齐欢对花秀的态度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每天晚上和徐辉祖云雨之后都会喝翠眉调好的避子汤,她是不会和徐辉祖有孩子的,但她也不介意花秀和徐辉祖有孩子,她甚至不介意花秀用手段邀宠。 只要她一天是徐家的正妻,花秀就永远低她一等,给不了她什么威胁。 她是迟早都要离开徐家的人,犯不着跟徐辉祖的姨娘争风吃醋。 只要花秀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她也乐得和她和平相处。 可花秀却不是这样想的。 ***** 徐家的正经主子很少,过年也简单,大部分事是外院管事张德着手办的,包括准备年礼和名帖往来,这两日又带人将院子打扫了一遍,齐欢并没什么事做,又心情不错,闲时就和 翠眉碧海剪了很多窗花,贴在窗上。 徐辉祖在家和齐欢厮缠两日就有些腻歪,又打回原形,喝酒赌钱去了,每天晚上都醉醺醺才回来。 齐欢厌烦,自己的身体依旧虚着,时不时就会心悸,要深深吸口气才不会气喘,又深知欲擒故纵之理,这两日都撒着娇将徐辉祖赶到了花秀那里,徐辉祖不疑有他,反倒对齐欢的大方感到非常高兴。 徐辉祖和花秀在西厢颠鸾倒凤,齐欢却拥紧绣被在正房睡得踏实,就连碧海,也不像从前那样忿忿不平了。 除夕这日,徐辉祖还在西厢睡着未醒,齐欢却早早起来,正由翠眉服侍着梳头,瓣儿进来说姨女乃女乃要给她请安。 “奴婢说太太还没醒,让姨女乃女乃歇着,姨女乃女乃却说等太太醒了跟她说声儿,就在廊下等了起来。”瓣儿歪着头对齐欢说,“看来姨女乃女乃是非见太太一面了,奴婢拦不住啦。” 齐欢对翠眉抿嘴一笑,“终于忍不住了。” 前些天,花秀也到正房给齐欢请过安,全被瓣儿依据齐欢的指示拒绝了,今天显然是横了心。 齐欢让瓣儿去请花秀进来,又让翠眉为自己插一支珠钗。因身体未恢复,齐欢极少插戴钗饰,她连这个力气都出不起。 瓣儿打起帘子,进来一名有些高大的女子。梳着圆髻,戴着一条湖水蓝抹额,抹额上有一颗黄豆粒大小的珍珠,珍珠两边绣着银线。穿着水红色绫袄,外罩鸦青色缎面背心,下着一条牙白色茧绸百褶裙,看到齐欢就恭恭敬敬行起了跪拜大礼。“见过太太,给太太请安。” 齐欢虚扶了花秀一下,笑着说:“快起来吧。” 花秀起来后,自然地站到了齐欢身后,笑语吟吟地一边与齐欢唠家常,一边服侍齐欢梳头,又提议哪个发饰齐欢戴着好看,哪个齐欢戴着又有点显老。 齐欢嫁进徐府之后,极少与花秀有接触,可花秀表现得却像和齐欢一起长大般亲密,这份热情令齐欢有点起鸡皮疙瘩。 但她也和花秀一样,笑着与花秀讨论钗饰,讨论发髻的样式,说些无关痛痒的琐事。虽然她知道花秀是在做戏,花秀也知道她知道她在做戏,但她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对方,而是另一个人。 ***** 徐辉祖打了个大呵欠,伸着懒腰坐了起来,身边没人,正房却隐隐传来说话声。徐辉祖唤人为他穿好衣服,信步走到了正房。 “老爷今儿可起晚了,妾身和姨花姨娘都说了大半日话了。”齐欢娇笑道。 “老爷怎么自己出来了,宝芝那丫头虽说心还细,到底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花秀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为徐辉祖整理衣裳。 “你们俩感情倒挺好。”徐辉祖笑道。 “太太对贱妾十分关照,贱妾心里感激。”花秀笑着说道,“早上去给太太请安,就多说了会儿话。” “这才好。”徐辉祖一手揽住齐欢,一手揽住花秀,一边一个,哈哈笑道,“这才叫娇妻美妾得天下嘛!” 两个满面通红,挣扎起来,徐辉祖却笑得放纵。 ***** 吃过早饭,徐辉祖就要出门干他的老营生赌钱吃酒,齐欢叮嘱徐辉祖要早点回家守岁,花秀又嘱咐徐辉祖别贪杯,徐辉祖满足地抱了抱妻妾,得意洋洋离开家门。 家主不在了,齐欢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她看也不看花秀,自顾自走到东次间,歪在炕上,喝起了茶。 花秀脸上笑容不变,也没有走的意思,依旧围着齐欢,挑些有趣的琐事跟她说话。 齐欢盯住了花秀,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 花秀长得不好看。 就像红云说过的,身材高大,无半点风情,脸上凸着两个高颧骨,配上略薄的嘴唇,显得她有些寡相。声音又有些粗,毫无女子独有的软糯甜美。 这样的花秀,竟然能从几个通房丫头中月兑颖而出,被徐家老太太指给徐辉祖成为唯一的姨娘,这女子一定有着容貌之外的过人之处。 齐欢不打算和她再演下去了。 对于这样的人,直截了当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别卖力气演戏了。”齐欢盯着花秀的眼睛,忽然说道,“花姨娘来我这里,不单单是要与我合伙在老爷面前演一出良妻美妾吧?” 花秀终于收起了谄媚的笑容,认真地看向齐欢,对上齐欢那双黑白分明、有如深潭的眼睛。 “求太太给贱妾一条活路。” 花秀再一次撩起衣摆,对着齐欢跪了下去。 第19章 好人 齐欢没有动,没有把花秀扶起来,也没有说话,她依旧深深地看着花秀,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里。 花秀知道太太在看她,却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花秀确定太太变了,不知道是神天菩萨现身点醒了她,还是她自己悟出了生存之道,总而言之,眼前的太太,再也不是春天刚嫁进来时那个胆小卑微、大气也不敢喘的小媳妇子,而是可以三言两语就将徐辉祖宠爱的妾室发卖的徐家主母。 太太的眼睛,和从前不一样了。 那双眼睛再也不是低垂眼帘、将所有心事藏于心底,而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直视于人。太太的眼眸黑白分明,眼底仿佛有光束射出,又像收进漫天繁星,就像现在,太太一言不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就令她的身子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但正因为太太有这样的改变,她才寻到了这条唯一的出路,虽然很冒险,但只能放手一搏了! 花秀眼睛一闭,解开背心和绫袄的钮子,褪去贴身小衣,将后背转向了齐欢。 “求太太念在贱妾是一个苦命人的份儿上,允贱妾去田庄吃斋养病。” 齐欢瞪大眼睛。 花秀的后背,鞭痕斑驳、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异常可怖。 ***** 花秀是徐府的家生女儿,老子娘早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哥哥管着徐家在县郊的田庄,嫂子则是管厨房的吴妈,徐府唯二拿月钱中的一个。 吴妈很得徐老太太器重,做姑娘时便是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后来嫁给花秀哥哥,又凭着一手好厨艺,管了厨房。花秀能成为姨娘,跟吴妈在老太太前没少吹风有很大关系。 徐辉祖是个孝子,对生理稼穑等事又一窍不通,所以在徐家,主事的还是徐老太太留下的仆从们。外院就靠着管事张德,内院说是花秀和红云打理,但前者隐忍,后者张狂,真正办事的,还是吴妈。 吴妈对于花秀这个小姑子,只有一个关照,那就是千万笼络住老爷,最好生个一子半女,那就是整个吴家的荣光,丝毫不管花秀在徐辉祖那里,受过何等的虐待折磨。 “红云得宠时,贱妾被大嫂逼得没办法,只好假装犯了嗽疾,又打出老太太的旗号,才哄得老爷去贱妾那里吃了两顿饭。饶是如此,大嫂依然不满意,时常责骂贱妾无用,白瞎了姨娘的身份。”花秀伤心哭道,“可贱妾服侍老爷时,实在是,实在是内心害怕……” 想到徐辉祖在床帐时的霸道蛮横,齐欢心底一叹:这花秀,原来与她是同病相怜之人! 所以她才没有红云的争强好胜,而有一份淡定从容,因为她和她一样,打心底里,都不愿意服侍徐辉祖! 只是当下齐欢脸上不为所动,只是用眼神暗示翠眉为花秀添茶。 彼时花秀已经穿好衣服,坐到了一个小绣墩上。 “姨太太喝点热茶吧,也别过于悲伤了。”翠眉劝道。 花秀向翠眉道了谢,看了看翠眉,又对齐欢说道:“贱妾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更无半点非分之想,只求太太做主,将贱妾打发到田庄,或者将贱妾收到身边,重新做个丫头也好啊!” 花秀说到这里,又流下眼泪,那薄薄的嘴唇向下撇着,显得很苦情。 翠眉忍不住红了眼圈,想劝姑娘帮花秀一把,都是苦命人,何苦为难彼此呢?花秀不是红云啊。 可看姑娘把嘴快的碧海打发到外面守门,单留自己添茶倒水,翠眉就知道眼下不是她该乱出主意的时候。 ***** 齐欢终于放下了茶杯。 从花秀哭诉开始,她就一直在喝茶,偶尔看花秀一眼,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茶杯里的几根茶叶。 花秀看到齐欢有所动作,不再说话,只是拿帕子擦眼泪,连哭泣声都小了很多。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齐欢问。 花秀张了张嘴,神色迟疑,但仍说出了一句话:“求太太行行好,贱妾实在是受不了……” “我知道你受不了你过的日子。”齐欢打断花秀,“可我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对你行行好?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对你行了好,你能给我什么?” 花秀立刻离开绣墩,跪在地上给齐欢磕起头来,“太太救贱妾一命,贱妾不忘太太大恩,来生来世,做牛做马也——” 齐欢再一次打断花秀,“这样的话,说再多都没有用。你若对我无用,我又为何要救你?” 花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翠眉眉头紧锁,捧着茶壶看向面无表情的齐欢,心想姑娘也太绝情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还用理由吗? “你吧,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听过,我不会告诉老爷,就是救你了。若是老爷知道你的曲意逢迎都是装出来的,他会怎样对你,不用我多说吧?”齐欢又端起茶杯,这是表示要送客了,“你也不用晨昏定省地来立规矩,我不讲究那些虚文俗礼。” 花秀抽泣两声,默默站了起来,说声是,低头离开,往自己住的西厢走去。 站在院子里,花秀抬头看向天空。冬日的阳光灰灰的,看上去软弱无力,就像没照到她身上一样。今天是新年最后一天,偶尔能听见街头孩童放炮仗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除旧迎新的喜气,花秀却只感到北风冷飕飕的,像刀子一样刮着她。 两行眼泪,再一次涌出她的眼底。 ***** “姑娘为何要如此无情呢?”从门外进来的碧海听到翠眉讲述的一切,皱起了眉头,“那花姨娘不像是在骗人啊,救救她,姑娘也是做了好事一桩。” 翠眉也觉得齐欢太冷酷了些,这一次竟没有责怪碧海嘴快。 齐欢看向窗户上自己剪的那张平安多福的窗花,用有些刻板的声音说道:“救她,做好事,这就是一个好人的本分,是吗?”。 没容翠眉和碧海回答,齐欢就继续说道:“母亲临死前告诉我,她和姨母都不是好人,要我去祖母家,忍耐克己,做一个好人。我听了她的话:我的乳母偷我的金钗去赌博,事发之后求我行行好,我为她去求妙,被姐妹们笑话,被老爷太太责骂;我的丫鬟和小厮**,事发之后求我行行好,我为她去求妙,又被姐妹笑话,被老爷太太责骂。我在齐家做了七年好人,得到了什么下场?” 齐欢转过身,看着翠眉碧海,眼底像是燃起了一小束火苗,越发闪亮,“我为什么要做好事?又为什么要做好人?从我在柴房睁开眼睛、决意重活这一世起,就决心不再做个好人!花秀和我非亲非故,忽然找我求救,是出于真心还是一场诡计?就算是真的,我发善心让她去田庄养病,老爷会怎么想?老爷不会以为我解月兑了他的小妾,只会以为我善妒,在报复他母亲留给他的姨娘!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被虐待的姨娘,就冒被老爷怀疑和冷落的风险?” 齐欢的一番话,令两个丫头目瞪口呆,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齐欢长叹一口气,最后说道:“做好事不能光有一片善心就够了。为了一个满足自己的承诺或誓言,为别人着了想自己反倒陷入泥潭,这样的人愚蠢至极。做好事需要力量与资本,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要去做什么好人!” 第24章 赌钱 齐二姑娘的姨母是齐府长房的元配,嫁第二年就去世了,留下一个。齐家大老爷也没娶别人,又娶了元配的嫡亲妹妹,就是齐二姑娘的生母。可这位生下二姑娘后,就带着她回了娘家,一住就是十年。填房去世后,二姑娘才被齐府接了回来。 二姑娘外祖家是商贾之家,早年正是靠经营赌坊和妓|院发家的。据说这位外祖大人一手好赌技,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一不晓,外祖母也精于此道,家里子女无人不会两手围棋马吊。 外祖成了气候后很快就金盆洗手,改作其他生意,又捐了个小官在身上,开始作名开明缙绅之态,又紧着读书,想让他求个功名。只是这从小就喜舞刀弄枪的,竟是于读书无缘,反而投入军中,做了武将。 也因这骁勇善战,立了好几项军功,深得齐家老国公青睐,才做。主定了他两个妹子与齐家大老爷的婚事。 这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发家史。要知道都是太太,二老爷的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胞兄两榜进士出身,官至礼部尚书,娘家势力也与齐府比肩,出过好几个大员。相比之下,齐欢的外祖家,就有点上不得台面。 大老爷的元刚嫁进来第一年就一病亡了,和齐府一贯的拜高踩低不无关系,填房生了二姑娘后就回了娘家,外面都传是大老爷赶的,也未曾辩解一句。 二姑娘被接回齐府后,畏手畏脚、做小伏低,从不曾提自己的外祖家,别人当她面说一句,她就面红耳赤,想来是为外祖家感到羞耻的。 没想到嫁了人的二姑娘,却一反常态,大大方方就跟赵家的提出外祖家,还很自豪的样子。 看到太太的变化,赵家的更有了信心,相信就算他们一家回到徐府,以现在的太太,也定能保他们无事。 赵家的就笑道:“倒是奴婢造次了,想必太太自有分寸,奴婢不再多言。” 齐欢朝她笑笑,不再说话。 娘亲不要怨我,从今日开始,我要把在外祖和外祖母那里学到的所有本事,都用出来了! ***** 赵家的为齐欢找的是一家地下赌庄,从外面看只是简单的二进院子,也有门房迎来送往,但交点儿银子进去之后,就会别有洞天。 每间屋子都是用来赌钱的。有打马吊的,有打叶子牌的,也有猜骰子押大小的,还有投壶掷子儿的,青衣小童穿梭其间,为赌客们端茶倒水。 这是外院,内院则更有机关。 本朝开国一百余年,国运正隆,四海皆平,因而民间渐渐兴起赌博吃酒、看戏寻欢等事,士大夫都不例外,连那些官太太也有闲不住出来赌钱的。齐欢进的这间内院,就是专给妇人提供的。 内院共有六间屋子,每间都被隔开,挡上厚厚的帘子,和外院一样,不过是青衣小鬟伺候,庄家则由男子换成女子。 不要小看这些太太们的消费能力,据赵家的说,光是一个,一间屋子,就输出去百亩良田,折合二百两雪花银! 齐欢嘴角带笑,命翠眉去换签子。这家赌庄的规矩,一个钱一支原色竹签,十个钱一支红签,一百钱一支黑签,再往上就换铜签,样式也和竹签不同,竹签细长,铜签矮短,只有两色,一两一支红签,十两一支黑签,再往上,赌客就无需这些筹码,赌庄庄头会亲自出来,将人请到角落内室。据说那里过手银钱动辄成百上千,很多人进去前还是翩翩富家翁,出来后就倾家荡产。 小小一个历城县,此类赌庄不下十处,可见当朝赌风之浓! 不过齐欢却毫无感慨之意,她乐得此处有大鱼出没,如果来一趟就能赚下足够家私,她才无意频频在外抛头露面。 翠眉将炕上那只檀木嵌螺钿匣子里的钱换了签子,碧海看着翠眉手里可怜兮兮的十支竹签、十支红签、两支黑签,这是她们的全部赌本,有些担心,“咱们能赢吗?老太爷可说过,久赌必输……”碧海说的老太爷,是齐欢的外祖父。 “不怕。”齐欢说道,“输了就输了,左不过是徐辉祖的钱。万一赢了呢?” 由青衣小鬟引路,齐欢进了内院西边最外边的屋子。 她们赌本太少,只能在这间屋打马吊。 这屋里的大多是县里的普通人家,闲暇时花几个小钱散心。齐欢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很快就凑齐人手,打起牌来。 坐齐欢对家的是个半老太太,看齐欢面生,又看她身后还站两个丫鬟,以为是哪家大户的小妾,她认为这种人一贯轻声细语,容易脸红,言语就有些不客气来。 “这地方开始乱起来了,什么人也往里进。”那子撮着牙花子,一边模牌,一边赖唧唧地说,“从前就咱们几个,现在可好……连别人家的小妾都来了,也不嫌害臊……”看自己模到的牌没用,就打了出去。 “和牌。”齐欢将自己的牌一放,微微笑道,“六十四番。” 那婆子惊呆了。 往常她运气好也不过凑一副大四喜,如果坐庄,就算八番,这小娘子一上来就搞出来个六十四番,是出了老千吧? 三家人仔细数了数齐欢的牌,六十四番一点不错,只好暗骂晦气,纷纷掏钱。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齐欢就被青衣小鬟引到了东边第二间房。 碧海欢天喜地地拿着新筹码,里边黑签十几支,红签几支,竹签却是一支也没有了。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齐欢从东边出来,被一个衣着体面、满脸带笑的婆子引到了正房。 在这里赌钱的人,非富即贵,全是用铜签做赌注的。那婆子是赌庄庄头的,心知这次遇上了一条大鱼,早就派人去外院给报信了。 齐欢在正房待到申正(五点),走了出去,赵家的一直等在外面,看到人出来,连忙吩咐车夫驾车,一行人施施然离开。 庄头和庄头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庄头咬着牙问道:“她赢了多少?” 庄头差点要哭出来了,“四、四百两……” 庄头的脸黑得也像锅底一般,想着以为是哪家受宠的小妾来挥霍银钱,却不想竟被这小娘子赚了个盆满钵满。看着齐欢等人离去的马车,庄头问他,“可打听了是哪家哪房的?” 他摇摇头,“周边人都问过了,说不认识,是个生脸。” 庄头狠狠骂了一声。 第25章 对手 徐辉祖这一日又喝到三更半夜才回了家,彼时齐欢已回府多时,早就睡下了。听得徐辉祖回府,齐欢撑着眼皮子伺候他就寝,耐着性子被他乱动乱模。想到翠眉藏好的那几张银票,徐辉祖的满身酒气,似乎也不是太熏人了。 趁着徐辉祖酒醉,齐欢又提出把陪房调回来的要求,徐辉祖含糊答应,只说一句“都让他们回来便是”。齐欢一呆,心知果然如此:两家陪房,要打发一起打发,要调回一起调回,没有调了一家扔了另一家的道理。 听赵家的说朱六贪心胆小,他家嘴碎爱传人话,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算赵家的有所夸张,但朱六是红云的表哥,这一点事实是改不了的。 不知道朱六一家若是回到府里,是会帮她还是会害她呢? 也罢,一个当上姨娘的红云都被她治倒了,她又怎么会怕区区一家陪房? ~ 眼下最当务之急,应以敛财为重。 又过几日,齐欢说要去庙里上香,娇滴滴地邀徐辉祖同去。 徐辉祖不疑有他,叹着气,搂着齐欢的腰,说他眼下是没空陪她去上香了,抱怨着说那该死的钦差大人在济南府待了快一个月了,一点儿回京的迹象都没有,害得他天天起早贪黑,好生辛苦。 齐欢嘴上附和着徐辉祖,心里却将这位素未谋面的钦差大人谢了千百遍,若不是他绊住了徐辉祖,她哪里找出这么多空闲! 徐辉祖丝毫不知道根本没去上香,马车出了门就直奔历城县而去,又一次来到那家赌庄。 庄头在齐欢进门时就认出了她,慌忙去给庄头报信。 庄头却露出了神秘诡异的笑容,对说道:“把她直接迎到内室去,让孟二郎杀杀她的锐气!” 庄头神色一喜,“孟二郎来了?咱们可有救了。” 庄头却哼了一声,“孟二郎那人,哪一次来不扒走我们一身皮?不过他好歹是本乡本土的,咱们没有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娘皮欺负了的道理!” ***** 内室在院子的西南角,穿过一道月亮门,绕过几丛翠竹,就看到小小一间抱厦,布置得很是雅致。齐欢见里面有几名男子,放下了帷帽上的纱幕。 “太太稍等片刻。”那婆子朝齐欢笑道,又朝一名青年努努嘴,甩了个眼神,仿佛在对他说,“就是她。” 婆子的举动落在齐欢眼里,当下齐欢不动声色,只是坐在一边看这些人赌钱。 虽是动辄上百两银子的赌注,赌法倒非常简单,猜骰子押大小。庄家就是刚刚婆子使过眼色的那名青年,穿一身玉色盘绦花卉纹细锦直裰,腰间系着五色丝绦,头上戴着网巾,鬓边居然插了两朵大红绒花。 男子戴花是前朝风气,在本朝,除却婚丧之事,已经很少有男子戴了。这青年却特立独行,还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引得齐欢又多看他几眼。 此人大概二十出头,眉眼都很清俊,许是察觉到齐欢隔着纱幕在打量他,竟毫不避讳,对着齐欢笑了一笑,眉眼都弯起来,整张脸就像三月阳光,暖融融。 齐欢不动声色,缓缓将眼神扫到别处,那青年看到齐欢如此从容,并不像寻常媳妇,被男子直视之后会害羞低头,反倒吃了一惊。 齐欢眼角看到青年滞了一下,唇边微笑,不再看那青年,只看那青年对面的老者。 那老者衣着华丽,戴着高高的四角方巾,明明是个乡绅,却非要做出名仕清流的打扮。不过此刻却是风度尽失、满脸通红,额角青筋暴露,想是输得有些惨了。 青年身边还有人煽风点火,笑着对那老者说:“李员外,输赢乃赌桌常事,明儿再来就是。” 那李员外胡子抖动,眼睛一红,将袖子里的几张纸抽出来,“最后一次,我把田契押上,就赌大!” 那人刚要接,被戴花青年拦住,笑着对李员外说:“李老爷,我劝你还是,要是田契都输了,你可就成穷光蛋了。” “不用啰嗦,坐庄!”那李员外直接将田契甩在了赌案上,浑身颤抖,“我偏不信邪!” 齐欢暗自摇头。 戴花青年将骰盅打开,李员外整个身子都扑在赌案上看,三个骰子分别是一点、一点、三点,是小。 李员外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似的,整个身子瘫在椅子上,脸上灰败一片。 “孟二郎,最后一次。”李员外咬咬牙,瞪着那骰盅,“我这次赌小。” “可以啊。”青年笑嘻嘻,“几次都行,但是李老爷拿什么赌呢?” 那几张田契,应该就是李员外的最后财产了。李员外环顾四周,忽然一咬牙,将袖子卷起来,把一只手臂放到了赌案上。 “赌我这只手!” 戴花青年面不改色,嘻嘻一笑:“李老爷这是干什么?我赢了你,拿你一条胳膊有什么用,当棍子使吗?”。 李员外却赖在台上,咬牙切齿,“孟青,你敢不敢?” 被叫做孟青的青年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说道:“我当然不敢。好了好了,李老爷你也出来一整天了,赌得倾家荡产,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你那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我派人去你那里接田产房子。” 那李员外还挣扎着不肯走,又喊着要把女儿也赌了。 孟青身边的人眼前一亮,想说什么,孟青只一个眼风瞥,那人就不敢说话了,只朝门外吆喝了一句,“来人啊,有人闹事!” 走进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李员外架走了。这些赌庄的打手们每天看多了李员外这种人,脸上面无表情。倒是那个孟青,看着李员外几乎没了筋骨的身子,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赌庄庄头走了进来,看一眼齐欢,又看一眼孟青,笑道:“二郎,这李员外也是赌场上玩惯了的人,居然一夜之间就被你赢走了全部身家。” 孟青只挥挥手,敷衍了一句,将目光定在了一直坐在角落里喝茶的齐欢身上。 “听闻小娘子好本领,来一趟就赢走四百两。”孟青率先开了口。 “不敢。”齐欢一动不动。 “不知小娘子是哪家哪户?我孟二郎在这里也混了些时日,倒是不知道小娘子来历。”孟青又问道。 “赌钱而已,有钱就赌,输光便走,问别人来历做什么?”齐欢从纱幕里直视孟青。 孟青感受到了齐欢的目光,心下一凛,忽然觉得对方不可小看,就笑道:“小娘子说的是,不知道今天小娘子想玩点儿什么?” 齐欢低声吩咐翠眉,翠眉将银票拿出来,放到赌案上。 齐欢缓缓开口:“赌大小,一次四百两。” 孟青看着赌案上的银票,还未说话,他身边的人一脸喜色,低声说:“又一只肥羊上门了。” 孟青却一脸凝重,看着走到赌案前、并不坐,只站着的齐欢,将双手一拍,那骰盅连骰子带盅被震到半空,被孟青抓在手中,从左耳边摇到右耳边,又翻了几个花,“啪”一声盖到赌案上。 “小娘子押吧。” 齐欢微微一笑,“大。” 孟青眼神一滞,表情晦暗不明。 他身边的人以为孟青赌了一天累了,替他打开骰盅。 五点、四点、六点。 齐欢赢了。 那人勉强一笑,对孟青说:“这小娘子手气不错。” 孟青却压着嗓子问齐欢:“小娘子,莫非会听音辨色?” 齐欢不回答他的问题,碧海却在旁边发了话。“我家主人赢了,你们怎么不出钱?” 庄头在旁边大汗淋漓,想死的心都有了。若是被这娘们再赢走四百两,他这赌庄就该关门大吉了。 孟青用眼神示意庄头放心,将输的银票送上后,就笑着问齐欢,“不如玩点别的?” “随便。” 孟青不敢大意,想着女子再怎样脑筋灵活,也不如男子,再说他在赌场上纵横多年,还从未遇到第二个精通所有赌技的人,第一个当然是他自己。 “牌九?” “可以。”齐欢再次微微一笑。 第26章 邂逅 孟青努力使自己不要露出目瞪口呆的模样。 但额角的汗水还是暴露了他的震惊。 眼前的小娘子端端庄庄坐在赌案前,喝着丫鬟泡好的茶,一举手一抬头都非常温柔,像个大家闺秀,可出手却狠辣无情。 不管是牌九,还是猜枚,或者扔骰子,无一失手。 这是怎么做到的? 孟青自诩赌技一流,极少失手,也正是因这一手赌技,历城县甚至济南府多家赌庄才会请他收拾那些运气极佳、赢走很多钱的赌客,没想到在这小娘子面前,却栽了跟头。 小娘子倒也爽快,不要房子不要地,只要现银,看他输光了两千两银票,就起身准备告辞了。 他身边的雷五叫起来:“赢了就想走?没门,再来一次!” 那小娘子笑道:“赢了不走,难道留在这里过夜?天要黑了。” 雷五咬牙切齿,转身对孟青说:“把李员外的田契押出去!” 小娘子立刻拒绝:“我不要田契。” 雷五满脸通红,喊了起来:“输了的话我们折成三倍银子给你!” 雷五何尝吃过这种亏,从来只有他取笑别人,哪有今天他吃瘪的份儿?李员外的田不过万两,若是输了,就要给小娘子三万了。 雷五失去了理智,孟青还没有,心知技不如人,对齐欢拱拱手,“今天见到高人了,孟某甘拜下风。” 雷五急了,推了孟青肩膀一下,“好容易得的钱,怎么就能飞了!大哥还急等着钱用——” 孟青大喝一声,“你不听我的话?还拿大哥压我?” 雷五红着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显然是非常气恼。 孟青苦笑着拍了拍雷五的肩膀,“赌博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定性,谁能做常胜将军?在我们手里倾家荡产的人有多少?你难道忘了?他们都像你一样,都是栽在了这最后一次上。” 雷五忿忿地低了头,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承认孟青说的不无道理,他们兄弟在赌场一贯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一次,却是栽了个大跟头。 雷五再次抬头看向面前的小娘子,想通过她戴的帷帽辨清她的面容。 这到底是哪家的女子!怎么有这样一手好赌技! 孟青又朝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庄头拱拱手,带着雷五走掉了。 庄头这一次也吃了大亏,孟青的两千两赌本里,有六百两是他的,加上之前的四千两,他被齐欢赢去足足千两银子。 庄头看着要离开的齐欢,低声对身边人吩咐了什么。 齐欢命翠眉拿好银票,像上次一样,施施然离开赌坊。 坐上马车,齐欢就吩咐车夫奔向市中心,而不是出城。 翠眉明白这是防有人跟踪,忙让碧海把帘子挡结实。 一路上她们换了四次车,彻底甩掉了跟踪的人,这才踏上了回济南府的路。 碧海喜得将手里的二十张银票全部摊开,一张一张数,又对齐欢说:“姑娘,下次咱们再去,赢的钱就能在京城买带花园子的宅子了!” 齐欢摇摇头,“那地方不能再去了,就连历城县,我们也不能再去。那赌庄庄头输了这么多银子,必然会想办法对付我们。另外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外祖父说的那句话没有错,久赌必输。” ***** 手头宽裕之后,齐欢行事就大方起来。 以过节为名义,齐欢赏了张德一包金银锞子,又赏了吴妈两根赤金镶玛瑙的簪子,前者只是道了谢,并没有露出其他模样,后者则欢喜得嘴都要合不拢,给齐欢准备的膳食愈发精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连有月钱的张德和吴妈都如此,更不要提那些在徐府分文皆无、只靠主子打赏的奴仆们了。 很快整个徐府的下人都觉得老爷娶的这房太太不愧是大家闺秀,出手大方,又温柔亲切,比之前那两个姨娘要强多了。 赵来宝和朱六两家人没几日就回了府里。赵来宝去了门房,赵家的留在齐欢身边;朱六跟着张德,管着整个宅子的修缮,朱家的则管着内院清扫。 赵来宝夫妇和朱六对齐欢的安排并无非议,倒是朱家的,据翠眉说,时不时就要抱怨几句,说自己好歹也是陪房,应该去正房贴身伺候,怎么赵家的都去了,她却只管着打扫等事。 齐欢倒没有什么,赵家的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对她说两家陪房都一样,朱家的抱怨也有些道理。 齐欢只微微一笑,说用人不是这样的用法,“都是丫鬟,身边四个就被我打发了两个,若是按你那么说,为着翠眉碧海也是我丫头,我倒动不得她们了?” 赵家的知道齐欢自有主张,心里也笃定许多。 过了几天,齐欢又听翠眉说朱六家的被人给算计了。明明是她手下的人活儿没干好,却算在她这个管事的头上,被张德训了一顿,气得朱六家骂骂咧咧的也无人理会。 齐欢一笑,深感有钱才是硬道理。你有钱,在这充满势利眼的院子里,自然有人为你出头,你没钱,使不出小恩小惠拉拢人心,光凭几寸舌头有什么用。 谁也不是傻子,到手的银子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有机会还应该多多攒些银钱才是。 不过出门赌钱风险太大,齐欢毕竟是个女子,频频出门会被徐辉祖知道,一次就赢别人很多钱,又容易遭人惦记。 那孟二郎不是泛泛之辈,被他找到这边,就麻烦了。 不过他却不是个贪婪狠辣之人,先前她在外祖家住的时候,不知道跟着外祖母去过多少次自家赌坊,看多了那些赌得断手断脚、甚至连孩子都赌没了的人,这孟青却饶了那李员外,没让他继续赌下去。 而且被她一个弱女子赢成那样,他身边的同伴都恨得咬牙切齿,他却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没有意气用事。 只希望他不会惦记上她,不要打听她的下落才好。 ***** 令齐欢没想到的是,缘分这事是挡不住的,她不再出门赌钱,却依旧在别的地方遇到熟人。 这事是缘自徐辉祖得了闲。 那位钦差大人终于放过了山东省三司,说是差事要办完了,再在济南府逗留两日就要回京,这让所有地方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徐辉祖看最近徐府一派安静祥和,不像红云管家时,总有下人挨打受罚,对齐欢更加满意,忽然想起来娇妻曾让他陪着去上香,就提出来去开元寺上香。 这开元寺从前朝起就是大寺,香火繁盛,据说寺内一座求子观音金像十分灵验,徐辉祖有心和齐欢去拜拜这尊观音,为他徐家开枝散叶。 与徐辉祖同行让齐欢感到腻烦,徐辉祖却兴致勃勃,齐欢也知道扫了他的兴自己没好果子吃,就笑着答应了。 只是心里却想:想让我给你生儿子,下辈子吧! 徐辉祖找了个天气晴好的休沐日,与齐欢坐了一辆马车,前往开元寺。 路上徐辉祖不顾翠眉也在车里,对齐欢动手动脚,搂搂抱抱,把她鬓发都弄乱了。齐欢略挣一挣,徐辉祖声音就高起来,说她不老实。 齐欢忍气吞声,只想这一次是自己活该,徐辉祖居然放浪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就该找个理由推月兑不来这开元寺才好。 哪想到刚进开元寺门口,徐辉祖就遇到两个熟人,三言两语,竟被拉去喝酒。徐辉祖只丢给齐欢一句话,让她天黑前回家,就和那两个熟人勾肩搭背地笑着走了,完全不顾一个人被扔在了开元寺。 齐欢大喜,寺前看到这一幕的路人都可怜她被夫君扔下,她却如释重负,怡然自得地带着翠眉逛起来。 这开元寺三面环山,松柏笼罩,藤萝垂蔓,异常清幽。寺内广种丁香,花期时香气十里皆闻。开元寺与济南府一样,也有多处天然喷泉,齐欢信步走来,在寺庙后方山崖下的甘露泉停了下来。 甘露泉是有栏杆围着的,也有一个小平台供香客赏泉,那边一个戴花青年正和一个老和尚争论什么,看那和尚的袈裟,好像是个方丈级别的。 而那个戴花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输了两千两银子给齐欢的孟青。 开元寺香火繁盛,游客众多,看热闹的群众正逐渐聚拢,齐欢摆月兑人群不得,顺着大流被渐渐挤了进去。 “你这和尚太没道理。”孟青紧皱眉头,“都说了不是我,怎么就抓着我不肯放呢?” 那和尚身披袈裟,看打扮应是方丈级别的人物,此刻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这才说道:“施主,不是贫僧不讲道理,是施主弄坏了本寺的罗汉像,又不赔偿,贫僧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并不报官,只是留施主在此,将罗汉像修好即可。” 孟青急了,声音有点高:“我急着见我兄长,哪有空给你修什么罗汉像呢?再说我都说了,不是我推的,倒是我把倒了的罗汉像扶了起来。” “阿弥陀佛,”和尚不为所动,“若是施主没有推倒塑像,为何又要多管闲事,将它扶起来呢?” 第27章 下棋 孟青气得笑了起来,“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明明是我见你们罗汉殿里一尊塑像不知被谁推倒,好心扶起来,倒被你这和尚讹上了!” 那方丈不再说话,双手合十做慈眉善目状,似乎是不想和孟青做口舌之争,只认定孟青是罪魁祸首。 看人家方丈一脸淡定的样子,又看这戴花青年一脸焦急,大部分围观群众都觉得是孟青的错。 出家人嘛,不打诳语。人家说你推了塑像,那一定是真的。再说方丈大师说得也很有道理:不是你推的,你多管闲事扶什么啊? 翠眉认出了孟青,拉拉齐欢袖子,神情紧张:“姑娘,咱们走吧,别让那孟二郎认出咱们来。” 齐欢看到孟青的处境,却不想走了。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看看热闹也好,左右无事。他就算认出我来,我不认,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能怎么=.==样?再说看他现在的处境,还不知如何月兑身呢。” 翠眉皱着眉头说道:“一尊塑像也没几个钱,那孟二郎没空修,出钱就好了,他不至于这点儿钱都出不起吧。” 齐欢笑着说:“若是你没做过的事被人赖到头上,你会出钱了事吗?”。 翠眉嘀咕一句:“若我遇到这事,也够恼火的。但这样僵持就有结果吗?我还是会给钱了事。” 齐欢笑道:“看来那孟二郎倒是个有血性的人,不肯被别人诬赖。” 孟青看了看身边,舆论对自己不利,他扶罗汉像时,确实也没有别人在,他怎么知道他刚扶完,这老和尚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围着他让他负责,简直就像是安排好了的一样。 可和这和尚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今天还有事呢! 眼珠一转,孟青忽然说道:“这样吧和尚,我和你赌一局,若是输了,我就听你的,若是赢了,你就让我走,如何?” 和尚翕动嘴唇,想了想,微笑说道:“也好,那就赌一局围棋吧,此台上正好有棋盘。” 孟青傻眼了,下围棋? 这琴棋书画之事,怎么能赌呢?不过好像用作赌局,也说得…… 关键是这不是他强项啊! 这和尚太狡猾了,居然主动说赌什么! 看看周围人的反应,若是他在这里反驳,怕是就会被人说巧言狡辩,又要坐实他弄坏塑像一事了。 当下孟青眼珠又是一转,立刻向围观群众拱了拱手,说道:“可有人替我下?赢了我给他一两银子,若是输了,我自去修塑像不提,麻烦给我二两银赔偿我信任你的损失。” 看热闹的人群听到孟青说赢了有银子,好多人都跃跃欲试,但一听说输了还要反给他银子,就又缩了。 孟青心里一笑:想骗小爷的银子?哪有那么容易! 不幸的是,银子倒是没被骗去,但也没有人替孟青出战。 无奈之下,孟青只得硬着头皮和那和尚下起围棋来,很快就输了。 “三局两胜!”孟青连忙说道。 看和尚没有反对,孟青擦擦额角的汗,又把目光投向人群,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上来。 是一位女子,因戴着帷帽,倒是看不清面容,只听她开口说话,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我帮你下吧。” 孟青笑起来,朝齐欢拱拱手,“和小娘子倒是有缘,有劳。” 齐欢忽然很想逗逗他。 “我输了怎么办?” 孟青耸耸肩膀,“那我只好去修那劳什子塑像了,娘子也要赔我二两银子。” 齐欢抿嘴笑道:“不用那样麻烦。”她转身对那和尚说,“大师,若是我输了,就给贵寺捐二十两银子,以重塑罗汉金身,也是我一桩造化。” 和尚乐得合不拢嘴,双手合十,直说善哉。 孟青又呆了。 对啊,这和尚不过是想讹他银子,他能给帮他下棋的人银子,怎么就想不到给这和尚呢? 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是了! 明明做好事把不知道被谁推倒的罗汉像扶了起来,竟然被冤枉是始作俑者,换谁谁能咽得下! 不过咽不下也得咽了,大哥马上就要来了,几年也见不了一面,他可没空跟这和尚在这里蘑菇。 想到这里,孟青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和尚:“大师,这是二十两,你拿去修罗汉像吧。” 方丈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心里想道:这蠢后生终于明白本方丈的用意了。管他是谁推倒的塑像呢?总得找到个出钱的人啊! 一只纤纤素手却拦住了。 “我还没开始和大师下棋,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呢?” 帷帽下的声音,甜糯俏皮。 方丈和孟青有点模不着头脑了。 真的要下棋? 这事不是已经可以解决了吗? ***** 孟青第二次竭力忍住要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棋艺也太厉害了吧! 他虽然棋艺很差,但也知道那和尚不是泛泛之辈。但是在这小娘子面前,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三局两胜,大师说话要算数。”齐欢从棋桌上站起来,朝和尚施礼,“承让了。” 方丈差点没站起来。 本来二十两银子就要到手了,横空出来个奇怪女子,以狠厉手段下赢了棋,还直接地对他说要“说话算数”。 他当然得说话算数了,别人能耍赖,他可是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 方丈的心哆嗦着,脸上努力地露出笑容,说道:“出家人自然是不打诳语,不再留下这位施主了。” 孟青大喜过望,甩甩袖子,潇洒离去,眼角余光看到那和尚抽搐的嘴角,心里得意到极点。 想到今天这无妄之灾,是赢了他钱的小娘子化解的,连忙追上去道谢。 “小生不才,斗胆问所居何处?日后也好上门道谢。”孟青收起嘻皮笑脸的样子,改了称呼,难得的认真。 齐欢却不想和这个孟青有太多瓜葛。 “与我萍水相逢,何不相忘于江湖?”齐欢说,“天下之大,有缘自会再见。” 这是人家不想理自己。 也难怪,人家是出嫁人妇,当然要避嫌。 看着齐欢缓缓离去的背影,孟青羡慕地想:不知道是哪一位三生有幸,娶了这样一位传奇佳人! 孟青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看上了人家不成?” 孟青一回头,脸上表情又惊又喜,亲切叫道:“大哥!” 第32章 露华 外院会客厅已摆好一桌酒席,皆是天外楼拿手的菜肴,其中一道“佛跳墙”是需要前一日就订下的。这顿饭不下二两银子,若是从前,徐辉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但今非昔比,饶是他大手大脚惯了,看着这满桌琳琅,也是有些感到肉疼。 偏偏那钦差大人来了后只是淡淡的。 淡淡地和他客气寒暄,淡淡地品尝美酒佳肴,他专挑些有意思的坊间传闻说给钦差大人听,笑得腮帮子咧得都有些痛,钦差大人却还是淡淡的。 真是要淡出老子的鸟来了! 徐辉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声,又催人进内院请齐欢,“让快点。” 转过脸重新堆起笑容,对钦差大人说:“贱内乃英国公府长房嫡女,大人常在京城行走,不知可与英国公府有所来往?” 心里却不屑地想: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在地方横着走就罢了,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高攀上的?你若知道我是英国公府的姑爷,看你还敢不敢两个眼睛长头顶上! 想到自己这些天愣是没想到这一茬,徐辉祖也有点生自己的气。 当初是因为英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和他父亲有些来往,一起守过边、打过仗,两家才走动得频繁了些,玩笑间也说过要结姻亲的话。后来他去京城游玩,去了趟国公府,被那长房大老爷带着玩了几处有意思的地方,又赌了几场,对大老爷也有些好感。却不料大老爷明明输了他五百两银子,直到他要回山东,也没下文。 他红着脸问了一句,大老爷反而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贤侄也忒认真了”,“把小女许配给你可好”,他去京城前还是个潇洒惬意的单身汉,就要娶了。又打听到他娶的是齐家二姑娘,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姿色才情都平平,不是优秀的齐家女儿,母家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在齐府提都不能提。 因为不甘心,徐辉祖始终不愿意和国公府来往,总觉自己被塞了个甩手货,等到他家底吃光、山穷水尽时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英国公府的姑爷! 外人哪里知道他是怎么与国公府结的亲,他在府里又是何等地位呢?只这一个身份,就够他在济南府耀武扬威了! 之前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还是太过骄傲,竟不肯借力,徐辉祖啊徐辉祖,也是一等铁骨铮铮的男儿啊! 徐辉祖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志得意满地在请钦差大人的贴子写上一句话“英国公府长房之婿徐辉组上”。他不信钦差大人看到这句话,不会来。 钦差大人确实来了,反应却不像他想得那样热络。他只得再抛出上头那句话,从侧面暗示他:老子可是有背景的人! 可惜钦差大人根本不为所动,听到他的问话,依旧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口气也是淡得不能再淡:“英国公府倒是听说过,并未与他们有何来往。” 只按照字面意思回答了,就仿佛根本没听懂徐辉祖的言下之意。 徐辉祖想吹胡子瞪眼睛,又碍于身份等级,只好忍着内伤、赔着笑说道:“我那贱内很快就会出来陪大人喝酒。” “男女有别,这就不必了。”钦差大人抬眼看了看屋外。 徐辉祖感到钦差大人有点要走的意思了,这可不行,他还没在钦差大人面前讨到一分好呢! “大人也是武将,何必如此拘泥?”徐辉祖心中着急,转身黑着脸大喝道,“人到底出来了没有!难道让我亲自去请!” 一个从容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叫老爷久等,妾身有罪。” 徐辉祖立刻笑开了花,急切地挥着手,“快!快来拜见钦差沈大人!” 齐欢一步一步走,目视前方,仿佛看向酒桌二人,又仿佛穿过了他们,看向不可知的远方。她走到二人面前,深深道了个万福,沉声说道:“见过沈大人。” “来,快为沈大人斟酒。”徐辉祖笑着对那沈大人说,“这就是我那贱内,原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女。” 齐欢为沈大人倒满一杯酒,手执酒壶,微微退后一步,在二人后面站住了。 “你也坐啊。”徐辉祖拉住齐欢,将她拽向酒桌,“好好陪沈大人喝酒,自己也倒一杯。” 齐欢紧抿住嘴唇,手上顿了顿,终是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给我也满上。”徐辉祖有些不满,皱了眉头,“今儿怎么这样死板?往日你是怎么伺候我的?”又向沈大人笑道,“贱内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倒让大人笑话了。” 三人杯中酒都满了,徐辉祖端起酒杯,大声道:“来,我们夫妻敬沈大人一杯!”率先仰脖喝干。 对面的沈大人也将酒喝干了。 齐欢垂下袖子,以袖遮面,微微抿了一口,便将酒盅放在了桌上。 “这是做什么?喝干!”徐辉祖看了一眼齐欢,呵斥道,“不喝干岂不是对沈大人不敬!” 沈大人连忙说道:“不必……” “很必很必!”徐辉祖一瞪眼珠子,“叫你喝干!” 齐欢对徐辉祖笑了笑,顺从地将酒喝光了。 “这才对。”徐辉祖笑起来,对沈大人说,“嘛,就是要好好管,不然都被她们蹬到脸上,还怎么威我夫纲!” 那沈大人看徐辉祖实在粗俗不堪,也不和他说什么,只微笑着默默吃菜喝酒。 齐欢也默默将他杯中酒斟满,却是连菜也不吃的,只端庄坐在桌前,脸上保持完美优雅的笑容。 酒过三巡,徐辉祖上了酒劲,咧着舌头开始八卦。 “你听说过没?前些日子历城县出来个赌神小娘子,只去了两次,便赢走某家赌庄千两白银,那赌庄都因她垮掉了!也不知是哪家的……” 沈大人微微一笑,“倒是有所耳闻,哪家的却是不知。”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齐欢,那女子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似乎未曾变过,始终是翘着嘴角。徐辉祖令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任何怨言,徐辉祖忽视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好像画中人一般,一点生气也无。 徐辉祖拍了一下大腿,一筷子夹起一大块鸡肉填到口中,又喝一口酒,说道:“不知道是哪里的神人,倒不要让徐某遇上,保准让她输得身上几片衣裳都留不住!” 徐辉祖又讨好着问沈大人:“沈大人也赌钱吧?现在天色还早,光喝酒没意思,不然赏脸和我玩几手?” 沈大人摇摇头,又看了看外面,动了动身子,说道:“其实已经快要一更天了,沈某明日便走,今儿该早早歇下的……” “哎!”徐辉祖打断他,说道:“大人又不赶时间,明日睡够了再走也不迟,京城也不远,就玩一会儿,咱们也不赌大,一注……”徐辉祖顿了顿,咬咬牙说道,“五十两银子如何?” 钦差笑道:“徐大人倒是性情中人,视金钱如粪土,一注五十两,还嫌不大。这钱倒能买上二十亩良田了。” 徐辉祖笑道:“沈大人是答应了?来人啊,上骰盅!我们就玩猜骰子点儿押大小吧。” 齐欢站了起来,对徐辉祖和钦差福了一福,“妾身却是不会这些,不如就此退下,去后厨看着老爷和沈大人的宵夜吧。” “你坐着!”徐辉祖粗暴地将齐欢拉回酒桌,“你怕你夫君输钱不成?” “老爷误会妾身了。”齐欢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那笑容,始终没有在她脸上消失,“既如此,那妾身陪着便是。” 第33章 残月 月亮上来了。 是一轮上弦月,弯弯的,孤零零吊在半空中,周遭一点星子皆无,更显得它凄清无助。 仆从们早早就点了灯烛,整个会客厅亮如白昼。徐辉祖半敞着袍子,袖子撸得老高,正起劲地摇那骰盅。 “沈大人猜这次是大……还是小?”徐辉祖已经醉了,舌头都有些伸不直。 沈大人依旧是淡淡的,“要落下来才知道。” “好!”徐辉祖“啪”一声将那骰盅盖在桌上,豪气万丈地喊道:“我猜大!” 齐欢坐在一边,低垂眼帘。 沈大人看着那骰盅,缓缓喝了一口酒。 然后将酒杯放下,笑道:“徐大人若是猜大,沈某却是不跟的,因为这骰盅里的骰子,确实是大。” 徐辉祖哈哈笑起来,只觉酒劲上涌,浑身燥热。他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心里恼恨对方怎能连赢五次。 这人手气也太好了吧! 还说他徐辉祖被赌神老爷销了号,再也赢不了了? 徐辉祖咬咬牙,说道:“沈大人竟如此笃定?那好,徐某就押小!” 沈大人说道:“若是输了,徐大人不要反悔。” 徐辉祖挥挥手,“那是自然!”迫不及待将骰盅盖子打开。 六点、六点、五点。 沈大人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齐欢坐在一边,只是低垂眼帘。 徐辉祖瞪着眼珠子看那骰子,愣了半晌,拍着脑袋笑起来:“沈大人真是神人!” 说罢又将那骰盅盖好,推给沈大人坐庄,“再来一次!我还真不信这个邪!” 那沈大人却第三次看了看房门外,站起身朝徐辉祖拱拱手,“沈某多谢徐大人款待,赌博本是游戏,之前徐大人输的那些银两,沈某也不会索要,不过沈某真的要告辞了。” 徐辉祖呼哧呼哧喘着气,眼底一片血红,他抬头看向站着的沈大人,咬牙切齿:“你是觉得我一定会输,还是觉得我会赖你银子,不就是……”他算了算,勉强说道,“不就是三百两银子吗?我输得起!我竟不信,区区猜个骰子,我居然赢不过你!” 沈大人沉声说道:“赌博本是运气,沈某今晚手气好一些,也不算什么。”他转向齐欢,对她说了这个晚上的第一句话,“徐大人醉了,不如叫人扶他回房吧。” 齐欢点了点头,站起身要扶徐辉祖,“老爷……” “你给我去一边!”徐辉祖将她一甩。 齐欢没有防备,一下跌坐在地上,却连声痛都没有呼,但也没有爬起来。 沈大人皱起眉头。 徐辉祖却忘了他要讨好这位京城的大人物,也忘了一心要在齐欢面前作威作福,以显示他连英国公府都不看在眼里的傲气,骰盅一摇动,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他眼睛里只剩下那三枚骰子,心里只剩下一件事。 他要赢,他要赢,他要赢! “最后一次……”徐辉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齐欢,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钱了,别说三百两,就是三十两他都费劲,可他不想输,他要赢。 “若是我输了,就把我这国公府的长房嫡女妻子让给你。” “老爷!”齐欢惊呼出声,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泪水迅速盈满了她的眼眶。 “闭嘴!”徐辉祖粗声说道,狠狠地盯着沈大人,“若是你输了,我之前欠你的三百两银子则一笔勾销。沈眉山,你敢不敢?” ***** 原来,他叫沈眉山。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跟他刚正不阿的形象有些不相符啊。 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就是那赌技惊人的小娘子吧,看孟青对他的态度,又亲亲热热叫他大哥,应该不会对他刻意欺瞒。 不知道我在开元寺帮孟青出头那件事,他知不知道呢?孟青也会对他说吧,毕竟是见到他之后,刚发生的事。 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就像我看到他时,保持的一脸平静。 我们两个,都伪装得很好。 到底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堂堂齐国公府长房嫡女,却被如此折辱,他一定在暗自讥笑我吧。 所以我还剩下一样东西。 微笑。 这是我保存最后一丝脸面的唯一方法。 是啊,脸面。 今时今日的我,也想在这样的男子面前,保有一丝脸面呢。 ***** 他应该是不会赌钱的吧? 看到摇骰盅的姿势就知道了。 那么我要不要帮他一下呢? 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他趁喝酒时看了我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明知我的赌技,向我求救吗? 那……我也给他一个暗示好了。 他连着五次趁喝酒时向我飞眼风,那我也乐得让徐辉祖输他些银两,虽然徐辉祖其实是没有现银输给他了。 ***** “若是我输了,就把我这国公府的长房嫡女妻子让给你。” “老爷!” “闭嘴!若是你输了,我之前欠你的三千两银子一笔勾销。沈眉山,你敢不敢?” 沈眉山,你敢不敢? 沈眉山,你会如何呢? 这一次,恕我不能助你了。 内心深处,我倒是渴望着让徐辉祖输掉三百两纹银,输得倾家荡产,可若是叫你赢了,我岂不是成了一件货物,被男人任意转让? 那我最后的脸面,一丝一毫的脸面,也荡然无存了! 沈眉山,你会如何? *****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齐欢听到沈眉山低沉的声音,“好,我答应你,就赌最后一次,一把定输赢。” 沈眉山拿起骰盅,并没有看齐欢,只是定定地看着徐辉祖,慢慢摇了三下,未等骰盅落下,就说道:“我押小。” “好。”徐辉祖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押大。” 骰盅被放在桌上,跳动着的骰子,渐渐停止了。 齐欢耳朵一动,心里顿时寒凉一片,只觉一颗心,翻滚着要掉进无底深渊里去。 徐辉祖站起身,挽着袖子揭开盖子。 两点、三点、两点。 徐辉祖红着双眼定定看那三个骰子,额角青筋暴露,骂了一句娘,终于瘫坐在了椅子上。就像那些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到最后一刻,都仿佛被抽了脊梁骨,失去了所有意气。 他伸出脚碰碰一直坐在地上的齐欢,“你跟了他去吧。” 齐欢却仿佛死了一般,脸上还挂着习惯性的优雅笑容,整个人却呆滞僵硬。 “我让你跟他去,你没听到吗!”徐辉祖喊起来。 “罢了罢了,一场游戏而已。”沈眉山朝房门外走去,“沈某已经说过,不会索要徐大人输的银子,令温柔端庄,沈某也无福消受,最后一次不管沈某输赢,到此为止吧,就此告辞了!” 徐辉祖失去了拦住沈眉山的力气,兀自瘫在椅子前发愣。他似乎刚刚恢复理智,明明是要讨好钦差大人,为他饯行,为什么发展到最后,自己又成了赌徒,差点连都输掉了呢? 沈眉山再次朝徐辉祖和齐欢拱拱手,离开了。 下人们早就退避三舍,无人敢上前收拾席面。 徐辉祖眼睛转了转,忽然感到羞愧难当。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看到坐在地上、垂头不语的齐欢,徐辉祖的胸前忽然塞满了汹涌的怒意。 “你这个就会坏事的臭婆娘!” 他伸出脚,狠狠朝齐欢踹了。 第34章 爆发 这一夜,盛怒之下的徐府老爷暴打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再一次喊出了让她滚到柴房里去睡的话。 离她被重新宠幸,不过三个月。 “老爷在气头上,妾身也无话可说。妾身本就是老爷拿赌债换来的人,被老爷任意处置,也是应当。老爷既让妾身去睡柴房,妾身去就是,也不是没有睡过。” 脸面都被打破、腮颊带着一道伤痕的齐欢蓬头垢面,衣衫散乱,却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对徐辉祖说了一番话后,带着翠眉和碧海,两个丫头抱着铺盖被褥,离开正房。 徐辉祖独自躺在临窗大炕上,一言不发,恨恨地朝板壁上打了几拳。 他知道这次是他无理。 他让齐欢梳妆打扮,头发梳得慵懒些,衣裳穿得薄一些,她虽感到屈辱,也照做了;他让她去陪酒,还让她杯杯干尽,她虽不胜酒力,也强忍着办了;最后他意气用事,要把她卖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简直是杀了她一般的奇耻大辱,可在那钦差大人面前,她也只是垂着头流泪而已。 他的这个妻子,做得已经很好了,是他的问题。 想把齐欢叫回来,可徐辉祖却做不到这种拉下脸面的事,只得胡乱睡了。 ***** 柴房里,翠眉和碧海眼含热泪,在为齐欢擦药。 她们现在有钱,时不时就笼络下人,又在这事上占理,张德早就打发了人来送药,又说明儿一早就请大夫,让她且忍耐着些。 其实是可以不睡柴房的,睡在东厢甚至就不离开正房,徐辉祖也不会真的将她赶走。 是齐欢自己要来这里的。 柴房和从前一样,堆满了柴草,一个小小窗户,透出半边月亮。 两个丫头早就把柴房收拾得像了些样子,不仅带了大量铺盖被褥,连茶壶茶杯和点心盒子都带来了。她们也知道这是齐欢的抗争,说不定明儿一早齐欢就会,齐欢闹性子要睡柴房,也由得她吧。老爷实在是太过分了! 齐欢忽然避开翠眉在为她擦药的手,“我出去走走。”。 翠眉连忙阻止。“姑娘身上还有伤呢,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便是。” 碧海也说道,“都快三更天了,姑娘又去哪儿呢?” “你们不要管我!”齐欢忽然喝了一声。 两个丫头一愣。 就算是最难的时候,她们都没见到齐欢失态。 齐欢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里乱跳的火苗,尽量平静地对两个丫头说:“我没事,老爷打我,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让他泄愤罢了。他若真的下死手,我早被他打死几百回了。我只是……又热又燥,想出去透透气。” 现在是晚上,又是三月天,时不时还来场倒春寒呢,怎么就能又热又燥起来? 翠眉和碧海一脸狐疑,可看齐欢一脸坚定,又阻止不了,只得一个拿了披风,一个拿了灯笼要给齐欢。 齐欢却空着手走出房门。 ***** 那轮下弦月越升越高了。 整个天空黑漆漆的,整个人间也黑漆漆的,只有那轮月亮,孤单单、冷清清地挂在那里。 齐欢信步走到花园,想对着天空大喊几声,又知道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她只得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了地上刚冒头的小草上,对着它们又跺又踩。 她只觉得心里、胸口、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扔进了熊熊烈火里,烧得她肝胆俱裂、烧得她五内俱焚。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过这样的日子! 只跺了几下,齐欢就蹲下了身子,后背抵着那假山石,将头埋在双膝间,小声哭了起来。 “娘亲,活着太难……” 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子,做女儿时就天真烂漫,嫁为人妻也只需相夫教子,唯独她,要承受如此艰辛? 是因为娘亲和姨母的报应,反应到了她身上吗? 人们都说外祖家不该高攀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嫁去两个女儿,都没有好下场,可是姨母究竟怎样想倒罢了,娘亲却是,真心真意地喜欢着父亲的啊。 是因为这门不当、户不对的爱吗? 娘亲不顾长姐身亡,不顾国公府深宅大院,一心一意地嫁给了父亲,却落得成亲一年就被赶回娘家的下场,也落得她这个长房嫡女,一生孤苦无依! 是因为娘亲不该爱上父亲,是因为她不该出生吗? 若不是这样,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屈辱和折磨呢? 不。 不是这样的。 心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在她生死关头教她看破、教她振作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 是他们。 是害你的人。 谁害了你,你就应该还! 哭声停止了。 齐欢的脸上,泪痕还在,表情却又冷酷了几分。 是啊。她不就早就下定决心要做个坏人了吗? 其实,还是心软了吧。 只想着一夜夫妻百夜恩,怎么也是身子给了他的人,也为他生过一个没能成形的孩子,离开他,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就罢了。 却不知道那个做她夫君的人,却只把她当成一件筹码,一个可以拿出去炫耀的玩意儿! 明明早就记起了法典里那条律例,明明有办法让自己抽身而出,只是觉得那样太绝,始终不肯使出手段。 错了,竟是她错了! 呵。 她再一次浅笑出声,就像那天晚上,她被丢在柴房里,一脚踏进鬼门关时。 齐欢缓缓站起身,看向头顶那弯残月,深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迈着沉稳的步伐,往柴房走去。 我不要做那孤零零的下弦月,我是满月当空、我是骄阳烈火、我要用自己的手,为自己挣出一整片天空的未来! 我要让那些害过我、伤过我、折辱我、欺凌我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徐辉祖,夫君老爷,你的命,妾身必当小心筹谋、算尽机关,只为有朝一日,任我拿捏! ***** 天很黑,齐欢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平静下来的她有些后悔自己没拿个灯笼出来。 堪堪要走出花园时,她听到墙角处传出一声叹息。 齐欢吓了一跳,有些毛骨悚然,却还是壮起胆子,硬下心肠,严厉问道:“何人?” 四下里静悄悄的,那声叹息,仿佛是齐欢听到的一场幻觉。 齐欢紧抿嘴唇,提着裙子匆匆离开。 沈眉山从那花园墙角处,显出了身形。 第35章 墙外 沈眉山在比齐欢料想得更早之时,就知道齐欢的存在。 先前他对徐辉祖说与英国公府并无来往,是欺瞒之语。以他的身份和职务,英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是他必须熟悉、也必须有所来往的,但他知道齐欢,却不是因为英国公府。 而是因为齐欢的母舅,与沈眉山交情甚笃。 苏淳苏长风大人,曾任兵部员外郎。苏大人在京期间,沈眉山和他来往频繁,时常一起喝酒谈天。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家事,两个并没有好归宿的妹子,还有那个性子软弱、被接回国公府之后就任由人搓扁揉圆的外甥女儿…… 那时的齐家二姑娘,应该只有十四五岁吧,后来苏大人去了地方上任,他也就与对方失了联系,这是两三年后的事了。 他第一次看到齐欢,是在开元寺,她为孟青出头。那时他并不知道那是苏大人的外甥女,他只是为她的棋艺感到惊艳。 很少有女子,有如此狠厉的下法的。 不是经了事的人,一生中最大的烦恼便是穿什么裙子、戴什么花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有那样不顾退路的棋艺呢? 后来他在菩提树下听到她和丫鬟的谈话,对她更是增添了一分赏识。 人人都说他沈眉山是冷面判官,还有人背着他给他起外号“沈催命”,他经手的案子,没有不查个水落石出的,主犯伏法,从犯也别想侥幸,就连知情不告者,也会被他揪出来。 不收贿赂,不讲人情,看的只是法理,奉的只是皇命。 这样的他,皇上自然是喜欢的,但他也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都等着看他倒霉,但他依然故我,纹丝不动。 孟青劝他:“大哥也是官场上混的人,怎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很多事情,还是应该难得糊涂。”为了让他性子圆滑一些,孟青花重金求了大书法家老潭山人,为他写了一副字,亲自将那“难得糊涂”四个字挂在他书房正中央。 他却只是笑笑,这个虽是异姓结拜,却比族中有血缘关系的叔伯堂要亲切很多。他想在京中置办房产,他就为他鞍前马后地看房子,找中人,又跑回家乡济南府做起了老营生,为他攒银两。 对他好他知道,可那一套,他却不以为然。 他也不求别人能懂。 却不想,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在菩提树下,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为什么明明占了道理,错在他们,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在树下听着那清脆朗朗的女音,心里就像漫过一汪泉水般美妙。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派唐九去打听她的身世,他满心以为,能娶到这样的奇女子的男人,也必定是大一名,是值得相交的! 却不想她的竟是都司里一名小小的六品武官,是他平生最讨厌和痛恨的那一类人:自身才能平庸,靠着父荫袭职,靠溜须拍马保住官位。而那徐辉祖,为人粗俗不堪,又好吃酒赌钱,他在济南府逗留的一月内,正眼都不曾看此人几眼。 这样的人,竟然娶了那样一位妻子! 唐九又告诉他,那女子是齐家的女儿,父亲是齐国公的长子齐赞。 他想起与苏大人喝酒时听到的家事。“小妹性子柔顺,生下的孩子也随她,十分软弱……” 三四年光景,别人口中软弱的小女孩,陪伴着粗暴的,竟养成了如此风骨与手腕,这中间又会经历多少事呢? 他不禁叹息连连,因着对她的同情,济南府所有官宦人家的邀请,他都象征性地去了,独独漏了徐家。 可那徐辉祖却一而再、再而三,甚至不惜将妻子的身份抬出来,以显示他出身不俗。 也罢,就去应个景也好,孟青不总劝他要难得糊涂吗? 只是一想到那样的女子竟然有这样一个,他就觉得很倒胃口,只想稍坐一坐就离开,并不想多待的。 却不想一个人的无耻粗俗,竟能像徐辉祖一般,毫无下限。 他竟让他妻子出来陪酒! 那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吗?这男人到底是什么心思?竟能不顾脸面,让自己的结发妻子出来陪酒? 他看着那小娘子一步步走出来,穿着轻薄艳丽的衣服,梳着娇媚慵懒的发髻,脸上却一丝不苟、十分端庄。 他想起来在开元寺见到她时,她穿着恰到好处的妇人衣裳,并不像今天这般浓艳,想想徐辉祖的德性,难道她是被夫君逼得穿成这样的? 沈眉山的心,无法抑制地动了一动。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为那小娘子感到可惜,大大的可惜。 若是这女子是受了冤屈,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他一定会助她一助,还她清白!可她只是按照的要求出来陪客人喝酒,他虽感到遗憾惋惜,甚至感到一丝愤懑,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是已经嫁为人妇、要以夫为天…… 那齐氏娘子端端庄庄地坐着,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无论徐辉祖叫她做什么,她总是笑着答应。 一直笑着,笑着,笑到徐辉祖将她踢到地上,笑到徐辉祖输红了眼睛,要把她押给他。 她黑白分明、清澈无底的大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沈眉山知道自己不应该,知道自己需要克制,但他的心,还是在那一刻,出现了一种异样而饱满的情绪。 他知道这最后一次的赌博,那小娘子不会再给他暗示,帮他赢钱。其实先前,他也只是试探性地趁着喝酒看了她一眼,他这算是孟浪了,事后也觉得自己实在大胆,但在当时,竟然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是知道她赌技惊人,下意识地想看她反应。 她却在徐辉祖喊出“大”时飞快地也给了他一眼。 他立刻明白了。 这是她唯一反抗那粗鲁的手段。 他会意,连赢五次,她只是端庄坐着,微微笑着,仿佛与她无关。 只是最后一次,他知道,她不会管。 他应该立刻挥袖离开,甚至不给那徐辉祖好脸,就是当场呵斥他几句,徐辉祖也不敢反驳的。这场酒席搞到如此,他也真是开了眼,不知道这徐辉祖花力气把他请到自己家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 但他心里始终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做不到挥袖离开,他反而决定靠自己赌一把。 若是他真的赢了,就此带走她,他也不是不愿意的。横竖他单身一人,谁有管得了他? 只是若真是那样,以那小娘子的气性,只怕会选择自我了断。 沈眉山在电光火石间转了几百个念头,当时却激动地立刻拿起骰盅摇起来,未等骰子落定就喊出了“小”。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居然赢了。 若是她再给他一个眼神,他一定会带她走。 可她只是坐在地上,垂着头,头发散落在颈边,一动也不动。 他只得走了,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她最后的姿势,坐在地上,仿佛整个世间,就剩了她一个人。 然后他终于明白整个晚上,在他心里涌动的那种情绪,是什么。 怜惜。 他深深怜惜她。 饶是他上过战场,手刃过无数敌人,在诏狱里对犯人严刑拷打,也无法克制与打消自己对一个有夫之妇的怜惜。 因着这不应该、却灭不掉的情绪,沈眉山在离开徐家、回到客栈,无论如何也辗转难眠之后,索性又回到了徐家,在那花园墙边,站了一站。 于是他听到了墙内人的所有呜咽、所有心酸、所有愤怒与不甘。 沈眉山知道,墙内的人一定不会甘于现状,会做些什么,而他,虽然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却也是能暗暗帮她一把的。 第41章 想通 “徐太太不必如此,我也当不起你的大礼。”宝芝神色未变,脸色依旧冷冷的。 厨房里开始有人小声议论,对着齐欢指指点点。 赵家的很为齐欢感到不值,连忙要扶起齐欢,齐欢却喝她一声,“你不要动我!” 宝芝冷笑起来,“徐太太在这种地方对我行礼,还不肯起来,是在逼我吗?那好,我原谅您了,您请回吧。” 齐欢深吸一口气,忍耻站起身,又对宝芝说道:“这里不方便,还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宝芝看齐欢站起来了,就往门口走去,齐欢只得避开。 赵家的气得在宝芝身后喊了一声:“摆脸子给谁看呐,太太来看你,是你的造化!” “赵妈妈别说了。”齐欢低头走出了后厨,看着宝芝离去的背影,露出怅然之色。 自重活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难道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使宝芝原谅她吗? 当日她确实威逼了她们,但她说的也是实情,一旦她离开徐府,徐辉祖又被她治得身败名裂、倾家荡产,花秀和宝芝又有什么好归宿呢?她也不想让宝芝被卖到醉春楼的,宝芝被卖到这里第二天,她就催着让赵家的去救她了,难道这还不够? 连翠眉和碧海,都不理解她。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 她应该把好容易攒的银子拿出来给徐辉祖救急,然后被徐辉祖质问她哪里来的私房,接着她一直以来的柔顺乖巧就前功尽弃,被徐辉祖重新怀疑、甚至厌恶? 她应该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翠眉或碧海被卖走,说不定直接被卖到了醉春楼当姐儿,等她想出救她们的法子,人已不是完璧? 难道这样就是对的? 还是像从前的她?早早就哭得晕死在房间里,醒就再多哭出几缸眼泪,别说救丫头了,说不定连自己都会被卖掉! 她想起小时候住在外祖家,和舅舅的密哥哥抢东西,抢不过,就使了个计,到底把那玩意儿骗了。 密哥哥气得哭了鼻子,一状告到外祖母那里,她不承认错误,反说表哥就知道告状,不是男子汉好儿郎。 外祖母笑得爽朗,“欢姐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虽是霸道了些,我这子却挺欢喜。欢姐儿这样,日后必不会受欺负,不过也是要罚一罚的。因为你骗的不是别人,是你的,是你重要的人啊。” 因为有重要的人要保护,所以才会伤害别人。因为别人,到底不是重要的。 人,总是会追求自己的利益。 压倒她上位的红云如此,不说不做的丹香如此,找她求助的花秀如此,而她,亦是如此。 她没有错! 齐欢迟疑的脚步,忽然加快了。 要有所作为,就一定会得罪或伤害相关不相关的人,这是“有为”的无可奈何之处。 但不能因为有人牺牲,就停止前进的脚步! 做不到不负天下人,就只求问心无愧吧! “宝芝,你站住。”齐欢体虚,走了几步追不上,就提着声音喊起来。 宝芝身子动了一动,却没有停。 齐欢冷笑一声,也不管宝芝听没听见,站在穿堂里就说道:“你既原谅了我,那就等我赎你出来吧。” 宝芝一听齐欢这话,愤怒地回头,盯着她说道:“徐太太把我当什么?可以搬来搬去的棋子吗?有难了,把我推出去,风头过了,再把我叫回来。” 齐欢翘翘嘴角,冷冷说道:“不然你还是什么?你把自个儿又当什么?奴仆本就可以买卖的。我卖了你,再买回来,自然由得我做主。” 宝芝愣住了,似乎是没料到齐欢忽然转变了态度,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欢又说道:“那天我已经把状况说给你们听了,卖掉你,只是权宜之计,我事后必想法子救你月兑身。想来是你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竟然以为是我负了你?我可怜你境遇凄惨,托赵家的给你几句好话,你竟拿起大来了?你若是不明白,就细想我的用意。你怨我自私也好,怨我霸道也好,这是你的事,我却是会把你买的,这是我的事!” 没等宝芝开口,一把软糯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我说是谁绊住了我的丫头呢!” 齐欢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看到了一个绫罗绸缎裹着的美人正走进穿堂。梳着精致的发髻,插满珠翠,胸口开得低低的,一痕雪脯,毫不掩饰地露出来,走路袅袅婷婷,好似一阵微风就会吹倒。脸孔精致绝伦,一双眼睛稍转一转就万种风情流露其间。 宝芝连忙迎上去,“姑娘怎么出来了?奴婢马上就了。姑娘生得单薄,小心受风。” 想来这美人就是宝芝服侍的主子,那位醉春楼的头牌姐儿锦姑娘了。 锦姑娘娇滴滴说道:“我左等你不来,右等也不来,听别人说你在厨房被人拦住了。你是我的丫头,拦住你岂不是我没脸?说不得只好下来看看是谁不给我面子。”那锦姑娘眼睛转到齐欢身上,笑了一笑,“原来不是哥儿,倒是位俊俏的小娘子。” 齐欢稳稳地站着,只给赵家的一个眼风。 赵家的立刻会意,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对锦姑娘说道:“姑娘误会了,你这丫头本是我们家的,我们太太正打算把她买回来。” “哦?”锦姑娘又笑了一笑,上下打量起齐欢来,“真是新鲜,这丫头到我手里不过三五天,小娘子便后悔了?既是后悔,当时为什么又要卖人呢?可惜这世间没的后悔药卖,这丫头之前是你的,现在——”她拖长了音节,“是本姑娘的喽。”又对宝芝说道,“扶我吃饭吧,以后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来了,就直接找外院的人打出去。如今醉春楼也越发不讲究,连女客都能进来了?不过能进来的女客,也还真是不要脸面之人呢……” 赵家的气得浑身发抖,马上就要发作骂,齐欢却把她拦住了。上前一步对锦姑娘说:“这丫头对我十分重要,先前是急等钱用,不得已,如今请姑娘高抬贵手,将人转卖于我。” “对不住。”锦姑娘笑得甜甜,“本姑娘小气自私,看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还要算计一场呢,更何况本来就是自己的?自是怎么也不肯拱手他人的。娘子失了好丫头,自个儿后悔去吧,嘻嘻。”说完也不管齐欢,带着宝芝,自顾离开穿堂,回到前院了。 “太太就随她去吧,都是当奴婢的,去哪儿不是伺候人!宝芝跟了那位姐儿,说不定还是好造化呢!”的路上,赵家的劝着齐欢,齐欢只是沉默不语。 快回到徐府时,齐欢隔着马车的纱帘,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惊:别不是那人吧?或是我看错了,眼下他来做什么呢? 来人看到齐欢下马车,咧开满脸笑容,大喇喇迎上来对齐欢施了一礼:“小娘子真个好难见!你们家怎么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我有心找小娘子说几句话,却找不到门路呢,今儿来了个守株待兔,还真被我碰上了!” 第42章 来客 孟青一脸神清气爽,头戴网巾,鬓边插花,穿一身天青色四合如意朵云杂宝潞绸直裰,腰间挂着荷包玉佩,像个翩翩贵,看着站在他面前、一脸狐疑的齐欢,笑得灿烂。 “小娘子不请我进去坐坐?”孟青抬起脚就要往徐府大门里进。 “哎哎,”赵家的连忙嚷起来,“你是哪家后生?我们太太发话让你进去了吗?你就往人家家里闯,好不害臊呐!” “赵妈妈一张嘴果然厉害,小生领教了。”孟青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朝赵家的拱起手来,十分谦恭。 齐欢皱起眉头。 他怎么知道赵家的?去赌坊那次,赵家的一直在门口为她把风,院子都没进去过! 还有,这孟青,来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我知道娘子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孟青又开了口,“不如我们进——屋详谈?”孟青朝齐欢笑笑,“娘子行事大方、不让须眉,想来不是那忌讳规矩之人。” 齐欢抿了抿嘴,转头对赵家的说:“赵妈妈先回家吧,这阵子劳动您了。” 赵家的自谦几句,赶着马车往家走,回去的路上转头看了孟青好几眼。 孟青跟着齐欢走进徐府,进了内院。瓣儿正站在廊下,看到有男客来了,连忙飞奔着去后院找翠眉碧海。 堂屋里,碧海为孟青倒上茶,翠眉端上一盘果品,然后就一左一右站在齐欢身后。 孟青坐定,笑着说:“娘子若是不放心小生,让丫头们站一站也好,只是小生要对娘子说的事,却是不易外传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希望和你私聊。 齐欢微微一笑,客气地将那盘果品朝孟青那边推了推,说道:“不妨事,这俩丫头是我最信任的人。” 一听这话,翠眉和碧海百感交集。 几日来,她们总在一起暗自垂泪,伤心与齐欢的隔阂,也悔恨对齐欢的质疑。 两个人凑在一起时,总谈起宝芝那件事,碧海的一句话,终于打消了二人的犹疑。 “就算是别人都说姑娘做得不地道,我们也不该这么想,因为姑娘是为了我们啊!” 姑娘从先前的软弱怯懦,到现在的辣手无情,经历了多少事,最该理解的,就是她们二人,可她们在高兴姑娘翻身不久,就害怕起这样的姑娘来,害怕有朝一日,这样的狠辣,也会落到自己头上。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不是白费了姑娘对她们的一片心吗? 想通此中关节的翠眉碧海,服侍齐欢比以前用起心来,可齐欢却还是对她们淡淡的,这让她们好生不安。 今儿姑娘出门,一贯是要带她们中的一个的,可姑娘居然找了赵妈妈作陪,只对她们说了声“有事出去,好好看家”,就算交代了。 碧海埋怨翠眉,又生气自己也一时糊涂,做坏了好几块料子的针线。翠眉也大半天心不在焉,又是后悔,又是担心。后悔的是不该那样想姑娘,担心的是从此后姑娘就对她们疏远了。 才刚听到齐欢毫不避讳那位孟二郎,说她们是她最信任的人,翠眉和碧海又惊又喜,又愧有疚,真是千百个滋味全涌上心头,一时也说不清。 孟青看齐欢坚持,就不再坚持,开门见山:“小生是来助娘子一臂之力的。” 齐欢微笑:“这话我却听不明白,你要助我什么?你知道我又要做什么?” 孟青下意识看向翠眉碧海,看到两个丫头一脸凝重,又看回齐欢,看她一脸淡然,心下暗叹,干脆说道:“我知道小娘子必不甘心沦落至此,一定会离开此地。只是小娘子虽有胆有识,毕竟碍于一介女子之身,所以特来相助。” 此言一出,齐欢倒罢了,翠眉和碧海却大惊失色。 这位与他们并没有过多交集的孟二郎怎会知道她们姑娘的心头大事? 难道是谁透露出去了不成? 两个丫头互相对看一眼,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太太身边只有她们两个和不懂事的瓣儿,谁都不可能泄密! 那此人是如何知道的? 这也是齐欢想知道的。 但她却没有问。 问了,岂不表明的确如她所想?对方知道了她的心思,再顺着套几句话,挖几个坑,她不就一步步着了别人的道儿? 她与这孟青非亲非故,又不曾替他报杀父之仇,也不曾帮他赚得金山银山,虽说她帮他出头,赢过两场棋,可先前她也毫不留情地赢走了他的银子。他凭什么巴巴说出这么一番话? 当下齐欢只微微一笑:“不知孟是怎样得出这样的说法?孟可知,你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小女子便万死不辞了。” 孟青笑道:“我自然有把握,娘子不必推辞,我也是受人所托。说句难堪的话,令夫的所作所为和娘子遭受的事,芙蓉街早已传遍,早有人看不惯令夫打骂妻子、横行霸道,小娘子只当是江湖侠客替天行道就好。” 齐欢抿紧嘴唇。 她当然知道整条芙蓉街都在传徐家的事,有大半还是她让瓣儿买零嘴儿时传出去的。童言无忌,小丫头子又不懂事,说说家主和主母秘闻,可信度自然很高。这跟她结交知府李氏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她要让整个济南府都知道,她齐欢,很惨。 只是她却不信孟青的言辞。光是听听传言,江湖侠客就会替她行道?她又不是半大小子,天天街边听书,听得舞刀弄枪,真以为这世间有什么大豪侠了。 当下齐欢笑笑,也不搭孟青的话,只是看了看院子,意思是要送客了。 这样的对话,实在很没有必要,更何况孟青为男客,她再怎样不避讳规矩,也不好留男子在内院很长时间的。 孟青适时站起身,笑容始终不变。 “我知道娘子不信我,这也无妨,我自会助娘子月兑身,对我也是极大的好处。娘子不如听听我的主意,若是可行,我们这就布置谋划起来,若是不行,那就当我今儿没有来过。” 齐欢也站起身,说道:“孟好大雅兴,要讲故事给我听。” 孟青笑道:“不错,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呢……” ***** 瓣儿将孟青送出去,站在廊下把风。齐欢进了东次间,上了炕,直接问翠眉和碧海,“你们觉得怎么样?” 翠眉和碧海双双对视一眼,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信心,不约而同地“扑通”跪在地上。 “奴婢有罪,请姑娘责罚!” “好好的这又是闹哪一出?”齐欢愣了,心里隐隐猜测到两个丫头为什么这样做,笑容越发温和,“还不快起来,正是要你们出主意的时候呢。” 碧海率先哭道:“先前竟是奴婢瞎了眼,猪油蒙了心,不识姑娘的好意,真真该死!只求姑娘别把奴婢打发了,至于其他,要打要骂,要跪在磁瓦片子上一整天,也都是奴婢活该领的罚!” 翠眉也流泪说道:“从前在齐府住着时,何曾看到姑娘有此手段?乳娘被撵出府,姑娘也只有哭的份儿。却不想姑娘自遭了那一次难,性子就变得刚强起来。先是治倒了红云,又打发了丹香,还卖了朱六一家……姑娘做的这些事,着实让奴婢心惊。有时也想着,姑娘未免太过严酷了些。这一次,为了奴婢和碧海二人,姑娘卖了宝芝那丫头,奴婢心窄,一时想不开,竟怕了。将来有一天,姑娘若是卖了奴婢,又当如何呢?” 齐欢摇摇头,刚要开口,碧海就接过翠眉的话抢着说道:“可不是奴婢们瞎了四只眼睛,辜负了姑娘的好心!姑娘一心为奴婢,奴婢却净想着自己!就是将来有一天,姑娘用不着奴婢了,也是奴婢没本事,活该被姑娘打发的,和姑娘无关!” 齐欢只觉得眼底辣辣的,几日来的黯然和委屈,全部消散了。她连忙弯腰,一手一个,将翠眉和碧海搀扶起来。 “你们懂我的心就好了。我做不到让所有人都说我好,我只能尽所有努力,保护好身边的人。”想起宝芝的冷脸和气性,齐欢眼帘一垂,轻轻叹口气,“宝芝的事,确实是我被逼到最后的一步,实在是无可奈何之处。但若是教我重来,我还会那样做,还会把她卖了换你们。因为,我只有你们,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 翠眉和碧海哭得泣不成声,话都说不成了,连带得齐欢也湿了眼眶,干脆痛哭了一场。 三个人哭了一会儿,翠眉和碧海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又服侍着齐欢洗了脸,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然后才说起来孟青讲的那个“故事”。 “他那事,好是好,但总觉得好多地方都不能成。别的先不说,他要姑娘先让老爷纳个妾,光这一步,就太冒风险。”翠眉说道。 “我觉得那孟二郎不是什么可靠之人!你瞅他笑的样子,太像个泼皮恶棍了!”碧海撅着嘴说道,“原也是混迹于赌坊的人,姑娘本不该和他来往的!” 齐欢却若有所思,“他讲的事,我不会完全照搬的,我自己也有一个计划……只是就像碧海说的,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碧海忽然“啊”了一声,脸红了。 “他、他莫不是看上了姑娘?” 第43章 山雨 翠眉也红了脸,埋怨碧海:“你乱说什么呢!” 齐欢却无比淡定,“看上了我?嗯……这也有道理。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他又是个青年俊杰,很不必钟情于我。” 碧海说话不经脑子是出了名的,也不顾害羞,急忙忙说道:“姑娘可不能做傻事啊!” 翠眉急得上前去捏碧海的脸蛋,“你这丫头越发口无遮拦了!这种话是能说出来的吗!” 齐欢却笑起来,“放心,眼下我只想如何月兑身,不该想的事,我是不会动一分心思的。”因她与两个丫头冰释前嫌,心情好了很多,忍不住对翠眉打趣碧海,“翠眉,碧海这丫头越发留不住了,满心满口里想的,说的,都和原来不一样了呢。” 翠眉跟着附和,碧海气得满脸通红,一扭身,连齐欢都不搭理了。 齐欢又笑了一场,然后说道:“我们且不管那孟青,静观其变吧。在知道他到底此举为何之前,我不会接受他的任何好意。” ***** 隔了几天,孟青趁徐辉祖不在家,再一次登门拜访,也不知道他和守门的小柿子说了什么,再一次被他径直来到内院。 瓣儿虽和小柿子一般年纪,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任凭孟青好说歹说,瓣儿就是不肯进去通报,只把孟青晾在院子里。 孟青只得高声叫起来,“小生知道娘子就在院内,何不出来一见呢?” 窗前传来淡然的声音,“男女有别,还请,有什么事,等我家老爷下衙再来。” 瓣儿斜着眼看孟青,一脸“你看吧,都说了你进不去,你还不听”的鄙视表情。 孟青乐了,只好退了出去。 又过两天,孟青托小柿子送了一封信进去,齐欢看完就烧了,也没回信。 然后孟青就消失了,没有再来。 齐欢心里虽有些疑惑,却并不太在意,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宝芝从醉春楼买回来。 如果不这样做,花秀那边,怕是不能配合她完成那个计划了…… 可醉春楼那种地方,实在不是能随便去的! 齐欢正发愁,消失了几天的孟青这一天又上门了,这次不仅小柿子没拦住他,连瓣儿都一脸慌张地进屋给她报信了。 “太太太太,那孟家二郎,把宝芝带回来了!” ***** “给,宝芝的奴婢文书,你收着吧。”孟青将一张纸直接递给了翠眉。 还是那天的座次,只是孟青身边,多了一个宝芝。而后者看向齐欢的眼神,已经不像在醉春楼时那般冷漠了。 花姨娘听到了消息,急忙忙从西厢房,看到宝芝,泪如泉涌,大哭着扑了上去。 主仆二人在堂屋抱头痛哭,互诉分离之苦,在场之人无不恻然。 “太太,”翠眉当着别人面,向来是称呼齐欢“太太”的,“宝芝应该有很多话和姨女乃女乃说,不如就先让她去姨女乃女乃那里?” 齐欢点点头,“也好,我也有一些话要问孟。” 宝芝看了看齐欢,哭着给齐欢磕了个头,“当日对太太有所怠慢,是奴婢的不是,还请……” “好了,不必说了。”齐欢挥手打断宝芝的话,暗暗心惊宝芝缘何改变了对她的态度,难道是因为那个孟青?“你和花姨娘先下去吧。” 花秀也给齐欢磕了个头,被宝芝扶着,两人泪眼汪汪地离开了堂屋。 “孟,你应该有很多话对我说吧?”齐欢平静地开了口,脸上却有一丝难掩的愠怒。 孟青知道齐欢发怒,先站起身行了深深的一个揖礼,“是小生唐突了,小生也只是想为娘子分忧。” “呵。”齐欢尖刻地笑了一声,“孟真是良善之辈,先前三番五次地来我家要见我,说了些荒诞不经的话,又写了封离经叛道的信。我碍于男女大防,不肯见,居然就挟恩以报起来。孟此等分忧之法,真是令人不得不叹服啊!” 孟青被齐欢讥刺嘲讽一通,毫不生气,只是微微笑着,“小生也是偶尔听到赵家嫂子抱怨宝芝那丫头牛心左性,不肯领娘子好意。因想着小生在醉春楼也交了几个朋友,就行了越俎代庖之事,还请娘子不要计较。” “哼。”齐欢脸上的愠怒没有减弱,“手眼通天,连我的陪房住处与姓氏都知道,我又怎敢计较?” 孟青脸上有些尴尬,赔笑说道:“只是稍加打听……” “好了。”齐欢不想再和孟青兜圈子,也不想再对他甩脸子,“我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只是始终不肯说为何要助我到如此境地,却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孟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齐欢始终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并不是自尊自傲,而是非要知道来龙去脉! 想想也可以理解,换作他,忽然出现一个几面之缘的人,要助他谋划一件算得上无德之事,他也不会轻易点头的。 想到这里,孟青笑起来,干脆说道:“小娘子恕罪,是小生没有说明白,其实这件事简单,我是受人之托。” 齐欢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名字,却又觉得自己实在轻浮。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 她和那个人的交往,还不如孟青频繁! 他们两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有什么理由,要助她一助呢? 可她却明白无误地听到了孟青说出的那个名字。 “是我大哥沈眉山,是他让我特来相助小娘子的。” 孟青又补充了一句,“我与沈兄虽为异姓,实乃生死之交,他嘱咐我的事,我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但小娘子若问大哥为何要助你,就只能等你离了徐家,亲去京城问他了。” 齐欢只觉心跳得厉害,却不是犯心悸时那种痛苦与气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席卷了她的心头。 她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呢? 说到底、只是一面之缘。 还是在狼狈不堪、她永生都不愿意再想起的那个夜晚…… ***** 西厢里,花秀和宝芝擦干眼泪,正偎在一起悄声说话。 “是太太托那孟买回你的?这些天,那人总在老爷不在家时找太太。我因失了你,心灰意冷,每天不过熬日子罢了,也不知道他和太太是什么关系。”花秀说道。 宝芝答道:“奴婢不知道是不是太太托的,也不清楚那孟和太太是和关系,不过奴婢确实是孟买回来的,因为那位,对奴婢服侍的锦姑娘有救命之恩。先前太太也去过一趟,要买我,赵妈妈也去过几趟,也是为买回我的事。可恨奴婢猪油蒙了心,一时想不开,只恨太太为保她的丫头,竟把奴婢卖了出去,加上锦姑娘对奴婢宽和优待,也不曾打骂,奴婢有心让太太尝尝不能如愿的滋味儿,就没答应。” 说到这里,宝芝又淌下眼泪,“却不知是奴婢钻了牛角尖,还是今儿孟说了一番话,奴婢才回转。翠眉和碧海是太太的丫头,太太不保她们,又保谁去?若是换个置地,姨女乃女乃被逼着卖丫头,也不会发卖奴婢,而是要打上翠眉碧海的主意。人本性如此,奴婢实在不该以此恨上太太,更何况,若是太太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姨女乃女乃还要想个章程,早做抽身为好。” 花秀长叹一口气,黯然道:“我又有什么法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太太自有太太的造化,我却是没什么出路的。” 宝芝劝起了花秀,“姨女乃女乃千万别这么想,命都是自个儿的,路也是靠自个儿走出来。想想太太原来,连姨女乃女乃都不如呢!如今不也被她挣出来了?奴婢虽被孟买了回来,但人却不能留在府里,不然老爷知道,又是个麻烦。奴婢劝姨女乃女乃好生保养,千万不可作践自己。太太和孟在盘算大事,若是太太找姨女乃女乃,不管要姨女乃女乃做什么,姨女乃女乃都应了就是。看奴婢的例子,就知道太太不是翻脸无情之人,当日太太为了买回奴婢,向奴婢行了大礼,想来就是一时委屈姨女乃女乃,将来也有姨女乃女乃的安排。如今之计,姨女乃女乃只能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太太了!” (章节名又开始朦胧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徐渣男危险了……) 第44章 欲来 瓣儿贪吃,徐府上下皆知。 以前在厨房烧火,没有机会也没有银钱,跟了齐欢之后,瓣儿彻底放开了肚皮。 五月份的时节,已经立了夏,芙蓉街街前街后冒出好多水果摊子,西瓜樱桃、甜瓜荔枝,瓣儿每天拿着十个大钱出去转一圈儿,想吃什么吃什么,好不开心。 绕过水果摊子,再在那个卖针头线脑的大娘摊子上站一站,翠眉说了,时不时就要问问那大娘有没有新到的五色针线。 那大娘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若是有了,瓣儿就先赊上两包,回到徐府,先把针线给翠眉,再去太太房里给她一封信。第二天她出去买水果时,再去那大娘摊子上送钱,同样递给那大娘一封信。 自然是写给孟二的,至于孟二什么时候拿信,就不是瓣儿的任务了。 那天孟青将宝芝带回来之后,又将她带了,花姨娘与宝芝洒泪相别,自己在西厢房哭了一场。辗转反侧到三更时分,知道老爷这一夜定是又不回来了,于是去了齐欢所在的正房。 正房一夜不曾熄灯。 花秀回到西厢,又哭了整整一夜。 ***** 徐家的们在密谋一件事,家主徐辉祖却一无所知。 他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中无法自拔。 徐辉祖这种人,一向骄傲自大、志得意满,若是家底殷实,可让他做个富贵老爷,徐辉祖也自觉是成功人士,可一旦一穷二白,要重新开始,徐辉祖就没了底气。 自己在都司里不过是个六品武官,实在是人微言轻,而且本朝重文轻武,同是六品,武官比文官可相差太多。他听说知府李氏对自己妻子很是宽和,有心走走“太太外交”,齐欢倒是满口答应,也又去拜访李几次,可偏偏李和齐欢好倒好,知府刘大人却始终看不上他这个一介武夫。 有心巴结巴结都指挥使,马大人深恨他被债主闹上衙门一事,对他始终没有好脸,以前的同僚总是愿意与他花天酒地、吃喝玩乐,那是因为他有钱,如今他手头紧张,哪里还能像从前那般潇洒,同僚们对他的态度渐渐也淡了很多。 徐辉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一回家看到那父母为他赚下的宅子,心里就一阵不爽快,又看妻子柔顺乖巧,小妾从不生事,想发脾气也没地方发,而且因赌债风波,徐辉祖也没了往日威风,在家待着怎样都难受别扭,因此竟渐渐不回家了。 徐辉祖在醉春楼有个相好的姐儿,叫银儿。这银儿生得一般,琴棋书画也平平,但好在性格不错,十分豁达,所以也能接些客人,并不曾被老|鸨责骂。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竟看上了徐辉祖,一心想让徐辉祖将自己赎出来做妾。得知徐辉祖没了银钱,也不着恼,反而总拿自己的梯己私房贴补于他,因而徐辉祖几次夜不归宿,都是宿在了银儿这里。 这一日,徐辉祖百般愁闷之下,又信步来到醉春楼,找银儿散心。却不想银儿这里竟有一位稀客,醉春楼的红牌、只闻名声从未见面的锦姑娘。 那锦姑娘十分热情,看到锦儿有客来,也不避讳,反而要亲自作陪,这让徐辉祖大感惊讶。 徐辉祖并不是蠢笨之人,事出反常必有妖,锦姑娘接客挑剔,他早有耳闻,如今却只见他一面就端茶倒酒,却是为何呢? 没想到锦姑娘身后站出一名丫头,哭着跪倒叫他老爷,徐辉祖定睛一看,竟是被自己卖掉的宝芝! “闲时听宝芝说起了徐大爷的风姿,竟令奴家产生仰慕之心,今天也不顾银妹妹会怪罪于奴,也不顾妈妈责怪,就觍颜要见徐大爷一面,果然是丰神迥别,与那些穷酸秀才文人大不一般!” 锦姑娘一边为徐辉祖倒酒,一边恭维徐辉祖,徐辉祖听得信以为真,哈哈大笑。 看到宝芝后,产生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了。 几杯酒下肚,徐辉祖就不顾银儿的期盼,起身去了锦姑娘那里。 宝芝留下来,对一脸愕然的银儿说道:“姑娘也看见了?不是我们姑娘要抢你的心上人,实在是这位徐大爷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姑娘将好容易攒的银钱都花在这种人身上,实在不值,我们姑娘也是看不,为姑娘试上一试,结果如何呢?” 银儿看着徐辉祖连头都没有回的背影,终于认清事实,俯身掩面大哭起来。 宝芝只略微劝银儿几句,就匆匆来到锦姑娘处。 利用银儿搭上徐辉祖,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银儿是个太小的棋子,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让她看清楚徐辉祖的本质,并不是一件坏事。 锦姑娘稍加手段,就将徐辉祖哄得异常开心,只觉连日来的憋闷、委屈、不振、颓丧,全部化为云烟,消失干净了。在锦姑娘眼里,他徐辉祖是盖世英豪,是不世出的名将,是亲自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勇士! 徐辉祖将自己在兖州卫时的经历夸大了一百倍说给锦姑娘听,正说得高兴,宝芝忽然进来说有人来送锦姑娘东西。 锦姑娘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对徐辉祖展颜笑道:“徐大爷少陪,奴去外院看看。” 醉春楼的格局是前楼后院,只在第一进盖了三层小楼,充作门面,第二进和第三进皆为小巧跨院,供有头有脸的姐儿们接客和日常起居。银儿是三流姐儿,自然在楼上接客,到了锦姑娘这个位分,则拥有位于第三进的一个跨院。 外院迎来送往,内院起居接待,分得十分清楚。 锦姑娘将徐辉祖安顿在内院,自己去了外院,过了不过一炷香功夫,就带着两个婆子回到内院。 那两个婆子扛来两个大木箱,锦姑娘也不避讳,令那婆子打开箱子。 一个箱子里是珍珠头面、八宝首饰、金银器物,另一个箱子则是各式上好绫罗绸缎,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地映了一屋子。 徐辉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不足为奇,只是自斟自饮,同时有些感叹头牌姐儿就是不一样,又有些担心他一时脑热,弃了银儿来和这锦儿相会,若是锦儿与他要东要西,他如今可哪里出得起piao资? 正东想西想,就听锦姑娘问那两个婆子:“你们主人有什么话吩咐?” 一个婆子说道:“这是让我们送来的一点儿薄礼,他人片刻就到的。” 锦姑娘拿起那箱子里一支珍珠发钗,又模了模另一个箱子里的一匹绸缎,脸上露出晦涩不明的笑容,被徐辉祖一一看在眼里。 她转头对徐辉祖说:“徐大爷少陪,容奴出去送送这两位妈妈。” 徐辉祖点点头,“只管自便。”一边叫宝芝又为他斟酒。 又过一炷香功夫,锦姑娘回来了,长叹一口气,坐到徐辉祖身边,为他倒了一杯酒,亲捧着送给徐辉祖喝了,自己也喝了一杯,然后将酒杯放在桌上,又叹一口气,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徐辉祖看那锦姑娘一副媚态,娇娇弱弱的样子,和他往常遇到的女子又有大不相同,立刻心生怜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人送你这么厚的礼?你收了礼,为何不高兴,反而忧闷上了?” 锦姑娘又长叹一口气,靠在徐辉祖肩头,说道:“大爷不问,奴家是再难开口的。不过大爷问了,就少不得说给大爷听吧。宝芝,给大爷上一碗滚滚的热茶。” 宝芝答应着去了,拿着托盘的手都有些抖。 徐辉祖,果然像她们算计的那样,一步步上钩了! 第49章 升堂 瓣儿急忙忙跑向后街,找到那位针线摊子的大娘。大娘正在收摊,瓣儿再迟一步,就赶不上了。 “大娘!”瓣儿拉着人的袖子,焦急喊道,“快去告诉孟二,事情有变了!我们太太……”忽然想到这里是后街,不能大声嚷嚷,连这位只是负责联络的大娘,其实也是不可信的,只得咽下后半句话,放低声音说道,“大娘就说事情有变,要孟二快来一趟!” 瓣儿只见过孟二几次,都是在她看门时,也没和对方有过多接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信任这位孟二,她有一种直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孟二能救他家太太,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了! 可那大娘却摇摇头,对她说:“我并不知道这孟二在哪里,平时他都是去我家拿信的。” 瓣儿一下就傻了眼。 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太太告诉她的是“计划有变,但齐欢取代花秀,请孟青按原计划行事”,也就是说,就算她没有联系上孟二,也不妨事。但如果真的任凭事态发展,太太就不再是太太,而是什么方大户的小妾了! 瓣儿急得跺脚,忽然灵机一动,问那大娘:“你家在哪里?带我去!” 这次大娘点了点头,推起了独轮车,要和她一道走。瓣儿哪里等得及,打听清楚街巷,一溜烟跑了。 到了那大娘家,问问周围人,也许有人见过孟二呢? 可不能傻等,总得做点什么! 瓣儿运气奇佳,竟真叫她撞上了孟青! 原来那大娘家就在孟青的住处附近,今日是花秀的出嫁日,孟青也有些不放心,就从家里出来,信步来到大娘家,想再探听些消息。 “孟二!”瓣儿街上遇到孟青,又惊又喜,直接流了一脸泪,哭着喊道,“快、快救救我们太太!” 孟青一看到瓣儿的神情,就感到事情不妙,定是徐家发生了什么变数,叫这小丫头急得直接找上门来了! “花姨女乃女乃上吊了,怎么也不醒,太太要自己代替姨女乃女乃,去方大户家!” 孟青一听瓣儿此话,连忙向徐家的方向走,他要阻止齐欢,再晚一会儿,方家的轿子就来了! 到了徐家,孟青才发现徐辉祖在家,他一时情急,倒忘了男女大防,但事情紧急,他又怎能不见齐欢一面呢? “瓣儿,你去传话,只说孔二前来拜访。”好在孟青是徐辉祖的债主,借着讨债的名义上门,也能说得。 孟青在门口站了不一会儿,徐辉祖就满头大汗地迎了出来,“贤弟!令兄的人日日催我,我不会赖账的,今儿我们家有事,不方便,还请贤弟给愚兄一个面子,到了晚上,我自然会把银两送到府上的!” 孟青笑道:“我那个大哥为人粗鲁,倒是给徐大人添麻烦了。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赌债之事,我已经与大哥说好,可以宽限几日,要他不要把徐大人催得这样急。” 徐辉祖一听,心下一喜,就将孟青迎了进来。 孟青心知自己抛出去的这个条件果然令徐辉祖上了钩。他们的目的是坐实徐辉祖的典妾之罪,而不是催讨赌债。 徐辉祖将孟青迎到上房,吩咐翠眉看茶。翠眉早就从瓣儿那里得到孟青上门的消息,又告诉了齐欢,齐欢匆匆写了几个字,让翠眉捏到手心里,趁机塞给孟青。 孟青一边与徐辉祖,一边借着起身欣赏屋里的摆设,看了看翠眉趁倒茶时塞给他的纸条。“一切照旧。”娟秀的小楷,写出了齐欢的决心。 孟青心下暗叹,感到齐欢的性子,也实在是执拗。他匆匆上门,不是被这样四个字打发就完事的,怎样也得找机会见齐欢一面才好。 孟青着急,徐辉祖更着急,西厢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房他正忙着梳妆出嫁,这会儿他哪有待客的心思?虽然对方是一片好意,要为他宽限还债之日,可眼下却实在不是时候! 两个人正一边保持着面上的客气,一边暗暗着急,碧海出来说道:“太太请老爷进去。” 徐辉祖如同得了大赦般,差点没跳起来,丢给孟青一句“贤弟略坐,愚兄少陪了”,就匆忙去了内院。 从内院待了一会儿,徐辉祖又回到外院,模着头笑着说:“贤弟,家里的确有事,我现在要马上出门……” 孟青立刻站起来,“那小弟也不打扰了,赌债之事,徐大人不要着急,慢慢凑齐就好。” 两个人打着哈哈,一起出了正门,徐辉祖心急火燎地走了,也没发现孟青就站在原地。 瓣儿冒出来,看看两边没人,连忙将孟青又引了回来,直接前往内院。 看来是齐欢使计支开徐辉祖的,也不知道这徐辉祖会离开多久,他要抓紧时间! 看到齐欢已经打扮好了,穿一身嫁衣,两边的丫头都一脸哀伤,孟青的心里就像被谁打了一拳,隐隐作痛。 “娘子万万不可……” 孟青刚开口,齐欢就打断了他。 “孟不要再劝我,我意已决。别说只是损坏名节,就是拼一个死,我也要让徐辉祖背上这个罪名。”齐欢平静地说,“我的耐心,已经全被磨完了。我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放心,只等我嫁第二日,你就去方大户家,说出此事,叫他告官!” 孟青看齐欢一脸坚毅决然,知道劝阻的话,是万难开口了。他心思飞转,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道:“若是娘子一意孤行,那小生也只好舍命相陪了!娘子也放心,小生会保你清白!小生现在就去告官!” 齐欢紧咬嘴唇,如果现在就去,能坐实徐辉祖典妾之罪吗?方大户会不会同意告官?毕竟他还没真的得到小妾。官府那边,孟青上下打点得怎么样了?忽然提前,那通判会不会生烦? 如果现在就去,一切的计划都会被打乱……但她或许会保住清白…… 其实她早就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剪刀,就算她到了方家,也不会让方大户碰自己的。 真是险中之险、将自己逼至绝境的计策,走到这一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再也回不了头的。 就在齐欢沉默不语、心思飞转之间,传来瓣儿的大喊声:“老爷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孟青连忙离开正房,通过后罩房从后门离开,只来得及给齐欢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齐欢正襟危坐,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 徐辉祖是出去给花秀请大夫的,他没有心思找什么好手,街边药铺随便拉了一个就赶了回来。 所有事都赶在了一起,徐辉祖和大夫前脚刚来,方大户的轿子,也吹吹打打地进了徐家房门。 ***** 徐辉祖看着齐欢坐上轿子,离开了他,留下的最后一个表情是一抹无奈而温柔的笑容。 徐辉祖的心里,隐隐生出些疼痛。 这个妻子,真的是很好啊! 送走齐欢不久,徐辉祖就迎来了中人和买主。徐家的这座二进宅院,连带家具摆设,以二百两纹银被典当了出去。 花秀被大夫施过针灸之后,终于缓了过来,喉间一道紫红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她也因此喉咙沙哑,有如破锣一般。 齐欢和她的三个丫头走后,徐家只剩下徐辉祖和花秀,还有那个小厮小柿子。 三个人赁了一个小院子,赶在晚饭前搬了进去,徐辉祖去了一趟孔家,将赌债还清了。 又是因为赌钱,徐辉祖连房子都没了,徐辉祖躺在房间里的一张平板床上,心里十分郁闷。 自己年不过三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别的男子,像他这个年纪,也有未曾成家立业的,可他却娶了一门不错的亲,拥有房产良田,正是青年才俊啊,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一无所有了? 不是说过再赌就剁手吗?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徐辉祖也没能感叹太久,晚上敲了一更不久,就有两个皂衣衙役找上了自己。 “徐辉祖是吧,有人告你典妻,去衙门走一趟吧!” 徐辉祖还待分辩,又亮出身份,他可是都司断事司断事,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派人捉拿自己,还要拿索子套他! 那两个衙役却不管这一套,其中一个居然还文绉绉说出一句文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人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若大人无罪,知府大人自会还你清白。” ***** 知府刘大人选择晚上升堂,是因为李氏。 “她一个弱女子,被丈夫逼着卖给别人,已经够委屈了,老爷难道还要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面,让那些贩夫走卒都看遍?她这样的女子,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可是活都不用活了!不说她境况堪怜,别忘了她不仅是徐辉祖的妻子,还是国公府的嫡女呢!” 刘大人也觉得说得有理,平时对那徐辉祖也无甚好感,此人吃喝嫖赌无一不做,能力也平平,偏还总想着巴结于他,又不风雅,实在是无趣。 再加上通判也说这种案子最是好断,那方大户吃了这个亏,气得一叠声喊着不管银钱,只要出气,所以就算徐辉祖是个官,方大户也准备使出“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手段,坚决把他告倒。 所以虽然人还未曾送到方家,方大户是半路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拿着婚契告上了衙门,说自己是证据确凿的。 刘大人既有油水拿,又可以卖和下属面子,于是就心情不错地在大晚上的升了堂。 也算是破了一回例。 徐辉祖被衙役带了上来,苦主方大户也黑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婚契。 按说这个案子是非常清楚的,刘大人只要判个典妾之罪,打徐辉祖八十板子就完事了。可徐辉祖却非常不服气,又仗着自己是武官,是都司的人,刘大人是文官,也管他不得,只说就算他犯了法,也是都司发落。 刘大人被徐辉祖的愚蠢搞得哭笑不得,就一心想打一打徐辉祖的脸,也不管规矩章程了,连夜派人去指挥使马大人家,拿回了一句话:“徐辉祖从即刻起被革出断事司,永不叙用。” 说起马大人,对徐辉祖的表现也是十分不满的。都司是什么地方?一省最高军事机构,居然被一伙讨赌债的三番两次堵了门口,尤其是最近一次,居然是牙行那帮三教九流,成何体统! 全都是徐辉祖那家伙搞出来的!谁不赌钱?他马大人没事也要打打马吊呢,可谁像他那样?又输房子又输地的,后边居然连亲都要卖了?卖也就卖了吧,居然还能被人告官! 简直是都司的耻辱! 就算刘大人不派人来暗示,他也要处理徐辉祖,这下正好给刘大人个面子,也算卖他个人情。 就这样,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徐辉祖又在同一个夜晚感受到了丢官的痛苦。 上堂之前还是武官,案子还没判,一盏茶功夫,他就是平民了。也不能站着了,见到知府老爷得跪着,先前也可以不用刑,现在用不用,就要看知府老爷心情了。 而知府老爷,明显是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的! 徐辉祖深知自己处境大大不妙了,为求自保,他倒也生出了一门急智,跪在地上大喊着:“冤枉!冤枉!婚契上写的是花秀,但出嫁的却是我太太齐欢!而且人不是没到家吗?这门亲事,没做成!我没犯罪!” 方大户恼道:“怎么没做成?你没收我的聘礼银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那些事?分明是你那姨娘怕事,上了吊,你没了人,又把结发妻子推了出去!” 徐辉祖心一横,口无遮拦起来,“这是我那见利忘义的妻子的主意!”心里却有些疑惑:那方大户怎么连花秀上吊都知道? 眼角却撇到有人走到方大户身边说了几句话,看身形有些熟悉,抬眼一看,徐辉祖惊得直接喊起来:“孔二?你?” 孟青笑笑,对徐辉祖拱了拱手,“大人……哦不,你认错人了吧?我是方员外请的讼师,姓孟名青。” 徐辉祖心下电光火石般一转,立刻明白了所有关节,咬牙切齿骂起来:“好啊!你这无耻之徒,居然敢暗算于我!”说着就要扑对着孟青施展拳脚。 “肃静!”知府刘大人鼻子都要气歪了,这个徐辉祖以为公堂是什么地方,能容他随意胡闹吗?立刻给了下面一个眼神,就有人将徐辉祖死死按住了。反正这个徐辉祖也不是官了,看他还怎么耍威风! “大人,我冤枉!我是被人骗了!”徐辉祖大喊道,“被这孟青骗了!他先装作什么贵,骗走我的银子,我为了还债,卖房卖地,连都卖了,好容易凑齐,他竟撺掇对方告我!” “哦……”孟青意味深长地附和道,“果然是卖了的,”又朝上拱手,“大人明鉴,人犯已经招了。” “不是这样的!”徐辉祖后悔自己怎么一着急,把真相说出来了,决定把事情全推在齐欢身上,反正这个妻子对自己是百依百顺,她一定不会拆穿他的,再说本来也是她自愿,他也没有逼她。“是我那婆娘!我那婆娘贪图富贵,主动要去方家的!和我无关!” “那就招徐太太来与人犯对质好了。”孟青笑道。 刘大人点点头,说了声“传证人!” 齐欢被带了上来,早已月兑掉嫁衣,换了普通的细布衣裳,脸上不施脂粉,不插钗环,十分素净,经过徐辉祖时她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照例露出一个柔顺乖巧的笑容,仿佛在对徐辉祖说:“老爷你放心,妾身不会出卖你的。” 徐辉祖心下大定,他就知道,这个妻子是他徐辉祖最好的一件宝贝。这次他月兑了罪,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民妇徐齐氏,见过大人。”齐欢跪了下去,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说:“我夫君说的话,皆是胡言。他先卖妾不成,又将民女典卖于人,实是典妻之罪。” 徐辉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一脸惊讶地看向齐欢。 齐欢也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自始而终的微笑。 她用一只手轻轻挡了半边脸,肩膀一动一动,从刘大人的角度看,还以为她是为夫君感到悲伤,在哭泣。 只有徐辉祖看到了她做的口型:你、去、死、吧。 (还是没写完……嘤嘤。这场大戏实在是不想仓促完事,徐辉祖虐了齐欢快50章了,一章就把他ko我实在是不爽。还请大家支持猫空,上架后也一如既往,请购买正版,让我更有动力为你们写作。) 第50章 义绝 “民妇徐齐氏,本官命你将所知之事,全部道来,不得隐瞒!” 刘大人“啪”地拍了下惊堂木,本来就不很吵闹的公堂这下更是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到了齐欢身上。 齐欢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内侧。那血腥味现在她已经很熟悉了,疼痛使她清醒,使她感到所有事情,正一步一步朝着她的谋划前进,在这种绝对的掌控中,她甚至感到了一丝亢奋。 她知道身边的徐辉祖正在恶狠狠地看着她,在心里千遍万遍地诅咒她。若不是在公堂之上,又被两个衙役死死按住,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跳起来,抡起拳头向她身上招呼。这一次,她他是不会留情,要把她往死里打的。 可是他没有这个机会。 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将她欺凌、将她侮辱、将她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换她了。 ***** 柔和清晰的女声在公堂上响起来,所有人都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软弱无助、楚楚可怜,说到不堪处,哽咽难抑,唯有珠泪滑落纷纷。饶是那些见惯此类场面的衙役,也不免心中动容,更不要提一向以清雅文人自居、心怀怜花惜柳之意的刘大人了。 “徐辉祖,”刘大人深深为齐欢打抱不平,听完齐欢的哭诉之后,压低嗓子,而不是提声怒喝,“你可知罪了?” 熟悉刘大人的幕僚衙役都知道,这位轻易不动怒的刘大人。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真正动了气了。 徐辉祖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他忽然生出蛮力,甩开压住他的衙役。扑向齐欢,“是这贱妇害我!你只说我要卖你和卖姨娘,你怎不说这是你的主意?不是你出的主意,我怎能想到这一层?” 齐欢惊慌地连连后退,徐辉祖在被衙役重新压住之后,齐欢还是怕得浑身颤抖,战战兢兢说道:“老爷,妾身怎样也是清白女子,怎会自损名节。想出这样的计策?是老爷硬逼,妾身若是不答应,老爷还要将妾身当奴隶发卖!”齐欢转向刘大人,哭诉道:“还请大人明鉴!民妇句句属实,若有欺瞒,教民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齐欢誓发得毒辣,连徐辉祖都吃了一惊。 这娘们儿,心真狠!往日怎么就错看了她?原来那温柔笑容的背后,却是一颗歹毒的心! 徐辉祖又恨又悔。挣扎着又要扑向齐欢,刘大人立刻扔下一支令签,“给我上刑!” 两边衙役早就看不惯这个欺凌弱女子的徐辉祖,一看刘大人发了令。立刻就动作娴熟地将徐辉祖架了起来,大棍子直接就朝他下半身招呼,直打得徐辉祖鬼哭狼嚎。 “聒噪!”刘大人甩甩袖子。他可是斯文的读书人,怎么能听得下这种声音。 立刻又有衙役拿着小竹板走到徐辉祖面前。噼噼啪啪就掌起嘴来。十几板子下去,徐辉祖牙都被打掉好几颗。一张脸肿得像猪头一般,哪里还说出话来。 就在徐辉祖受刑之时,刘大人判决了此案。 “人犯徐辉祖,利欲熏天、薄情寡义,为敛财而典卖妻妾,其情可诛、其罪难赦,应予重杖八十,所得聘银一百两返还苦主方大本;该犯喧哗公堂,不敬知府,予重杖二十,枷号七日;其妻徐齐氏与之义绝,即刻生效。” 方大本对这个判决不大满意,还想嚷嚷,孟青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张了张嘴,不甘心地又看了齐欢一眼,低了头,垂了手,算是接受刘大人的判决了。 徐辉祖被打得血肉模糊,虽然听到判决,心里十万个不服气,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开口争辩了。再说刘大人对他算是恨之入骨,不过是喧哗公堂,居然又加上二十大板,还要让他戴着几十斤的枷锁在牢房里过七天!到时候他还有命出来吗? 徐辉祖看着正跪在地上向刘大人叩头的齐欢,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畏惧。 这个日日与自己同眠共枕的温柔妻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谋划于他的?难道是她治倒了红云之后?那她到底忍耐了多久?那张笑脸的背后,原来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与仇恨啊! 徐辉祖浑身疼痛,感到自己的下半身都要散架了,嘴里不多的牙齿也上下磕碰起来,他害怕了。 他害怕齐欢了。 他伸出一只手,挣扎着伸向齐欢,口齿不清地想请求她的原谅,“欢儿,救、救救我……” 齐欢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端端正正地跪着,脸上带着不变的笑容,代表她的柔顺,一双泪眼,写尽了她的苦楚。这样一个妙人,难怪能轻松获得知府上下的同情呢……可她却是怎样的其心甚坚、其志甚远,为了告倒他,不惜连自己都当做棋子算进去! 这样的人,穷尽徐辉祖一生,也从未遇见。 徐辉祖又惊又骇,除了求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齐欢只是跪着,看都不看他一眼。 直到他被架了出去,关到了狭窄潮湿的牢房里,戴上了几十斤的木枷镣铐,徐辉祖的恐惧,到了极点。 他想起了齐欢对他说过的那句无声的话。 “你去死吧。” 她要他死。 徐辉祖对此深信不疑,关到牢房第一夜,就哭喊着有人要杀他。他下半身皮开肉绽,加上天气炎热,牢房又潮湿,不出一晚,就发起高热,更加胡言乱语起来。 徐辉祖身边无人,小柿子一个半大孩子,根本就不经事,花秀又是个伤者,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与齐欢一个鼻孔出气?就是花秀来看他,给他吃的喝的。他也不敢接。 狱卒们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哪里管他死活。因而徐辉祖在牢房的第一夜,大半条命就几乎交代在这里了。 第二日徐辉祖正半昏半醒之际。忽然听到一把轻柔的女声。那声音就仿佛山间泉水,轻轻拂过他的心头,让他感到舒适无比,只觉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几分。 可那舒适随着他心智的清醒,立刻就消失了。 因为他听出来了那把声音的主人。 是齐欢! 徐辉祖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昏暗的牢房里,缓缓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头上戴着高高的金丝八宝攒珠髻,身上穿着缂丝红地粉彩牡丹潞绸长褙子,下着湖色撒花洋绉裙,裙边系着宝蓝宫绦、流云百福羊脂玉佩。 齐欢嫁给他一年,他从未看到如此她盛装打扮、眉目妍丽。 他的发妻齐欢,成亲那天瑟瑟缩缩,令他生厌,成亲之后软弱无能,令他生烦。住在柴房默默无闻,令他遗忘。直到有一天,她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清丽柔顺。楚楚可怜,他以为是这小女人开了窍,一心要讨好他、倚赖他。以他为天,为自己讨得一角周全。 她做小伏低、她忍气吞声。她百依百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依从。和那些柔弱女子一般,靠着撒娇,讨得男人欢心,是一根没有骨的藤蔓,只能依附在他这棵大树身边。 那时的她,眉毛是平的,眉梢微微向下垂,就算是笑,也总有点无奈和委屈的样子,让他生怜。穿的衣服也不张扬,几乎没有绣花,也少见丝绸,她总说她喜欢素净些的,他都信了。 原来一个女子的容貌,是会随着气度改变的。 眼前的齐欢,眉毛高高地扫向鬓角,丹凤眼的眼角也向上吊,再也不是那低眉敛目的乖巧模样,她就这样由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扶着手,像一个得了江山的帝王,居高临下,在欣赏她打败的俘虏。 徐辉祖若是有一丝风骨,也不该对她低头。她从很早之前就在算计他,她要他死,她也明白无误地说了,若是他还是个男人,还是他的丈夫,他就该拼着这条命,和她同归于尽,最不济,也该咬她一口! 可徐辉祖却只是害怕。 这个在齐欢面前一贯耀武扬威的男人,失去了他的所有威风。 “欢儿。”徐辉祖可怜兮兮地唤她,“你把我折腾得也够惨了,看我与你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救我出去吧。” “呵。”齐欢尖锐地笑了一声,头上手上戴的饰物,晃痛了徐辉祖的眼睛。 “老爷想得真美,妾身打扮成这样,买通狱卒来看老爷,不是来救老爷,而是来刺激老爷,要老爷难过的,就像对那个红云。”齐欢又笑一声,“妾身对敌人,一向都是做尽做绝,绝不留情的。红云不过是害死了妾身的孩子,占了妾身的位置,妾身就将她远远地发卖了,老爷侮我辱我,欺我凌我,殴我打我,老爷猜猜,妾身要对你做些什么,才能略消妾身心头之恨呢?” 徐辉祖知道齐欢对他痛恨至极,但为了保命,也顾不得许多了,竟对着齐欢磕起头来。只是他重伤在身,又戴着重枷,那头磕得很不像样,只磕了两个,徐辉祖就疼得龇牙咧嘴起来,“你还没消气吗?我都这样惨了……” “哈哈。”齐欢笑得刻薄尖利,“没有,没有!我不会消气的,徐辉祖,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又是谁?我的命几次三番差点葬送你手,你把我当人看吗?你可曾敬我护我一丝一毫?现在你落了难,是我一手导致,我又为何要助你逃出生天?” “你、你……你这个毒妇!好狠的心肠!”徐辉祖只觉恨意难当,对齐欢的畏惧和求饶之心迅速被愤怒取代,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绪,破口大骂起来。 “哼。”齐欢嗤道,“你若是一直朝我磕头求饶,我倒能敬你三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在困境能忍辱负重,也算是有些手段!没想到我不过出言相激两句,你就露了原形!” “你别以为你现在就得了意,就你那名声,日后必不会有好日子!你以为你能在济南府站住脚?谁不知道你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徐辉祖豁了出去,只觉越骂越痛快,“还是你想回国公府?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国公府才不会要你这个残花败柳!” 碧海一听徐辉祖这话,向前迈一步就要张嘴为齐欢争脸,却被齐欢拦住了。“日后你有的是机会替我说嘴,今天我要自己来。” 徐辉祖冷笑道:“哼哼,不管你说什么,大爷我都不会听!不过是一时的落魄罢了,大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齐欢却平静地说:“老爷倒是好骨气,只愿老爷到死之时,也保有这份风骨。” “你怎知道我必死无疑?”徐辉祖气得嚷起来,“我偏要活着,好好活着!” “是呀老爷。”齐欢接住话,“妾身也想让你好好活着,不然你第二日就被揉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我已经给了狱卒银钱,老爷不会再吃发馊的牢饭,但棒疮药却是断不能给老爷的,妾身还想看看人肉长蛆是什么模样呢!” “毒妇!贱人!”徐辉祖狠狠骂起来,牵动身上伤口,不禁惨叫连连。 “老爷。”齐欢走近一步,直直看向徐辉祖,对他露出一个再甜美不过的笑容,用清丽的嗓音轻声说道,“妾身是毒妇、贱人,也是拜老爷所赐。妾身惟愿老爷好好活着,活够七天。出来后,老爷身上有棒伤、枷伤要治,有聘银要还,却无官职无家业,就连你赁下的那座小院,也被妾身以更高价钱抢到了手,所以你也是无处可去的。老爷定要疑问妾身哪里来的银两,老爷怕是忘了历城县的赌神小娘子一事吧?那小娘子不是别人,就是妾身啊。妾身早在老爷第一次欠下赌债之时,就积攒下千两白银。只是妾身一心要老爷走投无路,自然不能将这些银两拿出来了。妾身一步步将老爷逼到如今田地,就像当日,妾身被老爷逼到最后一步之时。老爷是否有妾身的运道,能够绝地重生呢?不过老爷放心,妾身做事,一向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老爷出去后,若是果真有了出路,妾身怎样都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令老爷重新山穷水尽的。老爷,妾身不会让你痛快地死,但也不会让你舒坦地活。” “你、你……”徐辉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老爷保重,妾身与你诀别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齐欢扶着翠眉与碧海,莲步轻缓,摇曳生姿地离开了牢房,离开了那片昏暗。 她的袖子里,收着一份文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她齐欢,不再是徐家之妻了。 她终于得偿所愿,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与徐辉祖义绝,回复了自由身!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什么徐齐氏、徐太太,她是齐家的女儿齐欢!(未完待续……) ps:推荐容自若的《医宠成婚》,重生小娇医,带着包子寻爹记~ 顺便给我自己求月票~~~捂脸。 第51章 乱点 伴随着徐辉祖在身后的声声凄号,齐欢稳步踏出牢房,经过狱卒时,她以眼神示意翠眉,后者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递上去。 “劳烦大哥了,这点银子拿去打酒吧。”翠眉笑道,“牢房里那位,还请好好照管。” 狱卒一看手中那银子,是一锭五两的元宝铰了小半边,怎样也值二两了,暗叹这小娘子出手着实大方。 来之前就给了他一锭元宝,让他给那犯人置办饭菜,却又不让他提供医药,连酒也不许。刚刚听那小娘子与犯人的对话,才知道原来给他饭菜并不是要救他,却是要让人活久点,好生受那棒疮之苦呢! 啧啧,真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不过那狱卒也知道牢中之人犯的是典妻之罪,也难怪人家要报复了。 一点饭菜值得了什么钱,下剩的还不是他的?更何况小娘子出去时,又让婢女单送了他一份银钱。 那狱卒收了如此好处,自然会照章办事。他在这大牢里当了多年差,见惯落井下石、斩草除根之事。这小娘子虽手段阴毒,到底不曾伤人性命,其实就以她出的银两,他有的是招数让这犯人不出三日就一命呜呼。 别说是这种戴着重枷、受过杖刑的人犯,就是好好的大活人被关进来,只要在晚上睡觉时将那盛满了黄米的口袋放在胸口压上三天,也是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了。 不过人家小娘子明显不想要了前夫的命,他也不会多管闲事。袖好银两,那狱卒笑着将齐欢主仆迎出去,回到牢房看到徐辉祖已经不再痛骂,而是换成痛哭,不禁很是嫌弃此人,远远地吐了口唾沫,“呸”了一声就离开了。 ***** 齐欢走出牢房,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走到李所在的内院,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幸好翠眉碧海一直在她身边。稳稳将她扶住,不然险些摔倒。 她只觉心跳得又快起来,连带着头也隐隐作痛,想是连日忧思多虑之故。之前有要事在身。凭一口气吊着精神。还不觉什么,现下大仇得报,齐欢的身子反倒先撑不住了。 翠眉连忙从荷包里翻出一枚参片。给她含住,又说道:“不然直接回去吧,就不去见李了。” 齐欢含着参片,用力按住胸口,深深喘几口气,脸上立时就见了汗。 碧海用帕子擦着她的额头鬓角,一脸心疼,“姑娘先回去吧,这个样子,就是去了李那里,也没精神的。” 齐欢摇摇头,“已经和李约好今日见面,怎好失约呢?你们扶我到那边先坐会儿,我养养力气。” 翠眉碧海无奈,只得扶着齐欢走到荷园一角的凉亭歇息。 正是初夏时节,荷园景致极佳,园中池塘荷花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却在早已绽开硕大花瓣,粉色的荷花配上碧绿的荷叶,令人心旷神怡。 坐在凉亭石凳上,微风轻拂心间,齐欢稍稍好受了些。正要整理下衣裳起身离开,却见到凉亭前不远一处石桥上,走来一位头戴紫金冠、身着藕荷色圆领袍的少年。 翠眉和碧海连忙将齐欢挡在身后,齐欢也低眉敛目,做出退避的姿态,心下却大感疑惑:此处乃知府大人家的内院,外男不得擅入,此人竟堂而皇之穿过花园,难道是知府大人的亲戚? 据她所知,知府大人在这里上任,只有内弟跟了来,难道此人就是孟青说过的崔小郎? 想到此处,齐欢忍不住好奇心,通过两个丫头的身体缝隙望去,想打量一下那位,却不想一下与对方视线相对,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竟充满厌恶之意。 原来那少年,竟从看到她起,就一直毫不避讳地在盯着她! 齐欢有些恼怒,收回视线,只等那少年经过,这才带着翠眉和碧海前往上房。 上房早有丫鬟站在门外迎接,看齐欢到了,忙忙打起帘子,刚走进东次间,李就笑着迎了出来,“倒是来晚了,你也是胆大,竟还要去牢房看那恶人。难不成你还不我家老爷?” 齐欢由李引着在炕边坐下,李则月兑鞋上了炕,丫鬟端了茶盅来,给二人奉了茶。 齐欢说道:“那人折磨于一年之久,不去亲眼看看他的惨状,总也难消心头之恨!”说到最后,喉间就有些哽咽,是她故意装出来以博李同情的。 李果然露出黯然之色,叹气说道:“也是苦命之人,好在已是事过境迁了。”又关心问道:“今后可有何打算?” 齐欢说道:“自然是回国公府。” 李微微一笑,忽然转了话题,叫齐欢尝尝她刚得的新茶,齐欢赞了一回茶好,李这才试探着问道:“才刚过来,可曾在园子里见到别人?” 齐欢心里一动,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仍是恭敬答道:“倒是远远地看到一位少年经过,却不知是谁。” 李呵呵笑了起来,神情亲昵,“那是我弟弟,姓崔名佳,今年十八岁了。” “哦。”齐欢赔着笑,顺手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了。要是她没猜错的话,李这是给她做媒来了。 也……太快了吧! 果然,李等齐欢放下茶盅,就拉了她的手,用比往日温柔一百倍的口气对她说:“论理,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话,该找个媒人先到京城你娘家,得了你父母点头,再和你说。可京城离这里太远,一来一回的。误事不说,就怕没的错过好姻缘。我想着,你虽不是完璧,却与我弟弟正好相配。别看我弟弟未及弱冠之年,年初也是成过亲的。只是我那弟媳是个没福的,嫁两个月就去了,可怜我弟弟孤零零一个人。”说到此处,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表示很伤心。 “你与那徐辉祖义绝,以后可该如何。还是应早作打算。”李拉着齐欢的手犹嫌不满足。另一只手又拍了上去,情真意切地说,“这女子不比男子,成了一次亲。又和男人分了。有那不开眼的。就说是残花败柳,以后可再难有好归宿了!我是真心喜欢你,把你当亲妹子看。所以才为你做这个媒。我爹娘去得早,只剩这一个弟弟,活龙般的养大,生得也好,行事也有礼,有多少人家上门求亲,我总没看上。你虽是嫁过人的,我却不是那死搬教条之人,只看好你的模样与性子,一心想给你寻个好出路。我知道这种事你虽经了一次,到底害羞,你也不用说什么,若是愿意,点点头就好,我保管给你办得妥妥的。咱们成了正经亲戚,还怕你在这济南府里没有倚仗?” 齐欢听完李的一大长篇话,感到对方手心里的汗湿气息,知道李是极想做成这门亲的。而且从李的角度看,她是高攀了的。李一向喜欢站得高高的,扮演她的救世主角色,说是帮了她,倒不如是满足自己的成分更多一些。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接近李,也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这一次,她怕是要叫李失望了。 她不想再嫁人了。 别说是什么崔小郎,就是给她个藩王宰相,天王皇帝,她也不会再嫁为人妇了。 她对婚姻、对男女之情,因这一次的惨痛经历,早就绝望透顶。 她只想回到国公府,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齐欢借着喝茶,不动声色地推开李的手,温柔笑道:“谢好意,事事处处为着想,教不胜感激。只是婚姻大事,却是做不得主的,要回家禀告父母为是。” 李甩了甩帕子,像是早就料到齐欢会这样说般,立刻笑着接道:“这是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规矩一丝也错不得的。我才刚也说了,你家在京城,离济南府八百多里,一来一回的,也要好几天脚程。你不知道,我弟弟是个淘气的,从来也没个定性,不让他先成了家,怕是立不了业。趁着他还在济南府,你也在,你们先交换个信物,算是把这门亲定下了。然后我们按部就班,我去请媒人,你回家禀告父母,岂不是两相方便?” 齐欢干笑一声,感到有些棘手,旁边碧海心直口快地插了嘴:“不知,我们姑娘回去后,一言一行自然是代表了英国公府脸面。虽是想了个万全的主意,可若是有心人传出去,怕是会以为我们姑娘私相授受呢。到时候因京城和济南府隔得远,又说不清,好事都要变成坏事了。不如忍耐些,我们姑娘即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碧海话说得太直,齐欢担心李脸上挂不住,连忙呵斥:“我和,怎有你插嘴的余地?哪里学来的下|流淘气!” 李脸上果然有些不好看,仔细一想碧海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忽然想到齐欢这一回去,就恢复国公府长房嫡女身份,若是嫁给弟弟,日后还怕弟弟没有前程?就连她家老爷,也可以仗着这门亲事活动活动。之前她只想这齐欢性子和软,被前夫欺凌成那个样子也不敢反抗,想来是个好拿捏的,比弟弟许的第一个要强太多,到时候家里全是弟弟说了算,也不至于那混世魔王又闹出人命,却忘了齐欢其实身份赫然呢! 李越想越觉得此事甚妙,只是遗憾两家相隔甚远,老爷又是刚到任上,怎样也要熬过三年。不过弟弟若是娶了齐欢,倒不必留在济南府,直接去京城好了…… 李心下忽然豁然开朗,拍着手笑起来:“瞧我这不经事的愚笨脑子,若是如此,只叫崔佳护送姑娘回京便可了,让他带着我的信直接去府上提亲好了!” 齐欢努力止住嘴角抽搐的冲动。 好好的,怎么就赖上了一贴揭不下的狗皮膏药? “这……怕是不好吧,男女有别……”齐欢只好寄希望于男女大防。 李却被自己的急智倾倒折服,已经一连串地安排起来。“不妨事不妨事,到时候你坐马车,崔佳骑马跟在你后边,你又不是一个人,总有丫头婆子跟着,崔佳身边也有一个小厮。男女的事,不要想得那样局限,若人人都想着男女大防,那咱们女子,还真个不出门、不与男人了不成?再说你一个弱女子独自上路,多有不便,也要有人护送才好。崔佳虽年轻,却也学过武艺呢,普通毛贼是动他不得的。” 再推月兑下去,就是不识相了。 徐辉祖还关在牢里,齐欢还身处济南府,她是不会在此时得罪李的。 齐欢只好站起身,对李行了一礼,“如此,只好劳烦了。只是先前所提之事,实在无法做主,只等家父母裁夺,还请谅解。” “好说好说。”李心情极佳,“才刚也是我考虑不周,你那丫头虽嘴快,却也有几番见识。”说着就瞟了一眼身边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会意,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碧海,“我们赏你的。” 碧海连忙跪下来道谢,李心不在蔫地让她起身,心里不停盘算:齐欢虽是国公府长房嫡女,却是成过亲的人,不是她看上齐欢,谁能再给她说媒?还不是在娘家孤老一生。齐欢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难道真就甘心于此?不过是女孩子家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答应罢了。让崔佳跟着去了京城,找到国公府一说此事,她父母岂有不允的?难道也愿意女儿在娘家白吃饭受人嘲笑? 想到这里,李又着起急来,恨不得齐欢立刻就启程前往京城了,于是问齐欢:“你什么时候回京?这边可还有什么甩不开手的事?只管告诉我。” 齐欢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收拾一下,另外国公府那边,也要派人送信。” “定好了什么时候启程就打发人告诉我。”李急急说道,口气里竟带了三分命令。 齐欢压抑住心中的不快,笑着称是。 又和李寒暄几句,齐欢就告辞了,离开时又在二门处遇到那崔佳崔小郎。后者还是像之前那样,死死地盯着她,目光相当不善。 齐欢心里也有些腻烦,理都不理崔佳,只由翠眉和碧海扶她上骡车。 她马上也要十八岁了,按理比那崔小郎还小些时日,可她总觉得对方是个半大孩子,心智很不成熟。 她猜到崔佳已经知道他们被李乱点鸳鸯谱了,可能是嫌弃她的名声,崔佳对她很不满,所以也不尊重她,目光里就充满肆无忌惮。 可他以为她就很愿意被拉郎配吗?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多了去了,可哪能事事时时都挂在脸上?这种人在官宦之家居然活了这么大,还活得四体康健、没心没肺的,真是可恶。 她还有一泼溜子事要处理善后呢,哪里有空陪个小年轻玩什么风月,他要陪她进京,就让他陪着好了,半路跑了溜了也是他的造化,她才不管不问呢! ***** 徐辉祖赁的那座小院被齐欢用高价从房主赁了过来,一是绝了徐辉祖的后路,二是齐欢索性就和碧海翠眉瓣儿住在这里,左右也不会在济南府待多久,就不计较住处了。 刚进小院,孟青就来了,还带了两个人。 一个是宝芝,一个是醉春楼的锦姑娘。(未完待续……) 第52章 复盘 宝芝前日已经来过一趟,是齐欢特意托赵家的去醉春楼叫回来的。 按照原来的计划,花秀嫁到方大户家之后,宝芝就可以跟服侍照应。只等徐辉祖一下狱,孟青就会问明白花秀的意愿,若是愿意留在方大户家,那就做一门富足的小妾,若是不愿意,他自然也能说服方大户,将花秀放出来,怎样都会给她安排好。 可花秀在临了却上了吊,齐欢在情急之下顶替,孟青也只得将计划提前,立刻报官,好在事情还算顺利,不曾有所疏漏,只是因一时忙乱,却没人通知宝芝。 宝芝不明真相,还以为一切照旧,就在那天恭敬给锦姑娘磕了头,和她告别,离开醉春楼来到徐家,也不敢上前,怕叫徐辉祖看见,只远远看到迎亲的轿子离开芙蓉街,连忙跟了。 轿子只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竟是方大户本人,身边跟着~的是孟二,一行人吵吵嚷嚷就掉头往济南府走。 那轿子里的人也走了出来,宝芝定睛一看,竟不是她的姨女乃女乃,却是太太齐欢! 宝芝连忙上前询问,得知花秀上吊自尽,就好似天上一个大雷正中脑门顶,整个人都木呆呆不大会动了。 还是太太对她说:“人还没死,现下应该还在徐府,你跟着我们一道回去,徐辉祖马上就要被抓,我也要上堂与他对质,是顾不得你家姨女乃女乃了,你费点心。好生保着花秀周全,自己也要,不要叫徐辉祖看见,以免生事。” 她这才反应过来,坐上了方大户叫来的骡车。心里又痛又叹,又疚又羞。 痛的是,姨女乃女乃怎么就想不开,寻了短见呢?她和她说了那么多话,让她咬牙撑过这一关,日后自有她们二人的造化。姨女乃女乃却偏偏走了最不该走的一条路;叹的是。太太居然如此矢志不摧,姨女乃女乃不做这事,也没让她打退堂鼓,她竟然亲身顶了这个缺;悔的是。她当初不该那样对待太太。眼下这样忙乱。太太竟还想着她和姨女乃女乃,可见太太并不是凉薄之人;羞的是,自己平日里也算有点胆色眼识。却在大事来临之际,慌得手脚无措,真真是比不上太太! 一行人到了济南府,孟二与方大户立刻就去了衙门击鼓喊冤,齐欢也跟着去了,因她是女眷,又一贯与知府交好,被崔迎进了内院,只等升堂审案时,再做为证人上公堂。 宝芝跑着去了芙蓉街,却看到徐家那座二进院子已经易了主。她一路打听,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徐辉祖赁下的小院子。 也是事有凑巧,她刚找到那小院,徐辉祖就被衙役带走了,院门口站着小柿子,一脸茫然。 宝芝连忙上前,亮出身份,顺利得到了小柿子的信任,那孩子就像遇到了主心骨一般,将她迎了进去。 就这样,在徐辉祖下狱、齐欢与之义绝、找到他赁的这间小院时,花秀在宝芝的照料下,已经能喝一些米汤了。 赵家的早已找到房主,出了比徐辉祖交的房租高一倍的价钱,就让那房主撕了契约。房主也不是个笨的,那徐辉祖是犯了事的人,连官职都被撤了,这伙人摆明了是要徐辉祖不痛快,他又有银子到手,犯不着跟对方作对。 宝芝本想一直留在这里照顾花秀,左右她被孟二买回之后,是齐欢的人。之前一直不回来,是碍着徐辉祖罢了,可孟二却让她回去再陪锦姑娘一晚,说是锦姑娘的心愿。 于是宝芝就在第二日一早回到了醉春楼,而齐欢则在这一日一早去了知府,先去“探望”了徐辉祖,又去拜访了崔,到她回小院时,正好赶上孟青带了宝芝和锦姑娘回来。 宝芝告了罪,直接去里边照顾花秀,齐欢将孟青和锦姑娘迎进小院的堂屋,又吩咐翠眉去泡茶,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其实她的身体很不舒服。 虽然在荷园边坐了一会儿,静了静心,但和崔时,她还是时不时就会感到心慌气短,眼前也乱冒金星。 但孟青也好,锦姑娘也好,都是对她有大恩的人,她不能怠慢,说不得只好强撑。 饶是孟青细心,但齐欢有心掩饰,却也没叫他看出端倪。 三人坐定,喝上香茶,齐欢起身向二人郑重行礼。“与姑娘救我于水火之间,千金万金无法报二位大恩,只得厚颜说句大恩不言谢,若是来日二位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孟青连连摇手,示意翠眉扶起齐欢,笑着说:“言重了言重了。我也是受人之托,这套话,娘子还是见到正主再说为好。” 齐欢心里动了动。 沈眉山,只见过两次、遇过一面之人,为何要托他这生死兄弟相助于她呢? 若是她当面问起来,他又会不会如实相告呢? 另一边锦姑娘也没有受齐欢的礼,她今天穿得庄重了些,油绿色潞绸袄、秋香色百褶裙,梳着圆髻,包了一条杏色丝帕,鬓边插着两朵葱绿堆纱花,一支小巧珍珠簪,耳朵上一对红宝石坠子,就再无装点,那一双波光流转的妙目,在齐欢身上转了几转,掩口笑道:“小娘子的礼,奴是不敢受的。奴也是受人之托,不过正主也在这里,就是这位孟,你要谢,不要谢奴,就谢孟吧。” 孟青立刻又摇起手来,“谢来谢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也不是那讲虚礼的人,还请娘子不要客套了。” “话虽这样说,”齐欢又对锦姑娘福了一福,“也是要给姑娘赔个不是。为宝芝那个丫头。先前是我过于心急,间,不免惹恼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锦姑娘甩甩帕子,不在意地说:“这也没什么,宝芝那丫头合我眼缘,我确实不舍得她。她也跟我说过你们家的事,当日她对你有气,我是她主子,少不得要护了短。如今……”锦姑娘看看里间。口气有些发酸。“人家心里眼里的正经主子只有一个,我不算什么。” 孟青就劝起锦姑娘来:“你又犯那小气霸道的毛病了,看到什么好的,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就先占着。古董字画、首饰钗环倒也罢了。宝芝可是个大活人。你当初喜欢她,不就因为她忠主吗?这会儿你又犯起酸来。” 锦姑娘冷笑一声,眼睛斜着剜了孟青一眼。不客气地说:“我不过是感叹几句罢了,倒招来你这些话,我说过不放宝芝吗?那天你对我一说,我不是巴巴就把身契给了你?身价银子我都没要呢!” 齐欢看锦姑娘和孟青直接又不客气,偶尔还会露出小儿女之态,应该是关系颇为熟络的,心下大奇:不知道这位醉春楼的红牌,和那孟二是什么关系? 又不知道这孟二,到底在济南府认识多少人?交游也甚是广泛了!那位扮演牙行大佬的孔大她认得,是她去历城县赌钱时站在孟青身边那个青年,好像是叫雷五。当时他也说过“大哥急等钱用”的话,孟青也口称“大哥”,那就说明,雷五和孟青,都是那沈眉山的结拜兄弟? 还有那个在这次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方大户,为何就如此听孟青的呢?若不是孟青跟她打了保票这方大户是他们的人,也不能如此顺利就算计了徐辉祖。她光有一个主意的影子,具体如何实施,却都是孟青的计。 若不是认识了孟青,她怎能如此快地月兑身而退? 那孟青如此助她,说是沈眉山之托…… 齐欢神思恍惚,忽然感到心中大悸,眼前又金星乱飞,孟青和锦姑娘说了些什么,她竟一个字也没听到。 “姑娘?”翠眉知道不能再由着齐欢使性子了,连忙从荷包掏出一片参片递给齐欢,又笑着对孟青和锦姑娘说道:“我们姑娘这些日劳心费神,着实累着了,在崔那里,心悸了好几次,好容易挣扎到家呢。” 孟青连忙站起来,“倒是我们疏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一个是将宝芝送回来,锦儿虽舍不得,但日后她有了归宿,自能找到和她投缘的丫头,一个就问问小娘子何日启程回京,我也好写信给大哥,总算不负他托。” 齐欢按了按胸口,闭了眼睛喘几口气,挥手叫孟青坐下,“不妨事,我这是老毛病了,歇一歇就好。其实我也有些话想问孟,比如孟何以交游甚广,认识锦姑娘,也认识方员外,又何以与锦姑娘凑成赌局,骗那徐辉祖上当?不是我不,只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翠眉有些着急,附身低声劝齐欢:“也不在于这一时,姑娘何必逞强?” 齐欢却犯了倔,直接将那参片吞了,又喝了一大口茶,这才感到心口顺畅了些,眼前也清朗许多,对孟青说道:“我没关系的,就是你们不来,我这毛病也不会断。还请孟直言相告,以解我之惑。” 孟青看齐欢坚持,不好马上就走,只好坐了下去,心下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这小娘子的性子,可实在是固执!还有她这总要把事情查问个水落石出的执念,和他那位大哥何其相似!少不得要把一些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只是涉及到锦姑娘,那也是个难缠的主儿,不知道是否愿意呢? 锦姑娘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喝茶,心下也是一笑。 这齐氏小娘子,好重的心机! 说什么好奇心,说什么疑惑,还不是不他们,想把所有事情都知道清楚,拿在自己手里?这女人到底是哪里出了挑,竟入了恩公的眼,连孟二都为她鞍前马后、奔波不停。 不过既然是恩公要救的人,看在恩公面上,也不好就与她敌对起来,将来恩公知道了,没的让她落埋怨。她这条命,可是恩公救回来的。 当下锦姑娘心思一转,抢在孟青开口之前笑道:“娘子若是想知道那赌局,奴倒可以告诉你。”这话说完,自己又笑了一阵,这才甩着帕子说道:“其实也简单,不过是抓着那徐大人急于赌赢回本的心罢了。” 原来一切机巧都在那骰子里。 起先徐辉祖和孟青用的骰子是真的,所以二人才有赢有输,等到锦姑娘劝二人不要再赌,就顺手将那真骰子拿走,而孟青却不肯罢手,又从锦姑娘那里抢回骰子,这时那骰子就是灌了水银的了。 徐辉祖赌得兴起,哪里想到这其中的关节?等孟青连赢三次,为怕徐辉祖起疑,雷五装扮的孔大就上场了。将人带走之后,锦姑娘再将假骰子销毁,任凭徐辉祖闹到天边,也不占理。 “我说呢。”齐欢笑起来,“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我以为孟二赌技大涨了,原来是出了老千。” 这话锦姑娘就不爱听了,他们设计骗徐辉祖的钱,还不是为了这齐欢?虽然她也从中间得了几十两银子的彩头,可她一个醉春楼的头牌,这些银两也未放在心上。 当下锦姑娘就口气凉凉地说道:“娘子这话说的,赌场千变万化,谁能一直赢下去?要赢走那徐辉祖的所有银两,可不得使点手段?娘子是怪罪我们胜之不武?” 孟青连忙说道:“锦儿有所不知,这位小娘子,也是一手好赌技呢。我先前可被她赢走了两千两银子。” 锦姑娘撇撇嘴,显然是不,但也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对齐欢越发厌恶了。忍了又忍,暗自说了好几遍只是看恩公面子。 齐欢微微一笑,也不屑与锦姑娘争辩。“我从两岁开始就玩骰子听声辩点儿,四岁就和大人们一起上桌打马吊,六岁学象棋围棋、双陆骨牌,到的八岁,就连外祖父想赢我,都要动动心思呢!” 她倒是有那么一刹那想说出这种话争得一时意气,可又有什么意思? 只愿这锦姑娘别和她开赌局,这姑娘也是心高气傲的,要是当着她的面,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子,可是大大不美。 虽是帮了她的人,但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相对,看来她与这位锦姑娘,是做不成了。 尤其是在听到孟青为了圆场而说出的一句话后。 “娘子不知,这位锦姑娘,当年也是被我大哥所救,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未完待续……) ps:(魔性的章节名再次出没……好吧,我玩lol)(感谢阳光之吻、童诺儿、甘棠树下、即墨伦珊的打赏,非常感谢!)(求……月票推荐票啥的……) 第57章 阻拦 齐欢正和翠眉、瓣儿在用晚饭,驿站里提供的饭菜倒是不错,四菜一汤,饭后还有西瓜吃,可齐欢却没什么心思,她急着吃完了就叫住在隔壁房间的赵来宝过来商量买地的事儿呢。 京城不比别处,就算是京郊的地,称不上寸土寸金,也十分珍贵。一亩麦田,在山东不过二两,到了京城,就涨到四两,若是地段再好一些,四两都怕不止。 齐欢手里的银子七七八八用到今天,剩下一千五百两,只能买三百多亩地。先前那老农口里说的赵员外,百顷良田都只算小地主,三百亩只够齐欢做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地主婆。按照正常年景算收成,一亩收五斗粮食,一百亩就是五十斗,合五石。卖到粮行,好点的麦子一两三分,差一点就五分银子,取中间价算一石卖一两吧,一百亩不过五两,三百亩不过十五两。 这些钱在山东,够一个中等三口之家开销一年,若是在京城,拿到国公府,也不过是一个一等大丫头一年的月钱。齐欢在国公府时,每个月的胭脂水粉钱都有二两,光这一项一年也有二十多两,倒比她当地主婆还富有。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本齐欢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她虽在国公府不得宠,但吃穿用度从未短过,就是偶尔有漏的,她也不十分在意。到了徐家,她想着攒点银钱,就用上了自己最拿手的绝活赌钱,去历城县两次。就到手大把白银,若不是一路问下来,又请教了赵来宝很多问题,齐欢还以为自己这一千五百两银子,能买很多地,让自己一下子成个富家翁呢! 但不管怎样,赌钱是不能再干了,京城乃是藏龙卧虎的地方,齐欢不敢保自己的一手赌技就打遍天下无敌手,更何况她是女子。着实不好抛头露面。就算是不顾名声脸面地去了,很容易被人查出来她是国公府的女儿。若是牵连到整个家族,她在国公府的境况,会更加难熬。 所以地是一定要买的。以后若是有了钱。她还想再置办几个铺子。这些东西就是她齐欢的私产,就算她日后在国公府站不下脚,出来后也有了一份家产。不至于太过难堪。 其实本朝是禁止未分家的子女有私产的,但这种事和典卖妻妾一样,都属于“民不告、官不究”。齐欢的父亲虽没被封爵,糙好是个四品的官儿,但国公府是何等人家,就算是齐家大老爷脑袋发了昏,要告女儿置办私产,拦他的人也有的是。 这一路上,齐欢都在盘算这件事,所以她才特意没有等国公府的人来接她,自己一个人上路,多轻松自在,若是跟了个不熟的婆子,就不好瞒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齐欢去京城的旅途到底多了一个同伴,就是这位站在门口、大声嚷嚷着让她出来的崔小郎。 “齐欢,齐欢,你给我出来!” 翠眉眉头一皱,将从大碗里盛出来的一小碗黄瓜汤递给齐欢,说道:“那崔小怎的知道姑娘的名字?” 齐欢一笑:“我如今又不是什么闭门不出的深闺女子,他要知道我的名字,也不难。” “被人这样在门口叫,姑娘实在是没脸。”翠眉很不高兴,说着就站了起来,“我去把那崔小劝走。” 瓣儿唯恐天下不乱,连忙也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片西瓜,一边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去我也去!” 齐欢慢条斯理地喝口汤,这才说道:“理他做什么,他不嫌喊得嗓子疼,就叫他喊去。” 翠眉还是有些不情愿,“可姑娘的名字被他这样提着叫,对姑娘的闺誉也有损啊。另外一个年轻男子在姑娘房间门外大叫大嚷的,影响也不好。” 齐欢夹了一筷子清炒茼蒿,不以为然地边吃边说:“这有什么。翠眉,你姑娘我除了杀人放火和见死人,下剩的,不管是我要死了,还是别人被我治得要死了,或者是假冒小妾坐了花轿,还有上公堂和丈夫对质,像这样连说书本子里都不曾发生的事,我不都经过了吗?如今我还管什么闺誉、名声呢,自然是活得快活要紧。” 说着齐欢用夹着筷子的手朝翠眉挥一挥,“过来吃,别理他。” 翠眉有些汗颜,心里嘀咕姑娘也实在是太过快活自在了。自古以来,谁家的大家闺秀会一边吃饭一边,还一边夹着筷子,一边就招奴婢呢?都说国公府的瑄**女乃为人泼辣、不拘小节,骂起小厮来,街边泼妇都要被比下去,翠眉感到自家姑娘也越来越有瑄**女乃的风采了。 既然姑娘坚持,翠眉只好坐下继续吃饭了,瓣儿不死心,走到门口,一边吃瓜,一边听外面的动静。 ***** 那崔佳喊了几声,发现无人回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咚咚”擂起门来,当然门里的人打定主意当他是空气,大有他把门擂破了都不出来的架势。崔佳擂了几下,踢了门几脚,最后又捡了块砖头往那门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门里的人纹丝不动,倒把驿丞和驿卒都招过来了。 驿站本就是给官方人员提供的旅店,几品大员都接待过,像崔佳这样的知府亲戚,一天不知道迎来送往多少个,驿卒压根就不把崔佳放在眼里。眼见崔佳要砸人家驿站客房的门,驿卒早就报给了驿丞,后者把崔佳当熊孩子淘气,过来毫不客气地说了一通,把崔佳整得很没意思,只得悻悻离开了。 齐欢用完晚饭,就让翠眉去隔壁叫来赵来宝,两个人又商量一番,结论是因为不了解行情。坐在这里如何谋划也不顶事,明日还是早早去县里找几个牙行查问一下,货比三家,也碰碰运气,看有没有犯了事的大官被抄家、田产被没收充公、然后回到地市上重新卖的。 但齐欢却不抱什么太大希望,她更担心的是她买地买得急,从牙行的中人到房主都要压价。 因齐欢有些心神不宁,这一晚睡得就不太好,加上旅途多日,她也有些累了。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康复。从小产之后。她就总是心慌气短,遇到什么事情一激动,她就会心悸,然后喘不上气。非常痛苦。看来等回国公府之后。要找太医好好为她调理一体。 早上齐欢吃了点清粥小菜。翠眉服侍着她戴上金丝攒珠髻,又插了两只缠丝蝴蝶发钗,打扮得雍容华贵。穿的是白银条纱衫,蜜合色缠枝莲纹百褶裙,那裙子是极长的款式一直盖到脚面上,所以又有个名叫“拖泥裙”,是苏州兴过来最新的款式。齐欢手上又拿了把团扇,腰上宫绦玉佩一应皆有,昨天一边吃饭一边的随意感立刻消失,闺秀名媛范儿立现。 看姑娘转换自如,翠眉总算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回国公府后,姑娘不会像十岁时第一次进国公府时那样,因处处不知礼节、不守规矩,被人嘲笑了! ***** 齐欢本想低调出门,因她秉承“财不露白”的理念,出门在外,为免贼人惦记,还是打扮得朴实素净为好,所以这一路上,齐欢都是梳着家常纂儿,穿的只以凉快为意,不怎么打扮。上身这套华服,还是出了山东,到河间府时住宿时,第二日一时玩心大起,出发前逛了逛府城里的店铺,顺手买的。 但昨晚赵来宝却建议她穿得华贵些,也不妨亮出自己的身份,打出国公府的名头。良乡县里这些京郊人,比京城里的人还长了一副势利眼。若是知道你从地方来的,要上京,就看你不起,以为你是乡巴佬,处处刁难。若是知道你是京城的,要回京,那就赶着上前巴结讨好,就是某个深宅大院里赶车的,都要弯着腰客气喊声老爷。 所以赵来宝就劝齐欢拿出大家的气势来,到时候也不用,只在他身后一站,打听行情、讨价还价自然是赵来宝的事,但赵来宝再怎么会来事,背后也要有个贵人撑着,他希望齐欢就扮演这个角色。 齐欢一听有理,就让翠眉找出她的金丝攒珠髻,和在河间府买的那套衣服,好生打扮了一番,临出门时还跟翠眉开玩笑说:“这攒珠髻怕是得经常带了,以后就算嫌头沉也不能摘。” 齐欢这一趟准备带着翠眉和赵来宝去,赵家的和瓣儿、小柿子就留下来看门,两边都有个成年人,倒也放心。齐欢不禁庆幸无比她让张承宗和翠眉去国公府送信的主意,她原意是想给两个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交流下感情,没想到自己却行了方便。 齐欢和翠眉说说笑笑迈出房门,刚走了几步,迎面就看到了崔佳。 那崔佳看样子是一大早就守在她们门口了,她们出来时,崔佳正在门前烦躁地转圈,看到她们出来,崔佳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也是要出来的啊,我以为你会老死在那房间里呢!” 翠眉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身边的姑娘却自然而然扶了她的手,缓缓向前走去,就仿佛刚刚崔佳没,而走廊上也没有崔佳这个人似的。 翠眉立刻会意,做出恭敬的样子,由着齐欢搭着她的手臂,一齐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崔佳一见齐欢的反应,也不啰嗦,直接就拦在了齐欢面前。 走廊很窄,只供两个人并肩,崔佳一挡在齐欢面前,齐欢走不了,和齐欢肩并肩的翠眉也停下了。 只见齐欢收回搭在翠眉手臂上的手,眼角看了看翠眉,翠眉立刻后退,齐欢就施施然绕过崔佳继续向前走。 还是做到了看也不看崔佳一眼。 崔佳又后退两步挡在齐欢面前,齐欢又绕,又退,又绕,直到走到楼梯。 她们的房间在二楼,出门是要下楼的,而楼梯更窄,只容一人进出,齐欢左边是墙,右边是楼梯的扶手,终于被崔佳挡住了。 崔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好似三伏天吃了刚从井里捞出来湃好的西瓜,像完成了了不起的大事一般,充满了成就感。 “我看你还怎么躲?有本事你从这楼梯上跳下去啊,有本事你从我头顶飞啊!” 崔佳愉快地取笑着齐欢,而被他逼得进退不得的齐欢,终于看他了。 她这一看,眼睛就再也没有从崔佳的眼睛上离开过。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笃笃定定地看着他。 不是盯,也不是瞪,也不是瞅来瞅去更不是翻白眼,齐欢就用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水大眼,平静无波地看着。 看着他的眼睛。 崔佳的得意很快就消失了,眼前的这双眼睛,和记忆中那双眼睛交叠在了一起,而记忆中除了这双令他心惊的眼睛,还有些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于是崔佳就感到了心慌意乱。 崔佳扭过头,避开齐欢的视线,小声嘟囔起来:“哪有女子这样看男人的,没教养,不守规矩……朝廷应该下个令,有女子这样看别家男人的,就把她眼珠子挖出来。” 他这样嘟嘟囔囔的,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忽然就热了起来,而对面的人也不,就那么看着他,离他不过一尺远。 崔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感觉距离有些安全了,才梗着脖子说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话刚一问完就有些后悔,昨天人家就说了和他无关的,他竟然又自己送上来打脸。于是崔佳也不等齐欢回答,立刻又说道:“我是说,你要是就在这儿不走了,我可不会奉陪的,小爷上京还有事要办呢!” “随便。” 崔佳终于听到齐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了。 是随随便便的“随便”两个字。 就好像他这个人,在她心里,大概也是随随便便的路人甲吧,别说心里了,就连眼里都压根没有。 崔佳又火了,本来他趁人家早上出门拦住人家,是他没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看齐欢的态度,崔佳的火气,就蹭蹭往脑袋上冒,一时间就失去理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佳嚷起来,“你不知道我姐让我陪你上京是为什么吗?用我在这儿青天白日地说出来让你没脸?”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齐欢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姐的用意,但你要想说也随便,我有脸没脸,倒是和你无关。” 崔佳气得都要疯了,决心给这个没脸没皮的小娘子一个好看,也不顾驿站大堂上正有进来的人,驿卒正走来走去地忙活,就站在楼梯上大声说道:“你别以为讨好了我姐,你就能进我崔家的门,当我崔家的了!就你这个态度,我才不稀罕!” “哦。”齐欢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倒不错,我也不稀罕。” 崔家有些发愣,像没听清似的又问齐欢:“你、你说什么?” “我说,”齐欢一字一句地慢悠悠说道,“你不稀罕我是很不错的,因为我也不稀罕你。我讨好了你姐没错,但不是为进你崔家的门,当你崔家的。既然我们两个都没什么结亲的意愿,那这门亲事,就当你姐好心一场罢了。我感谢你一路上跟了我这么久,不过眼下我在这里有事要办,需逗留些时日,所以还请崔小自便吧。” 说到最后,齐欢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崔小,我这次说得可清楚了吧?”(未完待续……) ps:(今天发晚了……) 第58章 买地 正是早上驿站进出往来繁忙之时,大堂里好多人都仰头向楼梯上看去,有好事的,就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当然因齐欢是个女子,被指点的次数就多一些。 翠眉站在后面看到大堂里的人都向她们看,不禁有些涨红了脸。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被人这样看,有些难为情。但她看姑娘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和崔小的对话也不卑不亢,即便是被人议论,也不为所动。 齐欢的风度,不仅令站在她身后的翠眉佩服,更让站在她对面的崔佳吃惊。 这小娘子果然不是一般角色! 她刚刚那番话,是拒绝自己的意思吗? 第一遍他没有听明白,还以为自己是没听清楚,就又问了一次,结果人家不紧不慢、朱唇轻启、用细软甜糯的声音又对自己说了一番话。 于是他这才真真正正地听明白了。 他自己又理解了一下,换个说法,那就是即便他接受了她,但是对方,却根本就不理他这茬! 别说做什么贵妾了,就是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人家也是不稀罕的! 他他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崔佳崔小郎、知府大人的亲内弟亲亲小舅子崔小,济南府鼎鼎有名的人物,竟然被个嫁过男人的二手货嫌弃了! 崔佳只觉得所有的血都涌到了脑袋里,偏偏在他最是心神俱愤的时候,他的耳朵还灵得出奇。竟叫他听见了楼下那些人议论的只言片语。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胆子大,这种地方就谈起亲事来,真真是世风日下、礼崩乐坏啊!” “是不是京城哪家哥儿在这儿调戏良家妇女?” “什么啊,好像是两个人被许了亲事,那好像是叫那不要太轻狂,但那却说根本就不稀罕那。” “啧啧,那也是好大的胆子啊,如此不要脸面,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女儿。” “咦?那怎的盘着发髻,是结过婚的?这可怎么说?光天化日之下还搞起破鞋来不成?” “跟那女子无关。那拦在楼梯中间不让人家走。” …… 明明有一多半议论都是齐欢。而且皆是些难听之极的话,任哪家女子听到有人这样编排自己,也是受不了的,有那气性大的。还要上个吊、悬个梁。来个以死明志呢。可站在他眼前的齐欢,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些话似的,只是对他微微笑着。保持着不变的优雅和风度。 连他都惊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要做些什么都有点无措了,齐欢居然又张嘴主动对他说:“给我让让吧。” 崔佳目瞪口呆地看着齐欢,就仿佛齐欢是哪个异邦番国的女子,只有那些绿眼睛一头黄毛穿着露胸脯子衣服的女子,才会像齐欢这般行事! 也太随便了吧! 她身着华丽,高贵大方,可她说出口的话,怎是这样的无礼! 给我让让…… 这还是国公府长房出来的嫡女吗? 让崔佳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齐欢看他呆在原地不动,居然伸出手,做出要推他的姿势。 我天! 崔佳使劲闭了闭眼睛又使劲睁开,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可不是白说就了事的。除了青|楼里的姐儿,谁家的姑娘会主动触碰男人的,还是在公共场合! 崔佳吓得没容齐欢碰到他,自己连忙朝一侧闪去。 齐欢优雅地收回手,带着浅浅的微笑,目不斜视地下了楼梯,穿过看到自己下来后,就停止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做足了十足的大家范儿,朝门外走去。赵来宝早就雇了一辆骡车等在门口,看齐欢和翠眉出来了,就架起骡车扬尘而去。 齐欢已经走了,崔佳却还站在原地发愣,鼻端留着佳人离去的身体香气,是一种好闻的茉莉味儿,是头油,还是香粉,还是她身体里自带的? 天下这样大,竟叫我遇到这样一个不拘小节、令人惊世骇俗的女子! 崔佳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小厮有贵地蹭上来问他用不用早饭,“一大早就等在了走廊,也该饿了……” “去去去,烦着呢!”崔佳躺在床上,像赶苍蝇似的赶有贵,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有贵又叫了回来。 “你去跟着那女人,看看她们今天都去哪儿,要做什么。” 有贵有些迟疑,“不是说今日就和那齐氏娘子分头而行,咱们直接进京吗?和沈镇抚使约的是初一,小的怕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趟了呢。” 崔佳烦躁地挥挥手,“我心里有数,只耽搁一天,不妨事。再说沈镇抚使如今不比在济南府的时候,他在京城为皇帝陛下做事,未必抽得出空来呢,晚一天也不打紧,只说路上耽搁了。” 有贵不再,弓着腰退了出去。 崔佳将两只手垫在脑后,平躺在床上,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上,乱纷纷地想着:若是齐欢真的在这里逗留太久,那他就快马加鞭地先去京城见沈镇抚使一面,然后再回来,反正这里离京城也近。沈镇抚使叫他打听的案子之外的事,他都知道个差不多了,就跟沈镇抚使说一声就行,顺便再问问,坊间传闻那赌倒了历城县一家赌庄的赌神小娘子,沈镇抚使有没有听说过…… ***** 崔佳这边想着心事,齐欢却在上了骡车之后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翠眉又想说些劝姑娘注意言行的话,后来想起昨日姑娘那一番剖白。也没了劝她的勇气。 却不想齐欢主动解释起来。 “该怎么做我自然是有数的,你放心,回到国公府,我一定会做个最一本正经的大家闺秀,可是眼下我要在这良乡县做些事情,必然要抛头露面,却是不好被规矩束了手脚。今天我吓唬了那崔小郎,日后他就不会缠着我们了。”说到这里,齐欢轻轻一笑,“崔小郎虽然莽撞粗鲁又心高气傲。但是说真的。他这样子,倒比他那伪善的强一些。” 翠眉疑惑,她倒是觉得崔和气温柔,也处处为她姑娘着想。又是常年吃斋念佛的。自然是个大善人。崔小郎却是明显被他胞姐惯坏了,性子脾气都不是一个大家该有的样子,风评又不好。听说是浸yin赌场多年,又逼死了自己的发妻,若不是这样,崔也不能将主意打到她姑娘身上。 其实姑娘为何要一口回绝这门亲事呢?以翠眉的观点,这门亲事也算不错了,姑娘毕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若是回了家,又被那糊涂的大老爷随便嫁出去,可该如何呢? 但翠眉知道眼下不是她问这些话的时候,姑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姑娘也坐在车里,不停和旁边跟着的赵来宝交谈,说的都是买地的事。 ***** 齐欢的担心没有错。 到了良乡县,赵来宝跑了几家牙行,甚至不惜将齐欢的身份都抬了出来,但仍旧没从中人那里拿到好地。 并不是人家中人势利眼,实在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齐欢的银子,也太少了些! 有个中人姓姜,族中行六,别人就都喊他姜六,三十来岁,正是精壮能做事的时候,赵来宝跑了几家牙行,觉得这个姜六最靠谱,也是最会来事做生意的。 他并不像别的牙行,看赵来宝是个下人,主家又是个,就存了轻视他们的心,只拿些边边角角的荒地搪塞他,或者是根本就眼睛一翻,说声没有,就是那态度好的,也不过是叫留下名帖和住处,只说等有了地再找他们,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这姜六却对赵来宝很是热心,详细地问了赵来宝的情况和要买地的原因,赵来宝就按照这两日与齐欢商量好的,只说齐欢虽是国公府的女儿,但因嫡母去世,怕被继母欺负,所以想用体己银子给自己买些田产,也是偷偷攒一份再嫁的嫁妆。 至于齐欢是从哪儿来,为什么梳着妇人髻却又说是攒嫁妆,赵来宝就不肯说了。姜六也是总在江湖上跑的,形形色色的人不知看了多少,马上就脑补出了没打听到的情节。想来又是个失去父母依仗、想月兑离家族、置办私产赚体己银子的主儿! 这种人在京城不要太多,要知道在京城,大家族是海了去的。国公府这种受过封的公爵府还不算什么,其实本朝重文轻武,国公府除了名声好听,又享有一幢皇帝钦赐的宅院,别的也没什么,倒是那些个首辅、阁老、甚至掌有大权的太监内相们,才是真正财大气粗、人口繁杂,里边多的是分不了家的庶长子、次子、嫁不出去的庶女、不得宠的姨娘偷偷出来买田买地的,那拿出来的银子都是上万的,像这位小娘子,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一千多两银子要买几块薄地的,实在是不打眼的小客户。 但姜六也有个原则,那就是苍蝇再小也是肉,不管多小的买主,找到他了就是他的主顾,是不能怠慢的。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也在,就算是没买成地,他也算是认识国公府的人了。 所以良乡县这一带牙行,独独姜六所在的牙行生意最好,其中有一大半业务,倒是姜六拿下的。 这也是赵来宝选了姜六的原因。 只是虽然双方言谈甚欢,但是没地确实是没地,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齐欢还不要县郊的薄田,理由是不方便出门不能打理,只要良乡县和京城之间这一带的,还最好是麦田或者是棉花田。只能种番薯或者玉米的次一等田,她不想要。 这样一来,姜六手里就没什么这样小而精的地了。 姜六说得也很实在。“赵大哥不知,这样的小田地,但凡从手里出来,我都不用去吆喝,都要抢着来买呢!往往是刚出手,不到一顿饭功夫,新的买主就有了。京城不比别处,地都大,那些王亲贵族们手里占着大把田地,难得有放出来的。就是有那犯了事儿的放田,早在人家下狱时起,他们的地就有人盯上了,还能叫您等到现在去? “而且北方地广,都是平原,又不是那江南水乡,地都论分卖。一条羊肠小道,左脚是张家的,右脚就是李家的。咱们这边哪有分那样细的,您也就是遇到我,我还耐烦给您张罗三百亩地,像我们隔壁广昌牙行,买地都论一千亩起呢!” 姜六最后又说一定会为赵来宝留意,之前赵来宝留的都是假地址,只说他们住在良乡县某客栈,这次却说出住的是驿站,会逗留些日子,有了消息立即来找他。 为了让姜六看到他的诚意,赵来宝做主,给了姜六一块一两多的银子,让他先当个辛苦费,若是买卖做成了,也不少他的好处。 姜六笑着收下银子,却从怀里拿出个鸡翅木做的小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一通,对赵来宝说:“赵大哥既这么说,那咱们就先小人后君子,我的中人费用是我们牙行最高的,因我做得最好。我看大哥也不容易,那小娘子也挺难,就给你们打个九折优惠,再抹去零头,统共算一百两银子吧!” 赵来宝心里一惊,立刻就开始心算,就算他们买三百亩地,按一亩四两算,姜六竟一亩抽一成!他在历城县乡下也经历过买卖田地,中人不过抽个一成里的三分,这姜六也太狮子大张口了些! 难怪态度很好呢,钱挣得多啊! 赵来宝回去把和姜六谈的话都一五一十说给了齐欢听,齐欢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想在京城买地,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一个良乡县的地都这样炙手可热,更别提离京城近一些的那些县,如宛平、大兴了,根本就是想都别想。 早知道就该在沿路找个村子买些地了,可这样一来,赵来宝和赵家的就分得太远了,她就更不容易去田庄一趟了。 如今却如何是好呢?她总不能一直在驿站待下去,待到有地为止吧?等进了京,入了国公府,她可就再难出门一步了!(未完待续……) ps:(后半段的买地有一种再现在北京找房产中介买房子的赶脚,但某猫查过资料哦,明末的土地买卖就是这么的紧俏……)(呃虽是参考明末但不是真正的明末哦,千万不要代入真实的历史)(再次推荐好友的书,现代言情的,去看看喽!“推荐容自若的《医宠成婚》,重生小娇医,带着包子寻爹记~”) 第59章 中二 这一日,齐欢无功而返。 赵来宝虽也有些沮丧,但还是打起精神劝齐欢不要着急,买东西就怕着急,一着急,就容易看走眼。 他虽是实心实意地劝齐欢,心里也想买块好地,因为这块地将来是会给他打理的,他自然希望有一块产出丰厚的良田,姑娘早就和他说好了,每亩都给他抽一成的租子,年底还会给他红包,只等买了地之后,再写个聘用文书,他就是一个被主家雇佣的良民庄头了,这身份可比家奴庄头要体面多了! 所以赵来宝十分卖力。 但问题还是摆在那里,即便他有心找一块好地,但好地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所以赵来宝劝了齐欢几句,也就不再了。 他本就是个木讷的人,能安慰齐欢,已经算是很活络了。 回到驿站,那崔小果然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齐欢却又犯了病。 这一次翠眉不顾齐欢的阻拦,坚持要小柿子去找了大夫来。 良乡虽然只是个县,毕竟是京畿之地,大夫的医术应该会比济南府的好一些? 带着这样的想法,翠眉仔细地打量过来的大夫,看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不紧不慢,也不轻佻,很是稳重,才放了心,就要将齐欢的症状全部说给大夫听。 大夫却不听他的话,只先隔着帐子为齐欢把了脉,然后才出来跟翠眉说了症状。竟是就像亲眼见过齐欢犯病时一样! 翠眉更是十分叹服,大夫又开了方子,叮嘱齐欢一定要按时按量吃足七天,然后他再来复诊。 “若是不好生保养,以后难有子嗣。” 大夫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让翠眉感到心惊,一个女子若是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在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齐欢在床上听见了,却只是心急。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偏生这个时候又生了病! 可她的身体实在太差了,今天回驿站时,差点又晕倒,还好翠眉已经有了经验。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慢慢搀着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就倒在床上,齐欢一点儿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第二日齐欢便没有出门。只在驿站静养,赵来宝和赵家的两口子出了门,赵来宝依旧去牙行打听消息,赵家的则是去县里的茶馆里坐着听闲话,这是齐欢吩咐的,看看京城里都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齐欢没有力气,饭也懒怠吃,只吃了点冷菜就搁了筷子,翠眉正想劝姑娘再吃点,房间门被敲响了。 外头传来很恭敬的声音,“小的主人崔吩咐小的给小娘子送些新鲜瓜果。” 仔细一听,竟然是前一日眼睛顶在脑门子上的有贵。 瓣儿去打开了房门,有贵这次不像前日那样嚣张,而是恭恭敬敬对瓣儿做了个揖,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天气炎热,担心你们娘子中了暑气,特意让小的为她送些瓜果。” 瓣儿低头一看,有贵手上拎着一篮子水果,有桃子、葡萄、一半西瓜,竟还有荔枝。 对方不和自己无礼,瓣儿也就不会牙尖嘴利,于是瓣儿也笑着对有贵说:“小哥稍等,我去回报我家姑娘。” 瓣儿刚转过身,就听到床边的翠眉说:“姑娘吩咐拿进来,谢谢好意。”又对瓣儿做了口型,“给他点钱。” 瓣儿会意,又转过身对有贵说:“姑娘收下了,谢你们好意。”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这是我的零花钱,小哥不要嫌弃,拿去买凉茶喝吧。” 有贵是崔佳身边的头等小厮,平时跟在崔佳身边,经常得些大赏封,瓣儿的这几枚铜钱,他哪能看在眼里! 但人家小丫头一个,也没多少钱,况且也说了是她的零花,这就是一片心意了,有贵若是不收,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有贵笑着收下钱,“如此,就谢谢妹子了。” 瓣儿也笑笑,态度友好地接过果篮,关上门。 转身就撇了撇嘴:几个大钱也要啊!没见过钱吗这是! 翠眉却噗嗤笑出了声,瓣儿虽是背对着她,但以瓣儿的吝啬抠门,是绝对不会给有贵碎银子的,一定是用几个大钱将人家打发了。 “你这家伙,让你给他钱,自是让你先垫上,姑娘难道不会补偿你?这抠门的脾气,多早晚能改改!” 瓣儿将果篮拿到床边,挑出一枚荔枝剥开,撇着嘴说:“做什么给他钱啊,昨天他家主子还把我们姑娘堵门口了,这笔账还没跟他们算呢!这会子又装好人,我也不用姑娘还我,我权当几枚大钱丢水沟里了。” 然后她把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到齐欢面前,“姑娘尝尝,这荔枝还挺新鲜的呢!” 翠眉惊讶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认得荔枝,还知道新鲜不新鲜呢?” 瓣儿不以为然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吃是我心中头一等大事,当然要上心些。” 齐欢抿嘴笑了,“既如此,这枚荔枝你吃了吧。” 瓣儿坚持:“姑娘吃第一个,篮子里还剩下那么多,姑娘难道不会赏我?” 齐欢笑道:“说什么赏不赏的,一起吃吧。”又对翠眉说,“你也吃。天气热,正好吃点水果,倒也凉快。” 翠眉却看着篮子里新鲜的果子,疑惑道:“那崔小怎么转了性子?那小厮也对咱们毕恭毕敬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齐欢将瓣儿剥给她的荔枝送到口中,轻描淡写地说:“管他们的呢,若是不收。以那崔小的性子,又要闹将起来,还不如收了了事。我昨儿也把话和他说得明白,他若是没听懂是他的事,他发脾气还是献殷勤,我都来之不拒,这叫管它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说完又吩咐瓣儿:“把桃子洗两个,西瓜再切一半,拿给小柿子。再挑几个桃子留给赵大叔和赵家的。荔枝咱们就贪心点,自己享用了吧。” 瓣儿下去忙活了,齐欢让翠眉剥荔枝吃,翠眉剥了几个。都给了齐欢。自己却皱起了眉头。崔小这是什么意思呢? ***** 崔佳的意思,有贵倒是揣摩了个明明白白。 没别的,他这位心高气傲的。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想来个激将,却不想激大发了,人家小娘子根本就不搭理,只好换了个策略,收起脾气,开始送东送西了。 本来就是,女人嘛! 有贵虽不曾定亲,但却自认很懂女人,女人都是些口是心非的玩意儿,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表面很端庄矜持,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男欢女爱的事儿呢! 跟人家硬碰硬,当然没好结果了,服个软儿,稍微使点手段,这嫁过一次的小娘子还有什么挑的! 所以有贵对崔佳“要恭敬些,不可鲁莽”的指示领悟得极其到位,加上瓣儿也给了他面子,还“赏”了他几个大子儿,所以有贵回到崔佳的房间时,整个脸都是笑开了的。 “成了吗?”。崔佳急着问他。 “成了成了,”有贵也迫不及待地说,“收了呢,还让丫头转达谢谢你的话。” 崔佳脸上露出笑容,昨天还一本正经、对他说些绝情的话呢,今天还不是收了他的礼! 瓜果有什么,明天他去县里,为她买套首饰头面,绝对能把她拿下! 又想起有贵跟踪齐欢一天得到的情报,崔佳确定齐欢是要在良乡这里买地了。 看来是没买上。 若是叫他在这方面帮了她,还怕她不是自己的人? 他崔小郎看上的女人,就没有能离了他的手掌心的!更何况这事儿还是经过那挑剔的点头了的呢! 崔佳越想越兴奋,也不顾已经是,县里的牙行都要下行关门了,叫着有贵给他备马,他要进城! ***** 齐欢心安理得地吃了崔佳送的荔枝,又将别的水果送给了赵家夫妇和小柿子,歇了一日,感觉身体好了一些,就决定第二日进城再去转转,总待在驿站可不是办法。 何况赵来宝带来的消息实在不妙,没有地,确实没有地! 第二日齐欢一大早就带着赵来宝出了门,因瓣儿一定要去县里“吃些好的”,齐欢就把翠眉留下来,换了瓣儿。 三个人进了城,先去各大牙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赶上巧宗儿,遇到正好空出来的地,左右也无事,齐欢就决定带瓣儿去城中心转转。 买卖田产的牙行大多集中在城边,上一次齐欢并未进到城里,这一次因为瓣儿的愿望,齐欢才去了城中心,竟被良乡的繁华热闹吃了一惊。 不愧是京城的属县,竟也是店铺林立,幌旗飘扬的。赵来宝昨日已经来过这里一趟,为齐欢介绍了一家不错的茶楼,据说卖的点心很不错,瓣儿一听眼睛就亮了,巴巴地看着齐欢。 齐欢就带着他们去了茶楼,赵来宝不方便进雅间,就坐在大堂要了一壶茶,齐欢和瓣儿则上了二楼,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几碟子点心。 看瓣儿吃得欢,齐欢原本有些急躁郁闷的心,也舒缓了些。 从茶楼望,城中主街到处都是商铺,卖什么的都有,街上行人也来往络绎不绝,齐欢不禁想道:不然在这里盘几个铺子? 但是不知道赵大叔能不能当好掌柜呢? 于商业一事,齐欢可是一窍不通的,若是赵大叔也不懂,那即便盘了铺子,经营不好,也很难有收益。 忽然隔壁雅间传来争吵声,是两个汉子的声音。 一个说道:“说好了将那库房给我留到下个月初一,这还没到二十九,你怎么又要收回去?” 一个说道:“那边催得急啊,他们放的是鲜鱼,要我那地窖呢!我再多给你三钱银子,你把库房腾出来吧!” 那个就急道:“他们放的是鲜鱼怕烂,难道我的鲜芒就不怕了?我跟你说,这可是要进上的!” 这一个就说道:“得了得了,别拿圣尊压我,人人的货都说要进上,皇上就是一天吃八百遍,也吃不下这么多要进上的啊!” 之前那个急了,嘴里开始说些不干不净的,又骂人,还传来了茶杯碎裂的声音,想来是两个火气都大,说不通,干脆动了手。然后是大茶壶和掌柜急忙忙跑来劝架,声音乱成一团,倒听不清那两个人说什么了。 瓣儿抓起最后一块点心,塞到嘴里,说声好吃,又含糊问齐欢:“姑娘,咱们就整日在这里坐着吃点心?” 齐欢却站起来,急匆匆向外走,“当然不是了,瓣儿快下去找赵大叔,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 这一日,齐欢和崔佳都赶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才出了城,只是齐欢坐着骡车,崔佳骑马,倒是崔佳先回到驿站,听留在驿站的长随说齐家小娘子一大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崔佳喜滋滋地模着怀里的文书,只要把这东西给她一看,她一定会认为他是她的盖世大英雄,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人! 不就是买块地吗? 把她难成这样! 他崔小郎一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 齐欢回到驿站时,已经很累了,中间犯了好几次心悸气喘,多亏那高明的大夫给她开了些药丸,心悸时就吃一丸,才让她顺了气,正忍着不适走回房间,却看到崔佳居然又在她房间门口。 本来崔佳坐在她房间前,已经快睡着了,看到齐欢回来了,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外头多危险,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大胆!” 齐欢忍不住就眉毛抽了抽。 喂喂,这孩子是真的听不懂她说过的话吗? 怎会如此死皮赖脸啊? 这种的口气…… 他以为他是她什么人啊! 她那一日的行为如此乖张大胆,没叫他对自己的厌恶之心更甚,反倒……对自己发生了兴趣吗? 都是十八岁的人,为什么她齐欢像过完了一生般沧桑成熟,而这位崔小,却还不如九岁的瓣儿有脑子啊! 看齐欢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崔佳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说出了第二句话。 “你不是发愁买地吗?你瞧我拿的是什么?你猜!” 齐欢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 根据上下句语境,他拿的那张文书,明显就是地契嘛! 听说吃什么补什么,这位崔小,是不是应该吃点子猪心牛心鸡心羊心的,长点儿心眼啊!(未完待续……) ps:(这一章一定要叫这个章节名!因为崔小的中二病,越来越严重了……某猫感觉齐欢对他比对红云徐辉祖还感到头疼……)(崔小:中二少年要你们给作者投推荐票月票!你们敢不从吗?)(喂喂,这样拉票会掉收藏的吧……) 第60章 一厢 崔佳太兴奋了,都没等得及听齐欢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就将那张文书递到了齐欢面前。 “你瞧瞧这是什么?你不是想买地吗?我帮你买到了!” 齐欢并没有看那张文书,只是看着崔佳,笑吟吟的,还歪了两下头。 她这一歪头,戴的银丝镶碧玺的耳坠子就跟着动了起来,那宝石发出的流光,正晃到了崔佳眼里。 叫他一下子有点呆。 原来这女子还有这样鲜活灵动的时候! 崔佳更忍不住高兴,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就将文书往齐欢怀里塞。 “拿着拿着,是我给你的,我也不要你钱。” 齐欢没有接文书,而是往后退了一步,依旧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崔佳。 她的身体已经很累了,心也突突地跳着,太阳穴那里像有锤子在敲,时不时眼睛里就冒出几颗星星,可她一直坚持站着,笑着看崔佳。 崔佳终于被她看得有些毛了,他模了模自己的脸,上下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穿戴,发现虽是奔波了一整日,但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于是也跟着齐欢“嘿嘿”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只是一味傻笑,我和你呐!” 齐欢也笑出了声,忍着越来越疼的胸口,慢慢对崔佳说道:“我笑崔那样精明强干,却不知为何,教出个如此痴傻的弟弟。” 崔佳有些不乐意,他自小父母双亡。是将他带大的。几年前姐夫还未升济南知府,而是在江西一处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做通判,怕他无人照料,也将他带了去,又怕他吃苦遭罪。每日除了要相夫教子,辅佐姐夫,教养两个外甥,还要关心他的读书课业,十分辛苦,不到三十岁的人。鬓角却已生出白发。 崔佳就皱了下眉毛。说道:“不要扯不相关的人。我姐也是为我好,再说她不也是为你好吗?你以为你还是那千金,求亲的人都踏破门槛?” 话一说口崔佳就觉得不妥,看齐欢的脸色也不大好。一直冒着虚汗。就连忙收了性子。改口说道:“不管怎样,你既成了小爷的人,小爷也会替你分忧。” “我几时成了你的人?”齐欢终于不再笑了。她盯着崔佳,口气凝重起来,“昨日我说那些话,崔是没听懂?” “懂了懂了。”崔佳连忙说道,他忽然发现齐欢的状态有些差,不仅一直出虚汗不说,而且身形也有些不稳,他这才想起来人家也是出城一天,这弱质女流,自然是累了,他却堵在门口拉着她,不让她休息,真真是不够体贴! 崔佳摇了摇手,“咱们不说了,旁边那丫头,快扶你家回房间躺着休息,这是怎么了?叫个大夫来看看也好。”然后又把文书直接递到瓣儿手里,“这个你收好,这是你的私房。” 瓣儿一直站在旁边,有些紧张地看着齐欢。她不是一心护主的翠眉,若是后者,早就不由分说将齐欢搀进房门了,等瓣儿扶住齐欢,翠眉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到齐欢的样子,翠眉就着了急,不禁埋怨起瓣儿来:“怎的在门前耽搁这么久,我床也铺好了,水也烧好了,你看姑娘这样,不赶紧扶进来,又磨蹭什么!” 瓣儿有些委屈,这个着三不着两的哥儿又来缠着姑娘,姑娘又笑得古古怪怪,也不说些狠话,她在一边,怎么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呢? 若是姑娘不准她扶进去呢? 瓣儿虽然没心没肺,直觉却是很准的,齐欢虽被瓣儿和翠眉扶住了,却并没有回屋的打算,她只是盯着崔佳,冷冷说道:“既懂了,就不要再说些会令人误会的话,谁跟你是‘咱们’?你又凭什么为我买地?送些水果倒也罢了,我只当是同行一场,礼尚往来,我今日也在城里买了几本书,原准备明日一早作为还赠瓜果的还礼。买的地,太贵重,恕齐欢还不起,所以就不收了。” 齐欢这一番,说得刚柔并济,先前带着随便的口气,后边就越发庄重,加上她脸色已渐渐发白,崔佳看着,已经有些害怕了。 “不说了不说了,先进屋,我叫有贵给你请个大夫。” 翠眉也劝齐欢,“姑娘劳累一天,先进去歇歇吧。” “话不说清楚我不会进去的!”齐欢低低地吼了一声。用力有些过猛,她立刻一阵天旋地转,慌得崔佳上前一步就想拽住他。 齐欢却咬着嘴唇又后退一步,“我劝再也不要如此轻佻!先前我轻佻于你,是想教你知难而退,你却不明白我的意思,若是把我当成随便狎昵之人,是打错了算盘!” “好好。”崔佳也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文书却还是不肯收回去,只拿眼色给翠眉和瓣儿,叫她们收下。 翠眉和瓣儿哪敢收,只当看不见。 齐欢却看出来崔佳的心思,又义正言辞道:“不管我怎么说,是横了心要得到我?那你大可以使出手段,或者逼你那好像对你上一个妻子那样,用了心机骗人家与你成了亲,不到两个月又被逼得悬梁而死。我若是被逼与你成亲,倒也不会自寻短路,你只看看我前夫徐辉祖是什么下场就知道了!” 说完这一番话,齐欢达到了极限,急促地呼吸,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大夫给她开的药丸早就用光了,不是大夫开得不够,是她急着出门,不躺好休养,把大夫开的七天的量,在一天内都吃完了。 崔佳张大了嘴,知道这小娘子实在不是个一般人物,虽然这块地是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只想博佳人一笑,却不想把她逼到如此境地。 看来自己真的是落花有情、流水有意了! 崔佳自出生以来,是被宠大的,何曾尝试过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滋味? 如今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崔佳的目光黯淡下去,勉强对齐欢行了一礼,说了一句:“那姑娘好好歇息,我不打扰了。” 转身就走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补充:“我还是会让有贵叫大夫,不过不是为了别的,是为同行一场。” 不知道齐欢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因为他转身的时候。翠眉和瓣儿几乎是半架着将齐欢抬进了房间。 崔佳拿着手里的文书,有把它撕碎的冲动,但想到它的价值,又生生忍住了。 明天还是再去一趟城。把这块地卖掉吧。 ***** 齐欢喘吁吁躺在床上。几乎是半昏迷般的躺到二更时分。连大夫来了又走都不知道。还是那位高明的大夫,埋怨翠眉怎不好生照顾,只过了一日。病不仅没好,反倒又重了两分,而且还把他开的七天的药丸在一日之内都吃光了。 大夫走时再三叮嘱翠眉不可再叫齐欢动了,也不能劳神,只能静养。这次说的话是:“再不好生养着,别说子嗣了,怕是性命都攸关!” 翠眉急得也顾不得别的,大夫一走,就掀开帐子对齐欢说:“姑娘,你就听奴婢一劝吧,不把身体保养好了,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姑娘若是还不肯好生躺着,奴婢……奴婢就不吃饭了!” 看到一向稳重的翠眉居然使起了性子,齐欢淡淡地笑了,喘着说道:“好,我听你的,不动了,左右大事已了……” 翠眉喜道:“被那崔小搅了一通,倒忘了姑娘今日出城,是否顺利,可买到了地?” 齐欢微微摇摇头,笑道:“还是没有买到,但是我买了别的……” 原来齐欢在茶楼里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忽然有了启发,连忙下去找到赵来宝,商量是否可以在城中买房子,当做库房出租给外地来的客商。 她看良乡这里商贾云集,想来是有很多货物买进卖出的。这里靠近京城,又是山东、山西进京必经之地,自然方便很多行商落脚。山东倒罢了,山西的晋商却是大大有名,加上本朝禁海,海上的舶来货大多是走私品,价格高昂,等闲家庭消费不起。而百年前萧条的西北丝绸之路又繁盛起来,那些番邦商人,为免高额关税,免海上商人盘剥,都开始走丝绸之路,而晋商,则是连接番邦与中原的绝佳纽带。 所以晋商们到了良乡,一定会卸货,再由自家商号分号的伙计运到京城,京城出产的其他货物,也会先运到良乡,再有晋商的远途商队运出去。 这样一来,势必需要库房的存在。 大商人都自己置办库房,但中等商人却苦于高昂的房价,或者是自己行踪不定,并不想在京城一带长留,也没有必要置产,所以更喜欢租赁。 茶楼那两个人,无疑就是这一类商人了。 齐欢把这个主意和赵来宝一说,赵来宝立刻感到茅塞顿开,之前一直想着买地做地主,又担心盘铺子做不好买卖,却忘了他们可以买些房子,靠出租生息! 这样一来,赵来宝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良乡,一边打理着库房,一边留意小田地的信息。那个姜六太贵,贵在手段颇高,总能得到要放地的信息,比别家牙行都要快。若是赵来宝在良乡留下来,四处打探,找机会,就不用在姜六那里高价买买地了,更省了一笔银子。 于是齐欢和赵来宝立刻行动起来,找到城中心专门买卖房产的牙行,买了几幢无人居住的院子,有一进的,也有二进的,还有带地窖方便存放怕高温怕晒的货物。房子到了手,赵来宝就重新回到茶楼,打听到那位卖鲜芒的商人的下落,那商人正头疼,突然有人问他要不要租库房,简直是想瞌睡遇到枕头,明明比赵来宝还大,反倒对着赵来宝“哥”长“哥”短的。 两个人很快签好文书,以一个月一两二钱银子的价格租了带地窖的院子,租期一年,先交了半年房租。 因齐欢买的房子都不是繁华地带的,而是靠近官道驿站,方便往来交通的,所以房子并不贵,买了五幢也不过花了五百两,手里还捏着一千两呢! 齐欢找到方向,终于不着急了,她大可以先去国公府,将赵来宝留在此地,一边买房子出租,一边打听买地的事,总好过什么都没做就扔下赵来宝进了国公府,她进去了就再难出来,赵来宝在良乡每日苦守,也不是办法。 所以齐欢听了翠眉的劝,决心好好休养几日,然后就启程去国公府,想来国公府已经收到她的信了吧?孟青走得快,应该早就到京城了,连张承宗和碧海也要将信送到了吧?不知道家里得知她与徐辉祖义绝,不日就要回家,会是什么反应呢? 四哥哥会不会找到机会在老太太面前为她说说好话呢? 前两日她托赵家的去城里打探些消息,看看那些京城的大户人家,出什么新鲜事没?若是连良乡这边都有传言,那京城里,一定是流言蜚语到处飞了。 只等明日她身子好一点,有了些力气,就找赵家的来问问…… ***** 崔佳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打更的不知道死到了哪去,明明已经三更半夜了,却一声更鼓都没响,崔佳毫无睡意,只是胡思乱想,一发起呆,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双眼睛。 平静的、轻佻的、嗔怪的、冷淡的、愤怒的…… 都是她。 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表情呢? 原来她放浪形骸、行事大胆,是想叫他看轻了她,叫他厌恶她,叫他不要去烦她。 他应该看轻的,应该厌恶的,他应该把她的名声搞臭,狠狠地报复她! 都被她甩了! 接二连三、三番五次……毫不留情地甩他! 可崔佳却恨不起来她。 他的心里,全是齐欢。 崔小愁肠百结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努力想把齐欢从自己心里清出去,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原来这就是钟情于一人的滋味。 先前那魏家的女儿并未给他如此感觉,他只是看那长得漂亮,又行事端庄,仰头放风筝的样子,很是可爱,就动了娶她为妻的心思。 那并不是爱,只是喜欢罢了。 喜欢和爱,是不同的。 喜欢是只记得好,而爱,无论好坏,都会留在他心头。 崔佳正犯着相思,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 崔佳连忙翻身下床,是驿站的厨子没管好灶火,走了水? 他推开房门,走到二楼栏杆处往楼下一看,驿丞和驿卒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显然是死去多时了。(未完待续……) ps:(章节名,一厢情愿的意思。总是这么朦胧真不好意思,下一本书一定要自由自在地起章节名)(今天是双十一……各位亲都买了些什么呀) 第65章 朝政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 沈眉山押着匪徒,护着幸存者去县城,路上就问出来那堆白骨竟是齐欢的前夫徐辉祖。 那匪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又是沈眉山早就盯上的,这一次是难逃罪责了,为了减轻一点罪过,匪首就将徐辉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沈眉山。 原来当日徐辉祖在大牢中,遇到了匪首的一个手下,那人是因为打伤平民被关进来的,也不是重罪。两个人也算是投机,出狱后竟勾结在了一起。 那手下将徐辉祖引荐给了匪首。 徐辉祖一心要报仇,说动了匪首来京城。那匪首本是从京城逃出来的,被追得有些无处藏身,但徐辉祖却劝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是想让他带着自己去追齐欢,于是就把他哄到了良乡。 因那匪首不愿意透露出自己的愚蠢无知,徐<辉祖如何与其结交,他说得也不甚明白,看沈眉山也没兴趣听,匪首接着就将谋划抢劫驿站一事说了,自然是罪责全部推到了徐辉祖头上。 徐辉祖被齐欢治得倾家荡产、身陷牢狱,居然还有本事翻身报仇,这点执念倒也令沈眉山刮目相看,只是为报私仇,他竟结交匪徒,让一整个驿站的人为他陪葬,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 当时沈眉山看到那一堆白骨,还觉得此人下场甚惨,现在看来,真是咎由自取。 陈七早就归队。引着沈眉山到了安置齐欢和崔佳的人家,齐欢仍是昏迷不醒,但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有些麻烦的是崔佳,陈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他敷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又剪断了那背上两支箭,却没敢拔出来。因怕事情有变,也不敢找大夫,所幸没有等太久,陈七就带沈眉山找过来了。 一行人趁清晨的天光进到良乡县。叩开了县衙大门。 彼时知县宋大人正搂着小妾睡觉呢。哪里知道麻烦找上了门。 这一群人统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原本沈眉山要找客栈,宋大人连忙说将伤者送到内院,又派家下人找大夫来看诊。 有了大夫亲自处理。加上崔佳毕竟年轻。他竟醒得比齐欢还早一个时辰。 然后沈眉山马不停蹄去审问那被关押的匪首了。他盯上那人,可不是因他被徐辉祖怂恿,烧抢驿站。 那匪首走投无路。在沈眉山的威逼利诱下,也答应了作为人证,揭露自家主人的不法罪行,只求能留一条命。 沈眉山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早在他去济南府办案之时,就一直在搜罗当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瑾的罪证。 这位皇帝陛下最宠信的大太监王瑾,出身低微,略通经书,之前只是个教书先生,多年也未考取功名。据说是自阉入宫的,入宫时年纪也很大了,却因识字,也会教书,为人也机灵,受到了先帝青睐,于是被先帝调到太子身边服侍。 太子登基后,这位他儿时的王先生,也跟着他平步青云,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司礼监是本朝二十四宦官衙门中最重要的一个,它总管宫中宦官事务,提督东厂,替皇帝掌管内外一切章奏和文件,代传皇帝谕旨,这样权力大得吓死人的一个职位,由王瑾获得了。 新君刚登基时,内阁有几位老臣坐镇,王瑾并不敢擅权,只是老老实实行驶他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责,为皇帝批红。 可是三年前,四朝元老杨大人因其长子伤人,被王瑾趁机参倒,致仕回乡,不久便郁郁而终了,剩下的老臣也因年事已高,在朝中势力越发单薄,反倒被王瑾步步做大。 朝中有不少正直官员,也弹劾过王瑾独揽大权,欺上瞒下,陷害忠良,可偏偏皇帝陛下因幼时被其教导,极其尊重王瑾。 去年十月,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重建竣工,皇帝在皇宫大摆筵席,进行庆祝。按照宫规,宦官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宫宴的。可皇帝却在宴席中问起了王瑾的名字,“王先生在何处?”令前去庆祝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都感到这位九五之尊,对那王瑾,也实在太过宠信了。 皇帝不仅问起王瑾,还派人去看望,而王瑾则对使者抱怨:“周公辅助成王,我却连去宴会上坐一坐的资格都没有。” 一介太监,自比周公,简直是厚颜无耻,可皇帝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怪罪,反倒觉得他的王先生受了委屈,立刻下令打开东华门,令王瑾进宫。 宴会上,很多官员向他拜礼,而一些官员则对其嗤之以鼻。 没过多久,那些对王瑾不够礼貌的官员,纷纷被治了罪。 王瑾的气焰嚣张,可见一斑。 这件事后,张太皇太后将王瑾叫,狠狠骂了一顿,又罚他不得亲近皇帝。可王瑾只在被关禁闭的屋子里哭两声,皇帝陛下就偷偷将王瑾放了出来。 这位张太皇太后是皇帝的祖母,当年皇帝成为太子、荣登大宝,和她的助力不无关系,所以她虽然是一介女子,但力量却不输给内阁辅臣们。 只是她毕竟年事已高,深居后宫,很多事情,她是无法知道的。所以王瑾,在皇帝毫无原则的宠信下,竟越过内阁,越过文武百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一切,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沈眉山,是完全明了的。 锦衣卫虽直接为皇帝服务,北镇抚司又是皇帝直属的侦察机构,但已逐渐式微。锦衣卫指挥使又是个老好人,只在官场上钻营,力争谁都不得罪,就算看着东厂在王瑾手里势大。渐渐压过锦衣卫,也一声不吭。 也因此有好多冤案,是东厂一手打造,锦衣卫却只能跟着抓人审人,无法将这些冤案翻盘。 对于沈眉山这种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来说,朝中出现如此一颗毒瘤,破坏先帝宣宗与仁宗之前的黄金十年统治,借着皇帝年轻不知事,性情温和善良,竟独揽大权。把持朝政。岂能忍受? 若是无人扳倒王瑾,这江山岂不是要改姓了王? 沈眉山势单力薄,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带着一些心月复和他平日结交的兄弟。到处搜集王瑾的罪证。只想等有朝一日。报到皇帝面前,揭开这个无耻贪婪的王先生嘴脸! 沈眉山武将出身,又在锦衣卫服役多年。思考方式自然与那些只会上奏折大骂王瑾的御史们不同,他搜罗的,是实打实的罪证,是让王瑾无法反驳的罪证。 他秘密私查许久,终于叫他查到王瑾有一位奴仆,是犯了事、在大街上打死平民的,已经被投入大牢,只等秋后问斩,却不知为何,又逃月兑了出来,竟是不在那死囚名单里了。 想那王瑾掌管所有奏折,代皇帝批阅,削掉家奴之名,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而这位奴仆正是被徐辉祖怂恿、烧抢那驿站的匪首。 他虽被划去名字,但罪证确凿,京城人人知道,王瑾也不好立刻将他带回王府,于是就让他出去躲躲,避一段时间风头。他逃出京城,来到济南府,却发现了沈眉山等人的行踪,心虚不已,也是一时糊涂,竟又干起老行当,打家劫舍起来。正好又遇上徐辉祖教唆,于是一路北上,却不想沈眉山人虽已离开济南府,却一直留意他的动静,也追了出来。 若不是他行事张狂,烧掉驿站后还要回来,沈眉山未必抓得着他,也是他命该如此了。 他允诺会作为人证,等沈眉山揭露王瑾十条罪状时,在一旁证明。 沈眉山只感到多日来的奔波没有白费,这个豪奴案是王瑾的其中一桩罪过,还有大大小小不下十几桩,不过最有分量的就是此案。 本朝对死刑的审核是很严格的,每个死刑犯都是由皇帝朱笔亲自勾选的,试想王瑾连这样大的事都敢自作主张,他把皇帝放在何处呢? 沈眉山有信心,一旦呈上这桩案子,王瑾就算是不被问罪,但也会失去圣眷的。一旦失了圣眷,王瑾还有什么呢? 这些都是沈眉山的私事,毕竟他打着锦衣卫的旗号私自查案,查的还是当朝司礼监秉笔太监,他也是有罪的,所以面对知县宋大人,他没说什么,只说那匪首是一桩案子中非常重要的证人,锦衣卫是要带走的,至于其他匪徒……“驿站虽被烧了,却不是大人的错,大人反应奇快,连夜派人捉拿匪徒,又腾出自家内院安顿伤者,报上去,也是大人一桩美名。” 那宋大人豁然开朗,本来还想嘀咕锦衣卫不是一向只过问官员的案子吗,那匪首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当过官的人,可是锦衣卫办案,又岂是他这种芝麻官儿敢过问的?人家好歹还留了两个活口给他呢!再说县郊那片林子里不也躺着三个死尸吗? 沈眉山在良乡并未久留,就押着那匪首,赶回京城了。 临走时,他在县衙内院的二门处徘徊了一会儿,究竟还是打消了进去看望齐欢的念头,转身离开了。 他和她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去见人家呢? 若是只为救命之恩,他救过的女子多了,从来没见过他事后还去探望一二的! 倒是崔佳,沈眉山急匆匆与他打了个照面。 崔佳虽然受了伤,神智却很清醒,急着要将他在济南府打听到的王瑾的私产所在报告给沈眉山。 这位沈大人是他在济南府的孟青引荐的,因听说沈大人一手功夫,并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受了父荫袭了缇骑,而是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做了武将,又调到锦衣卫的。进了锦衣卫不过三年,就当上了北镇抚司镇抚使,而在那之前,他官至五品武将时,也不过二十一岁。没有任何背景,也无亲族依靠,自己在二十四岁时就成为从四品镇抚使,掌管锦衣卫赫赫有名的诏狱,却又不曾滥用酷刑,而是远有急公好义的威名,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崔佳有心结交,沈眉山也有心利用他的身份打听内幕,就和他见了两面。沈眉山这边还好,崔佳却把对方当成了生死之交的,这一次他被沈眉山搭救,捡回一条性命,更是恨不得就此唯沈眉山马首是瞻了! 只是可惜沈眉山因带着那个匪首,怕事情有变,急着回京,也没和崔佳说太多,他已经在孟青的信中得知这一趟崔佳是护送齐欢同行的,他还以为是孟青的意思,毕竟孟青贪财,急着去京城卖他那些水果要捞一笔,就不送齐欢转托他人了也未可知。 可崔佳在他临走时冒出的一句话却令他震惊不已。 “我倒好说,听说齐小娘子也是被沈大哥相救,那是我心仪之人,小弟替他拜谢大哥!” 心仪之人…… 沈眉山的下巴动了动,眼底泛起一片青,这小子,竟看上了齐欢不成? 看崔佳说到齐欢时一脸的兴高采烈,想来应该是不假的。 不知为何,沈眉山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糕,若不是眼前的人面色苍白,有重伤在身,他立时就要拎起他的领子朝他暴喝一声:“你也敢!” 可人家有什么不敢的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小子既然敢如此大方地说出自己的情意,说不定事情已经是有些眉目了。这一路上,他时时护送那齐小娘子,有什么话,大概也都说尽了吧。 原来孟青不送齐欢,而让给了崔佳,是这个原因…… 沈眉山不想再与崔佳多说什么,几句话将他打发,就冷着一张脸走出县衙,同行之人都不知道头儿这是怎么了。 抓到匪首时不还很高兴吗?多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只是去见了那崔小一眼,怎么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脸也黑得如锅底一般? 只有韩良才因从军营时就跟在沈眉山身边,胆子比别人大些,就上去问道:“头儿,您这是……” “回京之后你就去给我查查,那齐小娘子……”沈眉山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可有婚约?” 韩良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前夜他已经从一个叫赵来宝的那里套出些消息,头儿救下的那名女子,其实是英国公府长房嫡女,刚与夫君义绝,此次是回娘家的。 哪有刚义绝的女子就有了婚约的? 这世道,谁能看上一个嫁过一次的女子? 就算有人看上了吧,也跟那女子风风火火地定了亲,和他们家头儿,又有什么关系? 看韩良才不,沈眉山又咳了一声,模了模下巴,目露凶光,“怎么?你想问什么?你是在质疑本镇抚使?” “没有没有!”韩良才连连摇手,又说了声一定会打听清楚,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他家头儿什么时候在他面前称起“本镇抚使”来了?平时不都是“我”来“我”去的么? 韩良才又偷偷看了头儿一眼,发现他虽铁青着一张脸,脸颊处却有那么一点点不易令人察觉的红色。 头儿这是怎么了? 大夏天的,热出痱子了吗?(未完待续……) ps:(王瑾=王振+刘瑾,经历就完全借鉴了王振……因为这人实在是太愚蠢太坏了,一定要把他弄到我的书里教他下场再惨些!)(忽然发现沈眉山派手下查齐欢的时候,有点严肃萌……)(新的一个周,求求各种票票~月票推荐票神马的~~) 第66章 背景 齐欢在良乡县的县衙待了三日才走。 其实她原本也想第二日就启程前往国公府,毕竟也没什么事在此逗留了,虽然身体还有些不适,但已经是顽疾,并不是在县衙逗留就可以治好的。 想来张承宗和碧海早就到了国公府,若是国公府动作快,怕是也该派人出来接了。 趁养伤养病的功夫,齐欢终于有空叫来赵家的仔细询问了一番她前些日子在良乡县打听到的消息。 京里的消息传得快,尤其是像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是很多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那些住在京里的平民们,这一生都未必有接触大家族的机会,为了满足他们本人的好奇心与幻想,有关大家族的秘闻和轶事,就成了他们与大家族有关联的唯一存在。 平民们喜欢打听豪门贵族的事,豪门贵族之间也极其重视自家的名声与形象。~毕竟本朝以礼治国,太祖开国时,制定了一整套严格的礼仪制度,事无巨细、方方面面,诸如连士农工商各种阶级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标准。及至本朝,绵延二百余年,一些制度已经被公开破坏了。比如太祖规定商人不得穿绸,不得与士通婚,商人之子不得科举,但到如今,很多富可敌国的商人不仅与官宦之家通婚,子弟也能巧立名目走科举之路,就连中下等的商人穿丝绸衣服,也并不是什么逾越之举了。 但这仅仅是平民之间、中下层人家之间,而在上层社会。这些制度还是在被严格执行着。一旦有的人家破坏了这个制度,就会传出去不好的名声,自家的形象也一落千丈。 比如齐欢的外祖家,明明早已金盆洗手,也捐了官在身上,其子也通过正规科举,考了进士,一步步做到兵部员外郎。但这样的身份,就因为苏家老太爷是行商出身,靠的还是最低下的经营赌坊与青|楼。所以就算嫁了女儿进国公府。苏家的女儿也在国公府抬不起头来。 而国公府的另外两个,二太太与瑄二|女乃女乃,为何都能掌管庶务,主持中馈。则是因为她们的娘家陈家门第丝毫不输给国公府。甚至比只有虚名、没有实权的国公府更上一层。所以二太太和瑄|**女乃才有底气。而后者更是有泼辣的威名,这一切,都跟她们的娘家势力分不开。 可见大家族的等级森严之厉。 而这样的大家族。一旦在外边传出些不好的花边新闻,甚至传到了平民百姓口中,不仅做官的男人们会被御史盯上,读书的举子们科举受损,连女儿都会被影响到亲事。 所以虽然是个在平民口中成为“礼崩乐坏”的时代,但对于大家族来说,“礼”和“孝”,是他们不可忽略的重要所在。 以齐欢的出格,也只在她嫁出国公府、以徐家主母为主要身份的时候,一旦要回国公府,必然是要做足规矩,做个端庄的大家闺秀的。所以齐欢才要托赵家的提前打听打听,看看国公府出了什么消息,京中又有什么传闻,她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赵家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将这差事办得极好,只在茶楼里坐了短短几日,就打探出了很多消息。 一个是,如今京中各家趋之若鹜的权贵之家并不是什么阁老、国公,而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瑾王家。 这位王大人虽是内相,但因是半路净身入的宫,之前也有和女儿。他看夫君富贵,从家乡找了过来,现就在王家打理后院,也代表王家和各个官眷来往。因王瑾权势煊赫,人人都称她为“王”,她也从未有推辞。 那女儿前两年嫁了人,因跟着夫家去了任上,也没什么消息。目前这个王家最有名的并不是王瑾或者王,而是王瑾的一位义子,叫王俊。 这位王俊本是王瑾的远方侄子,听说叔叔在京中发达了,连忙投奔了过来,甘心做个义子,将来为王瑾养老送终,深得王瑾宠爱,因此在京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拦。 因有风流、强抢民女等恶名,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也未娶亲,倒是收了好多姬妾在屋里。听闻这王俊性格粗鲁暴躁,一有不顺,就拿家中姬妾出气,因而虽然王瑾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却很少有世家贵族与他结亲的。 另一个是跟国公府有关的消息。 齐欢的家,国公府,全称是英国公府,与旁边那同出一宗的明国公府相区别。 齐欢祖上是两兄弟,当年都在高祖发起的“靖难”一役中立过大功,高祖登基后,自然没有薄待这两位兄弟,全部赐封公爵,哥哥是明国公,弟弟是英国公。 三代,齐家绵延百年,如今明国公府的国公爵位依旧袭着,由明国公府大老爷的长子齐玥继承,而齐玥也担着齐家一族的族长之位。有意思的是这英国公府的爵位,却在老国公仙去后,迟迟没了下文。 老国公虽然已逝,英国公府里还有他的发妻,老封君齐老太太,以及她的两个儿子。 长子即齐欢之父齐赞,英国公府的大老爷,也中过两榜进士,如今在太仆寺做少卿,虽是四品的官职,太仆寺却是掌管天子出巡车马之事,乃一清得不能再清的清水衙门。这齐大老爷也几乎天天告病不去衙门,虽被御史参过几次,但圣上似乎不以为意,也因此在朝中属于被人遗忘的那一类。 次子齐贽如今是英国公府家主,倒是官至吏部郎中。但此人虽位居六部中最炙手可热的吏部,但并不擅钻营,也不屑结交官场人士,除了处理政务。就是与府中清客们谈天说地,毫无名利之心,所以这样说起来,英国公府的两个儿子,竟无一人袭了那公爵的爵位。 这样的局面早在齐欢十岁回英国公府时就存在了,但近来京中传来消息,说是英国公府久久无人袭爵,住在圣上御赐的国公府实在不妥,大门上的“敕造英国公”的匾额也应该拿下来,因为没有“英国公”已经快十年了。圣上想来是要撤了英国公的爵位了吧。 赵家的告诉齐欢。这消息出来后,很多人就传英国公府急了,正在忙着想办法呢。说是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凭什么明国公代代袭了下来。到了他们这里。却没有袭爵?但这种话只是流言。英国公府是不会承认自己说了的,只是本来从不急着嫁女儿娶的英国公府,却开始忙着找官媒婆上门了。 看来是想结几门姻亲。活动一下,好保住“英国公”的宅院和匾额吧。 赵家的又说道,听说皇帝与皇后感情亲厚,皇后又一连生了两位皇子,在后宫地位稳固,其他妃嫔,之前唯有一个齐妃还受些宠爱,最近不知为何,皇帝连齐妃所住的重华宫都不曾去了。好事的御史、六科给事中等人也说过皇帝要雨露均沾,可皇帝均一笑了之。再说皇帝专宠的是皇后,又不是哪位妃子,此行也算无可厚非了。 剩下还有些小道消息,因没有涉及到英国公府,赵家的就简单说过了。只是可能是为齐欢着想,赵家的特意提了一提京中盛有美名的四位。 其他三位齐欢都没听清,因为她听到了沈眉山的名字。 赵家的说他虽是武将,却因相貌堂堂、身手不凡,又急公好义,颇有盛名,京中很多喜欢英武魁梧之人的女子,都倾心于此人。这位沈大人也是与那三位读书人出身的截然不同的,因而更受京中女子青睐呢。 那人……还挺有名。 齐欢的心里动了一动,但已经不像在济南府,听到锦姑娘来历时,莫名一酸了。 她和他,有缘必会再见,若无缘,也是她强求不得的。 别说他如此有名,就是他没什么名气,她又怎能配得上他呢? 听赵家的说那英国公府的状况,就知道齐欢此次回去,状况不是太好。 如果家里一心要联姻亲保住自己的名声地位,她很可能会被推出去,嫁给那个暴戾的王俊。 她可不想还没站住脚就又被推到了火坑中! 所以她一回国公府,第一要紧事就是站住脚跟,要父亲无法将她嫁出去。 她的亲事是长辈做主的,一旦父亲绝了她嫁人的念头,她就算是对沈眉山有什么念想,又有何用呢? 她早已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嫁人了,哪怕崔佳如此钟情于她,她也未曾动摇,只是沈眉山…… 却与任何人不同…… ***** 齐欢急着回去,却在县衙被绊住了脚,第一那负责任的大夫不肯放她走,好说歹说让她怎样也要躺三天才能下地,第二那知县实在不愿意她走。 好容易来了一尊贵客,岂能轻易离开呢?若是伺候好了,老爷的前途,岂不是大大的有望! 知县对齐欢十分殷勤,又翼翼,加上大夫和翠眉都希望齐欢不要着急走,齐欢只好等了一等。 这一等,就等来了一位重要人物。 二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陪房,王连顺家的来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碧海。 ***** 碧海与齐欢许久未见,见一面先哭了一通,只说她们已经知道良乡驿站发生的事了,是一位孟告知的。 齐欢想来可能是沈眉山告诉孟青的,不然她们怎么知道她在县衙呢? 那王连顺家的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碧海痛哭,又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这才对齐欢行了一礼,说道:“二姑女乃女乃回家省亲,怎的不派人打发来接?虽是带了人,但自个儿一人上路,又在这穷乡僻壤耽搁,实在是有损我们齐家女儿的声名。” 碧海一扭头,眼睛一瞪,就骂上了:“二姑女乃女乃?我们姑娘已经与徐家义绝了,连嫁妆都拿了回来,正经是英国公府二,你又提什么二姑女乃女乃?王妈妈这么积年办事的,居然连个称呼都说不明白?既是义绝,那自然是要回家了,又说什么省亲?怎么没派人,不是派了我吗?”。 王连顺家的冷笑道:“谁知道在济南府二姑女乃女乃到底和姑爷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齐家的女儿,哪有义绝的,就连和离的都没有!” 碧海急了,话说得飞快,一句一句都要戳到王连顺家的脑门子上了。“什么你不知道?那孟没送信给老太太和大老爷、二老爷报知详情吗?姑娘若是不与那徐辉祖义绝,命都要葬送在他手里了!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不成?你若是遇到你家男人典卖你,你敢不出一声就任由你男人打发,我就收回这些话!” 王连顺家的也急了,瞅着碧海骂道:“烂了嘴的小娼|妇,给脸不要脸!我和你主子,有你插嘴的份儿吗?你瞧瞧你自个儿都说了些什么!都要离府的人了,猖狂什么!” 碧海毫不示弱,还要再骂回去,齐欢却在床上静静地开了口。 “王妈妈,我的丫头,自然和我一体,与我同出同进,你说她要离府,是说我也要离府吗?可我还未进府呢,所以说,是老太太和老爷们见死不救,明知我与徐家义绝,还要装不知道,看我沦落在外吗?我竟然不知道,我们齐家一贯自诩诗礼传家,竟几时如此凉薄起来了?若果是如此,王妈妈来做什么?在我一个被齐家抛弃的女儿面前耍威风?若不是如此,王妈妈刚刚说了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王连顺家的心一惊,看了齐欢一眼。 这“二木头”果然和从前不一样了! 二太太还说只是二姑女乃女乃的运气,阴差阳错的保了一条命,二|女乃女乃却说二姑女乃女乃有此一番经历,有了大造化也未可知。 这样看来,倒是二|女乃女乃说中了。 以前那软弱可欺,谁都能哄骗几句的齐家二姑娘,怎会如此绵里藏针地? 她倒是不吵也不闹,口气淡淡的,可她直接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翠眉此前一直站在齐欢身边,这时开了口。 “王妈妈,碧海是个火爆性子,从前在府里时,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去招惹那块爆炭呢?还是我们姑娘问得好,妈妈跟了碧海过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妈妈虽年长,可也是做下人的,妈妈刚刚说的话,是家里主子们的意思,还是妈妈当着现在的主子面、造谣中伤府里的主子们?”(未完待续……) 第67章 心思 王连顺家的差点昏倒。 好家伙,二姑女乃女乃身边这俩大丫头,没一个好打发的! 一位没跟着二姑女乃女乃出嫁之前就在国公府是块儿有名的爆炭,另一位倒是不声不响的,今天听了这番话,王连顺家的就明白,翠眉在心计城府上,比碧海还要厉害,她最后问的几句话,简直是杀人诛心之语。 这碧海在进府之前,家里就收到了一封二姑女乃女乃寄的信,说是因被徐辉祖典卖,对方报官,知府判她与徐辉祖义绝,她已启程往京城赶来。 事关重大,收到信的瑄二|女乃女乃不敢怠慢,将信呈给二太太看。因是大太太的嫡女,二太太也将大太太请了过来,两位太太商量了一番,觉得此事太大,齐家还从未出过与夫家义绝又回家的女儿呢,于是就报给了老太太。 二太太倒是无可无不可,大太太却有些脸面上不好看。二太太的嫡女,嫁到了皇宫做妃子,虽说是现在有些沉寂,但也有过风头一时无两的日子。而她的嫡女,虽是先头留下来的,但如今也算是她名下的嫡女,被大老爷草草嫁个武官倒也罢了,居然还闹出典卖义绝等事,不知道在那济南府,别人都怎么传英国公府呢! 若是二姑女乃女乃回了府,这府里的人,又不知道该如何笑话她这个大太太了。 都是,那二太太就处处受宠得意,她却怎样也讨不了好。如今又出了这样一桩事,她在老太太面前,更是没有脸面了。 大太太想到此处,就有点盼着老太太拍板,不叫齐欢回来。回来也没的丢人现眼,还不如直接送到家庙铰了头发做姑子得了! 没想到老太太看完信,却长长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大太太说道:“我当日就不赞成这门亲事,你家老爷非要促成,这下好了。咱们家的孩子。远远地嫁了不说,还生受了这些苦楚,也没个娘家人撑腰。这件事虽是咱们面上不好看,但却不是咱们生的事。欢丫头既要回来。就打发人将她接回来吧。” 二太太没说什么。大太太想到大老爷知道了可能未必会愿意这女儿回来,就勉强笑着说道:“咱们齐家,从没有过嫁出去的女儿还回娘家的事。欢丫头要是回来,可算怎么一说呢?” 老太太垂了眼皮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齐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被亲爹五百两银子就当出去了?我大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你是他,不说拦着点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缩了脖子不肯负责。外头再怎样传,是外头的事,难道叫我子眼睁睁看着嫡亲的孙女儿被拦在家门回不去?” 大太太不敢说什么了,只好低头称是,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和二太太结伴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晚上两位太太又分别说给了两位老爷听,二老爷倒是有些唏嘘,当日他也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劝过兄长几次也没有用,就只得罢了,听说齐欢回来,吩咐妻子好生照料些,就没再说什么。 大老爷果然有些生气,认为自己有个嫁了人又回娘家的女儿,即便不是弃妇,是与夫家义绝了的,也是失了脸面。 他的心思大太太了解一些,最近外头都传英国公府的牌匾和宅院就要保不住了,会被圣上收回,别的人还好,第一个不平衡的就是她家老爷,英国公府长房长子。 大老爷在屋里喝了点酒就要抱怨,说老太爷刚走时,老太太就应该凭借一品诰命的身份进宫,求个旨意,将英国公的爵位落到他身上,也好保住这一府的体面。 可老太太居然连个动静都没有,也不进宫探听消息,更是任凭英国公府无人袭爵的局面维持了整十年。这个爵位虽然并无实权,只是虚名和少少一点俸禄,以英国公府如今的家产,那点俸禄自然不能做什么,无非是供起来以示皇恩浩荡罢了。可没有了这个爵位,一来这幢占据半条街的超级大宅可能就无福消受,二来他们一家也会在京城失了体面。 再者说了,隔壁明国公府的老太爷仙去的时间比英国公府老太爷还早,还不是早早就传到了长子齐贺身上?齐贺一心求仙问道,连家都不回,只在道观里住着当道士,又把爵位传给了儿子齐玥,不也是名正言顺的? 凭什么明国公府的爵位如此顺利地世袭罔替,他们英国公府就悬而未决呢?当年一起帮着高祖夺了皇位的两兄弟,传了三四代之后,怎么就有了如此大的差别? 大老爷心里烦闷,近日也一改在家里花天酒地的作风,而是正经去太仆寺上了几天差,又到处打探消息,想着是不是该活动一下,为圣上办几件实事,将这国公府的爵位,袭下来才好。 所以听到齐欢义绝回家的消息,大老爷就没了好气。正是要积累好名声的时候,一个外嫁女回家,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生齐欢的气,也生兄弟齐贽的气。明明在吏部做着郎中,品级虽比他低,只有五品,可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肥差,管着考功清吏司,哪个官员想升迁调任,不得巴结着他来?可他听说外头的传言,只是微微一笑,来了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收回去就收回去,不过是父祖的功劳,跟咱们也无关”。 兄弟齐贽不给力,又听说齐欢要回家的消息,大老爷把气都撒在了大太太身上,足足骂了她一刻钟,又赌气说齐欢就是回来了他也不会见这个不肖女,甩袖子就走人了,大太太气得自己在屋里哭了一通,又拿着下人出了一阵气,来到二太太这里。想和弟妹想出个章程。 正好当时瑄二|女乃女乃也在,议论起这件事来,大太太的意思是,人去接也行,但就不回家了,直接送到家庙旁边的若水庵里算了。想来那二姑娘生性软弱,也反抗不得。二太太也觉得将外嫁之女接回家,说出去实在难听,大太太身边没有女儿了,她还有一位庶女。一个侄女要打发出阁呢。因此就同意了大太太的计划。到时候到老太太那里,只说欢丫头面皮薄,无颜回府,自请去家庵了就是。 齐欢虽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儿。却不是最亲的那一位。想来老太太也不会太坚持。 瑄二|女乃女乃却说怕是二丫头有了大造化。未必会乐意。大太太和二太太只不。 过了几天,又听说齐欢身边的丫头碧海先来府里了,大太太连忙将人叫过来详细问话。将齐欢在济南府做的事,都清楚了十成十。 瑄二|女乃女乃说得也有道理,那齐欢竟能将红云治倒发卖,还正经做起当家主母,可见不是像从前一样,像面泥儿一样任人揉搓了。 这样一来,当初的计划还能实施吗?万一齐欢闹将起来,直接闹到祖母面前,虽然她也落不了好,但大太太和二太太无疑也失了脸面。 还是瑄二|女乃女乃出了主意,让王连顺家的和碧海一起去接齐欢时,探探齐欢的性子,若真是个不好拿捏的人,那就接回家再说,若是碧海那丫头夸夸其词,就直接送到若水庵了事。 王连顺家的几句话就试了出来,别说齐欢改了性子,就连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不是简单角色! 但这王连顺家的也有些犟脾气,她出来后就遇到了一个后生,听说是碧海那丫头的未婚夫婿,带来一个消息,说是齐欢在良乡县驿站住宿时,遇到了抢劫事件,受了点伤,被接到县衙了。 王连顺家的听到这个消息,越发觉得这二姑女乃女乃不能接回家,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她那样,生出那样多的事的,因此她虽发现齐欢确实改了性子,但也没有改变将齐欢直接送到若水庵的初衷。 再说大太太二太太,包括瑄二|女乃女乃在内,都是希望齐欢去若水庵住着的,她若是将这桩差事办好了,岂不是大大的功劳一件?日后她的儿子想娶家里哪个一等大丫头,还不是她说了算? 所以当下王连顺家的眼珠子转了转,直了直腰,冷冷一笑,对翠眉说道:“哟,姑娘好钢口,轻易反驳不得呢!也不用你动不动就拿出主子压我,你说的那三位主子,我自然是要恭恭敬敬伺候的,就是你家姑女乃女乃,也不能怠慢。我今儿来,就是为主子传话的。” 说完王连顺家的腰杆儿挺得更直了。她来是代表了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齐欢一个外嫁女儿,敢对她放肆吗? 只听齐欢淡淡说道:“妈妈辛苦,我知道您是来传话的,所以一直在问您家里的意思。倒不知道妈妈拉扯这么多,又和我的丫头吵架,是什么意思。”没容王连顺家的开口,齐欢又说道,“出来仓促,也不曾备下什么大礼,翠眉,把我从知府那里得来的荷包赏王妈妈一个吧。” 翠眉答应着去找,王连顺家的当着齐欢的面撇了撇嘴。知府有什么了不起?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见天围在老太太身边的不是侯就是伯,知府哪里上得了台面? 等翠眉将一个绣着牡丹的荷包递给王连顺家的时,王连顺家的也不好说什么了。这荷包着实精致,关键是里边还有两个小金锞子,足有一两重。 这二姑女乃女乃出手如此大方! 拿人手短,王连顺家的虽看齐欢和她两个丫头都不顺眼,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冷冷又问何时能启程,若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家。“总住在县衙,也不是大家女儿行事作风。” 碧海一听王连顺家的难听,又想吵,被齐欢拦住了,说道:“没什么事,可以随时启程。” 王连顺家的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心情挺好地出去叫车了。 她这一趟还带了些粗使的婆子与车夫,一行有七八人,齐欢告别依依不舍的知县,踏上了回府之路。 但并不是一下子就走出去的。 正养伤的崔佳听说齐欢走了,也不顾身上还有伤,从县衙奔了出来。 齐欢正在上马车,眼角犀利地瞥了崔佳一眼。 崔佳迟疑地停在了原地,想起她对他的冷淡和拒绝,他心里有些灰。 他虽是带着她逃出了驿站,但终究没有护她周全,最终她是被沈大哥救了的,他想挟恩,却也没有这个资格。 翠眉怕这位崔小又闹出些事来,心里又有点儿私心,就趁王连顺家的还在吩咐车夫和粗使婆子,走到崔佳面前急急说了几句话:“崔,我们姑娘回到国公府了,您若是有心,来日登府也是使得的,眼下却不是您与我们姑娘道别的时候。” 崔佳恍然大悟,他此趟进京,是奉了其姐之命,要亲自登府提亲的!日后崔也是要写信给国公府的,那么他与齐欢的事…… 也许还有希望? 但一想到齐欢对他的态度,他又有些犹豫。齐欢也说过些狠话,若是他将她强行娶回去,就让他看看她前夫的下场。 她前夫的下场他也知道了,那一晚被狼群啃成了一堆白骨…… 崔佳打了个哆嗦,当日他虽逼着魏家将女儿嫁给她,但那女子远远见过他一面之后,也羞涩地答应了,只是婚后她实在任性,总是诋毁他崔,他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一时不忿,打了她两下,她竟就上吊自尽了,也算是陨在他手上一条人命。 可若是跟这齐小娘子相比,他这算什么呢?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崔佳想起来当他兴高采烈地说齐欢是他心仪之人,替她谢了沈大哥的时候,沈大哥脸上,流露出的一丝杀气。 虽然那丝杀气很快就消失了,但崔佳还是有些怀疑沈大哥当时有些不高兴。 难道是因为齐欢? 崔佳愣愣地看着齐欢一行人离开良乡县衙,绝尘而去,有贵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 像齐欢这样的女子,若是回到了国公府,又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呢?(未完待续……) 第68章 伎俩 齐欢并没能直接回国公府,一行人走了半日,在京城外城、离英国公府十几里远的家庵若水庵停了下来。 翠眉掀了骡车帘子,一脸疑惑,问王连顺家的:“王妈妈为何在家庵停了下来?” 王连顺家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庵里清净,二姑女乃女乃在里头住着,也不会少了吃穿用度,家里每月都会送来银米。” 竟是根本就没有回答翠眉的问题。 碧海当时就急了,从骡车里跳出来,大声喊道:“我们姑娘是要回府的,你把我们拉到若水庵算怎么回事!” 王连顺家的冷笑一声:“咱们齐府,从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长住的道理。既是二姑女乃女乃与夫家义绝又回来,也不能看着人无处可去。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开恩,令二姑女乃女乃在若水庵安顿下来,也算是一个归宿。本来嫁出去的女儿已是泼出去的水,二姑女乃女乃若是还存了一份想留住体面的心,就该断了红尘,吃斋念佛才是,既是没这个心也罢,家里却是万万不能回的。若水庵也是国公府产业,庵里的住持师太都与太太们交好,二姑女乃女乃在那里住着,也不算吃亏。” 碧海杏眼一瞪,就要和王连顺家的吵回去,却被骡车里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只听得齐欢在车里淡淡说道:“敢问这是府里老太太、太太们的意思,还是王妈妈的意思?” 王连顺家的心一横,说道:“自然是主子们的意思。奴婢哪敢自作主张。” “如此,就劳烦王妈妈了,带我们进去吧。”齐欢吩咐碧海,“你也上车。” 竟是一点都没有反抗。 王连顺家的不禁有些疑惑,方才在县衙,二姑女乃女乃露出的那些锋芒,敢情是她一时的眼花? 不管怎么说,二姑女乃女乃愿意去家庵,总是一件好事,她立下了一件大功劳不说。英国公府也留住了体面。 当下王连顺家的喜滋滋带人进了若水庵。 庵里的尼姑靠着齐府供奉。见二太太身边第一等得力的陪房来了,也不敢说什么,立刻就开了庵门将人都迎了进去。 王连顺家的嫌若水庵简陋,不肯多待。只跟住持说齐欢是被夫家抛弃的弃妇。家里回不去。又不能放着不管,就送到了这里,让住持只当尼姑用就好。 住持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尼。高颧骨,薄嘴唇,眼角细长,看上去很不好相与,此刻却笑得见牙不见眼,令她的神情又平添了几分势利。听说是当日那被当做赌资抵押嫁出去的齐家二姑娘,住持也不以为意,那姑娘先前在府里时,就听说有个“二木头”的诨名,想来也是软弱可欺的,她正愁无人做活呢! 齐欢下了骡车,看到王连顺家的与那住持嘀嘀咕咕的,也不以为意,倒是住持看到齐欢穿着打扮都不一般,身边还带了三个丫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齐欢几眼。看到齐欢面容恬淡,低眉垂目,就以为她是那怯懦软弱的性子,撇了撇嘴,吩咐身边的小尼姑:“带她们先去后院西厢房住着吧,明儿一早再吩咐活计。” 碧海知道后院西厢房一般都是低等粗使尼姑住的地方,当时就有点不乐意,想和那住持辩论一番,却被翠眉拦住了。翠眉这一路陪伴齐欢下来,对齐欢如今的性子又模透了几分,知道自家姑娘越是胸有成竹,面上就越是不显颜色,看她对那住持的态度,不冷不淡,不卑不亢的,就知道姑娘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因此拦住了碧海。 碧海虽是性子急,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听翠眉和齐欢的话,看到翠眉拦了自己,碧海就瞪了瞪那住持,抱着包袱跟着小尼姑去了后院。 王连顺家的和住持嘀咕完,也没和齐欢打招呼,就带人回了国公府。 ***** 刚到后院西厢房,急性子的碧海就抱怨开了,又说国公府的长辈们太凉薄,又怀疑是王连顺家的自作主张,又说这里的屋子太破败,又说那住持对她们态度冷淡,还当着那小尼姑的面说什么“安排明日活计”,难不成是要让姑娘像家庵里的其他女尼做活不成? 齐欢说道:“这屋子也还罢了,我先前连柴房都住过呢,也不是那娇生惯养之人。我之所以愿意听那王连顺家的摆布,是因为听了赵妈妈说的那些消息,感到如今就这样回到国公府,处境有些不妙。” 碧海也知道了赵家的说的那些消息,把眼下的事立即就抛在了脑后,着急说道:“奴婢听王妈妈的意思,难道家里要把姑娘嫁给那王太监的儿子不成?那是个什么好人家吗?大老爷若是真这么做,也太糊涂了!” 齐欢轻笑一声:“父亲如今怕是有病乱投医呢,当日都能把我当五百两银子卖出去,今日又何况一个名声不好的浪荡子?” 翠眉说道:“若是姑娘要躲避这桩亲事,就算住到了这里,也不是办法,何况那住持不知道听王连顺家的说了些什么,竟是对咱们相当怠慢呢。” 齐欢说道:“那住持的态度不要紧,那人是个出了名的势利眼,谁有钱,谁就是她的佛祖菩萨,晚上你给她两锭元宝,就说是我给庵里添的灯油钱,再透露透露我的家产,她就不会难为我们了。” 翠眉点点头,想到自己的那点儿私心,又说道:“姑娘的亲事,大老爷总是要做主的……与其随便将姑娘打发,倒不如……” 齐欢没听出翠眉话里的意思,挥挥手打断她:“不妨事,我之所以留在若水庵,也是有我的打算,这里的行动。也比在国公府方便些。再者说了……”齐欢转头问碧海,“你这次去国公府,可把信捎到四哥哥那里了?” 碧海连忙说道:“捎到了,素烟还想法子把二爷叫了出来,二爷见了奴婢一面。四哥哥当奴婢的面就看了信,泪汪汪说万事有他,让姑娘放心!” 齐欢笑了,说道:“所以我们啊,在这若水庵未必能住很久呢,我可得抓紧时间办事。” “姑娘要做什么?”碧海好奇问道。 齐欢神色一黯。叹气说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们还是没钱。” ***** 之前五百两银子在良乡县买了些房屋,本想靠租赁库房慢慢积攒些银钱,回到国公府后。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份私产。下剩那一千两银子。则等赵来宝物色到了良乡县的小田地,再买下来,这样一来。齐欢就算在国公府少了些吃穿用度,靠自己的私房,也足够她和丫头们度日了。 却没想到国公府眼下遇到了麻烦,她那个糊涂父亲,难免会打她的主意,所以她想在国公府立足,眼下这点钱,是绝对不够用的。 齐欢虽不想风头太露,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若水庵的住持在前一夜得到了翠眉送的十两白银后,果然态度变了许多,也不说让齐欢做活的话了,再过两日,连齐欢去哪儿、做什么都不管了。 那住持虽势利,却不是个笨人,她这两日一见齐欢的风度气量,就知道这齐家二姑娘与当日大不一样了,人家出手大方,又言语和气,住持何必难为她们呢?再说本就是大家来带发修行的,也不可太过怠慢,就算怠慢,也等没钱了再看。 齐欢就趁着这两日,出了两趟门,干起了老本行,找了几家赌坊赌了几次,所幸没有遇到高手,齐欢行事也,一个赌坊赢几百两银子就走,只做个寻常赌客模样。 京城这边赌风比地方还要浓厚些,一次赢几百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所以齐欢倒是没遇到什么波折。 只是来钱的速度还是太慢。 齐欢这两日下来,也不过赢了三千两银子,倒是一笔巨款,若是放在身边,齐欢这辈子也能吃穿不愁了,但若要挟制大老爷甚至国公府,却是远远不够。 齐欢正暗自发愁,若水庵却迎来一位男客。 竟是许久未见的孟青。 孟青早就听说齐欢劫后重生,见到齐欢后先仔细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得知齐欢无恙之后,又东拉西扯地开始说别的,还说崔小也进京了,现下就住在他大哥沈眉山处。 齐欢却没有功夫与孟青谈天说地,看到孟青到访,齐欢突然生出个主意,也不掩饰,直接就问孟青:“孟可有兴趣与我做一局‘仙人跳’?我现在急等钱用,不拒哪个不差钱的大户子弟,诳来让我骗上一骗。” 孟青笑道:“齐小娘子怎的起了这个主意?可是缺钱?小生虽不济,倒有些……” 齐欢对着孟青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两。” 孟青正在喝翠眉端上来的茶,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去。 “三、三万两?” 齐欢微微一笑:“孟可有?就是你有,我齐欢也不会要。我想京中那些富贵人家,有的是不差三万两银子的,不知孟可有认识的?” 孟青愣愣地看着齐欢,忍不住问道:“小娘子这是……为何需要如此多的银两?” 三万两是什么概念?普通人家一年生活不过二十两,年入一百两的官员就算殷实人家。三万两,足够修一个英国公府家赫赫有名的漪澜园了! 齐欢看孟青惊讶,也不隐瞒,淡淡说道:“我有了三万两,就足以制衡英国公府,教老爷不敢把我随便发嫁。” 孟青沉默了。 关于英国公府的传闻,他近日在京中也不是没听过,就在这之前,也有人在传国公府到了本朝、早就衰落的事实。 无论是明国公府还是英国公府,皆是世袭的爵位,几代传下来,虽还留着爵位与体面,但权势却大不如从前。再说本朝开国时就重文轻武,如今京中除了王瑾家,就是几位阁老家,甚至尚书、侍郎,都有着煊赫的权势。而那些勋贵之家,比如明国公府、英国公府、锦乡侯等,自成一个圈子,因是武职身份,少与文官集团来往,渐渐也不属于核心,远离朝堂。 那会经营的人家,既失了圣眷,又不在权力核心,就低调行事,只督促家中子弟读书科举,指望与世人一般,走一条科举功名之路,而那不会经营的,借着父祖的威名,子孙竟越来越不肖起来,别说读书科举了,出了不去斗鸡走犬、寻花问柳的子弟,就算是好造化。 而这之中,以明、英两国公府最为不堪。 明国公府被别人称作“只有门口两个狮子是干净的”,英国公府则因一次齐妃省亲,修了省亲别墅漪澜园,平时也不会经营,又维持大家做派,出的多入的少,寅吃卯粮,渐渐就翻上了内囊。 若不是英国公府确实是经济出了问题,大老爷又怎会只欠了五百两银子,就要将嫡女嫁给债主呢? 所以…… 孟青满脸震惊地看着齐欢。 这小娘子是要握住英国公府最大的软肋,以此要挟,令整个国公府都忌惮于她吗? 好深的心机! 只听她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不拒找个大富之家的子弟诳来骗一骗”,孟青又感到此女着实狠辣无情。 任谁家的子弟被骗了这么多银两,他老子他娘还不把他的腿生生打折! 其实也还真有这样无法无天、财大气粗的一位…… 孟青心下转了好几转,齐欢却也不着急,只是微微笑着看孟青,又不紧不慢地添了一把火。 “我倒不知道孟来找我是为何事,不过一定不是找我闲磨牙吧?能被孟找上门,那一定是有事相求了。孟能用得着我的地方,莫不是只有我这一手赌技?” 齐欢伸出手,对孟青晃了晃,二指之间忽然多出一枚骰子。 那骰子白玉所做,晶莹剔透,点坑清晰,红黑分明,一眼见去就不是一件俗物,被齐欢两只纤纤玉指夹在中间,更增添一份娇柔之感。 孟青看都要看呆了,心里只觉震撼无比。 他可不就是为此事找齐欢来的! 只是他只想寻那人一个晦气,骗些银两,为大哥出口气,没想到齐欢却提出三万两的条件。 三万两就三万两! 他孟青也不是那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之人! 当下孟青站起身,嘿嘿一笑,朝齐欢拱了拱手,“如此,劳烦齐小娘子了。”(未完待续……) ps:(如今干点坏事都理直气壮起来了……不知道齐欢与孟青要找谁的晦气呢?)(感冒了……这一章写了五个小时……) 第73章 回府 大太太记得丹香是齐欢四个陪嫁丫头中的一个,从前在英国公府,似乎是二等,不知道跟着齐欢嫁到徐府之后,又是怎样的境遇。看她的桃红脸上有些忿恨的表情,又看这丫头处处殷勤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有些机密事要对自己说,正好眼前也没人,就笑着说道:“你知道些什么?不妨说给我听听,说到我心里,自有你的好处。” 桃红笑着说道:“奴婢知道二姑女乃女乃要回来,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有些不自在。本来嘛,奴婢虽不好随便议论主子,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姑女乃女乃既然嫁出去了,就不再是齐家的女儿,不管她与夫家和离还是义绝,都是她自个儿的事,她若是顾着国公府、大老爷大太太的体面,就不该还回来。” 大太太叹口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太太都发了话,王连顺家的已经去接了。二姑女乃女乃是必然要回来的。” 桃红转了转眼珠子,笑着说道:“回来了也没什么,二姑女乃女乃回来做二姑娘,若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有别的打算,也做不了太久。二姑娘今年不是十八就是十九,还可以再嫁的。” 大太太还是摇头叹气:“你说得容易,欢丫头嫁过一次,哪还能再说到人家?就是咱们家想嫁,也得男方要她才行。门第身份虽不用太看,但也要论及的。总不能让别人议论国公府嫁女儿嫁得太低。” 桃红又笑着说道:“奴婢一直在二门里待着,也不知道外面的事。不过有时候奴婢回家,听我妈说起京城的事,听说京城里王内相王大人的干儿子,一直都没有娶亲呢。” 大太太疑惑地看了桃红一眼,这丫头知道得也太多了吧,寻常丫头谁会注意这些事呢?但她也不管桃红到底抱的什么心思,桃红提的这个建议,倒是提醒了她。 她知道王内相的干儿子,也知道王家里那个虚张声势的“王”。像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是从来不和王家打交道的。大太太出去与其他公侯之家的太太们接触时。也没少暗地里笑话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太监。但那位王内相是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深得皇帝宠信,听说家里的银钱也是海了去,把齐欢嫁。倒是可以攀上一门好亲事呢! 至于王内相的儿子王俊横行霸道、纨绔浪荡。就不是大太太关心的事了。 男人嘛。还不是都一样的! 想到这里,大太太微微一笑,对桃红说道:“我看你这丫头挺和我眼缘。打今儿起,你就跟着我伺候吧。” 这是要把桃红提成一等的意思了,桃红一喜,连忙跪下来对大太太磕头。 桃红退出去的时候,正遇上走过来的另一个丫头,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喜鹊。 桃红对喜鹊点点头,叫了声“”,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喜鹊看着桃红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大老爷来到正院,大太太连忙将桃红的建议对他提了出来。当然,到了大太太嘴里,自然就是她自己的主意了。 大老爷对王瑾家也是一向避而远之的,但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一听大太太说到要将齐欢嫁给王俊,就激动地一拍大腿,“怎么就漏了这一招!”然后又握住了大太太的手,“妙计!” 大太太有些年月没被大老爷如此对待了,自从她替大老爷出面、讨要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猫眼儿未果之后,不仅婆婆厌恶了她,连大老爷都生气她办事不利,很久没有给她好脸色。 看到大老爷握了自己的手,大太太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赏赏桃红这丫头,看来是个心思伶俐、办事机敏的,将来可堪大用! ***** 当那接齐欢回府的翠幄骡车不快不慢地走了十几里远,终于到达明荣街时,围绕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人事,齐欢是一概不清楚的。 她只知道,她这次回去,一定不会任人揉捏,一定不会被贪婪的父亲、无情的继母随便发嫁的,若是任何人动了将她嫁出去的心思,她一定会将英国公府、甚至是明国公府,都掀个天翻地覆! ***** 齐欢还记得十岁时进英国公府的经历,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也是翠幄骡车,身边也跟着一个婆子,先经过了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的明国公府,然后是东边的英国公府。骡车穿过正院,西边是二老爷齐贽的外书房、四爷齐瑛的外书房绮玉斋,走到二门处,换了软帘小轿,由粗壮的仆妇抬着,穿过垂花门,正对着是英国公府的内院正房,名唤嘉善堂。 虽是正房,英国公府的最高统治者齐老太太却不住在这里,而是在西边一间盖了五间大瓦房的院子里。齐贺和二太太陈氏住在正房东边的院子里,后边是齐家二爷齐瑄与妻子陈妙韵的院子,再往后,则是当年为准备齐妃省亲建造的漪澜园,因是倾明、英两国公府之力建造,漪澜园在京城颇有盛名,或者朱栏白石、绿树清溪,或者珠帘绣幕、画栋雕栏,在此也不赘述。 齐欢十岁进府时,先去见了她的祖母齐老太太,又跟着大太太去了东边的独门宅院,然后又返回来去了二太太的院子,这次回府倒简单,小轿直接将齐欢送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齐欢连老太太常常坐卧起居的五间上房都没进去,只在前院的三间小厅待了待,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珊瑚出来对王连顺家的说道:“老太太知道二姑娘回来了,只是身上不大痛快。又怕见了姑娘伤心,就吩咐今儿不见了,先去园子里住着,缺了什么只管跟瑄二|女乃女乃提。既是回了家,也不要拘束,还像从前那样就好。” 王连顺家的看老太太见都不愿意见齐欢,心里有些得意,就对齐欢说:“姑娘可听见了?我们二太太在奴婢来前就说姑娘回来也不必见她,姑娘就先去拾锦楼住下吧。” 翠眉皱起了眉,二太太这个态度倒也罢了。为何老太太也不愿意见姑娘呢?这样一来。姑娘在府里的日子,可越发难过了! 碧海更是瞪起了眼睛,齐欢却微笑着说道:“我是嫁过一次的人,怎好住在园子里呢?园子里都是些未嫁的们。我还是不住在拾锦楼吧。” 王连顺家的又是一喜。谁不知道漪澜园风景如画。里边还有小厨房,齐老太太疼爱孙子孙女,找的厨娘在京城里都是出挑的。那捞不着住在园子里的。比如瑄二|女乃女乃的丫头、明国公府那边大爷的姬妾们,谁不想一得空就去园子逛逛,这二姑女乃女乃可好,竟主动提出不住园子,想来是觉出来家里对她的态度,也无颜面对兄弟吧。 只听齐欢又说道:“我就住在樱棠院吧。” 樱棠院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位于整个英国公府西北角,当年是英国公清修所在,李姨太太带着李金枝来时,也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漪澜园建好后,李家母子就搬到了园里。现在樱棠院无人居住,只有两个子平时看着屋子,里头是冷冷清清。 王连顺家的看齐欢很知分,就缓和了口气说道:“二姑女乃女乃要住樱棠院,倒也清净,只是这事还得和瑄二|女乃女乃知会一声才好,她以为姑女乃女乃会住拾锦楼,樱棠院那边,怕是没打发人收拾呢。” 齐欢摇摇头,“妙那边,我会打发人说的,想来我不住拾锦楼,也省了她很多事。” 王连顺家的不再说什么,带着齐欢到樱棠院,按理她还要带齐欢去见一见她的继母大太太,但王连顺家的深知大太太的脾性,就决定先带齐欢到樱棠院安顿下来,回头她要去拜见大太太,是她自己的事,她在这府里住了七年,又不是第一次来。 樱棠院果然冷冷清清,眼下是夏天,代表这间院子名字的一株樱桃树和一株海棠竟叶子寥寥,像是犯了虫病,别说开花结果了,连点绿意都很难看见。看守屋子的两个婆子老态龙钟,早就过了做活的年纪,王连顺家的在门口喊了半天,才叫来了一个子,竟不认识王连顺家的,王连顺家的也懒得和她计较了。 和齐欢又寒暄几句,王连顺家的就匆匆走掉要找二太太汇报这一趟的任务了。若水庵成了那个样子,她可得好好和二太太告一状!圆了那个尼姑,也太不像样了! 碧海噘着嘴放下红木匣子,嘀咕道:“拾锦楼不是挺好的吗?咱们从前就住在那儿,姑娘这会子又要住樱棠院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翠眉拿胳膊肘捅了捅碧海,“你消停点儿吧,姑娘做事自有分寸,她可曾让咱们吃过亏?她说要住樱棠院,自有她的计划,咱们听着就是。” 齐欢迈进屋子,对翠眉说道:“你去妙那儿一趟,就说我回来了,住樱棠院,听听她怎么说。” 翠眉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还没走到二门外,陈妙韵的贴身丫鬟镜儿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两个丫头,都是府里三等的服饰,手里抱着铺盖、帐幔等物。 镜儿从前就和翠眉关系不错,看到她,就笑着说道:“这是忙着要去哪儿?不用你急着找我们家女乃女乃,这不都给你们送来了?” 翠眉一年未见镜儿,看到如今她气色不错,身上衣裳装扮也像从前那样华丽,知道她的地位还挺稳固,就笑着上去拉了她的手:“我说你家女乃女乃是个手眼通天的,这话半点不假!怎么我们姑娘前脚刚进了这院子,你后脚就派人来送铺盖?” 镜儿也拉着翠眉的手,笑着说道:“你还说呢,不是要住拾锦楼吗?怎么一转身又住这儿了?” 齐欢听见了院子中的动静,已经迎了出来,笑着对镜儿说道:“镜儿,我毕竟是嫁过的人,如今还梳着妇人头呢,住到园子里,不大方便。” 镜儿一顿,看向齐欢,看到齐欢意气风发的样子,心知她家女乃女乃说得果然没有错,齐府二姑娘,的确是变了! 当下镜儿笑着迎了上去,“姑娘出来做什么,本该奴婢亲自去屋里向姑娘请安的。暑天里日头毒,仔细晒坏了身子,咱们进去。”又吩咐带来的婆子丫头,“二姑娘住在这儿了,你们赶紧收拾洒扫。” 粗使婆子丫头们答应一声,散开去收拾屋子了。碧海接了铺盖,去铺床放被,翠眉去西间的茶房里烧茶,只剩下瓣儿呆愣愣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还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 齐欢看到瓣儿,笑道:“瓣儿过来,见过你镜儿。”又对镜儿说道,“这是我从徐府里带回来的小丫头。” 瓣儿规规矩矩上前给镜儿行了礼,镜儿看着瓣儿长得齐整,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乖巧伶俐,就很喜欢,说以后去找她玩。 瓣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听太太的,我在家里,是负责给太太守门望风的。” 镜儿笑了起来,对齐欢说道:“你竟养出了个好探子。” 齐欢幽幽叹口气,说道:“从前在徐府里住的日子,不是九死一生,也是频频遇险的,今儿能回来,就好像做梦一般。就是叫我在这樱棠院里住一晚,也算了了我的心,立时死了也好……”说到后边,齐欢眼圈儿就红了。 镜儿也有些动容,连忙说道:“奴婢就是瑄二|女乃女乃打发来的,二|女乃女乃这会子有些忙,不能亲自来,但是她说了,二姑娘回府之后,吃穿用度还和从前一样,不会错不会少。粗使的丫头有些少,等日后有了缺,再补上来。姑娘好生住着,不要再想从前的事,闲了、闷了,只管找她。” 镜儿又补充道:“若是二|女乃女乃不得闲,找奴婢也是一样的。奴婢虽身份下贱,但自问在这府里,还是能使唤点人的。” 齐欢连忙握住了镜儿的手,含着泪恳切说道:“我一回来,也知道是什么情形,老太太连门都没让我进呢。二太太也不见我,只有妙和镜儿惦记着我,特特地送来东西,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镜儿又安慰了齐欢一些话,因还有事,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镜儿一走,齐欢就收干了脸上的泪,叫来碧海。 “你别忙着给我铺床叠被,你去听听,收拾屋子那几个丫头都说什么。” 这种事碧海做得太多了,轻车熟路就找了个适合隐藏身形,又容易偷听谈话的角落待着了。(未完待续……) 第74章 兄妹 镜儿带来的两个婆子打扫院子,两个丫头打扫房屋。碧海是英国公府的家生子儿,自小就在英国公府长大,认得那俩婆子,知道其中一个有些嘴碎,就悄无声息地躲在西厢房一处窗格下,静静听那俩婆子的谈话。 那俩婆子默不作声地扫了一会儿院子,嘴碎那个果然累了,直起身捶了捶腰,看正房没什么动静,也没大丫头出来管着她们,就走到了抄手游廊底下,捡了处栏杆坐了下去,又低声招呼另一个婆子:“老何家的,过来歇歇!” 那个婆子也看一眼正房,又看伙伴已经丢下活计了,略一犹豫,就抱着扫帚坐到了栏杆上。 “稍坐会儿得了,里头出来人看见。”何婆子说道。 嘴碎的那个是黄婆子,听到何婆子这样说,就撇了撇嘴:“哎哟,什么娇气的大人物,二|女乃女乃打发咱们来给她收拾屋子,就是她的造化了。她还敢出来说我们?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脸出来见人呢。” 虽是那样说,黄婆子还是探了探身子,仔细听了听正房的动静,确认没人,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此刻在她身后,碧海就躲在窗子前。 放下心的黄婆子开了话匣子。 “老何家的,我和你都是晦气,好好地又被打发到这里来,回头还是得给袁嫂子好好说说,让我们还回园子里上夜。” 何婆子说道:“这儿也不错,起码不用成宿不睡觉。” “不错什么呀。”黄婆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瞅瞅整个家上下对这二姑女乃女乃的态度,咱们跟着她,有什么好儿?” 何婆子说道:“不是说这二姑女乃女乃与夫家义绝了,如今叫二姑娘,也使得。” “呸。”黄婆子说道,“她也敢叫姑娘呀。难不成她以为她还和园子里那些娇客姑娘们一样?她已经不成啦!我听说……”黄婆子压低了声音,对何婆子说道,“大老爷和大太太都要想法将她打发出去呢!” 何婆子说道:“自然还是要嫁的,难道真个在府里住一辈子?虽是大户人家,但也有女儿再嫁的。那忠勇侯家的三姑娘不就嫁了两次?” “忠勇侯是什么破落户人家呀。”黄婆子不屑地说道。“能跟咱们府里比?我听说,大老爷和大太太要把二丫头嫁给那个王内相的儿子呢。” 何婆子惊讶说道:“这是从何说起?咱虽在这府里住着,但那王内相义子的恶名,可真是京城人人知晓。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了。就是一般的家庭。哪里愿意把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啊。” “唉!”黄婆子拍着大腿叹道。“二姑女乃女乃已经嫁过一次的人了,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总在府里住着。有什么用?没的连累咱们这些下人,跟着她受气。你没看她回来这一会子,除了镜儿姑娘来了一趟,也算瑄二|女乃女乃给了她点儿面子,其他人,谁理她?” 何婆子心软一些,跟着长吁短叹起来,正好一个扫屋子的三等丫头出来倒一盆水,两个婆子看到屋里有人出来了,连忙结束对话,又扫起院子来。 碧海悄无声息地又从西厢退了出去,正好赶在那两个扫屋子的丫头去西厢之前。 ***** “那黄婆子消息倒灵通,这事儿主子们怕是都还不知道呢,她倒先知道了。”齐欢听了碧海的汇报,说道。 “英国公府里哪有秘密,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耳朵。”碧海笑道,“姑娘要是愿意听呀,这些小道消息,奴婢能给你搜一筐来。” “好啊。”齐欢也笑起来,“以后你没事就出去走走,探听消息去。” 碧海有些惊讶,她跟齐欢是有点开玩笑的,没想到姑娘竟然当了真。 “我说真的。”齐欢收起笑容,“你在这府里长大,想必认识一些人。下人之间也有自己的圈子,你就多帮我听听、问问……”想到李金枝,齐欢又展颜一笑,“从前在这府里住着,像个只会出气的死人,根本就没想到通过家仆了解消息,但有一个人,却早就把这招用得出神入化了呢。” 翠眉在一边说道:“奴婢知道姑娘说的是谁,从前李姑娘的奴婢宝蝉就时不时找奴婢,不过那时姑娘也不大和温姑娘来往,宝蝉从奴婢那里问不出什么。” 齐欢一笑,想到李表姐与温表妹和四哥哥之间的纠葛,眼下老太太和二太太想必也在为这件事各自较劲吧。 不知道到底是老太太钟意的温表妹能嫁给四哥哥,还是二太太钟意的李表姐呢? 若是问四哥哥的意见,自然是与他青梅竹马长大、情投意合的温表妹了。她从前在府里住着的时候,就算再不经心,也早就看出来两个人的情意了,至于其他,都不是瞎子,也都看出来四哥哥与温表妹是一对,可惜婚姻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太太不喜欢温表妹,一心要将亲外甥女李表姐嫁给四哥哥,四哥哥与温表妹的事,还很难办呢…… 想到齐欢嫁到徐府之后过的唯一一个新年,只有齐瑛和温咏玉给她回信问候,在英国公府里,也只有齐瑛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如果可能,她希望齐瑛与温咏玉能结百年之好…… ***** 简单收拾一番,齐欢换了一身衣裳,带着碧海去了大老爷与大太太住的小院。 与齐欢料想的一样,大老爷压根不在家,大太太倒是见了她一面,只坐着说了几句话,连杯茶也没倒,就让她出去了。 齐欢低眉顺目,也不生气。也不委屈,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她倒是希望以后都这样简单行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呢,可惜大太太绝对不这样想,她一脸嫌弃、想把自己从府里赶出去的表情,半点都没有掩饰。 齐欢在心里冷笑,想把我赶走?到时候可别后悔哦。 回到樱棠院不一会儿,得了消息的齐瑛就来了。 齐瑛感情丰富,见到齐欢就掉了眼泪,引得回府后没有流过一滴真心泪的齐欢。也红了眼圈。 “四哥哥不要这样。叫人看见笑话。这次是四哥哥帮忙,终于让回府,哥哥请受这一礼吧!”齐欢深深地对齐瑛行了个福礼。 齐瑛连忙将齐欢扶了起来,哽咽着说道:“只恨我是个没用的哥儿。不能帮你教训那徐辉祖。替你出口气!我都听说了你经历的那些事。那是女孩儿家能经历的吗?可苦了了!”说到这里,齐瑛又哭了起来。 齐欢有些无奈,这位堂兄十八岁的年纪了。文不文,武不武的,也不读书,也不考功名,每日只在堆里厮混,二老爷气得要死,又不敢狠教训他。那年打了他一顿,齐老太太发了彪,整个英国公府都动了三动。从此以后,二老爷再也不敢打四哥哥了,也养得四哥哥如今竟是经不起一点事一般,没说几句就哭哭啼啼的,齐欢虽感谢他大恩,但怎么就有点看不上呢…… 察觉到内心的冷漠,齐欢微微感到吃惊,连忙调整情绪,递上帕子,哄着齐瑛:“四哥哥不要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前的事,都了。” 门口忽然有娇俏的声音响起:“好容易见了面,怎么哭上了?莫不是二没有给瑛哥哥带山东大煎饼?” 两人转头一看,是温咏玉进来了。 温咏玉梳着堕马髻,发髻上插一支洁白无瑕的白玉珍珠簪,再无半点装饰,戴一对小小巧巧银镶玉耳环,身上素净高雅,穿一件月白色交领长褙子,衣服下摆绣着一支绿梅,点点含苞待放,下着是一条青草绿洋绉撒花百褶裙,系了一条鹅黄宫绦。 温咏玉长了一张耐看的心形小脸,双眉如烟,双目如星,一张樱唇,不画而红,她虽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却并不喜涂脂抹粉,脸上永远是清清凉凉的,这就令她有一种清冷的气质,就像一株空谷幽兰,又像一朵出水芙蓉。 一年不见,温咏玉的身量又高了一些,整个人更加亭亭玉立,齐欢不由得呆了一呆,温表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齐瑛却破涕而笑,“又开玩笑了,哪里来的什么山东大煎饼?你竟知道济南府有这个?” 温咏玉拿着一把美人独坐月下的团扇,听到齐瑛这样说,就摊了摊手,歪着头问齐欢:“二,难道没有?我听说山东那边都吃煎饼,还要卷些大葱在里头。” 齐欢笑道:“自然是有,不过那都是老百姓吃的,我竟没有吃过呢。温竟好这个?我记下了,哪天打发我从济南带来的贴身丫头回去给你买。” 温咏玉冷冷一笑:“二可不要随便说说,我是会记在心里的。” 齐欢笑道:“区区煎饼而已,一点小事罢了。” 温咏玉抬眼看了齐欢一眼,噗嗤一笑,挥着扇子说道:“他们说二嫁了一次人,和从前不一样了,我还有些怀疑,看来是真的。” “怎么不一样了?”齐瑛却没有看出来,“二不过是梳了妇人头,又长高了些,瞧着没变模样。” “呆子!”温咏玉挥挥扇子,扭过头不理齐瑛了。 齐欢却淡淡笑道:“经历了一些事,自然就长大了。” 翠眉端了茶招呼他们:“各位主子过来喝茶吧,虽是久别重逢,也不要堵了门呀。” 温咏玉又是一笑:“你身边的丫头,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齐欢心里叹道:以前我糊涂软弱,翠眉就是有再多本事,也使不出来啊。 不过她没有和温咏玉说什么,只是携了她的手,将她迎到了桌前。 齐瑛喝了一口茶,问齐欢:“二怎么不住回拾锦楼,又跑来樱棠院做什么?离我们倒远了,以后也不方便一起玩。” 齐欢还未,温咏玉就说道:“二和从前不一样了,自然是不肯住在漪澜园的。另外……”温咏玉瞥了樱棠院后边一眼,“这樱棠院,也有樱棠院的好。” 齐欢心里一动,看了温咏玉一眼。 都说温姑娘有七巧玲珑心,看来半点不假! 连王连顺家的、大太太都没有猜出她住在樱棠院的真正用意,温竟想到了! ***** 转眼间,齐欢在英国公府已经住了十来天。 这些天来,齐欢行事十分规矩,每日到老太太、大太太屋里请安,老太太有时候见齐欢,有时候也不见。但老太太这几天确实身上有些不爽快,二太太、琳大女乃女乃、瑄二|女乃女乃、齐瑛都去侍疾,连温咏玉、李金枝、齐歌、齐欧,都找到机会为老太太送上了各自精心准备的汤汤水水。 齐欢只是跟们一起去请安,遇到老太太身上不好的时候,只在门口问候一声,由丫头带话,就算完事了。 至于大太太那里,这对面和心不合的母子倒是相处平静,面上不过是淡淡的,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往心里去。 倒是大老爷某天回到家,特意将齐欢叫训了半天话,无非是些妻以夫纲之类的老生常谈。齐赞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异常,齐欢跪在地上,听得差点睡着,还是掐了半天大腿才抗了。 其他时候,齐欢一律在樱棠院闭门不出,陈妙韵来过一趟,就没再来过。镜儿来过两三趟,都是问齐欢缺什么。樱棠院在漪澜园外,自然是不能用漪澜园的小厨房了,齐欢只能跟着大厨房吃。镜儿深知大厨房那些婆子的脾性,最是拜高踩低,老太太的菜是拿水牌转着吃的,其他人全都是吃分例菜。但这分例和分例还不一样,比如们的菜,固定是四菜一汤,是哪四个菜,是厨房说了算的。 齐瑛能吃到最鲜最女敕的香椿芽和槐树花,是厨房里的人特特去外面买来,赶着孝敬的,轮到齐欢,怕是根本就没这些难得的野意,不过是家常的茼蒿豆角等物了。 齐欢却不以为意,只跟镜儿说一切都好。 除了陈妙韵和镜儿,最常来樱棠院的,就是温咏玉了。(未完待续……) ps:(今年冬天好冷啊,还好我大沈阳有暖气君!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第75章 金兰 从前在府里时,齐欢和温咏玉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也谈不上有多坏,面上过得去而已。 那时齐欢的存在感很低,漪澜园里住了好些,比如李金枝这样八面玲珑惯会做人的,比如温咏玉这样才情容貌都属一流的,比如三姑娘齐歌,生就一张利嘴,气势也惊人,连瑄二|女乃女乃陈妙韵都让她三分,比如齐欧,虽然年纪还小,性情也有些孤僻,但却画一手好丹青,是公认的水墨高手。 还有彭明君这样性格娇憨讨人喜欢的,以及有时候过来小住、其他亲戚家的,哪一个挑出来,都要比齐欢出色。 从前的齐欢,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本身就背负着姨母和母亲在这府里不受待见的名声,齐欢又得了母亲临终前的忠告,根本不敢释放本性,处处缩手缩脚,自然就无人关注了。 但齐欢回来这些天,温咏*玉却几乎每隔三两天就拜访探望,这对生性清高淡漠的温咏玉来说,是很难得的。 其实要说与温咏玉交好的,应该是李金枝。 府里上上下下看得清楚,知道齐家两个都有些实权的婆媳在较劲,却不知道为何,温咏玉倒与李金枝好得如胶如漆,这一段公案,连齐瑛都有些疑惑。 不过他是男子,自然乐得表姐表妹相处和睦,不要因他生了嫌隙。 齐欢早就冷眼看出来,李金枝接近温咏玉。没有打什么好主意,按说以温咏玉的聪慧,应该能看出李金枝的用意才是,可温咏玉却丝毫没有防备,甚至直接称李金枝为“姐”,称李姨太太为“母”,亲密无比。 李金枝也是对温咏玉很好很体贴,知道她失了父母,虽是齐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到底在英国公府里是外姓。又不像她。自己家有家业有田产,于是为了温咏玉一秋一春治不好的嗽疾,就特意每日送她二两燕窝。 温咏玉谈到这二两燕窝的情意,就是在齐欢面前。都流露出对李金枝的感激。 温咏玉、李金枝、齐瑛三个人之间的事。齐欢虽然有自己的倾向。却不好说什么,对温咏玉也很热情客气,但始终有一些防备。 齐欢是重活了一次的人。对人的信任,已经不如从前了。 这位温姑娘隔三差五就跑来和她坐着闲聊,她又不像彭明君,会作诗,熟读四书五经,她在读书诗词这方面,是落了下乘了。若是跟她说说杂书,比如大明律,本草纲目、齐民要术什么的,倒是还好。说起孔孟之道、大学中庸什么的,那就差得远了。 所以齐欢不知道温咏玉的用意,又不愿意怠慢这位表妹,左右没有什么事,家里也风平浪静,齐欢乐得温咏玉来。 只是这一日温咏玉来,正赶上齐欢在用午饭。 温咏玉奇道:“这也奇了,眼下已经是午末(两点),二这会子用饭,也不怕伤了脾胃?” 齐欢看到温咏玉来了,也不避讳,依旧吃她的午饭,只招呼碧海给温咏玉上茶。 温咏玉看齐欢正吃着一碗碧粳米做的粥,里边还放了百合与山药,皆是补气之物,桌上的菜也以素净为主,几个冷拼,还有一碟卤鸭胗。 齐欢笑道:“天太热了,到了饭点我又吃不下,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吧,也不讲究那些了。” 温咏玉经过这些天与齐欢的交往接触,早就模清了她如今的脾气,倒是很欣赏这位二的大方随意。这些天家里不少丫头婆子都在传二的事,加上老太太对二也不冷不热的,换做别人,谁会像二这般,依旧与她谈笑风生?当年她与二一样,都是独自一人进府,不是凭着自己的机敏与谨慎,步步为营,早就被家下人议论遍了。 可二却根本不在乎,她说:“议论就议论,嘴长在她们身上,我还能挨片去缝她们的嘴不成?日子却是我自己个儿过的,当然要好好过。没的听了几句混话,就放在心里,自己给自己不好受。” 温咏玉听了齐欢的话,倒是略有所动,心里的郁结之气,竟少了很多,于是就更愿意来齐欢这里了。只是她也知道唐突,从前她和这位二,可没有这样亲近,但她却有些忍不住。 她心里有事,令她很烦恼,都是些不能跟别人说的心底事,到齐欢这里坐坐,听听齐欢的新鲜论调,也省了她自己胡思乱想。 更何况,有一件事,不知道二发现了没有,她是不是应该善意地提一下呢? 碧海端上了茶,送到温咏玉面前,“温姑娘喝茶。” 温咏玉闻着那茶清香无比,低头一看茶叶,根根立起,有如绿针,心知这茶不一般,抿了一口,果然香醇清洌,竟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温咏玉心里一动。 想到这些天她来这樱棠院的情景,屋里虽有些简单,没什么摆设,但二床上的帐幔却是上好的江南纱罗,二穿的衣裳也都是极好的料子,头上虽没什么钗环首饰,但手腕上却戴着一只洁白无瑕的羊脂玉镯子,看起来也不是凡品。 而二身边的丫头,行事都很大方阔气。那碧海找了她丫头茜草聊天,托她描个花样子,塞给茜草半吊钱。茜草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一两银子合一吊钱罢了,这碧海找她帮忙,竟直接塞给她的丫头半个月的月钱! 再看二今日吃的饭,绝对不是大厨房送的分例菜。就说那碗碧粳米粥,在英国公府,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才能吃到碧粳米,如今家里艰难。就连她和瑛哥哥,都开始吃细米了,二又是哪里弄到的碧粳米呢? 还有那碟子卤鸭胗,看着简简单单,却是得花功夫做的。她在漪澜园的小厨房都没吃到呢,二的桌子上竟有了? 都说二与夫家义绝,净身出户,抱着个包袱卷回了娘家,温咏玉心里冷笑,的人才是傻瓜呢! 只要到这樱棠院稍微看看。就知道二绝对藏了家私! 想到二住到樱棠院的用意。温咏玉不禁笑道:“这儿竟然有卤鸭胗?我这一夏都没吃着呢。家里好像没有提做这个。” 齐欢笑道:“你想吃就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让人去外头买的。我这会儿才吃饭,大厨房哪里有空理会我。” 温咏玉摇摇手。“我吃那东西胃疼。不过是白馋馋。”她略有深意地看了看齐欢。问道:“竟能上外头买这些?三想出门买点儿带古意的小玩意儿,还得托了瑛哥哥呢。” 齐欢也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温咏玉一眼,笑了笑。索性开门见山,“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当日我住在这里,除了避嫌,自然是看中了这里的便利。” 温咏玉也掩嘴一笑,不再了。 樱棠院虽是在英国公府中,因它在整个府里的西北角,它的后院有一道小门,竟是直接通向后街的。 齐欢早就知道若是真住了漪澜园,就算有钱也没地方使,加上家里对她的态度,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因此早就做好打算要住在樱棠院。原本她还担心樱棠院仍是李姨太太住着,还要想个法子、使个手段把李姨太太弄走,没想到李姨太太竟跟着李金枝住进了漪澜园里,想来也是让园子里有个长辈,略微督促监管这些之故。 温咏玉如此聪慧,和齐瑛来的第一天就看破了这个秘密,如今又说了出来,她干吗还瞒着藏着? 因为齐欢的坦白,温咏玉对齐欢的好感更甚,于是等齐欢吃完饭,也没离开,和齐欢东拉西扯地聊起家常来。 聊着聊着,两个人就开始回忆往事,齐欢没有见过温咏玉的父母,温咏玉没有见过齐欢的姨母和母亲,至于齐欢的父亲大老爷,也不是她们这种闺阁儿女私下能议论的,于是就说起了自己从前进府时的事。 “我先你两年进府,”齐欢回忆道,“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又不像你,存了。我第一天去府里时,跟着老太太吃饭,一大家子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都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地下的声音都听得见。我哪里见过这阵势,当时就傻了。结果送上来漱口的茶,我就直接喝了。当时就有人偷偷笑起来了,这件事,被她们笑话了好几年呢。” 温咏玉冷笑一声:“当年我在自己家时,我父亲教我惜福养身,用完饭,要空一空,等消了食再进茶,这府里却是别样规矩,用完饭用送上茶了。那时我也以为第一杯茶是喝的,但我拿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你们三个,看你们是漱口,就赶紧跟着做了。” 齐欢笑道:“所以你比我要知机多了。” 温咏玉又一声冷笑:“大家子的规矩,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罢了。前朝有一个典故,王敦尚公主,入厕时不知道里边的枣子是塞鼻子用的,竟吃了,也被宫人笑话很久,还写野史里了呢,直到千百年,还被后人记着。可见这人言可畏。我若是不处处,岂不是被这府里所有人都看低了?饶是这样……”温咏玉不自觉地叹口气,“还有人嫌我被老太太偏疼,处处看我不顺呢。” “你若是这样想,是白费了你的身子。”齐欢拈起桌上果盘里一片甜瓜,递给温咏玉,说道,“尝尝?听说是西边来的,是异族人种的瓜,因那地方叫哈密,这瓜就叫哈密瓜,奇甜无比,吃多了怕是要掉牙呢。” 温咏玉接过一块吃了,果然极甜,她在这府里住这么久,竟没吃过这样的瓜。想来英国公府也是大富之家、名门望族了,怎的竟连这样的美味都没吃到呢? 温咏玉忍不住抛却前话,将压在心头多日的疑惑问了出来,“缘何有这些稀罕东西呢?这瓜,别说我了,怕是老太太都没吃过吧。” 齐欢笑道:“这话说的就糊涂了。老太太是什么样人物,岂能连这么一片瓜都没吃过?她老人家吃遍天下山珍海味的时候,我们怕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她老人家是赶上了这府里最好的时候,我们命薄,看样子只赶上个尾巴罢了。” 温咏玉低了头,家里的情况,人人皆知,只是不知道老爷太太为何就不想法子开源节流。她平时睡不着只在心里算算,就知道以英国公府如今的铺张用度,是根本就支撑不了的。前些日子听说二|女乃女乃都开始当项圈发月钱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只听齐欢又说道:“,你总来我这里,我知道你的好。我是死过一次、嫁过一次、经历了不少事的人,心境已经远远不是从前在这府里住的时候了。你和其他在这府里,就好像笼子里的金丝鸟,从不知道世间甘苦,只等嫁了人,出了府,才知道一切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转眼一梦罢了。” 温咏玉低头不言,按理,这些话不该她听。她是闺阁里的娇,万事都有长辈做主,她只要修身养性,闲暇做做女红,读几本诗词便罢。她这样的身份,连主持中馈都免了,将来自有她的贴身丫头、陪房为她打理。当年她的母亲,齐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就是这样,每日只是懒懒,什么也不做,却也因身体不好,生下她不过五年,就早早去了。 温咏玉想反驳齐欢,想甩袖子冷笑走人,却又做不出。 她知道,齐欢是真心对她好的。 比那个李金枝,要真心一百倍。 她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齐欢,不觉红了眼圈。 “。”齐欢叹口气,“你就是心太重。家下人的非议、丫头婆子们乱传话,你不用管,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日子是自己的,嘴是别人的,你不能让所有人都哄着你,宠着你,你只要自己对自己好,就不辜负了对你好的那些人的意了。” 想到老太太和齐瑛,这家里唯一两个真心牵挂她的人,但是一个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一个却是子女辈,做不得主,温咏玉的眼泪,悄悄落了下来。(未完待续……) ps:(太抱歉了今天又晚了。先发上来大家粗着看,我明天改。)(帮发个广告:容自若《医宠成婚》,当重生的她遇上坠入地球的他,小包子扬起脸问:“妈咪,你还在磨蹭什么!”本周火星撞地球喽~) 第76章 推心 齐欢见温咏玉哭了,一时也百感交集,心头涨涨的,虽是心里那个声音在提醒她不可再说下去,很多话,不是她该说的,但她到底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拉过温咏玉的手,又说了一番话。 “,有些话,我知道不该和你说,将来自有人对你说的,不是我一个能干涉的。只是我觉得和有些同病相怜,想到自己的遭遇,再想想的处境,不该说的话,少不得也要说一说了,只是还请不要怪我唐突多事啊。” 温咏玉低了头,哽咽道:“有什么话,和我直说就是。我来了这些天,早就知道了的脾性,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也愿意和来往。” 齐欢将另一只手也搭到齐欢的手上,向前探着身子,低低说道:“的心事,也知道。老太太年纪太大了,说句不中听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四哥哥+.++今年也十八岁了,家里肯定是要给他说亲的。若是再不想点法子,只是这么干等着,怕是不妙啊。” 齐欢的话,正正说到了温咏玉的心坎,她这些年忧虑过重,又患顽疾,还不是因自己的心事无法寄托,也无人倾诉,做不得主的缘故? 前些年她和瑛哥哥还小时,也不知道瑛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虽是对她千百个依顺,但也对李家表姐、彭家表妹到处留情,让她好不揪心。那时她小。也哭过闹过,几次试探瑛哥哥的心意,直到有一天她在瑛哥哥院子里听到他与大丫头白芷的对话,才真正知道了他的情意。 她放了心,却是五味杂陈,悲喜交加。喜的是,她与瑛哥哥果然情投意合,悲的是,在还没有父母做主的情况下,她就有了心事。将来若是不成。又该怎么办呢? 教她眼睁睁看着瑛哥哥娶了别人,有那一天,也是她命绝之日了。 她的心事,除了她的大丫头茜草。也只有自己知道了。可是今天这个一年不见、从前也没有多少来往。只在这十几天有些接触的二齐欢却不顾身份。也不避讳,对她直言。 可是命既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教她跪到老太太面前求她与瑛哥哥的事。不是她这种千金能做的。就算是不顾脸面强求了来,日后在这府里,她如何立足呢? 温咏玉百感交集的时候,齐欢也有些纠结。 她很久没有如此对人推心置月复了,除了翠眉和碧海这两个贴身丫头,她很多年不曾如此情真意挚地对人了。 说那一番话时,她心里总有个声音再阻止她如此诚恳。 她熟悉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一次次地给她打气,助她从生死绝境走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那声音让她不要做好人,要做坏人。 冷酷狠辣,无情无义,从不做对自己无用的事。 温咏玉的心事,与她何干? 她为什么要冒风险对温咏玉说那些话?若是温咏玉不领情呢?若是温咏玉根本就认为她的话是一派胡言呢? 就算温咏玉听了,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就像那个花秀,她跪在地上,向她展示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要她帮助她。 她帮了花秀,可也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了她,直到最后,花秀头也不回地离开,带着自己仅存的脸面和尊严。 而如今,在不知道温咏玉对自己有什么用时,她为什么要对这位心思灵巧、明显不会受制于人的表妹,说这些话呢? 心里的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劝她。 你又当好人了,傻瓜。 可齐欢却控制不住,她想对温咏玉说真心话,哪怕这些话可能是没有用的。 她想对温咏玉好,哪怕她不能从温咏玉这里得到什么。 她害怕自己的冷漠无情。 比如对齐瑛的态度,四哥哥明明不顾一切地救了她,助她回府,还上门来看她,可她只看到四哥哥总是哭,就嫌弃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凉薄自私了? 这是做一个坏人的代价吗? 对她不好的人,比如徐辉祖,她可以使出所有手段对付他,哪怕他被群狼啃食成一堆白骨,她也没有半点怜惜。 而对她好的人,比如齐瑛、比如温咏玉,她竟在心底觉得麻烦和多事。 原来这就是做一个坏人的代价。 一切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一视同仁了。 坏人对她有多狠,她就对坏人有多狠。 可好人对她有多好,她却不想回报好人的恩。 因为她是个坏人。 她不应该接受不计较得失的帮助,她身边的人与事,应该是利益倾轧、应该是互为勾结,这才是坏人世界里做的事。 所以,孟青帮她,锦姑娘帮她,沈眉山救她,齐瑛与温咏玉看望她,她应该冷冷一笑,将这些人都当成傻瓜,充分利用这些人的善意吧。 可她却做不到这样。 心里那个声音明明在一遍又一遍地劝她,她还是毫无顾忌地将想说的话都说给了温咏玉听。 她不希望温咏玉也如她一般,嫁不得良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如自己一般,经历自己遭受的一切。 这样想起来,她还真称不上一个绝对的坏人啊。 她总是要求自己心狠,要求自己冷酷无情,可原来做到这一点,竟然这样难啊。 原来做一个坏人,不比做好人要容易到哪儿去呢…… ***** 俩默默无言地想了一会儿心事,还是温咏玉先开了口。她幽幽叹口气,说道:“如此为着想,教感激不尽。只是一个闺阁弱女,又能做什么呢?无非都是我的命罢了。” 齐欢已经想通心事,屏蔽了心里的声音,既然开了头,她就决心插手温咏玉的事,尽可能地帮她一把。 于是齐欢说道:“温,你还记得我没嫁出府时,瑛哥哥过生日。晚上都去他院子里吃酒抽花签。” 温咏玉点头叹道:“说起来。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不顾一切地疯闹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起过这个头了。” 齐欢说道:“我还记得温抽中了一支芙蓉,上面的诗词是:莫怨东风当自嗟。我于诗词一道不是很通。但也明白这句诗的意思。若就是那芙蓉。这句诗。自然就是写给你看的。你想,莫怨东风,就是教你不要怨别人。也不要把自己未成的心事当做已经注定的命运,没人为你做主,你就自己做主,你不敢自己做主,就找一个做主的人来。今儿说得再大胆些,若是瑛哥哥一心定了是你,你又一心定了是他,就是你没有父母高堂为你做主,难道二老爷和二太太是那种不顾子女幸福,一心要乱点鸳鸯的人吗?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懂得这个道理。还请好好想一想那句诗词的意思,可不要误了终身,落下个只能当自嗟的下场啊。” 温咏玉心下大动,如五雷轰顶一般。在她心里,千难万难的事,在二这里,竟是这样简单吗? 莫怨东风当自嗟。 那花签上的批语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只觉得这是闺阁游戏,根本没有往心里去,现在一想,与她的境遇何等相似! 原来长久以来,她与齐瑛的事久未成事,竟是自己蹉跎了不成? 温咏玉的目光闪烁起来,双眼闪闪发亮,脸上也越来越现坚毅之色,她站起身,深深地对齐欢行了个福礼,“一番话,醍醐灌顶!” “别忙。”齐欢将温咏玉扶起来,“话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没了什么避讳。左右我如今在家里不过是占个屋子,吃穿用度,一草一纸,都是我自己的家私,这家里我也没有要拉拢巴结的人,不过是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罢了。所以我还有句话要对你说。” 温咏玉坐回桌前,“请说。” “你离那李金枝远一些吧。”齐欢说道,“她不是个简单人物,藏愚守拙,却城府极深,加上二太太的心思……谁知道她打什么谱呢,你这些天与她极好,我怕你吃亏。” 温咏玉冷冷一笑:“我知道的,放心。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齐欢说道:“你明白就好,我也觉得你不像那容易哄骗之人。” 温咏玉又冷笑一声,“哼,谁也不是傻子,李刚来咱家时,倒是安安分分的。大家都以为她是好个大家闺秀,也不出头,也不邀功的。结果呢?咱们开诗社写诗,哪一次不是她出风头?末了又说什么诗词不是我们女儿该学的,只应以女红德容为要。前几年明国公府大爷的一位姬妾姨娘因和咱们一般年纪,过来住了几天,趁机会学诗,李却第一个拦着人家,说什么好好地学这些个做什么,没的移了女儿的本性。 “她倒是学了一肚子在里边,又不让别人学了。还有那回四丫头奉了老太太的命画园子,满府里没有比她还明白的人,说了快有一车轱辘话,又教四丫头怎么买颜料,又教怎么买画具,没有她不知道的。这算什么藏愚守拙、抱朴知分呢?”温咏玉冷笑道,“打量谁都是傻子吗?你看明君那丫头,性子直,也没什么脑子,做事大大咧咧的,小时候还总和我闹呢,如今第一个就远着李了。” 齐欢听了温咏玉这一番话,心里暗叹。那李家表可不就是温咏玉这样说的人?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开始人人都以为李金枝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可惜时间长了,连最不经事的彭明君都看了出来,李金枝才不是表面上见到的那样愚钝呢。 记得诗社刚开时,们在一起咏白海棠,齐欢因诗词不好,草草写了一首就应付了。那一次琳大女乃女乃作为诗社的东道,判了李金枝的诗为首位,说是极具大家闺秀的风骨,而温咏玉的,虽然才情绝艳,但过于纤巧了,究竟不是闺秀之道。 齐欢还记得李金枝做的那首海棠诗,开头便是“珍重芳姿昼掩门”,写出自己的自重身份。可是里边还有一句“淡极始知花更艳。”只怕这才是李金枝的真实心理。 就是因为淡到了极致,对比之下,花才会更加艳丽,更加出挑。 淡不是“珍重芳姿”,不是“昼掩门”,只是为了凸显艳。 艳,才是那位李家表的最终目的。 只可惜李金枝在这府里住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本性。 可是齐欢还有些疑惑,既然温咏玉知道了这位李的内心,为何又与她如此亲近呢? 虽说是逢场作戏,可也不必到如此地步吧?这可不像温咏玉那孤高冷傲的脾性啊。 温咏玉仿佛猜出了齐欢的疑惑,又说道:“我与李交好,倒不是因为李,而是……”温咏玉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二,我竟不知道,李是那个样子的,她的母亲李姨太太,却是另一个样子。李姨太太,竟是真心疼我呢。” 齐欢有些怀疑,再怎样疼,难道李姨太太还能越过亲生女儿李金枝,偏疼温咏玉吗? 但看温咏玉的表情,知道她是真心感激李姨太太的慈爱照顾的。想到她与自己一样,幼时失母,不免有些同情,就没有进一步提出疑问。 两又闲闲聊了一会儿,温咏玉看了看天色,决定离开了。正巧她的丫头茜草有些着急她家姑娘为何一去不复返,打发了二等丫头龙葵过来问。 齐欢也不留温咏玉,将温咏玉送出门外,只说闲了再来。温咏玉却站在二门处,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声说道:“,若有什么私藏的家产,千万保管。当年我母亲和父亲,也是留下了海量家私给我的,只是……”温咏玉苦笑道,“当年若是有的一半手段就好了。”看她的丫头都在外边,这里只有她与齐欢一人,温咏玉又低声说道:“陈妙韵虽是心肠热,但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心的人。”温咏玉又说了一遍,满脸凝重之色,“啊。” 齐欢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温咏玉的手,沉声说道:“放心,我知道!”(未完待续……) ps:(是不是越来越明显了……捂脸。请大家随便看看就好,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啊,我也不敢写神书里边的各位神人啊!) 第80章(下)邻居(晚上还有一更) 没过几天,困扰齐欢和孟青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齐欢发愁没人帮她打理她的家产,孟青发愁自己生活没有来源,两个人正好需要对方,但却因为信息阻隔,谁也不知道。 是谁将这两个人的信息连在了一起呢? 竟然又是瓣儿。 原来瓣儿这个吃货自从得了樱棠院的便利,时不时就揣了几枚钱出去买吃的。 明英街因是明国公府、英国公府两座宅邸的正门所在,两家又占了大半条街,平时就少有人来往,这条街也一副侯门深深的样子。 但在两府的后街,却住着很多两府的家仆、旁支,都是些普通人家,所以后街上就很热闹。每天清晨都有人出来支摊卖货,时间长了,竟成了小小一个早市,还有些货郎、小贩时不时就穿梭其中。 瓣儿人小鬼大,起初还只敢在樱棠院后门周边买些水梨汁、虾饼之类的小吃,时间长了,走得就越来越远,竟都走到街口了。 而只怕沈眉山、齐欢都没意识到的是,从樱棠院的后门出去,经过这一条后街,左转几步路,斜对面那条胡同里,就是沈眉山的院子。 沈眉山当日赁这间小院时,主要是看中了这里的便利,但英国公府离自己有两条街远,倒也觉得有些渊源。他与曾经的兵部员外郎苏长风大人,交往甚密,而那苏长风大人的两个妹子,皆嫁了那府里的大老爷做。 只是虽觉得有些渊源。沈眉山也没有多想什么。英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虽是隔两条街,但步行却要走上至少半个时辰,距离也不是很近。 沈眉山有时想到自己那日的行径,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莽撞,但并不后悔,再让他遇到那时的情况,他还是那样的反应。 那本是崔佳与他喝酒,喝多了这毛小子就有些胡咧咧,说什么齐氏小娘子是他未婚妻。 这话别人听了倒无所谓。沈眉山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早就托韩良才打听清楚了齐欢的所有事。包括在济南府、良乡县的所作所为,沈眉山全部都模了个门清。 他越发敬重和喜爱这一身是胆、智计奇出的女子了。 这样的女子,崔佳怎么配! 而且他也早就知道,齐欢根本就把崔佳拒绝了。还吓唬了他一顿。崔佳也有点儿打退堂鼓。按照崔佳的性子。娶媳妇是拿宠拿疼的,齐欢这样的女子倒是很传奇,真娶回家。崔佳只怕镇不住呢。 所以一听崔佳那样说,沈眉山冷冷地就泼了酒,崔佳吓得直接就醒了酒。 “再也不要说齐小娘子是你未婚妻这样的话。齐小娘子若是嫁人,也只能嫁我。”沈眉山冷冷地看着崔佳,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的人,你听懂没有?” 不管崔佳懂没懂,他事后倒是再也不提齐欢了,偶尔提起那事,他都说个别的岔,沈眉山也有点不好意思接,两个人就一阵含糊。 沈眉山想得也明白,那一夜齐欢的身子明白无误地落在他怀里,他若是个有担当的,就该负责,齐欢和他救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是让他动了心的,他愿意娶她,哪怕她是嫁过一次的人。 他愿意娶她,怕不是在狼群那一夜就诞生的念头,可能在他逗留济南府期间,第一次看到她开始,他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要不然如何解释他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暗助、照拂呢? 只是他虽钟情于她,可是她呢? 她是高门大户的女子,回到英国公府,就好像一只原本翱翔于天空的燕雀被关进了笼子,行事说话都做不了主,她上面还有父母高堂,还有祖母,她一个女子,再怎样有本领,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婚事呢? 他倒是可以提亲,但如果她的父母不同意呢?如果她也不同意呢? 岂不是唐突了她…… 所以沈眉山虽然默默地处理了崔佳这个对手,自己却没有勇气,再进一步试探齐欢对他的态度。 两个人其实相邻不远,樱棠院和沈眉山的院子,只有几百步距离,可一心关注如何在府里站稳脚跟、靠着大笔嫁妆令长辈不敢将她随意发嫁的齐欢也好,查探王瑾罪证、一心要打抱不平铲除奸臣的沈眉山也好,都只止步于此了。 倒是没心没肺的瓣儿,一路买买买,吃吃吃,堪破了这个秘密。 这一日,瓣儿正买了几块山楂糕,转身要走,睁大了眼睛看到孟青和沈眉山并肩走了。 沈眉山并不认得瓣儿,孟青却知道这是齐欢身边的小丫头,立刻叫出声:“这不是瓣儿姑娘吗?”。 “孟二!”瓣儿对孟青很有好感,立刻蹦跳着迎了上去,“我刚买的山楂糕,给你一块!” 瓣儿抬头看了沈眉山一眼,这人虽然相貌不凡,但却板着脸,抿着嘴,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倒不像孟二,总是笑吟吟的,让人心生亲近之意。本来她就买了四块山楂糕,给了孟二一块,她还剩三块,若是再给了这铁面人一块,她就有点不够吃了…… 主意打定,瓣儿就像没看见沈眉山一般,只顾着将山楂糕往孟青手里塞,“孟二,很好吃的!” 孟青笑着接过山楂糕,立刻就咬了一口,夸道:“确实好吃!” 然后又问她:“你怎么在这儿晃荡?你家姑娘呢?” 瓣儿歪着头说道:“我这可不是晃荡,我出来买吃的呢!我每天都出来!” 孟青和沈眉山对视一眼,都有些感到疑惑。英国公府这种高门大院,哪里能容小姐的丫头每天出来进去的? 瓣儿这种时候从来不糊涂,看到孟青的怀疑,就笑着解释道:“孟二不知道,我们姑娘这次回来,没有住到园子里,她搬到樱棠院了。” 孟青还是有些迷糊,沈眉山倒明白了。 他知道这个樱棠院,是在英国公府的西北角,单独有门。也难怪齐欢的侍女可以随意出入呢。 沈眉山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就说她这样的女子,怎么肯寄人于篱下,将生活全部由人掌控呢? 大家闺秀多是自持身份,从不肯住在这种单门单户的院落,生怕被人异议。可齐欢既然能在济南、良乡做出那些事,想来是个不在意名声闺名的。所以她才会住在樱棠院,虽然只是开了一道门,但她的生活却大大便利了。(未完待续……) ps:(补上昨天的。晚上还有一更!) 第81章 七三 瓣儿看孟青还有些不明所以,就说道:“那个院子在后街单开了门。所以我们姑娘如今可自在着呢!” 孟青这才明白,笑道:“这像是你们姑娘做出来的事。”他知道瓣儿年纪虽小,但非常有主意,是个小鬼灵精,齐欢的很多事,她都是知晓的,于是就问道:“你们姑娘握着大笔的家私,在府里日子可舒坦了吧。” 瓣儿却耸了耸肩膀,叹着气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呀孟二!姑娘虽有钱,却不敢明着花。要知道那府里有好些贪心的坏蛋呢,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姑娘有钱,早就吞掉了!姑娘有心在外边置办些产业,开些铺子啦,买些田庄啦……”瓣儿看着孟青,又叹口气,“唉,也没有人啊!” 孟青和沈眉山心里皆是一动。 孟青想的是:他正好想找些本钱做买卖,若是齐小娘子肯将那笔钱投给她,既省了她的事,也让他在经济上不会再拮据。 沈眉山却想的是:若是让孟青帮着齐欢管些产业,齐欢的消息,他不是知道得更清楚了吗? 瓣儿看孟青有点上钩的意思了,也不敢说太多,毕竟还没告诉姑娘呢,她不能太自作主张,就和孟青又说两句话,打听到原来孟青就跟那冷冰冰的铁面人住在一起(崔佳到底被沈眉山赶到他崔那里了),记下了那院子的地址,就回去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齐欢又打发瓣儿去请了孟青来,孟青正有此意。未有一句推月兑,就来到了樱棠院。 两个人也是老交情了,也没有太虚的话。 齐欢很快就决定拿出两万两银子交给孟青打理,孟青购置的所有田产、商铺,都有她七成的干股在,孟青就入了个体力股,分三成。每个月齐欢按照大掌柜的薪资给孟青发月钱,每月十两,相当于英国公府首席大管事的级别了。 孟青对一切都很满意,只是在分成方面。拿出“亲兄弟、明算账”的劲头。和齐欢计较了一番。他想的是他四齐欢六,没想到齐小娘子实在抠门,只肯让他三成,而且来来去去就一句话:“若是孟二不同意。那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谈这事便罢。” 明明她也很着急置办产业。可她偏偏就是能沉得住气! 无奈之下,孟青也不好再与一位女流之辈争下去,就只得同意了他三对方七的比例。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同意了这一点之后,齐欢又说出了聘他当首席大掌柜的打算。 这样一来,孟青的红利虽然少了,但不管生意是赔了是赚了,他每个月却有一份固定收入,原来齐欢对他早有打算,倒是孟青有些私心了。 孟青高高兴兴地签了文书,与齐欢分别画押按了手印,送到官府上了档。 从此之后,孟青也定下了心,开始运用自己在商道上的手段才华,认真打理起这份产业来。他经过各种分析,认为还是赚女人钱快,于是先盘了几个脂粉铺子,都统一了一个牌子,倒是很别致,名为“倾城仙”。特地从江南苏州请了调香粉、做头油的师傅,很快就把“倾城仙”的牌子打了出去。 另一边,张承宗每个月都到齐欢这里一趟销账,他将这项生意做得极好,齐欢都不用靠别的地方的收益,光是租赁这一项,每个月就带给她不下十两银子,足够她和丫头们的花费了,府里陈妙韵每个月发的那二两月钱,齐欢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赵来宝在良乡的田庄也干得很有特色,他趁进京向齐欢汇报田庄上的事,将小柿子和他的儿子赵林带了过来。 小柿子是在乡下呆不住,一心想到京城见世面,又惦记着他的小伙伴瓣儿。可齐欢的情况,却是不好在身边放个小厮的,就只好将小柿子送到了孟青身边,让他照顾孟青的饮食起居。 赵林则是赵来宝亲自送的,听说齐欢在京中也有别的产业,就希望让赵林进去当个学徒,只是齐欢现有的产业都是调脂弄粉的,也不知道赵林这孩子愿意不愿意。 一问之下,赵林果然是有些气性的,不肯做这“太娘们的活计”,无奈之下,孟青只得也把赵林收在身边,因赵林不像小柿子是奴仆,赵林是自由民身份,孟青只得让他当个书童,帮他记记账。 没想到,不知道小柿子哪里入了沈眉山的眼,沈眉山竟挺喜欢小柿子,从来不要小厮的他,竟从孟青那里把小柿子要走了。 孟青也不好说什么,只把这件事告诉了齐欢,见齐欢也点了头,就由得小柿子给沈眉山做小厮了。 孟青因为生意繁忙,如今住到了一个脂粉铺后头,很少再去大哥那里。 偶尔去一趟,大哥也是动不动就旁敲侧击地问他齐家小娘子的事。 他只是齐小娘子的掌柜,又不是人家贴身侍候的丫头,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呢?左右不过是当日谈判时的事,说多了孟青还嫌自己丢脸,但是大哥也着实有些烦人了,也不管他的自尊心,总是左一遍右一遍地问,问个七七八八了,自己坐在那里抿嘴笑,发觉孟青的眼神,就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齐欢是当日所救助的女子,自然要关心一二之类的屁话。 大哥救的女子倒多了,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当日那锦儿姑娘的命,也是大哥生生救下来的,再晚一步,锦儿就要上吊自尽了,可后来又如何?锦儿一片真心,碰到大哥那里不过是露水碰到了铁板,根本就于事无补。 说出这样的理由打发他,大哥是把他当崔佳那个没脑子的混小子吗? 孟青十成十地确定。大哥是看上齐小娘子了。 这事他有一次和韩良才、陈六陈七他们喝酒,那几个也说过,大哥对那齐小娘子,着实不一般。 既然是看上了,娶回去不就得了? 又不上门提亲,拉着他东拉西扯地算什么呢! 孟青总是有些气闷,他们这些兄弟里,第一个见到齐小娘子的,可是他孟青啊! 孟青对齐欢有过一点念头,但也不过是一点念头罢了。 他很快就打消了。 一来是因为他是被大哥救下来的。他无父无母。一个乞丐,被地痞流氓摁着打的时候,是也还是个少年的大哥出手救了他。 那些地痞流氓追了大哥和他半条街,好容易逃月兑。后来大哥自己出门。到底被那些人截住打了一顿。肋骨都被打断了一根。 大哥对他的恩情,根本就无以回报,别说一个女子了。就是他的命,只要大哥要,他孟青也会给的。 齐小娘子是个好女子,但他注定是无福消受的。 既然如此,那就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 尤其是当他把小柿子被沈眉山要走了这件事告诉齐欢时,齐欢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迅速飞去了一抹绯红。 也许这齐小娘子心里,也有些情意呢…… 每当孟青提起沈眉山时,齐小娘子的脸,都比以往要端庄一百倍,就好像刻意要疏远大哥一样。 齐小娘子越是这样,孟青反倒觉得她对沈眉山有些不一般。 因为她并不是个将男女大防之类的规矩特别放在心上的人,她对孟青、对崔佳、对其他男子,都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为何独独到了沈眉山这里,齐小娘子就摆出了大家闺秀的矜持范儿了呢? 若是齐小娘子也对大哥有些意思,那他就更应该退让了…… 孟青一边做着齐欢的掌柜,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情绪,他是个豁达的人,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将所有心思都投入到了打理“倾城仙”脂粉铺上。 ***** 沈眉山就住在离樱棠院不远的事,瓣儿告诉过齐欢了。瓣儿虽不认识沈眉山,但对齐欢一形容面貌,再加上孟青在一边,齐欢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想到那个人居然离自己这样近,齐欢心里,一时有些杂乱。 有些本已被自己压在心底的念头,又像那些雨后新生的女敕草芽,纷纷拱出了心头。 原来……他很早之前就住在自己附近了。 和他……倒是十分有缘…… 孟青当了她的大掌柜后,来报账时也会提一两句沈眉山的事。 说他干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公事很繁忙。 独自一个住在小院里,就一个老苍头帮他看门。 等等。 孟青说到沈眉山的时候,齐欢从来没有任何反应。 只说“恩公乃青年才俊,公事繁忙,也该报效朝廷”之类的场面话。 她叫他恩公,就像锦姑娘一样。 他是她恩公,她今生无法报答,来世做牛做马也不能忘他恩情的恩公,他也只能是她恩公。 不然他还能是什么? 什么都不能是。 一个女子,最大的坏便是心里有了男人。若是对方心里先有了自己,倒也罢了,大逆不道点说,无非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了父母上门提亲,也可过了明路的。 可若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动了心,那就实在是大胆放肆,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尤其是那男人不是家里头的,而是外头的,更是有些下流无耻了。 李家表姐李金枝心思深沉,一心要嫁给四哥哥齐瑛,倒也不见得是因为对齐瑛生情,她看中的是英国公府二少女乃女乃的身份罢了。换了不是齐瑛,而是别人,李金枝也会一门心思往上攀的。 至于齐瑛与温咏玉之间,谁知道是谁先动了情?按照齐瑛的性子,那一定是他做小伏低,一片柔情令温咏玉怀了春心。 以温咏玉的家教修养,断不可能在齐瑛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对齐瑛一往情深的。 所以轮到她齐欢,她怎么能够对沈眉山动心呢? 就算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确实对沈眉山产生了不一般的心思,她也得死死按住,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这一看出来,她便是万劫不复,也陷了沈眉山于难以月兑身之境了。 当日那锦姑娘娇花般的容貌,窈窕身段,利落手腕,一等一出色的人儿,沈眉山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任凭她赌气嫁给了方大户做妾,也不曾说过一个字。 在京中,他又有“一见沈郎误终身”的名号,可见是个于一道,根本无动于衷的人,将来不知道是哪家的高门贵女,才能与他结为永世之好。 她又何必自轻自贱,对着这沈眉山,流露出小儿女之态呢…… 只是所谓男女之事,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齐欢与沈眉山,都是心思深沉机敏之人,于别的事,他们能够非常理智清醒,独独对于自己的感情,因为种种彷徨、茫然,却缩手缩脚,偏偏还要极力掩饰,岂不知在外人看来,越是掩饰,便越是欲盖弥彰。 齐欢在樱棠院努力做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沈眉山这边却因为还算磊落大方,得了小柿子之后,时常问小柿子齐欢的事。 小柿子知道的最多的是齐欢在良乡时的事,至于在济南徐府时,因齐欢在内院,小柿子在门房看门,知道得不多,便是知道的那一点儿事,沈眉山也不想听。 那是齐欢最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不想知道。 沈眉山消停了几日,朝堂上就发生一件大事。平时默默无闻的给事中古立涵上了一道弹劾王瑾三十条重罪的奏折,而且这道奏折是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情况下呈上的,称得上是一道“死劾”。 因为王瑾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所有奏折都被他掌握在手里,皇帝能看到的奏折,都要被王瑾先梳理一遍,在这种情况下弹劾王瑾,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即使如此,古立涵依旧不听友人与老师的劝告,坚持上了奏折,然后在家中沐浴梳洗,安静等着锦衣卫来逮捕他。 因王瑾实在是愤怒,在他一手遮天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胆敢如此跟他对着干,不把这个古立涵好好收拾了,灭一灭那些该死的文官的风头,他也不姓王了! 王瑾直接找上了锦衣卫的指挥使袁河,命他带人捉拿古立涵,随便编织个罪名。 抓捕朝廷官员的事一向是北镇抚司干的,袁河虽然知道古立涵冤枉,但如今锦衣卫不过是气焰煊天的王瑾手里的一把刀罢了,丝毫做不得主,只得忍气吞声,派沈眉山去捉拿。(未完待续……) ps:(忘了说,80章上我改过了,昨天写得太烂……) 第82章 死谏 沈眉山早就知道这位给事中古立涵刚正不阿,仗义执言,这次上了这道“死劾”,就是已经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了。 沈眉山带人到古立涵家中时,古立涵收拾得干干净净,盘坐在屋子中央一心等他,见到是沈眉山,古立涵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古某人到底有些运气,竟遇到了沈大人。古某人平素也未和沈大人有多少交往,但眼下这个情况,古某人却相信,沈大人会把古某人的家人安置妥当的。”古立涵平静地说道,“古某人已经写了一封休书,以七出之罪休弃了妻子,古某人的两个孩子,也可跟妻子同去,从此不姓古。古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沈大人想必不会难为古某人的家人。” 沈眉山见古立涵已经将后事全部交代完毕,本还想劝他几句,看他已经下定决心,只得叹口气,恭敬对古立涵施了一礼,也不给古立涵上索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沉声说道:“古大人,得罪了。” 古立涵点点头,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平静地迈步离开。 沈眉山交代带来的陈六:“你带两个人留在这里,看好古大人的家人,她们若有什么闪失,拿你是问。” 陈六应声而退,和两个缇骑守在古立涵家门口,对外只说是监视钦犯家属,其实是保护之意,防止王瑾暗中派人斩草除根。 古立涵进了诏狱,就算沈眉山费尽心思保他周全。可锦衣卫到底不是沈眉山一个人的,指挥使袁河是个墙头草骑墙派,哪边势大他站在哪边,只以保住自己的指挥使官位为要,沈眉山虽是掌管诏狱的北镇抚使,但王瑾只需以圣上旨意,派个文官下来,言明要严刑拷打审问古立涵,沈眉山就被处处掣肘。 无奈之下,沈眉山只得使古立涵的诏狱生活尽量舒适一些。但还是阻止不了古立涵被打断两条腿的命运。 沈眉山心里过不去。古立涵却很感激沈眉山在重重压力下的义举。他根本就是不想要命的人,如果爱惜自己的性命,他岂会上那道死劾? 最终古立涵还是被王瑾暗中派人杀害了,沈眉山不过是疏忽了一个空当。为皇帝查探另一桩官员贪墨案。王瑾就买通了锦衣卫。在牢饭中做了手脚,将古立涵毒死了。 古立涵的妻子听说古立涵被害,也没有犹豫。趁陈六不备,吊死在房梁中以身殉夫,只留下两个古立涵的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因王瑾气焰煊天,古立涵的友人无人敢收养这两个孤儿,沈眉山也没有多说,亲自将两个孩子接到了自己院子里,当做义子抚养。 王瑾知道这事之后,早就对沈眉山不满的他,又想加害于沈眉山,给沈眉山搜罗了一堆罪名,告到皇帝面前,诬陷他意图造反。 却没想到从来不大管朝堂之事的皇帝听说了王瑾对沈眉山的污蔑,微微一笑,说道:“沈卿忠义,王先生误会他了。” 这句话令王瑾有些吃惊,没想到小小一个沈眉山,竟能得到圣上的青睐!看来这沈眉山,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了。 所以王瑾虽盯上了沈眉山,却因皇帝对他的信任,一时也不好下手。 古立涵的事,令沈眉山十分郁闷。 他没有料到,朝中百官对王瑾的忌惮,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古立涵的奏折里细数王瑾的三十条罪状,桩桩确凿,可古立涵拼着一条性命,却在朝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大家都做了默不作声的旁观者,包括古立涵的同年、同乡,古立涵的恩师,都只是在私下里劝他不要冲动,“朝政如此,圣上宠信王振,你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又能做什么呢?” 而一旦古立涵准备以死相谏时,他们全部都沉默了,就连古立涵的遗孤,他们都不敢去抚养。 如果这样都不能扳倒王瑾,如何才能扳倒呢?沈眉山之前也在搜集王瑾的罪证,可是根本就到不了圣上那边,难道要像王瑾那样,爬得再高一些,成为圣上身边的心月复,才能和王瑾针锋相对吗? 可投机钻营,却是沈眉山最不屑的事。他已经做到了镇抚使,若是再向上,那就要踩着指挥使袁河,代替他的位子。 可袁大人其实待他是不薄的,他虽是个骑墙派,但锦衣卫在他手下,少有冤假错案,也少有缇骑出去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算是个不错的上司。 袁大人又没有什么实际的过错,他又如何能将他按倒,踩着他向上爬呢? 沈眉山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暗自搜集王瑾的罪证,找个机会呈到圣上面前,就算他引得龙颜大怒,获了死罪,也是将王瑾的种种罪状直接摊给了圣上看,好过古立涵白白牺牲一条性命。 做出如此打算的沈眉山,比平时更加繁忙起来,有关齐欢的那点儿心思,倒是被他心中的大义冲淡了。 ***** 齐欢这边,这些天也遇到了一点麻烦。 她很有钱的事实,终于兜不住了。 其实齐欢也没有太过隐瞒,翠眉碧海她们探听消息,总是要给那些婆子丫头好处的。时间一长,这些婆子丫头凑在一起一说,就会二姑娘这趟回来,其实藏了些银两。 但那些婆子丫头没有料到齐欢如此有钱。 料到齐欢藏有巨富的,第一个就是陈妙韵。 陈妙韵是何种人物,不到二十岁就能掌管偌大一个英国公府,上上下下打理得条理分明,实在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豪杰。 在这府里,她想探听点什么,根本无需像齐欢那样现拉拢人情,只需打发镜儿出去转一圈,她就能得到所有信息。 无非是看这位瑄二|女乃女乃对谁感兴趣罢了。 之前齐欢回府,陈妙韵没将她放在心上,听说齐欢要住樱棠院,陈妙韵也猜到了齐欢想利用樱棠院小门的事。齐欢是嫁过一次的人,住在樱棠院也无可厚非,再说也不犯着她什么,她也不想花什么心思,面上过得去就行,于是就赶着叫镜儿带去了铺盖帐幔和粗使丫头婆子。 却没想到有人传这位回府的二姑女乃女乃在到处打探消息,并且广散银钱,出手十分大方。陈妙韵不由得不起疑心。 欢丫头这是想做什么呢?(未完待续……) ps:(我忽然一章拆成2000字写起来还挺轻松的……是不是大家看着也轻松?以后都拆成2000一章然后中午和晚上分别更一次好啦) 第83章 红茶 那日齐欢靠着一卷佛经,不显山不露水地在老太太面前讨了一次好。陈妙韵冷眼看着,竟比齐歌、齐欧她们亲手熬的滋补汤更得老太太欢心。 不愧是出府经了一些事的人,知道老太太到底喜欢什么,而不是只以自己的感觉为准。齐歌和齐欧以为老太太病了,作为孙女,就该早晚问候请安,闲时再熬些汤水,以表孝心。却不知老太太既然病了,那一定是懒怠见人的,孙女们早晚问候,对老太太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汤汤水水自有厨房打理,也用不着她们显眼,真熬了汤水,老太太是喝呢?还是不喝? 未必爱喝,但白搁在那儿,又有点浪费孙女的一片孝心。 反倒不如齐欢这样,老太太病着时,从不讨好,该做什么做什么,老太太病好了,有精神了,却拿出一卷佛经来。老太太年纪大,正是信佛的时候,齐欢抄了厚厚一卷经给她,她岂有不高兴的? 陈妙韵当日就在心底里暗赞齐欢此举,真真是有心之人! 没想到这个有心之人,除了要讨老太太欢心,还将手伸进了这府里,到处打探消息起来了。 府里还有一个喜欢这样做的人,那就是李金枝。 不过李金枝为什么对府里的事如此上心,陈妙韵是清清楚楚。 她挂念着齐府二少女乃女乃这个名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了自己的终身到处查探。陈妙韵表示理解。 但齐欢又是为什么如此呢? 听镜儿说,她的丫头倒不拒什么消息,只要是新鲜事儿,统统说给她听,都有好处,不像李金枝的丫头宝蝉,只问和齐瑛、温咏玉有关的,偶尔再问问老太太、二太太的喜好,至于旁的,李金枝是不大在意的。 可这欢丫头竟是一副什么都管的架势。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陈妙韵到底坐不住了。她感觉如果她不主动些,若是哪一天真叫齐欢做出什么大事来,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可就不妙了。 于是陈妙韵就挑了个凉快的天气。秋老虎的燥气不那么重了。去了齐欢住的樱棠院。 自那日老太太发话之后。第二日陈妙韵就又打发了两个三等丫头和婆子来樱棠院做粗使活计。这样一来,齐欢在洒扫上的丫头婆子就和她的姐妹一样了,四个三等丫头。四个子。 有了这八个人,樱棠院一日比一日整洁利落了。就连那两株本没什么生气的花树,有一天碧海找了府里的花匠,挑齐欢去漪澜园温咏玉住的蒹葭馆说话时,将那两株树好好调理了一番,松了土,上了药肥,剪去了病枝。 秋风一凉,那棵樱桃倒还罢了,看不出太大变化,海棠却渐生绿叶,有几个枝条竟慢慢发出几个小花苞来,原来这竟是一棵秋海棠树。 小小几枚花苞,给樱棠院带去不少生机。 按照分例,齐欢还应有一位乳母,除翠眉这个一等大丫头,碧海、瓣儿这样的二等丫头还应再有两个。 但因是贴身伺候,陈妙韵也模不准齐欢如今的脾性喜好,看她也没有张嘴要,再说府里如今也艰难,虽说家生子儿里有不少挤破了脑袋想进府的,但进人一事,还是应该慎之又慎。 陈妙韵一路走来,看到小小的樱棠院井然有序,丫头婆子们行事颇有规矩,不免暗叹齐欢当家管事明白,这一点齐瑛真该好好学学他二妹妹。 齐瑛作为漪澜园唯一的一位,住着的那个毓敏轩,里边大大小小十几个丫头,怕是没有一个不惦记爬上齐瑛床边的。齐瑛的大丫鬟白芷倒是个忠心耿耿会做人的,但管起小丫头来,也是平平。齐瑛又是惯会做小伏低,凡是女孩儿家,也不管是粗使的,不管是几等,全都“妹妹”地供起来敬着,毓敏轩里的丫头们,全都教齐瑛惯坏了! 瓣儿在樱棠院二门看到陈妙韵,连忙迎了出来,给她行了一礼,:“给二|女乃女乃请安。二|女乃女乃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姑娘这里?二|女乃女乃快请进来,奴婢立刻去叫姑娘。” 陈妙韵早就知道齐欢身边有个九岁的小丫头子,十分伶俐乖觉,上一次她到这樱棠院,瓣儿正好出去买东西,没有遇见,这次见了,陈妙韵不禁上下看了瓣儿一眼,笑道:“这丫头嘴皮子倒利索。你跟了我去当差可好?” 瓣儿笑道:“二|女乃女乃看上奴婢,倒是奴婢的造化,不过奴婢人小言轻,也做不得主,还是看我们姑娘是否愿意放奴婢赚个前程吧。” 瓣儿的话说得十分妥帖,陈妙韵心里舒服,就一边笑着,一边跟着瓣儿来到内院上房,还未掀帘子,隔着窗子陈妙韵就喊道:“二姑娘,还歇晌呢?太阳可要下山了。” 翠眉连忙打起了红袖软帘,笑着将陈妙韵往屋里迎,“**女乃来了,姑娘没睡,正盘账呢。” 陈妙韵朝西次间里一看,齐欢盘腿坐在炕桌前,正在打算盘,炕桌上摊着一本又一本的账簿。 陈妙韵心里冷笑一声:这位二姑娘也不避讳,倒是个直爽性子,也省了她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看到陈妙韵来,齐欢连忙丢下算盘,下炕迎接,拉着陈妙韵的手往炕上领。 “妙这大忙人今儿竟来了我这里,可不能说一句话就走!”齐欢笑着吩咐翠眉,“快上茶,要咱们前儿才买的正山小种。” 齐欢亲昵地对陈妙韵说:“我听说外头如今流行喝红茶,和咱们平素喝惯的那种绿茶不大一样。正山小种是我打发人刚从西城那家茶楼摘星阁里买到的,听说是今年刚上的新茶,不如尝尝?” 陈妙韵也不和齐欢推让,干脆地月兑了鞋上炕,坐在炕桌前,笑道:“好啊,若是好喝,少不得要讨一包,到时候可别小气不肯给我。” 齐欢笑道:“一点子茶叶罢了,妙什么没喝过?摘星阁的红茶算什么,无非是给我这个妹妹面子罢了。若是真的喜欢,就是每日打发人去送都使得的。” 陈妙韵笑了笑,眼角瞥了瞥齐欢摊在桌前的账簿,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闲闲地问齐欢:“二妹妹,你这出了一趟门,回府之后,居然摆起阔来了。我只不知道,你这是从哪儿捣鼓的梯己银子呢?”(未完待续……) ps:(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有求票了呀,求求求~~嘻嘻嘻。人嘛,脸皮要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