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棵爱情树》 第一卷 在东荒 楔子 缘起 “她......是个凡人?” 白色云石砌成的渡仙台安静的浮在云海中。仙台另一端连着座七彩渡仙桥,宝光流动,灿烂无比。几只白鹤在空中优雅地扇着翅膀,伴着清鸣悠然飞远。 渡仙台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老头儿。两人穿着似丝非丝,似绸非绸的白色宽袍,衣袂随风轻轻飘荡,再加上飘及颌下的长长白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二位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一般,失了平日里的仙家自在气度 这也怪不着他俩。雪松与银松在北地仙界的引仙殿中任殿司一职九万八千年。第一次,从渡仙桥上接了个凡人到仙界。 渡仙桥,顾名思义只能渡飞仙之人。凡界中人莫说看不到此桥的存在,仙家法力结界也绝不可能让凡人踏上桥头一步。 “她是怎么上的渡仙桥?”矮个子雪松疑惑不解地又嘀咕了句。他蹲下身伸出短肥的手指在唐淼眉间点下。 昏迷中的唐淼立时感觉眉宇之间像放了块冰,不舒服地蹙紧了眉。两撇箭竹叶般挺秀的眉毛随之气恼地扬起。她可是有起床气的!唐淼死闭着眼睛忍着,再骚扰她睡觉,她就要跳起来揍人了! 一股灵力从她额间攸地反冲回来,雪松没料到一个凡人居然会有这么强的灵力,下意识的往后仰。圆滚滚的身体因为用力过猛,重心不稳,卟咚摔坐在了地上。他惊疑地望着地上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长得竹竿似的银松并没有注意到唐淼额间冲出了灵力。他颇有些自嘲地想,雪松大哥在仙界呆久了,把凡人都当妖怪般惊诧了。人是他从渡仙桥上捞下来的,所以银松觉得他有义务解释一番。他微窘地说道:“小弟奉令旨掐算时辰开了仙门,正巧看到一女子摔落在桥头。凡人怎么能踏上渡引桥呢?小弟自然以为她正是今日的飞仙之人,于是关了仙门捞起她就走......结果却是个凡人仙缘巧合上了桥,飞仙之人却在仙门之外元神寂灭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雪松顿时清醒过来。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急声问道:“那飞仙之人元神寂灭之前魂飞魄散,她的魂魄可有飘进仙门?” 银松奇怪地看了眼雪松,清了清嗓子道:“雪松大哥忘了?仙门开闭时,封印的法力暴涨。那飞仙之人既然没能踏上引仙桥,肉身魂魄自然在仙门关闭的瞬间化为飞灰了 银松的话如同天雷般,炸得他双耳失聪,脑袋嗡嗡作响,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泯灭了。雪松失神地喃喃说道:“我就少叮嘱你一句......你可知道今日咱们接的飞仙之人是谁?是下凡历劫的司水灵君 银松偏了偏头,讷讷问道:“哪个司水灵君?” 雪松痛心疾首的长叹一声道:“当然是天河精华孕出的那个司水灵君珑冰玉!今日正值她历劫十世的飞仙之期。” 银松如挨了当头一棒,傻傻地呆在原地。+ 两位引仙殿殿司仙阶虽然不算高,但他俩却是北地仙界仅有的几个老不死之一。二人不问仙界俗事,躲在引仙殿逍遥度日,仙界的大事却依然清楚。银松当即明白自己的闯下了什么祸事。 仙界四分,仙域最广阔的西地与北地之间以天河为界。" 半年前,西皇天尊与北皇天尊商议联姻。西皇太子殿下的云舟渡天河北来时,北地掌天河的司水灵君珑冰玉贪玩戏水把浪头掀到了云舟之上。西皇太子非旦不恼,反而对珑冰玉一见钟情。云舟在天河上盘恒了好几日才到了北地。 北地九极天银霜城仙殿之上,西皇太子当着北地众上仙的面拒绝迎娶北皇大公主姬莹,言明两地联姻不改,但他要娶的人是北地小仙司水灵君珑冰玉。大公主姬莹羞愤不己当殿拂袖而去 小小的司水灵君竟敢勾引西皇太子,让北地皇族颜面无存。北皇天尊心疼公主,迁怒珑冰玉,绑了她上斩仙台,要灭其元神。西皇太子随即在天河之西陈兵威胁。西地毁婚在前,又举兵威胁,北地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也把人马拉到了天河之东,摆出了应战的架势。 仙界也有战争。曾经天尊们想一统仙界,仙界四地混战数万年。又例如有某仙修得无上仙法后便狂妄自大纠结心怀不轨的仙起兵谋反。或者仙界突现异宝,又不在四界范围之内,四地便召集自家的上仙们各凭道行前去争夺。 三万年来,仙界一直平静。天尊帝尊们暂时没有打算开战一统仙界,也没有妖仙想谋反夺取仙家皇权。突然仙界地盘最大的西地和北地为了一个小小的灵君撕破脸要开战。仙界众仙均觉得荒谬之极。 然而,因为此事,平静已久的仙界沸腾起来 北地占了理士气高昂。西地仙庭却因太子此举分为两派。主战派觉得太子殿下既然已经起了兵,再低头去娶北地公主,西地的颜面又往哪儿搁?只能硬战。主和派则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西地和北地联姻,强强联手后收服南涯海和东极地便是小菜一碟。于是苦劝太子殿下放弃珑冰玉,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然而西皇太子殿下犯了犟脾气,冷着脸道不娶北地公主就要杀了他的心上人,北地太过蛮横。他西虞昊连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丢不起这个人,声称北皇天尊不放珑冰玉他就不撤兵。气得西皇天尊差点聚天火焚了他的元神,当没这个忤逆儿子。当然,只有一根独苗苗的西皇天尊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他拿儿子没辙,只得厚着老脸修国书一封悄悄与北皇天尊商议。 北皇天尊此时已经不想把公主嫁给西皇太子了。但这么罢手北地的颜面何存?为了皇族尊严,北地也不可能先撤兵再双手奉上珑冰玉。 但是如今北皇大公主的处境却极为尴尬。 北皇大公主地位何等尊贵,如果不嫁西皇太子,将来嫁个不如西皇太子的,岂不是让西地笑话?她被西皇太子拒了婚,与西皇太子地位比肩的青年俊彦绝对不肯来求娶的——被人嘲笑一句捡了西皇太子不要的女人情何以堪?如果此事不妥善解决,北皇大公主恐怕只能终身不嫁了。 北皇仙后只得这么一个嫡女,爱得如珠如宝,舍不得女儿孤苦一生。成日对着北皇天尊饮泣。北皇天尊也是被西皇太子逼得要出兵,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的。西皇天尊先致国书替太子斡旋,北皇天尊也算找回点面子。 不就是为了个小小的司水灵君吗?两地天尊你来我往一合计,最终定下一策。改罚珑冰玉下凡历劫。如果珑冰玉历劫十世飞仙回到仙界,便把珑冰玉送与西皇太子为姬。两地联姻不改,西皇太子仍将迎娶北皇大公主姬莹为后。 最终西皇太子还是要公主做太子妃,那珑冰玉最多只是个仙姬。哪家帝尊仙宫中没有成群的仙姬侍奉?此策为北地找回了面子。 如今的结果不外是在两地皇族联姻之外再多给儿子纳个仙姬罢了。公主做儿媳,两地就算是结成了同盟。西皇天尊也觉得这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然而当事人们都不买账。北皇大公主姬莹一怒去了封地雪玉谷,绝不肯委委屈屈的再嫁西皇太子。西虞昊则声称要陪着珑冰玉下凡历劫。 北皇天尊以仙界和平为要旨劝说得大公主保持了沉默。西皇天尊为免再生事端干脆阴了儿子,用一壶灵华琼液灌醉了西虞昊将他囚在极夜海下,只待珑冰玉历劫飞仙之后再放他出来。 凡界十世历劫,于仙界不过百日。 如今三月一过,珑冰玉十世历劫圆满飞仙。结果她连渡仙桥也没踏上便魂飞魄散了- 银松怔了半晌,嘴里阵阵发苦。他抱着一线希望说道:“此凡女和珑冰玉虽然隔了时空,却碰巧在同一地点仙门大开时飞坠。她上得了渡仙桥,珑冰玉却灰飞烟灭。我关门是快了一点,但珑冰玉再无仙缘乃是天定命数。天意如此,量那西皇太子也无话可说。咱们最多是渎职不察之罪,接错了人罢了。” 雪松仰望着比自己高两头的银松气极败坏跳脚嚷道:“守引仙殿九万八千年,你见过几个修仙之人不经天雷渡劫的?也是天尊对珑冰玉重视之极,这才发下谕令让咱俩开仙门接她过渡仙桥。就算珑冰玉没有仙缘,两地天尊会这么想吗?定会认为咱们接错了人,关闭仙门才造成现在的局面。身居引仙殿殿司一职接错人会受什么责罚?!大不了上斩仙台鞭减修为贬到下三界蛮荒之地苦修。今日接错人的后果却是不同。两地天尊迁怒下来,咱们两个老头儿将来还会有好日子过?” 得罪了两地的天尊,最重要的是得罪了西虞昊......敢兴兵威胁北地天尊,气晕西皇天尊,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银松打了个寒战,讷讷说道:“她摔下悬崖应是当死之人。不如打散她的魂魄,瞒下错接凡女来仙界一事。天尊不知个中缘由,只会认为珑冰玉与仙界无缘——连渡仙桥都上不了,怪得了咱们吗?” 雪松瞪了银松一会儿,长叹一声道:“我方才探她灵台。珑冰玉肉身毁灭魂飞魄散之时,把一魄与全身的灵力都挤进了这凡女的身体。所以这凡女方能平安上得渡仙桥。此时打散她的魂魄,珑冰玉最后一魄也不复存在了。将来一旦让西皇太子得知咱们毁了珑冰玉最后一魄,他会放过咱们?他占了理就算要焚了咱们的元神,难不成两地天尊还会帮咱们说话?” 银松额头的汗涔涔而下,想了半天,终于沮丧的发现,自己不仅接错了人,还接了个烫手山竽。他巴巴的望着雪松哭丧着脸道:“大哥,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照实说?小弟再过一千年就能升阶为上仙啊 银松有责任,雪松也逃不掉。他也委实舍不得一千年后晋为上仙之尊的荣耀。雪松背着手在迎仙台上转悠了半响,终于拿定了主意:“既要瞒过此事,又不能打散她的魂魄。” 银松眼睛一亮:“大哥可有妙计?” 雪松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五年前,我偶然得到一颗东极地秘制的锁魂丹。仙家四地,唯东极与三地相隔最远,不甚往来。锁魂丹又是东极皇族秘宝,知道的人并不多。喂她服了不仅能封住珑冰玉那一魄,还能封住她体内的灵力。她过了渡仙桥,经由仙家法力洗髓,已经脱去了凡胎成就仙体。你我不说,她就只是个机缘巧合得以升仙的普通凡仙。” 银松左思右想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叹息一声同意。 雪松当即喂唐淼服下锁魂丹。 大功告成之后,银松手执青玉笔在白玉玦上写下唐淼的身份,将白玉玦送进她掌心。白光一闪,白玉玦就此消失 雪松在一旁瞧着,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突开口说道:“仙界之中异仙如天河之沙,保不准哪个能看出她被锁魂丹封住灵力之事。不如送她去东荒之地吧。” “东荒之地好啊!大哥此计甚妙。没有灵力护身,她在东荒之地能活多久就凭她的造化了。”银松笑呵呵的应道。 雪松当即招了朵云捏了个法诀载着唐淼往北境东荒之地飞去 送走一个大麻烦,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西边突传来几声马嘶,惊得引仙殿上空的白鹤与云彩四下飞开。一驾华丽的车轿被队人马簇拥着出现在引仙殿上空。 驾车的是两匹通体银白神骏之极的白龙马。马喷着响鼻,收敛了雪白的翅膀停在引仙殿前。银辉流动的轿帘往两侧翻卷开来,轿中斜倚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他慵懒的靠在锦绣软梳枕之上,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望着迎仙台上的二老。 这个小魔头怎么跑来了?银松和雪松一惊之下,暗自庆幸已经送走了唐淼。两人干笑着走出迎仙台,驾起云头到在车轿前揖首道:“暮离星君驾临引仙殿,不知有何吩咐?” 暮离的手轻轻在膝上拍打着,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那珑冰玉今日飞仙,天尊令喻你二人开仙门引她过渡仙桥。本君对西虞昊念念不忘的美人儿甚是好奇,特来瞧瞧。” 星君暮离是北皇天尊皇妹之子。北皇天尊极疼爱暮离,小小年纪便封了他星君之位,赐了他北地流光城城主一职。暮离星君喜奢。北皇天尊便赐了两匹帝君专用的白龙马给他驾车。北皇天尊无子,有传言说天尊有意传帝位于他,北地九极天的上仙们都要让他三分。 西虞昊为一个小小的司水灵君拒绝迎娶公主,导致北皇大公主颜面无存,离开银霜城独居雪玉谷。暮离与北皇大公主自幼相伴,感情亲厚。西虞昊陈兵天河之西时,暮离就憋着气讨旨做先锋。没想到被两位帝尊和稀泥休了战,他心里一口气堵得慌,便想趁珑冰玉初归仙界时找她的麻烦。 雪松偷瞟了眼暮离。 他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冰寒如北地星辰,薄唇微抿出一丝刻薄的恨意。 雪松揣摩着暮离星君的心思,知他对珑冰玉无好感,心宽了一半。他苦着脸道:“下仙正欲向天尊禀报。司水灵君珑冰玉命定与仙无缘,她连渡仙桥也没上就肉身毁灭元神寂灭,化为飞灰了。”! “什么?!”暮离惊得坐直了身,脸上神色比被他的车驾惊飞的白鹤云彩变得还快。继而放声狂笑,“好好好,任那珑冰玉痴心妄想却逃不过天意惩罚!本君这就把消息传扬开去,叫西虞昊呕血三升,替我皇姐报仇!去雪玉谷!” 暮离星君的车驾来得快去得更快。银松与雪松擦了把冷汗终于放下心来。 看情形暮离如果知道珑冰玉还有一魄尚存,定会对唐淼痛下杀**手。雪松自语道:“送走那丫头,咱们还算积了点仙德。” 银松却道:“早知暮离星君如此恨她,倒不如把她交出去,是死是活由星君作主。有星君说情,天尊说不定会宽饶咱兄弟二人。” 雪松跳起来伸手敲了银松一记道:“猪脑袋!她体内好歹有珑冰玉最后一魄,如果让暮离星君杀了她,西皇太子殿下肯善罢甘休?暮离星君若知咱们隐瞒,必定报复。把这事烂进肚子里方是上策!” 银松当即清醒过来,讨得暮离星君欢心,就会惹怒西皇太子殿下。瞒过暮离星君,他日后知晓实情必定报复。真真是左右为难。还好那丫头已经被他送到了东荒之地。银松得意之下,偷笑道:“小弟听大哥的。那丫头封了灵力就算到了仙界成了仙体也活不长。小弟只盼着她早日元神寂灭,消了后患。” 雪松心中百味杂陈。他往东荒之地的方向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摸着己光亮的前额,喃喃说道:“就看......造化了!” 第一卷 在东荒 第1——4章 东荒之地 仙界裂土为四,分别由北皇天尊,西皇天尊,南涯海帝尊和东极圣尊掌管。 仙境又分三界九重。分别为九极天,上元天与中元天三界,每界又分三重天。四地仙庭均立于九极天上。仙之九重,越往上灵气越浓郁,为修仙者所喜。而最往下走越贫瘠荒芜,罕见人迹。 东荒之地紧邻南涯海,不仅位于北地中元仙界中最低阶的一重天,而且是北地最荒凉的地方。但凡有点办法的仙界中人都离开了此地另觅地方修炼。余下虽有仙体却毫无灵根的人渐渐灭亡。久而久之东荒之地成了无人荒地。北地触犯仙规的人往往被放逐于此,任其自生自灭。 载着唐淼的那朵云便直奔东荒之地。 唐淼醒的极不是时候。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了一片澄碧的蓝天,自己趴在白云之上。微风轻轻吹着云雾从她脸上掠过,凉凉得好不惬意。 因为没有参照物,唐淼并不知道她正被一朵云载着飞驰。她瞪着澄碧如琉璃的蓝天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时,眼间的云层突然变得稀薄,下方的景物猛然撞进唐淼眼中。 万丈之下的地表像沙盘那么小,河流像线一样细,湖泊像面小镜子。唐淼疑惑的想,只有坐飞机才有这样的视角呀。她使劲拍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觉把她彻底惊醒了。她跳起来尖叫一声:“妈呀,我还在半空中!” 脚下踩着白生生的一团雾气,却有股力道托住了她。唐淼倏地蹲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下意识进行自我欺骗——还脚踏实地着呢。然后她伸出了自己布满酒窝的小肉手,往脚下摸索。 那朵云又不是实物,雾气从她十指间滑走,她捞来捞去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唐淼愣了愣就加大了双手的摸索范围。最后做出了拼命划浆的姿势,远远望去,她就像一只蹲在云上的鸭子 双臂轮酸了,她依然什么实物都没有触到。 唐淼物理学成绩平平,但她也知道不管什么自然原因形成的云都不可能是实物。也就是说,她脚下真的是一团......空气。 唐淼在女孩子中算是胆大的。别的女孩子怕蛇怕老鼠,她不怕。别的女孩子怕走夜路怕鬼,她也不怕。但唐淼害怕两样东西,一恐高二畏水。 她生下来算命的人说她命中缺水,所以父母给她取了个淼字。后来家人才发现唐淼不叫缺水,叫畏水。唐淼运动细胞挺发达。曾经拿过校运动会女子三千米长跑第一名。但她就是不会游泳。深零点八米的儿童游泳池她能呛水到让救生员去救。泡温泉浅水池子,手指头抠在水池边上抠得发白了,她也不敢丢手。 说起恐高,走二楼悬空的楼梯她都腿软。这会儿她突然发现自己踩着朵云身在万米高空中。别说她是个恐高的人,就算是个正常人也活该被吓傻了。 强烈的恐惧感刺进唐淼脑中。她的心脏卟咚卟咚的狂跳,每跳一声,她都能感觉到血涌上脑门。 胆大的唐淼决定再确认一下是不是她的眼睛出问题了。她勇敢的睁开条眼缝,只瞄了一眼,脸上的血色褪尽,白着脸又晕了。 被引仙殿施了法的云朵尽职尽责的载着唐淼落在了东荒之地的某座荒山,悄然四散 唐淼再次醒来时又看到了澄碧的天,她的心脏再一次狂跳,生怕又看到自已还浮在空中 这一次她比较幸运,她的手摸到了可爱的地面。唐淼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她拍了拍自己脑袋,刚才怎么回事?眼花了?做梦吧!她轻易的把半空中的那次经历当成自己做的梦,很愉快的摆脱了疑问与心悸,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她躺在一座极大的山谷里,周围怪石嶙峋,中间平坦。山上没有树,岩石缝中偶尔有点土的地方长着几株青草。谷中心稍平的地方长着些褐色的荆棘丛。往上一望,山很高,看不到顶。往外看,山岩挡住了她的视线。 唐淼的思维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想起自己到此之前是在峨眉山金顶上。 大三暑假她和大学室友约着一块到峨眉山金顶看日出。峨眉山金顶三绝:云海,日出,佛光。为了看到日出,凌晨三点半大伙儿就起床坐缆车上了金顶。到了金顶还才凌晨四点半,唐淼便坐在崖边靠着栏杆打盹。她睡得迷迷糊糊时被身边的欢呼声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云海之上出现了佛光。 峨眉山的佛光好多年没出现过了。唐淼是成都人,来过峨眉山无数次,也是头一回见到。看傻了眼的她没注意到自己还靠坐在栏杆边。金顶像滚水沸腾起来,激动的游客们炸开了锅,拼命挤到崖边拍照。人太多,被挤得紧贴栏杆的唐淼几次努力都没能站起来。她干脆麻利的钻出了栏杆。她握着栏杆站起身时不幸地看到了下方深不见底的悬崖,恐高症当场发作。其实栏杆离悬崖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唐淼晕倒时变成了个滚地葫芦,骨碌滚下了悬崖。 她在下坠的过程中好象还撞到了什么。撞得她胸口闷痛一口气硬是没接上来,她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喊就华丽丽的晕了。 记起事情经过,唐淼双手合什开念:“阿弥陀佛,佛光保佑!” 从三千多米高的金顶上摔下来,身上连块皮都没有擦破,好胳膊好腿的。唐淼唯一能感谢的只有菩萨了。她甚至迷信地想,是不是峨眉山难得一现的佛光保佑了她 “管它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唐淼握紧拳头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用手在嘴边卷了个喇叭筒放声大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她的声音寂寂寥寥的传了很远,隐隐还能听到回音。唐淼等了会儿又喊了几嗓子,四周没有半点动静。 她镇定的想,大概是摔到了舍身崖下的深山无人区了。她理智地决定,先自救,再等待救援。 火辣辣的阳光流淌在岩石上,唐淼热得脱了从金顶租来的羽绒服,穿着短袖短裤检查随身物品。她掏遍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翻出了一瓶薄荷糖,以及五百多块钱。她的背包在坠崖后也不知所踪。 唐淼很想能找出个打火机升堆火。晚上防野兽,还能让救援队尽快发现她。但是没有。钻木取火是项技术活,她也没有那能耐。 站在山顶,被发现的机率更高。唐淼琢磨了下,就往山顶走。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唐淼觉得岩石的温度可以摊鸡蛋了。她把抱在手里的羽绒服撑在头顶当伞,这才觉得焦灼的感觉降低了些 几小时后她终于爬上了山顶。山顶很宽,足足有四个足球场大。堆砌着无数铁青色的大石头,寸草不生。四周再无遮挡物视野极其开阔。唐淼定睛一看,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妈呀,这是阿凡达啊?!” 她目光所及之处飘浮着十来座山峰,山体同样呈铁青色,光秃秃地看不到半点绿意。像大块的煤炭,毫无生机地浮在半空中。石山下方空空荡荡白茫茫深不见底,偶尔有薄薄的云雾被风吹起从山下飘过。 唐淼难以置信地软了双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在山顶发了会儿呆又连滚带爬往山下走。走得她头晕眼花喘气如牛时,她望着眼前的景物无力地松开了手,抱着的羽绒服像片羽毛往下飘落。 她身处的这座山也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只是她所在的这座山下方有块广袤的灰褐色陆地。但那件红蓝色的羽绒服变成针尖大小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唐淼也没有看见它有落在陆地上的迹象 眩晕感再次袭来,唐淼脑袋变得晕沉。她下意识的回转身趴在身后的岩石上,生怕松了手一头栽下去。 这是什么哪里?是什么地方?难道她在半空中的事情不是在做梦?唐淼机械地回转身手足并用往山上爬。她好不容易回到半山那座山谷里,瘫坐在地上望天嚎叫:“有没有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直喊得她嗓子嘶哑,也没有一个声音回应她。唐淼胆子再大,也被骇哭了。哭了会唐淼开始发呆,然后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她悲哀地想,她不会靠这个来续命吧? 时间一点点消失,太阳淹没在漫天彩霞中。岩石被映成了深重的褐红色,神秘而荒凉。 天渐渐地黑下来,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极突兀地从山峰背后升起来。唐淼瞄了眼又呆了,她只在电影电视的特技中或是动画片里才看到过这么大的月亮,距离近得她伸手就能触到似的 白天的炎热被晚上的山风吹散了。大块山岩投下道道阴影,看上去像一只只凶猛的野兽。唐淼缩坐在岩石的凹陷处,茫然不知所措。 她本能的将自己蜷成了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外面。除了掠过的风声,四周安静得可怕。她骗不了自己,别说峨眉山,地球上就没有浮在空中的山峰......也没有这么奇幻的月亮。 唐淼掐过自己无数次,每一次都疼得她皱眉。她不知道自己摔到什么地方来了,她只能肯定,自己没有做梦。她还活着,她的脉搏还在跳动,现在腿软口渴肚子饿。 月光照耀下的荒石山极为美丽。大块的铁青色岩石反射着月光发出银白色的光。 灌木平静的伫立着,而岩石缝中那几径稀疏的青草却在风中轻轻摇摆起来。唐淼听到这些草发出了享受与满足的呻吟声,就像是三伏天站在炙热的阳光下晒蔫了后突然走进空调房里般惬意 她苦笑着想,一定是这地方太过诡异,连带她的思维也变得奇怪起来。草,怎么可能有思想? 这时鼻端飘过一丝清香,她转过头,又看到了一件怪事。身侧不远处的岩石缝里长着株半尺高的灌木。白天没有注意到,但此时这株没有树叶的灌木却显示出与其它灌木的不同来。光光的枝干在月光下通体银白,枝头还坠着三枚鸡蛋大的果子,散发着蓝宝石一般美丽的光泽。 “野果!”唐淼被这果子飘来的香气诱出了清口水。 她一整天就嚼着薄荷糖充饥解渴,爬上爬下累得半死。强烈的饥饿感刺激着她走到那株灌木前。她犹豫了下,这是什么果子?有没有毒呢?今天见到的事情哪一桩不是奇事?没摔死已是奇迹,饿死就划不来了!唐淼心一横,伸手就去摘。 头顶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冷漠的声音:“我等圣兰果结实等了三年,费尽灵力呵护。你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摘走果实?” 一直安静的荒山突然响起了人声,实在比安静更让人恐惧。唐淼惊得头皮发麻,血流加速,太阳穴旁的青筋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抬头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说话的人站在头顶上方的岩石上,出现在大月亮的背景之中,披着深色的大披风,摆出了海报里蝙蝠侠出现时的造型。他背对着月光,唐淼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发光的眼瞳。绿莹莹的,像极了草原夜晚的野狼。 山风吹拂,来人长发飘飘,披风扬起。如果不是身处之地太过怪异,唐淼一声酷就要喊出来了 男子冲圣兰果招了招手,那三枚果子便轻飘飘飞离枝头的落在他手中。他将果子放在鼻端深深地嗅了嗅,张嘴就啃 他是什么人?他来了多久?他在暗中窥视了她多长时间?为什么她大喊救命的时候他不出声?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为什么招了招手,就能把果子摘走?唐淼心里塞满了疑问与惊惧。 男子边啃边走下了岩石,唐淼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是飘下来的!传说中与鬼有关,和僵尸有关的种种恐怖故事在唐淼脑中闪现。她的双腿不受控制的发颤,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男子啃着圣兰果,好奇的打量着唐淼。当最后一个圣兰果送到嘴边时,他犹豫了下,将它递给了唐淼:“你正好在圣兰果结实时来到这里也算有缘,最后这枚给你吃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正常,他看起来像是人。他好象在向她表示友好......唐淼终于回魂了。她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拿。 手腕突然被他握住,唐淼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她抬腿就是一脚,嘴里尖叫怒骂着挣扎。她已经够倒霉了,难不成还要被劫色? 然而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男子轻松的拉高她的手,在她握成拳头的手上点了点。被银松放进她掌心的白玉玦浮现出来。他瞟了一眼道:“原来是个才升仙界的凡人小仙。半点灵力也无。” 他不屑地放开了她的手。唐淼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玉玦变魔术似的在掌心出现又隐没,她下意识的搓着自己的手掌,结结巴巴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男子没有回答,最后那枚圣兰果放在她手中,低头走出了山凹。 不是打劫的?玩魔术的专业人士?唐淼胆气壮了,冲着男子的背影大喊道:“喂,你别走!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子回过头来。他的脸清楚的暴露在了月光下。 他大概有二十出头,脸很瘦,细眉长目,肌肤略显苍白。都说单眼皮男生显得纯情,偏偏他脸上生了双幽深的绿色眼瞳,顿时让唐淼暗呼一声妖孽。 他里面穿了件紫红色的直缀长衫,用根同色的带子松松系着。外面披了件墨绿色的宽袍。看得出这身衣袍他已经穿了很长时间,衣襟下摆撕破了好道口子,袖口也是破的。纵然穿着件破旧衣裳,他浑身上下却溢出种清华之气 唐淼望着他,脑袋渐渐清醒。她有些惊慌的想,穿着打扮像古代人,地方却如此怪异。她穿什么鬼地方来了?她鼓足了勇气讷讷问道:“这地方......还有别人吗?” 东荒有荒山九十九座,荒原九万九千里。她恰巧被送到这座石山和他也算有缘。恰巧么?凰羽心中一动,迟疑了下说道:“也许还有别人,五年来我只见到了你。我叫凰羽。” 除了他,到现在她连只鸟都没瞧见。唐淼打死也不想一个人呆着。见他自报姓名心道搭讪有门了!她大方地伸出手去:“我叫唐淼,从峨眉山金顶失足摔下山崖到了这里。同在荒山即有缘,做个朋友如何?” 她努力地挤出笑容,笑容里带着刻意的讨好。她举止大胆,但她的眼神中有着没有散开的惶恐。 凰羽瞟了她一眼,心里同样诧异万分。到了仙界她为何还穿着凡界的衣裳?北地引仙殿两位殿司觉得她没有灵力没有仙途所以才把她遣到东荒之地来任她自生自灭?所以他们连件仙袍都没给她? 他的目光从她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掠过。她伸出的胳膊与手瘦弱得让他想起多年前那株雨中的千丝藤。 凰羽心里涌出淡淡的惆怅,转开了头。 唐淼尴尬的收回了手。 蛊惑一吻 月慢慢移到头顶,子时过后天气骤变,寒意突然袭来,山风冰凉刺骨。 唐淼打了个喷嚏,抱着双臂冻得跳脚厚着脸皮继续扮演自来熟,她一个劲地嚷道:“凰羽,这是什么鬼地方!白天热得要死,晚上突然就冷得要命!” 她叽哩呱啦说着。看似不在意,眼神却屡屡偷瞟着他,分明在盼着自己搭理她。 如果不管她,没水没粮,她能在东荒活多久呢?凰羽轻叹一声,脱下外袍扔给唐淼道,“你没有灵力,不穿仙袍抗不住东荒夜寒。” “你不冷啊?”话说出口唐淼的脸有些发烫,她鄙视自己的矫情假客气。因为说话的瞬间她已经七手八脚把他宽大的衣袍裹在了身上。凰羽的外袍一上身,暖洋洋的气息便驱散了寒意,一股草木清香似有似无的围绕着她。 唐淼挽着又宽又长的衣袖讪讪地补了句:“太神奇了,穿上一点也不冷了。谢谢......灵力是什么?” 凰羽吃惊的看了她一眼。他没有开口,找了处背风的旮旯坐了下来。他的脸微微扬起,细长眼睛眯成一线。那姿态和岩缝里的青草一样,极享受月光的照拂。 他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她是白痴吗?她只是不知道这该死的山怎么会浮在半空中而己!他的衣袍叫仙袍?他脑子有病? 好歹他没有走,唐淼赶紧提起坠在地上的衣袍下摆走过去坐在凰羽对面,用充满求知欲的好奇目光巴巴的望着他。同时不忘把手里香气四溢的圣兰果送到嘴边狠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沽噜从她嘴里溢出。她三下五除二啃了个精光,舔着手指上的汁水遗憾的想这果子太好吃也太小了。霎那间她看到凰羽的喉节骨碌动了动。唐淼舔手指的动作立时僵住。他是在吞口水吗? 凰羽在她的目光中尴尬地转开了头。喉间又一阵干涩。两枚圣兰果怎么解得了他的饥渴?他拔出一根青草放在鼻端珍惜地轻嗅着里面的水分,幽幽开口说道:“这里是仙界北地最苦的东荒之地。只有我这种被放逐的仙和你这种飞仙成功却没有灵力前途的小仙才会被扔到这里来,任其自生自灭。” 仙界?飞仙成功?敢情她从金顶上摔下来摔成了神仙?多么荒谬!唐像烫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嚷道:“你是说这破荒山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你是人还是......仙 凰羽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凡人想象中的仙界是开着奇花异草的花园。可惜,东荒之地连凡界都不如。他慢慢咀嚼着手里的青草,淡淡地说道:“后悔修仙了?仙界可不是每一处地方都是美景。” “我是意外!”唐淼仍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嚷道,“我才没有修什么仙呢!我从来不相信神鬼!我是意外摔下了悬崖就摔到这里来了。你有办法帮我回......凡界吗 i她竟是一来仙界就被遣到了东荒?凰羽细长的眉微蹙,心神颤了颤,想到了某种可能:“引仙殿两位殿司遣你来时说过什么?” 唐淼疑惑地说道:“引仙殿殿司是什么人?除了你,我什么人都没见到过。”* 看来她是被悄悄送到东荒之地来的。凰羽唇角微抽,认真的打量着唐淼。不过是清秀之姿,但那两撇眉毛生得极好,蹙眉扬眉挑眉时活泼泼的,让她的神情变得极为生动。凰羽斟酌着语句,把其中一种可能道了出来:“你虽成仙体,却没有半点灵力。想必渡劫之后到了引仙殿一直晕着,两位殿司见你到了仙界没有灵力,直接给了你身份玉玦把你遣这儿来了。你若不想元神寂灭,就试着修炼灵力,以后驾云离开吧!” 元神寂灭,灵力修炼,驾云离开。陌生的词语在唐淼脑中构勒出一副荒谬的奇幻世界。这里她想起了第一次苏醒时躺在半空云上的情形。原来那不是梦啊 唐淼哆嗦了下,苦着脸道:“我还是喜欢脚踏实地。我看到山下有片陆地,你有办法让我到陆地上去吧?” “陆地?不过是东荒的荒原罢了。等你走到荒原的尽头就会发现,整座荒原也不能让你脚踏实地。”凰羽残忍的戳破了唐淼的幻想,“荒原的下方是虚空,无尽的虚空,隔开仙界与凡界的虚空。下去......见过蜘蛛网么?但凡落进虚空里的人就像粘在网中的飞虫。灵力全失,挣扎到无力也挣脱不开。需受七七四十九日风刀刮骨,方可有云载你又回到东荒。但凡试过一回的人,便再不会妄想摔下去。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突破这层仙界结界的。” 山峰上的石头粼粼反射着月华,静谧而美丽。凰羽的声音比风还轻,带出种浓浓的孤寂感来。 “这里难道是仙界的空中监狱?”唐淼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喃喃说道,“你是说我这倒霉孩子一不留神摔成神仙,却成了囚犯和你被关在同一个号子里?” 这个从凡界来的小仙说话真有意思。凰羽似笑非笑的望着唐淼道:“你非被放逐之人,修炼出灵力就可以驾云离开这里。” “云真的可以载人飞行?”唐淼的手无力的在空中画了画。要把神话里的东西塞进她唯物主义的现实脑子里着实有些难度。 凰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捏了个法诀伸手招了招,一朵云飞了过来。他站起身迈台阶似的踏上去,潇洒无比的挥了挥衣袖,那朵云便托着他轻轻飘了起来,稳稳立在一丈开外的半空中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唐淼张大嘴巴呆滞的表情。东荒五年过得太寂寞太无聊,让他突然想捉弄下这个据说根本没有修过仙却莫名其妙摔到了仙界的凡人小仙。: 凰羽脚下的云毫无预警的载着他飘到了唐淼身边,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上了云朵,然后嗖的升到了数十丈的高空。 “啊——”蓦然离地而起,蓦然看到那株长着果子的银白色灌木变成一个小光点,蓦然看到刚才坐着的山石迅速的变小......蓦然看到脚下悬浮着数不清的石峰。唐淼骇得放声尖叫。她猛地扑进了凰羽怀里,双手死死的箍紧了他的腰。 她的声音太尖锐,凰羽不得不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瑟瑟发抖动的唐淼。她闭着眼睛吓得脸色发白,箭竹叶似的秀气眉毛紧紧的皱成了一团。她抱着他的腰,她的脚毫不客气的踩在他脚上。显然,她觉得他的脚比那朵云更让她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一个仙怎么会惧怕驾云飞行?打消了某种疑虑的凰羽有些可怜起她来。“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凰羽拍了拍唐淼簌簌发抖的背,提醒她已回到地面。 “你别骗我!”唐淼死闭着眼睛悲愤的指责道 “再不松手我就带你飞起来。”她牢牢巴地缠在他身上,凰羽有些无奈地恐吓道。 唐淼赶紧睁开一条眼缝,见真的落到了地面,手脚酸软松开了凰羽,面条似的软倒在地上。 她从来没想过,也没有相信过世界上还有仙界一说。: 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眼中无声的喷涌而出。她仰着脸望着这个向她展示神仙仙法的男人,思绪纷繁杂乱。她的家人朋友,她从此和他们将仙人两隔?她从此再也不能坐在街边吃麻辣烫串串香了。再不能逛街讨价还价买东西了。再不能上网游戏看电影了。都说神仙早抛了七情六欲,可是她连男朋友都没有交过,从此要在仙界做凡心未泯的带发修行小尼姑......太亏了!人家穿越到古代哪怕是架空,天天对着的也是正常人!让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三年好不容易读出头的她又要重新在仙界做小学生重新学习?情何以堪! 神仙有什么好?这鬼地方连棵树都没有!她一整天才吃了个和鸡蛋差不多大的果子,还是别人让给她吃的!* 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这会儿以为她摔死连尸体都找不到,他们会伤心成什么样?!一天的惊恐突然爆发,唐淼号陶大哭。她一边哭一边说着这次荒谬的坠崖事件。她盼着凰羽能有办法瞬间把她变回家去 凰羽默默地听着,一丝怜意自心头浮起。他在东荒之地尚感觉孤独,这个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睁眼就被扔到东荒来的小丫头必定害怕极了。 他正想安慰她几句,目光突然被她身前的山岩吸引住。 岩石凹陷处有团指头般大小的水泊,像一颗星星落在了岩石上。他呆呆的抬起头,晶莹的泪水正淌过唐淼的脸,顺着玲珑的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凰羽相信自己又听到了山泉溅落的叮咚声。他闭上眼睛费劲的咽了口干沫。手指尖轻轻发颤,耳边泉水叮咚声清晰悦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心上。喉间仿佛点着了一把火,他终于没有忍住,捧起唐淼的脸覆上了他的唇。 不浪费水 唐淼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傻了。她瞪大了双眼看到那个妖饶无比的美丽男子虔诚地吻着她的下巴,她的脸颊。他身上散发出草木清香。他的嘴唇微凉,柔软如花瓣。他的舌尖在她脸上掠过,轻盈如羽。眼皮一凉,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心咚咚狂跳,他的嘴唇......竟然在温柔的吮吸着她的眼睛。 虽然和有男同学勾过臂搭过背,那叫友谊。虽然曾经瞟瞟某男生小脸会红红,可是窗户纸还没被捅破呢。是啊,窗户纸还没捅破——不,本来是约到金顶上打算捅破的,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表白就被摔到这儿来了。唐淼傻傻的任他吻着,魂飞天外。 丝绒般细腻的肌肤,沁凉的湿润直达心底。她的泪水甘甜得让他难以置信。舌尖传来令他陶醉的美妙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想要索取更多。的 他是渴了太久的旅人,蓦然在荒原上看到了清泉淙淙。凰羽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去。 唐淼在羞恼震惊慌乱中不知不觉收了眼泪。 凰羽恍惚中发现泉眼干涸了,不由得着急的用力吮吸。 “哎哟,疼!”唐淼的眼睛被他吸得发痛。她回过神来,用力地推开了凰羽。 她的声音唤醒了凰羽的神智,他在做什么?他的定力怎么变得这么差?凰羽禁不住苦笑:“以后你别再当我面哭了。” 唐淼揉着眼睛,脸红得像蕃茄。乍听到凰羽说出如此呵护的话让她的小心肝扑咚扑咚的跳。向来觉得自己活泼大方开朗的唐淼霎时变成了斯文淑女,埋着脑袋声音轻得像蚊子:“对不起。我爸妈就我一个,要是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该有多好。”的 她的眼睛再度变得湿润。 望定她眼里氤氲再起,凰羽又涌出盼着她落泪的冲动。他偏开了头,轻声说道:“仙界一天,凡界十年。” 唐淼惊呼:“这这这一天都过完了,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十年了!”她着急起来。爸妈都奔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果她不能在几天内回去,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凰羽同情的看着她道:“仙界与凡界之间有结界,你连东荒之地都没办法离开,何况再回凡界?既入仙界,便该断了思凡之心。” 意思是她回不去了?等她回去,人间早已沧海桑田。唐淼呆若木鸡。她突然又想到,如果有仙界,那也应该有地府。如果她修炼出灵力,成了个仙法高超的神仙,她是不是可以像孙悟空那样去地府勾了爸妈的生死薄,让他们转世后长生不老? 这样一想,唐淼有了奋斗目标。 既来之则安之。好死不如赖活着,做神仙也比死了强。没准她将来还有和爸妈重聚的一天。 唐淼努力安慰着自己,冲凰羽展颜一笑:“我以后不哭了,我要努力修炼,做个法力高超的快活神仙!” 凰羽愣了愣,喃喃说道:“你不哭怎么行?” 他......什么意思?唐淼的脑袋瓜被凰羽的话搅成了稀泥。 凰羽没有再看她,蹲下身体将手指探进了岩石上聚合的那汪眼泊中,转眼之间吸得干干净净。唐淼的眼泪让他心里再度涌起了希望,他微笑着想,这才是她被悄悄遣到东荒的原因吧。 他看着红着双眼表情有些特异的唐淼突然问道:“你刚才吃了圣兰果,你可有感觉到身体内的灵力波动?” 这个问题问得唐淼那叫一个纠结。这时候谁还去关心灵力的问题!她只想弄明白凰羽为什么要吻她。“没有。”唐淼偏过脑袋干巴巴的回道。 凰羽显然没有注意到姑娘家的情绪变化,自顾自的说道:“这里被称为东荒之地,自然是寸草不生。东荒之地像这座山一样的荒山九十九座,下面的荒原九万九千里。半年或一年才会洒几滴酸雨,脸都不会浇湿。岩缝里的青草是我费尽灵力才得以养活。那株圣兰果也是靠我的灵力养了三年才活下来结果。三年,我才吃到两枚。东荒五年,没有水,我的灵力修为不到往昔的三成。” 唐淼惊了:“不是吧?我可是美食爱好者!别说三年才能吃到果子,三天只吃一个果子我就会饿死了。我没修过仙哪!不吃不喝的辟谷期是传说,不是现实!别说没吃的,我不喝水我会渴死。” 凰羽深吸口气对她说:“现在知道水的重要了吧?我渴了很多年了!你的眼泪能凝而不散,不似普通的水。我实在不想浪费一滴......”的 敢情他刚才不是在吻她,是在喝她的眼泪解渴?天底下还有这么荒谬的事吗?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又舔又吻结果是为了不浪费一滴水?!唐淼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她愤愤的想,仗着帅就能误导我吗?是神仙就不懂什么叫暖味什么叫调戏?唐淼有种想暴走的冲动。的 “你有驭水的潜质。你的眼泪能聚而不散。能驭水之人只要拥有灵力,一滴泪为媒可以引出涌泉来!”凰羽看着唐淼平静的解释道。的 唐淼堵气地扭开了头:“我早说过了,我不是修仙之人。我不懂什么灵力!” 凰羽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点了点道:“你瞧瞧,这块白玉玦就能证明你是仙界之人,只要你是仙界中人就能修炼仙界的灵力法术,我可以教你!” 受他的灵力一激,唐淼掌心再一次浮现出那块白玉玦。这回唐淼看清楚了,白玉玦一寸大小,上面写着简单的古篆字:“唐淼,北地凡仙。”乖乖,她有了仙界的身份证。 唐淼极不是滋味的想,自从看到她的眼泪之后,这个原本散发着疏离气息的美男子话就多了起来,甚至热心的想教她如何修炼法力。他看到了她的潜质,但他至始至终没有想过他的亲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亲了就亲了,她可以理解并原谅他。但他凭什么不开口向她道歉? 一朝许诺 唐淼越想越气,她硬梆梆的说道:“我从来没有修过仙,藏在我手里的这块破牌子也是你们强塞给我的。我不想拜你为师学什么灵力!我只想回到你说的凡界,回到我爸妈身边!” 凰羽恨铁不成刚地瞪了她一眼道:“真是个白痴小仙!你能回去吗?没有灵力的仙体最多在东荒之地能支撑一年。没有灵力,这一年你十有八九是躺在地上等死。” 意思是她不学修炼灵力就只能残喘着活一年?拿死和死得极其难看来威胁她吗?唐淼被噎得胸口发闷。偏生她就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脾气,不服软的说道:“我想死怎么着?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也比呆在这里强!” 她真的不怕元神寂灭?凰羽皱了皱眉道:“仙界中人不会死,只会元神寂灭。元神寂灭就会化为飞灰,不可能进轮回转世投胎。” 连关于下辈子的梦想都被凰羽无情地掐死,唐淼心里越发堵得慌。她干脆不吭声了。 唐淼在堵气,凰羽也是思潮翻滚。既然五年时间只能送这么一个小凡仙来......他沉默了会儿郑重地说道:“如果你能修炼出驭水之灵在东荒解我之困,我许你一个承诺。” “谁稀罕?!”唐淼脱口而出。她抬头的同时骇了一跳。凰羽那张绝美妖饶的脸严肃之极,目光坚毅之极。她瑟缩了下,扁扁嘴又硬装好汉毫不退让地对上凰羽的目光。 凰羽的声音冷淡起来:“你真想元神寂灭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趁着血肉精气尚在,喂这些草吸食了,它们还能活到冬天。” 地上的青草应声摇摆,摆出热烈欢呼之势。 用她的血浇这些草?唐淼手臂上爆出密密的鸡皮小粒子。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唐淼只是堵气,没想到死,更没想过要被这些草吃掉她的尸体。 她恨恨地瞪着凰羽,引诱不成就威胁,她怎么刚才就差点被这个男人诱惑了呢?她觉得自己太傻了。她不该纠结一头狼为什么对她挺亲热的,而是她该怎么防狼。 实力决定一切,她没有灵力仙法,人生地不熟,只能服软。唐淼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把场子找回来。她扬了扬眉,服软归服软,得问清楚自己能得多少好处才行。她试探地问道:“无论什么要求都能答应我?” 凰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淼,多少年没威胁过别人了,原来挺管用的。他既然先许下承诺,就不会反悔。迎着唐淼的试探目光凰羽心念一动,自嘲地说道:“姑娘该不会让我自毁元神吧?!” 唐淼白了他一眼,心想好端端的我让你自杀干嘛? 然而凰羽接下来却极正经地说道:“就算让我自毁元神,凰羽也绝对不会背弃所许之诺。” 唐淼这才明白为什么凰羽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了。一个承诺竟然把他的性命都赔上了。但她不想教育凰羽,生死事大,别人叫你自杀你就动手实在是件很傻的事情。毕竟凰羽这种重承诺的性格对初踏仙境的她大有好处。所以唐淼眼珠一转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承诺,你不死就要保护我。” 威胁我?现在当我的保镖看你还敢威胁我?想到这里,唐淼的眉毛情不自禁的在脸上一跳一跳的,得意之极。她已经迅速的制定了三个阶段性目标。首先她要在这个不毛之地好好活下去。等到灵力修为高深了,就去一趟地府,看看爸妈的情况。最后能突破所谓的仙界结界,回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凡界看一看。 她是多么思念,多么怀念充满烟火气的凡界啊! 凰羽呆了呆,没想到他的许诺瞬间就被唐淼轻易用了。想到沦为这个小仙的保镖,凰羽生出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荒谬感。一个没品阶的小仙能使唤一个上仙当保镖的,她怕是第一人吧。然而,只有她能炼出驭水之灵让他的灵力恢复如初,眼下的他别无选择。凰羽郑重地点了点头重复了遍唐淼的话:“我不死就会保护你。” 听到他凝重的承诺,唐淼暗呼一声大发了。她兴奋的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解释一下哈,这个保护包括很多内容。第一,我不能饿死,所以你要给我找吃的。第二,我睡在荒郊野地会伤风感冒,你要负责找地方让我住好。第三,这地方太荒凉,为了不让我得抑郁症死了,你不能板着脸不理睬我。第四......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白玉玦,总得让我知道请了个什么样的仙当保镖吧?” 她在凰羽越来越冷的目光下讪讪的停住了口。唐淼暗骂自己兴奋过头,她目前的小细胳膊别说拧不过凰羽的大腿,连他的手指头都拧不过呢。 凰羽脸色一冷:“我只答应保护你,没允许你可以冒犯我!” 第一卷 在东荒 第5——8章 老子是谁 在仙界向比自己品阶高灵力高的仙提这种要求极为无礼。唐淼显然不懂,她被凰羽表现出来的冷漠与高傲激怒了,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也没允许你可以随便亲我!” 凰羽微怔:“老子是谁?” 唐淼一巴掌拍自己脑门儿上,她都被气得爆粗口了。她翻了个白眼道:“我爹!俗称我老子!” 凰羽皱了皱眉道:“我不是早解释过了,你的眼泪能凝而不散,比东荒的酸雨好喝多了。能让我发现你具有驭水潜质,你该高兴才是。你的运气不错,我是木系上仙,会想办法帮你修炼出灵力来的。” 敢情她还该跪下来感谢上仙栽培?唐淼顿时气结。 她叉着腰瞪着凰羽深呼吸,暗骂自个傻,和他这种失了七情六欲的仙讲什么世俗道理呀。然而她心里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灵机一动间唐淼拿出薄荷糖来,骄傲的扬起头递给凰羽说道:“既然你做了我的保镖,我请你吃粒薄荷糖吧。这是凡界圣品,不比圣兰果差!” 提起圣兰果,凰羽的绿眸亮了亮,却一拂衣袖不屑地说道:“凡界的东西,怎比得上仙家圣果!” 想起自己吃圣兰果时凰羽咽口水的模样,唐淼怀疑的挑了挑眉毛,拿起一粒薄荷糖偷瞄着凰羽叹息道:“唉,此糖粒是用高山之巅生长的薄荷绿叶配以冰川深处之净水混以南方上品蔗糖经七七四十九日才炼成。吃一粒暑热全消口舌生津如饮清泉。凡界人手一盒夏日居家旅行充饥解渴之必备圣品呢。可惜了,到了仙界什么都不是啦!” 明明怀疑凡界不会有这种好东西,凰羽仍被唐淼的话鼓动着咽了口干沫。“看在你如此费心讨好本上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尝一尝!”说话间凰羽已伸手夺过了薄荷糖,优雅地放进了嘴里。 甜而清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呼吸间仿佛站在了冰川之颠......难怪好多上仙最爱嗅凡界的香火烟气,凡界的食物果然别有一番滋味。凰羽享受地呼出一股清新的气息。 唐淼趁机问道:“如何?” 凰羽面带深思,沉吟道:“虽然不能像仙家圣果般滋长灵力,倒也有清凉之效。仙界也有薄荷草,只是从没有像你说的用冰川之水和上品蔗糖炼过丸药。” 一粒糖罢了,偏要丸药丸药的喊。敢情仙们吃的都是炒豆子似的丹丸?唐淼腹诽不己。她顺势接着凰羽的话说道:“既然你喜欢,我就给你留着。你是本姑娘的保镖,这点好处还是可以赏赐给你的。” 你当我是地上的泥,我还当你是我的下人呢!唐淼绕了半天,终于找回点面子。纵是口舌之争,却让她心里的火气消散了。 凰羽上仙的身份何等尊贵,听到赏赐二字就警醒了。他不屑地着着满脸得色的唐淼,唇角微勾:“别忘了,本上仙做你的保镖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修炼不出驭水之灵——我就放你的血养草!” 又威胁她?唐淼秀目圆瞪嚷道:“喂,你才承诺了要保护我......” “闭眼!”凰羽喝断了唐淼的话,手指已点在唐淼额间。 唐淼一哆嗦,赶紧闭上了眼睛。额间一点沁凉感传来,鼻端盈满草木清香,仿佛置身于广袤的森林中。 一旦飞仙成为仙界中人,脑中会自然形成一处或强或弱的识海。随着修炼,识海便会炼出灵力来。唐淼虽然过了渡仙桥脱去凡胎成就仙体,但锁魂丹药力强大,在封住她体内珑冰玉的一魄以及驭水灵力的同时,让她本来就浅薄的灵识变得更加干涸。现在唐淼的识海就像块干旱的田地,倒盆水下去连裂开的土缝都浸不透。一枚圣兰果吃下去等于没吃,根本不可能炼出半点灵力。 凰羽低垂的长睫闪了闪,心里疑云大作。她的识海虽然荒芜,却让他感觉到识海之中似蕴藏着勃勃生机。就像一片黄沙漫漫的沙漠,他嗅到了地层深处的泉眼。凰羽好奇的往唐淼的识海中灌注着灵力。 她是他在东荒全部的希望,五年已过,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困耗在这里。凰羽一咬牙,竟是硬生生把全部灵力都倾注进了唐淼的识海。他像抽水机似的把自己的灵力抽了出来,疯狂的灌溉着唐淼的识海。 不过片刻,凰羽额间挂满了绵绵细汗,脸色渐渐发白,绿色的眼眸转为深沉的墨绿色。一丝灵力被他从唐淼的识海中抽了出来。静静的飘浮在她的识海之中。而凰羽的灵力此时也全部耗尽。 他悲哀的想,他的灵力修为已经降得太低了。而从唐淼识海中抽出的那根比丝线还细的灵力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唐淼仍闭着眼,她的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睫毛轻轻颤抖着。虚弱的凰羽仿佛又看到了弱水河旁那个娇俏人儿。他点在她额间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滑下,划过她小巧的鼻梁,落在她的唇上。 唐淼的眼睫剧烈地抖了抖,睁开了眼睛。凰羽的表情甚是怪异,唐淼好奇的研究着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消褪的浅浅温柔。 也就睁眼的工夫,凰羽已经冷了脸收回了手指:“你感觉一下。” 唐淼傻呼呼的问道:“怎么感觉?” 凰羽暗骂,怎么给他送了个白痴来?!事情已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撑着疲倦耐心地解说道:“心随念动,想着你手中的白玉玦,试着将它唤出来。” 唐淼撇撇嘴,心想这样也行?她懒洋洋的盯着手掌默念,你给我出来!本不抱希望的唐淼突然看到掌心里真的浮现出了白玉玦,一惊之下,白玉玦便消失了。 “认真一点!”凰羽蹙眉斥道。 唐淼偷瞄了他一眼哀号,他皱眉毛也这么帅!她又想起被自己误解的那个亲吻,没好气的说道:“你离我远点,你在我会分心!” 早想静坐恢复灵力的凰羽嗖的化成了一道紫影。 “哇,真强!”唐淼啧啧称赞。如果她也能这样,将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终于可以没翅膀也能乱飞了?飞在空中她会不会恐高症发作一头载下去?她胡思乱想半天之后,调息完毕的凰羽嗖的又回到她身边。 唐淼被他期盼的目光弄得极不好意思,像没做完作业被老师训的学生一般讪讪的说道:“麻烦你再避一避,我努力,努力!” 凰羽再一次无声的消失。唐淼憋着气很想马上就修炼出灵力。她不想他再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她。如果能引出泉水,他会不会又露出那种恍惚的笑容?带着浅浅温柔的微笑...... 真是要命的好看啊!唐淼叹息着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冥想。 一个时辰后,凰羽轻轻落在唐淼身边。他恼火的听着唐淼发出的呼噜声,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朽木!” 如果不是她有驭水之能,他怎肯轻易许她承诺又耗费灵力?天一亮,太阳将再次炙烤着东荒大地,他的灵力会更弱。凰羽脚尖动了动,涌出想踢醒这个白痴小仙大骂一顿的冲动。想着摆脱东荒之困的希望,凰羽叹了口气,认命的抱起唐淼飞离。 幻出本相 悬空石山中心形成的洞穴极为宽敞,岩石缝隙漏下月光形成的幽蓝色光柱,静谧如梦。 凰羽盘膝坐在石床一侧,仰起的脸吸纳着月华。 东荒的夏季对他来说极为难过。白天的炽热将夜间的清凉与寒冷凝成的水分蒸发得干干净净。他每天只靠在夜间吸呐月华补充灵力消耗。 这里缺水,灵草圣果极为稀少。他不仅要耗费灵力维持身体的需要,还要养护山缝里长得稀稀拉拉的草。此消彼长,凰羽的灵力只有从前的三成。 幽暗的山洞里长着十几株火藤。火藤粗壮的藤盘距在洞穴的缝隙四周。藤身布满尖锐的小刺。这是东荒之地他唯一能种出来的大型植物。剥开坚固的山藤,中间有根指头粗细的青白色的藤筋。五年来,凰羽就靠吃这个充饥。 可惜,他的目光一黯。抽出藤筋,火藤就会死亡。五年时间,也只剩下洞穴里的十几株了。 他耗费灵力种的草远远不能让这座石山变得郁郁葱葱。凰羽苦笑,五年之约已经快到头了,短短三个月,他能挽回败局吗? 他低下头,唐淼睡得正香。 她侧着身蜷成了一团,小嘴被压得扁了,有些可爱。 这个丫头倒是个犟脾气,吃不得半点亏,拐弯抹角也要想办法占回上风。他吻过她吗?凰羽轻轻摇了摇头,情不自禁的记起舌尖下的清凉。他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引出灵力之后,似乎触感更好了。 “你倒是好命!”他嘀咕了句。 别人修真飞仙难之又难,她摔下山正巧遇到仙门大开平平安安过了渡仙桥成就了仙体。明明半点灵力也无,偏偏又拥有驭水的潜质。让自己堂堂一个上仙堵咒发誓求着去做她的保镖。 凰羽想起唐淼干涸得不像话的识海,陷入了沉思。 洞中的光柱渐渐变浅。黑夜已尽,白昼将至。他的脸部肌肤明显感觉到了温度在渐渐上扬。凰羽叹了口气,绿眸闪过一丝无奈。夜吸月华,到了白天,他只能幻出本相,减少灵力的消耗。 东荒流火般的烈阳掐着点飞快地蹦出云层亮出了万丈红光。山洞之中顿时射下无数道光影,像一柄柄长剑直刺而下,将洞穴照得透亮。 洞穴里的温度霎时升高。凰羽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默念法诀。 一圈圈绿色的雾气从他身上散开,越来越浓,将凰羽包裹在中间。绿雾中心突然一亮,万道绿光星星点点朝四周飞散。片刻之后,这些绿色星点与凰羽都消失了。洞穴之中出现了一棵高大的树。 沙沙声中,有孩儿脸大小的羽状绿叶飞快地从枝头抽剥出来。嫩绿的树叶层层叠叠,形成道绿色的屏障,密密地将石床护在了树荫下。 困极的唐淼睡得正熟,根本没有发现眼前奇妙的情景。一根树枝像人的手臂似的托着个石碗放在石床旁边。 碗中垫着片绿叶的羽状绿叶。乳白色的汁液自枝杆中流出,注满小半碗后又缩了回去。枝头的几片绿叶瞬间枯萎,轻轻飘落。 一片树叶落在了唐淼脸上,她闭着眼摘走脸上的树叶,鼻端嗅到一股清新的草木之气。唐淼的鼻子微抽,喃喃说道:“......荷叶稀饭!”说着口水就顺着嘴角滑下,她砸巴着嘴下意识吸了吸,醒了。 抹掉嘴角的口水,唐淼睁开眼睛迷糊的看着头顶密密匝匝的绿叶,突想起自己昨天到仙界来的事情,翻身就坐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说是石床,其实是块平坦的石头。上面铺着尺余厚干枯松软的树叶。摸上去的感觉像厚实的生宣纸,柔软皮实。唐淼拈起一片树叶研究了下,确认就是面前这棵树上掉下来的。 白天就算是洞穴温度也高,唐淼脱掉凰羽的宽袍往四周看了看。 “凰羽!”唐淼扯开喉咙喊了声,宽敞的洞穴里传来空洞的回响声。她不满的嘀咕道:“还说做人家的保镖呢。跑哪儿去了?” 她跳下石床,在洞里走了一圈。才走到洞口,就被刺目的阳光逼了回来。唐淼叹了口气,打消了顶着烈日找凰羽的念头。 手伸在阳光射下的光柱上,唐淼朝那些浮在阳光中的细小灰尘挥了挥手,玩心大动。她变幻着手势欣赏着在石壁上印下的影子。玩了会大鸟孔雀小狗,她转头欣赏起洞里这棵树来。 强烈的阳光映射在最上层的树叶中,把树叶变成了剔透的翡翠叶子。树叶被映得半透明,树叶边缘透出隐约的红光,叶脉清晰可见,煞是美丽。 几朵花从绿叶间探出头来。细长的花瓣,紫红颜色,幽幽的伫立在山洞中,连青黑色的山壁都被衬出了几分亮色。 唐淼好奇的伸手摸着树干说道:“原来山上的树怕热长洞里来了,难怪昨天没看到一棵树。我还从来没看到这么大棵的凤凰木,长了几百年吧?真漂亮!” 把洞穴转了个遍,凰羽仍没有回来。唐淼无聊的回到石床边,突然看到床边放着只石碗,里面垫着片绿树叶,中心一泓乳白色的液体。 白色的液体被翠绿的树叶衬着,赏心悦目。唐淼端起碗嗅了嗅,深入肺腑的草木清香让她精神一振。她眉开眼笑的说道:“不是说东荒没水吗?这小子还真行,居然还能找到喝的。” 这里连喝的水都缺,自然也不可能让她洗脸刷牙。唐淼也顾不了那么多,端起碗一饮而尽。 “难怪我梦见老妈煮荷叶稀饭了。”唐淼舔了舔嘴唇满足的叹息,“太好喝了。比鲜榨的核桃花生奶还好喝。” 呼吸间尽带草木香气,胸口有股气息隐隐流动。唐淼心中一动,伸出手掌。白玉玦便稳稳地浮现在了她的掌心。心念动处,白玉玦听话的隐没。 “比昨天灵验多了!”唐淼惊喜的连试几次,白玉玦一次也没让她失望。 唐淼往后一仰,在床上蹬着腿大笑:“我也有灵力了!凰羽,你再敢用看白痴的目光瞪姑娘我,跟你没完!” 兴奋中的唐淼从石床上跳起来,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好象变轻了些。 这棵树最低的树枝离地面也有两米多高,换了从前,唐淼早因为恐高症载下去了。但是枝头的这一端离石台只有一米多,这个高度大大增强了唐淼的信心,她攀住树枝胳膊稍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就上了树。 唐淼满足的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腿,眯缝着眼睛望着头顶的翠绿叶子。一天之后,唐淼终于确信自己是到了仙界了。 她喃喃说道:“老妈,又过了大半天了。今天过完,你们那里就二十年了。你要是能再生一个就好了。免得我担心你们老了没有人照顾。”唐淼说着又想哭。她吸了吸鼻子使劲地撕扯着一片树叶发狠的说道,“不要去想,想也没用!” 滴了一碗精华之液给唐淼当早餐,凰羽异常疲倦。幻出本相后安静睡着的他被唐淼的举动惊醒了。头皮一跳,凰羽疲惫的说道:“安静点,别扯,我很倦!” 听到凰羽的声音,唐淼惊喜的跳下枝头,左右张望:“你回来啦?谢谢你的早餐,真好喝!咦,人呢?” 唐淼跳下石床,山洞里没有人啊?她跑到洞口张望了下,仍没有看到凰羽的身影。唐淼气恼的踢飞一棵石头:“人生地不熟的,陪我多说会儿话要死啊!” 她垂头丧气的走回石台旁,百无聊赖的拾起一块石头在树身上划写。 “你在干什么?”凰羽声音再一次响起。 懒得和他捉迷藏。唐淼气鼓鼓的说道:“在树上刻字:‘唐淼到此一游!’这树真硬啊!” 石头刮着树身,虽然不会划伤他,却让他极不舒服。凰羽忍不住喝斥道:“你有这精力不如多费心思修炼你的灵力!” 唐淼头也不回,继续奋力的在树身上刻划:“我早炼过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唤出白玉玦来,可灵了!啊啊啊——凰羽,救命啊!这是食人树!” 一根树枝突然卷住了她的胳膊。唐淼骇得失声尖叫,下一秒人就被扔到了石床上。 唐淼吓得缩成一团,牙齿咯咯打颤:“食......人树!凰羽!你在哪儿?!救命啊!这里有棵食人树!” 尖锐的叫声在山洞里荡来荡去。一片绿叶飞来啪的贴在了她嘴上。叫声被堵在了嘴里,唐淼唔唔闷喊着,伸手去撕。施了法力的树叶牢牢的封着她的嘴巴,怎么也撕不开。唐淼急得满脸通红,呼气不畅立时晕了过去。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凰羽发出的笑声。山洞中又恢复了宁静。 误会冰释 洞穴里阳光形成的光柱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的挪动着方向。唐淼渐渐醒来,睁开眼睛的瞬间,她敏感的发现嘴上还粘着那片树叶。她警惕的望着面前这棵怪树,小心的伸手摸索着嘴巴上的树叶。它仿佛长在她脸上似的,不用看,唐淼也知道自己此时像戴了个大号口罩。 “如果你不吵不闹,我就替你把它弄下来。” 凰羽懒洋洋的声音在空洞的洞穴里响起。唐淼瞪圆了眼睛机警的四处张望。她依然没有看到凰羽的身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连他在哪儿都瞧不见,她还能高傲的抬头说不?唐淼点头。 嘴巴上的树叶在她点头的瞬间轻轻飘落。嘴巴重获自由的唐淼依然蜷缩在石床角落,瞪着那棵树摆足了防御姿态,心里的邪火直冲脑门儿。都怪这个男人,明明在山洞里却看着她被一棵怪树欺负。看她笑话是吧? 唐淼一字字说道:“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发誓,我绝不修炼灵力。大家一起渴死在这里好了!”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凰羽一个上仙肯许她承诺,肯当她保镖,肯帮她修炼灵力,不就看中了她有驭水的潜质吗?打不过,耍无赖还不行? 唐淼边说,眼睛却死死盯着洞穴,想要看清楚凰羽的藏身之地。眼前绿影晃动,唐淼的尖叫还没出口,一片树叶再一次准确的封住了她的嘴。凤凰木抽出根枝条缠住了她,瞬间将唐淼吊到了半空中。 她死命的蹬着双腿,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她再傻也看出是凰羽在暗中弄鬼。 “我还没睡够,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就放开你!”凰羽打了个呵欠,夏天的午后真让人倦啊!他再没理会过唐淼,重新陷入了睡梦中。 吊在半空中的唐淼发出数声闷哼后,挣扎得没了力气。洞穴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想骂吧,张不了嘴。想打吧,连胳膊都扬不起来。满心的委屈无助与愤怒让她憋得难受。一股气血突然直冲头顶。唐淼脑袋嗡的一声,潜入了冥想之中。 霎那间,唐淼识海中那丝飘荡的灵力疯狂的生长,结成一张网。灵力丝网飘浮在识海上,每一次起落下来,又飘荡起来。 她的灵力波动又一次惊醒了凰羽。他惊奇的注视着悬吊在自己面前的唐淼,想不到她竟然在这样的时候心无旁鹜地进入了冥想。 心念一动,枝头一朵紫红的花闪电般击在唐淼额间。凰羽无比精纯的木之灵力直冲唐淼的识海,让那张灵力丝网稳稳落在识海上。 灵力丝网像道道田垅把识海划分成无数的小方格。干涸的识海顿时闪动起青芒,流动着浅浅的水光。 唐淼毫无意识的微扬起头,一口浊气从唐淼喉间吐出。“啵”的一声轻响,封住她嘴巴的树叶被她吹落。 唐淼精神一震,浑身舒畅,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缠着她胳膊的树枝松开,任她跌落在石床之上。唐淼一跃而起,瞪着树叉着腰大骂道:“不敢兑现承诺就别装模作样的答应!暗中下黑手你是男人吗?” 眼前突爆起团绿光,唐淼吓得一猫腰,气焰顿消,想也没想就缩到了角落里。 巨大的凤凰木爆射出点点绿光。阳光照射下如梦如幻。绿光收拢处凰羽的身形显现出来,微眯着的绿色眼眸纯净如琉璃,肌肤几近透明。 唐淼看得呆住,指着凰羽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你,你就是那棵树?!” 优雅的拂了拂衣袖,凰羽淡然的说道:“早告诉过你了,我是木仙。我的本相是棵凤凰神木。” 千年树妖成精了?唐淼反应过来,一蹦三丈高,站在石床上居高临下瞪着凰羽气不打一处来:“你凭什么用树叶封我的嘴巴,凭什么把我吊起来?装神弄鬼很好玩吗?” 凰羽侧了侧身,避开照射下来的阳光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吵醒我了。” “我吵醒你了?我吵醒一棵树了?哈!我吵醒你,你就该这么对我?你别忘了你承诺过我!”唐淼翻了个白眼。 “你有危险吗?你没受伤吧?” 唐淼呆了呆,激动的拍着胸口指责道:“我的小心肝受了严重的惊吓!要知道人很容易被吓成白痴的!” 凰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头也不回地走向火藤生长的地方:“白痴!” 唐淼怒极,手紧握成拳,眼风如刀。恨不得把凰羽大卸八块。 以指间灵力切下一截火藤,凰羽握住回头一笑:“让你尝尝火藤的味道!” 他手中的火藤足有丈余长,儿臂粗,上面布满细密的尖刺。要是被这家伙抽上一记......唐淼骇得哆嗦了下,所有的气焰烟消云散。 她惊恐地后退,喃喃说道:“我认错还不行么!” 凰羽微微一笑,握着火藤走近唐淼:“知道错了就好。东荒夏天阳光太强,这里几乎无水, 我需要晚上吸收月华增补灵力。白天睡觉。如果你喜欢晚上睡觉,白天就安静一点。” “嗯,我保证不再吵醒你了!”唐淼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识实物,别找抽。 唐淼突然改变的态度让凰羽万分疑惑。他看了看唐淼,又看了看手里的火藤,眼里生出一丝明悟。捉弄这个小凡仙真的......很让人快乐啊!他忍住爆笑的冲动,手扬起一抽,火藤发出爆豆子般的脆响。 看到唐淼眼里的恐惧。凰羽眨了眨眼睛:“它的滋味虽然不太好,但在东荒,将就一点吧!” 唐淼瑟缩着往后退,努力控制自己想冲上去抱住凰羽大腿求饶的冲动。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悲愤,大不了就死了吧!一股孤勇撑着她转过身颤声说道:“我不怕!” 凰羽扑的笑出声来。这丫头怕的浑身发抖,还敢逞英雄。他手中的火藤外皮在抖动间已经裂开,露出青白色的藤筋。他掰下一截送到唐淼面前,忍俊不禁:“尝尝吧!” 唐淼愣了几秒钟,猛的转过身扑向凰羽,拳头死命的往他身上揍:“你耍我!你敢耍我!” “哈哈!”凰羽大笑着旋身后退,扬脸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他没有使用灵力,错步躲避着唐淼的追打,还不忘往嘴里塞进一截藤筋满足的嚼着,“你不吃就算了!白痴!” 紫红色的衣袂在阳光下飘动,妖饶的绿眸晶亮,草木清香盈满了洞穴......他真好看啊!唐淼恍惚的瞧着,停住了脚步。 凰羽微微一怔,回身走到她身边疑惑的问道:“真的生气了?” 唐淼的脸红了红,伸手说道:“我饿了,没力气了!” 凰羽将一截藤筋放在她手里道:“吃吧,现在我只能找到这个了。晚上我去荒原上瞧瞧,你是凡仙,也许荒原上那些东西你能吃。” 藤筋的味道像甘蔗,唐淼嚼出了一丝甜蜜。是自己一直在误会他。白天扯树叶又想在树上刻字这才惹恼了他吧?她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呵,我白天在树上,哦,不对,是在你身上刻字。” 凰羽身上如果刻着唐淼到此一游是什么情景?唐淼越想越乐,扑哧笑了起来。 照射下来的阳光将她的肌肤映得纤毫毕现,金色的茸发衬出股青春飞扬的味道。那两撇箭竹叶似的挺秀眉毛生动的在她脸上一跳一跳的。从前以为恬静为美的凰羽突然觉得很喜欢唐淼高兴的模样。他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不是喜欢脚踏实地吗?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荒原?” 唐淼笑眯了眼,使劲的点头:“好啊!晚上我一个人呆在山洞里不好玩!” 被逼驾云 见她这么高兴,凰羽一时间生出种盼着太阳落山的心情。他的心神霎那间被触动,低垂的绿眸闪过丝凌厉之色。他怎么会轻易地被一个小凡仙影响心境? 他是棵因为缺水而躲避太阳的树,真可怜!唐淼叹了口气,就像人因为缺氧,天天憋气,该会是如何难过?她拿起石台上的落叶怜惜的说道:“你每年夏天都是昼伏夜出么?我配合你好了,正好晚上你可以教我怎么修炼灵力。” 凰羽的眼神渐渐回暖。他自嘲的笑了笑,东荒之地的夏季,他哪一天不是在盼着日落月出?她怎么可能影响自己。 “不要打扰我!知道吗?”他刻意冷了语气,默念法诀。 薄薄的绿雾弥漫,温柔的包裹着洞穴里的阳光。唐淼惊奇的瞧着,看到凰羽的面容像覆上了层轻纱,越发显得妖饶。眨眼工夫已消失在绿色的雾中。 山洞突然一亮,无数的绿光自雾中炸射开来。 高大的凤凰木在星星点点的绿光中抽枝散叶,枝叶紫红色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那些绿光像调皮的小天使围绕着树不停的闪烁跳跃收拢, 唐淼就这么张大了嘴巴,随着树的生长一点点地往上仰着脖子,直仰到脖子痛都没能终止内心深处的震憾。她没办法形容这种惊奇。奇幻的美丽一瞬让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凤凰木......美得让她窒息。 四周又一次恢复了宁静,只有阳光下的灰尘依然活泼的打着滚。 唐淼小心翼翼地坐在石床上,抱着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没有弄出半点声响。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凤凰木,心情复杂之极。 震撼,好奇,吃惊,还有着害怕与恐惧。她伸出手掌,意念一动,那块白玉玦就从掌心显现出来。她都有了仙界的身份证了,不是黑户,不是非法入侵,她还怕什么呢?凰羽不是说,有了这个,她就已经脱去凡胎成就仙体了。她不是也有了仙家的灵力? 但是唐淼还是觉得害怕。对未来有种迷茫的惧意。白天气温高,她没穿凰羽的宽袍,看看自己的短袖短裤,她真的能够在仙界重活一世?可是东荒之地什么都没有啊,她以后都要在这里当个女泰山? 唐淼叹了口气趴在石床上,她的脸埋在厚厚的枯叶中,呼吸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安静的睡着。两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静静的被吸干。 日落月升,凤凰木再次幻出人身。凰羽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唤道:“起床了,你再睡下去,我就走了。” 唐淼应声坐起,眼睛还没睁开就嚷道:“我醒了!” 她跳下石床,知道晚上冷,随手捞起凰羽的长袍往身上裹。搀了袖子,又去提袍角。宽大的外袍松松挂在她身上,她像极了才冒出头的小绿芽。 凰羽忍住笑道:“送你套衣裳。免得走路载跟头连累我!” 他随手拿起石床上的落叶默念法诀。一套衣裳出现在唐淼眼前。一件浅黄色的外袍,同色的裤子,黄色的腰带,还有双鞋。 “哇,凰羽你太厉害了!”唐淼喜滋滋的摸着这套枯叶变成的衣裳啧啧赞叹。 这就叫厉害?没眼力的丫头!凰羽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在洞外等你。” 唐淼应了声,爱不释手的拿起外袍,触手柔软,上面隐隐显出叶络般的暗纹。唐淼迅速的换上,大小正合适。束上腰带后,长袍的下摆极阔,衣袖宽大,让她在举手投足间生出种飘然的感觉。 她举起衣袖嗅了嗅,熟悉的草木清香让她整个人清醒无比。换上鞋她在地上转了一圈,唐淼又惊奇的发现,整个人变得轻盈许多,喜得她眉飞色舞。她高兴的想,以后她不怕没衣裳穿了。转念她又好奇的想,如果东荒有花,凰羽能不能把花儿变成衣襟袍边上的花纹呢?哦,她还想个小挎包。还有枕头,被子,床单。唐淼越想越乐,拿起一片枯叶吧唧了口道:“宝贝儿,爱死你了!”她咯咯笑着,抱起凰羽的外袍跑了出去。 “凰羽!”唐淼笑呵呵地喊了他一声。 负手站在月光下的凰羽偏过头看去,绿眸亮了亮。 唐淼笑意盈盈的站在洞口,浅黄色的衣裳让幽幽的石山多了几分暖意,她像朵小小的黄色花儿,娇嫩明媚。 多久没有看到过花开了?还要再等多久,他才能回到开满鲜花的地方?凰羽目中充满了思念。他接过外袍披在身上,轻叹一声道:“试着唤一朵云来。” “啊?”唐淼惊诧的看着他。 “你的灵力虽浅,驾云不成问题。不能驾云飞行,如何下石峰去得荒原?”凰羽可不想唐淼巴缠在自己身上尖叫。 唐淼有些畏缩的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又回想起下到石峰底部看到的情形。她的腿又开始软了。 “若是不能驾云,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好了。”凰羽也不勉强,招了朵云迈了上去。 在这里等他?难道以后她都只能困在这座石峰上?唐淼一咬牙喊道:“等等。那个,要怎么,怎么做?” “心随意动,驾云与唤出白玉玦都是一样的。就像,人走路一样是本能。”凰羽浮在二尺高的空中,耐心的解释道。唐淼要学会驭水,就必须习惯运用灵力,让灵力与自己的心神合二为一。 唐淼咬了咬嘴唇,心念微动,面前的空气果然凝成了一朵云。她瞪着这块不足一尺见方的云瑟缩着想,站在这么的地方......下面,下面可是深不见底啊! “站上去!” 唐淼的脚动了动,双手紧张的捏成了拳头,背心沁出了毛毛细汗。她哭丧着脸说道:“凰羽啊,这块云是不是太小了?我怕站不稳载下去!” “有我在,怕什么?” “可是我还是怕呀!” “那你就留在这里,一辈子也别想离开好了。” 唐淼可怜兮兮的用手比划了下,哀求道:“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帮我弄块大一点的云?也不要太大,只要我看不到下面就好。” “你那浅薄灵力也只能唤出这么大的云朵。” 唐淼眨了眨眼讨好地说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飞?” 凰羽嘴角一抽,就知道这丫头想这么干。他讥讽地说道:“难不成你以后在仙界走哪儿都让人捎你一程?算了,你不用去了,我一个人还能走远一点。” “等等!”唐淼的脸苦得要拧出水来,她瞪着一尺见方的云蹲下身摸了摸,悲愤的想,果然还是空气。她颤颤兢兢的站上去,迅速的又蹲下,仰起脸小声的说:“这样......可以了吗?” 不知为何,凰羽看到她蹲在云上的样子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忍俊不禁。他偏开头道:“让它带你飞起来。慢一点没关系,你得习惯运用你的灵力。” 飞,飞,飞起来。唐淼小声的在心底默念,脚下的云果然慢悠悠的托着她飞到了三尺开外的空中。她不敢往下看,硬着脖子仰着脸看凰羽。 “很好,我会慢一点,你跟着我就行了。”凰羽悠悠的往前飞着。 他就在她旁边,两朵云其实早挨在一块儿了。唐淼还是不敢往下看,默想着跟着凰羽就好。 凰羽站着,唐淼蹲着。两朵云托着两人往山下慢吞吞的飘去。 唐淼盯着凰羽在风中飘荡的长袍,见凰羽抬着头,手就慢慢的伸过去。手指头一点点触到他的袍角,再死死的抓住,心顿时轻松了一半。 眼角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凰羽轻了轻嗓子,他怎么又想笑呢?“我们已经离开石峰了。” 唐淼哦了声,下意识的回头。石峰已在数丈开外,下方远处是闪着银白光芒的荒原。脚下一尺见方的云显然挡不住她的眼睛,露出深不见底的虚空。唐淼尖叫了声,额头冷汗冒出,一颗心仿佛从身体里飞了出来,漂浮在空中。她下意识的想抓紧了凰羽的袍角,手却无力之极,人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下去。 凰羽骇了一跳,出手如电握住唐淼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掉进虚空里岂是好玩的,他正想喝斥唐淼,低头看到她的脸刷白,双眼半闭着,目光离散,人软得没有半分力气。没晕过去,却骇得没了意识。 “白痴!”凰羽骂了声,挟着唐淼闪电般往荒原直坠而下。 风拍打着唐淼的脸,她的意识还在,她很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话来。失重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传来,她只能死闭着眼睛任凰羽提着她飞。什么时候落在荒原之上她都不晓得。人仍浮在空中似的,明明听到凰羽喊她的声音,她却张不开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额间一点清凉注入,唐淼终于又感觉飘浮的心又回到了胸腔里。她又有了意识有了思想。她睁开眼睛看到凰羽皱着眉正收回手。 “到了啊?”她的声音虚弱得像猫叫。 凰羽恼火的看着她,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想到带个累赘上荒原? 唐淼的手摸到了坚硬的土地,她大大的松了口气,一骨碌爬了起来。月光照着上空的石峰,放眼一望,四周是看不到边的陆地。唐淼的精神蓦得恢复了。她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 刚才没得吓死我了!凰羽窝火的想。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笨?驾云飞行而己,哪家的仙驾云时会一头往下载?真真是从未有闻的笑话!还要他消耗灵力弄醒她!他居然还答应以后要保护她?凰羽用头指揉着眉心头痛不己。 唐淼见他脸色不对,讨好的说道:“刚开始不太熟,飞着飞着就好了。” 凰羽哼了声道:“荒原不比石峰,仙不喜欢东荒,异兽喜欢。石峰上的异兽被我清干净了,荒原上多的是。小心点。” 异兽?唐淼的嘴巴又张大了。她顾不得凰羽的脸色,想也没想就拽住了他的袍角。 “松手!”凰羽恼火感觉到身边的拉扯,斥道。 唐淼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紧张的问道:“你答应过要保护我的。” 凰羽现在最悔的就是答应唐淼,瞪了她一眼,驾云立在三尺高空:“学不会驾云,异兽袭来,你会逃跑吗?这个高度,你难道也不行?” 唐淼被激得眼睛都红了。她磨了磨牙龈,心念转动间招来小云朵,慷慨赴死般站了上去。尽管双腿又有些发颤,她仍挺着没有蹲下身去。 第一卷 在东荒 第9——12章 西地来人 “跟着我!有本事别摔下去!笑话,蹲着飞的仙,没得笑掉人的大牙!”凰羽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往前飞。 靠!唐淼真想仰天长啸,握紧了小拳头默默的跟在凰羽身后。 脚下的荒原是片白色的沙漠,月夜下白茫茫一片,柔和的像块丝绸。看不到一根草,一个活物,静谧柔美。 飞了一会儿,唐淼渐渐熟悉了这种离地三尺的驾云飞行。她好奇的打量着荒原,先前凰羽的话带来的紧张感也消失了。凰羽悠然的飘在空中,唐淼终于没忍住,先开口问道:“你说荒原上有我这个凡仙能吃的东西,是指异兽吗?” “嗯。” “我喜欢吃肉,以前最喜欢吃烤的五花肉了,可香了!你能吃烤的肉吗?我可以烤给你吃。” “凰羽你能升火吗?” “哦,你是木仙,火克木,你怕火是吧?大不了,我当生鱼片一样吃好了!嘿嘿,我吃肉,你可以喝血吗?” “对了,异兽是什么兽啊?狮子老虎?异形?咱们算不算是出来打猎的?” ...... “闭嘴!”凰羽突然停住,身形一转挡在唐淼身前。 被意外打断说话的唐淼骇了一跳,脚下的云悄然飘散。“啊!”她尖叫了声,不出意外的摔在了地上。 眼前绿光闪过,十丈外的土地突然拱起,浪花一般翻腾。随着“嘶!”的破空声,一个尺余见方的三角形脑袋从土中伸出。 凰羽板着脸,手指虚弹,嘶叫声更烈。一条三丈长通体黝黑,的巨蛇从土里弹跳而出,尾巴卷扫起大片沙尘。 “天啊,这是什么?大蟒?”唐淼坐在地上失声说道。 绿光缠绕着蛇身,巨蛇的身体蓦得被割裂,片刻间蛇皮脱落,蛇头飞离至数丈开外。巨蛇露出白色的蛇身,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凰羽这才停下来,飞驰过去,自蛇头处取出一颗豆大的白色珠子吞进嘴里。随即切下一片蛇肉道:“这个估计你能吃。” 唐淼傻傻的看着他麻利的动作,心悸的想,这就是异兽?她心虚的想,还是在石峰上呆着等吃混喝好了。荒原果然不是好地方。 提着蛇肉的凰羽转身朝唐淼走来,见她满脸惊惧,不由得一笑:“这是沙角蛇,荒原上灵力最浅的异兽。你的灵力虽浅,对付它也行的。” 唐淼伸出手掌看了看,疑惑的想,她真的可以去对付这么大的一条蛇? “杀杀小蛇儿,你的灵力修炼进步得更快。以后每天你杀条沙角蛇!” “不,不是吧?”唐淼震惊的望着凰羽,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行,真不行!咱们回石峰好不好?” 凰羽笑了笑,抬头说道:“好啊,自己驾云回来!” 他提着蛇肉嗖的升到了半空中,悠然的望着唐淼。 唐淼也往上望,石峰静静的飘浮在空中,她欲哭无泪的想,这么高,还要不要她活了? “飞不回来,你就留在荒原上吧!”凰羽冷冷扔下话,身形一闪而没。 唐淼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望天跳脚:“凰羽你别扔下我!我不行啊!这么高,我怎么飞得上去?你回来!” 空中已失去了凰羽的身影,唐淼惊惧的左右看了看,她对自己能杀那么大的沙角蛇没有半点自信。不远处沙角蛇雪白的蛇身仍在抽搐,唐淼一惊,还没意识到就被自己心念唤出的云朵托到了三尺高。 她咬着唇抬头望着石峰往上飞。她告诫自己别往下看,眼睛不受控制的瞟了一眼,也就一眼,她的双腿又软了,从两丈高自动降到了三尺高。 眼里已急出了泪花,唐淼吸吸鼻子又往上升,升了会儿因为心里的害怕,脑子里自动形成命令,云朵再一次降了下来。她想哭,又害怕。蹲着蜷成一团,惊恐的想,千万别出现一条蛇啊。 怕什么来什么,雪白的沙海在唐淼眼皮底下翻滚,下面像是藏了无数条沙角蛇。唐淼惊得还没开喊,面前闪过幽蓝的光,她连胳膊带身体就被缠住,唐淼胸口发闷,张大了嘴再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幽明蛇!”躲在旁边凰羽倒吸口凉气,暗叫不好,身体如箭,数条绿色的长索直射而下。沙海中随即飞出数道幽蓝色的尾巴与绿索相缠,大地震动,中间升起一条蛇来。 说它是蛇,它却像章鱼似的盘坐在地上。中间蛇头,尾部裂开长着九条蛇尾。其中一条卷着奄奄一息的唐淼。 凰羽冷哼了声,手指在额头一点,一片闪着莹绿光芒的飞刀激烈而出。 幽明蛇冰蓝色的眼睛盯着那片飞刀,张嘴就吞了下去。 凰羽大喝:“爆!” 幽明蛇的身体发出声闷响,颈部以下绿光隐现,瞬息间蛇头飞离。幽明蛇闷声大吼,嘴里喷出数道腥臭无比的毒液。与绿索相缠的蛇尾委顿软下,唐淼啪的被甩飞。 凰羽飞身而下,捞住唐淼旋身躲开。一滴毒液溅到了他胳膊上,衣袖发出嗤的轻响声,蚀出一个洞。 他皱了皱眉,抱着唐淼落在沙地上。见她只是晕过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凰羽放下唐淼站直了身体,绿眸闪过杀机。他望着沙丘冷冷喝道:“出来!” 荒原上响起桀桀的怪异笑声。沙丘之后缓缓走出一名男子。他穿着件黑色的紧身武士服,腰间缠着条黑色的长鞭,斜眉吊眼,令人一见生厌。他双手一拱道:“蓝沼见过羽公子。早知道公子在此,蓝沼也不敢让幽明蛇儿出来送死了。好在羽公子没有受伤,否则下仙就难以向上面交待了。” 他虽向凰羽行礼,语气间并无半点敬意。小豆眼贼溜溜的在凰羽和地上的唐淼身上瞟来瞟去,嘴角勾起抹□。 他真的不知道他在吗?想用幽明蛇害他,未免太轻视他了。灵力纵然只有昔日的三成,一条幽明蛇还奈何不了他。凰羽冷冷说道:“你走错地方了。你的主子在西地。” 蓝沼微斜着眼睛怪笑道:“东荒荒寂,我家公子担心羽公子耐不住寂寞,特遣下仙前来探望羽公子。”他的目光移向空中的石峰,得意洋洋的讽刺道,“羽公子灵力深厚,居然能在东荒石峰上种出草来,下仙潜至东荒一眼就看到了石缝间的绿意,醒目异常。佩服,佩服!” “看在你家主子面上,我今晚不杀你。提醒你一句,这是北地地界。滚!”凰羽目中闪过厌恶,抱起唐淼直飞上天。 蓝沼伸长了脖子往上望,阴阳怪气的笑道:“多谢羽公子关心!下仙能潜进来就有法子混出去。哦,我家公子已经启程,三月后恭侯羽公子大驾荣归!蓝沼会禀报公子,羽公子在东荒有美相伴,过得甚是逍遥!我家公子可以放心啦!” 鬼面已经启程?他,他已经成功了吗?空中的凰羽身体颤了颤,低头望着昏迷中的唐淼,绿眸微黯。还有多久,她才能引出淙淙清泉?想到弱水河旁那个娇俏人儿,凰羽抱紧了唐淼,薄唇紧抿成线,脸上布满了坚毅之色。 悄然心动 苏醒过来的唐淼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石峰的山谷里。凰羽已经幻出了本相。巨大的凤凰木伫立在月光下,枝叶舒展。仿佛树有莫大的吸引力,银色的月光被吸附在树叶的周围,每一片绿叶都托着一团朦胧的银色光晕。如果说阳光下的凤凰木带足了繁华盛宴的气势,那么此时,凤凰木就是场清幽梦境,呼吸重了,都会令人生出亵渎之意。 月光下的凤凰木,又让唐淼想起最初见到凰羽面容的一霎那,美丽而妖饶。 “凰羽!”唐淼望定凤凰木,咧咧嘴委屈的喊了他一声。被那条尾巴缠住的感觉太恐怖了。他现在变成树不和她说话,让她憋得有些难受。 几片树叶被风吹落,唐淼抬头看去,立时惊住。一根树枝已经枯萎,绿叶枯黄,显得格外醒目。 凰羽受伤了?唐淼被这个推断吓坏了。她急得围着树走了几圈,想问凰羽的情况,又怕打扰了他。最后只能坐在地上,着急的等待。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凤凰木停止了吸纳月华。那根枯萎的树枝恢复了活力,树叶由黄转绿。绿光闪动,凰羽喘着气幻成人身。 唐淼飞快的跑到他身边,着急的问道:“你伤到哪儿了?” 凰羽亮出的胳膊上有块黑色的班点。他以指力划开,几滴黑水滑落,灼得岩石冒出了轻烟。 “无事。别担心。”凰羽放下衣袖说道。他嘴里有些发苦。灵力下降得太厉害,连幽明蛇的毒都需要费这么大的劲才能驱除。将来他有胜出的可能么?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凰羽看了眼唐淼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唐淼不敢说什么,点了点头。 凰羽化为一道紫影瞬间消失。唐淼沮丧极了。如果她能这样飞行,她就不会被那条尾巴缠住了。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吧。“你真没用!”唐淼拍了自己一下,她什么时候才能够炼出驭水灵力,引出泉水来让凰羽喝个饱呢? 才一会儿工夫,凰羽就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片雪白的蛇肉冲唐淼笑:“丫头,用灵力割些灌木烤肉吃吧!” 唐淼呆了呆,他受了伤还惦记着替她弄肉吃。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带出一点酸楚的甜蜜。她偏过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好。” 她刻意走得远了,心念微动以掌为刀朝着灌木割下。第一掌只割下了几根,后面就顺利了。唐淼近乎发泄似的疯狂割着灌木,仿佛眼前就是那条卷住她的尾巴。如果她敢驾云升空,早就离开了荒原。如果她那时候机灵点,敢用灵力对付,那尾巴定被她斩成几截了。凰羽,就不会受伤了。唐淼一吸鼻子,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是我太心急。你才第一次学会用灵力驾云。不该要求你自己飞回来。”凰羽的声音温柔的在她耳边响起。 唐淼回过头,拼命的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笨!” 布满眼痕的脸闪动着莹莹光华。凰羽咽了口干沫,他真想再捧住她的脸吸干那些甘甜的泪。他有些艰难的转开头,以灵力抓起一堆灌木迈步离开:“我去引火。” 唐淼反手抹去脸上的眼泪,眼睛亮了亮高声喊着:“我回山洞一趟,马上出来。替我把肉切成小块串好哦!” 她飞快的跑回山洞,找到那个石碗,用片枯叶垫在里面。然后使劲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她跳了起来,差点摔翻手上的碗。 唐淼的心嘭嘭直跳,她急切地想给凰羽一碗泪水,这是她现在最想为他做的事情。她深吸口气,把碗放在自己的下巴处,闭上眼睛开始想爸爸妈妈,想凡界的一切,想未知的命运,想所有的伤心事。沉浸在思念中的唐淼从大声干嚎到思家情切泪如雨下。 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顺着下巴滴落在碗中。 凰羽安静的站在洞口。他站在阴影处远远的望着唐淼。目光落在她捧在下巴处的石碗上,心情复杂之极。 本想哭点眼泪出来的唐淼完全陷入了悲情之中,哭得打嗝。她的下巴还搁在碗边上,身体一耸一耸的,碗依然捧得稳稳当当。 凰羽突然就涌出股怒气来,他大步走向唐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喝道:“不准哭了!” 唐淼睁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红肿着眼睛一颠一颠地问道:“有,有多,多少了?!” 凰羽扬手将碗摔在地上,怒道:“白痴!” 石碗摔得粉碎,泪散落一地,像掉落了一地碎珠子。唐淼被石碗落地的声响震得哆嗦了下。她辛苦哭出来的眼泪居然他打翻在地上?她气得跳起来指着凰羽大骂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哭出来把我妈小时候打我屁股的事都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敢去想他们?你知不知道我怕得要死?!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 她咬住了嘴唇,眼睛再度湿润,泪水涔涔而下。 凰羽深吸口气,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情绪,用力将唐淼她拉进了怀里。他托着她的脸,轻轻吻上去。一点点舔干她脸上的泪,吻着她红肿的眼皮喃喃说道:“这样哭会伤本元。傻丫头。” 他身上的草木清华让唐淼眩晕。她下意识的抱住他,又一次魂飞天外。 良久,凰羽一震,他在做什么?他怎么又被她的眼泪吸引了?他推开唐淼别过头道:“对不起。” “没关系。”唐淼低头说了声,摸了摸发烫的脸,颇有些不舍的看着地上闪着银光的泪珠,也不敢看凰羽,飞快的跑了出去。 走到洞口她悄悄的回头,看到凰羽沐浴在月光光柱下的挺拔身影。唐淼抿嘴一笑,唇角飞扬。 凰羽望着地上的碎泪珠,灵力引至,泪珠纷扬飘浮在他面前。每一颗晶莹剔透,像最纯净的月光宝石。他望着它们,手指轻弹,一滴泪炸开。他出指出风,无数的泪珠炸成了水雾。他深深呼吸,仰着脸站在这团水雾之中。湿润的气息覆盖在他脸上,清凉的感觉滑进他的心底。绿眸中闪动着一丝淡淡的迷惘,又带着一点点喜悦。不知觉间,露出了浅浅笑容。 夺识之战 灌木烧得劈里啪啦,沙角蛇肉带着味焦香味儿,嚼劲十足。唐淼抚摸着撑得鼓涨的小肚子,摊开四肢躺在岩石上感叹神仙也不过如此。 东荒的月亮柔柔的挂在头顶,空中连半丝儿云都没有。澄静的夜空,干净的月。还好,唐淼瞟了眼凰羽想,还有一个人替她赶走了可怕的寂静。 世界上你最害怕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回答。贫穷者怕身无分文时的欲哭无泪。富有者怕再多的钱买不了健康。天真的小朋友害怕妈妈去了天堂没有人陪他玩。当父母的害怕子女受到伤害。此时的唐淼害怕东荒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想依赖着凰羽,她也无比庆幸遇到的凰羽不是一个坏男人。她也下意识的想了解凰羽。 他对她而言,尚是一个谜。 比如,凰羽怎么会被放逐到东荒?比如,本相是一棵树的他为什么敢引火。比如,他刚才又亲了她的脸......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这个问题是唐淼想得最多,最纠结的问题。 凰羽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微扬起脸静默的晒着月亮。长发微微飘动,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与轮廓分明的侧面线条。 唐淼着迷的看着,怎么也看不够似的。风吹来,草木清香似有似无。她的脸腾得又开始发烧。纵是现代社会培养出来的现代青年,她也没开放到被人又舔又亲后当没事发生一样。就算是一时的暧昧吧,她也希望凰羽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外能对她说点别的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亲她时,她因为他不道歉而气愤。第二次,他说了对不起,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 树皮再厚,也抗不住她目不转睛的灼灼注视。凰羽懒洋洋的开口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没料到他开口说话,唐淼一惊,收回目光望天。她那好意思问凰羽是不是喜欢她了,唐淼装出副深思的模样吱唔道:“我在研究凤凰木的树叶是不是你的头发。” “嗯?” “我的意思是到了冬天,你会不会变成秃子?” 凰羽转过头,盯着唐淼慢吞吞的说道:“如果我的灵力不够,树叶会枯黄掉落,或许会变成秃子。但是呢......你怎么就没想过你身上的衣裳失了我的灵力施法会突然变回成枯叶?” 衣裳变回成枯叶?然后片片掉落?接下来的自己不就瞬间光了?唐淼啊了声,双手条件反射般护着胸,大惊失色的望着凰羽急道:“你是说,你灵力不够的话,这衣裳,这衣裳......” 凰羽戏谑的上下打量着唐淼,一本正经的答道:“我连自己的头发都保不住,你身上的衣裳么,我可不敢保证!要不,我现在就收回法力瞧瞧是什么效果?” 唐淼打了个寒战,从岩石上蹦起来嚷道:“你敢!”她觉得凰羽阴险之极,回身就朝山洞奔去。保险起见,唐淼决定马上把换下来的短袖短裤穿上。 “哈哈!”凰羽被她逗得放声大笑。 山峰空寂,他的笑声格外悦耳。唐淼的脑袋嗡的响了声,冒出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阵阵爽朗愉快的笑声。这笑声像根刺,攸地刺中了她的心房,痛得她捂着胸双腿发软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凰羽的笑容瞬间凝固,长袖扬起将唐淼卷进了怀中。 唐淼白着脸身体簌簌发抖。半睁着的眼睛,双瞳焕散。排山倒海的零碎画片像闪电穿过唐淼的脑海,她一个也看不清一个也抓不住。脑袋像被万千根针刺扎着,她抓住凰羽的衣襟,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吐出呻吟:“痛,凰羽,痛!” 细碎的呼痛声纠住了凰羽的神经。灵力探知之下,他发现唐淼的识海翻起了波浪。青色的灵力丝网被一股力量疯狂拉扯着。青蒙蒙的雾气自识海中升起,越来越浓,聚为人形。像是一个幽灵正兴奋的从识海深处冲出来。 “锁魂丹!”凰羽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心。他手足无措的抱着唐淼,怎么会是锁魂丹?她现在的痛苦明明是被锁镇的魂魄不甘被困,想要冲破桎梏带来的。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她身体里为什么还有别的魂魄存在?她为什么会被喂下锁魂丹?他的心神在瞬间回到了弱水河旁。 “羽哥哥,你一定要赢!” “羽哥哥,我不想嫁给鬼面。” “羽哥哥,我等你回来。” “羽哥哥,你不顾及我,难道你也不顾及重羽宫?” 唐淼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瞳失去了光彩。她的脸因为脑中的痛楚扭曲变形,身体剧烈的抽搐。 凰羽用力压制着她的手脚。是救她还是放手不管?救她会伤及元神。不救......他为何如此心痛?可是她也许是鬼面故意为他设的陷井。不,不会的,她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啊!挣扎间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声音,你答应过她,不死就要保护她。他像是给自己找了个最好的理由,被锁魂丹带来的震憾与挣扎瞬间消失。 这是承诺,只是对她的承诺。凰羽定神闭上眼睛,胼指点向自已的眉心,一片指头大小晶莹剔透的绿叶浮现出来。凰羽拈住这片绿叶缓缓将它贴向唐淼的眉间,心神飘进入了唐淼的识海。 识海之上,凰羽站在一枚翠绿树叶上,绿光环绕周身。像磁石般吸纳着那团青雾。唐淼识海中青色的灵力丝网光芒暴涨。 青雾凝成的人儿被这张网网住,一点点变小。幽幽的歌声声与啜泣声在空荡荡的识海中飘起。“天上灵华结玉人,霜河相望泪涔涔。十载碧海飞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上仙何苦要与我为难?” 声音如水,婉转哀怨,娇柔的令人不忍伤害。凰羽灵力一顿,冷冷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为何进她体内,肉身既然已毁了,魂魄早失,余下一魄又有何用?散了吧!” 凄厉的笑声夹杂着无尽的怨气响起:“她不过是个凡人,是我助她一步成仙!上仙怜她又为何不问缘由就要毁我最后一魄?安知我之痛苦?!” 凰羽冷哼挥手击下:“本上仙管你是谁!散!” “我不甘心!我予她一切,定要她还我!” 唐淼识海中的青雾突变,铺天盖地的青雾夹杂着股强大的灵力疯狂的从唐淼识海中喷涌而出。 载着凰羽的绿叶倾刻间像波涛间的小舟,飘荡不定。凰羽冷冷看着下方翻腾的青雾不屑地说道:“没想到锁魂丹竟将你的一魄和全身灵力搅和在一起。锁魂丹能镇住你的灵魄,也能护住你的灵魄不散。你倒是聪明,肉身虽毁,竟然借助锁魂丹凝为身体,想借自己的灵力夺她识海,摄她心神。可惜......你借助的是不过是锁魂丹而己!本上仙,恰恰能解锁魂丹!” 他的手掌翻动,绿叶光芒四射,丝萝一般迎面网住青雾。一团绿光如太阳般映亮了整个识海,沾上绿芒的青雾飞离出点点金色光点。尖啸声中,那团人形的青雾蓦然炸开,变成数点光华散落在识海之上,密如沙尘。 松了口气的凰羽又惊又喜。喜的是他化去锁魂丹打散那一魄的瞬间,那女子的全身灵力竟然和唐淼原有的浅薄灵力炼成了一体。他一直想让唐淼炼出的驭水之灵,居然出现了。惊的那一魄虽散,却又没有完全消失。这些凝而不化的灵魄光华和冲出来的灵力融为了一体。如果要彻底清除,就要化去这股灵力。而他,恰恰需要它。 “是什么样的恨让你虽散了灵魄仍固执于斯?”凰羽凝视着灵力中的点点光华叹了口气。一魄已散,再无法对唐淼造成伤害。将来,再想办法吧。 他脚下的绿叶无限的生长,温柔的覆在识海之上。直到翻涌的灵力渐渐平静下来。绿叶收缩,凰羽满意的看着识海变成了一泓青色晶莹的湖,心神自唐淼识海中悄然退出。 那片翠绿的小叶片失去了光泽,攸地在他额心隐没。只有三成灵力催动本灵化解开锁魂丹,凰羽的元神受损,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幻出本相。 凤凰木的绿叶无精打采的垂下,夜风吹过,紫色花朵簌簌掉落,一朵不剩。 极夜相思(上) 夜空深邃苍茫,微微的星芒静静的耀亮了天幕。浩瀚无边的极夜海拱卫着西地仙庭。子时,平静的极夜海突然荡漾起来。中心冲起一圈圈涟漪,不断往外扩大,形成一道道的白色浪花迅速往岸边滚去。 “啪!”浪花重重冲上海边的玉石台阶。 值夜的小仙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跳,忙不迭的敲响了悬挂在长廊上的云板。云板清清脆脆的响起,仿佛美人初醒时慵懒的嘤咛声。 仙庭后宫顿时飞出无数的仙侍,瞬息间站在极夜海的长廊玉阶上垂手肃立。 听得仙乐阵阵飘起,玉石长阶之上的仙宫大门次弟洞开。众仙侍齐声贺道:“恭迎天尊大驾!” “停了停了别吹了!那孽障又要如何?!”仙宫云台上现出一行人。当中老者银髯飘飘,头戴玉冕,身穿黑色衮金绣狻猊大袖袍衫,满脸怒意。 众仙侍低头沉默,目光齐齐望向自极夜海地宫中心卷来的浪潮。 “天尊息怒!”他身后几位仙姬娇声劝道,眼神对视间,都噙得一丝惶恐与无奈。 西皇天尊身边站着的玄灵上仙举拳轻咳了声,柔声劝道:“天尊莫恼。如今三月已过,殿下的性子向来是等不得的!这都两日了。” “哗!”又一道巨浪拍上玉阶,立在最低一层玉阶上的仙侍不方便避开,被海水迎面浇下,仙袍湿透,拳头顿时攥紧,哭丧着脸悲愤得想跳海。 西皇天尊啊了声,脸上的怒意变成了苦意。手抚着前额只觉得头痛异常:“玄灵啊,不是我不遵约放他出来。这,这北地传来消息,珑冰玉没有仙缘,连渡仙桥都上不了,飞仙之日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了呀!昊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起兵打上北地去,咱们可占不住理呀!我这两日还没想好对策,哪敢放他出来?” 玄灵上仙苦笑道:“天尊,总不能一辈子关着殿下吧?他总会知道真相的。殿下今夜似乎比昨日更为急躁。若是被他自己撞破地宫大门出来......” 西皇天尊愁苦的望着翻腾的极夜海,想起儿子被多关了两日积攒的戾气头越发痛得厉害。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迅速的塞进玄灵手中,无视玄灵上仙的惊愕理直气壮的说道:“逍遥岛传来讯息,天宗她老人家身体抱恙,我去探视探视。” 玄灵上仙还未及开口,一行车辕已飞临仙宫门口。西皇天尊搂着两名仙姬忙不迭的上了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西南方飞走。 直到众仙侍盈盈拜别声响起,玄灵上仙才啊了声回过神来。天尊居然早有准备,就这样遁走。他握着手中那把铜龟钥匙怔了半响,有气无力的说道:“退回长廊迎候吧!” 站在玉阶之上的仙侍如蒙大赦。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谁离太子殿下最近,谁肯定最倒霉。 玄灵上仙叹了口气,手捏法诀把钥匙往海中抛去。水花溅处一只圆桌边的海龟浮现,冲玄灵上仙三点头,沉入了海中。 地宫两扇沉铁木制成的大门又一次被撞响。一股力量从门上传出,气浪荡开,守在门口的一排卫士被冲得东倒西歪。 每一次重击下,沉铁木门上的金漆符箓的光芒便闪动一次。门外的压力便消失了。卫士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才过得片刻,又一次重击袭来,卫士们便再一次无辜的变成了摇摆的水草。 “殿下撞门撞了两日了。”甲卫士攀着乙卫站稳妥了嘀咕道。 乙卫苦着脸道:“你说天尊是不是要把殿下关到成亲那一天才放出?” 甲卫大惊:“不会吧?北地大公主身份尊贵,议了亲等嫁来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一年半载......” 两名下仙同时叹了口气,再同时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 铜龟缓缓分浪游来,有眼尖的卫士瞧见,喜得同时跪地高呼道:“恭迎殿下出宫!” 门内的撞击声应声而止。铜龟笨拙的游到门口,缓缓趴上地宫大门,转过身,尾巴刺进门上的孔洞。然后以极其敏捷的身手飞速的后退,四足风火轮般的划动,火烧尾巴似的拼命往外游。 沉铁木门上的金漆符箓光芒闪动了三次后变得黯然无光。大门静默的滑开。卫士们再一次高声呼道:“恭迎殿下出......啊!” 随着呼声,门口的卫士被门内冲出的强大气流激飞。暗金色的光芒如箭矢般划过。等到卫士们摔落在门口,地宫早已恢复了平静。 极夜海中铜龟拼命的往岸边游着,突然被拧住了尾巴飞到了空中,然后啪的摔到了玄灵上仙的脚边。 玄灵上仙默念法诀,将铜龟钥匙收入怀中,深吸口气躬身行礼:“恭迎殿下!” 海水卷起漩涡,一朵浪花自漩涡处激跳而出。浪花溅开,露出名年轻男子。他身着暗金色的绣狻猊宽袍,头戴金冠,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西虞昊对恭迎之声充耳不闻。他抬起头望着星空,手轻轻按压着胸喃喃说道:“为何今夜如此心痛?” 第一卷 在东荒 第13——16章 极夜相思(下) 星光隐隐,夜色苍茫。西虞昊伫立海上望北沉默。海水轻柔的漫过玉阶无声荡开,一声叹息隐隐传来。 仙宫长廊上鸦雀无声。有知晓内情的仙侍望定心目中最尊贵的太子殿下,黯然拭泪。 西虞昊一拂袖,衣袂飘动,瞬间已落在宫门前的云台上。目光往仙宫内看去,戾气乍现:“天尊呢?” 天尊是你爹,难不成半夜跑来迎接你?玄灵上仙忍不住腹诽。然而天尊的确半夜被砸门声惊醒,又极没品的带着最宠爱的仙姬遁走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天宗她老人家身体抱恙,天尊已赶往逍遥岛探视。” “何时?” 玄灵上仙一愣,迅速的答道:“天尊走得甚急。所以,所以......” 他以模棱两可的回答试图误导太子殿下。天尊两日前走了,所以没来得及放殿下出来。玄灵上仙由衷佩服自己的急智。 西虞昊明知这番回答漏洞百出。两日前离开,不可能现在才把钥匙交给玄灵上仙。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今晚的异常感觉让他极为不安。他头也未回大步走进宫去,迭声吩咐:“备车马,随我接人去!” 玄灵上仙头皮阵阵发麻,张着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殿下在地宫三月,灵力修为似又精进了。不若稍事歇息,天明再议。” 西虞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目光所及,心又往下沉落。他从地宫出来,为何不见他的随身侍卫前来相迎?他目无表情地嗯了声道:“备好车驾,待我沐浴之后便启程。” 玄灵上仙呼出一口气,停住了脚步。他招了招手,一群仙侍赶紧跟上去簇拥着西虞昊。玄灵一跺脚招来名小仙侍耳语道:“速去往生洞请珀夫人。就说,殿下回宫了!请她在一柱香内务必赶到,快去!” 小仙侍面带惊惶的点点头,运足了灵力飞走。 兽首喷出满池氤氲,西虞昊浸在温泉之中,英俊的脸在水雾中若隐若现。黑眸幽深如夜。 手握成拳,指节发红。他甩了甩手恨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把那道破门给拆了!” “殿下,珀夫人来了。”小仙侍跪伏禀报。 西虞昊嗯了声,长身而起。小仙侍迅速扬开一袭宽袍。 “换礼服。我要出行。” 小仙侍赶紧替他更衣。里三层外三层收拾妥当,西虞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黑辰石拼就的宫殿高大肃目,珀夫人临窗站立。听到身后的脚步身,珀夫人挽了挽手臂上的流云披帛微笑回头。 “这么晚了,师尊为何......”西虞昊隔定三丈远停住了脚步。他神色微黯,止住了胸口喷涌而出的话。 为什么迟了两日放他出地宫?为什么父皇着急的远遁?为什么珀夫人子夜赶来?为什么十二侍没有在宫里等他?为什么,今晚他的心会疼痛难忍? 珀夫人款步走近,柔声说道:“小蛇多多已去北地探查了。” 多多去了北地探查?她,真的出事了?西虞昊低下头,神情平静。蔽膝上金巧织就的云纹仿佛水波起伏。胸口的狻猊张牙舞爪活泼如前。他喃喃开口:“那天,我就穿着这身礼服去北地。”西虞昊突然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珀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宫殿里的气温骤降。仙侍们吓得齐齐伏倒。 珀夫人胸口微酸,缓缓跪伏在西虞昊面前。 “师尊这是为何?!”西虞昊侧身避过,伸手欲扶。 珀夫人挥开他的手,沉静的说道:“珑冰玉仙缘浅薄,飞仙时没能上渡仙桥,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了。殿下唤我一声师尊。师尊如今便求殿下冷静。一切等多多回来再议。” 胸口霎时裂开一个洞,心重重地坠落。西虞昊后退了一步,愣愣的看着珀夫人。他突然大吼一声,瞬间冲出了仙宫。 珀夫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目中露出忧色。 偏殿外探出一张脸,贼兮兮的往里面窥探。耳朵突被拧住,他哎哎叫着痛,偏头看到珀夫人嗔怒的脸,立时讷讷不敢言声。 珀夫人忍不住骂道:“殿下往北走了!” 胡糊啊了声,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怎么就走了?” 珀夫人冷哼道:“你们十二侍怕殿下关了三月把火气出在头上全躲了起来,就没想过殿下会发现异常?” 胡糊抠了抠脑袋,迷糊的说道:“小蛇回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嘛。殿下何必涉险?北地那些上仙都恨他起兵呢。” “胡糊,你真是个迷糊!说这些有用吗?还不快召集了人赶去保护殿下?!” 胡糊傻傻的点了点头,飞出了宫殿。 驭水之灵 明月高悬,石峰幽静。 山风吹过凤凰花落。 一地紫红色花朵温柔调落在树下酣睡的黄衫少女身上,美若图画。 唐淼并不知道自己识海灵力的变化。呼吸之间,身体本能的吸呐着月之精华。 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从她额心涌入识海。她的脸笼罩在月华的莹光中,原本水嫩的肌肤变得冰玉般剔透。 她身边的凤凰木萎靡不振,没有了唐淼看见它变身时的莹莹绿光,也不再吸呐月华。它就像山谷中本来就长着的一棵普通的树,没有丝毫奇特的地方。 一夜很快过去,阳光灼痛了唐淼的脸。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嘀咕道:“我怎么就睡着了?” 肩头滑落几朵落花。唐淼揉了揉眼睛,骇然发现地上散落着一层紫红色花朵,每一朵花都有拳头大小,细长的花瓣已经枯萎,密密铺满了面前的土地。 她吃惊地看到凤凰木立在眼前,树叶蔫蔫的低垂。阳光自枝叶间穿过,树上一朵花也没有了。 凰羽白天不是习惯在山洞里躲太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昨晚她好象突然就晕过去了,怎么一觉睡醒凰羽在山谷里幻出本相来了?唐淼双手轮换拍打着自己的脸,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上一次是从荒原回来,他受了伤,掉了几片树叶。这一次树上的花居然全部调零飘落了。他怎么了?唐淼急了,大声喊了起来:“凰羽,你怎么了?” 连喊数声都没听到凰羽的回答,唐淼慌得不行,奔到树下耳朵贴在了树干上。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良久唐淼才拍拍额头骂自己笨:“白痴!树怎么可能有心跳?” 但是没有吗?凤凰木明明就是凰羽,她亲眼看到过他幻成树,由树幻成人身。难道凰羽是没有心的人?唐淼摇了摇头,不会的。在她心里,她从来就没有把凰羽看成是一棵没有思想的树。 她记得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她不可能忘记他的唇柔软而微凉。昨晚凰羽还体贴的去荒原给她弄蛇肉吃,昨天清晨他变成树之前还没忘记给她弄碗喝的。昨天他还和她有说有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唐淼想起当时突然袭来的剧痛,在这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凰羽,你答我一声,就一声好不好?”唐淼东张西望。山谷里只多了一棵树,石峰一始她初来时寂静。 又有两片树叶变黄飘落。唐淼的目光追随着这两片落叶。她打了个寒战,凰羽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凰羽,你说话啊,你怎么了?”唐淼手足无措的望着凤凰木,再一次感到孤单和恐惧。 唐淼围着凤凰木转了几圈,伸手拍向树,中途又收了回来。她依然没有听到凰羽的回答。 凰羽变成树的时候喜欢安静。一定是这样,所以他才不理会她。唐淼没有再喊,满地调零的花朵让她心疼,她沉默的兜着裙摆将落花一朵朵拾了起来。 太阳越来越烈,唐淼抱着一裙兜的花坐在树下汗出如浆。她不知道哪里有水,只得嚼了颗薄荷糖。清凉的气息从唇舌间涌出。可惜他现在变成了树。唐淼将薄荷糖小心收起来,嘀咕道:“你喜欢吃,我都给你留着。” 凤凰木羽状的树叶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唐淼看得分明,离她近的叶片边缘一圈已经发黄。她情不自禁想起昨晚和凰羽的对话。凰羽会掉光树叶变成秃子吗?唐淼想想那情景就觉得可怕。 急躁不安的情绪笼罩着她,唐淼再也坐不住,焦急的爬到高处的岩石上张望。 手触及岩石烫得她甩手,脸被阳光灼得疼痛不己。凤凰木这样晒下去,会不会枯死?凰羽的皮肤会不会被晒得干裂?她越想越急,恨不得变块布出来遮在凤凰木上。 看唐淼猴子似的上窜下跳,才苏醒过来的凰羽忍不住想笑。他想幻成人身走进山洞。才动灵力,锥心的疼痛袭来,痛得他头皮发麻,又陷入了昏迷。 凤凰木抖了抖,树叶哗哗作响,又有几片树叶飘然落下。唐淼觉得自己听到了凰羽的呻吟声,她飞快的跑到树下仰头问道:“凰羽?” 凤凰木静静的伫立在她面前。唐淼神色微黯。刚才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吧?她一屁股坐在树下,撑着下巴望着树轻声说道:“你受了伤是吗?很重的伤对吗?我不打挠你了,我等你。” 午后的阳光越发的炽热。唐淼抱膝蜷在树荫下,被晒得头晕眼花,眼皮重若千斤,没多久就倦倦的睡着了。 隔了良久,凤凰木的树叶又轻轻颤动了下,树叶聚拢,挡住了移晒向唐淼的阳光。 太阳继续炙烤着石峰。凤凰木的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黄,时不时飘落。 被热醒的唐淼觉得秋天提前到来。凤凰木绿中泛黄的模样让她难过不己。树下转眼前就铺上了一层树叶。唐淼沉默的去拾。每拾起一片她的心就被扯动一下,她突然扔下手里的树叶放声大哭:“凰羽你怎么了?别吓我行不行?我害怕!你别被晒死了!我怎么做才能引出水来!” 晶莹的眼泪掉在地上的瞬间,唐淼正好跺了跺脚。一道水箭自地下喷射而出,吓了她一跳。地上像打通了一处泉眼,出现了一汪浅浅的水泊,中心开出了朵白色的水花,汩汩冒出清泉。 唐淼呆了呆,又哭又笑地蹦了起来:“凰羽,我能引出水了!你看,真的是泉水!” 她弯腰捧起水朝凤凰木洒去。晶莹的水滴在半空中突然绽开成大朵水花。阳光穿透,七彩斑斓,炫目之极。 水花霎时便洒落在树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下了场急雨,无数的水滴从树叶,枝杆上哗啦啦的滴落。 “发生什么事了?”她傻傻的抹了把脸上的水,看了看脚下那汪小小的水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难以置信这事是她干的。 几乎同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好象她曾经也这样做过。唐淼心里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的手掌下意识拍向地上那汪水泊。手往上一提,掌心便吸起一根水柱。她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她居然提菜篮子一样把水提起来了? 愣神间,掌心的吸力没了,水柱哗啦摔落在地上,浸进了地底。 “这就是驭水灵力?绝了!”唐淼喃喃说道。她蹲下身体,伸手又掬了捧水喝了口。清凉甘甜。唐淼喝了个饱,雀跃的对着凤凰木喊道:“我要下雨喽!”她掬起水兴奋的浇向凤凰木。 奇景再次发生,洒出去的那点水在空中绽开成大朵大朵的水花,打得树叶沙沙作响。唐淼顾不得去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大笑着不停的捧水浇去。 空中的水花此起彼伏的落在凤凰木上,如急雨沙沙滴落。 唐淼兴奋的手舞足蹈转了个圈。水泊里的水离地而起,化成晶莹的水带随着唐淼的身影转动。她惊奇的看着这一幕,无比骄傲的用手一指凤凰木命令:“冲过去!” 水带应声扑向凤凰木,浇打在树身上。 “哇!这个更威猛!”唐淼试着用手掌吸水,甩着两根水柱扔过去。 凰羽仿佛又回到了弱水河边,他坐在重羽宫外的长廊上懒懒的看书。 春日温暖的阳光像孩儿手,调皮的洒满书页。远方雪山解冻。巴掌大的冰晶从雪山上落入弱水河中,长廊下细碎的脆响声不绝于耳。 宫里着白衫的侍女脚步轻盈的从他身边走过。回廓上的响木被一双双雪白可爱的赤足叮咚踏响。 身侧案几上玉色琉璃盏盛着一泓青色酒浆,香醇浓郁。 扑面而来的清凉与湿润直袭肺部。他深深的呼吸,睡意深重,恍惚中看到重羽宫的花次弟绽放。 不知不觉间,凤凰木的树叶由黄转绿,一点点恢复着生机。 “凰羽,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呀!”唐淼喘着气大声问道。 是谁在和他说话?不是公主,樱柔从来说话都是怯生生的。是素素琼儿?凰羽疑惑的摇头。重羽宫不会有人敢这样冒犯他。 得不到回答的唐淼擦了把额间的汗,喘着气望着变绿的树叶。她累了,从未有过的疲惫。她唯一干过的重活就是提着行李去学校报道。左手提着只大箱子,右手一堆零碎,背着大背包爬六楼,累得她虚脱。她现在又有了那种快要虚脱的感觉。望着凤凰木唐淼咬紧牙关又开始提水浇树。 脑袋嗡嗡用响,唐淼的灵力终于耗尽。“唐淼,你蠢到家了!”她骂了自己一句。她为什么不在树下弄出个泉眼让凤凰木自己吸水喝呢?绿色的凤凰木在她眼前放大。下一次吧,唐淼这样想着,闭上眼睛软软的瘫倒。 她引出来的泉眼无声的漫过岩石,浸润着荒凉的石峰。暴烈的太阳终于沉下峰顶,明月与山风吹走了酷热。 凰羽从昏迷中苏醒。他敏感的发现了那汪水泊,还有水泊旁躺着的唐淼。绿眸闪过一丝愕然,他瞬间明白了昏迷中的记忆从何而来。 地面涌动,凤凰木的根迁伸到水泊里。片刻后天上的月华被疯狂的搅动,银光点点聚集成线缠绕在树上,紫红色的花朵齐齐绽放。绿光绽现,凰羽吐出一口浊气幻成了人身。 他俯身抱起唐淼,手里托着一朵紫红色的花。乳白色的汁液自花蕊中滴落在唐淼唇中。看着她的脸色渐渐恢复,凰羽唇边漾出了笑容。 “白痴!”凰羽温柔地看着她,轻轻磨了磨牙。 他抱着唐淼静静的坐在山岩上,手指弹动,那汪水泊分出数道水线激向四周。山谷里的丛丛灌木发出剥剥的轻响声,树芽挤破了粗糙的外皮,抽出片片新绿的叶。岩缝间的青草摇曳,哗啦啦的朝四周蔓延。 “你知道吗?我在东荒五年,也没能种出一棵树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来了。三个月,我能让整座石峰变成森林。”凰羽伤感的看着逐渐变绿的山谷。“可是,我现在不想赢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你笨得很,连驾云都害怕。有人欺负你,你连跑都不会,怎么办呢?” “灵力哪有像你这样用的?耗尽伤到了元神你都不知道。说你是白痴还生气?” 他迷茫的望着头顶的明月幽幽叹了口气:“我说过要保护你。我走了,把你留在这里,你会不会怨我?傻子,你在这里寂寞了点,好歹能保住你的性命。石峰有我布下的结界,没有异兽能上来伤害你。” 他心里升出股烦躁与不舍。蓝沼与幽明蛇的影子在他脑中一闪,凰羽的眸子渐冷。良久,凰羽笑了笑道:“不回也罢。” 他把唐淼放在地上,站起身,绿光闪烁间再次幻成树。 凤凰木抖动着枝叶,柔嫩的枝条迅速的交叉聚拢成巢。一根枝条无声的挥出,卷起唐淼将她放了进去。 满树的花朵离枝而飞,在空中聚集。一道绿光自树中射出,包裹着花朵。紫色的光芒闪动,绿光散开时,空中浮着枚指甲般大小的紫红色凤凰花。花瓣晶莹剔透,像紫色的琉璃制成,一圈圈往外吐着淡淡的紫芒。 凰羽灵力牵引下,凤凰花缓缓落在唐淼胸口。紫光闪了闪隐没在她心间。 凝水为刀 东荒的清晨是瑰丽的。 朝阳初升的前夕,绛紫,淡金,浅蓝与温暖的澄色挂在透明澄净的天空中。风还未停,这些令人着迷的云彩像姑娘脖子上的半透明纱巾被吹得缓缓飘荡。浮在空中的座座石峰被包裹在其中。青灰色,铁青色的冷色基调和这些偏暖的色彩相映,透出股万年洪荒起始于此的壮丽。 远近数十座石峰之中,悬在荒原上方的这座突兀的多出了一点绿色。 蓬蓬勃勃的绿带着微微莹光镶在石峰中部的山谷里。沉寂亿万年的石峰仿佛活了过来,生机盎然。 一股清泉自山谷中往外流淌。所经之地,青草随行而生。一夜之间便形成了道绿色的瀑布。 凤凰木优雅无比的在晨曦里舒展开羽状的树叶。绿叶像弹动的琴弦,微微颤动。 睡在树上的唐淼被惊醒了。睁开眼睛,满目青绿。她摸摸身边的树叶,从树叶编织的巢里站了起来。她扒开绿叶往外探出了脑袋,眼神如新生婴儿般好奇。 绿叶间伸出的小脑袋,枝叶缝隙间闪动着衣裳的浅黄色。凰羽越看越觉得唐淼像只鸟。回想起她蹲在云上飞行的丑陋姿势,他忍俊不禁,闷笑起来。 凰羽木的枝叶轻轻颤动,唐淼却高兴的呵呵傻笑起来。她扯着根枝条大力的晃动:“凰羽,你好了?你好了是吗?你的树叶都变绿啦!昨天我还害怕你的树叶掉光了呢!” 凰羽压抑住笑意,故作冷淡地斥道:“手又不老实了?!” 想到曾被凰羽用树枝吊在半空中,唐淼迅速的缩回手,嘿嘿笑道:“对不住,我太高兴了!” “睡醒了还赖在我身上?” 唐淼哦了声,趴在巢边沿伸出脑袋找下树的地方。树枝聚成的巢筑在三丈高的空中。三丈是多少?六米多,两层楼的高度。唐淼往下面看了看,愁眉苦脸的说道:“太高了,送我下去吧!” 凰羽顿时生出股想抽打她的冲动,他真没见过这么没出息这么笨的仙!他尽量缓和的说道:“驾云飞下去!别怕,才三丈高。万一栽下去,我会接着你的。” 对啊,她是神仙了,可以飞。唐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默默招了朵云。她意外发现自己招来的云朵变大了,由二尺见方变成了一平米大小。她的灵力增长得很快嘛。唐淼得意洋洋的踏上云,尽管眼睛仍没敢看下面,她好歹是站在云上的。 心念动处,那朵云瞬间载着她降到了离地三尺的高度。唐淼的心落到了实处。她得意洋洋的冲凤凰木挥了挥手。摆了个超人的姿势滑行了一段后唐淼立在半空插腰大笑道:“我真的会飞了!” 凤凰木剧烈的颤抖了下。唐淼的厚脸皮让凰羽无语之极。 尝到甜头的唐淼此时觉得在空中飞行是件极美妙的事情。她自豪地望着昨天引出来的小水泊,自豪的望着山谷里蔓延生长的青草,自豪的望着抽出绿叶的灌木......她觉得满目苍翠都是自己引水的功劳。她创造了生命,多么神奇的仙界啊!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新生的绿色安慰了唐淼。几天前初到仙界时,她惶恐害怕。觉得自己像闯进了食肉性动物地盘的小白兔,只有挨宰的份儿。现在她拥有了灵力,能在一年只下几滴酸雨的东荒引出泉水来。唐淼对穿越到仙界第一次有了会生活得很好的信心。 凰羽体会不到唐淼的心情。但唐淼的兴奋与快乐感染了他。他默默注视着那个浅黄色的身影。看她时不时回头冲他一笑,看她耍宝似的在空中手舞足蹈,他有种想幻出人身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在空中飞翔俯瞰大地的冲动。 能在东荒呆上五年,凰羽的耐性已经锻炼得极好。他压抑住了自己的念头,依然默默的伫立在山谷中欣赏着那只身姿越来越轻盈的小鸟。 蹦哒一阵后,唐淼落在了泉眼旁。 清凉的泉水浇在她脸上,舒服得她做了个深呼吸。第一缕阳光投射在山谷里。唐淼喝够了水,笑盈盈的拨弄着泉水,目光望向身旁的山壁打起了小算盘。昨天引出来的泉眼太小了。自己用手提水浇树,累得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要是山壁上有道瀑布,直接灌溉省力多了。 她贼贼的看了眼凤凰木,如果凰羽看到有瀑布从山壁上喷出来,他会是什么表情? 这么想着,她像被催眠了似的抬起手在额间一点,指向对面的山壁。数十道青色光点自指间飞出,笔直的打在岩石上。 轰隆一声,岩石缝里喷射出无数道水流,形成大大小小的飞瀑落下。白色的水花在岩石上跳跃,溅开蓬蓬水雾。阳光下一弯又弯的彩虹慢慢浮现,绚烂无比。 唐淼张大了嘴巴,摸着脑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到了。水流瞬息间便到,眼前白练闪动,一股水流迎面朝她扑来。唐淼吓得大叫一声,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奔流而下的水喷溅在凤凰木上,其中一股却在唐淼头顶停滞。远远望去,她就像顶了只透明的锅盖。 “白痴!”凰羽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 唐淼心头大恨,不服气地抬头瞪向凤凰木。灵力不知不觉间散开,哗啦一声,头顶的水崩溃的落下,顿时将她浇了个透。 “哈哈!你说你......你居然是个能驭水的仙!”凰羽一个没忍住,笑声毫无掩饰的响起。凤凰木的树叶稀里哗啦地乱抖。 唐淼狼狈的跺了跺脚,哇哇叫着扑过去,轮起王八拳一阵好打。 凤凰木剧烈的颤抖着,凰羽大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哎,树皮厚着呢,小心手疼!” 唐淼不解恨,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变回来!省得我仰头看你脖子都酸了!” 凰羽迟疑了下,轻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幻出人身来。” 唐淼吓了一跳:“啊?为什么?” 老半天凰羽才开口说道:“我的元神受了损。没恢复前,不能变成人身。” 元神受损?唐淼这才发现凤凰木虽然恢复了绿意,树上的花一朵也没有了。她又是着急又是难过。唐淼忍不住想起凰羽在月光下回眸的绝美面容,鼻子禁不住发酸。她企盼地问道:“是水还不够吗?我再多引些水来行不行?” 山谷中灵气荡漾。山壁上挂着数十道瀑布,清澈的水流向山谷在凤凰木四周聚集成潭。岩石间的青草疯狂的吸水生长,山谷里的灌木抽发了绿叶。 “丫头,看看你引出的水多么有用!有了水,这座石峰很快就会变绿了。”凰羽悠然转开了话题。 唐淼埋着头,手指无意识的在树身上画拉:“你什么时候才会恢复?” “水能解渴,但只有异兽的元灵才能助我恢复元神。我现在没办法去荒原,在这里吸纳日月精华,有个十年八年就好了。别担心。” 头顶的绿叶如伞盖,凤凰木叶散发着清香,被挡在外面的阳光将绿叶映得半透明。多么美丽的凤凰木,唐淼胸腔里蔓延着股酸酸的感觉。先是莫名其妙的头痛晕厥,等她一觉睡醒,灵力大增,而凰羽却幻出了本相,元神受损。唐淼不傻,她没问凰羽,但她知道,一定有关系的。 要等十年八年后她才能再看到凰羽了吗?唐淼心里又一阵酸痛袭来。既然他是棵只能被困在这里的树,能帮到他的人就只有自己了。唐淼脑袋里冒出沙角蛇狰狞的身影,丑陋的三角蛇头,她哆嗦了下。异兽的元灵就是凰羽从沙角蛇脑袋里取出来的白色珠子?她轻声问道:“凰羽,你现在不能动。如果我想吃蛇肉,我该怎么办?” 凰羽呵呵笑道:“你能引出水来证明你的灵力修为不错。你试着凝水为刀,一刀砍了它的蛇头不就结了?” 凝水为刀?唐淼想着这句话,手掌招起极自然的捏了个法诀。旁边水潭里的水飞出一股在空中凝结成了一把晶莹的刀。 “我怎么做到的?”唐淼百思不得其解。 凰羽想起她识海中被自己打散灵魄的女子,暗暗叹了口气。那个女子拥有驭水之灵,灵力修为入不了上仙的品,杀沙角蛇却不费吹灰之力的。 “十载碧海飞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那个女子幽怨的歌声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她的怨念如此强盛,被打散了灵魄依然不肯湮没。等她十载飞仙回来的故人会是谁?仙界灵力高深的上仙浩如星辰,凰羽隐约觉得自己灭了她最后一魄没准儿会引出什么祸事来。但她不该起意夺占唐淼的识海,不该想把她的身体占为已有。凰羽心里又涌出怒意,时光回转,他还是会打散她的灵魄。 只是她最后一魄与全身灵力是用锁魂丹镇在唐淼体内的。是谁动用了东极地的皇族秘药锁魂丹呢?东荒之地这么大,唐淼凑巧就落在了他所在的石峰上。更巧的是,她有驭水之灵,正是自己最需要的。又是谁设计了她?送她来是在帮他还是另有目的? “凰羽,很奇怪呢。我好象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似的。但是我认真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唐淼的手指轻轻划动,水凝结成的刀在空中轻盈的飞舞。随着她的手指方向飞快的砍下一角山岩,又听话的回到她手边。 凰羽回过神笑了笑道:“心念所至罢了。你不用去想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想着你要做什么就行了。” 唐淼嘀咕道:“反正我也想不出来。” 她真的敢为了他驾云去东荒杀沙角蛇吗?想到她害怕的蹲在云上的模样,凰羽又有些不忍。 “凰羽,我会驾云了,我去玩会儿。不陪你啦!”唐淼拍拍树身,意念动处,将那顶晶莹的刀收进了袖子里。 她现在就要去?凰羽没有说破,打了个呵欠道:“太阳升起来了,我睡会儿。” 凤凰花开 “我是一只小小小鸟,我要飞呀飞得更高——”唐淼离地三尺,哼着小曲儿悠哉游哉逛风景似的飘离山谷。 阳光逐渐炽热,幸好云朵载她飞行时掠起了风。唐淼的鬓发被风吹起,她拔下簪子重新把头发挽成髻,牢牢的固定住。她突然想起,这支簪子是同学去丽江玩给她带回来的纪念品。黄色的石头排列成花被五彩丝线缠在木柄上,民族味道十足。 她看看自己脚下的云朵,看看了身上飘飞的浅黄色衫裙,一时间百味杂陈。才几天呢,仿佛和那个世界已隔了一座太平洋的距离。 转眼间,她已经飘到了石峰底部。从高处望下,荒原上布满了白色的沙地,褐黄色的土丘还有的青灰色的石山。颤粟感从唐淼心底深处滋长,她深呼吸又深呼吸,哭丧着脸想,腿还是发软,头还是晕啊! 她迟疑的站在石峰边上,拳头攥得死紧。想着万丈虚空,她的心仿佛现在就要从嘴巴里飞出去。 不去可以,但凰羽怎么办?她难道忍心看让他风吹日晒个十年八年才能幻出人身来? 在她头顶的高空,一片白云藏住了凰羽的身影。他默默的注视着迟疑的唐淼,眼神复杂莫名。 她已经是仙界的一员,她不能连驾云飞行都不敢。至少,有事情发生时,她总该学会怎么逃跑。这是凰羽撒谎骗她的初衷。然而真正等到唐淼跑到石峰底部时,他却意识到,无论如何,她想去荒原杀沙角蛇,肯自己独自驾云飞行,都是为了他。她不是为了自己能吃到蛇肉,她要为他去取沙角蛇的元灵。 心跳悄然加快,凰羽嘴角一弯,笑了。心思再无凝滞,一片霁月风清。逼她学会驾云飞行的方法有很多种,他偏偏用元神受损当借口。在他心底深处,在他自己也没看清楚之前,他已经很想知道一个答案,而且顺溜的说了出来。 她究竟肯不肯为了他而勇敢的驾云飞行? 不管她是否踏出这一步,他都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凰羽轻轻叹了口气,绿眸闪过狡黠的光。他还是要她学会驾云飞行。 唐淼站在岩石上,雪白的云朵漂浮在她身前。一平米大小的云朵比一尺见方的小云朵大多了。如果晕过去,大概会载倒在这朵云上。它会托着她平稳落在荒原上的。唐淼计算了半天位置。义无反顾的踏上云朵,蹲下身,缓慢的睡下。她摸不到实物,却知道身体被一股力量托起。 “拜托飞稳一点!直升直降,千万别斜着飞!”唐淼平躺在云上,闭上眼睛,双手环抱着自己。身下的云朵缓慢的朝东荒降落。 凰羽目瞪口呆。她以后就......躺着飞?有危险的时候,她也躺着逃?比蜗牛还慢呐!然而,心里却是又酸又软。她怕成这样,她还是让云朵飞向了荒原。 “你只能赢不能输。你不能让鬼面娶到樱柔公主。”苍老的声音在他脑中蓦然响起,像一根弓弦噌的拉开弹回,狠狠击在柔软的心上。失神间灵力骤散,凰羽嗖得从云端栽下。 他扑向躺在云朵上的唐淼,这一刻她离他是这么的近。凰羽甚至看清楚了她微颤的睫毛。仙界中人运用灵力像呼吸一般自然,只一个扭身,他从唐淼身边滑过,稳稳立在了云头。 绿色的眼眸渐渐变冷,他不能对这个小凡仙动心。凰羽转过身,化为一道紫影回了石峰。 她会不会有危险?不会。凰羽脑中仿佛有两个自己在对话。一个温情脉脉,一个冷酷无情。 他负手站在山谷里,看瀑布飞溅,聚流成潭。又想起唐淼被水浇透的狼狈模样。绿眸缓缓闭上,凰羽伸手点在额间。点点莹莹绿光飞散而出,落地生根发芽抽枝散叶,迅速的生成参天大树。蓬蓬绿色的灵气自树梢间升起,渐渐将整座石峰罩住。 山谷里树木最盛,将灸热的太阳遮挡在外。灵气聚而成云,蒙蒙细雨无声飞落。 凰羽站在树林中,绿眸幽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明明滋润与清凉让他的灵力迅速恢复,为什么心底仍有一簇火烧得他焦燥难忍?他盘膝坐在地上,深吸口气,凝聚心神。 闭着眼睛,唐淼能感觉到风掠过脸颊的速度。她拼命的告诉自己要稳住。然而石峰离荒原的高度,她曾经看到过的深渊印象如此深刻。她不想陷入这种想象,又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唐淼的下降速度越来越快,失重感越来越重。最终她没忍住双手乱挥尖叫出声。托着她的云朵是以灵力招聚而成,唐淼此时早就忘记自己已经成仙了,她不可自抑的想到了血肉飞溅,四肢断折,脑袋开花等等摔死的惨状。 自己吓自己最可怕。强大的心魔扼住了她的思想。失去对灵力的控制,云朵悄然散开。唐淼明显感到托着身体的那股力量没了。心从她张大的嘴里飞走,她惊惧的瞪大双眼看到上空的石峰变成了一块小石头。她甚至没有思维去想别的。 在唐淼看来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其实只有一瞬,眨眨眼皮的时间。她重重的落在个柔软的东西上。 扑面而来的紫红色从眼瞳中一闪而过,喉咙机械的又吐出几许尖叫后的残音。唐淼的手摸到了实物。 又没摔死呀!她低低呢喃了一句,头软软的偏到一侧。 一朵硕大无比的凤凰花稳稳飘落在荒原之上。花瓣重重叠叠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花苞,紧紧护着躺在花心的唐淼。 “多多,你看那是什么?!”不远处的石丘上飞速奔来两个人。 说话的是个白衫少女,脸上嵌着对冰蓝眸子,透出股机灵劲儿。她指着荒原上的花朵惊叹。 她旁边的少女双眸碧绿,腰肢不盈一握。一袭银色紧身衣下身材曲线毕露,妩媚妖饶。多多的目光却凝视着空中的石峰,下巴一摆:“笨笨,你看头顶的石峰。东荒之地的荒山上居然长出树来了。” 笨笨啊了声,眼瞪得溜圆:“东极地的鬼面公子已经离开了西地,听说羽公子的修炼之地选在北地,难不成在东荒?地上那个是什么东西?” 两人多年搭挡,心意相通。同时聚云掠飞,顷刻间便接近了紫色花朵。 多多摆手止住了笨笨,低声说道:“这个花苞有灵力波动。” 笨笨转过头刷的抽出了背上的剑,吸了吸鼻子,潇洒无比的朝东南方掷去。 东南方向白色的沙地翻涌,一条沙角蛇嘶嘶叫着昂首从地下跃出来,扭曲着身体躲避着飞剑。 多多嘿嘿笑了笑道:“遇到我了还不乖么?过来!”她手中扔出一条银色的长索,准确的套住了沙角蛇。 也不知道她手里的长索是什么制成,沙角蛇霎时软了身体。多多扬手一扯,那条沙角蛇箭一般直飞向凤凰花。 凤凰花的花瓣突然绽开,吐出一圈紫芒。还没触及到花瓣,沙角蛇闷声低吼,身体被削成了数段,蛇头痛苦的在地上扭动,扫起丈余高的沙尘。 “好厉害的法宝!”笨笨吐了吐舌头。 多多撞了她一下道:“你说这法宝会不会是那个羽公子的?” 笨笨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看上去真美。要是能收了它就好了。” 多多有些心动,抖动着手上的银色长索朝凤凰花卷去。紫芒再次耀花了二女的眼睛。“不好!”多多脸色大变,扔掉了银色长索。连声闷响之后,银色长索寸寸断裂。 第一卷 在东荒 第17——20章 疑虑重重 “我的索儿!”多多心疼的直跺脚,碧绿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泪光。 “都怪我,不该让你去收了它。”笨笨小心翼翼的看着多多,懊恼无比。 就在这时,唐淼醒了。紫红色的花攸地化为一道紫芒消失在唐淼胸口。毫不知情的唐淼揉了揉眼睛,突然看到一丈开外站着两个女子,骇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多多与笨笨同时开口问道:“那朵花是你的法宝?” 两人倨傲与不客气的语气带着敌意。唐淼警惕的看着她俩,手握紧了凝水而成的刀:“什么花?” 多多碧绿的眼眸闪了闪,唐淼头顶草草挽就的小髻儿与身上那件质朴的衫裙让她觉得眼前站了个土包子。身为西地太子殿下的贴身十二侍之一,西地九极天上的上仙们见了她们都要礼遇三分。眼前这个北地最低阶最荒芜的东荒之地冒出来的小丫头在她眼中无疑就是个村姑。多多眼皮一翻,居高临下的说道:“你的法宝毁了我的索儿,你把它赔给我,这事就算了!” 来自现代社会的大好青年最崇尚的是民主与自由。初到仙界的唐淼压根儿没有半分阶段观念。笨笨冰蓝眼瞳里射出来的冷淡和多多碧绿眼瞳里飘荡的傲气让她嗤之以鼻。凭什么看不起她呀?原本想好好说话的唐淼跟着翻了个白眼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她一低头,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沙角蛇的脑袋啊不就在她脚边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唐淼操起刀舞了舞,对准沙角蛇的脑袋一刀劈下。白色的元灵从沙角蛇的脑中滚落出来。她喜滋滋的拾起元灵擦了擦极宝贝的放进了怀中。 得了元灵的唐淼更没有和陌生人谈话的心思,想着凰羽她归心似箭。招了朵云,唐淼顾不得会不会再晕,就往石峰上飞去。 “喂!你给我站住!”见唐淼居然把她俩当空气,多多气得飞身而上,挡住了唐淼。 唐淼去路被挡,回头看时,另一个女子也站到了她身后。她还从来没在仙界打过架呢。虽然知道自己手里的刀能砍落一块石头,真要她提刀去砍人,唐淼还没有这个胆。她强作镇定道:“我不认识你们,我也不知道你刚才说的事是什么。再不让开,我不客气了!” 见识过法宝厉害的二女也不敢逼得紧了。唐淼握刀的手直打颤,根本不敢出手。三人立在空中僵持起来。 多多失了法宝,不甘心就这样放走唐淼。她朝笨笨使了个眼色,笨笨会意叉着腰说道:“那条蛇是我们捉来的。凭什么你要取走它的元灵?” 唐淼愣了愣。以一敌二她没把握,她想了想,恋恋不舍的把元灵取出来递过去道:“这样啊,还给你。我再去杀条蛇取就是了。” 见她示弱,笨笨胆气壮了。她并不接过元灵,继续挡在唐淼身前撇嘴说道:“交出你的法宝就放你走!” 唐淼这下明白了,她小心收好沙角蛇的元灵冷笑道:“敢情那条蛇不是你们杀的吧?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嘴里吐出的话又冷又硬,后背已怕的沁出冷汗来。她下意识的望向石峰,心头微黯。凰羽不能幻成人身,他怎么可能来救她呢? 趁笨笨引开唐淼的注意力,多多脚尖勾出,化成一条银色的尾巴从云朵中探出卷向唐淼。 唐淼胸口一热,凤凰花从胸口飞出绽放,一时间紫芒四射。 多多闷哼了声,从空中栽下。 “多多!”笨笨此时顾不得唐淼,飞身将多多抱在了怀里。 唐淼满头雾水的看着脚底下多出来的凤凰花,意外伤了人心里阵阵发虚。她提着刀直指石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向谁下命令,口齿不清的嚷道:“飞,飞上去!快!” 然而头顶传来了一个极冷的声音:“伤了我的人,走得了么?” 唐淼暗叫不好,以一敌二她已经心虚胆寒了。结果对方又来了一个帮手。她急得后背出汗,下意识的东瞟西瞄,忐忑不安的找逃跑路线。 西虞昊静静的站在空中。潜入北地后他已经脱了那身华丽的绣狻猊衣裳,换上了件黑金滚边丝袍。去了金冠,用了根同色丝带系住了长发。然而,唐淼眯缝着眼睛望过去的时候,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依然让她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唐淼不服气的把这种低人一头的感觉归结于位置的差异。一个仰望一个俯视,比气势当然她更吃亏。 气势比她足,比武力么......先别说人家灵力是否高深,至少人比她比啊! “殿下!多多的腿受伤了!她干的!她用法宝毁了多多的银丝索儿!”笨笨扶着受伤的多多愤愤的说道。 能毁掉多多银丝索儿的法宝?西虞昊的目光落在托着唐淼的凤凰花上。紫色的花瓣片片伸开。似乎感觉到了来人逼人的气势,花瓣边缘吐着尺许长的紫芒,像竖起了一圈锋利的刀片,将唐淼护在中心。 “灵力低下的仙居然拥有上仙的法宝,有点意思。把你的法宝赔给我的侍女,再自断一腿,我不杀你。”西虞昊淡淡的说道。 唐淼被他的话气得直哆嗦。随意打劫,随意伤人,仙界有没有政府管啊?那个长着冰蓝眼瞳的人叫他殿下?唐淼的小心肝不受控制的咚咚乱跳。完了完了,仙界是有政府的,她惹的是仙界大boss的衙内。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她站在花心,唯有眼前的紫红花朵让她心安。不用说,她也明白这是凰羽送她护身的法宝。她不是一个人来荒原,凰羽连法宝都替她准备好了。那双绿色的眼眸给了她勇气和信心。她死也不会把这朵花交给他们。 唐淼一只手紧握着刀,另一只手抚摸着花瓣。心里默念,带我逃啊! 风声乍起,凤凰花真的托着她转了个弯,闪电般往荒原深处飞去。 其实真正带她飞的是她心念所至引来的云。唐淼却以为是凤凰花的作用。她一屁股坐在花心擦着额头的冷汗喃喃念道:“凰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他要砍断我的脚,太可怕了!” 西虞昊压根没想到在他眼皮底下那个小老鼠般瑟缩的丫头居然有胆子开跑。他冷哼了声,双手成爪,暗金色的灵力劲气扑向远遁的紫影。 凤凰木所有花朵凝成的花叫凤紫花冠。凰羽把它送进唐淼胸口,这件护身法宝带着他的灵力,他不在时可以护住唐淼的心脉,保她魂魄不失。在仙界,只要魂魄不失,就能找到重聚肉身的办法。然而唐淼的灵力根本不能把凤紫花冠的法力发挥到极致。遇上西虞昊的十二侍,遇上沙角蛇这种低等异兽尚显得强大。遇到西地太子殿下,未来的西地天尊,就没辙了。 四周的空气渐渐的凝滞,西虞昊的灵力结成一个旋涡将凤紫花冠困住。 巨大的压力让凤紫花冠越缩越小,最后凝成指甲盖大小的花朵隐没在唐淼胸口,牢牢护住唐淼的心脉。 凤紫花冠的消失让唐淼傻了眼。她的身体骤然被灵力旋涡卷得飞了起来,手里的刀脱手飞出。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天旋地转中唐淼呼吸艰难。 淡淡的紫光从她胸口透出抵御着压力。如果没有凤紫花冠相护,唐淼早就被西虞昊的灵力压成齑粉了。纵是如此,在旋涡中飞转的唐淼双目紧闭,鼻血长流,脸色晦暗如金纸。 “青波刃!”唐淼脱手扔出的刀落在西虞昊手中。墨黑的眼瞳收缩如针,灵力收回的同时,身影如箭般射向从空中坠落的唐淼。 凤紫花冠是凤凰木花朵所凝。石峰上强摄心神修炼的凰羽在凤紫花冠托住唐淼的同时睁开了双眼。沙角蛇的试探,多多的银丝索儿,以及后来的袭击他都清晰的感觉到了。有凤紫花冠的保护,这些小小的攻击不仅伤不了唐淼,敌人还会被花冠的灵力所伤。 他答应过会保护她。然而,她更需要学会如何在仙界生存,如何保护好自己。凰羽没有动。 然而西虞昊出手的瞬间,凰羽化为了一道虚影。灵力化为数道绿色藤蔓自石峰上倾泻而下。他准确的找到了唐淼的所在,绿眸深处只有灵力旋涡中打转的那道浅黄色身影。凰羽脑袋嗡嗡作响,强压在心底深处的焦灼烧得他五脏俱焚。 自天而降的绿色藤蔓像张开的网先于西虞昊一步将唐淼网在中心。西虞昊拿起唐淼的青波刃迎头斩下。青波刃刀芒暴涨,藤蔓断裂落下。 余下的藤蔓迅缩收缩,在半空中织成一道绿色的平台。 西虞昊戾气四散,黑眸凝出刀锋般的寒芒冷冷喝道:“来者何人?” 平台之上凰羽蹲下身,手掌按压在唐淼胸口,掌心之下紫芒大盛,如呼吸般一闪一灭。唐淼的脸色由金纸转为苍白。凰羽松了口气抱起唐淼冷冷说道:“拥有西地的狻猊王气,西地太子西虞昊?” 能认出他的灵力,至少也是上仙品阶了。西虞昊弹了弹青波刃,刀身泛起一圈圈水波似的青芒。他目无表情的说道:“东极地的鬼面公子已经起程,羽公子眼下关心的该是自己的前程。” 凰羽恍若未闻,抱起唐淼往石峰飞去。 转瞬间西虞昊拦住了他:“站住。放下她!” 凰羽面色一寒,声音冷洌如像寒冬的冰溪:“殿下坚持要她的命?” 西虞昊愣了愣,凰羽讥讽的说道:“殿下不想她死就让开。” 一只织金袋抛向凰羽,西虞昊强压着心里的冲动道:“给她服下。七日后,我会上石峰拜访。” 他头也未回的降下云头,对笨笨和多多说道:“走。” 跟着板着脸的太子殿下找了座相邻的石峰落下。笨笨眼珠一转聪明的决定避开太子殿下的怒气。她吸了吸鼻子,嗅到石峰上异兽的味道嘿嘿笑道:“我去打猎,殿下稍候。”她一溜烟跑出老远才拍着胸口嘀咕道,“惹麻烦了,惹大麻烦了。咋就偏偏伤了她呢?和冰玉姑娘明明不像嘛!” 留下多多独自对着西虞昊的黑脸,她也看出了端倪。忍着脚伤小心地问道:“既然那姑娘能使青波刃,殿下为何还要放他们走?” 西虞昊温柔的抚摸着青波刃的刀身,圈圈漾开的水波纹像他的燥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良久他才轻声说道:“羽公子身具木系灵力,治伤我不如他。她伤了你,我下手未免重了点。” 说到这里,他眉心微蹙,懊恼与心痛同时袭来。墨夜的眼幽幽望向那座透出绿意的石峰,心底的疑问像洪水猛兽奔腾袭来。他恨不得立时飞上那座石峰揪起唐淼发问,又害怕得到的答案让他最后的希望消失。 得知珑冰玉飞仙之日魂飞魄散化为飞灰的时候,十二侍中的小蛇多多与玉犬笨笨就赶去了北地。待到两日后西虞昊出地宫奔向北地时,两人探得的唯一消息是珑冰玉的确化为了飞灰。但是探查消息最拿手的多多和笨笨仍然查到了一个消息。当日为珑冰玉打开的仙门没接到她,却从渡仙桥上接来了一个小凡仙。而且被发配到了东荒之地。 对于急切想知道珑冰玉所有情况的西虞昊来说,一丝线索他都不愿放弃。他实在很想看看,那个比珑冰玉仙缘深厚的小凡仙是什么样子。她为何没有经过九天雷引渡劫,却踏上了专为珑冰玉准备的渡仙桥。 西地十二侍全部出动。先行一步的西虞昊找到多多和笨笨后,径直来了东荒。这才发生了今天的事情。 滴血封印 “为何你会使青波刃?”西虞昊喃喃说道。 春日,天河解冻。他带着西地的礼物乘云舟往北地银霜城议亲。 雪一样的水花,晶莹如冰,突然就调皮的溅上了云舟,泼得他一身都是。怒气与诧异还未来得及消退,天河青波之中冒出张灵秀逼人的脸。她手足无措的望着他,声音细得像蚊子:“我送你礼物给你赔礼好不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消散了怒气,掀袍蹲在船舷边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北地掌管天河的司水灵君珑冰玉。”她眨巴着眼睛,掌心托了朵水花,游着条玉色的小鱼。 那张脸灵秀得不染尘埃,玉色的小鱼在她手心的水花里摆动着尾巴,划动起浅浅的水波。西虞昊脑中跳出了一句话,美人如玉。他禁不住赞了声:“真美!” 她惊喜的笑了,用一柄青色的刀在水面上柔柔划下。漫天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水面跃起一朵朵水花带着阳光的七彩绚烂,整整齐齐的在船舷边绽放。每一朵水花里面都游动着一条玉色的小鱼。西虞昊只知道他在那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舔了舔唇,带着孩子般的天真用比水波更柔美的声音问道:“我送这么多漂亮的小鱼给你,你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他朗声大笑。 失神中青波刃划破了西虞昊的手指,一滴血落在刀身上,荡起圈圈涟漪。胸口的痛楚随之泛开。在极夜海下苦侯一百天。每一夜难以成眠,每一天都为身在凡界修炼的她担忧。一百天的煎熬他等来了什么?等到的是她魂飞魄散化成飞灰的消息。化为飞灰了么?为什么和她同时飞仙的小凡仙居然会使她的青波刃? 是北地不愿让她和公主姬莹争宠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他们改变了她的容貌?他们用法力清除了她的记忆?她容貌已变,她已认不得他。可是她却会使这把青波刃。 戾气染透了黑色的双瞳,就像今夜,东荒的明月没有升起,繁星点缀的星空虽然灿烂,却堆积着晦暗的云层。西虞昊将青波刃纳于怀中,吩咐道:“我要上石峰。你们俩留下。多多腿受了伤,石峰上有异兽,笨笨你留心一些。” “殿下,我的伤不碍事。让笨笨跟你去可好?她鼻子挺灵的,石峰上有异样的话她能闻到。”多多赶紧说道。 西虞昊狠狠瞪了她俩一眼道:“想夺人法宝胡乱出手,回宫再治你们的罪!好好呆着!” 他离开后,笨笨眉眼都愁得挤在了一起,连声说道:“完了完了,殿下爱屋及乌,迁怒咱俩了!怎么办?” 多多若无其事的拍拍她的头道:“笨狗!明明不是冰玉姑娘,却能使她的青波刃。她和冰玉姑娘同时飞仙,没准儿是她害死了冰玉姑娘也说不准。若真是那样,就等着殿下把她撕成碎块吧!咱俩还立功了呢。北地引仙殿那两老头儿绝对有古怪!” “为什么?” 多多哼了声道:“本姑娘身材如何?” 笨笨嘿嘿笑道:“有谁比得上多多姐的小蛇腰!” 多多得意的说道:“这就是了。哪有男仙不多瞟本姑娘几眼的。引仙殿那两老头儿被本姑娘一引诱吧,老脸都红了。但是他们一眼都没敢瞧本姑娘。这不是心虚是什么?你没嗅到?” 笨笨连连点头,兴奋的说道:“对哦,我就闻到有股子不对劲的味道。特别是问及当日那个小凡仙在哪儿的时候,银松身上冒出好大股汗味!差点熏死我了!” 两位侍女讨论分析的时候,西虞昊已接近了凰羽所在的石峰。 淡淡的灵力波动从石峰上传来。凰羽布下了结界。闯进去吧,万一他正在给唐淼治伤的紧要关头,会不会害了她?不去吧,他被心里的疑问挠得不安。 自己的灵力他清楚。那个小凡仙如果不靠着凤紫花冠,早死了。她要是死了,他连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西虞昊石峰外徘徊到半夜,长叹一声郁闷无比的折返。 今晚无月。漫天繁星或高或低,或远或近的嵌在深蓝的天穹上。银白色的星芒此起彼伏。悬浮在空中的石峰像嵌着一枚枚宝石,散发出东荒之地独有的神秘之美。 石峰已经大变样了,基本上看不见□的岩石。青草密密匝匝的铺满了每一道缝隙。山间树木仿佛已在此生长了千百年。唐淼引出来的瀑布在她受伤的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树木与青草凝结的灵气,在这个无月的寒冷夜晚无声飘落着绵绵细雨。 凰羽也没有想到。东荒五年的修炼,他原本灵力耗费只有不到三成,却在今日完全恢复了。突破瓶颈的瞬间却是他飞下石峰的霎那。提升到极致的速度,倾尽全力的灵力爆发,不过是为了抢在西虞吴之前挡在她身前,却突破了瓶颈。 在他决定和她保持距离冷静相处的时候,她以另一种方式催毁了他的冷静。 都说草木无情么?凰羽讥讽的笑了笑。 他懒得再想,挥了挥袍袖,四周的树木亮了。 树身银白,淡青色的树叶闪动着莹光。水波反射,三丈内亮如白昼。凰羽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他仰起脸望向星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圈圈绿色的莹光从他身上散发开,四周的树枝上伸出无数根绿色的藤蔓,汇集交织成台。 凤紫花冠包裹着唐淼飘落在平台之上,紫芒大作。 像是有只手伸进了天幕,搅乱了群星。星芒如雨纷纷落下。 昏迷中唐淼看到星星在不停的旋转。每颗星星都是个银色的旋涡,天穹扭曲,而她陷在其中停不下来。 她好象又回到了课堂上。老师正在神侃:“凡高受印象派画家影响,对黄色与蓝色特别偏爱。耀眼的黄,明亮的蓝。他如果没有因精神病而引发的幻觉,我们可以这样说,世界上就少了疯狂之作。我个人认为他是有纵火倾向的。《向日葵》在燃烧,《金黄色的庄稼与柏树》也是在放火。而他的油画《星月夜》是凡高神智清醒时画下的。他清醒的记录下他在星空夜晚的幻觉。星星是黄色的漩涡,把整个深蓝的天穹带动着扭曲起来。疯是疯了点,却能把人吸引去。这就是个人情感在画作中体现出来的感染力。” “老师,不少学画学音乐的人在恍惚境界中的创作灵感异于平时。所以很多画家与音乐家都爱酗酒。是否他们是在借助麻醉与不清醒以达到产生和凡高同类的幻觉?嗯,寻找灵感?” “有可能。” “老师,我的意思是,昨晚上我酗酒其实是在找毕业设计的灵感。说实在的,我往墙上砸墨水瓶绝对不是对学校不满,不爱护公物。我那会灵感来了,一时半会儿没找到画笔颜料,急的抓起墨水瓶就想画来着。方法不对可以批评,学习态度还算端正。您老是不是给书记再说说?” “哈哈!”上课的同学拍桌子大笑。 “下课!” 嬉皮笑脸和老师说话的男生回头对唐淼挤了下眼睛,摊开了手:“我当众承认错误了。愿赌服输!” 唐淼狠狠的瞪着他,不情愿的把一张百元钞票拍在他手心里。她磨着牙肉疼,决定把损失降到最低:“我要吃两对,辣,鸡,翅!” 唐淼的喃喃自语惊动了凰羽。挥手间凤紫花冠化为指甲大小的花朵没入唐淼胸口。他抱起唐淼,耐心的问道:“你说什么?” 唐淼无意识的重复:“我要吃两对鸡翅!” “没出息!”凰羽斥了句,端着一只石碗凑到了她嘴边:“张嘴。” 草木清香从碗中溢出,唐淼无意识的张开了嘴,贪婪的咽下。 “还知道这是好东西?”凰羽哼了声,松了口气。有了西虞昊递来的丸药,喝了凤凰神木的木之精华,用不了七天她的伤就会全愈。 “你可知道,我被人算计了。在你出现在石峰上时,我就落入骰中。”树身发出来的莹光照在凰羽如明月般皎洁的脸上。细眉长目璀璨绿眸的妖饶美丽变得冷峻严肃。他盘膝坐着,唐淼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原本是一副温馨宁美的画面,却因他话染上了些许清冷。 “我需要水恢复灵力。期限的最后三个月,眼见我无力完成时,你恰巧就来了。惊喜之下,我根本顾不得你是何来历,也没有时间去查探。我只能借用你的灵力。明知你来的蹊跷,我也只能认了。原来我打散的那一魄竟和西地太子殿下有莫大的干系。” 从石峰上飞下荒原时,他已经瞧出了端倪。藤蔓笼住唐淼之前,西虞昊已经收回了灵力。他不仅改变了主意不杀她,还好心送丸药给她治伤。 他眼前又沧现出西虞昊手握那把刀的模样。他紧张她的伤势,紧张她的生死。 凰羽心里清楚,唐淼的驭水灵力是她识海中那个灵魄所拥有的。西虞昊认出了那把水波凝成的刀。他在意紧张的是那个女子。那个被他打散了最后一魄的女子。 “白痴!麻烦精!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凰羽恨恨的骂道,烦躁的扯开了唐淼的衣襟。 玲珑锁骨下凤紫花冠印在唐淼胸口,吐着紫色光芒。凰羽的手指围绕着花朵轻轻的划动。凤紫花冠是凤凰神木生命的精华,他应该收回来才是。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就应该留在她晶莹的肌肤上呢? 五脏六腑被天火烧灼般的感觉又来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凰羽自语道:“留给你,你也保不住。笨!”指尖挤出一滴血滴落在上面,紫芒暴盛后,沉寂暗淡。晶莹的肌肤上只留下淡淡的紫色印记。再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绿眸透出股算计成功后的狡黠。凰羽迟疑了下,低下头轻轻吻在那个印记上。滚烫的唇触及冰滑的肌肤舒服得让他身体一震。良久,他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笑了笑道:“小凡仙,你会来找我解开这道封印吗?” “西虞昊出现在东荒之地。若我估计不错,北地的上仙们马上就能知道。明天东荒之地会很热闹。”凰羽站起身,长叹一声。指间拈着片绿叶弹开,绿光闪过化为只翠绿的鸟儿。“通知使臣明天来东荒之地。” 翠鸟轻鸣围着他盘旋一周,拍打着翅膀飞走。 大戏开幕 北地九重仙境最低一重天,最荒芜的东荒之地突然热闹了起来。 仙界众仙平日里除了修炼日子过得闲散无比。百日前西地太子爱上北地司水灵君一事像是往白汤里撒了把辣椒面,刺激得众仙们热血沸腾。 珑冰玉历劫十世飞仙却飞灰烟灭。惊悚吧? 西地太子殿下从极夜海下被放出来后闻讯直奔北地。言情吧? 西虞昊的随身十二侍只出动了小蛇多多和玉犬笨笨,就把北地引仙殿两位殿司折磨得有气无力。可怕吧? 昨日东荒之地有两道灵力相斗,刺激吧? 东荒之地有座石峰长出了森林,诡异吧? 西地,北地,东极地使臣今日启程赶往东荒之地,热闹吧? 消息传遍北地仙境,在仙庭洞府修炼得无聊闲得发慌的仙们岂肯放过这等年度大戏。 早起天空晴朗得还不见一丝儿云彩,午时太阳最烈的时候,不断的有云朵汇集而来。高高低低的云朵上站着形形□的仙,将烈日生生遮了半边去。 未时初牌,又有三拨浩浩荡荡的人马开到。旌旗飘扬,金甲卫士排列齐整。用了仙庭专用的聚云牌,踏在一片厚重卷积云上飘来。又生生将另外一半边天占了去。 乌云罩顶,嗡嗡的议论声此起伏彼,空中就像飞着大群蝗虫。 西地使臣玄玦上仙礼貌的揖首招呼:“流月上仙请了!” 北地使臣流月上仙也礼貌的揖首回礼:“客气客气!” 西地和北地联姻,两家使臣碰到一处自然要拉拉家常。自然冷落了东极地使臣。灵须上仙也没心思计较,目光死死盯着那座绿意盎然的石峰,几乎老泪纵横。他匆匆朝正在眉来眼去的两地使臣拱了拱手道:“两位上仙慢慢叙旧,灵须这就迎我家公子去了。” 流月上仙老脸微热,暗骂自己差点误了正事。他从怀里取出金帖,急声叫住了灵须:“上仙留步!羽公子修炼期满乃大喜之事。正巧西地太子殿下也来了北地。天尊在银霜城设宴相请,嘱咐下仙务必请羽公子赴宴后再回转东极地。” 灵须上仙接过金帖笑道:“灵须代公子先行谢过。二位上仙,银霜城再见。”他带着东极地的人马直飞石峰。 流月上仙转身笑道:“玄玦上仙,咱们这就迎太子殿下去吧!” 此时,另一拨人马风驰电掣般挡住了去路。玄玦上仙正要发作,却见流月上仙满脸堆笑飞至马车前。玄玦定睛一看,驾车的是两匹通体不见一根杂毛的白龙马,堪比天尊御驾亲临。他倒吸一口凉气,悄悄招来一名下仙低声说道:“胡糊,赶紧去通知殿下。暮离星君来了。请殿下务必隐忍!” 玄玦上仙握紧了拳头,像是患了牙痛。最后二字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当初两地天尊和稀泥休战。谁不知道北地天尊的亲侄子,星君暮离一直窝着口气想找西地太子殿下的晦气。 银色丝帘悄然翻卷,暮离星君懒洋洋的倚在锦枕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流月上仙。 虽说两地仍然议了亲。西地太子殿下同意娶公主,但当时的条件是他同时也娶珑冰玉。现如今珑冰玉化为飞灰了,西虞昊会不会再次毁亲?流月上仙心里苦得跟什么似的,堆着笑脸赔着小心。生怕暮离星君见了西虞昊发飙,一时嘴臭坏了两地联姻的大事。 暮离手中拿着柄巴掌大的冰骨玉孔雀翎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没扇出风来,倒把流月上仙的汗扇了出来。见流月上仙不停的擦汗,暮离剑眉微扬,倾身往前挪了挪,小扇儿在流月上仙眼前晃晃,笑嘻嘻的说道:“本星君......是来瞧热闹的。” 流月上仙情不自禁的耷拉下肩来,松了口气。 “不过......”暮离星眸微闪,停住了。 流月上仙心头一紧,眼巴巴的望着他。 暮离扑哧一笑。红唇微展,笑容如破云而出的骄阳:“不过,西虞昊若再敢毁亲,本星君就让他化为飞灰和那珑冰玉做对苦命鸳鸯去!” 流月上仙彻底放了心,忍不住愁苦的说道:“星君何苦折腾流月这把老骨头呢?” 暮离望定前方飘浮的石峰小扇儿悠悠摇着。流月上仙见他似还有话说,只等得着急,又不敢相催,就怕节骨儿眼上这小魔头惹出祸事来。隔了良久,暮离才漫不经心的说:“我喜欢。” 流月上仙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刻板的转过身,憋着气带着手下直奔西虞昊落脚的石峰。 暮离冲身后招了招手。一身着武士服的精干少女飞临车前。暮离摇晃着小扇儿笑道:“荳子,去办本君交待你的事。机灵点。” “星君放心。”荳子甜甜笑着应了,驾云飞走。 暮离懒洋洋的靠回锦枕,取过琉璃盏悠闲的饮着琼华火酒。目光凝注在流月上仙和玄玦上仙去的石峰,喃喃开口:“西虞昊啊西虞昊,若非本君今日有事,否则早动手替姬莹揍你一顿了!” 和她不熟 两地使臣见了西虞昊文绉绉的说了半天。 西虞昊默不作声的听着,目光却望着凰羽所在的石峰不语。 西虞昊的十二侍随着玄玦上仙一起齐齐赶到。多多的脚伤已经全愈,她和笨笨侍立在西虞昊身后。对其他侍卫挤眉弄眼的询问视而不见。当北地使团面,也不好说。急得一众侍卫直用眼剜她俩。 流月上仙终于说完一堆外交必备的问侯语,这才礼貌的递过金帖道:“殿下,天尊在银霜城设宴。” 西虞昊淡淡说道:“七日后,我必到。” 玄玦上仙嘶嘶的吸着凉气,牙真的疼起来。北地天尊请吃饭,让一地天尊等他七日?他若是西地天尊,他也有冲动想聚天火焚了西虞昊。 流月上仙这会儿倒也镇定。他默默安慰自己,对一个伤心的多情太子不必太苛求。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让太子殿下赶紧离开东荒之地,别撞上暮离小魔君。听说散仙们等看戏的无聊过程中,已设下了赌局。更有公主的倾慕者不仅支持暮离星君打头阵,并且准备落井下石,打算让西虞昊尝尝北地仙们的各色法宝。 自己委屈点又有什么关系?流月上仙堆了满脸笑容和颜悦色的询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在东荒还有何要事?有能用得上老朽的,不妨直言。” 西虞昊自然不方便说,他怀疑北地在珑冰玉升仙一事上动了手脚。万一北地来个斩草除根,灭了那个小凡仙,他就连最后的线索也没了。西虞昊当即转移开话题:“听说东极地的羽公子修炼已成,我瞧着东极地的使臣上石峰去迎他了。” “正因为羽公子修炼已成,北地与东极地协议完结。所以天尊也请了羽公子去银霜城赴宴。太子殿下,来者是客,天尊金帖已下,断无让羽公子等侯七日之理。望殿□谅。”流月上仙赔着小心说道。 才一晚就要随凰羽启程去银霜城,她的伤好了吗?西虞昊的目光在随行而来的鎏金步辇上打了个转,没有言声。 这边玄玦上仙和流月上仙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西虞昊坚持要在东荒之地停留七日。 “既然天尊还请了羽公子,我便随他一起去银霜城好了。把步辇送给羽公子。”西虞昊干脆的说道。 把特意为他准备的步辇让给东极地的羽公子坐?流月上仙一愣,生怕他反悔不去银霜城,赶紧遣了人抬着步辇前去。队伍同时开拔。在流月上仙的叮嘱下,特意绕开了暮离的马车。 等了片刻,石峰上空飘过一片卷积云。东极地的使臣们簇拥着凰羽驾云飞来。三位使臣又一阵寒喧后,便要起行。 “等等。”西虞昊沉声喝道。步辇居然是空的。锐利的视线从东极地诸人身上掠过。五六个仙的迎接使团,空落落的立在半空中。别说藏一个大活人,藏只鸟也躲不过他的眼睛。他盯着凰羽寒声问道,“她的伤不可能好这么快,她在哪里?” 凰羽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太子殿下问的可是昨日的那位小凡仙?凰羽曾看过她的白玉玦,上面写的是北地凡仙。既然是北地的仙,太子殿下该向北地讨人才对。东极地使团中人皆在卷云之上,断无他人。” 西虞昊盯着凰羽,觉得他装无辜的模样可恶之极。那丫头身怀他的法宝,又被他急着救回石峰,他和她的关系匪浅,他却推说不知道!西虞昊脸色一沉,转头对身后的十二侍说道:“难得出趟远门,你们去石峰上逛逛吧。东荒之地的石峰长出了树,端的是番奇景。瞧仔细一点!” 多多和笨笨心知要糟,顾不得向别的侍卫解释,领着人朝直飞石峰而去。 凰羽悠悠然看着他,眼底笑容更深:“结界已经撤了,石峰上异兽早除,殿下的十二待可随意游览。特别是那六道流云飞瀑,这会儿应该挂满了彩虹!别错过了!”说着他微眯了眯眼睛,皱眉道,“东荒夏天真够热的。” 灵须上仙眼睛微红,低声说道:“公子受苦了!”使团中早有人撑起羽盖挡在了凰羽头顶。 凰羽露出惬意的笑容,朝流月上仙拱手说道:“凰羽归返之前也想拜谢天尊。上仙如有事在身,不必相陪。东极地使团这就启程去银霜城。” 流月上仙第一次见到东极地前来修炼的羽公子,顿时被凰羽如霁月般的美貌和清华气度折服,心里迅速把西虞昊与凰羽分了个高下。他恢复了上仙的风度,礼貌的回礼道:“羽公子请先行一步。一路驿地皆有仙侍迎侯。” 西虞昊被凰羽的装模作样气得想发飙。他有太多疑问没问,他绝不会让那个小凡仙消失。他冷笑一声拦住凰羽,咬牙切齿低声说道:“使臣未到,结界未撤,你不可能出东荒之地。她有伤在身,你更不可能把她送到东荒它处藏匿。你若不说,我一把火烧了这座山。” 凰羽玩味地看着西虞昊眼中的怒火,绿眸中笑意越来越重,薄唇微动,扑哧笑出声来:“殿下原来不是让侍卫去欣赏风景的,是瞧着长满树的石峰碍眼啊?想烧便烧呗。这里是北地,凰羽做不得主。”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流月上仙那个气啊,暗骂自己看走了眼。东极地的这位羽公子看似清雅,心真够毒的。闲闲一句话就把火引燃了。自己身为北地仙庭的上仙,在四周看热闹的北地散仙面前,他岂敢不维护自家领地?若真的放任西虞昊烧山,北地颜面何存?眼见西虞昊浑身的戾气便要发作,为难死他了! 西虞昊微垂下眼眸,再睁开时,目光锐利的扫向空中看热闹的散仙们。如果凰羽没把她藏在石峰上,那么极可能是今日趁乱让人带走。他一直盯着石峰,只有使团前来时才移开过目光,他笃定那丫头还没有出东荒之地。 东极地的羽公子么,他记住他了。他想到了来西地修炼的那个鬼面公子。东极地能派出来修炼的仙个个都难缠。这二人已成生死局,由他们内斗去吧。西虞昊心思转了转,当面说瞎话谁不会? 他转头对流月上仙拱手说道:“上仙莫恼。我昨儿进东荒时不慎将送与公主的礼物遗失,恰被一名北地小凡仙拾走,这才心急寻人。她受了伤,羽公子好心为其医治。现在羽公子不知其行踪,想必还未离开东荒之地。烦请上仙相助寻找。” 可怜的流月上仙今日一惊一乍来回折腾,总算又松了口气。送给公主的礼物被名小凡仙捡走,是该追回来。他暗想,寻个受了伤的小凡仙比阻止太子殿下放火烧山容易多了。更何况,这是在东荒之地。 流月上仙笑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既然是北地凡仙,定能找到她。” 西虞昊冷冷说道:“她还在东荒之地。” 流月上仙能说什么?赶紧传令找人。数个金甲卫士化为金光无数飞向东荒各处。 使团的卷积层云上,撑起了羽盖,摆出椅子,端来茶水。摆出一副郊游看风景的架势。 西虞昊盯着凰羽依然悠闲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她还没醒吧?我一定会揪出她来。” 凰羽此时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信不信随你,我和她不太熟。” 不太熟?!西虞昊拳头骤然握紧。 凰羽冲西虞昊一笑:“凰羽身子骨弱,就不陪殿下找人了。” 第一卷 在东荒 第21——24章 离开东荒 西虞昊对凰羽恨得牙痒,运用灵力对石峰传音。眨眼工夫,十二侍便从石峰上飞来。西虞昊冷冷说道:“可有收获?” 胡糊咧开嘴憨憨的笑了。左手勾着条唐淼换下来的牛仔短裤,右手拎着唐淼的运动鞋。 凰羽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随即晒然一笑。天时地利人和,他西虞昊没一点优势可言。相信北地的仙们很乐意趁乱群殴西虞昊。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西虞昊对凰羽的镇定自若感到疑惑。他果断的下令:“笨笨,把她找出来!” “是,殿下!”笨笨脆生生应道。灵力波动,现出本相来。云端出现一只身长不到一尺,通体雪白,有着冰蓝眼睛的可爱狗狗。肉嘟嘟的小身体跑得飞快,四只小爪子聚着团棉花似的云,化为一道白线。 笨笨围着石峰飞了一圈后,又穿梭在看热闹的散仙之中。秀气的小鼻子不停的耸动,径直往使团旁边的一队人马奔去。 多多眼睛一亮嚷道:“殿下,笨笨闻到了。” 西虞昊转过身挑衅地看了凰羽一眼,瞬间飞离。 流月上仙和玄玦上仙紧随其后,暗骂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藏西虞昊要的人。待两人飞近一看那支队伍,同时作牙痛状,嘶嘶倒吸着凉气。 暮离星君华丽丽的车队正要离开。好不容易这个小魔君今天不惹事了,现在可好,西虞昊自己送上门去了。 东极地的使团休息看热闹,西地的使团队伍也没有散乱。两地使团的仙们都坐在羽盖下静待事情发展。 多多紧盯着凰羽。她就不信,笨笨已经闻到了那个丫头的味道,凰羽会没有反应。她扭了扭小蛇腰移到凰羽身边,笑着试探:“不知道我家殿下找到那小凡仙,羽公子可还会说与她不熟?” 凰羽一眼都没看向暮离的队伍,他端着琉璃盏斯文的饮下一口酒笑道:“北地的琼华火酒名不虚传。五年没尝过了,这滋味入口难忘。” 多多很佩服他的镇定。碧绿的眼珠儿转了转提起酒壶笑道:“小仙替公子斟酒。请教公子,那朵紫红色的花是什么法宝?一下子就把多多的银丝索毁了。这么厉害的法宝公子都舍得送给那个小凡仙,公子喜欢她?!” 她直白的问话差点把凰羽呛住。绿眸闪了闪,他突然伸手揽住多多的腰道:“听说神蛇一族修炼到上仙品秩时都会长出两羽飞翅?” 多多想抽身,腰却被凰羽的手掌牢牢握住动弹不得。她头一回暗恨自己腰细,妩媚娇羞的推着凰羽的手道:“多多只是一名八品小仙,不知道三百年后有无可能修炼至上仙品秩。如能得到羽公子指点,多多感激不尽。” 凰羽微笑道:“指点么......”他的手猛然用力一掐,疼得多多脸色发白,一口气吸不上来差点晕厥过去。 “往往支撑自己克服难关达成目的靠的是心头的仇恨之火,而不是扭扭小腰。相信你现在就憋着火要修炼出飞翅找我报仇了。”凰羽松开了手。 “你等着,我一定会修炼出飞翅!”扶着腰喘息不己的多多恶狠狠地瞪着他。 凰羽眼波里透着温柔,颇为向往的说道:“鸡翅膀和神蛇的羽翅估计烤出来的味道也差不多。别让我等太久了!” 多多脊背透出一丝寒意,禁不住暗暗诅咒这个毒恶之极的男人早点魂飞魄散元神寂灭。 凰羽冲她笑了笑,端着琉璃盏转过了身,望着暮离的车队悠然说道:“一个是北地天尊的亲侄,一个是北地天尊未来的女婿。我一直想知道,是西地的狻猊王气厉害,还是北地的移星斗气霸道。今天终于可以看到了!” 殿下与暮离星君恶战,东极地好坐收渔人之利吗?东极地出来修炼的仙怎么一个比一个无情,一个比一个歹毒?多多的肌肤在凰羽的轻笑声中爆出层鸡皮小粒子。她打了个寒战,化为道银光奔向西虞昊,暗暗祈求殿下的火爆性子千万别爆发。 暮离的车队已被团团围住。 暮离星君仍懒洋洋的倚在锦枕上,轻摇着小扇儿冷笑。 流月上仙擦着汗,望望西虞昊,又看看暮离。他觉得东荒之地日头太毒,他快要被晒晕过去了。倒底没有晕,可怜的流月上仙只好低声说道:“星君,太子殿下寻找一个女仙。你看......” “找女人啊?本君今日只带来一个。荳子!你几时和太子殿下勾搭上的?”暮离不紧不慢的说道。 “星君,小仙冤枉!”荳子苦着脸偷瞟了眼西虞昊。心里暗暗嘀咕,生气也这么帅,真能让我勾搭上就好了。 “星君,我们是在寻找一个小凡仙。她拾走了太子殿下送给公主的礼物。这,这就只有您的马车没有,没有.......”流月上仙的汗已迷了眼睛,他吞吞吐吐始终不敢说出那个搜字。 暮离手指轻弹,银色的轿帘滑落。带着寒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等西虞昊成了北地天尊。莫说本星君的马车,就是剥光本君搜身也由他。起程!再有阻挡动手就是!” 四周的散仙们早等得不耐烦,看到终于有了动静,激动得交头接耳。天空又一阵蝗虫过境的嗡嗡声。 在北地境内北地的仙们谁敢对北地天尊的亲侄子动手?西地使臣玄玦上仙急得直跺脚。他暗中狠狠扭了把笨笨的胳膊,疼得笨笨呲牙咧嘴。 她气呼呼的正要开嚷,多多赶到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笨笨忍着痛埋着头,低声说道:“殿下,是在这个方向。可是,现在味道已经消失了。” “查!”知道是暮离动了手脚就行了。西虞昊将她们私下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心里明白今天不能动手,下完令转身飞走。 马车内传来暮离的嚣张的大笑声。白龙马喷着响鼻骄傲的长嘶,雪白的双翅张开,带着马车直飞远去。 没有打起来,看热闹的散仙发出阵阵嘘声,渐渐散离。 目送着车队离开,凰羽啜着琼华火酒,芬芳的醇香琼液似乎带着苦味,让他情不自禁蹙紧了眉。绿眸终于透出浓浓的不舍。 一片绿叶无声无息自天空飘落,凰羽伸指一弹,化为飞灰。他放下手里的琉璃盏长身而立。不远处的石峰郁郁葱葱,那个带给他笑声牵动他心的笨笨小凡仙已经走了。石峰在他眼中已失去了生气。 “公子,是否启程?”灵须上仙轻声询问道。 凰羽轻叹一声,拂袖踏上云端。 身边使团的仙们站在卷积云上仙袍飘飘,潇洒谈笑。凰羽仿佛又听到唐淼的尖声惊叫。他瞟了眼四周挺直如松的仙,想起唐淼蹲在云朵上战战兢兢飞行的模样。浅浅笑意从他的唇边流泄,凰羽低声说道:“白痴!” 身后的灵须上仙呆了呆,不解的询问道:“公子可是在骂西虞昊不自量力?” 凰羽一愣,朗声大笑起来:“是啊,北地仙境,可由不得西地太子殿下放肆!” 灵须上仙笑着附和道:“可惜了,暮离星君为了姬莹公主,还是没有和西虞昊打起来。” 凰羽但笑不语。心里有个声音轻轻的说道:“小凡仙,他答应我,会照顾你。” 眼眸像透明的绿色琉璃,于清澈中隐藏了他心底的情绪。东极地之事未诀,他不能带她一起回去。 “公子完成修炼的消息已传回东极地,待银霜城宴罢请公子兼程赶回去。公主和重羽宫上下翘首盼归。”灵须上仙意味深长的说道。 凰羽心里一阵烦燥,嗯了声再不言语。 望着身着紫衫飘动的凰羽,不知为何,灵须上仙竟觉得迎风而立的公子身上散发出丝丝寥落。 西虞昊施尽全力奔向荒原深处,再不找地方发泄他的胸腔快要爆炸。暗色身影霎那间将北地散仙们零零碎碎的奚笑声,没看成好戏的叹息声和使团将所有的仙远远抛到了身后。 明知暮离的车队有问题,明知她也许就在马车里,他却碍于形势只能放弃追查。西虞昊几乎忍出内伤来。 青波刃从西虞昊手中滑出。他轻轻一弹,水波纹在刀身上荡开。像听到了珑冰玉在轻柔的说话,西虞昊大喝,刀划起圈青色光影。 空寂的沙地炸起漫天沙尘,密密的卟卟声不绝于耳。藏身沙地之中的沙角蛇被西虞昊的霸道灵力斩得血肉模糊。无数道血光溅起,方圆百丈的沙地上仿佛绽开了朵朵红花。 西虞昊牙咬得死紧,他真是后悔。后悔昨晚顾及着那丫头的伤势没上石峰。 “我会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他喃喃说着,突仰天大吼道:“你说过魂飞魄散也要留一魄回来见我!你骗我!” 几日来的伤心绝望重重锤打在他胸口。一颗心像被摊晒在烈日下焦灼干涸。西虞昊反手一刀刺进胸口,青波刃带来温柔的凉意浇熄了他的怒火。他无力的瘫倒的沙地上,英俊的脸痛苦的抽搐着。 紧随而至的侍卫纷纷降下云头,环侍着西虞昊,悲愤莫名。 多多走到西虞昊身边轻声说道:“殿下放心,笨笨跟在暮离星君的马车后面。有胡糊和阿度接应。这次她逃不了。殿下,还请保重身体。” 西虞昊抽出青波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反手点在胸口伤处,暗金色的光芒隐没,伤口随之愈合。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寒声说道:“北地天尊设宴银霜城,东极使团会出席宴会。你缠着凰羽,别让他偷着把那丫头弄走了。” 多多的腰隐隐作痛。她暗暗叫苦,她真的不想和那个心狠手辣的羽公子再近距离接触。然而令旨难违,多多沮丧地垂下眼眸,轻声应道:“是,殿下!” 碧蓝长空中,一行华丽的人马在空中飞驰。白龙马扑扇着丈许的白色翅膀,四蹄聚云生风,朝着九极天飞去。 暮离卷起车厢的银丝织毯,小心从暗格里抱出唐淼来。他细细端详了番,撇嘴说道:“一般般。” 他扭了把唐淼的脸,耸了耸肩又道:“手感不错。” 看了会他又嘀咕道:“容貌还是一般般。” 强烈的好奇心让暮离伸手点向唐淼的眉心。只一瞬他便收回了手,剑眉飞扬:“怪不得,怪不得。你有驭水之灵,且和珑冰玉同时飞仙。怪不得西虞昊急吼吼的奔到东荒去查证。若不是你昨晚让翠鸟传话说西虞昊对她势在必得,本君才懒得连夜启程去抢人。啧啧,今天西虞昊的脸色真令本君解气啊!” 暮离唇边展露出邪魅的笑来:“凰羽你小子真够歹毒的。让本君与西虞昊斗,你躲在一边看热闹。不过,能让西虞昊吃瘪难堪,本君也算欠你一个人情。这个小凡仙帮你引出水来助你完成修炼,又是我北地之仙。我就替你还这个人情照顾她好了。” 突发奇想 “醒了?” 说话人的尾音微往上扬。唐淼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问自己的男人是斜挑着眉毛在说话。这人是谁呢?她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追着她打的男人声音是冰冷霸气的。他说话的语气像刘文彩家收租院里的恶狗腿子,理直气壮的告诉交租子的农民,咱老爷家就是小斗借大斗还! 凰羽不一样。他就算板着脸,绿色的眼瞳里都浮着抹水样的温柔。 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呢? 眼珠在薄薄眼皮下动了动就是不肯睁开。暮离举起手里的小扇儿朝唐淼脸上扇了扇,慢悠悠的说道:“病秧子,醒了还装睡哪?给本君耍心眼儿,当心本君把你卖了!” 唐淼的眼睛攸的睁开,尽可能用最天真最无辜的眼神怯怯的望过去:“你是谁?” “哈哈!”暮离眉开眼笑,伸手扯了扯她的腮帮子道,“小凡仙,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唐淼脸上顿时布满黑线:“你说什么!” 小扇儿在暮离手中拍了拍,他凑近唐淼不怀好意的笑:“凰羽把你卖给我了。” “胡说!”唐淼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掌将暮离的脸推开,半撑起身望向四周。 窗外青山连绵起伏,飞瀑如炼,崖壁松萝倒挂。山峰之间白云为桥,偶尔有几只大白仙鹤凌空飞舞。 唐淼忘记了胸口隐隐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把头伸出了窗外。 白龙马雪白的翅膀正卖力的扇动,强劲的风将唐淼的惊呼扇回了喉咙。长翅膀的马!又飞在空中!她双手松开不敢再探头张望,乘势缩坐在马车窗口下,满脸警惕的望着暮离。 “你不信?” 她当然不信。唐淼摸了摸袖口,衣袋里沙角蛇的白色元灵还在。提醒她凰羽还是东荒石峰上的一棵树,元气受损,十年八年变不成人形。而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邪魅男子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他和那个打他的男人是一伙的吧?打伤了她,趁她昏迷把她带离了东荒。 既然能带走她,就绝不会放她回去。她仿佛看到凰羽焦急的伫立在山谷等她回去。她走了,他一个人在山谷里会是多么寂寞。唐淼的心抽搐了下,又酸又痛。十年八年,她绝不会让凰羽独自在石峰山谷里一个人呆着。她一定要找到办法逃回去。 “你是谁?”唐淼第二次问道。 暮离哈哈大笑:“本君是流光城城主暮离星君,你的主人。” 好吧,就算她是他们的俘虏好了。唐淼决定先忽略这个身份问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暮离懒洋洋的摇着小扇儿,慢吞吞的说道:“先去银霜城赴天尊的宴请,再带你回流光城。先说好,西虞昊也要去银霜城赴宴,你最好藏好了。若是被他发现带走你,本君可是不负责的。” 唐淼好奇的问道:“西虞昊是谁?” 暮离不耐烦的说道:“就是打伤你的人。”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他打晕了我,你却要我藏起来别被他找到。分脏不均?”唐淼说完呸呸几声,撇嘴想,乌鸦嘴,自己是贼脏吗? 暮离脸色一冷,哼了声道:“谁和他是一伙的?不逗你了。是凰羽那小子托我照顾你,说是还你的引水之恩。西虞昊要抓你,本君只不过想和他对着干罢了。” 凰羽托他照顾自己?当时从那个西虞昊手里救她的人是暮离星君?凰羽为什么要让她走?难道他要在东荒做十年八年的树自己就不会陪着他了吗?唐淼突然想到,多半是为了让自己躲开那个打晕她的西虞昊。可是,自己走了,西虞昊会不会去找凰羽的麻烦?唐淼越想越着急。 暮离见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似有水光,心中一动。凰羽使翠鸟传信前来的目的真的只是挑起自己和西虞昊相斗么?他试探的说道:“凰羽也去银霜城赴宴了。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本君倒也能想想办法。” 唐淼惊异的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暮离轻轻笑着,眼风斜斜瞟着唐淼重复了一遍:“西虞昊就算在银霜城,要瞒过他让你和凰羽见上一面,本君还是做得到的。” 西虞昊是谁唐淼不关心,她震惊于凰羽不在东荒的事情:“他的元神恢复了? 暮离小扇儿一顿,凑近唐淼反问道:“凰羽那小子元神受损了?” 暮离的急切让唐淼心生警觉。自己当时被西虞昊打得昏过去,凰羽还立在山谷里是棵不能动弹的树呢。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根本不知道。他长得贼眉贼眼的,说的话能信么?唐淼眨了眨眼睛,箭竹似的秀气眉毛在脸上跳了跳,低着头慢吞吞的撒谎:“是元神受损还是灵力受损我记不清楚了。好象是他在东荒呆的时间长,没有水不是元神就是灵力受损了。我初到仙界什么都不懂。我替他引出水来,他则教我如何运用灵力。交易罢了,他居然对我默默感恩,还托你照顾我。你说他也去赴宴,如果你能找到机会,我还是想对他说声谢谢。” 是真话还是谎言,到了银霜城她就知道了。如果见不到凰羽,她就趁机跑掉。反正她现在是仙了,她可以驾云飞回东荒之地去。唐淼的小算盘拨拉得飞快,迅速拿定了主意。 下巴突然被暮离抬了起来,那双闪动着星光的眼神仿佛一眼看穿了她。唐淼被他看得头皮都麻了,硬挺着没有移开目光。 暮离松开手轻轻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在撒谎呢?小凡仙,欺瞒本君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唐淼越发肯定这个暮离星君在撒谎。她低下头讷讷说道:“我怎么敢骗你。” 她明明就在撒谎。一个要照顾她保护她,说是报恩。另一个瞒过真实的情况,说是交易感激。再加上一个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西虞昊。暮离突发奇想,如果唐淼出现在宴会上,凰羽会不会和西虞昊斗起来呢?躲在旁边看热闹的事可不止凰羽那小子会干。 公主姬莹 入夜时分,银霜城到了。白龙马兴奋的长嘶,双翅一收猛然向下俯冲。 猝不提防的唐淼变成了滚地葫芦。脑袋咚的撞到了厢壁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你怎么还留在里面?”马车被白龙马拖着急速下降的同时,暮离早飞离了马车。他站在窗口愕然的看着唐淼,她怎么还坐在里面?像......落在陷井里的猎物,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 她可真笨啊!暮离抄着手倚靠在马车门口,红唇往两边一扯,傲气十足的冲唐淼笑。“没坐过仙界的马车,不懂规矩都没关系。只要你听本君的话做事,本君会把你培养成仙界最优雅的小仙。” 他就像拿着根骨头告诉小狗:“作个揖我就喂饱你!” 唐淼顿时炸毛,坐在马车底部仰视那个拽得尾巴上翘的家伙不屑的说道:“乘客没下车,公交车就敢开走,会引起社会公愤!再说了,人家在凡界都是坐直升机的!直升直降!懂不懂?!” 话音才落,暮离已将她从马车底部捞了出来,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斗蓬中。 白龙马拖着马车在空中划出一线优美的弧度,平缓的降落。 暮离哼了声道:“唯有天尊才能坐着马车在仙庭降落。别以为本君的马车不能直,升,直,降!” 唐淼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看着脚底下璀璨灯火星星点点无边无际的蔓延,她瑟缩得靠着暮离,不再挣扎。 心知他抱着她不会掉下去,唐淼的恐高症总算减轻了。她好奇的发现暮离一行人都披着件银色斗蓬,聚在一处美丽极了。 脑袋突然被暮离按进了斗蓬中。唐淼眼前一黑,听到暮离低声说:“别动,后面有尾巴。” 没过一会儿,四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响起,又消失。 唐淼默默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声,仿佛置身于热闹的都市。东荒的静寂与银霜城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正的仙界之城会是什么样子?会有无数的仙在城市上空飞来飞去吗?这里会有集市餐馆吗?她的好奇心无限的膨胀,想探出脑袋去看。又想到暮离的话,死死忍住了。 一柱香后,唐淼双脚踏到了实处。 暮离掀起斗蓬放开了她。 唐淼眼前一亮,她已经站在座华丽丽的宫殿里。 白色云石铺地,高大的廊柱撑起圆弧形的穹顶。无数璀璨的星星印在穹顶上空,淡淡的星芒如呼吸般收放。四周摆放着无数散发白色莹光的树木,柔和的光线将整座殿堂映得明亮之极。 “皇姐!”暮离朝珠帘后笑嘻嘻的喊了声。 一只玉笋般的手自珠帘后伸出。叮当脆响声中,走出位清雅逼人的女子。她的眸光在唐淼脸上掠过,清冷的眼神冻得唐淼打了个哆嗦。 “烦请皇姐先替她好生打扮一番。”暮离推了唐淼一把,贼贼的笑,“明日午时的宴会暮离想出个节目。” 唐淼下意识的回头看暮离。 “小凡仙,你先休息会儿,我会叫醒你。”暮离的手闪动着一层淡淡的星芒,在唐淼眼前晃了晃。睡意重重袭来,唐淼心知不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 任唐淼软软滑倒在地上,暮离这才笑嘻嘻的说道:“皇姐,你想清楚了?决定嫁给西虞昊?” 姬莹低头看了眼唐淼问道:“她是何人?” 暮离哈哈一笑,径直坐下,轻摇着小扇儿得意的说道:“西虞昊目前最在意之人!” 姬莹目光闪了闪,不解的望向暮离。 暮离懒洋洋的说道:“她与珑冰玉同时飞仙,又具有驭水之灵。西虞昊能不在意她?皇姐若真的想嫁西虞昊,不抓住他的心小弟怎么放心?” 姬莹脸色一沉,厉声说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幻身成她,去勾引西虞昊?!” “皇姐要得到西虞昊的心,使点手段又何妨?容貌只是表相,可助皇姐接近西虞昊。只要他能爱上皇姐不就结了?”暮离不置可否的说道。 若不是为了仙地的安宁,她岂会委屈自己去嫁一个不爱她的人!堂堂北地大公主还用这种手段去赢得那个人的心!姬莹紧紧捏着衣袖,胸口激烈起伏。 暮离露出邪魅的笑容,轻声说道:“等他真爱上了皇姐,皇姐不嫁了。让西虞昊也尝尝被悔亲的滋味,不是件乐事?” 姬莹的手渐渐松开了衣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瞟了眼唐淼道:“她怎么办?” 暮离小扇儿指指唐淼,悠然说道:“她么?自然是北地大公主了。难不成还有人敢当天尊的面掀她的面纱?” 假风虚凰 仙宫外的空中,笨笨和阿度立在云端目送着暮离飞走。 阿度疑惑的说道:“暮离星君一个人进了仙宫,他的仙侍里也没有人。他把她藏哪去了?” “如果不是那丫头的味道和他一起消失,我也会以为他是一个人进去的!我绝对没有闻错!肯定是被他藏在斗蓬里带进去的。他真狡猾!”笨笨露出小犬牙呲了呲嘴。 阿度犹豫了下道:“要不你去禀告殿下,我变身进仙宫查探。以我的易容术和学语仙赋,应该问题不大。” “不行!这里毕竟是北地仙宫,守卫森严。万一被识破,失了殿下颜面不说,殿下更不好坦护你。我看还是守在仙宫外,只要他不带人离开,一切等殿下到了再说。”笨笨担心的说道。 两人正迟疑的时候胡糊驾云飞来。笨笨拍掌笑道:“好了,咱们现在三个人。一人守一个方向。留下正门不用守,敢走正门会和使团撞个正着。殿下他们就快到了。” 三人合计之后,迅速的飞离。 北极九极天有座玉霄山。山形似莲,重瓣延伸。银霜城座落于山间,殿宇房舍连绵成亘,曲廓百折隐于云间。间或有流云般的飞瀑无声坠落,仙鹤瑞鸟绕殿翩翩飞翔。 玉霄山正中突起一峰洁白如玉。峰顶莹润玉石筑就的殿宇光华流动,北地仙宫像朵洁白的霜花盛开在北地九极天上。 日出之时,玉霄山仙雾氤氲。阳光蒸蔚,散发出万道霞光。 北地仙庭的上仙们聚宝踏云,于仙宫之外降下云头,步行前往云台。 仙宫西侧冰湖旁的云台早已用净水洒扫,奇花摇曳怒放。仙侍们成群结队托着美酒琼实穿梭其中,五彩的披帛迎风飘荡。少女们的笑声仿若碎冰乍入春溪,清脆崩裂。 蓝色的湖水平静如镜。风掠过,像慵懒的美人轻蹙蛾眉。云台一半探入湖中,视野开阔。 午时,众仙已依次坐定。 云板敲响,磬钟声悠悠荡荡。北地天尊天后携公主驾到。 主位之下,左侧上首坐着西虞昊,下首是北地的流月上仙作陪。右侧上首则坐着凰羽,下首则是暮离作陪。 宴开乐起,九天仙女舞姿翩翩。 暮离饮着酒,目光只顾在西虞昊和凰羽身上打转。耳边传来凰羽低语:“贼头贼脑,今日难不成你要当众让西虞昊难堪?” “挑唆我和他斗,让你看好戏?本君才不上你的当!”暮离满面春风。 凰羽轻叹:“我只想吃完饭回转东极地。又不是东极地嫁公主,于我有何干系?” 暮离偏过头,望着凰羽轻笑:“听说东极帝尊的公主自小倾慕于你。凰羽,你别是心里记挂上了那个小凡仙吧?” 凰羽微笑道:“她初至仙界,于我有恩,又是北地之仙。这才托你照顾。你觉得她于我有那么大的魅力?” “没有就好。今日是有场好戏,只盼你别看迷进去了。”暮离眼底滑过丝兴奋。见仙舞正罢,拱手朗声说道,“天尊,今日盛宴,一贺西地太子殿下来北地作客,二贺东极地重羽宫宫主修炼成功。暮离不才,也想了个节目助兴。还望天尊应允。” 云台众仙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开。均不知小魔君想做什么。 北地天尊挥了挥衣袖:“允了!” 暮离拍了拍手掌。仙乐再起,只见湖中飞出一仙来。她穿着雪白的纱袍,戴着面纱。人从水中旋飞而起,越旋越急。裙袂如花于空中层层铺开。一声娇叱脆生生的响起:“起!” 宽大的袍袖展开,她手中的披帛如灵蛇般卷起朵朵蓝色的水花,密密送往云台。 天空中落花缓缓飘下。那水花凝而不散,不多时白色云台上便铺就了一层淡蓝色的花朵。花瓣在阳光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她自水面飞翔而来,玲珑雪白的双足踏上花朵,手中各托着一朵碗口大的淡蓝色水花。水花中一条金色小鱼活泼游曳。 西虞昊手里的琉璃盏叮当落下。他缓缓站起身,按住胸口。多么相似,多么熟悉。他呆呆的站着,生怕一个恍惚,朝他走来的娇俏人儿就此消失。 “唐淼初至仙界,幸逢天尊盛宴,想送两位贵客一份礼物!”白衣小仙双手扬动,掌心的花一左一右飘向西虞昊和凰羽的案几。 听到她的声音,再看到西虞昊的反应。凰羽骤然握紧了琉璃盏,绿色的眼眸卷起风暴,狠狠的瞪向暮离。 后者红唇展露,笑得狐狸似的:“明明不是同一个人,西虞昊就此死了心也不错啊。他若要暗中劫人,我可应付不过来。” 凰羽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他深深的注视着西虞昊,暗骂唐淼白痴。这时候跑来出这个风头作甚! 云台上传来掌声,北地天尊呵呵笑道:“好!赐你一丸圣菊雪参丸,可助你增加灵力!” 唐淼大喜,盈盈拜倒:“多谢天尊。小仙告退!” 她接过仙侍递来的玉盒正要离开,经过西虞昊身边时却站住了,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突又摇了摇头,往外走。 西虞昊心神一颤,大喝道:“站住!” 他的声音似惊吓了唐淼,她回转身怯怯的望着他:“殿下。” 西虞昊顾不得云台之上众仙注视,大踏步走到她身边说道:“你刚才想起了什么?” 唐淼吓得往后一退,拼命的摇头:“我什么也没想起。” “说!” 暮离离座而起,拦在了西虞昊身前,冷着脸道:“殿下,当天尊之面如此放肆,真不把我北地放在眼里了?” 西虞昊回过身朗声说道:“天尊,当日西地与北地议亲之事还算数吗?” 北地天尊微笑:“自然算数。” 西虞昊指着唐淼,深吸口气咬牙道:“珑冰玉化为飞灰,孤便要她了!” 一语石破天惊。众仙的目光纷纷投向端坐云台默不作声的公主姬莹。再怎么说,西虞昊也太不给公主面子了。 凰羽面沉如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暮离冷笑:“西虞昊,她虽然初升仙界。好歹也要由她自己作主吧!纵是天尊,也不能勉强于她!” 西虞昊伸手拂开唐淼面纱,她怯怯的看着他,手捏紧了手中的玉盒。他禁不住放柔了声音轻声问道:“可愿随我去西地?” 秀气的面容一片茫然。 暮离呵呵笑道:“人家分明是被吓住了。太子殿下难不成在我北地仙庭上要硬抢?” 西虞昊只盯着唐淼又问了一遍:“西地有片极夜海,海里有......” “海里有座七彩珊瑚宫,你送给我可别反悔!”唐淼脱口而出。 一股酸痛从脚指头蔓延至全身,西虞昊眼中微热,轻声说道:“今生不悔!” 两人莫名其妙的问答让云台众仙傻了眼。 那是散落于她记忆深处,珑冰玉的灵魄光华!她不是她!她绝不会跟你走!凰羽冷笑,手指用力,掌心的血点点沁出。 第一卷 在东荒 第25——28章 算计成功 凰羽的目光灼灼看着唐淼。从她出冰湖驭水飞花到现在,她的眼神纵然从自己脸上掠过,都是陌生的。她真的是那个哇哇叫嚷着为了他引水耗尽灵力晕厥的笨蛋?她真的是那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肯为了他驾云飞去荒原杀沙角蛇的小凡仙?凰羽的手指触到掌心温热的血,催动了封印。 炙热无比的感觉在唐淼胸口燃烧,烫得她难受之极。她想避开,又动弹不得。 此时,如木雕般安坐云台上的姬莹公主身体微颤,面纱簌簌颤抖。拖曳至云台上的蓝色宽袍像风吹皱湖水,荡起涟漪。 胸口那把火火光突盛,将箍住她的桎梏焚成了飞灰。细若蚊蚋的嘤咛声从唐淼喉间溢出。蒙住她双眼的黑暗堵住她耳朵的寂静霎时被揭开。明亮的天光直射在她脸上,眼前山水如画,云台壮丽热闹。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以潮水之势涌入她的耳朵。 她在什么地方?唐淼突然看到前面站立的那个女子,惊诧得瞪大了双眼。她的脸为什么和她一模一样? 她扭转头,又骇了一跳。她旁边竟然坐着个头戴冕冠,身穿华丽服饰的中年男子。 这时,北地天尊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及唐淼反应,天尊指间弹出股灵力,瞬间让唐淼全身僵硬。 她张着嘴,除了吸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唐淼急得满头大汗,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惶惶然的转动。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凰羽。 他离她不过两丈远。他穿着绣满繁复花纹的衣袍。翠绿色的衣裳衬得他的绿色的眼眸像神秘的猫眼石。清癯的脸颊一如往昔妖饶美丽。玉冠长长的飘带结于颌下,凭添了几分清贵与英气。 唐淼泪盈于睫。暮离没有骗她,他真的好了!他真的不会在东荒孤独的伫立十年八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云台里的西地太子和那个驭水飞花的小凡仙。唐淼凝望着凰羽,她眼里只有他一个。除去那个贼眉贼眼的暮离星君,凰羽是她唯一认识并信赖的人。 如果他能转过头来该有多好?他那么专注的望着云台上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他看的人是她吗? 那双深得让她以为是浩瀚苍穹的绿眸曾经也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看她的时候就像这样轻蹙眉宇,美丽的令人屏住呼吸吗? “凰羽!我在这里!”唐淼无声呐喊。如果她的眼神像刀,那么必定已在凰羽身上戳出一个洞来。急出来的汗粘粘的贴在背心,风吹过,透心的凉意让唐淼一惊。他们不让自己动,不让自己说话,他们想让自己干什么? 凰羽的眉轻轻在眉尖蹙拢。掌心刺痛,他的心更痛。他紧握着手,震惊得几乎差点跳了起来。他以血催动唐淼胸口的凤紫花冠封印,她居然没有丝毫反应? 那个星光流溢的夜晚,他郑重地把生命精华的一半封印在她心间。他无比虔诚的落下一个吻......她不是唐淼。 耳边传来她带着惶恐的声音:“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我只是个初升仙界的小仙。我不认识你。”凰羽的呼吸顿时又变得急促。难道见到西虞昊后,她识海中的灵魄光华竟强大到可以左右她神智的地步? 他用力刺破手掌,指尖沾到血液,再次催动封印。 唐淼只觉得心口那把快熄灭的火里浇下了一瓢油。胸口涌出强大的冲击力与她身上的桎梏对抗,激得她的身体又开始簌簌发抖。 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唐淼所有的力气被抽空。她无力的向后倒下,身体落进了天后的怀抱。她抱着她,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唐淼的眼睛。用一个母亲的愤怒语气说道:“莹儿,不值得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伤心。母后这就带你离开!” 她搀扶起唐淼,任她的头无力的靠在肩上,揽着她的腰狠狠的瞪了西虞昊一眼,退下云台。 “凰羽,救我!”唐淼被动的被天后带走。她无力的闭上眼睛,串串眼泪洒落。 天后愤而离席惊动了众仙。 西虞昊黑着脸,英俊的脸上露出决绝之意。他站在那个唐淼身边,戾气从身上散发开来。 西地使臣玄玦上仙叫苦不迭,难不成太子殿下得罪了公主不说,还要为了这个小凡仙在北地仙庭大打出手么?若真是如此,他,他就算帮着太子殿下,也打不过北地这么多仙啊!玄玦上仙真想一头跳进冰湖里去。 暮离冷笑:“看来太子殿下并非诚心求娶我皇姐!” 西虞昊环顾四周,见北地的仙们眼中露出浓重的敌意,他心里黯然。却半步不退,朗声说道:“情之所系,莫可奈何。望天尊开恩,允昊带走她。” 北地天尊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当日西地与北地议亲,本尊亲口应允珑冰玉飞仙成功便随公主一起嫁远西地。只是太子,本尊今日已看得清清楚楚,你心里并无莹儿。求娶之心不诚,议亲之事就此作罢。珑冰玉虽飞仙不成,但为免两地再起事端,本尊允你带走这个小凡仙。然她虽然只是一介小凡仙,却是我北地之仙,本尊之子民。望昊太子珍而惜之。” 他话音才落,西虞昊脸上已露出狂喜之色:“多谢天尊成全。西虞昊有负公主。他日公主若有差遣,昊绝不推辞!” 北地天尊长叹一声,拂袖而去。云台上的北地之仙们郁闷之极,见天尊离开,也带着最新八卦纷纷散去。 西虞昊握住唐淼的手柔声说道:“天尊允了,我带你回西地!” 唐淼猛的收回手,怯怯的看着他道:“我不明白。” 是啊,她怎么会明白?她不过是才飞仙几日而己。他眼中噙得一点温柔一点伤心。他知道他永远找不回珑冰玉了。他也知道这个小凡仙不是珑冰玉。可是,她驭水飞花带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她能说出来的话,让他的寂灭如死的心又咚咚跳动。他相信他的珑冰玉在飞仙寂灭之时托这个小凡仙带来了她的讯息。 原来他不能忘记她。 原来她就算化成了飞灰,也记得他们之间说过的甜言蜜语。 不是所有人都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而一遭拥有后,你才会懂,再用尽全力去爱,也不再铭心刻骨。 然而,只要能时时看到她驭水飞花,他也满足。 西虞昊温柔的说道:“初来仙界会害怕吗?以后,我会照顾你。” 凰羽冷冷一笑,长身而起向西虞昊和唐淼行去。 “西虞昊为了她连我皇姐都不娶了。能跟着西地太子殿下,对她这个才飞仙的小凡仙来说,比留在北地有造化啊!喂,你不是去抢人的吧?难道你对她,不止是想报恩?”暮离厚颜无耻的拦在凰羽身前低声说道,露出丝不怀好意的笑来。 凰羽脚步顿了顿。她不是唐淼,她会是谁?以血催动封印后,云台上的公主便有了动静。凰羽猛的转头,公主座位前的云台上散落着几点晶莹。像最璀璨的宝石,阳光下闪闪发光。是她的泪!那么熟悉,那么的......让他心痛。他们居然这样算计她! 凰羽苦笑。有北地天尊天后在她身边,就算凤紫花冠再厉害,也敌不过天尊与天后的强大的灵力。所以,他第二次催动封印时,天后才会急急把她带走。 是谁幻成了她的容貌?答案呼之欲出。如果姬莹扮成了唐淼要去西虞昊身边,那么唐淼还能在北地露面吗?凰羽倒吸口凉气。 不远处唐淼正低头细语:“在东荒多亏羽公子照顾我。走之前我想谢谢他。” 羽公子?凰羽真想大笑。唐淼从来不会这样称呼他。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她总是大声喊他的全名。是了,她那么笨,她驾云飞行不是蹲着就是躺着,她能被自己引来的水浇得浑身透湿。可是她今日却表演了精美绝论的驭水飞花。也许,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初升仙界的唐淼是什么样的吧? 凰羽倾身在暮离耳旁轻笑着低语:“她是西地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我好歹要去巴结一番。没准儿将来念及东荒相助之情,太子殿下肯卖凰羽点人情。你说是吧?” 暮离一怔,干笑着拍了拍凰羽的肩膀。 “太子殿下请了!不打不相识,凰羽误以为太子殿下会伤害唐姑娘,所以拜托暮离星君带你离开东荒之地。昨日之事多有得罪了!” 西虞昊沉声回道:“昨日幸亏羽公子出手相救,是孤不问青红皂白出手过重。鬼面公子为完成修炼,施禁忌之法,月圆之夜旧伤会复发。羽公子回返东极地,望多加小心。” 好处这么快来了。凰羽笑道:“多谢提醒。唐姑娘也请多保重。” 好个凰羽,话说的真够漂亮!不过,这借口找得倒好,省得西虞昊疑心昨天偷偷带走唐淼,今日为什么又特意安排她施展驭水飞花之术了。暮离暗中佩服凰羽,又加了一把火:“本君也是替皇姐着想。西虞昊,昨日偷偷带走她就是为了今日安排这场驭水飞花术。本君想让天尊天后和皇姐瞧个清楚明白。你对皇姐并非诚心求娶。亲事作罢,本君自是替皇姐高兴。你别以为本君会对你好!” “是西虞昊对不起公主。不论星君是何居心,孤已满足,就此别过。”西虞昊伸手握住唐淼的手道,“不用怕,我会对你好。” 眼前的她仍是副惶惶然的模样,既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牙齿轻咬着嘴唇,不时看看凰羽,又看看暮离。 凰羽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太子殿下是未来西地之主,一言九鼎。他说会对你好,就绝不会反悔。” 暮离则哼了声道:“快走快走!免得本君看着生气!” 西虞昊握紧唐淼的手,与终于放下心来的玄玦上仙联袂驾云飞起。 一抹讥讽从凰羽眼中飞快闪过。换成那个白痴小凡仙,这种驾云速度,早就吓得哇哇大叫了。 “凰羽,我就不送你了。我得瞧瞧我皇姐去,看样子她今日又气得不轻。”暮离松了口气,同时又心虚的避开了凰羽的目光。 分神的瞬间,一片绿叶从凰羽指尖弹出,飘进了暮离的衣袖中。 天后之请 “此乃北地仙庭的镇殿异宝鉴天幻镜。此天地灵物出现在北地后,数百万年来,只开启过三次。历代天尊天后每开启一次,都将损折一半寿元。为了我的女儿,我愿意拼折寿元启开幻镜。”北地天后脸上散发出一层母性的光辉,目光坚毅。 唐淼心里的怨气瞬间消褪。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可以少活一半换她现在回去,她的妈妈也愿意。如果少活一半能回去,她也同样愿意。唐淼越想越心酸,眼圈一红讷讷说道:“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天后不用拼折寿元,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就行了。” 北地天后微笑:“多谢你,孩子。我还是希望你亲眼看看。” 她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光华之中。唐淼只看到了天后的手,如兰盛开。 天光黯淡,半空中浮现出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它四周刻着繁复的符箓光芒闪动,水晶里渐渐浮现出影像来。 天河里脉脉钟情的珑冰玉与西虞昊。仙殿上姬莹拂袖而去。天河边厉兵秣马。珑冰玉终下凡界。 她看到自己从峨眉山舍身崖上摔落,下方出现了座七彩虹桥。她在半空中与一女子撞到了一起。她被她撞上了渡仙桥,那个女子的身影像迸裂的水晶散开。有两道青色的光芒飞进她的身体。 能在仙界看电影,还是言情大片,唐淼无语之极。 “珑冰玉把一魄和全身灵力送进了你的身体。”天后愕然说道。 原来她莫名拥有的灵力来自珑冰玉。一魄是什么?她脑中突然冒出西虞昊的脸。一闪即失的影子像刀,唐淼的心凉了凉。就像吃李子败了牙,吸口气酸的直冒眼泪。她握紧了拳,一滴泪啪嗒落在微润的莹石上。 她莫明其妙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关她什么事啊!她干嘛要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伤心。然而胸口那股子酸楚的感觉还没完全消失。脑中似乎有个弱弱的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他真可怜。 画面一变,再现今日云台故事。 唐淼终于明白原委。 蓝色水晶幻镜渐渐消失,宫殿内又恢复了原来的明亮。 天后的手指轻轻点在唐淼额间,灵力探寻着她的识海,蹙眉静思了片刻后:“奇怪,灵力尚在,那一魄已经散了。” 刚到仙界时身体里还有个鬼魂,唐淼打了个冷战。 天后收回手缓缓呼出一口气,疲惫的说道:“你和珑冰玉同日飞仙,所以西虞昊才会赴北地找你。没想到你给了他更大的惊喜。你的驭水之灵让他看到了珑冰玉的身影。从前他为了珑冰玉拒娶莹儿。今日莹儿施展珑冰玉的驭水飞花之术让他再次当殿失态。我实在不愿让莹儿再嫁给他。” “你既然都看出西虞昊对公主无情,为何不拦着她?”唐淼苦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公主何苦去做一个替身的替身?用这样的方式真的能得到爱情?” 天后黯然:“她与珑冰玉同习驭水灵力,自□好。珑冰玉最初在天河招惹西虞昊也许是好奇想看看莹儿的未来夫婿。结果却抛弃同门之谊,姐妹之情夺走了西虞昊的心。莹儿心里有恨,此乃她的天劫。我与天尊虽执掌一地仙境,也不能化解。莹儿已下定决心随他去西地,我们只能成全。所以,请你原谅她。” 她有些理解姬莹了,最要好的朋友夺走自己的未婚夫,当众仙的面让她丢脸,咽不下这口气呗。 脑中又一个声音弱弱的提醒她,西虞昊更可怜。他根本不知道公主与珑冰玉之间的关系,他只是单纯的爱上珑冰玉而己。 唐淼暗叹。等姬莹等到西虞昊的心,他会更可怜。姬莹一定会狠狠的甩了西虞昊,让死了的珑冰玉再气死一回。 唐淼脱口而出:“既然天后宁折一半寿元也要让我知道当时情形,怎么不让她从鉴天幻镜里看看结果?” 魔镜在手,不作弊岂非是傻子! 天后轻叹:“若非是能倾覆仙界的大事,没有天尊天后会折损一半寿元开启鉴天幻镜。” 唐淼沉默了。人家宁肯少活一半岁数也要让自己知道来龙去脉,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已经知晓此事。当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天后望向她的目光不无歉疚。 姬莹幻身成了自己,也知道驭水之术。自己当然就应该消失了。唐淼哆嗦了下,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们要是,要是杀了我。万一公主被西虞昊戳穿了,我,我的灵力是珑冰玉的。” 这个威胁多么微不足道。唐淼说完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人家是北地公主,自己只是意外拥有了珑冰玉的驭水之灵。就算公主被揭穿身份,北地和西地撕破脸成仇而己。自己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有什么要紧的? 天后轻轻拢住了她的肩,叹息道:“别怕,孩子。如果要让你元神寂灭,我也不用不着损折寿元开启鉴天幻镜。我与天尊坦诚相告,实有一事相求。” 唐淼顿时放下心中大石。好死不如懒活着。人家捏死自己比摁死只蚂蚁还轻松。且又是少活一半,又是放低身份和你商量。你既然怕死,凭什么不答应? 天后与她并肩而立,唐淼瞟着身后散开如鱼尾的长长裙裾,想起了卖掉舌头剖开尾巴的人鱼公主。 阳光从高高的穹顶透射下来,在宫殿中形成透明的光柱。 唐淼沐浴在光柱中,一瞬间有种变成圣母的感觉。她默默的想,只差,教堂的风琴声了。 暮离急冲进仙宫,姬莹寝宫中没有人。他正纳闷时,身后传来了天尊的声音:“暮离你可知罪?!” 暮离掀袍跪下,倔强的说道:“皇姐岂能嫁给不爱她之人,暮离不悔!” 北地天尊缓步踱至他身前,淡淡的说道:“如果不是我与天后及时压制住她身上的护身灵力,你可知莹儿被当殿揭穿身份的后果?” 暮离诧异的问道:“那丫头飞仙才几日,哪来的护身灵力?” 北地天尊哼了声,指尖弹出一道灵力来。暮离袍袖荡起,一片绿叶瞬间枯萎掉落下来。暮离惊得跳了起来,指着那片绿叶半晌没有吭声。 “有资格袭东极地帝尊之位,凰羽岂容小觑!暮离,好好改改你那飞扬跳脱目中无人的性子!”北地天尊怒斥道。 暮离握紧了拳,俊秀的脸涨得通红。他自诩眼力过人,结果被凰羽卖了还暗暗感谢他!暮离眼中透出寒意,咬着牙问道:“天尊,那丫头呢?” 北地天尊哼了声道:“莹儿幻身成了她,本尊难道还会容她?她已被打散魂魄元神寂灭了!” 虽然想捏着那丫头报复凰羽。骤听到她元神寂灭,暮离仍惊出身汗来。脑中情不自禁闪过唐淼撅嘴和他说话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不忍。暮离低下了头,只觉得歉疚难当。这才飞仙几日,因为自己与姬莹,生生被灭了元神。 “总归是我北地之仙,凰羽问及,便道本尊留她在宫中做了仙侍。你回流光城去吧,移星斗气不炼升一重,不准你离开流光城!”北地天尊冷然说道。 暮离急了:“可是皇姐那儿没人接应,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北地天尊冷笑:“她服了化神丹,除了西地天尊,西地还有谁能破除她的幻身之术?此事我已飞信报于西地天尊知晓,你就别再添乱了!去吧!” “是!”暮离怏怏答道。 冰霜之寂 暮离袖中那片绿叶枯萎的瞬间,静坐的凰羽睁开了眼睛。他望着玉霄峰顶的仙宫方向,神色惊疑不定。 他的窥视已被发现,北地仙宫中天尊与天后的灵力他无法抗衡。他该怎么办?凰羽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 门外传来灵须的叩门声。 “进来。”凰羽回身望向灵须,平静的问道,“可是公主所为?” 灵须低下头道:“是帝尊。” 凰羽大惊:“帝尊?” 灵须轻声说道:“帝尊已下令旨,令公子星夜起程赶回东荒。公子的疑问他自会解答。” 凰羽下意识的拒绝:“我明日再走。” 灵须从怀里掏出一块淡黄的牌子,郑重无比的说道:“帝尊遣飞鸿万里传信,见令旨即刻起程,不得耽误。否则......逐出东极地。” 凰羽脸色一白,踉跄后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他猛然望向仙宫所在,顾不得灵须在场,一把扯开了衣襟,指甲在胸口划出道血痕来。 “公子!”灵须失声惊呼,手迅速点向凰羽的伤口。 “别动!给我护法!”凰羽厉声喝道,盘膝端坐于地。手指蘸得胸前鲜血飞快的在胸口勾勒出一朵凤紫花冠。 最后一笔划下,鲜血勾勒的凤紫花冠迸出一道耀眼的光来。 灵须见状转身出了房间,花白的胡须在颌下不住颤抖,显然已是激动之极。 一波柔和的紫色光晕从凰羽胸口透出,将整间屋子映得亮了。 灵须回头看着窗户透出的紫光,心里惊疑不定。是谁让公子动用凤紫花冠相护?为何帝尊要公子星夜兼程,不得耽搁片刻。难道帝尊已算定公子今夜会有劫难? 灵力的波动惊动了驿地使团的众仙,几乎同时飞聚而来。 “守住四周,替公子护法!”灵须沉声下令。 话音才落,屋里的紫光攸得消失,一声闷哼传来。 灵须呆了呆,冲了进去。 凰羽嘴边挂着一丝血迹,半躺在地上,眼眸干涩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胸口停着朵指甲大小的紫色花朵,紫色的光芒如呼吸般一明一灭。他颤抖着手托着它,一语不发。 “公子!”灵须看到凤紫花冠松了口气。又被凰羽惨然的脸色吓住了。 “她没了。”凰羽喃喃说道。 “谁,谁没了?” 凰羽颓然站起,手握住凤紫花冠往胸口使劲拍下。紫芒一闪,凤紫花冠悄然隐没。凰羽望着灵须云淡风清的笑了笑:“遵帝尊令旨,启程回东极地。” 灵须上仙啊了声,见凰羽的目光突变得像孤狼般凶狠。他打了个寒战,转身又奔出去下令。 “北地,我会再来的。”凰羽咬牙切齿。 卷积层云上,东极地使团众仙簇拥着凰羽往东飞去。北地的天空异常干净,不见半丝云彩,群星璀璨。凰羽回头望向远方星光下那朵霜花般的仙宫,只觉得心像被切走了一块。他催动凤紫花冠结果却把它招引了回来。那一刻,他便知道,他想保护的那个小凡仙已经不在了。 北地仙宫中北地天尊收回了灵力。云雾漫过玉床,上面睡着个面容娇美的少女。光洁的额间一朵霜花闪闪发亮。 他吁了口气对一旁的天后说道:“成了。” 天后叹了口气道:“真委屈她了。他日莹儿回转,还请天尊为她解开封印。” “本尊省得。”北地天尊微微颌首,负手走出了宫殿。 天后挥袖轻拂,唐淼慢慢睁开了眼睛。 “孩子,天尊封了你的驭水之灵,本后另传你灵力名曰冰霜之寂。来瞧瞧你的新面容。可还满意?”天后亲手捧来一方明镜。 唐淼好奇的望向镜子。光洁的额,蛾眉琼鼻,目如点漆,唇似花瓣,肌肤欺霜赛雪。她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说道:“这就是我?她可真美!”可是,她毕竟不是自己。而她只能选择新的身份。 “已经很委屈你了。”天后抱歉的说道。 “很好啊,比我自己漂亮多了!”唐淼冲她笑了笑,从玉床上跃起。她离地一尺举着双手旋身一转,绣满银霜花的衫裙舞出一道炫目的光晕。她歪着头问道:“冰霜之寂?很强么?” 天后见她高兴,也抿嘴笑道:“本后的看家本领。能欺负你的上仙怕是不多。” “哇,真好。以后谁敢欺负我,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事已至此,唐淼只想往好的方向想。 天后拉住她的手微笑:“好孩子,要是莹儿有你一半善解人意,本后就知足了。” 公主有个多疼她的母亲啊!她挤出笑脸道:“公主将来会明白天后苦心的。” 这一刻她真羡慕公主。惹出祸事可以跑回北地,自有天尊天后替她收拾烂摊子。自己呢?有了天后的看家本领,有了新的身份,能欺负她的人少了。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但她没有家啊!不仅没有家,她连唯一认识并信赖着的凰羽也要当他是陌路人。她以后会怎么样?唐淼一片茫然。 天后犹豫了下指着她的胸口道:“还有一事。封在你胸口的花朵似是东极地羽公子的法宝。天尊施法时它有异动。为避免消息走漏,天尊已将它逼出来。它自会回到主人处。东极地的羽公子滴血封印,那法宝虽离开你的身体,仍留有印记。本后并不知道你与羽公子交情深厚......” 他把凤紫花冠封在她胸口想保护她。唐淼情不自禁捂着胸口,黯然说道:“仙后放心。公主恢复身份前,我当我从来不认识他。” 天后将唐淼拢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你以后就是本后的亲传弟子。末杨!” 殿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天后有可吩咐?” 殿门悄然打开,门口单膝跪着个身材瘦削的青衣男子。 天后微笑道:“末杨,抬起头来。” “是!” “以后你就是她的侍卫。” 唐淼愣了愣,是侍卫还是安插在她边的眼线?不管怎样,她非收下不可。反正都变了张脸,换了个身份,多个侍卫跑腿也行啊。 “末扬遵命!”末扬脸上没有表情,他看了唐淼一眼,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天后拉着唐淼的手道:“滴一滴血点在他额心,以你的血和他定下契约。他将永远对你忠心。除非滴血的本尊,就算是本后也没办法毁了你们之间的契约。这是仙界的规矩。” 这不就成了她的奴隶?他真的不是派来卧底的?以后她就多了个酷酷的忠心侍卫了。唐淼好奇的问道:“如果我不想让他为我效力了呢?” 末扬闻言,双手暗暗握紧成拳。 天后嗔她一眼道:“本后下令旨,他才应允。换作别人,这般侮辱他,他一定会杀了你。” 不收他当仆人还是在侮辱他?仙界果然没有民主。唐淼一边腹诽一边咬破指尖在末扬前额上滴落一滴血。鲜红的血珠一闪即没。 末扬睁开双眼,双眸像泓银色的湖。他平静的望向唐淼:“末扬该如何称呼小姐?” “唐......唐。”唐淼苦笑,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再用了。 天后闻声知意,歉疚的握着唐淼的手道:“末扬,唐唐自小在雾隐山修炼,并不了解仙界规矩。你日后多提醒她。” “末扬明白。” 天后携着唐淼走回殿内,微笑着说:“你安心在此住下,冰霜之寂使用娴熟后,你再出宫游历吧。仙界有很多好地方值得一看的。” 唐淼点头应下。 给了她这么多来交换她隐姓埋名而己。而且,期限只定在公主回归的那时。对这样的父母,她只有羡慕与理解。更何况,她根本没有选择能够拒绝。 天后已经走了。唐淼趴在栏杆上看着北地浩瀚的星空出神。风吹动银色衫裙,披散至腰间的黑发丝丝飞舞。她扯开衣领偷偷瞟向胸口,果然有朵淡淡的紫色花印。唐淼突然觉得满足。所有的一切都改变,她还有它。 唐淼笑了起来。还有凤紫花冠的花印陪着她。哦,现在还多了个忠心侍卫。唐淼回过头,吓得往后一缩,差点叫出声来。 末扬雕塑似的站在她身后一丈开外,挺拔如白杨。 他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她刚才偷偷看自己的胸他看到没有?唐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末扬沉默了下道:“末扬就在殿外,小姐有事尽管吩咐。”他轻飘飘的掠出殿外,反手拉上了殿门。 “真酷!”唐淼耸了耸肩。她拍了拍胸口,笑逐颜开,“凰羽,晚安了!等再见到我时,敢再骂我笨蛋,看我怎么收拾你!” 千里出行 远处,大片大片瑰丽的光晕在深蓝的天空中飘荡。神秘的紫,华丽的金,幽暗的绿,明亮的红。像是一只有兰宝石美誉的冷紫斑蝶优美的扑扇着翅膀。 雪白的云朵上立着个黑袍男子,身形挺拔如白杨。黑发银眸,面容冷峻。他身旁浮着朵黑色的睡莲。花瓣闭合如苞。 灵力微动,他与睡莲同时停在了空中。男子偏过头看向黑莲,嘴角微微往两颊扯了扯,笑意一闪而过。他低声说道:“小姐,流光城快到了。” 睡莲的一瓣花瓣被扒开,露出张戴着银白色霜花面具的脸。睡莲如墨晶,莹光闪动。探出来的这张脸虽被霜花遮去一半面容,另外半张脸肌肤莹润胜雪。一黑一白,都似用上好的冰玉雕琢而成,剔透静美。 “哇!哇!末扬啊!好漂亮的星云啊!不对,是极光吧?北极光?”唐淼被空中的瑰丽色彩刺激得忘了还在空中,兴奋的扒拉开闭合着的花瓣。 末扬默默的运用灵力,墨莲与他心意相通,花瓣无声绽开。他静静的说道:“小姐,那是流光城。” “流光城,流光之城。名副其实!”唐淼总算清醒了。这里不是宇宙深处,也不是地球上的北极。她坐在墨莲花心里支着下颌欣赏了会儿流光城的美丽流光,偏过头问道,“暮离星君应该在流光城里吧?” “天尊有令,暮离星君的移星斗气不炼至七重,不得离开流光城。这才半年时间,除非暮离星君违令离开,否则他应该还在城中。” 唐淼往后躺倒,用胳膊枕着脑袋悠然说道:“走吧。” 末扬犹豫了下道:“小姐,流光城繁华,群仙云集。你坐属下的墨莲影盾太惹眼了。” 霜花覆盖下的双眸透出一丝了然:“我明白,怕有人眼红来抢是吧?从前我也被打劫过的。” 末扬银眸中厉芒一闪,喝道:“谁这么大胆?” 唐淼手指突现出片轻薄如雪,闪着银光的霜花镖。她漫不经心的玩着,看着霜花镖在指间飞快的旋转,嫣然笑道:“那时候我连灵力都不会用。有人觊觎法宝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觉得现在敢来劫咱们的仙会是什么下场?” 那笑容宛如冰河解冻,末扬瞧得心口一热,转开头说道:“小姐放心,只要末扬元神不灭,定护小姐周全。” 唐淼愣了愣,点漆般透亮的眼里飘过一丝迷茫的雾气。她的手轻按在胸口,紫色的花印似又在烧灼。恍惚中她觉得自己是坐在凤紫花冠里,那个美丽的近妖的紫袍男子正陪着她。唐淼一阵黯然。他也曾经用生命许下承诺要保护她,如今见了,她却只能当他是陌生人。 “从前有个老妇人,她很想要一个小巧可爱的孩子。她去求女巫,哦,就是仙女。仙女给了她一粒种子让她种在花盆里。等到花开的时候,老妇人惊喜的看到花心里坐着个拇指大小的可爱女儿。癞蛤蟆抱走了她,后来她又被鼹鼠抢走了。可是最终她遇到了英俊的王子。”唐淼用胳膊枕着脑袋望着越来越近的流光城喃喃说道,“小时候,我妈妈给我说拇指姑娘的故事。那时候啊,我特别想当那个坐在花心里的拇指姑娘。末扬,你说,我能遇见爱我的英俊王子吗?” 末扬微怔,良久才道:“暮离星君乃长公主之子,是北地的王子。且面容俊美。末扬会努力让他爱上小姐。” 唐淼闻言转头望向末扬,好奇的问道:“你说,你会努力让暮离星君爱上我?” “是!末扬定会让小姐如愿以偿!” 唐淼扑哧笑出声来:“末扬,小姐我是去找暮离星君麻烦的。不是去劫色的!哈哈!” 笑声清脆的飘荡在空中,末扬面带尴尬道:“暮离星君是流光城城主,小姐既然是去找麻烦的,坐墨莲进城,太过张扬了。” 风轻轻吹着,透明的蓝天之下千丘万壑一览无遗。唐淼慵懒的说道:“末扬啊,小姐我这一世飞仙是来仙界享福的。站在云上风吹着皮肤会痛,头会晕呢。虽然张扬了一点,总不能让我受苦吧?” 明明是害怕驾云飞行。末扬嘴角抽搐了下,低声说道:“小姐喜欢坐墨莲飞行,末扬不敢有异议。近城再收了墨莲可好?” “末扬你真好!” 末扬嘴角一扬,默默的催动灵力,伴着墨莲飞向流光城。 待飞得近了,才发现那散开的璀璨星云中心屹立着一座华丽的城池。流光城像枝孔雀翎,随着光线明暗的变化或艳光四射或暗沉幽雅。 墨莲降至离地一丈。唐淼潇洒的走出墨莲,俏生生的站在末扬身边。她结好斗蓬的带子。兴奋的挥拳:“暮离,半年前敢阴我。小姐我报仇来了!” 末扬手掌一翻,墨莲攸得化成手掌般大小悬在他腰间丝绦上。他沉声问道:“暮离星君的移星斗气已练至第七重。小姐不可轻视他。” 唐淼扬起下巴嘿嘿笑道:“谁要和他光明正大的打架了?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先进城探探虚实再说。” 第二卷 北地流光 第29——32章 初发雌威 唐淼和末扬到流光城的时候正值黄昏。 昼夜相交的天光是一天当中流星城最美的时候。西方的漫天云霞与东方渐涌的星光在流光城上空相融交织,染出一层又一层的瑰丽华彩。炽热与阴寒,灿烂与幽暗同时构勒出美丽之极,和谐无比的妖饶画卷。 暮离出生在这个时辰,所以母亲为他取名暮离。而生下他时,也是当年的北地长公主灵力耗尽元神寂灭之时。 每到黄昏的时候,暮离总爱独自坐在流光城最高的聚星塔顶饮酒。 光线不断的变幻,一天之中最美的流光城瞬间空寂如死城。关门闭户,人去楼空。就连闲仙们养的宠物也老实的缩进了窝里,闭紧了嘴。 或多或少挨过城主小魔君拳头的仙,知晓流光城禁忌的仙再也不肯给暮离星君从聚星塔上飞下来找茬的机会了。 就连守城门的金甲卫,在这瞬间都嗖得闪进了楼门楼,从窗户缝里往外窥视这时候进城的仙。 唐淼和末扬就在这时自漫天云霞深处飞来。一个是深居仙宫,一个对仙界一知半解。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流光城。 暮离大口大口地饮着琼华火酒,馥郁的酒气在胸口如海浪般翻腾,将他的意识卷没。半睁着眼迷离的眼,暮离邪邪一笑,站了起来。 很长时间了,在这个黄昏时分,他总是在大街上找不到一个活物去发泄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淡淡的红雾蒙上黑瞳,暮离轻轻掰着手指,听到骨节咔咔轻响,暴戾的气息自识海溢出。他微笑着叹息:“先揍哪个呢?” 他的叹息如风,吹得末扬脖子后面的毛发根根竖立。 末扬停住脚步,警觉的注视着空寂的街道,低声说道:“小姐,不对劲。流光城是北地九重天最繁华的城之一,怎么这么安静?” 唐淼四下张望,也觉得奇怪。这时,她突然看到了路边的树,光滑的泛着淡淡银光的枝杆,上面缀满宝石般的果子。唐淼兴奋的扯着末扬的袖子嚷道:“天呐,是圣兰果啊!这里居然满大街都是!这么大棵的树,这么多果子啊!” “小心!”末扬抢前几步挡在唐淼身前。悬在腰间的墨莲已变成圆盘大小,迎头挡住了暗器。 琉璃盏被墨莲影盾击得粉碎,一股酒香散开。 头顶传来哈哈的大笑声。唐淼抬头一看,房顶上那个斜眉吊眼的不正是暮离星君么?他为何把琉璃盏当暗器掷来,是认出她来了?唐淼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在末扬身后不敢吱声。 “何人?!”末扬冷声喝道,左手持墨莲影盾,右手拔出了银月弯刀。 唐淼扯了扯他的衣袖,声如蚊蚋:“是暮离!” 末扬一怔,银光闪烁,墨莲影盾旋转出黑色的暗光,将唐淼牢牢护在了身后。他挺起胸膛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莫怕,有末扬在定能护得小姐周全。” 锦衣无风而动,暮离轻掠而下,站在两人身前。他嘴里呼出琼华火酒馥郁的酒香,带着股浪荡子的笑容,突然重重一拳击向墨莲影盾。巨响声中,末扬被强大的撞击力推得后退数步,手中的银月弯刀却在此时诡异挥下,瞬间割下一角锦衣。 淡淡的红雾在暮离眼前漂浮,他只知道刚才一拳酣畅淋漓。他大笑着出拳,听到嘭嘭声不绝于耳,每一声如钟如磬,无比熨贴,宛如仙乐。 末扬被击得不断后退,墨莲影盾在重击之下,暗光明灭吐放。 “痛快!再来!”暮离放声大笑,一拳接着一拳。 末扬沉声喝道:“莲散!” 影盾顿化莲花,无数宽大厚实的莲瓣飞扬散开,将暮离重重包围。拳风激荡,墨莲莲瓣鼓鼓的涨起。 暮离闷声大喝,又一拳击出。像烧红了的铁放进水里,嗤的一声轻响,一瓣莲花应声而裂。他半眯着眼睛探出头来。 唐淼早立在两丈高的空中,双手结出繁复的手印,朵朵清冷的霜花密密的聚集,哗啦一声重重砸在暮离的头上。冰花碎裂,莲瓣散开,六梭形的锋裂霜刃瞬间将暮离身上的锦袍割裂。 暮离拳头击出的移星斗气本是无色,此时却像一根在糖霜里打了滚,被朵朵霜花包裹得严严实实。 暮离晃了晃脑袋,彻骨的痛,彻骨的冰终于把他砸清醒了。他惊怒的看着被割碎的锦袍,目光瞟向空中霜花飞舞旋饶的白衣女子:“你敢向本君出手?” 唐淼根本无暇答他,灵力施展得酣畅淋淳。无数重冰从天而降,密集砸向暮离。拳头一次次击碎,又被结实的冰阻住。渐渐的,暮离的拳越出越慢。 “散!”唐淼脆生生喝道。 冰块哗啦散落成一地冰霜。暮离一拳的空,踉跄着往前栽。末扬暗运灵力,手中的墨莲影盾夹杂着雷霆之势毫不客气的击在暮离后背。彻底把他打晕过去。 “没死吧?”唐淼降到地面担心的问末扬。 “没呢,晕过去了。看样子星君醉了,否则咱们可打不过他。” 暮离隐约的感觉到,有人用脚在踢他。每一脚都踢得咚咚作响。远方传来清脆的笑声,他想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个白衫女子,眼皮却沉重如山。 末扬收了影盾银刀,警觉的打量着四周。流光城仍然没有一个仙冒出头来,一直静默。城主被揍,他的护卫呢?他看着地上的暮离不忍的说道:“小姐,打人不打脸!趁现在没人来咱们赶紧离开。” 唐淼狠狠一脚踩在暮离脸上,咬牙切齿:“他让我没了脸,我当然要揍他的脸!” 她满意的看着暮离被揍得红肿发青的脸,喘着气拍了拍手道:“等他脸好了,我再揍得他不是人!末扬,流光城有青楼否?” “没听说过流光城有青楼。是什么样的楼?”末扬老实的问道。 唐淼懒得解释,抬头望见高耸入云的聚星塔,用脚踢了踢暮离道:“把他扔塔上去吹吹风醒酒。” “是!”末扬捞起暮离化为一道黑影飞上了聚星塔。 唐淼抄抱着双臂开心的笑。她开始转运了,想找暮离报仇,一到流光城就把他揍成了猪头。 此时,天边最后一片霞光被黑夜完全吞没,流光城像突然煮沸的水,半闭的店铺开了门,楼台亭阁间飞出无数的仙来。唐淼和末扬目瞪口呆。 路边的圣兰果树发出淡淡的银光,蓝色的果实晶莹剔透。唐淼摘了一个果子啃了口,熟悉的清甜汁液盈满口腔。她望着聚星塔喃喃说道:“末扬,这地方真邪门啊!” “仙子,下仙有灵结玉果,赤炼朱果,比路边的野果味道强多了。” 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唐淼回过头,街边的一间小店不知何时敞开了门,云石柜台上摆着几只琉璃缸,里面装着不同色泽的果实,散发着莹莹光华。圣兰果的光与之相比,黯然失色。 末扬脸一沉,望着店主道:“你都看见了?” 店主瘦弱矮小,颌下几茎稀落的胡须,小眼睛眯成一道缝,贼贼的笑:“每到黄昏,下仙就关门歇业睡觉,什么也没看见。” 末扬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指甲大小的晶石放在柜台上,眼里涌出笑意:“买几只果子。” 店主将晶石放回末扬手中,拿了一只银丝编织的口袋每样果子装了两个递过去,眼睛笑得眯成了缝:“下仙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几只果子是下仙的心意。喜欢吃以后再来买。” 唐淼接过银丝口袋时,店主压低了声音又道:“星君在黄昏时醉了酒,酒醒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唐淼突然觉得这长得像蟑螂的老头儿很可爱。她啃着圣兰果笑咪咪的问道:“请问流光城有客栈吗?” 店主指了指前方一座流光溢彩的楼阁笑道:“往前走,拐个弯就是。” “谢谢。”唐淼拎着银丝口袋,和末扬大摇大摆的离开。 城中心突有几道银光飞起,朝聚星塔方向而去。想起暮离星君侍卫们穿的银色斗蓬,唐淼咯咯直笑:“末扬,暮离星君吃了这么大的亏,被揍成猪头他却想不起来,哈哈!” 末扬蹙眉道:“小姐,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流光城为妙。” 唐淼哼了声道:“这就放过他?不行!我不会离开流光城的。不看看暮离星君的脸色有多精彩我绝不走。今晚找客栈,明儿弄座宅子。小姐我还想在流光城住些日子。” 她扬着下巴,啃着果子,笑逐颜开。 醉酒放歌 仙界的酒楼好象与凡间古时的酒楼没什么区别。店小二肩头搭着的白布巾,满堂花蝴蝶般乱窜。唐淼撑着下巴笑咪咪的想,和电视里演的差不多。 她有些兴奋的等待着末扬点的菜上桌。 在北地仙宫半年,为了提升灵力,她每天不是啃灵果吃仙草,就是吞仙药丸子。如今出了宫,第一次坐在仙界大都市的高档酒楼里了。唐淼很期待能品尝仙界的美食。 等几盘子五彩缤纷的菜摆在桌上。唐淼顿时傻了眼。 她拿起筷子拨了拨这些鲜嫩的,吐着点点灵气莹光的花花草草,无比失望的长长叹了口气:“还是原生态啊!” 见唐淼兴致缺缺,末扬不免有些着急:“在仙宫里听小姐说过,出宫后要吃遍仙界的酒楼。这些是酒楼里最贵的。” “最贵......不等于美味!”唐淼撑着下巴,转头看到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左手拈着一朵花,右手轻轻撕扯着花瓣。然后他一瓣瓣数着,像极了数着单双做某种决定的幽怨少女。 这一幕,离唐淼想象中期待中的江湖好汉聚集一堂,说着武林秘辛的场面差太远了。 好在酒楼里尚有一座热闹的,大概是朋友相聚。虽然桌上摆着的还是那些花花草草,但他们端着云石杯子在喝酒。 “我要喝酒!”唐淼说道。 琼华火酒从喉咙里烧到胃里,泛起醇厚的绵绵酒意,带来了灵力的波动。唐淼终于笑了:“仙界的酒和凡界一样亲切!” 仙界中人在吃这一项与凡界不同。入口之物必有助修炼。唐淼喝的琼花火酒凡人若饮得一杯必延年益寿。里面泡的东西不管是枸杞还是奇花异草,酒终归是酒。唐淼找回几分读书时和同学喝啤酒吃夜宵的感觉,分外留恋。 见她露出笑容,似乎对琼花火酒甚是喜欢。末扬总算松了口气。 云石杯子像极了凡界的薄胎瓷器,雪月般清透。火红的酒液散发出馥郁的香气。唐淼露在面具外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红晕。 她吃吃的笑着,对静如山岳滴酒不沾的末扬说道:“仙界有卡拉ok没有?我现在很想飙歌!你会唱歌不?” 末扬摇了摇头。 唐淼皱眉:“不行,你必须唱首歌给我听!” 末扬的脸涨得通红,银色的双眸闪过一丝羞涩,憋了半响还是摇了摇头。 唐淼叹了口气,嘿嘿笑道:“算啦,我在仙宫听仙乐飘来飘去,也奏不出崩嚓嚓。我唱 首歌给你听吧。” 可曾疲倦过的飞鸟啊 划过黄昏夕阳下 看不清繁星的城市啊 就让影子作伴吧 可曾遗忘我的梦想啊 如今依然在脚下 望不尽归途的追寻啊 不见越来越远的家 那些花开的日子啊 还在回望的尽头吗 也曾年少的我们啊 如今各自在天涯 那些花开的日子啊 留在回望的尽头吧 我在遥远的星空下 还唱着那时的歌谣啊 末扬震住。 水光在唐淼眼中聚集,她吸了口气,红唇展露笑容:“好听不?” 末扬点了点头。 从窗边望出去,流光城的夜晚灯光璀璨,城似梦境。酒楼里三五成群的仙热闹的说着话。酒酣耳热后相扶驾云离开。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从她心里腾起。唐淼哈哈大笑:“狗屁仙界,再美又如何?末扬,咱们下凡吧!” 她突然想起了思凡的嫦娥与七仙女,笑得浑身直颤。 下凡?私自下凡会被绑上斩仙台打散魂魄,焚毁元神。末扬轻声道:“小姐......醉了。” 唐淼醉了。浓烈的酒意让她头昏脑涨。她睁着迷离的双眼,颓然说道:“末扬,醉了好,醉了就不会不快活。” 末扬愣了愣,小心的问道:“小姐今天如愿揍了星君,为何还不快活?” 唐淼眼里渐渐浮起水光,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见到我的时候,其实不是我。我想做回我自己。虽然没现在漂亮,总是我自己。” 酒意上涌,她趴在桌上望着末扬傻傻的笑:“你记着啊,千万别让人摘了我的面具。我不喜欢这张脸。” 她说完无力的伏在胳膊上沉沉睡去。头顶悬着的明珠将柔和的光投在她脸上,一滴泪从眼角沁出,凝而不散。像秋日的白霜上缀着的莹莹清露。 末扬心里涌出股怜惜。唐淼的话让疑惑不己,他喃喃说道:“你就是你,不是你又是谁?” 歌声引起邻座那幽怨吃花人的注意,他移步过来,盯着唐淼的脸,眼中兴趣大增:“某乃流光城水阁之成恒上仙。看二位像是初至流光城,可愿移驾水阁歇息?某定以上宾之礼相待。”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让末扬心生厌恶。他起身挡在唐淼身前冷冷道:“趁早打消你的念头。她不是你惹得起的仙!” 他扔下一片晶石,俯身抱起唐淼飞身离开酒楼。 成恒上仙脸色微愠。桌上一滴泪晶莹如珠,成恒上仙轻拈起泪珠,眼神越发炽热:“难得一闻之歌喉。难得一见之素颜。难得与我水阁相应之清洌气息。某要纳她为仙姬!”他摊开手掌,一只红蝙蝠展开双翼紧随着末扬的身影飞去。 城主府中暮离终于醒来。 怒气乍生 城主府中暮离终于醒来。 脑袋比平时重了几分,他有点费劲的摇了摇。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人影绰绰,城主府九个侍卫统领默不作声的立在床前。暮离脸色一沉:“何事如此惊惧?!” 九位侍卫统领看他的眼神惊诧诡异悲愤兼有之,听他喝斥,纷纷跪倒,埋头沉默。床前一片肃杀之意。 暮离剑眉微扬:“怎么,来了个敢在流光城找茬的仙?” 侍卫统领们偷偷互递了个眼色,齐齐望向女统领荳子。城主府九大统领,只有她是女子,平时打点府中内务,算得上和星君最熟悉之人。这事,由她来说,可能大家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吧。 荳子牙缝里挤出一丝蚊蚋般的声音:“星君放心,已经封了城,城主府的侍卫已在全城搜捕行凶之人。” 封城?行凶之人?来找茬的仙灵力修为高?北地哪家的仙有这样的胆量?暮离眼中寒芒乍现。这一思索,他觉得头有点痛,腮帮子也有点痛。他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一盅茶慢吞吞地问道:“城里哪家的仙遭了毒手?” 说话间他喝了口茶,嘴里泛起味腥味。暮离一口把茶啐了出来。茶水溅在白如绵的地板上,隐隐发红。 “星君息怒!属下一定擒得那二人为城主报仇!”九统领咬牙切齿。 每个人心里都极不是滋味。暮离星君在流光城一手遮天,统领们也自然被养出优越感来。可是星君却在自己的领土上被两个外来的仙揍得不成人样,而侍卫们因习惯了星君黄昏时独处而没有在事发第一时间近身保护。主辱臣死,统领们的脸热辣辣的,仿佛被人活生生扇了几十记耳光。 原来......是他被人揍了!暮离有些发怔,觉得不可思议。 他望着地上混杂着血丝的茶渍,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的画面。一男一女自云霞深处飘来。墨色如丝绒般的莲瓣漫天飞舞。沏骨透寒的冰棱如刀。如梦的黄昏光晕中,铺天盖地的霜花从天而降。可惜,他瞬间清醒又被打晕过去,只看到霜花飞旋围绕着一个清洌苗条的身影。 他很长时间没遇着一个敢在黄昏时分跑出来触他霉头的仙。还敢从背后偷袭打晕了他。暮离嘴角微弯,这二人有点意思。 “找到人不要动手,本君要亲手会会他们!”暮离淡淡的说道。 统领们面面相觑。星君被打成这般模样,他为何不气?见暮离若无其事,只得纷纷行礼告退。 出得寝殿,一侍卫突然反应过来,低声说道:“星君还没顾得上整理仪容!” 统领们打了个寒战,瞬间飞离寝殿。临走时还不忘同情的望一眼掌管着城主内务,无法离开的统领荳子。她惶惶然的站在寝殿门口,双手紧张的纠成了白玉结。 也就眨间工夫,寝殿内传来重物坠地声。众人噤若寒蝉,只恨灵力还不够高,飞得还不够快。 暮离一脚踏在地上的鎏金嵌宝铜镜上,气得浑身发抖。 “居然,让他们瞧见本君......”暮离阖上眼,深呼吸。他终于明白统领们为何眼中会露出那么复杂的神色了。暮离双手紧握成拳。他居然好整以暇在侍卫统领们面前说了半天话。他居然让手下瞧到了他的脸! 喝醉了被揍是他本事不够。但他却什么都想起来了。自己脸上的青淤,红肿却是那丫头一脚狠似一脚踢的! 她专打他的脸!一口恶气闷在胸口,让他阵阵眩晕。暮离撑着床沿,种种折磨人的办法从脑中晃过,都难解恨意。 “荳子!”暮离隔门大喝。 荳子哆嗦了下,颤抖着答了声:“在!” 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暮离幽幽的声音:“把那丫头抓来,本君要她侍寝!” 荳子松了口气,暗暗感激星君没有迁怒下属,干脆的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暮离寒森森的话从殿内传来:“你办不了。传令下去,凡擒得那二人的仙,本君赐元华灵丹一枚。” 元华灵丹乃仙宫御造,服一枚能提升修为百年,乃皇族圣丹。这么厚的丰赏?荳子一惊,恭谨的应下,飞身传令去了。 暮离清醒之时,酒醒后的唐淼更趴在仙客来客栈的窗棂上看星星。 星星点点。与别的地方不同,流光城夜晚的星星每一颗都散放着肉眼可见的丈余光华。时不时有流星划过,拖着灿烂无比的光尾消逝在夜空。天尽头像有烟花乍起,一团团蓝的光,白的光,绿的光,粉紫的光像洒出去的轻纱,层层铺开。 唐淼看得痴了。 亭台楼阁的屋顶反射出幽幽的青光,像极了东荒之地的月夜。 绿色的光影铺洒在天际时,星星仿佛变成了剔透的翡翠。她突然想起了那双深邃如猫眼石的绿眸。 那双眼睛曾闪动着冷意疏离,又曾经把温暖的映射出她的身影。 半年之后,她仍清晰地记得他在月光下美丽妖魅的脸。她仿佛仍能嗅到他身上的草木清华。唐淼惆怅无比。 她按着胸口,低低啐了自己一口:“想着他,为什么不敢去东极地?” 去了又如何?能告诉凰羽自己是唐淼?在仙宫半年,虽静心修炼,她对仙界四方势力也有了几分了解。 仙界四地,西地北地仙域最为宽广,仙庭稳固,武力最强。南涯海最为保守。只有一个南海仙族世代居住在海域。武力最少,却因其同族同心以及南涯海的独特易守难攻。东极地论武力居第三,王者灵力却能居第一。因为三地天尊圣尊都世代世袭,王者的灵力并不见得是最深厚之人。唯东极地是由九宫九族中灵力最强者袭圣尊之位,久而久之,王者灵力居四帝尊之首。 东极地九宫高手大比,分列前三者分赴西地北地和南涯海修炼。胜者为新的东极帝尊。而凰羽则是三名帝尊候选人之一。 仙界太平了很多年。而隐在平静表面之下的,却是称霸仙界的野心。武力最强仙域最宽广的北地与西地联姻,会对东极地和南涯海造成威胁。如果北地和西地因为姬莹的事情闹僵,东极地和南涯海会乐见其成。 或许,还会推波助澜。 在唐淼看来,被抢了未婚夫被羞辱,被伤了心的人还要嫁给负心汉。姬莹想得到西虞昊的真心,幻身成自己的行为也情有可原。 虽然最无辜的人是唐淼自己。被迫改头换面,被迫要做一个陌生人。 北地天尊天后并没有要她死,给了她新的身份,尽心教她冰霜之寂,还让末扬保护她。不说感恩戴德,但唐淼已不再生怨。 就冲北地天尊天后的爱女之情,唐淼也不愿食言。 她叹了口气,低低的说道:“失踪了半年,他也从来没找过你呀!” 他已经忘了他曾承诺过,要保护她的吧?唐淼百元聊赖的用手指头在窗棂上划来划去,心里苦涩无比。就算凰羽要找,也会去西地找幻身成自己的姬莹公主。 东极地的帝尊据说天命已尽,时日无多。新帝尊还没有定下。三人争夺帝尊之位,凰羽现在不可能有闲工夫去西地。否则,他一定会拆穿姬莹。 北地天尊天后把握的也就是这个时间差。唐淼飞升仙界,真正和她接触的人不多。最熟悉唐淼的凰羽没时间去西地,暮离绝不可能泄露此事。西虞昊的几名侍卫见过唐淼,仅限一面之缘。所以,没有人能拆穿此事。 半年了,姬莹公主成功俘虏了西虞昊吗?唐淼很好奇。 “其实真正爱上一个人,她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的。对吗?” 她望向天际,想象着西虞昊爱上了变成自己容貌的姬莹公主。心里生出种奇怪的感觉。有点酸,有点苦,有点惶恐,有点害怕,还有隐隐的气愤。 每每当她想起西虞昊会爱上姬莹,她都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空得心慌。 “关你什么事呢?你不过见过西虞昊两次,一次在东荒之地被他追着打晕。一次在银霜城仙宫里扮木偶公主被他无视。怎么可能对他患得患失?你继承了珑冰玉的灵力,难不成连她的感情都继承了?”唐淼自嘲不己。 北地天尊天后在离宫时应允过她,姬莹回到北地,就为她恢复原来的容貌,不仅会释放她原有的水之灵力,且不会夺走她现在拥有的冰霜之寂。唐淼狠狠的摔了摔脑袋。她就当是找了份工作。雇主是北地天尊和天后。只要姬莹公主回北地,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末扬,你也歇着吧。我睡了。”她懒洋洋关上了窗户。 门外传来末扬低沉的回答。唐淼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知道末扬一定像钉子般立在房门口当门神。 唐淼不喜欢末扬贴身保护到睡觉时也站在房间里,末扬从些便揽了当门神的活。也许神仙和 人不一样,有的仙是可以不睡觉的。唐淼这样想着,打了个哈欠,上床睡了。 仙客来客栈外,数百个身着紧身衣的武士静默的浮在空中,完成了对客栈的包围。 北宫玄武 天空中依然飘荡着璀璨的星云,深夜时分的流星城陷入朦胧的光晕之中。 静谧柔美的夜一如泓平静的春水,被来人搅起了涟漪。 门口环抱着双臂,阖目养神的末扬突然睁开眼睛。银色的双眸闪动着刀锋般的利芒,似穿透过了莹莹云石筑就的坚固墙体。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符箓拍在门板上,毫不犹豫的飞出了客栈。 墨莲影盾在夜色中优雅的怒放,舒展的莲瓣紧紧贴合在窗前,将唐淼所住房间的整面墙围合了起来。 空气搅动,又有七人飞来。同样的武士服,不同的是腰间多了条宽阔的银色腰带,身上披着银辉流动的斗蓬。 “见过七宿统领!”百名武士齐声行礼。声音瞬间打破了流光城的寂静。 街头巷尾远远冒出无数驾云窥视的仙来。 末扬手持银月弯刀,冷然说道:“北宫玄武七宿?” 七宿统领傲然报出名号:“斗木獬!” “牛金牛!” “女土蝠!” “虚日鼠!” “危月燕!” “室火猪!” “壁水獝!” 末扬讥讽的说道:“北宫玄武奉令镇守流光城,什么时候怎么变成暮离星君的私兵了?” 听他这么说,北方七宿都是一愣。北地仙庭掌管二十八星宿卫。分为东宫苍龙,北宫玄武,南宫朱雀,和西宫白虎四部。每部七宿统领,各镇北地九重天四座城。 北七宿奉天尊令旨镇守流光城。暮离是北地长公主之子,又被封为流光城城主。北地天尊没儿子,大有让暮离星君继承天尊之位的意思。北七宿自然对暮离言听计从。 对北七宿而言,守流光城和护卫暮离星君都是尽责,是一回事。但被末扬这样一说,味道却变了。天尊还在仙庭坐得稳稳当当的,他们七个却由仙庭星宿卫变成了一城之主的私兵,不是谋反么? 领头的斗木獬怒道:“你是谁?胆敢冒犯星宿卫?!” “你们还知道自己是星宿卫?星宿卫负责守城,半夜跑客栈来做什么?”末扬冷冷说道。 七宿一窒。斗木獬想到暮离的身份,又想到他被揍得五颜六色的脸。几下权衡,却终仍站在暮离一旁。七宿心意相通,斗木獬冷酷的说道:“不知是哪地的奸细,我七宿卫奉令旨助城主大人守城,擒拿奸细是份内之责!还不快快和妖女一起束手就擒!” 末扬哈哈大笑,银月弯刀在空中无声的划出数道亮银丝。衬着墨莲暗光流动的莲瓣组成了一副图。 北宫玄武七宿立时被镇住,收了傲慢之气,恭敬的对末扬行礼。 末扬收刀回鞘,回头看了眼被墨莲紧紧封住的房间。有墨莲与金符箓相隔,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声响,唐淼没有被惊醒。他松了口气回礼道:“我没有令牌。我也不再是统管二十八星宿卫的紫薇仙使,你们不用奉我之令。看在......我曾经做过星宿卫首领的情份上,又非守城之事,请七星宿卫就别掺和了。” 七宿卫又是一惊。他连紫薇仙使都不做了,跑来做这丫头的护卫。她是什么身份?斗木獬赶紧说道:“还请仙使大人指点。” 末扬微笑道:“小姐乃天后嫡传弟子。私事么,自然用不着星宿卫出手。” 想起暮离星君的脸,七宿卫禁不住苦笑。踟蹰了半天斗木獬道:“如此我们便等星君前来吧。” 七宿卫带着武士们浮在空中,不肯退开。末扬皱了皱眉,想起暮离星君的跋扈,又一阵头痛。他收了墨莲影盾,不发一言飞回客栈。 唐淼睡得正熟,面具歪在一边。 想起她在酒楼里说的话,末扬轻轻将面具扶正,站在床头犯愁。 北宫玄武星宿卫看在从前的情份上不肯动手,却也不肯退走。暮离星君人没来已经如此,等他带着城主府的人赶到,星宿卫怕是说声得罪便要动手。 别说暮离星君灵力高深,面对这么多护卫,他和唐淼两人也是打不过的。该如何办才好呢? 房门口突传来敲门声。 末扬拉开门一看,酒楼里的小胡子正笑咪咪的站在门口,满脸笑容。末扬银眸怒火乍现。 “别生气!”成恒摆手后退了一步,指着外面低声说道,“仙客来是水阁的产业,有暗道可通外面。” 末扬冷冷说道:“你要什么?” 成恒探头往里一瞧,末扬身影微动挡住了他的视线。成恒苦笑道:“本阁主虽风流却不下流。仙使与星宿卫的话我都听见了。不敢再打仙子的主意。只想请仙子到府中作客。” “你要什么?”末扬打断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成恒低声说道:“盼再有机会能听到仙子一展歌喉。” 末扬迟疑了下道:“等着。” 到了他的仙府,她就是他的囊中物了。能娶到天后的女弟子做仙姬,成恒似已看到了将来的飞黄腾达。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他望着紧闭的房门,又朝客栈外看了一眼,小胡子得意的微翘。 回到房中,末扬轻轻推醒唐淼,压低声音道:“小姐,暮离星君的人包围了外面。” 唐淼睡得正舒服时被推醒,正想发作,听到这话愣了愣,没好气地说道:“打呗!打不过就把天后抬出来保命。” “仙客来的老板有暗道可悄悄离开这里。” 唐淼翻身下床,毫不犹豫的说道:“能不打就不打,咱们人少。走!” 末扬赶紧补充了句:“他想再听小姐唱歌。” 唐淼抿嘴一笑:“不难。小事情!” 末扬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卷 北地流光 第33——36章 万珠圣衣 暮离其实并不恼恨唐淼和末扬打晕了他。对于自己在黄昏酒醉时的失态,他心里有数。他主动发起的攻击,对他不敬畏的仙还手是很正常的事。他只是气恼她专踢他的脸。 堂堂星君大人的脸啊,就这么被她无情的踢得青红紫涨。他若当没事发生似的,以后威仪何在?这纯属面子问题。 “天后的嫡传弟子?”仙客来客栈外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城主府。暮离在寝殿内慢悠悠的踱步。长公主元神寂灭之后,北地天尊就把他接到仙宫抚养。北地仙庭仙宫对暮离而言如同自家后花园般熟稔。 脑中走马灯似的过滤着仙宫里的女人,他硬是没想起天后什么时候收了个嫡传弟子。 门外荳子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前紫薇仙使大人做了她的护卫。七星宿卫不方便动手,还请星君移驾定夺。” 掌管北地二十八星宿卫的紫薇仙使?暮离的脚步停住了。脑中浮现出身着黑色明铠,脸永远藏在护甲中的男子。他就是那个一手持墨莲影盾,一手持银月弯刀的黑袍青年?突然冒出来的女弟子,遣紫薇仙使贴身保护......暮离突然笑了。眼睛像天上划过的流星,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被霜花围绕的白色身影在他眼前晃动,渐渐变得清晰。是了,她脸上覆着张霜花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肌肤如雪,红唇娇艳。她仿佛......很恨他! 暮离心里一紧,急声说道:“侍候本君更衣!” 两名仙侍捧着衣袍进了殿,服侍暮离穿上外袍。 荳子迟疑了下,藏在背后的手抓紧了一张面具。见暮离脚下腾云,心一横递了过去:“这身衣袍配上此面具更显星君风采!” 银色的面具散发着柔和的莹光,轻薄的浮在荳子手中。这是在提醒他遮住满面瘀伤的脸么?暮离憋着一股火瞪着脑袋已快埋到脚底下的荳子。然而,让流光城的仙们瞧见他的脸岂不是会笑掉大牙?他咬牙忍气,劈手抢过面具戴上,悠悠然弹了弹身上的银色丝袍道:“你最近服侍本君着装上颇有长进!” 荳子松了口气,恨不得捶地大笑。她忍得恼火,声音都在发抖:“星君......谬赞!” “哼!”暮离冷哼,心道若不是急着去瞧瞧那位天后嫡传女弟子,敢用面具提醒我被揍的惨样,我不把你揍成一样才怪。脑中盘旋不去的疑虑让他急切的化为一道银光直奔仙客来。 直到看不到暮离星君,荳子这才软了脚跌坐在地上。她的笑容终于爆发,凭空就对那位天后的女弟子生出些倾慕之情来,保佑她千万别落在星君手上。 百名武士与北宫七星宿卫沉默尽责地守在客栈外面。 银光划过,暮离飘然而至。 “见过城主大人!” 星君脸上戴着的面具让七位星宿卫统领呆了呆,纷纷移开目光。生怕暮离一个不痛快,寻人晦气。 谁知道今晚的暮离星君脾气出奇的好,还帮着星宿卫说话。“星宿卫协助本城主守城,忠心可嘉。里面的人是不是奸细,待本君详问之便可知晓。” 这番话是特意说给客栈里的末扬听的。也是为了让忠心的七星宿卫宽心。七宿卫眼中顿时流露出感激来。 “既然是天后的嫡传弟子,来了流光城便是本君的贵客。深夜惊扰,还请原侑。”暮离极礼貌极斯文的说道。 唐淼和末扬已经离开,自然没有人答他一字半句。 暮离指间飞出点银光,弹向客栈窗户。没有他意料之中的灵力反击,窗户就这么打开了。 “人呢?”面具挡住了暮离吃惊的神色。他绝对相信星宿卫一直尽责包围着客栈,那么人怎么会突然消失? 他语气中的寒意让七宿卫面面相觑。领头的斗木獬急道:“城主大人,我等绝没有徇私!” 暮离冷笑:“搜!” 七位星宿卫领着武士们涌进仙客来,暮离慢悠悠的跨进了大门。 无数道身影在三层楼高的仙客来中上下穿梭。 客栈里并没有多少留宿的仙,没多大功夫武士们便已搜遍了客栈。 暮离静默了会道:“七星宿卫自去巡城。此事乃本君私怨,本君自会解决。”他说完径直飞走了。 没有发火,没有大张旗鼓的发动全城搜寻攻势。暮离星君就这么轻飘飘的打道回府了?七位星宿卫互望一眼,马上领悟了星君的意思,各领武士,飞向四城门。扎紧了口袋,兔子只要在城里蹦哒,还能捉不到吗? 从夹壁墙道里出来,又跟着成恒上仙在街巷中穿行了半个时辰。总于听到成恒上仙笑呵呵的声音:“到了。” 随着他的声音,四周渐渐明亮起来。就像好戏开场,沉重的大幕缓缓拉开。眼前出现一座柔光包围的美丽府邸。流水环绕,水瀑氤氲,屋宇精巧秀丽。三人所站之地正巧立于水中央的一处圆台上。 唐淼细看,禁不住夸道:“水阁真有钱啊!” 水中浮起朵朵睡莲。翡翠,红髓玉,紫水晶制成花瓣。中心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吐放光华。湖近百亩大小,明珠点点,比天上的星子还密。朦胧光影中远近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层峦叠障。与水相映,与天上星云相映,端的是如梦如幻。唐淼呆了半年的北地仙宫,也没这般奢华。 仙界通行货币很多,只要是富含天地灵力或都是流通币。如末扬买果子付酒账的晶石,又如各种奇草灵果以及仙家酿的酒,制的仙药丸子。 要拥有多少财富才能换得这么多的明珠宝石? 末扬看向成恒上仙,眼中银芒闪烁:“仙界有四处最美的府邸。西地极夜海下的七彩珊瑚宫。北地流光城的水晶浣星楼。东极地的绿樱碧华台,以及南涯海的玲珑璇玑阁。七彩珊瑚宫以海底珊瑚筑就。暮离星君喜奢,建于湖心岛上的寝殿均以水晶为材,湖底用千斛天河银沙铺就,得名水晶浣星楼。东极地的绿樱碧华台乃帝尊寝殿,传闻朝有百羽翠鸟清歌。南涯海产珠,传闻玲珑璇玑阁用明珠铺地。上仙之水阁可媲美玲珑璇玑阁了。” 成恒上仙哈哈大笑:“仙使见多识广。我之水阁所用明珠和玲珑璇玑阁相比,不过是鱼眼珠子罢了。仙子可喜欢这里?” 唐淼笑道:“很美。” 成恒上仙笑道:“仙子若肯为成恒之姬,此明珠翠湖便赠予仙子为聘。” 唐淼一呆,转头对末扬说道:“他不是只想听我唱首歌为谢礼?” 成恒柔声说道:“成恒更喜欢日夜于明珠翠湖之上,与仙子之歌喉相伴!仙子与星君的过节,成恒自有办法消除!” 唐淼指间一朵霜花旋转,她嫣然说道:“我不肯答应呢?” “迟了!”成恒上仙轻轻吐出两字,双掌击出。一掌击向末扬,一掌却击向地面。平台突裂分为二,将末扬与唐淼隔开。 湖中景致一变,睡莲光芒大盛。珠光四射,像两张网罩住唐淼和末扬。 成恒立在空中,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猎物,得意之极。 唐淼和末扬几乎同时出手。唐淼的霜花银镖漫天射出,碰撞在光网之上白芒点点。光芒闪动之后,那道网却没有半点损伤。 这厢末扬也是数刀挥过。银月弯刀划过出的刀芒将珠光斩断,瞬间珠网又恢复了正常。他禁不住脱口说道:“万珠圣衣!” 空中传来成恒得意的笑声:“正是此法宝!珠光如衣,缠绵不绝。仙子好生想想再回复本上仙吧!耗尽灵力也冲不出去的!” 成恒的笑声渐渐远去,四周安静下来,唯有光影如线笼罩着二人。 末扬望向珠光后身影模糊的唐淼,突单膝跪下道:“末扬轻信于人,累小姐被困。” “说什么呢?想想有什么办法出去!”唐淼双手结印,细密的霜花渐渐凝结在一起,像一根粘满锋利霜花的长棍。她双手握住,运足灵力狠狠劈下。四周的珠光疯狂的涌向长棍劈落之地。轰然巨响之后,长根散为点点白色的光影。珠网又恢复了平静。 末扬心里一动,看向手里的墨莲影盾。 唐淼喘了口气,高兴的冲他喊道,“末扬你看到没?你用墨莲吸引大部份珠网灵力,别的地方灵力就薄弱了。你再用银月弯刀,一定可以劈开一道缝隙脱身的。” 这办法末扬也想到了。他断然说道:“这样一来,墨莲影盾就毁了!” 唐淼呸了声道:“毁了就毁了,总比人困在这里强!” 末扬沉默了下道:“我不会扔下小姐独自走的。” 唐淼忍不住跺脚骂道:“你笨啊!你不走,咱们俩谁也走不了。小胡子胸有成竹回去睡觉了。等到他喊了人来,就算破了珠网,也走不了啦!” 末扬咬牙说道:“小姐保重!”他运足灵力,墨莲影盾瞬间变大,射向头顶。 珠光大作,灵力齐聚在墨莲冲击的顶部。两股灵力相撞,轰隆隆声响不绝,墨莲被绞得粉碎。末扬手中的银月弯刀掠地划过,自珠网被刀光挥开的瞬间人如鬼魅一闪即失。回头看了眼珠网中央的唐淼,末扬一声不吭掉头飞走。 珠网那边的平台上空无一人,唐淼叹了口气,盘膝坐在了平台上。 “想不想我救你出去?” 唐淼闻声偏过头,珠网之外站着个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银色长袍的男子。 她扑哧笑出声来:“我听出你的声音来了。说说,落在你手里和落在小胡子手里有什么不同?暮离星君!” 怒极而斥 暮离身处半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唐淼。她坐在珠网中心的云台之上,白裙之上柔柔的铺洒着淡淡的珠光,霜花面具之下红唇微启,优雅如午夜盛放的曼陀罗。她会是他猜想中的她吗? “自然是有不同的。本君比成恒上仙英俊潇洒多了。做本君的仙姬不知有多少仙子会羡慕你。”暮离笑嘻嘻的答道。 唐淼盯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慢吞吞的说道:“是么?你摘了面具让我瞧瞧,星君如何潇洒......英俊?那天只顾着揍你了,没看清楚!” “放肆!”暮离大怒。 唐淼无动于衷,幸灾乐祸的笑道:“鼻子气歪了?气歪了也没办法,反正隔着万珠圣衣你想报仇也打不到我!” 暮离想也没想一拳狠狠击出。珠光大作,灵力齐聚。暮离的拳头似带着粘力,珠网被他猛烈的拉扯过去。 唐淼见机一跃而起,冰霜之寂喷涌而出,沿着反方向向珠网冲击。 眼看就要成功,暮离突然收拳。珠网重重撒下,瞬间挡回了唐淼的灵力。气得她叉腰大骂:“哪个师傅教的你?你会不会打拳?” 暮离拍了拍手,得意之极:“想激我出手趁机跑了?本君有这么蠢么?既然不识好人心,你就呆在这里等着被小胡子强纳为姬妾好了。” 还有末扬呢。末扬绝不会扔下她扬长而去,他一定有办法。唐淼站在石台上狠狠的瞪着暮离。一瞬间她想起了东荒之地,想起了胸口的凤紫花冠。想起暮离将她带到姬莹公主寝宫里的情景。 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 明明暮离说过是凰羽托他照顾自己。当时是为了躲开西虞昊,凰羽才让她被暮离带走。结果暮离却借此算计,让姬莹变成了她的模样。 唐淼越想越气。如果不是天尊和天后仁慈,她不是被关起来就是被杀了灭口。暮离可曾在乎过她的生死? 就算她活着,他又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半年了,她只在换幻颜之后照过一次镜子。看了二十几年的脸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再美丽,也陌生的不是她自己。都是眼前这个人害的! 暮离!凰羽白信任你了!唐淼突然想到,幻身后天后曾经说过,凰羽曾把凤紫花冠封印在她胸口。天尊把凤紫花冠逼离,凰羽看到回到手中的凤紫花冠会怎么想?他,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吧? 要想知道凰羽的情形不必舍近求远,向暮离打听不就行了?可惜,她不能。唐淼冲暮离笑了笑:“我爱做小胡子的姬妾,不劳星君费心了!” 唐淼的态度让暮离愣了愣。他真想拂袖而去。然而他着实怀疑当日天尊的话。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唐淼,是不是那个被他算计无辜被天尊灭了元神的小凡仙。 暮离邪邪一笑:“本君偏不如你的意。” 他双手成爪在空中虚扯。他手中似有移山之力,湖中的珠光疯狂的往上空聚集。移星斗气施展开来,须臾间,暮离手掌翻转,那一片珠光像网似的撒向水阁的屋宇楼台。 山石炸开,轰隆隆响声不绝。数丈开外朦胧光影下的美丽水阁被万珠圣衣的灵力击成了一堆残垣。 唐淼看得傻了。末扬借助墨莲影盾脱险,自己运足灵力也没动摇万珠圣衣半分。暮离居然轻松就毁了这件法宝。她和末扬当时怎么把暮离揍成猪头的?不会是打错人了吧? 身边风声掠过,暮离已逼近了她。 唐淼条件反射的双掌平推,在暮离之间迅速结成一道冰霜花嵌成的冰墙。她忙不迭的驾云开跑。只升至三丈高处唐淼怯了胆不再飞起,贴着湖面飞遁。 暮离冷笑,灵力到处,水柱冲天而起。四下拦截。 唐淼狼狈的左闪右避,眼一闭,心一横身影直飞上天。风扑扑打在她脸上,四周异常安静。唐淼不想睁开眼睛,又想看看是否逃脱了。小心的睁开一道缝,却看到一袭银衣飘飘然就在身前。 身影微滞,她瞧到脚下的流光城小如莹火。心脏像被一只手死命抓住,灵力悄然散开,她的身体往下急坠。“啊!”唐淼尖叫了声双手乱挥。这一瞬间她抓住了暮离的衣袍下摆,救命稻草 般死死揪住,就这样毫无形象的吊在他身下。 暮离冷笑:“想对本君使什么诡计?!” 没等他动,裂帛声起,唐淼握着撕破的一幅衣袍往下摔落。 “——救命啊!”唐淼凄厉的放声尖叫,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心从嘴里蹦了出来,脑袋成了一锅浆糊,混沌的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白色的身影像片轻羽毫无声气的落下。暮离看得呆住,不明白她究竟怎么了。他蹙紧了眉迅急飞了过去,将唐淼捞进了怀里。纤细的身材,让他又找到几分熟悉的感觉。他低头看着无力的唐淼,伸手摘去了霜花面具。 这是一张极美丽的脸。饱满光洁的额间一朵小巧精致的银霜花莹光闪烁。蛾眉烟笼,双唇失去了血色,楚楚可怜。 暮离迟疑了下,捏着唐淼的脸唤道:“醒醒!” 指腹如触脂玉,柔嫩细滑。一如那个小凡仙的肌肤触感。能将姬莹幻成小凡仙,为何不能将小凡仙幻张脸呢?暮离掀起自己的面具,下意识的凑近了认真细看。 一颗心悠悠晃晃回到心脏,唐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张双颊泛青,嘴角红紫的脸在她眼前放大。“鬼呀!”唐淼奋力一拳重重击下。 无数的霜花从她拳头间飞射而出,暮离下意识的松手,往后仰倒,挥拳相击。他听到卟咚一声,定神再看,唐淼已落进了水里。 她连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湖水没了顶。除了恐高,她还恐水啊!她立时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她长这么大泡不足一米的儿童池都会呛水。唐淼哀哀的想,她死定了。 暮离压根儿没想到唐淼会跌进湖里。再笨的仙也知道飞起来躲避,她怎么就摔进水里了呢? 唐淼闭着眼睛,如雪的裙裾在湖水中撒开,她仿佛没有知觉似的缓缓沉入湖底。这一瞬间,湖中的水突然起了变化。唐淼四周的水自然分开合拢,形成了透明的水罩将她护在中心。而唐淼根本不知道,她一个劲的憋气,憋得满脸通红。 她会驭水!暮离青红紫涨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他毫不犹豫的出手,隔着池水手掌一提,将唐淼从水里吸了出来。 她尤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似的憋着气。暮离突然觉得极有趣,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嘴唇。 唐淼一惊之下张嘴深呼吸,暮离炽热的气息狂涌而入。 柔软的双唇,清洌的气息,暮离一触之下竟舍不得放弃。他忍不住收紧了胳膊,抱紧了她牢牢封住了她的嘴。 她吸气吸得急了,气息倒岔,呛得又一阵狂咳。毫不意外的喷了暮离满脸口水。两人立时呆了。 暮离默默的松手,以袖拭面。 唐淼又惊又怒又觉得尴尬万分。手指着暮离阵阵发抖,半晌才恨恨骂道:“流氓!” 暮离不知流氓是什么意思,大致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话。他生平头一回这样失态,只觉得极没面子。他像要拂去什么似的狠狠挥袖骂道:“你才流氓!” 唐淼怒极回嘴:“你全家都流氓!” 这句话暮离听明白了,他眼中凶光大露,手指疾点唐淼额心。天尊所下封印被激发,额间那点霜花银光四射,将暮离的移星斗气全吸了进去。“怎么会这样?” 唐淼瞪着他,眼里渐渐浮起一层氤氲水气。她含泪望着暮离讥讽地说道:“怎么不会这样?你的移星斗气是北地皇族的王气,与天尊一脉相承。所以,都被我额间的封印吸纳了。换了别的灵力,也许就能如愿以偿封住我的冰霜之寂,只有你的移星斗气不会。这世间,能破除天尊封印的人只有他本人。要还我原来的容貌,我要还做回原来的我,就只能盼公主回北地。这不是你设的好计吗?” 她,真的就是那个小凡仙!暮离的猜测一经证实,却让他愧疚难当。心里的怒气烟消云散,他偏过头不敢看唐淼的眼睛。 “是我对不住你。本君不再与你计较。” “是啊,打你一顿你就耿耿于怀。不和我计较我还要谢恩是吗?暮离,你做什么事都由得自己的喜恶,从来都不为别人着想的吗?天尊天后待我以诚,我心甘情愿隐姓埋名,只盼公主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心。成全一双璧人。但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你。你走吧,我要在这里等末扬。”唐淼冷冷说完,转过身再不看暮离。 她纤细的站在湖边,清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这种疏离与冷漠让暮离倒吸一口凉气,四肢百骸像无数的蚂蚁咬过,酸得无力。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唐淼挺直的背犹在微微发颤,让他极为难受。他握紧了拳,扭头化为一道银影飞走。 暮离驾云狂飞,直掠至聚星塔顶方才停住。他伸手从塔顶取出一坛琼华火酒仰头灌下。火辣的酒浆顺着嘴角流淌进衣襟之中,却失了往日的醇香馥郁。他狠狠的将酒坛砸得粉碎,大声说道:“一个小凡仙而已!我为什么要在意她的话!我凭什么要为她着想!” 他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拎起一坛酒狂饮一气。火热的酒气在他胸口熊熊燃烧。暮离郁闷得又想飞下去狂揍人出气。 成恒上仙干什么去了?那么大的动静水阁怎么没有动静?暮离惊得跳了起来,他扔掉酒坛,疯了似的往水阁疾飞。 雀灵阿度 唐淼坐在湖边总觉得脖子发凉,身后不远处的花木丛中似有人在盯着她似的。她隐隐有些后悔,这地方毕竟是小胡子的府邸。闹腾出这么大动静却没见小胡子露面,太奇怪了。 没了明珠宝石点缀的湖失了光华灿烂,却也安静恬然。风吹起湖水泛起涟漪,身后响起一声叹息。唐淼霍然站起:“谁?” “是我!” 熟悉的声音震得唐淼浑身一颤。胸口那朵花印灼灼烧了起来,她的心怦怦直跳。是她的幻觉吗?唐淼哆嗦着又问了一遍:“谁在那里?” “我是谁你听不出来吗?” 唐淼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她望着那丛或明或暗的花木呆了。 他在月光下回头,眼若翠玉,美丽妖娆。 他在山谷中舒展着枝叶,遍树的花惊艳绝绝。 草木的清华之气又盈绕在鼻端。 唐淼仿佛看到凰羽就站在花木后面,温柔的望着她微笑。无限的委屈在唐淼心里涌起,喉间渐渐哽住。她轻轻按住胸口,按住那随着心跳起伏的花印想,他来了。 不知隔了多久,花木后又传来凰羽的声音:“戴着面具以为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如果没有画蛇添足的这句,唐淼说不定就走过去了。她猛然清醒过来。她不仅戴着面具,她用的灵力也不是驭水之灵。他是怎么认出她的?如果刚才他听到了自己和暮离的说话,他就走出来了。他不会还躲在花木后面。而且凰羽远在东极地,怎么这么巧和她同时来到流光城? “阁下声音很陌生,你究竟是何人?”她冷淡的重复问道。心里却又存着丝侥幸,希望花木后真的是他。 如果是他,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真的认出了她,她又该如何求他保守这个秘密? 花木后面静默了。 这样的静默反而加深了唐淼的怀疑。如果是凰羽,他绝不会被她伤到的。唐淼深吸口气,指间霜花银镖攸地飞射过去。 团团白光在花木间炸开,一只朱红色的雀鸟惊得拍翅飞走。 唐淼急飞过去,花木被打得七零八落,没有人。她怔怔的看着。 空中飞来无数的武士,唐淼抬头一看,水阁已被武士团团围住。 “小姐!”末扬飞落在她身边。 唐淼回过头,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七名身着武士服,披着银色斗蓬的人。她疑惑的看向末扬,笑了笑道:“我没事,暮离星君出手毁了万珠圣衣。” 末扬松了口气,解释道:“我灵力不够,所以请来镇守流光城的七星宿卫相助。小姐无事就好。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唐淼点了点头,手搭在末扬胳膊上无奈的说道:“墨莲影盾没了。你别飞太高就好。” 两人离地而起,半空中和暮离碰了个正着。 暮离脸上的银色面具已不见了,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目光避而不看唐淼,对末扬正色说道: “我已经下令封了城,二位先至城主府歇息吧。” 唐淼正要反驳,暮离冷冷说道:“姑娘莫要忘了天尊天后的嘱咐。” 唐淼想起花丛凰羽的声音,不由得一惊。难道,真的有人怀疑了她的身份,来试探她?会是谁? “抄了水阁。”暮离不再理会他们,下了令径直往城主府飞去。 末扬低声说道:“水阁成恒上仙的来历有问题。小姐还是先放下与星君的恩怨去城主府吧。” 天□明,流光城的天穹上又飘起了淡淡瑰丽光影。唐淼无奈的叹气:“仙宫之外的世界真精彩。” 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事,将来等着她的还有什么呢? 水晶筑就的寝殿在天光交替中散发出各种光华。 檐下台阶直探进湖水中。铺满天河金砂的湖底像流淌的黄金,发出夺目灿烂的光。 暮离躺在回廓中的软榻上,身旁玉几上摆放着几碟灵果,还有只金丝编就的精美鸟笼。 笼中囚着只朱红色的雀鸟。翅膀已有几羽焦斑,看上去狼狈不堪。雀鸟像是养足了精神,扑腾着翅膀再一次狠命撞向笼子。 鸟笼瞬间发出层淡淡的光华,雀鸟的翅膀上又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痛得它叽叽乱叫,在笼子里狼狈的蹦来蹦去。好不容易扇灭了火焰,雀鸟缩着脑袋蹲在笼子底部,小小的脑袋深深的埋进了羽毛中。 “一个时辰了,终于累了?想吃吗?”暮离手中抛落着枚小小的玉色果子,斜斜瞟向笼子里的雀鸟。 雀鸟抬起脑袋,红豆般可爱的眼睛狠狠瞪了眼暮离,高傲的将小脑袋偏到了一边。 暮离将果子扔进了嘴里,露出极享受的感觉。双唇勾起抹邪魅的笑容,手指轻叩着鸟笼道:“不言不语,不吃不渴。想死呢?那也得看本君是否高兴。” 雀鸟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暮离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凑近了笼子说道:“你说本君剪了你会学舌的小舌头,拔光你身上的金丝翠羽,再用软玉链子锁了,连笼子一并送到西地去。西虞昊会是什么表情?想想,本君就舒坦哪!” 雀灵鸟愤怒的转过身,嫩黄色的喙闪电般啄向暮离。鸟笼光华闪动,将雀灵鸟狠狠击倒在笼底。雀灵鸟狼狈不堪的扑灭身上的火,嘴里已尖叫出声:“暮离星君你敢这样对我,我家殿下定会将你斩成十段八段!” “哈哈!”暮离放声大笑,得意的倚回软榻上,“幸亏我及时赶到水阁,否则倒叫你这只小雀灵偷跑了。说吧,你们十二侍来了几人?为什么偷偷潜进流光城?” 被识破身分的阿度突然说道:“你想知道,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暮离轻轻摇了摇头:“本君觉得你适合呆笼子里。听说猫是很喜欢扑鸟的,哪怕关在笼子里的鸟一不留神也会被它吃掉。本君用不着你招供。直接挂在城门口,看看有几只猫想对笼子里的你感兴趣。” 阿度瞪圆了红豆般的眼睛,展开翅膀一头撞向鸟笼。一团金色的火焰在羽翅上燃起,她不管不顾又奋力撞去。焦糊的味道溢开,阿度又痛又难受,小脑袋又一次撞向鸟笼。那股子疯狂骇住了暮离。 他蹙紧了眉,手伸进了鸟笼接住了撞晕过去的阿度。华丽的金丝翠羽东一块西一块布满烧焦的痕迹。掌心小小的一团,脑袋软软的垂着,毫无生气。暮离觉得自己一合掌就能将它捏成齑粉。 他小心的手指拨了拨它的脑袋,叹了口气道:“这么小,咋这么烈性?西虞昊有哪点好,值得你们这么忠心?” 暮离拿起一枚丹药小心涂抹在被烧灼的鸟身上,又挤破一枚玉色果子捏开鸟喙滴落汁液。 翠色眼皮动了动,红豆般的眼睛睁开了条缝。几乎同一时间,阿度双翅展开便要飞离。 暮离好笑的任她在掌心扑腾,握着一双纤细的足不置可否。手掌突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阿度尖锐的喙狠狠的啄着。暮离火了,一把将阿度扔进鸟笼里甩着手道:“不识好歹!” 阿度摔得七荤八素,硬嘴回道:“听说暮离星君英俊潇洒,倜傥风流。今日一见,原来却是只不折不扣的猪头!” 她的话正戳中暮离痛处。他连喊三个好字,掏出一根青玉链子锁住雀鸟的双足,扬手将鸟笼挂在寝殿正门外面西的横梁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嘴利是吧?想撞死了之是吧?本君关你一辈子。让你日日望着西地死不得,归不得。本君就不信了,连只小雀灵都收不服!” 他说完拂袖而去。 阿度小心挪动着脚。青玉链子让她最多只能跃起寸许,想要撞笼自尽也不行。她郁闷之极,突然高声叫道:“别以为我家殿下不知道,那个唐淼是假的!” 她这一喊半是因为绝望,半是想突然袭击探明真相。 暮离停下来,回头邪邪一笑:“难不成当日仙殿之上所有人都识不出真假?别以为这么一喊,本君就会心虚的放了你。你这辈子就乖乖的做本君的笼中鸟吧!” 他心里却是震惊无比。西虞昊就算认出唐淼是假的,他又怎么知道真唐淼在流光城?唐淼进城不过一天,是出了内奸? 阿度哼了声道:“别忘了我们十二侍中还有只玉犬。当日殿下离了仙宫,玉犬和我便奉殿下之令留在了银霜城。唐淼身上的味道一直留在仙宫中。我们又跟着这股味道寻到了流光城。我若不回去,玉犬绝不会独自来救我。她会回西地禀告太子殿下。阿度只是个小仙侍,不知道那假冒之人是何身份?” 暮离神经顿时绷得紧了,深深担忧起姬莹在西地的安全。他冷冷看着鸟笼里的雀灵道:“你最好保佑玉犬没离开流光城。否则本君便真要剪了你的小舌儿,拔光你的金丝翠羽!” 暮离之求 唐淼懒懒的坐在杆栏边,目光穿越流光城旖旎的星云望向东极地的方向。她的手下意识的抵在胸口,轻抚着那朵紫色的花印。花丛之后的凰羽声音是假的,唐淼惆怅不己。 刻意埋在心底深处不想去触及的思念彻底的被花丛后那个惟妙惟肖的声音唤起。 东荒之地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却印象深刻。好象和凰羽在一起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闭眼,初学驾云,初用灵力的点滴清楚的恍若昨天。 她是多么期待着和凰羽再见的那一刻。让他瞧瞧能娴熟运用灵力的自己。她渴望看见那双翠玉般清亮的眼睛露出震惊与喜悦。唐淼情不自禁的想,半年过去,姬莹公主得偿所愿了吗?她为什么还不回北地来?她总不能一直顶着自己的脸吧? 末扬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自从他召来北宫玄武七星宿卫,唐淼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想到离开银霜城前天后的话,末扬的心情就复杂无比。 唐淼已非吴下阿蒙。末扬进来的脚步放得再轻,她也感觉到了。唐淼头也没回的说道:“成恒上仙有问题?” “是。成恒上仙的水阁已经查明是西地设在流光城的据点。小姐曾经与西地有过节?” 西地的人盯上了自己。花木之后学凰羽的声音试探自己。西虞昊对姬莹起了疑心。一股快意突然涌上心头。她清楚的记得银霜城仙宫宴会上西虞昊身上散发出来的嚣张与霸气。如果他发现那个唐淼竟然是北地公主,他会怎么对姬莹? 各种极狠毒的念头从她脑中冒了出来。她仿佛看到姬莹被西虞昊狠狠羞辱。仿佛看到那个水星般冷洌清透的公主黯然哭泣。仿佛听到整个仙界的仙都在嘲笑姬莹。一时间唐淼控制不住的放声大笑。 笑声带着股唐淼自己都不明白的疯狂劲儿,像是极为开怀极为高兴。然而她心里却生出一丝错愕。从嘴里冒出的笑声不像是她自己的。她努力的想停下来,却无力之极。不要笑了!唐淼踉跄的站起身,眼前的殿宇楼阁如此清晰,末扬吃惊的望着她。她张嘴像要叫破一个梦魇,艰难的吐出末扬的名字。 青白色的脸,纤细脖上暴出了青筋。唐淼放肆的笑声与挣扎的表情骇得末扬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姐,怎么了?!” 脑中不受控制的情绪像薄薄的肥皂泡被末扬的声音戳破,烟消云散。唐淼扶着他的手浮起一身虚汗。她无力的坐下,喃喃说道:“我没事。我与西地倒没有过节,只不过,西虞昊起了疑心。我就想不明白,这张脸,这身灵力都换了个干净。他怎么会疑心我才是被他带往西地的唐淼。” 末扬银色的双眸毫不掩饰的露出震惊之色。他随即想起那日银霜城仙宫宴会上的小凡仙。回想唐淼平时说的话,末扬略一踟躇便明白了。他强压住吃惊,低声问道:“难道当日殿上那女仙是......” 唐淼截口说道:“是公主。” 公主以身涉险,易身深入西地?末扬不由大急:“如果西地怀疑上小姐,岂非意味着公主会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唐淼微微喘息,心头又生出一丝悲凉。这是和她定下血契的护卫,最关心的人仍然是姬莹。她刚才的恶念是嫉妒吗? 所有人都在为姬莹考虑,所有人都担心她的安危。就连末扬......以血为契的忠心护卫,在这一刻首先想到的也是姬莹的安全,而不是被西地盯上的自己。 唐淼嘲弄的笑了。自己只是个幸运儿。这样的幸运对一个初升仙界,什么都不懂的小凡仙来说,是仙家的福缘。半年时间,她已经不再对飞来飞去的仙张大嘴巴表示震惊。也不再对灵力之类的仙家法力感到不可思议。她甚至在仙宫里阅读过大量的玉简玉牍。从懵懂无知到现在的沉着冷静。 得到了仙界皇族赐予的福缘,就要为公主的幸福付出代价。 唐淼的手指轻轻揉着额心,疲惫地说道:“你别着急。暮离星君一定会从那只雀灵口中问出消息。且听星君的安排吧。” “我是有安排。”门口传来暮离的声音。 他倚在门口,眉眼含笑。穿了身素白直缀,外罩纱袍,腰缠银丝带,发髻上插了根素白玉簪。脱去了往日的繁华锦衣,另有一番清朗脱尘之态。 唐淼眼前一亮,不由得生出几分花痴之意来。转念又想着暮离定是为了姬莹而来,顿觉眼前这幅美男图失了颜色。她懒懒的问道:“星君的安排最好与我无关。我正想离开流光城。” 暮离露出些许遗憾,轻叹道:“流光城有些凡仙,最贪口腹之欲,闲暇时常亲自动手做些凡界菜肴。正巧今日便有人请本君赴宴。本君对凡界饭食不感兴趣,正想着请你同往。既然你要离开,本君只好独自前去。” 凡界菜肴?唐淼呆了呆。多不容易啊,仙界有老乡能做她想吃的菜!她已是千肯万肯,话已出口又不好收回。心像被小猫儿的嫩爪子挠着,麻痒难忍。最终还是没抵过欲念,故意沉吟了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我打你一顿,咱俩两清了。既然星君诚心邀请,自然要给星君一个面子,宴后再走也不迟。” 她微翘的嘴角泄露了心思,暮离笑得越发和熙:“流光城有仙能修复墨莲影盾,末扬可持墨莲残片前往。宴后本君会将仙子安全送回。” 言语中他已将末扬今日的去处安排好了。接连堵死了他要随唐淼一同赴宴的话。 末扬却不领情,冷冷说道:“多谢星君美意,末扬另找时间去修也成。” 暮离为什么一定要支开末扬呢?唐淼来了兴趣。她很想知道暮离迎合她的喜好,究竟想对她单独说什么。她笑嘻嘻的说道:“末扬你赶紧把墨莲修好吧。我还想飞行时省点力气呢。” 末扬正欲反驳,突看到暮离对自己眨了眨眼。他心里一迟疑便想到了姬莹。 唐淼瞥见心里又是一凉,毫不犹豫地冲他挥了挥手,大步走向暮离:“先说好,我可不愿自己飞去。” 暮离笑道:“马车已经备好。” 神骏的白龙马四蹄生云,打着响鼻骄傲的立在半空中。 唐淼第二次坐上了白龙马车。轿车内的小几上玉碟盛着蓝莹莹的圣兰果。冰月般剔透的酒壶里琼华火酒的醇香慢慢散开。 轿帘卷起,璀璨多变的星云在窗外流淌。唐淼痴痴的看着不语,暮离也不说话。车内一片平静。 良久,唐淼才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暮离道:“你不会是良心发现才特意讨好我的吧?” 暮离轻咳了声,眼珠转了转大方的承认:“我讨好你,自然有事相求。” 唐淼拿起枚圣兰果吃,甜甜的汁液滑进喉咙,她又想起月光下把一枚圣兰果放进她手中的凰羽。“你知道吗?我初到流光城最惊诧的就是这果子。满大街疯长,当成是无人吃的野果。可是东荒之地却是宝贝。” 暮离不觉暗叹,这丫头果然还是心思单纯。他笑道:“凰羽以为你留在仙宫做仙侍。东极地还未传出新帝尊的消息。估计他和鬼面公子正斗得厉害。” 唐淼撇嘴道:“我在东荒之地和他只相处了几日而己。” 暮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就连一枚野果子都念念不忘,何况那个美得让我都嫉妒的人?” 唐淼顿时失语,扭过头哼了声。 她欲盖弥彰的动作引得暮离暗暗失笑。他倒了杯酒,缓缓饮了:“我能用白龙马驾车,能做流光城城主,将来天尊若还没有儿子,也许我还能做北地天尊。” 他突然炫耀起自己的权势来。滔滔不绝说了一通他在北地当街头霸王做八旗纨绔的事例,引得唐淼频频翻白眼。 暮离话锋一转:“东极地三族势力最强。现帝尊一脉之雪樱碧华台,重羽宫和黑沼灵地。凰羽和鬼面不管谁胜出,想要掌控东极地,都会争取雪樱族的支持。与雪樱碧华台的公主联姻是最简单的结盟方法。凰羽要是赢了,不想娶公主,他就必须找强大的外援。我可以保证北地能支持他。” 唐淼再傻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笑了:“你不顾我的生死算计我一回。还想着利用我第二次?” 暮离嘴角微勾,凑近唐淼荡起邪邪的笑容来:“难道你对他无意?” 唐淼大怒:“探着点苗头就想利用,你真卑鄙!” 暮离耸了耸肩满脸无赖样:“这个条件你不喜欢就当我放屁,臭过就算了。你想去凡界吗?” 脸涨得通红的唐淼还没消气,就被他的话惊愣了。 暮离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得意的挑眉道:“如果你想去凡界,偷偷带你下凡我也能做到的。” 唐淼怦然心动。她顾不得生气,有点紧张的问道:“你能带我回凡界?回我爸妈身边?” 暮离失声说道:“怎么可能?仙界一天,凡界十年。差一个时辰凡界都能差上好几个月。出仙门谁知道能走到凡界哪处去?再说能偷偷溜下凡一回就不得了。私自下凡是要被绑上斩仙台打散元神的。能带你去凡界走一趟就犯了天规,要冒上极大的风险了。” 唐淼失望地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意思?我死过一回了,不想再轻易死第二次。不是我原来生活的世界,我去干嘛?好了,你不用绞尽脑汁想条件和我相换。我现在不已经在帮你们了?你还要怎样?玉犬嗅出了我身上的味道,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我跑到西虞昊面前来个抵死不认?” “正是!” 唐淼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暮离,怀疑自己听错了。 暮离眼神炽热,一字字说道:“我想请你走一趟西地。这半年皇姐什么消息都没有。天尊与天后只告诉我说她无碍。但我不放心。我又不敢让人去西地寻她。只有你,让玉犬带着你去西地,凭着你现在的脸,新的灵力去替西虞昊解惑,替我皇姐解围。” 唐淼是有几分同情姬莹,她也很感激天尊天后的爱女之心。但她不想去西地,让心里曾经冒出来的恶念真正的变成现实。唐淼摇头说道:“西虞昊气场太厉害,我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姬莹幻身去的时候就该有被西虞昊戳穿的准备。最坏的结果也不外如此。她好歹是北地公主,难不成西虞昊还敢杀了她么?” 暮离寒声道:“我绝不会让我皇姐再被西虞昊羞辱!” 唐淼坚决的说道:“我不会去西地!你另想别的办法吧!比如说抓到玉犬,像那只雀灵一样被你关到姬莹回来。” 说话间白龙马发出一声长嘶,带着马车稳稳降落。 “恭迎星君驾临!” 外面传来人声。暮离和唐淼同时闭嘴,没事人似的下了马车。 第二卷 北地流光 第37——40章 击掌为约 庭院绿意起伏。绵绵的草细如发丝,几尺来长。柔柔的随风摇曳,绿影如梦。 唐淼一脚踏上去。脚下的青草如有生命般托着她,像是踩在厚实的蒲团上。她好奇的再走半步,低头一瞧,脚底四散纷飞的细草如花般绽开。她顿时有了步步生莲的感觉。 突听琴弦铮得划响,她闻声望去。几丈开外坐着个白衣如雪的中年男子。 “楼下水潺湲。楼外屏山。淡烟笼月晚凉天。曾共玉人携素手,同倚阑干。云散梦难圆。幽 恨绵绵。旧游重到忍重看。负你一生多少泪,月下花前。” 琴弦慢按,吟声暗沉。唐淼为之一悚。 她老早就打算见了老乡要套近乎。是古人就聊唐宋元明清,指点江山评说衰亡。是今人就握手喊几句智取威虎山的切口。现在听那男子哼的是首词,可怜她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是哪个朝代作者是谁。不免有些遗憾不能一语让对方另眼相看。 走近了她才发现绿草间用木板搭起了一方平台。上面有木质矮几,两张锦垫。 “赵铖上仙!”暮离笑嘻嘻唱了个诺,掀袍跪坐于锦垫上。唐淼可行不来古代女子的礼,学着暮离抱了抱拳也跟着坐下。 赵铖上仙面白如玉,络下无须,一双眼眸莹润生光。他推开琴对唐淼微微一笑:“小友从何地来?” 唐淼想了想道:“蜀地。” 赵铖上仙眼睛放光道:“文君故地?” 唐淼呵呵笑道:“成都。不过我去过文君故里。文君井尤在,琴台依旧。文君酒也有卖的。” 赵铖上仙哈哈大笑。唤出僮儿摆上茶具,亲手煮茶。边煮边兴奋地说道:“仙界之泉水好,仙茶也好。但总不及故地茶味。这老君眉是用上品丹药托去凡界办事的仙带回来的。不多矣,不多矣!小友尝尝。” 还能托人去凡界采买物品?唐淼大感兴趣。她马上想到诸般吃食零嘴,好玩物事。暮离不是讨好她么?想要什么找他不就得了?唐淼傻呵呵的直乐。 谁知赵铖上仙又警惕的看了眼暮离,小心说道,“星君别见怪。” 暮离笑道:“本君能喝到凡界的香茶,哪还管得着有谁夹带凡物。今日前来,正是想让上仙破费一番,让唐唐解解馋。她可是想凡界的菜肴想疯了。” 原来,凡界的东西到仙界叫夹带。原来,仙界也有走私这种事啊! 赵铖上仙叹道:“蜀地之人嗜辣,我却生自苏杭。君子远鲍厨,某手艺不精,小友要失望了。” “苏帮菜我也很喜欢。随便什么菜我都爱吃。”唐淼赶紧声明。心里小声的补充道,只要别再让我吃花吃果子吞仙药丸子。 寒喧之后唐淼和赵铖上仙越聊越高兴。赵铖上仙当即奉上茶来。唐淼喝着只浮着几片茶叶的水,满心欢喜。她做梦也没想到,能和一个南宋人席地而坐,侃侃而谈。 当她看到一盘清蒸鱼摆上矮几时,幸福得热泪盈眶。虽然没有酱油,仍让唐淼觉得满足。 “仙界金鲤无数,只是没有调味品,幸好还剩有少许盐粒。”赵铖上仙说到盐,又是一声叹息。 唐淼靠近暮离声如蚊呐说道:“你不是说可以......随便哪个地方,能......就行。” 暮离笑容如狐:“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明知道答应他是给自己麻烦。唐淼此时却极想去凡界大肆采购各种调味品各种食材。就当自己去西地旅游一趟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赵铖上仙请唐淼参观了他的厨房。灶台是用云石砌的,房屋是用云石搭建的。柴垛像艺木品般捆扎成堆,石水缸雕刻精美。蒸笼,铁锅,大灶上还贴有灶神,干净得纤尘不染。他还送给唐淼半两老君眉,殷切请她有机会就来使用他的厨房。 唐淼看到赵铖上仙的府邸,突然就有了想在仙界安家的念头。有处自己的院子,和守仙门的金甲卫套套近乎,走私点小鸡小鸭养着,种点蔬菜吃吃,弄些书本瞧瞧。小日子也能过得很幸福。 她在仙界一直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过。仙药丸子吞一粒感觉不到饥饿,身上的衣裳灵力一涤便光亮如新。美景看得多了也无趣。唐淼感觉自己找到了些许人生目标和方向,就去了先前的恹恹,重新焕发了活力。 帮了姬莹,帮了暮离。总能让自己在北地生活得舒服一些吧。回去的路上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旁若无人的傻笑。 暮离终于被她的笑容碜倒了,没好气的嘀咕道:“真不知道这些浊物有什么好的!吃多了还会影响灵力修为。” 唐淼脱口而出:“我要那么高深的灵力做什么?人活一世吃穿二字。物质基础解决了就要享受精神上的满足。我才不懂你们仙界的仙呢,成天练灵力又没见街上出现武林至尊争霸赛,有什么好练的?” 暮离想了想嘲笑道:“你在九重天看到繁华安乐美景无限,你去中三界下三界瞧瞧?没灵力可自保否?就如东荒之地,水之珍贵,奇花异果之匮乏,仙界之仙如不登上仙之位,哪能荣登上三界九重天?以你之灵力,少有上仙能敌,如非得到仙宫特许,以你的仙阶最多只能呆在中三界里。” 唐淼这才明白,原来她幸运的挤进了富人圈。仙界也是有阶层之分有利益争斗的。暮离的语气让她不爽,她哼了声道:“那也是我付出了代价的。你不用多说了,我不去西地了。我这就去中三界呆着,过仙界平民的日子,不用看你脸色。” 暮离大急:“你方才明明答应过。只要带你去凡界买点东西,你就去西地!” 唐淼哼了声道:“我不吃了!反正凡界的食物是浊物,要影响灵力!” 暮离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见赵铖出于礼貌她取了霜花面具,美丽的脸满布倔傲不屑的神情,银白衣领衬着脖子玲珑秀美,暮离按捺不住想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她想和他斗吗?就凭她?一个对仙界一只半解的小仙?她的心思就像他掌中的琉璃盏,随时能被他捏碎了。 “仙界四分之前本是统一之界。四分之初有件先天宝物裂分为四。相传这四件宝物聚齐便能打开两界的轮回之门。这四件宝物分别被镇在仙界最美的四处殿宇下。我母亲封地在流光城,我的水晶玲珑阁下便镇着件银星宝煞。你不是想回凡界回到你父母身边吗?打开轮回之门就可以。”暮离缓缓道出这个仙界皇族才知晓的秘密。他引她至赵铖上仙处诱出她的心思,再许以重宝之秘,他不信唐淼还能拒绝他的条件。 果然,唐淼想在仙界过小日子的激情瞬间被这个秘密吸引。 “如果你能助姬莹达成心愿。西虞昊能将西地极夜海中的七彩珊瑚宫送她,将来我能助你取到珊瑚宫下的紫玉珊瑚令。”暮离注视着唐淼的反应慢吞吞的继续下诱,“你不是和凰羽有交情?他若成了帝尊,你可以求他给你东极地绿樱碧华台下的沉水碧玺。至于南崖海珍珠珑珑阁里的镇海黑晶珠,只需三物聚集,自然能把它招唤而来。我把这个秘密告知于你,你自己掂量吧。本君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助我皇姐。” 暮离说完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理睬唐淼。 终于知道可以回到从前的办法,唐淼激动不己。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已经很幸运了。将来,她还能更幸运!唐淼伸出手掌,正色的说道:“你我击掌为约。你若反悔,或暗中破坏,元神尽毁!” 手掌轻轻相碰,发出脆脆的声响。 唐淼展颜笑道:“好啦,我不再和你闹别扭了。现在起我有目标了,我要努力拿到这四件宝物回家!” 她额间银色的霜花光华流动,眸中异彩盛放,瞬息间美丽不可方物。纵然见过了仙界太多美丽女仙的暮离也愣了愣神,瞧得怔住。唐淼身上溢出的活力与光彩在淡然如菊的女仙们身上难以见到。他微微恍惚的想,难道凡界不过百年的生命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从没离开过仙界的他也对凡界生出了好奇之心。 顺水推舟 “公子,流光城城门结界已生。进出之人都要查身份玉诀才能进出结界。青狸还探得了新消息。” 离城三里外的云朵上站着三个人。 说话之人身形高大,穿着件石青色襦衣襦裤,头上戴着顶方帽。圆脸憨容,生就一双琥珀眼,面相极为讨喜。他正噼里啪啦说着自己在流光城打听的消息。 流光城里发生的一切有了新版本。 暮离星君爱慕的北地仙子于黄昏时进了流光城。醉酒后的星君看到仙子身边的男护卫醋意大发,当街出拳,结果被仙子揍成了猪头。酒醒后自知理亏的星君半夜赶去客栈向仙子赔罪。谁知流光城做买卖的西地上仙成恒色心大起,竟拐了仙子去水阁,以万珠圣衣困住两人,意图不轨。 “当晚水阁异响声不绝。暮离星君以移星斗气毁了万珠圣衣。不少仙都亲眼目睹镇守流光城的北宫星宿卫带人围住水阁。成恒上仙跑了,正全城搜捕呢。” 说音才落,站他左侧着白色长裙戴着面纱的女子撇嘴说道:“青狸,你又激动的露出尾巴来了。” 青狸回手一捞,干净利落的拽住竖起来的大尾巴,用灵力幻掉。没事人似的对女子呲了呲牙笑道:“素素你袖子上怎么有好大一团污墨?” 素素一改先前的冰冷,急急低头去瞧,嘴里迭声嚷道:“在哪儿在哪儿?” 青狸嘿嘿直笑,琥拍眼流露出狡黠之光,挤眉弄眼地说道:“公子说过,你再这样大惊小怪,他就不要你服侍了。” 素素知道被青狸戏耍,气得跺脚道:“公子也说过,你行事时如果再让别人拽住了尾巴,他会让方丘山上所有的青狸都变成无尾狐族。” ...... 凰羽恍若未闻。绿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光,如月夜下的深潭泛起的波光。漠漠清寒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让身后喋喋不休的青狸和素素情不自禁的住了嘴。 “暮离。”凰羽轻吐出两字,唇角微动,露出丝笑意,明若翠玉的眼依然冰寒。 那个能逗他笑的小凡仙元神被灭,只为了北地公主姬莹能顶替她去北地。北地皇族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他却在那日的仙宫宴会上就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他该如何利用这个秘密呢? “暮离。” 凰羽第二次喊暮离的名字。他看向星云笼罩下的流光城,笑容越来越浓。 “能把你揍成猛猪头的仙子,看来你是极宠爱了。”凰羽喃喃自语。既然暮离敢算计他托付的人,他也没有什么旧情可念。凰羽淡淡吩咐道,“青狸,联络流光城中咱们的人。用九转灵狐阵助西地的仙出城。” 青狸迟疑了下道:“公子,如果用九转灵狐阵,暮离星君和西地的人都会知道是东极地方丘山弟子所为。” “无妨。东极地出手相助自然是有条件的。让他们将暮离星君宠爱的那个仙姬也掳去西地。暮离么,他敢去西地讨人,也没脸来东极地找我说理的。让他吃这个哑巴亏又何妨?”凰羽冷笑。 青狸应下,兴奋的正了正头上的帽子,一溜烟飞向了流光城。 风萧萧吹得凰羽身上素袍翻飞,他低叹了声:“已是冬季了。素素,等青狸办完事你与他一起回东极地。” 素素只是摇头:“公子身边没人服侍怎么可以?” “告诉帝尊,我有些事没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便回去。我在北地东荒五年,不也没有人服侍?” “可是公子这么一走,帝尊大怒岂不是又给了鬼面公子机会?鬼面一族向来阴狠,鬼面公子比武输给了公子岂肯罢休?重羽宫的护卫公子又不肯带着。公子孤身一人,素素不放心。” 凰羽看着这个自小服侍自己的侍女,眼中的冷漠如冰融化开来,溢出温暖之意:“放心吧,紫棕上仙和西烛上仙也出宫了。” 重羽宫两长老也出来了!素素心里一喜,彻底放了心。她郑重对凰羽行了礼,依依不舍的驾云飞离。 空旷青山中独余下凰羽一人。他负手站了会儿,转头飞向了东荒之地。 这厢暮离正在发愁。他不知道凰羽的怨意足可以消了他的愁。他坐在水晶玲珑阁里,望着笼子里的雀灵阿度慢吞吞喝酒,一语不发。 偏偏那寸余大的雀灵瞪着红豆小眼,毫不心虚。 抓到玉犬,本君送赵铖那儿炖了吃!暮离心里暗骂。我的姐啊,我玩大了,你怎么也同意陪我胡闹?计策是他出的,素来冷静自侍的姬莹怎么就能同意了呢? 如果他没出这主意,将来凰羽登上帝尊之位。北地和东极地不就友好同盟了?如果他没出这主意,他也不用见着那小凡仙就心虚发软自发矮了一头。如果没出这主意,姬莹还好好的留在北地做尊贵无比的大公主。西虞昊,对着极夜海当怨男去吧!没准儿自毁元神陪珑冰玉去了,西地皇族就此萎靡不振。 ...... 暮离狠狠的饮下一盏酒。还是没想到该用什么办法让唐淼能顺理成章的去西地。 骗骗这只小雀灵容易,西虞昊却不容易上当。 天尊为了姬莹将珑冰玉绑上斩仙台,西虞昊就发了疯。如果姬莹被拆穿,西虞昊不知道会怎么对她。暮离越想越愁,越想后果越严重。 他转念又释然,兴兵又如何?仙界平稳太久了,看谁先动手罢了。 酒一杯杯饮下,暮离脑中百转千回。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走了一个黄昏后。笼子里的雀灵阿度眼瞪得酸了,脖子后面的丝羽被暮离恶狠狠的目光激得根根竖起。他想做什么?剪了自己的舌头,拔了自己的毛? 阿度终于忍耐不住,红豆眼微眯,刻薄的语言奔泄而出:“想不到啊。传说中被冠以魔君称号的暮离星君也有喝闷酒的一天。找不到玉犬是吧?她鼻子灵得很,嗅到危险早跑了,怎么可能让你捉住她?” “星君以酒浇愁,该不会是假扮唐淼的仙子是你的爱姬吧?啧啧,星君这么恨我家殿下,恨到把心爱的女人易容送去当奸细呀!可惜喽,我家殿下原本很疼她的。但要是知道她是星君的女人,殿下一定会让她原形毕露。让我想想,殿下通常会怎么做。是封了灵力扔进极夜海让箭鱼一点点吃了她?还是取了她的三魂六魄用玉瓶装了,每天送一点给星君瞧瞧?哎呀,估计送来的时候魂魄光华还能亮一宿。九夜之后,就化为无形喽!” 青玉链子限制了雀灵鸟的行动,也禁锢了灵力。她用尖细的喙细心的梳理着被烧焦的翠羽,红豆般的眼睛越说越亮,带着视生死于度外的悠然。 暮离定定的盯着笼子里的雀灵鸟,冷清得不带丝毫情感的话一字字吐出:“这法子倒好。本君取了你的三魂六魄用玉瓶装了,每天送一只去西地。” 阿度伸长了细颈,陶醉的说道:“我家殿下英俊威武,能得他心疼,还守着看阿度的魂魄九夜,元神消散也值了。” “可惜。她不是假的。”暮离莞尔笑道,“知道本君为何没有抓住玉犬?本君封闭城门大肆搜捕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抓住她。本君要让她以为得到的消息的真的。她回到西地去一说,西虞昊必定大怒。等他杀了那个小凡仙,本君再去瞧他失悔的脸。哈哈!” 他得意的又饮下一盏酒,歪着头瞧着阿度,邪恶的低语:“等玉犬回到西地,本君便放了你。你使劲的飞吧,飞到时,正好替本君把这个消息告诉西虞昊。本君懒得瞧了,本君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关你在这里,不如让你回去瞧着你家殿下黯然神伤。西虞昊喜欢扮情痴,估计你不止能看九个晚上,他活多久你就可以看多久。” 阿度分不清暮离的话是真是假。想起自家殿下的脾气,她真的有些担心。万一暮离说的是真话,西虞昊盛怒之下杀了那个小凡仙。想起珑冰玉绑上斩仙台那段日子自家殿下的愤怒,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尖声叫道:“殿下才不会鲁莽行事!那个小凡仙是真是假都无所谓,纵然是假的,我家殿下也喜欢。” “是吗?小雀灵,咱们不妨赌一赌。”暮离哈哈大笑。 笑声未绝,一道银光飞来。 暮离闪身避开,几上的酒樽被击得粉碎。他抬头一看,大怒:“本君让你揍了一顿你还要怎的?居然敢来水晶玲珑阁撒泼!别以为你是天后宠爱的弟子,本君便打不得你!” 唐淼亭亭飘立在银湖之上,指着暮离哽咽着叱道:“好好了,你打!暮离,你招惹了我就跑了个没影。我居然傻到在落月峰等你三年!你的水晶玲珑阁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今日就砸了它!” 说着银霜镖漫天飞舞,夹杂着白色的灵气袭向暮离。 “本君身边仙姬多了去,偏就不娶你!想砸水晶玲珑阁,你本事不够!”暮离傲慢之极。称星斗气自掌心喷涌而出。银湖水应声卷起,点点银砂飞旋挡落霜花镖。 银砂如雨般袭向唐淼,她凄然笑道:“当年若不是你,我灵力走岔元神受损已伤寿元。你既负我,我都还了你吧。” 说着她便收了灵力,闭目等死。 “你做什么!”暮离大惊,飞身过去,双掌齐飞,拍落袭向唐淼的银砂。 唐淼这时却笑了:“你瞧我像是寻死的?” 湖边近水阁处突激起一排银霜镖,飞旋着直射向水晶玲珑阁。 情急这下暮离脱下身上宽袍卷向银霜镖。听得扑扑声不绝于耳,廓下玉几靠椅哗啦碎了一地。 身着圆领箭袖袍的暮离咬牙切齿,冷冷注视着唐淼:“今日本君便替天后好好教训下你!” 两人在湖面飞掠打斗时,困在笼子里的阿度捂着脑袋缩在了笼里,哀叹自己命不好。耳边听到几声脆响,身上灵力蓦然涌动。她低头一看,喜得差点笑出声来。金丝笼子被削出一个洞来,脚上的青玉链子也被削断了。 阿度悄悄往外看,暮离和那个有着唐淼味道的仙子正在湖面上斗得热闹。她闷笑几声,钻出笼子,拍翅飞走。回头望去,水晶玲珑阁外的银湖水激荡起波,漫天银砂闪烁。 “斗吧!斗吧!姑娘我走了!”她愉快的笑着,迅速的没入了夜色中。 眼角余光瞥见她飞走,暮离扑哧笑出了声。他收了拳,飘回廓间用脚踢开一角碎几啧啧赞道:“你的冰霜之寂威力真不小。丫头,演得不错啊!” 水花绽了唐淼满身,裙裾尽湿,狼狈不堪。她没好气的拍打着衣上的水珠道:“接下来怎么办?” 暮离笑道:“那只雀灵听得云里雾里辨不出真假。至少她会劝着不会让西虞昊轻易对我皇姐下手。接下来就看要用什么办法能让你极自然的去西地。” 唐淼自知阴谋算计不如暮离,懒得再想。她第一次来水晶玲珑阁,好奇的探头打量。 “这里的确漂亮!”湖水银白,天河银砂与天上星辰争辉。水晶剔透晶莹和润,唐淼站在阁前,脚步自然放得轻了,生怕踏碎了一个梦。 演成了一出戏,暮离心情大好。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拽住唐淼的胳膊飞到阁顶平台道:“你闭上眼睛,我给你看好玩的。” 唐淼依言闭上了眼睛。 水晶玲珑阁高三层,四面湖水已经平静如初。暮离居高临下看着湖水,眉宇间染上一层温柔。 隔了片刻,唐淼听到暮离低声说道:“好了。” 她睁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 湖水里的银砂自水中浮起。唐淼仿佛置身繁星之间。 暮离灵力引动下,银砂聚集为人形,在半空中轻盈作舞。突然幻成一群银色的兔子,活蹦乱跳。 一只兔子蹦到唐淼面前,她好奇的伸手一点,银砂如雨簌簌飘落。她忍不住啊的叫出了声来。 唐淼玩心大起,离地飞起,穿梭在半空中。手不停的点向奔跑的兔子,一个个戳散。高兴得大笑起来。 裙裾飞舞,活泼美丽。 暮离眼中有些恍惚。那时的姬莹也和她一样,玩得不亦乐乎。是什么时候起,姬莹变得像冰一样冷漠? “喂!”唐淼戳完了兔子,飞了回来。她伸手在暮离眼前晃晃,聪明的猜到了他的心思。“放心啦,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的。别担心,我会帮公主的。” 暮离回过神,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伸直了腿道:“我和姬莹是一块儿长大的,她面冷心热,待我如同亲弟。你在凡界有兄弟姐妹吗?” 凡界?唐淼靠着柱子伤感的说道:“我是独生女儿。但我有很多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我一点也不寂寞。幼儿园和小朋友玩,读书和同学玩。过年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玩。” 暮离大感兴趣:“玩什么呢?” “说悄悄话,玩游戏,逛街吃东西。在学校拉帮结派,和不喜欢的女同学斗嘴,比谁的衣服漂亮......那时不觉得好玩,现在觉得最讨厌的女生也不讨厌了。我爸妈嘴碎,以前觉得他们唠叨得烦,现在想听也听不见。”唐淼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住了口。 她扭过头,忍住要涌出来的泪水。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活得再久再长,她依然寂寞。 暮离望向她。水晶阁上凭风而立的唐淼显得异常孤独。就像他黄昏时分独自坐在聚星塔顶饮酒时,城里的仙都避门不出,整座流光城只余下他一个人。胸口便涌出烦躁之意,他张口斥道:“又哭!你揍我时的狠劲儿跑哪儿去了?” 唐淼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她气得一抹眼角,跺脚骂道:“看来你还没被打够?” 暮离一跃而起,倨傲的说道:“本君若不是醉了,凭你的灵力能打伤我?驾个云飞高一点都会晕,没出息!” 唐淼气得挥掌就打。暮离嗤笑了声,飞上半空,居高临下说道:“别说打了,你能追上我都叫本事。” 唐淼被他激得驾云就追,没飞多高就不敢了。心里堵得慌,望着暮离得意洋洋的脸憋屈得难受。哇的哭出声来,扭头就走。 见她气极败坏,暮离的心情不知为何好得不得了。他紧跟着追过去,跟在唐淼身后逗她:“小气!” 唐淼一拳揍过去。暮离侧身避开,坏坏的笑了笑,突然伸手拽住她胳膊,冲天飞去。 脚下的流光城越来越小,头顶的星云闪烁着斑斓五彩之光。唐淼忘记了挣扎。她仿佛又陷进了梦幻中,只听到心卟卟狂跳,闭紧了眼睛什么也不管了。 “现在还敢打吗?我一松手你就摔下去了!”暮离放声大笑。 而她明明听到了暮离的话,逼着自己睁开眼睛,颤抖着说道:“你放手啊,看我会不会摔下去。” 暮离撇撇嘴,松开了手。 唐淼断线风筝似的飘落下去。暮离看得分明,她已闭上了眼睛,脸颊上泪痕点点。他不觉一呆。 那时在东荒她下石峰为凰羽杀沙角蛇,凤紫花冠托住了她。再没有人像凰羽一样待她这样体贴了。心从嘴里飞走了,呼吸间猛烈的风灌进咽喉,哽得她难受。如果能摔回凡界,就好了。唐淼恍惚的任由自己坠下。 暮离面无表情的飞下去捞起她,落地后看到唐淼仍晕着。他忍不住骂道:“哪家的仙会怕飞!没出息!丢尽天后的脸!” 话虽这样说,他却没有扔下唐淼,唤来荳子把唐淼交给了她:“送她回去。” 荳子正要走,暮离又道:“送她和末扬去客栈。她砸了本君的水晶玲珑阁,本君赶她出府。” “啊?!她,她不是天后娘娘的弟子。星君看在天后面上......” “多嘴!照本君吩咐去做。” 只有她离开城主府,西地的人才会有机会。暮离这样想,不知道为什么却烦躁得想揍人。 荳子被他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下,抱着唐淼飞快的离开。 她去了西地,西虞昊会不会对她不客气?她会不会有危险?但是她不去,皇姐怎么办?暮离一脚将廓下本已碎裂的玉几踢进了湖里。 搅乱一池银砂,他眼睛亮了亮。以灵力掬起一捧银砂,宝贝似的捧进了阁里。 远赴西地 一只血蝙蝠在客栈外盘旋了会儿飞走。 隔了条街的一处宅邸中坐着成恒上仙,玉犬笨笨和雀灵阿度。 成恒上仙捋着的小胡子直笑:“没想到啊,她居然被暮离星君赶出府来了。敢揍暮离,敢砸水晶玲珑阁,端的是个妙人儿!” 玉犬暗骂一声色胚,猛的一拍桌子说道:“成恒上仙,这次再失败,你就等着被殿下焚了你的元神吧!” 成恒上仙翻了个白眼道:“谁叫你们来迟了?原本引他们至水阁,你们早就该等在那里了。结果暮离星君毁了万珠圣衣离开了好一会儿,你们才到。我不用万珠圣衣困住他们,他们硬要走,我怎么办?硬打吧,灵力异动会引来暮离星君。当然,暮离星君那么快就找来,我也没办法。还好本上仙识实物,没有强留着,否则就跟雀灵侍一样被抓了。哼,灵力不够,还敢去装嘴学舌。咦,雀灵侍运气不错啊,居然这样逃了出来。该不是暮离星君故意放走你的吧?” 听他含沙射影指责自己,阿度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笨笨安慰的拢着她的肩不屑的说道:“他们被暮离星君围在客栈走投无路。你收留他们,他们怎么会离开?别想把过失推我们姐妹身上。” 成恒上仙不阴不阳的说道:“那仙子的护卫来头可不小,看我的眼神防贼似的。我不提前动手,他们跑了我怎么向殿下交待?” 笨笨气得肝疼:“你带他们离开客栈,怎么不通知我和阿度?明明是你想独自抢功!现在还怪我们去水阁迟了!” “懒得和你吵。血蝠已经盯住了她,东极地的人跟着去了。他们愿意助咱们出城。出手的条件是要咱们把仙子也带去西地。我已答应了。” 阿度皱紧了眉道:“奇怪了。她不是天后娘娘的嫡传弟子么?怎么又和东极地扯上了关系。东极地的人为什么也想让她去西地?笨笨,她的相貌和灵力都与唐淼不同。你不会嗅错味道了吧?” 笨笨跺脚道:“我的鼻子怎么可能嗅错味道?就算她真的不是唐淼,她身上也一定带有唐淼的东西。” 阿度回想自己逃跑的过程,始终觉得怪怪的。她犹豫了下道:“算了,不管怎样,先把人带回西地再说。” 两人背着成恒上仙嘀咕,成恒火大。自己好歹还是位上仙,两个小侍卫仗着服侍殿下竟敢视他为无物。他冷笑道:“你二人小心别再把自己扔进暮离星君的网里,本上仙就轻松了。实话告诉你们,东极地的人这会儿已经动手了。走吧!” 他拂袖走出宅院,任凭笨笨和阿度怎么问也不回答。成恒心里也在嘀咕,东极地的人用什么办法能不动声色的解决掉那仙子的护卫。 “喂,你究竟知不知道!擒住人又怎么出城门结界?”笨笨急了。 成恒上仙故作神秘道:“东极地有东极地的办法,到地方就知道了。” 气得笨笨心急火燎又无计可施。阿度叹了口气拉住她低声道:“回了西地告诉殿下去。现在和他较什么真!” 三人飞过城中数条街巷,又进了一座府邸。 庭院里的空地上九宫方位灵光闪动,阵法已经摆好。阵心躺着晕倒的唐淼。 笨笨深吸口气,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阿度瞄了眼,确认就是今晚和暮离星君撒泼打斗的仙子。 青狸默默站在阵外,见来了两位貌美的小仙,不觉多瞟了几眼。 成恒上仙上前笑道:“多谢东极地的仙友相助。她们是我家殿下身边十二侍中的玉犬侍和雀灵侍。” 三人见过礼后,青狸指着地上的唐淼道:“我们是有条件的。希望你们能将她带去西地。” 阿度眼珠一转问道:“她是北地天后的嫡传弟子,东极地让咱们掳她去西地安的是什么心!” 成恒上仙脸色一肃:“雀灵侍!” 人是要带走的,话却要问清楚。笨笨哼了声当他不存在,走到青狸身前扬起脸道:“无缘无故东极地要咱们带走北地天后的女弟子。难不成你们东极地想要挑拨西地和北地相斗?” 阿度也上前一步,脆生生的说道:“她好象爱慕暮离星君,你们东极地明知道我家殿下和暮离星君不和,却替他解决这个麻烦,又是何用心?” 她俩上前一步,青狸便后退一步。眼前两张娇俏可爱的脸,滴溜转动的眼睛,快言快语的质问让他的心突然就跳得急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嗖的从身后竖起,随风轻摇。他尴尬地捞起尾巴飞快的幻掉,脸慢慢的红了。 笨笨忍俊不禁:“不方便说就算了。” 阿度吃吃笑道:“管你们是什么用心,总之一点。北地找我们要人,我们是不会承认的。” 青狸的心又一阵狂跳,口吃的说道:“不是,东极地不是......是我家公子瞧暮离星君不顺眼,想把他宠爱的仙姬扔得远远的。我们谁也不会承认有这事。两位姑娘放心。” 阿度眯缝着眼疑惑的问道:“你们没搞错吧?我明明听到暮离星君说绝不娶她呢。究竟谁喜欢谁呀?” 笨笨扯了把阿度低声说道:“总之是和暮离星君有瓜葛。回去再说。”她得意的想,东极地恐怕没想到,此举正合她们的心意吧。她的小鼻头微微皱起,望着青狸直乐,“青狸哥哥好厉害!居然能绕开她的护卫不知不觉就把人擒回来了。她什么时候会醒?” 青狸被她夸得又了阵脸红心跳,大尾巴不知不觉从身后冒了出来, 笨笨瞪圆了眼睛,卟的又笑出声来。 “她的护卫出门取修好的法宝去了,我只是遇了个巧。当不得仙子夸。”青狸忙不迭的幻掉尾巴,暗骂自己丢人。 “不识礼数!”成恒上仙低声嘀咕了句,唱了个诺道:“事不宜迟,还请仙友发动仙阵送咱们离开。” 青狸赶紧扔了只丝囊给玉犬说道:“每天喂一枚丹药。不用药就醒了。九转灵狐阵能送几位离城二十里。此阵发动时会有灵力异动,暮离星君马上就能知晓。我这就发动仙阵。” 九宫灵光如水闪动,光影闪动,青色的灵力冲天而起。西地三人并唐淼随阵消失无踪。 青狸猫儿般离开宅院,走了一程他挠挠脑袋一边比划一边自语道:“西地太子殿下的十二侍怎么会出现在流光城?她们来做什么?暮离星君宠爱有加还是小仙子爱慕星君被拒?如果是后者,公子不是反倒帮了暮离星君的帮?咱不是白忙活了?” 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赶紧联系了东极地的人径直飞出城去找凰羽。 夜色里九转灵狐阵灵力冲天而起。暮离的心狂跳了下,知道事情成了。 厅内只余他和末扬两人。暮离揉着眉心烦躁的说道:“别摆死人脸给本君看!你和她立下血契却为了姬莹不顾她的安危,怪谁呢?你赶着追去呗。反正你顶着她护卫的头衔,去救她也是应该的。你不去,反而会引起西虞昊的怀疑。” 末扬一语不发抬腿就走。他走到门口突又回头道:“星君该不会忘记,历任紫薇仙使的天命都是守护皇族嫡脉。我与她签下血契是受天后娘娘之命取得她的信任,留在她身边直到公主平安回返。纵然做她的护卫,万事也自以公主安危为先。末扬问心无愧。” 暮离懒洋洋的抬头,笑道:“我说呢,立下血契不顾她的安危,你怎么没受反噬。天后娘娘给她找这么个护卫实在是煞费苦心。可怜的丫头,还以为真的白捡了一个护卫呢。” 末扬讥道:“别忘了她的境遇都由星君引起。”他抬头,银色的眼眸黯淡无光,轻声道, “星君怜惜她,不也同样送她去西地历险?她若有事,末扬自毁元神陪她。只盼此事了结,星君对她再无算计。” 一席话说得暮离的脸时红时白。他扔出一只刺绣精美的荷包大咧咧的说道:“这件法宝是本君对她的补偿。你替本君给她吧!” 末扬嘲弄的看着他,正想再讥讽几句。暮离蔫了,偏过头讷讷说道:“也不是补偿。本君,只是想送她件护身法宝。你记得平安带她回来。” 淡淡的光照在他侧脸上,显出几分羞涩之意。末扬忍不住牵动嘴角,收好荷包迅速的往西边追去。 思维混乱 唐淼心里是明白的。暮离把她交给荳子时,她恐高症发作晕迷中,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在客栈冷静的看着末扬去取墨莲影盾,那双银色眼眸里流泄出来的复杂神色,她也看见了。 但是人要怎样才能快乐?知足常乐!唐淼不怪末扬。他在仙宫里伴着公主的时间比自己长多了。一个皇家的护卫,多年养成的忠心岂能一朝因为和个陌生人定下契约就改变。她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末扬。在仙宫练灵力的半年,末扬寸步不离,对她颇多照顾。她想了解的仙界,想知晓的东西,末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唐淼微笑着告诉末扬:“她们只是想带我去西地,不会伤害我。我也想早点了结这件事。别担心。” 末扬静静的道:“我会一路跟随小姐。” 她冷静的装睡。嗅到空中散开的那股香气时,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又放松的呼吸。 耳边细细碎碎听不分明的说话,人在空中无意识的漂浮。黑暗与隐约的光交替。没有彻底的晕死,她好象陷进了梦境里。她知道自己被带去了西地,迷迷糊糊中她脑中出现了各种画面。 清波连天的河,暗金的衣袂飘动,还有,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 她总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她能记得他身上透出的柔情缱绻。 “天上灵华结玉人,霜河相望泪涔涔。十载碧海飞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幽怨的歌声在她脑中飘荡,声音哀怨凄楚。 谁在唱歌啊?她努力想看得清楚。 浓浓的青色雾气中点点金光闪烁,像夜里的星星,又像长草里轻盈的萤火虫儿。渐渐的聚拢成人形。 是暮离聚银砂玩把戏逗她玩吗?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指点下。金光惊散开,瞬间有股冲天怨意袭进她心里。酸涩得让她直吸气。 “笨笨,你说她怎么不停的流泪?”阿度守在唐淼身边,用丝帕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泪再涌,如泉不绝。额心那点霜花光华流动,映亮了唐淼的清丽容颜。 阿度一甩帕子起身道:“烦死了!看得人家心酸!别哭了,就是让我家殿下看看就送你回去。暮离星君真讨厌!” 她自言自语,逗得笨笨抿嘴直乐:“怎么骂起暮离星君来了?” 阿度哼了声道:“她喜欢暮离星君,晕了还哭这么伤心,定是因为他。不骂他骂谁?” 笨笨叹了口气道:“这事啊,奇怪得很呢。没准儿是我错了呢。” 阿度一怔,急声道:“你的鼻子怎么会嗅错?” “小声点!别让成恒上仙听到。否则他又得意了。”笨笨勾着手指上的荷包晃来晃去,没精打采的说道:“这荷包离了她的身体,她就没唐淼的味道了。但是殿下带走的那个唐淼连一点点我熟悉的味道都没有。你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荷包里有什么?” 笨笨把荷包扔给她:“你自己瞧吧。很怪的物件儿。” 荷包里放着一盒薄荷糖,还有五张百元钞票。 阿度摇了摇盒子,里面的糖粒沙沙作响。她摸着钞票反复看了半天喃喃说道:“这是什么符纸?画得这般精细。” 笨笨叹了口气道:“不管了。总之有唐淼的味道,就和那小凡仙有关系。把人带回去再说。”她拿过东西依然放回荷包,细心结在唐淼腰间丝绦上。 半月后,穿过北地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天河仙界。 唐淼脑中歌声响起的次数更频繁,她的泪更多。 天河水弱,仙难飞渡。又等了三天,才见西地接应之般鬼魅般驶来。 踏上自家的船,西地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阿度和笨笨安置下唐淼,忍不住抱怨:“怎么等这么久才来?如果被暮离星君发现,可怎么得了?” 珠帘后传出西虞昊平静的声音:“辛苦你们了。” “殿下!”两女惊喜的起身行礼。 西虞昊缓步走出,摆了摆手道:“你俩歇着,这里交给多多了。” 笨笨和阿度正想将北地一行详细说说。西虞昊打断了她俩:“人已经带回来了,不急这一时。去吧。” 两人只好躬身告退。 西虞昊走到榻前,头也没回的吩咐道:“多多,你先下去。” “是,殿下。” 天河的水光从窗棂映进来,在榻前形成片浅浅的光影。 眼前的女子容貌清丽,额间那朵霜花光华流转。西虞昊定定的看着她轻叹:“她身上没有的气息,为何你会有?” 两行清泪无意识的自唐淼眼角滑落。 西虞昊静静的看着,闭上了眼睛又是一叹:“曾经她落泪如珠,你们俩都没有。” 他的手指伸出轻轻抚摸着唐淼额间的霜花,狻猊王气自指间透出直探唐淼识海。 灵力冲撞的瞬间,唐淼脑中突响起一声悲音。识海深处金光点点聚拢往外冲撞。北地天尊所赋的封印异光大盛。几股力量的交织带来尖锐的刺痛,唐淼突然张嘴发出声惨叫。无意识的捧着头痛得在榻上打滚。 西虞昊骇了一跳,收回灵力,用力按住她的肩对外喝道:“多多,叫笨笨和阿度来!” 被他按压在榻上的唐淼突然睁开了眼睛。 西虞昊近在咫尺的脸在她眼前清晰无比。大风吹过云罩雾绕的山,山峰林木跃然生动。梦境里那个笑得爽朗开怀的男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他。 她盯着这张脸,对上那双深幽的眼睛,无比惊恐的发现他对她有种异样的诱惑。 他就像东荒之地渴了一天饿了一天后,枝头沉沉坠着的那枚圣兰果。让她有种想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脑中有个声音讲述着他的好,一遍遍告诉她喊一声他的名字。 唐淼咬住了自己嘴唇。牙齿在柔嫩的唇瓣上用力磕下,淡淡的痛楚让她清醒了一点,脑中的声音变弱了。 “出去!离我远点!”她闭上眼睛挣扎着吐出这句话,身体又哆嗦了下。然而脑袋被针扎过之后,便再没了下一波痛楚。 太多疑问充斥在唐淼心头,她不想再看到西虞昊的脸让自己继续难受。但她忘记了,西虞昊向来横行霸道惯了。明明是唐淼的惨样引得他按住她的肩,这会儿唐淼清醒,却摆出副被他轻薄了的脸色。西虞昊扼住她的喉咙将她从榻上提了起来,轻蔑的说道:“你是我掳来的,我想见就见,由不得你作主。” 他松开手,像摔落一粒灰尘。 唐淼的眼睛一度睁开,又闭紧。她翻了个身趴着,狠狠一口咬在自己手上,堵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她居然想喊他昊!雷死先人了! 门口传来阿度和笨笨吃惊的低呼:“她怎么醒了?” 西虞昊扫过她俩手上拿着的丝囊,沉声道:“看着她!你俩随我来。” 脚步声从房中消失。唐淼顿觉压力也随之消失。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冰霜之寂不算差呀,西虞昊的护卫能守得住她?她马上又想起,去西地是为了替姬莹解围。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个顺理成章的办法,一走了之不就前功尽弃了?可是,有灵力不跑,岂非要惹人起疑? “我劝仙子还是好生呆着。这里是天河。天河水弱,鹅毛难浮。仙之灵力难以飞越,投身入河,如非有驭水之灵,否则落水即沉,会被河水绵力缠住。轻则元神大伤,重则么......听说天河河底尸骨无数。” 唐淼翻了个身,看见房中站着个纤腰妖娆女子,脱口说道:“是你?” 小蛇多多本意是想让唐淼安分点,听到她的话不觉愣了愣道:“你认识我?” 唐淼自觉失言,扁了扁嘴道:“听说西虞昊的十二侍中有神蛇族,细腰不盈一握,面容妖娆,眸色青碧。就是你吧?” “和我套近乎?” 唐淼起身往外一瞧。粼粼波光匹练般一眼望不到尽头,熟悉的感觉再次涌起。她想后退,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每一片波光都在对她笑,天河水温柔如母亲。 “母亲。”唐淼中蛊似的一步步走向窗边,突然跃起往天河里跳。 小蛇正盯着她,猛然看到唐淼跳河,手里的长索嗖的甩过去缠住了她的脚踝。 悚然回神的唐淼半个身体探出窗外,看到河水漾起波浪,吓得大叫:“拉我回去!我不会游水!” 身体重重的摔落在地板上,唐淼惊得六神无主,她是疯了才会跳河。 多多气得反笑:“跳河的是你,害怕的也是你。你逗姑娘我开心是吧?!不如封了你的灵力省事!” “好好好,封了我的灵力好。我正想老老实实呆着。”唐淼猛点头。 多多目瞪口呆,指着唐淼狠狠的跺了跺脚:“讥讽我灵力不如你是吧?我请殿下动手!” 西虞昊的脸再次出现在唐淼脑中,心底泛起股似酸非酸,似甜非似的滋味。唐淼脸上浮现出的表情让多多鄙夷不己:“闹了半天是想见我家殿下?刚才又要殿下离你远点。想对殿下玩手段,别作梦了!” 唐淼气极,从地上爬起来骂道:“鬼才想见他!谁谁让你们掳我来的?” 多多干脆的转身出门,关上房门啪的往门上贴了道符纸道:“想离开就从窗口跳河去!” 唐淼一掌击在门上,门板上浮起层暗金的光。灵力结成的霜花清脆的掉落一地。她苦笑,真要跑的话,只能跳河了。 脑中不知为何又响起个声音,在怂恿着她跳河。 “神经病啊!我不会游泳!”唐淼晃着脑袋大吼一声。 世界安静了。脑中再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与念头。她爬上榻,靠着墙抱膝坐着。唐淼苦恼的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卷 北地流光 第41——44章 天河异变 云舟在河流中穿行,带来轻轻的震感。月之清辉薄如蝉翼笼罩着舱房,屋里陡然生起一丝诡异之感。 唐淼随意的往窗外撇去一眼。窗口映照的海面上数百条小鱼奋力弹跳起身躯,击破了粼粼波光。云舟前行,位置变化,窗口的银鱼跳跃始终没有消失。就像是窗口镶着的一幅图画,特意给她看似的。 唐淼诧异的走到窗边,没看多久,鱼鳞反射的银光就映花了她的眼睛。她闭了闭眼,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想回家吗?往前走就能回家了!” 一语击中唐淼死穴。天河波光闪烁中浮现出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好友咯咯笑着向她招手: “唐淼!”熟悉的小区二楼阳台上妈妈在晒衣裳。唐淼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不知不觉间飞出了窗口。 脚下的云朵贴着水面,天河卷起水花浸湿了她的长裙,扯着唐淼往河里去。 冰凉的感觉瞬间刺激得唐淼骤然清醒,待看清自己的脚已没在水中,她顿时惊慌不己,下意识的想往上飞。 灵力突然没了。河水生出股绵绵吸力牢牢裹住她的双腿,使劲往下拉扯。 唐淼张惶的回头,云舟已在数十丈开外。她的脸刷的白了,猛吸口力放声大吼:“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眨眼工夫,她半个身子已陷在河中。浪头翻涌兜头浇下,她呛了口水,双臂拼命的拍打着河水。“救命!西虞昊——” 河水仿佛冻住了,没有再往下拉扯她。唐淼大喜,扯开喉咙大喊:“西虞昊——你出来!珑冰玉想你了——” 她再笨也猜得出天河变化与珑冰玉有关,而西虞昊就是她的救命符。唐淼只要不再往下沉,一口一个西虞昊一口一个珑冰玉喊得惊天地泣鬼神。 风吹得她的声音四散零落。就在唐淼喉咙嘶哑几乎放弃的时候,云舟掉转了船头。 离她三丈时,唐淼看到西虞昊稳稳站在船头,一身暗金色的宽袍被河风吹起,英武之极。 她扬手大叫:“我在这里!西虞昊我在这里!” “多多!” 小蛇多多听到西虞昊喊她,手中长索迅急挥出,缠住唐淼的手。灵力到处,唐淼被扯出了水面。 停滞的河水突然起了变化。河水像有生命一样往上涌,顺着唐淼的腿往上爬,包裹住她继续往下拉扯。 多多的长索被绷得笔直。以她之灵力如何能对抗一河之力。河面上轰得一声巨响,小蛇多多手中的仙索断成两截,人倒飞出去。她的双腿攸得幻为蛇尾,勾住桅杆密密缠绕,好不容易才稳往身形没有掉进河中,吓得出了身透汗。 云舟之上蓦得传出声裂金碎玉般的吼声,西虞昊手掌探出,暗金色的灵力在空中卷起漩涡。狻猊王气直扫河面,卷着唐淼将她吸出水里。 平静的天河巨浪翻涌,云舟渺小单薄如叶。唐淼才出水面,河水也随之上涌,紧紧缠住了唐淼的双腿。远远望去,暗金色的狻猊王气和月光下的银色河水宛如两条大龙相互缠斗。银色水龙刚猛,狻猊王气柔韧,一时之间凝固胶结在一处,相持不下。 两股力量害苦了唐淼。她被扯得笔直,双肩处传来啪嗒两声轻响,臂骨已然脱臼。撕裂的痛楚翻江倒海袭来。 她仰起头注视着船头的西虞昊,瞬间想到了五马分尸的酷刑。比起被扯成两截,她宁可淹死算了。唐淼又惊又痛,拼尽全力大叫:“你放手!” 西虞昊双目幽深如夜,面泛金色,额间沁出汗来,灵力却分毫未减。 脚下坚固的甲板轰然下陷,巨浪一个紧似一个扑来。纵是西山铁木所制的云舟也抗不住浩缈天河的力量,船的龙骨被挤压得发出阵阵沉闷的吱呀声。 “殿下!放手吧!云舟快碎了!”小蛇多多软软的顺着桅杆滑落,伏地大哭起来:“请殿下放手吧!” “请殿下放手吧!”西地众仙均跪下求恳。 西虞昊并不好过。天河似乎和他扛上了,力量源源不断。而他的灵力却终有用尽的一刻。他凝视着河面,天河对唐淼的争夺让他觉得诡异。从听到唐淼的求救声到云舟驶近,他清楚的看到唐淼半泡在水里,那时的河水很平静。为什么自己介入之后,天河便起了这么大反应? 他收回了灵力。 两股较力的灵力分开,卷着唐淼的水柱轰然下沉。平坦的水面下陷,形成了巨大的漏斗形漩涡。说也奇怪,这处漩涡并没有把云舟拖进其中。不过一盏茶工夫,漩涡便由大变小,最后化为 一汪水泡淹没消失于浪花之中。 云舟再次平稳的停于河中,众仙松了口气。虽然死了个北地仙子,殿下与云舟却安全了。 西虞昊看着那角白色裙裾没入水面,疑惑重重。天河究竟是要她生,还是要她死?如果是生,他只需停船等候坐观其变。如果要她死呢?夜空中明月朗朗,水波如丝般顺滑。令人想不到死亡。 然而他脑中始终忘不了她醒来后看他的那个眼神。盈盈欲诉,依恋不己。酸涩的感觉从西虞昊胸口划过,他赌不起。一咬牙,人如流星般扑进了河里。 “殿下!”西地众仙脸上喜色还未褪,便被西虞昊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 笨笨腿一软跌坐在甲板上喃喃说道:“完了,殿下跳进天河了。” 阿度想也没想,幻出雀灵真身,金丝翠羽在月光下闪了闪,飞向西虞昊和唐淼消失之处。 她有些艰难的扑动着羽翅,灵力难以支撑,只得无奈的哀鸣回转。 云舟之上的众仙愣愣的站在船舷边望着平静的天河,谁也不肯相信太子殿下会轻易变成天河中的一具冻骨。 小蛇玉犬和雀灵互望一眼,同时对身后众仙道:“我们这就去陪殿下,还请各位将消息传回仙庭!” 三女打定了主意,便要跳河殉主。 “且慢!”成恒上仙越众而出,急声阻止,“天河本是弱水,鹅毛难浮,仙家难以聚灵力驾云飞渡。殿下自幼长在极夜海边。灵力修习素来在海底地宫,又常去七彩珊瑚宫游玩。殿下在水里来去自如,他此番敢跳进天河,定不怕永沉河底。” 笨笨眼睛一亮,嚷道:“殿下不会沉进河底的!无法聚灵力,但殿下早已修成金身结了内丹,有辟水之能。任天河鹅毛难浮,殿下却可以分水走出天河!咱们去岸边等殿下!成恒上仙,多谢你提醒!我不再和你计较了!” 成恒上仙摸着小胡子嘿嘿一笑,得意之极。 众仙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云舟重新起航,迅驶向天河对岸。 夺舍失败 天河水像锅粘稠的汁液困住了灵力。西虞昊胸口隐隐透出光芒,身边的河水被激得四散分开,无法靠近。西虞昊像迈台阶似的一步步走向唐淼消失的河底。 月光自水面透下,光影越来越淡。河水清幽如梦,渐渐变得浓黑似墨。 唐淼缓缓沉没。雪白的衫裙铺洒开来,银线绣就的霜花随波起伏,在深达数百丈的天河河底缓缓绽放。 曾经唐淼为躲避暮离掉进湖中,隐藏在她识海中的驱水之灵能自然让水分开,包裹着她形成一个空间。而这一次,驱水之灵彻底消失了。她在被扯进天河时张开了嘴,吸进的河水顿时将她呛晕过去。 但是她没有死。尽管她晕晕沉沉睁不开眼睛,但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感觉眼前闪烁着惨白色的莹光,她就躺在这片莹光之中。四周没有水了吧?如果她是在河里,她就已经死了。唐淼迷糊的想,她没有死,这里不是天河了吗? “这里是白骨台!摔进天河的仙化为了白骨,年生久了,就堆成了这座白骨台。”一个娇柔的声音在唐淼耳边回荡。 她是谁?难道自己躺在白骨之上?唐淼想放声尖叫,胸口闷得难受。 又一阵娇笑声传来:“放心,不会硌着你的。我一个人在天河里长大,没事就拼白骨玩。你躺的地方是我亲手一块块拼好的,比仙宫里的大殿地面还平整光滑呢!” “你是谁?”唐淼只愿是自己的梦魇,只盼着开口能打碎这个噩梦。 “哈哈!”疯狂的笑声在青色的识海里回荡。珑冰玉的身影自金色的光华中婷婷浮现。 珑冰玉最后一魄被凰羽打散,化为点点金光散落在唐淼的识海之中。散为尘砂的灵魄纵聚集了所有的力量最多只能带给唐淼思绪上的困挠,却难以夺取唐淼的识海,占有她的身躯。 可是现在不同,天河之中仙家灵力均被困住。连同北地天尊下的封印都失去了法力。 唐淼昏迷沉入河中时,散落于识海深处的点点灵魄光华没有任何阻碍飞速聚拢。珑冰玉激动得难以自抑。借着天河,她终于可以凭借微弱之极的力量夺舍驱魂。只要夺走唐淼的魂魄,她的肉身就能听自己驱使。 她双拳紧握,仰着大笑,“母亲,我知道,只有回到你的怀抱我才能借助你的力量重生!昊,你等着我,我马上就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唐淼失声惊呼:“你是珑冰玉?!你,你还在天河里?” 珑冰玉娉婷向她走近。唐淼看到眼前金色的朦胧光影,禁不住有些紧张:“西虞昊在云舟上,你拉我下河做什么?” 光影中传来珑冰玉的笑声:“你可真傻呀,小凡仙。我不拉你下河,又怎能困住你的灵力,夺舍驱魂?” 唐淼总算明白了:“原来飞仙时,你不仅将全部灵力给了我,你的魂魄也在我体内。” “是啊,小凡仙。仙门关闭我将化为飞灰。早存了夺你身体重生的念头。否则我何苦送你全身灵力。你本不是仙界中人,也算偷生了大半年,就舍给我了吧!” 唐淼来到了个极奇怪的地方,四周青蒙蒙一片,无边无际。她眼前站着个纤细透明的奇怪影子。唐淼突然想起了水母,忍不住笑了。她开口说道:“你就是珑冰玉?这是什么地方?我脑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是你在作怪?” 青色影子飘在半空中,只成淡淡的人形。转过头来时青雾全聚在了一处,变成了一张脸: “是我。我连命魂都没了,苦苦维系着一魄未散。本来单凭这一魄夺你神识肉身也不是难事,可惜在东荒之地我差点夺舍成功时却被人打散了。他日我必报此仇!” 东荒之地被打散?难道是凰羽?他早就知道自己体内有珑冰玉的一魄?那时他能救得自己一时,现在却不行了。唐淼想明白了,恍然大悟:“你在东荒之地被人打散,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夺舍了。只不过天河能困住我的灵力,所以,你才能重新出现。怪不得你要诱我下河!” “呵呵,现在想明白也不迟。听话,就当睡着了。不要反抗,我会善待你的身体。”珑冰玉说完,一股天河水突然就涌至唐淼胸口,霎时将她击晕过去。 青色影子从唐淼额心飘出。在唐淼身体上空分为七股青丝,分别刺向唐淼的头顶,咽喉,胸口,双手心和双脚心。 就在这时,西虞昊已游至河底白骨台。灵力被困,他力气犹在。看到七脉青丝刺进唐淼体内,他用脚勾起一根腿骨踢了过去。 夺舍驱魂最忌外力打扰。是以飞来的腿骨没有多少杀伤力,却成功的让青丝寸寸断裂。青丝如有生命般收拢,聚成拳头大小,飘荡在空中。 天河又有了动静,河水猛烈的向西虞昊冲击,生生被他的内丹法力逼退。此起彼伏,在西虞昊四周汹涌翻滚。 西虞昊俯身将唐淼揽进了怀里,望着飘荡在空中的那团青气怒斥道:“哪来的魅魉,竟敢驱天河生变,夺仙家肉身!还不速速散去!若再在天河为怪,孤定擒了你以天火焚之!” 灵魄没有肉身,无法借口说话。先前珑冰玉和唐淼的对答皆在识海之中。只要她再进识海,她就能和他说话!青影动作迅急,闪电般射向唐淼的额心。 “哼,没有灵力就对付不了你?!”当他的面还想着进她的识海,珑冰玉这一魄疯狂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西虞昊。他反手将唐淼的脸压在胸口。内丹的光华映亮了唐淼的脸,青影靠近时一股大力袭来,皮球似的被击飞出去。 她苦苦留下一魄,眼看就能夺舍重生。没想到最终坏她大事的人居然是他!如果先前在河中不是为了贪恋见他一面,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兴奋,她就早无声息的拖了唐淼下河实施计划。珑冰玉恨意大作,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分开他们,只要分开他们就好!珑冰玉默默的哀求天河相助。 天河水排山倒海般压向西虞昊。 他胸口光芒大作,双臂将唐淼紧紧护在胸口。 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和唐淼远离了白骨台,珑冰玉眼睁睁看着他不松手,知道再无机会进入唐淼识海。没有寄主,灵魄会在短时间内消散于无形。青影晃了晃,迅速的退走。越发汹涌的河水与西虞虞结成的内丹仙力相抗,尖啸声不绝于耳, 西虞昊抱紧了唐淼,苦守心田神识,任水流随意推着他走。不知过了多久,天河终于恢复了平静。 白骨为语 臂骨发出咔吧的脆响声,接好了。蓦然传来的疼痛让唐淼醒转。她睁眼时正看到西虞昊握住她另一条手臂,吓得哇哇大叫:“你轻一点!” 西虞昊握住她的手臂干净利落的接好,听到唐淼惨叫,不屑的说道:“你连变成天河冻骨都不怕还怕痛?” “谁说我不怕?我怕得要死呢!”唐淼动了动手,痛得呲牙咧嘴。 她这时才看清两人似乎坐在河底。河水离她只有几尺远。她想起了珑冰玉嘴里的白骨台,打了个寒战。一个从小玩白骨拼图长大的女人,真恐怖。 “怕?你自己从窗口飞出云舟,那会儿怎么不怕了?” “我迷迷糊糊就飞了出去。”唐淼及时把话咽了回去,她不敢让西虞昊知道自己是唐淼,珑冰玉的一魄在她体内。唐淼故意啊了声转开了话题,“咱们怎么还在河底啊?” 原来是那个想要夺舍的魂魄在作怪。西虞昊以为找到了天河异样,唐淼下河的原因。站起身捞住唐淼的腰,将她挟在了肋下:“天河水弱,浮不上去。只能顺着河底走到岸边。河底也无灵力,你的胳膊需要养几日才好,别乱动。” 唐淼被他挟着,觉得难看之极,忍不住叫道:“我又不是鸡鸭,别这样提着我!我的腿又没伤,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西虞昊顺势把她往肩上甩去,改为扛着,淡淡的说道:“你走得太慢。离我三尺,天河水会淹死你。” 唐淼趴在他肩上,胳膊无力的下垂。没走几步,她的胃被他的肩顶得快吐出来,忍不住嚷道:“不行,这样我不舒服!再颠我连胆汁都会吐出来!” 西虞昊不耐烦的说道:“你究竟想怎样?” 唐淼翻了个白眼道:“要么背要么抱,事出从权,我不介意了!” 西虞昊停住了脚步,放下唐淼蹲下身道:“上来。” 他的背宽厚,托得稳稳当当。唐淼这会儿觉得舒服了,便想起了珑冰玉。心头又一阵发慌。她晕过去时珑冰玉正要夺她的身体,西虞昊来了,珑冰玉不会又躲进自己身体了吧? 她试探的问道:“你救我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白骨?” 西虞昊感慨道:“天河不知溺死了多少仙。累累白骨悉数沉于河底,今日一见,方知不假。” 真的是白骨台。珑冰玉没有撒谎。唐淼讷讷问道:“那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 西虞昊一怔:“你知道?” 唐淼也是一怔。西虞昊都看到了?她讷讷说道:“她没有夺我的身体,那她会不会钻进我身体里去了?” 她胆怯心慌的样子惹得西虞昊大笑起来:“放心吧,一个魅魉还不放在孤眼里。我怎么会容忍这等事在眼前发生?已经将它驱离了。” 唐淼惊讶的啊了声,脱口而出:“你会对珑冰玉的灵魄下手!” 西虞昊浑身一震,松开手任唐淼摔倒在河地沙地上。他转过身,擢起唐淼的下颌冷冷说道:“你方才说什么?” 唐淼被他突然扯得近了,对上那双寒气十足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西虞虞突然松开了手,拔足朝着白骨台的方向飞奔而去。 河水随他的脚步分开合拢。眨眼工夫,唐淼便被涌来水吞没。她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只能死死闭住呼吸,苦苦支撑到最后。 河底阴暗,西虞昊胸口透出一团光华并不浓烈。他像一个小小的光点,在水里晃了晃便没了。唐淼苦笑着想,早知道会淹死,不如把身体让给珑冰玉,就当死后遗体捐赠了。 仙体比人体强壮。唐淼这样想,因为她闭紧了口鼻撑了很久。只是再久也有限度,她的胸口越来越闷,闷得她张开了嘴巴。水灌进嘴里,一把刀捅进了她的心肺。她呛咳起来,更多的水涌嘴里。她清醒的想,果然,淹死是令人最痛苦最难过的死法。 身体不知道何时突然变轻了。胃像只水囊被标枪戳着挑了起来,在空中晃了晃。喝进肚子里的水从唐淼的鼻子嘴巴喷了出来。她咳得脸红筋涨,两行血从鼻孔淌了出来。 西虞昊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的等唐淼缓过气。“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忘了你不会辟水。等上了岸,灵力恢复,就能治好的。” 他为什么去而复返?他见到珑冰玉那一魄了吗?他的脸看不出半点端倪。就像他刚才没有抛下她离开过。 唐淼呼吸着空气又从死亡阴影下逃过一劫,她乖巧的不想再惹麻烦,点了点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西虞昊双手穿过她的膝盖,抄抱起她。 窝在他怀里的唐淼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也许她是在害怕,害怕他会扔下她。也许她是忌惮,忌惮触碰他的禁忌。无论怎样,他很感激她的沉默。因为,此时的他胸口不仅有一整条天河的重量,还有那一魄的重量。 墨黑的眼里渐渐红了,西虞昊踏着河底细砂,一步步坚实的走向河岸的方向。 白骨台上他一声呼喊后,白骨飞扬而起。她以水为纸,以骨为墨。森森白骨如泣如诉代她言语。 “已是寅初了,再过半个时辰,我找不到寄主就将消散。你快点帮我夺她躯体!” “仙规严禁施夺舍之法。施法之人,众仙皆能诛之。何况她也是活生生的仙体,岂能被你施夺舍之法?你进我的识海吧!我与你同存。” “不,我不要做无形的灵魄!我要站在你身边,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西虞昊断然拒绝:“我若娶你,西地皇族再无颜持掌一地仙境!我不能因一己之私毁了皇族。你进我的识海来吧!哪怕你只有一魄,我也爱你一世。西虞昊今生绝不再立仙后纳娶仙姬!” 白骨异动,笔划犀利凄凉:“凡界苦熬十世,飞仙未成。我苦苦维系一缕残魄只为遵守当初的誓言。你怎么忍心不帮我?” “我以我的身躯容你。昊日后踏尽仙界灵山,一定为你寻来好的寄主。” 白骨哗哗作响,似珑冰玉的笑声:“好的寄主是什么?我只余半缕残魄,能容得下我的寄主是一朵奇花还是株异木?西虞昊,我遵守前誓,你却负我!” “纵你成一花一木,西虞昊也视为妻。寄花木之中,受日月照拂,数万年后,再幻人形也并非不能。” “凡界十世,不过百年,已令我厌倦。数万年?西虞昊,你要让我寄生花木,重新修炼数万年?你修成了金身,你的心莫非比金还坚硬?你说至死不渝。明明眼前就有机会令我重生,你却不肯。哈哈,都是假的!历炼百年还有什么没见过?可怜我珑冰玉为了你甘愿背负破坏两地联姻之罪,下凡界受十世轮回之苦!” 锥心的痛让他拧紧了眉,西虞昊沉声说道:“是我的过错。但我堂堂西地皇族,绝不会行这般阴秽之事?冰玉,你来我识海。” “哈哈,阴秽事?你没有去过凡界,你哪里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阴秽事!那里比地狱还可怕,一世又一世,反复经历生老病死,贪嗔痴怨。苦苦熬过一世,又重生再经历一次。夺舍算得了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说谁也不知道她被我夺了舍!难道还有人敢质疑西地的太子妃,未来的仙后是夺舍重生的吗?” 白骨在水中拼出的字让西虞昊觉得陌生之极。“你不再是当初天河里我初见时的珑冰玉!” “借口吧!只因我现在只余半缕残魄,所以你变了心!” 这话是那个天河中捧着玉色小鱼的纯情少女说的吗?西虞昊咬紧了牙关,返身奔向扔下唐淼的地方。他再不回返,她会溺死在天河里。 远远回头,白骨在水中悍然拼出一行字:“今日你负我,他日我必报此仇!” 闭上眼,白骨拼就的字仍在他眼前晃动。八百里宽的天河他走得太累太累。西虞昊双膝一软跪倒在河底沙地中,把头深深埋进了双膝。 心事如灰 摔到在地上的唐淼再也没办法装睡,她瞟了西虞昊一眼,枕着胳膊望向头顶的河水:“她历劫十世,化为飞灰也不忘留一魄回来见你。情深至此,你为什么不帮她夺我的身体?都敢兴兵威胁北地天尊,为何不敢触犯仙规?” 西虞昊抬起头,讥道:“不必用话来撩拨我!若要助她夺舍,你活不到现在。” 唐淼被他戳穿心事,恼羞成怒:“我担心又怎么了?我就是怕死。你说的,你不会助她。是你自己决定不帮她,痛苦也是你自找的!” 苦候她飞仙,等来是灰飞烟灭。苦寻她的痕迹,日夜凝望的却是个陌生女子。终见到残魄归来,她不能语,他亦心如铁铸。压抑在心里的内疚心痛被唐淼一语道破。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帮不了珑冰玉。不是帮不了,是他拒绝帮她。 仙规有那么重要吗?他敢在仙界起兵又何曾怕过! 然而,水中漂浮飞舞的白骨,每拼出一字,都让他触目惊心。 他无法把那个捧着玉色小鱼儿灵气逼人的少女和眼前以白骨为笔的残魄联系在一起。字里行间透出的狠辣哀怨看得他心惊肉跳。 她不肯进他的识海。她不肯和他溶为一体。从前,珑冰玉说:“如果北地天尊不许嫁,我便舍了这肉身,以你的识海为家。” 她看不上奇花异木,难耐幻为人形的修炼。从前,珑冰玉说:“哪怕化成一花一木,只要有你日夜呵护陪伴,我也欢喜。” 她无视他人的性命,只愿自己能夺舍重生。从前,珑冰玉说:“你别玩这些小鱼!它们纵没有灵力神识,总是一条生命。” 她一心念着西地太子妃的权势尊贵。从前,珑冰玉说:“如果你一定要娶公主,我只愿能跟在她身后做个仙姬。只要她容我留下。” 是谁变了?是她还是他?从前的西虞昊真的就不敢为珑冰玉杀一个无辜的仙吗? 西虞昊无比凶狠的望着唐淼,手抚上她的咽喉一把扼住:“我让你明白!我不愿助她夺舍。但我随时可以灭了你的元神。” 他的手猛然一收,又松开。轻篾无比的说道:“撩拨孤,是件很蠢的事!” 唐淼气极:“是是是,你不愿助她夺我身体,但随时能杀了我。珑冰玉不再是从前的珑冰玉!所以你才不帮她,你痛苦难受的不就是这个么?我只是说了句大实话!” 漫长痛苦的煎熬,等来的美丽景致只是个泡影。昔日的纯情少女,今日是一缕哀怨狠辣的残魄。 八百里天河在晨曦初现时昏沉阴暗。点点青幽的莹光从不远处的白骨台上升起。白骨晶莹,河水在莹光中一明一暗。仿佛珠贝吐华,重宝放光。远远一瞧,直让人以为那处地方是处美仑美奂的仙家府邸。 西虞昊站在水底,胸口内丹的光芒给他罩上了层朦胧的光影。脸半沉在阴影中,鼻梁挺直,下颌轮廓分明。 唐淼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一圈圈的悲伤从他身上溢出。她自觉失言,暗悔自己不该去刺激西虞昊。没有他跳进天河,这会儿自己早成傀儡,由着珑冰玉操纵身体了。 西虞昊转过头看着唐淼,半晌才道;“走吧!云舟应该已至对岸等待了。” 他蹲下身示意唐淼趴上去,背起她大步走向河岸。 初升的朝阳在这一刻升起,天河河底染上几分明亮。唐淼偏着头望着西虞昊的侧脸。鼻翼一侧落下些许阴影,显得鼻梁更为挺拔。他仿佛注意到她在看他,抿了抿嘴唇。 唐淼叹了口气道:“看起来天河很宽,咱们说会儿话吧!说起来,我是你们掳来的。为什么掳我来西地?” 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西虞昊望着前方,眼神变得幽深。从前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珑冰玉飞仙之后的所有讯息。不论是有驱水之能的唐淼,还是身上有味道的这个北地仙子,他都想留在身边。 然而,见到那缕残魄后,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暮离抓了阿度,凑巧和你打斗时把她放走了。让你搬出城主府,恐怕不是气你砸了水晶玲珑阁,而是要给我的人掳走你的机会吧?他为什么想要让我的人掳你来西地?”西虞昊反问道。 唐淼强辩道:“你这样说看起来有些道理。但事实就是我和暮离打架,他把我赶出城主府了。我这才被你们掳来!” 西虞昊冷笑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因为我的人盯上了你。所以暮离就想顺水推舟让你来西地。当日他将唐淼藏在马车里偷偷带出东荒之地时,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想使美人计!我封锁了唐淼半年消息,他不着急才怪。” 唐淼根本没想那么多,反而笑咪咪的说道:“唐淼是个美人?” 西虞昊哼了声,没有回答。 唐淼回想着自己的模样,得意的夸道:“五官端正,双眼皮,小嘴巴,皮肤柔嫩细滑。不是美人是什么?!” 西虞昊嗤笑:“西地女仙都是美人!” 唐淼撇嘴道:“不是美人怎么称得上美人计?你不回答就算了,反正我到了西地就能看到。” 西虞昊突然问道:“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唐淼脱口说道:“我叫唐......棠棠!海棠的棠。”唐淼心道唐唐也姓唐,这时候也姓唐,怎么想也不对劲,干脆换了字。 西虞昊暗叹了口气想,暮离星君是不是被他的白龙马踢了?怎么想到派个这么蠢的人来西地探听消息。不知为何,唐淼急于解释的语气让他想笑。西虞昊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海棠的棠!不是唐美人的唐!” 唐淼呆了呆道:“你什么意思?” 西虞昊淡笑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她就算怀疑西虞昊话里别有用意,她还不是只能装糊涂。唐淼讪讪说道:“那唐淼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我比她美多了!” “哦?听起来你和她很熟?” 珑冰玉究竟有没有告诉西虞昊自己就是唐淼呢?如果他知道,他会怎么对姬莹?关键不是他怎么对姬莹,而是事情办砸了,暮离星君肯定不会给自己银星宝煞。 唐淼想扇自己两个嘴巴。好奇原来的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却没想到过好奇引来的后果。她闷闷的想,有没有办法可以补救? 天河宽八百里,纵西虞昊健步如飞,一天一夜靠双腿也走不到河岸。河底光线变暗,西虞昊放下了唐淼。 河水离西虞昊三尺开外,唐淼只好以西虞昊为中心,不敢离开他三尺远。才坐定,唐淼就被西虞昊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 西虞昊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道:“说说,你怎么会有唐淼的味道?你坚持是被我们无辜掳来的,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放你回北地。” 唐淼只好摘下了腰间的荷包:“这是唐淼送给我的。说是凡界的东西,我看着好玩就带在身上了。所以才会有她的味道吧?” 西虞昊似笑非笑:“原来如此。属下办事不利,委屈仙子了。等上岸后,我便嘱云舟送你回北地。” 这么轻松就打消疑心了?还是见到珑冰玉的灵魄,唐淼这个人对他来说不重要了?如果是这样,该通知公主撤离?唐淼一边思索着一边打开了荷包。 “这不是符纸。是凡界的币。用来易物。将来......我要是能有机会下凡界,就用它换些凡界的物品。” 她摇了摇糖盒,里面听不到声音。她沮丧的打开盒子,薄荷糖已被水泡化开了。“这里面装的不是仙丹。是糖果。薄荷味的。泡没了。” “凡界一世不是生老病死相伴,贪嗔痴怨随行?为何你如此留恋?”白骨拼就的话仍在他脑中回荡。唐淼对凡界东西的珍爱让西虞量不解。 唐淼将空了的糖盒放回荷包。她一直留着,想留给凰羽吃,可惜水泡没了。她没听出西虞昊话里的肯定意思,随口答道“长生不老,万病不生,怎知生的可贵?人心如木,活着如行尸走肉。有贪嗔痴怨,方有了生趣。” 西虞昊喃喃说道:“为何在你口中,凡界并非难熬之地狱?” 唐淼用衣袖揩干钞票,小心收进荷包,嘀咕道:“凡界现在最流行穿越。活一世不够穿到哪儿再活一世。口号是既然重生,就要轮圆了胳膊好好活一回。” “你胡说!凡界之苦一世足矣。再经一世,如坠地狱!”西虞昊截口说道,想到珑冰玉凡界轮回十世,变得面目全非,心阵阵抽痛。 第二卷 北地流光 第45——49章 道破真相 唐淼挠了挠头,想起了一个经典故事:“凡界有三个秀才进京赶考。临行前听说城外庙里老和尚算命特别准。于是相约连袂前去。秀才问老和尚:‘我们三人进京赶考,能高中否?’你猜老和尚怎么回答?” 西虞昊不假思索地回答:“待我驱灵符一问便知。” 这答案真......彪悍!唐淼被噎得一怔。 西虞昊见她脸色微僵,马上知道唐淼的提问原是在抖包袱。于是他很抱歉的说道:“对不住,我提前把答案说出来了。你继续。” 唐淼扑哧笑出声来:“你怎么不说待我问问今年的考题,准保三位高中!” 西虞昊微抬起下巴,带着上位者风度笑道:“大概凡界与仙界在取士上还是差不离的,容不得欺瞒。老和尚帮他们算前程,并未说帮他们弄虚作假。”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唐淼哈哈大笑。她万万没想到,想说个故事让西虞昊明白珑冰玉的想法,结果硬成了脑筋急转弯。 西虞昊终于看出不对劲来。他没说什么好笑的话,怎么唐淼就乐成这样?他脸一黑喝道:“孤的话有何可笑?” 唐淼抱着肚子笑得直喘气,勉强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有点可笑?”西虞昊的眉拧成了团,神色冷了下来。敢当面嘲笑他,还笑得直不起腰的仙,就她了。 “哎哎!我不是笑你!”尽管西虞昊胸口那团光晕很淡,唐淼离得近,仍发现他又有伸手掐自己脖子的暴力倾向。她赶紧解释道:“老和尚的回答就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晃了晃。老和尚没有灵力不会仙法的。” 西虞昊的眉头舒展开了,随即又皱拢,颇有威胁感的逼视着唐淼:“老和尚没有灵力不会仙法,你是在笑孤的回答匪夷所思?!” 唐淼气结:“我是笑你的答案太绝了!好吧,再给你说个典故。凡界有个皇帝听臣子上报民间起了饥荒,百姓没饭吃。他就好奇的问大臣,他们没饭吃为什么不吃肉?明白吧?你的答案类似于这种——出人意料!一恼羞成怒就摆架子称孤!小气!” 被她骂了两句,西虞昊的心情反而好了。他展开笑容道:“皇帝的答案很出人意料吗?换了我,我就回答说没饭吃给他们吃仙丹!” 唐淼彻底无语。暗暗对自己说,仙凡有别,不可与仙说子曰。 西虞昊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你还没说,老和尚就这么晃了晃手指头,他就算中哪个秀才考中了?” 唐淼笑咪咪的说道;“老和尚除了伸手指,一言不发。三个秀才便揣着这个回答进京赶考了。老和尚的小徒弟就问他,师傅,你就这么晃了晃手指头,真的算准哪个秀才考中了?老和尚笑得和我一样甜,蠢徒儿啊,为师伸一根手指头,有三种答案。一个也不中。有一个能中。一个也不会考不中。他们想得哪种答案,为师都没说错!” 西虞昊长叹:“妙哉!此和尚大妙!只不过——”他的手准确无比的掐住唐淼的脖子,一字字说道,“敢叫我蠢徒儿!唐淼你真当我听不出来!” 一声雷轰隆隆落在唐淼头顶,炸得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天河禁锢了灵力。你额间的霜花封印黯淡无光,你中的幻身之术无力维系。我瞧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你自己却不知情。”西虞昊望着呆若木鸡的唐淼,心情畅快之极。他松开她的脖子,突然大笑出声,“唐淼是个美人吧?五官端正,双眼皮,小嘴巴,皮肤柔嫩细滑。不是美人是什么?!哈哈!” 唐淼回过神,羞愤得无地自容。顾不得胳膊还没全好,嘴里嗬嗬乱叫,轮起王八拳就扑了过去。 娇憨嗔怒的模样让西虞昊心里一动,久远的记忆接踵而至。曾经他也这样逗过珑冰玉,那时的珑冰玉同样挥起粉拳,嗔怒追打。他下意识的错开脚步,转到了唐淼身后,伸出一只胳膊便圈住了她。一如当日这样搂抱着珑冰玉。 西虞昊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变得轻柔:“好了,使坏了胳膊,难不成要我一直背着你?” 唐淼僵直了身体。这种暧昧的举动,暧昧的语气,让她感觉怪异之极。“谁谁谁要你背了!”唐淼口齿不清的嚷道。 西虞昊也意识到了,他松开唐淼望向幽暗的河水轻叹了口气道:“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凡界之苦乐全由冰玉心中所想。她视为乐土,可十世快乐。她视为地狱,便十世难熬。我听明白了。看在你尽心替我解惑的份上,我饶你一回。现在可以告诉我,暮离星君派你来西地的目的了?” 他知道自己是唐淼,但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唐淼是公主所扮?他也太英明神武了吧!不会是在诈她吧? “看在我心情尚好的份上,说实话。我想你大概不想再被水淹一次!”西虞昊平静的语气中带足了压力。 小命要紧!唐淼想起呛水就害怕。她暗暗向暮离星君道歉,她没有当烈士的觉悟。“殿下,你是皇族,连我取笑你一声,你都会恼怒。公主在北地也是尊贵不己。她被你当殿退了两次婚,她的自尊心也受不了。所以,请你不要介意公主过激之举可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封锁那个唐淼的消息长达半年之久,但你亲来云舟接我,想必一定看出些端倪。” 唐淼的坦白令西虞昊很是意外。他原以为唐淼又要编出什么谎言来。他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撒谎骗我了?” “我怕被你扔进水里。” 她老老实实的站在他面前,衣裙尽湿,长发散乱。西虞昊想起西地那个唐淼,忍不住一笑。同样的面容,却有着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睛。 “你很聪明。姬莹服了化神丹,就算把她扔进天河,也破不了她的幻身之术。北地天尊私下来信告之我父亲公主幻身之事,以为可护得公主在西地没有闪失。北地天尊对我西地之事知之甚少。自从我出了极夜海地宫之后,我那父亲就避到逍遥岛去了。北地天尊的密信早落在我手中。我亏欠姬莹甚多,没揭穿她。但是我把她关在七彩珊瑚宫里,免得她在西地惹出什么事来。小凡仙,我也不想西地和北地开战。你找个机会帮公主逃回北地去,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唐淼大惊,回忆匆匆见过一面的姬莹。浑身冰雪般的孤傲,她能忍得住被西虞昊关半年? 西虞昊失笑道:“她不想功亏一溃,更不想暴露身份受我折辱,只能忍着。如果她的眼神像你这般,我便担心她忍不住了。” “我的眼神怎么了?” 西虞昊瞟她一眼道:“贼眉鼠眼!” 唐淼大怒:“我的眼睛哪点长得像歪瓜裂枣了?” 西虞昊愉快的笑道:“我是说她的眼睛满是冰雪,毫无凡界的烟火气!” 他的笑容映亮了幽暗的河水。魁梧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面容,皇族的贵气都让他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帅帅的美男啊!唐淼禁不住想,姬莹是执著报复西虞昊,还是不知觉间爱上他了呢? “你见过姬莹公主吗?” 西虞昊摇了摇头:“仙殿上她蒙着轻纱,看不清面容。” 唐淼绞尽脑汁背出丘处机的词来形容姬莹,她和小龙女的冰雪脱俗应该差不多: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村琼葩堆雪。静夜沈沈,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姑射是凡界神话中的仙子所居之处。不过,她本来就是仙子。这么形容她也没错。” 西虞昊微笑:“原来姬莹公主有这般美貌。” 唐淼趁热打铁说道:“你们原本有婚约,她长得漂亮,你为什么不能喜欢她?这样,公主消气,不就解决问题了?!” 西虞昊眼神一寒,咄咄逼向唐淼:“你当孤是寡情之人?” 唐淼听得他又自称孤,暗叫不妙,伸手就护住了自己的咽喉。 西虞昊却没有再发作,目光穿透河水轻叹道:“这些话,形容冰玉也不为过的。” 珑冰玉也这么美?唐淼想起那团青气凝成的阴森人头,想起白骨台。她不由自主的感叹,西虞昊同学的口味很重啊!想着想着,鼻子微痒,唐淼打了个喷嚏。 一条小鱼自空间穿跳而过,掠过唐淼脸颊时背鳍如刀般竖起。西虞昊皱紧了眉,伸手将唐淼拉开,手掌啪的拍在小鱼身上。那条小鱼弹进水中,消失不见。 不明所以的唐淼捂着撞痛的鼻子哀嚎:“我不惹你了成不?好痛!” 她衣衫尽湿,触手冰凉。西虞昊警惕的望着幽暗的河水,脱下外袍严实的裹在她身上道:“河底阴气重,没有灵力呆久了于元神无益。我们早点离开这里。你若困了就睡。” 神仙怨侣 幽暗的天河河底,一团微弱的光分水前行。 裹着西虞昊的外袍,唐淼想起了东荒之地的夜晚。冻得她跳脚,凰羽便把外袍给了她。他说:“你没有灵力,不穿仙袍抗不住东荒夜寒。” 他的外袍很破旧,却一点也不脏。还有股好闻的草木清香。 如果能把姬莹安全带回北地,是不是意味着她就不用再隐瞒身份了?唐淼仿佛看到凰羽惊讶的表情,偷偷的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西虞昊听到肩头传来细微的鼾声。他偏过头去看,唐淼下巴磕着他的肩已睡着了。失去了灵力,在水里淹得半死,还差点被夺舍。这一天一夜够她受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用力颠醒了唐淼:“你怎么一点戒备心也没有?你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唐淼眼皮也没睁开,嘟囔道:“你是好人。” 西虞昊还想教训她几句,听到她夸自己,嘴角微勾,将话吞了回去。 宽阔的天河河底听不到任何声响。一团微光照着河底前行的两人。黑暗的河流中,几线水波划动,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来由的,西虞昊停住了脚步。他放下唐淼见她迷糊的半睁开眼睛,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张符纸贴在她额心。浓浓的睡意袭来,唐淼没有丝毫反应又陷入了睡梦中。 西虞昊用外袍将唐淼从头到脚包裹住,平静的望着河水说道:“冰玉,是你吗?” 四分的河水在三尺开外竖直分开。西虞昊昂首站在小小的空间里,墨黑的双眸沉淀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复杂情绪。 幽怨的歌声从四面八方飘来:“天上灵华结玉人,霜河相望泪涔涔。十载碧海飞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 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西虞昊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睡着了。我知道你会在天河寻到寄主。我一直都在等你出现。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出来吧。” 就在这时,光滑如镜的水墙突然泛起细密的波纹。无数条玉色小鱼自水墙中奋力飞跃而出。背鳍竖直如刀,在无水的空间中飞速掠过,嗖嗖声不绝于耳。 西虞昊惊诧的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伤痛之意。他将唐淼压在胸口,任那群飞鱼从身上掠过。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身上传来,他低下头,裹在唐淼身上的外袍完好无损。西虞昊松了口气,苦笑道:“冰玉,你可解气了?” 珑冰玉冷冷的声音在河里回荡:“你宁可自己受罪也不肯伤着她。西虞昊,你变心变得可真快!”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何必伤及无辜?冰玉,我说过,纵然你寄生于一花一木,我也视若珙珍。” “哦?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的鱼儿食尽你的血肉,保有你的命魂。你变成白骨之躯在天河陪我可好?白骨之手拈天河玉莲,倒也是仙界一景。”珑冰玉慢悠悠的说道。 西虞昊深吸口气道:“好。等我送她上岸,回西地安排好仙庭事务,便来天河陪你。你一日不得重炼魂魄,一日不能幻为人形。我便一日不能白骨生肌。” 河里响起珑冰玉疯狂的大笑声。水墙之中光芒骤亮,一朵拳头大的玉色莲花娉婷浮现。莲花中心飘起缕缕青雾,聚为人形。 西虞昊激动得面部微微抽搐。他放下了怀里的唐淼,向前迈出一步,手伸向了玉莲:“冰玉,纵凡界十世让你如坠地狱,以后有我陪着你。” “站住!”珑冰玉尖声斥道,“你别想骗我。你是西地太子,何等尊贵。你怎么可能放弃太子之尊,甘心与我居于幽暗河底?不过是天河困住了你的灵力,你想哄着我放过你们。等你上了岸,灵力回复如初,你哪里还记得寄生于天河玉莲里的我?” “冰玉!”西虞昊低呼一声,伤痛的望向那朵小小的玉莲,“为何你不信我?当初我俩相识于天河,真心相对。何以会成这样?” 珑冰玉喃喃说道:“何以会成这样?我上不了渡仙桥,纵化为飞灰也记得留一魄回来见你。为何你不肯帮我夺舍?难道在你心里,我连这个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的小凡仙都不如吗?昊,你怜她无辜。可我呢?你为何不怜我一星半点?” 他没有吗?一壶灵华琼液灌醉了他,醒来后被囚在极夜海地宫中。三个月,每一天都念着凡界十年已过。每一刻都想着身在凡界的她。西虞昊低垂下眼帘,掩住眼底澎湃的情绪,哑声说道:“要我如何做,你才肯明白我?” 珑冰玉急不可待的指着地上的唐淼:“我把我的驱水之灵都给了她。只要你肯让我夺舍。昊,我虽然变成她的平凡面容,我还是爱你的珑冰玉!” “助你夺舍?让你驱使她的魂魄,占用她的肉身。我还能娶你为妃,坦然做一对仙界眷侣?”西虞昊双拳紧握,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浮现浓浓苦意,“三百万年前仙界之主寿元将尽。他不甘心元神消散,施夺舍之法噬上仙元神为食。仙界顿成炼狱,哀魂四浮。九重天众上仙反出仙庭。交战几百年,终令神君服侏。后仙界方裂土为四。我狻猊皇族为仙祖复了仇,也凭着诛神君的战功受众仙拥戴统驭西地。我不惧与北地结仇,当殿求娶于你,自问真心无愧于天。你残魄回来,我好生感动。冰玉,我愿意陪你重炼魂魄,纵千万年我也等你修炼成功幻化人形。但你叫我助你夺舍,我办不到。” 玉莲上青雾冉冉,看不清珑冰玉脸上的神色。玉莲浮在水中,淡淡吐着光晕。 她的沉默让西虞昊重新升起希望。他温柔的说道:“冰玉,跟我回西地吧。天河清冷,你一个人会修炼很寂寞。忘了凡界的苦楚,我不会再让你失了灵力受人欺辱。” 他坚定的迈向玉莲。手指触及莲瓣的瞬间,身后尖啸声大作,西虞昊回头一看。成千上万条玉色小鱼疯了似的冲向地上的唐淼。霎那间裹在她身上的外袍被鱼冲开一角。群鱼如遇美食,齐齐钉向那角白裙。锋利的背鳍划过,鲜血自白色裙裾下沁出。 西虞昊大怒,回身一拳击下。拥挤成团的鱼被砸得四溅飞散。他抱起唐淼重新将外袍裹好,望着玉色莲花浮起重重的悲伤:“你走吧。我就当珑冰玉已在仙门外元神消散,化为了飞灰,一魄不存。” “你果然......在意她!你背弃我们的誓言,西虞昊,你好的狠心!枉我......”玉莲上的青雾飘动,珑冰玉声音哽咽。身影本已如雾,瞬间竟难以维系,四下散开。声音攸得变得飘缈,难以捉摸情绪,“西虞昊,你陷身在天河里,灵力尽失。以为可以辟水就能走出这八百里天河?我得不到的,她姬莹休想得到!这个小凡仙更别想得到!我宁肯驱天河万千之鱼凌迟于你,也绝不让你拥美快活!” 长九千里,宽八百里的天河里有多少鱼?都像刚才那样疯狂挤于无水空间飞掠啃食,不消片刻,他和唐淼都将成为累累白骨。 西虞昊定定的看着她,轻声说道:“珑冰玉,珑冰玉......你哪里还是珑冰玉。” 玉色莲花于水中隐没。水墙上突然伸出密密麻麻的鱼头。鱼唇微张,甚是狰狞。 西虞昊长叹一声,内丹在体内缓缓运转,胸口拳头大小的光芒一点点变大,形成道光罩将他和唐淼护在中心。 四周水墙像轰然倒塌。成千上万条鱼急射而出。触及光罩的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射开来。还未等摔落,后面的鱼已挤身而上。 西虞昊艰难的抱着唐淼一步步向河岸的方向走去。先前小鱼划破的伤口闪动着暗金色的光芒,伤口已然愈合。 一蓬又一蓬撞击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河底已看不见西虞昊和唐淼的身影。而是一个笨重无比的鱼球在河底挪动。 光罩内西虞昊面容坚毅,深邃的眼里没有焦距。只是眉皱得紧了,额间那道紧紧的纹泄露出他心底里的情绪。 带着万千条鱼的冲击阻力,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如坠千金。 苦等她历劫十世,苦寻她的痕迹。一个拥有她驱水之灵的小凡仙,也叫他看得目不转晴。 北地公主幻身算计,他无视。东极地居心叵测的撩拨,他也无惧。如今亲耳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却陌生得令他厌倦。 八百里天河,拖着沉重的鱼群走到何时会倒下?西虞昊不知道。他麻木的踏出一步又一步。 鱼越聚越多。天河河底群鱼涌动,庞大如球。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西虞昊额间细汗涔涔,他长叹一声,盘膝坐下。揭开外袍,露出唐淼睡熟的脸。西虞昊将手放在她咽喉之上。只需轻轻用力,她便可以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灭了命魂,元神消散。这样,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群鱼分食了。 手指触到她的皮肤,细嫩柔滑。他突然想起唐淼不知面容已恢复,喜滋滋的自夸是美人的话来。西虞昊忍不住哈哈大笑。 “未到最后,我西虞昊岂是认输之辈?大不了毁了金身内丹,重修三千年。”眉宇间傲气陡生,西虞昊吐出内丹。 掌手宝光吐芒,宛如托着颗太阳。他正要捏碎内丹,头顶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西虞昊抬头望去。河中竟有人撒网捕鱼。 一团银白色的丝线撒下,收落迅速。一网又一网的捞走撞击向西虞昊和唐淼身边的游鱼。 群鱼惊慌四散。不多时西虞昊眼前便出现了缺口。他吞回内丹,惊喜交加:“原来天已放亮了。”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坐着观看从天而降的网鱼奇观。 那丝网甚是灵异。在水底如臂驱使,灵活之极。细丝线像触角似的追捕着逃散的鱼。尽管鱼想飞快的逃走,游到丝线撒出的范围却再也游不出去,乖乖的被丝网捕捞。 一柱香后,西虞昊身边几乎一条鱼也看不到。是什么人破了珑冰玉的局替他解围?他是否该带着唐淼浮出水面去? 西虞昊想了想打消了这个念头。来者是友还是敌尚未得知。浮出水面,登不上云舟,他和唐淼都无灵力,只能任其宰割。 “仙缘到时,自会得知今日之幸拜谁所赐。”他想到这里,揭去唐淼额间符纸,伸指一弹,“小凡仙,天亮了。睡醒了,咱们就赶路!” “哎哟!”唐淼先是摸了摸额头,又呲牙咧嘴的捂着脚。白裙上血迹斑斑,她惊道:“我的脚怎么了?” 西虞昊苦笑着蹲下身:“差点忘了你的腿伤了,我还是背你的命呐!咱们再不走,伤的就不是腿了!” 唐淼趴上他的背,紧张的问他:“我睡着的时候有人攻击?我怎么受了伤都没醒?” 西虞昊笑道:“是呀,你连受伤了都没醒,睡得真够死的!” 唐淼狐疑的说道:“是吗?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死?还真有点疼呢!喂,是不是你做了手脚步?发生过什么事?啊,我明白了!珑冰玉是天河生的,她一定在天河里找到寄主,然后由爱生恨......” “闭嘴!再说我掐死你!” “......” 护美西行 朝阳还没跃出河面。冷洌的空气将水面上那层淡淡的雾气吹散,露出澄青如镜的河水来。 八百里天河浩如烟海。河面上浮着艘怪异的舟。 天河一川弱水,鹅毛难浮。偏偏渡河云舟材质却不能是轻木软材。以天河为界的西地和北地之云舟均用山中铁木筑就,坚固异常。 无论是何地的云舟,总有个船的模样。浮在河上的这艘云舟更像一棵树。一棵枝繁叶茂,松萝飘飘,绿藤垂挂,怒放着鲜花,充满了昂然生机,仿佛不是浮在河上而是扎根于莽莽森林中的巨树。 浮于水面的树干平滑如镜,宽敞可以奔马。数个华丽的帐篷纱帘随风飘荡,阵阵欢喜的笑声脆如山溪奔流。 云舟边缘聚着群身着青碧衫裙的少女。当中一位身着粉色裙裾,格外引人嘱目。她身段纤细,面如笼烟,眼波含怯,柔嫩如春日枝头的樱花。 “起!”娇怯怯的声音从小巧的唇瓣中吐出,宽大的衣袖挥扬。一网鱼被她轻巧提起抛在船上。 她手腕微动,银白色的丝网解开。网中的鱼儿失了束缚,在船上惊慌的乱蹦。引来少女们又一阵笑声。 “哇!又是满网!” “公主好厉害!” 侍女们的赞美让少女脸颊上浮起层淡淡的红晕。眼波轻轻一转,已瞥向船头枝叶间靠坐的清雅男子。 他披了件白色的衾裳,眼若翠玉,嘴角含笑。手中拈着朵清晨初绽的花,轻轻嗅着。花凑在鼻端,他的容色却让鲜花失了颜色。 少女满脸倾慕,扬手娇笑道:“羽哥哥,你给我做的银须网儿真好使!”说着又一网撒下收起,得意的看着满船鱼儿惊慌跳跃。 凰羽依然噙着那抹笑容,似在望着少女们嬉闹,细看时,他的目光却越过她们望向天河的另一端。 青狸传音报讯让他生起股怪异之感。他想报复暮离,暮离马上就将身边那位吃醋的仙子赶出了城主府。让青狸轻松的掳走她。究竟是他算计了暮离,还是暮离在顺水推舟? 他更吃惊于玉犬笨笨在流光城的出现。西虞昊身边这个嗅觉灵敏的小仙凰羽印象极深。流光城有什么味道吸引她去?她要替西虞昊寻找什么? 谁都清楚西地太子殿下对珑冰玉的痴情执著。仙殿之上西虞昊已带走了幻成唐淼的姬莹公主,他还让玉犬赴流光城找什么呢? 答案不言而喻。一定是寻找和珑冰玉有关的东西。而和珑冰玉有关,就和唐淼有关。暮离曾告诉他唐淼在北地仙宫中做了仙侍。难道是他的感觉错了?北帝天尊为了掩饰公主的行径,没有灭掉唐淼的元神,只是用强大的灵力驱走了他的凤紫花冠,掩饰了她的气息?凰羽想也没想掉头就往西地走。 谁知道樱柔公主带着大批侍从追了来。 帝尊让他护送公主西行。竟然连给北地天尊和西地天尊的国书都备好了。理由是公主出门历练,请两地天尊多加照拂。 于是,凰羽的私游变成了国事。 凰羽轻轻叹了口气,满心无奈。帝尊是察觉出他对公主不够殷勤,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想让两人多些时间相处吧。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应下帝尊之令护送公主游两地仙境历炼,只不过想解开心底的疑团。北地仙宫他不可能找到答案。但他肯定,姬莹为了保住自己幻身的秘密,一定会告诉他答案。 凰羽眼中浮起一丝嘲讽之意。东极地为了延续帝尊的强盛灵力,从来都不是个平静地方。三大族无一日不争斗。只有东荒历练的五年,苦了点,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没有凰羽宫长老们的督促念叨。没有五年一次的东极比武。没有三族之间的繁杂事务。 他想,他这么想念小凡仙一定是极羡慕她。什么都不懂,心心念着吃好喝好,会一点点灵力就得意之极。这种简单的快乐,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但是他的凤紫花冠,却在北地天尊的灵力面前毫无用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的回了东极地。只有成了帝尊,继承了帝尊之灵,他才能强大到可以和北地天尊抗衡。保护凰羽宫,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淡淡的香气飘来。凰羽收敛心神,偏头看去。 樱柔掌心托着朵玉色莲花向他飞来,满脸喜色:“羽哥哥,看我网到了什么?这朵花有灵气呢!” 凰羽看了眼那朵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玉莲,微笑道:“看它光华,在天河里吸日月光华,受天河灵气孕育的时间不短了。公主喜欢就养着吧!” 樱柔眼睛一亮,嘴里却犯难的说道:“羽哥哥,它离了天河,能用什么才可以养好它?” 凰羽心里暗叹,她真的没有灵器可以养玉莲吗?她想要的,不过是他的随身之物罢了。他取下腰间玉佩递给樱柔,微笑道:“等回了重羽宫,我嘱人送雪青树钵给公主。” 樱柔接过那块碧色玉佩,眉间眼喜气盈盈,对着玉莲轻叹:“玉莲啊玉莲,你会说话的话一定要多谢羽哥哥。重羽宫的灵器能让枯木逢春,得它滋养,比得上你在天河飘浮修炼百年呢!” 阳光初升,玉莲花瓣光花流转,透明如琉璃,美不胜收。 樱柔飞身奔入帐篷,回头偷望了眼凰羽,轻声说道:“羽哥哥,以后我们一起看它养成花神。”想到以后能嫁给凰羽,与他相偎养莲,绯色一点点染透了柔美的脸。 粉色衣裙飘进帐篷,里面又传来少女们的娇笑声。 想到紫棕上仙和西烛上仙几乎涕泪俱下的模样,凰羽眼神微黯。他不是不知道樱柔的心意。在他心里,待公主像妹妹一般。他可以帮她挡开鬼面公子的痴缠,真要他为了帝尊之位娶她,却又说不出的遗憾和烦闷。 隔船相望 水声哗啦啦退下。 他俩就像从一个密闭的箱子里走了出来。贪婪呼吸着河岸上的空气,肆意晒着太阳。听觉变得分外灵敏。 在安静的水底走了两天的西虞昊和唐淼被水声惊得同时捂了捂耳朵。这种孩子气的动作让两人忍俊不禁大笑出声。无形中感觉彼此又熟悉了几分。 唐淼回头望去,天河一见望不到心头。她啧啧几声,大力拍着西虞昊的肩笑道:“可以呀,兄弟!你居然能背着我走上岸。如果你到凡界,这身板可以当特种兵了!” 仙界中人,第一要务是保灵力不失。西虞昊正默默的擦查识海中的灵力,被唐淼拍了一巴掌,下意识就要发作。突听得她喊自己兄弟,眉尖不自觉蹙紧,沉声道:“你说什么?” 唐淼笑嘻嘻的偏头看他,被他的脸色骇了一跳。她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累着了?” 西虞昊张了张嘴,想斥她不懂规矩。见唐淼满脸关切,又把话吞了回去。他禁不住苦笑,诺大仙界,敢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女仙,也就她了。 他神色怪异,引得唐淼也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的灵力......还没有恢复?” 西虞昊双手抱胸,斜挑着眉梢极不屑地哼了声:“你的灵力恢复了几成?” 唐淼一怔,伸手一掌拍下。 淡淡的白色灵气从她掌心激出,细碎的霜花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哈哈!果然一出天河,灵力马上恢复!”唐淼得意的离地一尺转了个圈。 她美滋滋的想,仙还是好的。能作空中舞,能如鸟一样飞。 西虞昊扑哧笑出声来。他指着唐淼哈哈大笑:“你小心莫要被衣角绊倒了!” 唐淼低头一看,臊得满面通红。穿着西虞昊的外袍,一只袖子挽起,一只袖子长长拖到了地上。她赶紧脱下外袍递还给西虞昊。 唐淼瞄了眼西虞昊,他里面一身暗金色的劲装箭袖长袍,英武之极。她身上的衫裙沾了血迹,裙角裂开。对比如此鲜明。她忍不住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走呗,你的侍从该等急了。” 西虞昊偏开头,轻咳两声道:“走!” 他的身法太快,唐淼只觉得眼瞳花了花,闪过道暗金色的影子,西虞昊就已端立在高高的云端了。她叹了口气,慢吞吞的驾云,离地三尺疾驰。 在西虞昊眼中,唐淼的速度无异像蜗牛慢爬。刚开始他还顾及唐淼的面子,飞了一会儿,耐心终于告罄。西虞昊俯冲而下,攥着唐淼的胳膊拉着她疾飞。 唐淼啊啊啊了几声,便握紧了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这回她倒没有晕过去,有英明神武的西地太子殿下在身边,她还会怕掉下去不成?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欢呼声。唐淼睁眼一瞧,西虞昊已带着她降下云头落到云舟之上。 “恭迎殿下!”西地众仙俯地行礼,脸上均露出欢喜之色来。 西虞昊含笑颌首,目光自然的望向云舟一侧。 唐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紧靠西地云舟还有棵大树制成的树舟。 “东极地重羽重凰羽护送公主游历西地,见过殿下。”熟悉的声音从树舟上传过来,震得唐淼哆嗦了下。 小蛇多多机敏的上前道:“殿下,凰羽公子持国书前来。天尊不在,所以小仙作主请他们在岸边等候殿下回来。” 西虞昊点点头,朗声道:“来者为客。请羽公子与公主过舟一叙。” 他见唐淼泥塑般痴望,想到凰羽笑言与她不熟,心里泛起股难言滋味。吩咐道:“引仙子去沐浴更衣。” 见唐淼穿着自家殿下的外袍,小鸟依人般柔顺。小蛇多多,玉犬笨笨和雀灵阿度互望一眼,不觉抿嘴轻笑。三位仙侍对唐淼行了礼,脆生生说道:“仙子一路劳累,请随小仙们前去歇息!” 唐淼啊了声,恋恋不舍的看着不远处那个清逸身影,着实也不愿让凰羽看到自己这般狼狈,便顺从的跟着三位仙侍进了船舱。 树舟之上与凰羽并肩而立的樱柔眼尖,好奇的指着唐淼问道:“羽哥哥,不是说西地太子殿下对司水灵君珑冰玉情深意重么?怎么那个女子穿着他的衣裳和他甚是亲密?” 凰羽微怔,想起唐淼识海里被自己打散了最后一魄的珑冰玉。他突然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凰羽回头一望,身后纱帐飘飘,众仙侍均垂手侍立在侧,哪里有什么人。他微笑道:“公主切记此来西地为客。莫要因为好奇冲撞了西地太子,失了公主威仪。” 樱柔以袖掩唇轻笑道:“知道啦!我不会丢羽哥哥的脸。” 凰羽叹了口气道:“公主是东极地的公主。” 樱柔嘴一翘道:“我将来会是你的仙后!” 凰羽怔了怔,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樱柔眼里便浮起层水雾,扯着他的袍袖摇了摇道:“羽哥哥,你别生我的气。我知 道......我是东极地的公主,我不能失了东极地的颜面。” 她硬生生将凰羽未向帝尊求亲的话吞了回去,企盼的望着凰羽,希望临时改过的话能让他不再板着脸。 “西地太子殿下相邀,公主请。”凰羽退后半步,低垂下眼帘,扮足臣属样。 撒娇扮柔,她仍摸不清凰羽心里真正所想。樱柔咬着唇,头高傲的抬起,缓步飞向西地云舟。 宴无好宴 这是唐淼第二次参加宴会。 上一回仙太多,她被暮离算计当了回人偶。这一次人不多,连主带客有资格坐下的不过七八人。唐淼还是觉得血流不畅,全身僵硬。 该死的西虞昊!唐淼轻轻挪动了下身体,西虞昊放在腰间的手便紧了紧。一杯酒送到她唇边,他宽大的拖到地上的袍袖挡住了对面的视线。耳边传来西虞昊轻得像羽毛的声音:“喝了。” 那杯洒几乎用倒的,全倾进了她嘴里。她硬生生的将酒咽下,热辣辣的感觉刺激得她满面通红。小腹腾起股热气,脑子一荡,竟有了几分醉意。唐淼大惊,才一杯,什么酒这么醉人。 西虞昊轻轻的笑,笑声充满了嘲讽之意:“当初我就是被这酒灌醉,才被关在极夜海地宫里。如果你再死盯着他,我就再灌你一杯酒。醉倒了事。” 不要!唐淼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她扬起脸瞪了他一眼,飞快的低声说道:“你别太过分!” 西虞昊宠溺的眼神让唐淼像见了鬼似的。天知道宴会之前西虞昊的神情有多么冷峻。 唐淼深吸口气,柔顺的低下了头,藏住眼里的落寞。 宴会之前,她已经乱了方寸。镜子里是那张下了封印后的美丽容颜。她的心跳声那么清晰。她要不要和凰羽相认? 换了礼服的西虞昊出现在镜子里。他出现得无声无息。他的双手撑在妆台上。从镜子里看去,他就像将她揽在了怀里,惊得她蓦得回头。 他衣袍上的狻猊张牙舞爪。天河里平易近人的西虞昊已被高高在上的西地太子殿下代替。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没了温度。 “你,现在是我的仙姬。宴会上,我会这样向东极地的人介绍你。” 她惊叫:“你什么意思?” 西虞昊平静地说道:“就是我话里的意思。东极地想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我不会让他们如愿。”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凭什么让我搅和进来?我只不过答应帮着把姬莹公主平安带回北地去。她回归本位,北地天尊解了我的封印。日后我便和你们全无干系!”虽然不是原来的脸,唐淼就是不想让凰羽看到自己变成西虞昊的仙姬。 西虞昊讥笑道:“你和暮离星君演戏的时候,你已经搅和进来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你是北地天后的爱徒。不论是你爱慕暮离星君,还是他宠爱你。西地掳走你,都触犯了北地天后威严,是和北地过不去。否则,东极地的人为什么要在流光城帮我的人?为什么会独独要求将你掳到西地来?只有你欢欢喜喜的做我的仙姬,北地天后才不会追究我掳人之过。东极地也找不到机会挑拨离间。” 唐淼愤愤的说道:“天后娘娘怎么会发怒?暮离星君自会向她解释。没你想的那么麻烦。” “你错了,小凡仙。”西虞昊冷笑,“如果你死在了西地,就算明知这件事的真相,北地天后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也会找西地的麻烦。” 唐淼一惊:“我怎么会死?凰羽知道是我,他不会杀我的。” “你亮明身份,也许他记着东荒之地你驭水解围之情放过你。那么,姬莹就危险了。北地公主死在西地,两地不开战都不可能。想想吧,如果姬莹有危险,暮离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唐淼怀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别把凰羽说的这么恐怖。他不过是陪公主来西地游历的。” 西虞昊嗤笑:“你说什么傻话?东极帝尊令凰羽陪同公主游历,是告知仙界,他将会娶公主,他将是下一任的东极帝尊!另外么,能害得西地和北地不和,东极地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不论是谁任帝尊,输了的另一族刚开始不会全心诚服。东极帝尊元神泯灭,新帝尊就位时,就是东极地内乱之日。如果有机会让西地和北地开战,没有外患,新任帝尊才有机会令东极地三族臣服。东极地巴不得两地赶紧打起来。就算凰羽认出你来下不了手,暗中潜伏在西地的东极地之仙也会动手。” 唐淼心里泛起股醋味。比较起她这个北地天后的徒弟,姬莹公主的安全更重要。她禁不住苦笑,珑冰玉在西虞昊去求亲的途中勾走了他的魂,是否也有对姬莹的嫉恨呢?她叹了口气道:“你说了半天,就是想警告我别让凰羽知道我才是唐淼,免得他猜到那个唐淼其实是姬莹公主对吗?不过还是谢谢你。我知道,扮成你的仙姬,对我下手的话总会顾及一些。” 她沮丧失落的语气让西虞昊心里一软,脱口解释说道:“姬莹公主任性妄为,我当她就是烫手的麻烦!” 他什么意思?他是更在意自己的安全?那么为什么要拦着她向凰羽亮明身份?直接送姬莹回北地不就行了? 唐淼疑惑的表情让西虞昊尴尬无比。他憋了半天才道:“你见到姬莹就知道了。” 姬莹被他软禁在七彩珊瑚宫,难道事情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西虞昊显然不想继续谈论姬莹,吩咐几名侍女给唐淼好好打扮,转头就走了。 云舟上带有舞姬。宴起时一群舞姬打扮得花团锦簇像篱笆似的挡住了唐淼的视线。隔着那些彩色披帛的空隙,右下方凰羽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穿着件浅紫色的大袖宽袍。腰间系着条深紫的腰带,绣工精巧,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那袍子也不知是纱还是绸,轻薄飘逸。绿如琉璃的眼睛便似隐在朦胧的紫色雾气中,衬得一张脸美得不是人! 他和樱柔公主之间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的几案原就靠得近。唐淼愤愤的想,还公主呢,不自重,就差靠近凰羽怀里了。 唐淼恨恨的磨牙,不知不觉自己端起了酒杯。 正想着,樱柔公主对唐淼笑道:“本宫经北地时。北地天后娘娘听说凝霜仙子在流光城失踪大怒。暮离星君急得快疯了。没想到仙子竟在西地,还成了太子殿下的仙姬。” 而那个柔弱得像花瓣般的公主说出的话让唐淼这个不懂政治的人也了解到西虞昊的话并没有夸张。 唐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西虞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满面宠溺之色,他对公主笑道:“多谢公主关心。孤已传信向北地天后言明此事,请她放心将棠棠交付给孤。至于暮离星君么,哼,孤没心思关心他着急与否。” 棠棠?凰羽终于把研究舞姬们手中七彩披帛的目光移向了唐淼。她额心淡淡吐露光华的银霜印记将肌肤映得剔透晶莹。容貌似初冬时分薄露凝霜般清新。嫣红着脸半倚在西虞昊怀里不甚娇羞。 她含娇带怯的飞快睃来一眼。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慌乱的逃开,又忍不住又朝他睃来一眼。 凰羽心里涌出熟悉的感觉。他端起琉璃盏敬西虞昊,慢条斯理的说道:“记得半年前殿 下在银霜城为了个小凡仙推去了与姬莹公主的亲事。如今又纳了北地天后爱徒为姬。太子殿下艳福不浅哪。唐淼于我有驭水解围之恩,不知她如今在西地过得习惯否?”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50——53章 难解怀疑 听到自己的名字,唐淼有几分不自在。她挺直了背,想坐得离西虞昊远些。然而西虞昊没有给她机会,圈着她的腰用力将她扯进了怀里。 他大笑着掰过她的脸,墨黑的眼睛充满了警告,嘴里戏谑的说道,“羽公子的话令孤的小棠棠吃味不高兴了!” 靠!去你的小棠棠!唐淼肉麻的想搓手臂。她的脸几乎被西虞昊的手捏变了形,下一秒脸就被他压进了怀里。 “这么在意,你喜欢他?”西虞昊低头在她耳边轻语。 唐淼僵住。她在意凰羽不仅是因为在东荒之地他照顾她,而是她喜欢他?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她的心,酸楚得让她想哭。他已经有了公主。他将来会是东极地的新帝尊,他一定会娶公主。她是谁?她不过是个因缘巧合跑到仙界来的平凡人。 穿越到凡界任何一个时空,她好歹知道古人不懂得的一些东西。在仙界,她就是个任人欺负的菜鸟。 “装醉!”西虞昊利落的说道。 唐淼怔了怔,为什么要她装醉?腰间被西虞昊拧了把,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疼痛感刺激之下,唐淼马上反应过来了。 当初银霜上城仙殿上西虞昊对唐淼如获至宝,还推了与姬莹的婚事。仙界中人都知道他对珑冰玉情深意重。才过大半年,没道理他对唐淼不感兴趣。要么自己装吃味,离席而走。显然西虞昊对她的演技不看好,只好令她装醉。 唐淼抬起脸望着西虞昊,不甚酒力的呓语:“殿下为了她推去与公主的婚事,他日是否也不在意棠棠?” 说完垂着脑袋,无力的捶打了西虞昊几下,便趴他胸口不动了。手却隔着衣裳狠狠的拧了他一把。感觉到西虞昊手指下的肌肤绷紧,这才觉得出气装睡。 西虞昊疼得倒吸口凉气,暗骂唐淼小心眼儿。脸上不得不堆出笑容轻轻唤了她几声,便任她睡去。抬起头时满脸无奈:“还好她饮醉了。羽公子一语差点让孤难以作答。她与她自是不同,孤将七彩珊瑚宫送她为寝宫了。她极是喜欢。” 一个她是指唐淼,另一个她却是指怀里的人儿。 凰羽呵呵笑了起来。翠绿眼眸里闪动着西虞昊看不懂的光芒。他敷衍的说道:“殿下如此宠爱照拂她,凰羽也心安了。” 樱柔公主插嘴说道:“太子殿下,到了极夜海后,本宫想亲自谢过那个会驭水之灵的小凡仙。不知可否?” 此语正中凰羽下怀。明知道樱柔对唐淼感兴趣不是为了谢她。但只要能让他见到姬莹,他就有办法知道唐淼的下落。凰羽顺水推舟说道:“我也想当面谢谢她。” 西虞昊哈哈大笑:“多多!” 多多应声站了出来叉手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西虞昊笑道:“你先行一步,去七彩珊瑚宫通报。就说东极地的樱柔公主与重羽宫的羽公子来了。孤要在七彩珊瑚宫设宴,令仙姬早做准备。” “是,殿下。”多多看到西虞昊轻轻比了个手势,心里明白自己要说服七彩珊瑚宫里软禁着的小凡仙听话一点了。 酒过三巡,东极地众仙便告辞。 凰羽走出厅堂,回头又睃了装睡的唐淼一眼。她的名字与眼神都让他觉得怪怪的。手上沉了沉,樱柔已扯住了他的衣袖,巴巴的望着他:“羽哥哥,唐淼美吗?” 凰羽心头一紧,淡淡的回道:“中人之姿罢了。” “中人之姿?为何西虞昊如此宠爱她?把七彩珊瑚宫都送她了?”樱柔满脸不信。 说话间东极地众仙已飞回树舟。凰羽望见大帐之中有莹莹光华闪动,便指着供养在玉钵中的莲花道:“那花离了天河,灵性依旧。回了东极地移养在雪青树钵里,用不了几年,公主身边便又多个花神仙侍了。” 雪青树是重羽宫中最滋养木灵的奇树。堪称重羽宫一绝。凰羽重提送雪青树钵给樱柔,令她又想起以后会和凰羽一起养莲的心愿。 樱柔便笑了:“我瞧瞧去。” 众侍女簇拥着樱柔进了大帐。凰羽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帐内。他今晚饮了不少灵华琼液,也有几分醉意。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脑中便跳出棠棠仙子偷偷睃来的眼神。他揉着眉心,轻声唤道:“青狸!” “公子有何吩咐?” 凰羽想了想吩咐道:“去北地落月峰。那里是北地天后的故居。查一查叫棠棠的女仙。再查下她和暮离星君的过往。还有,此事别让公主知晓。去吧。” 青狸领命,悄悄离开树舟。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寸许长的小木船放进水里,默默施法。小木船迅速长成丈许长,青狸正要飞上木船。身体蓦然一轻,头朝下被拎了起来。几乎同时,一根树藤如蛇般缠上他的手脚,连嘴同时封住。 是谁敢在背后暗算他?青狸憋得满脸通红,捆成粽子般被拎回了树舟。 夜半莲语 夜深了,樱柔没有丝毫睡意。她静静的坐着。宽大的白色褒裙像月光散落一地,面如笼烟,眉目前露出淡淡的惆怅。 自从赴宴回来,她进得大帐后便令所有的侍女退下。宽大的房间中只余她一个人时,樱柔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春水般柔美的眼变得冷静彻骨,一洗羸弱娇柔之态。 她默默的望着玉钵里的莲花,秀眉微微挑起,淡淡的嘲讽从嘴角流泄而出:“中人之姿罢了?为何你赢了鬼面却不来提亲?为何你急着离开东极地?为何今日你急着引开话题?就这么在意那个小凡仙吗?不过和她在东荒之地相处了几日而己。我等你五年,暗中收买北地引仙殿雪松殿司又算什么?雪松不送她到东荒之地,你能通过历练?我等你回来夺帝尊之位,等你回来娶我,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吗?” 桌上玉钵里的莲花静静的吐放光华。无人回答。 一股气直冲胸臆,她还能和他一起养莲?樱柔捧起玉钵就要砸落。 “公主!”声音轻淡如风。 “谁?”樱柔一凛,柔美的脸闪过凌厉之色。 玉莲莲瓣上光芒如呼吸般一闪一灭,柔柔的声音从莲中飘来:“公主以上品灵佩清玉滋养玉莲。玉莲愿为公主解忧。” 居然被人听到她的话!樱柔心中杀机顿起。她轻轻将玉钵重新放回桌上,居高临下看着它,淡淡说道:“原来你已养成花魄,可开口言声。” 珑冰玉没有幻出灵魄青雾,她躲在玉莲中怯生生地说道:“公主恕罪。玉莲在天河中修炼了五百年,不过修得半缕残魄罢了。受公主呵护,玉莲能伴公主左右已是仙缘深厚,岂敢随意出声冒犯?今夜见公主忧心,玉莲实为不忍,这才大胆说话。” 樱柔绽开一抹温柔之极的笑容,手指轻抚着莲瓣柔嫩的花瓣慢慢说道:“你不是因胆怯才沉默。你是怕本宫摔了玉钵,一脚将你踩成齑粉不得己才开口。” “玉莲不敢!”在她面前扮温柔?珑冰玉忍不住冷笑。莲瓣却簌簌轻颤,露出乞怜之态。 樱柔指尖搭在莲瓣上,灵力直冲花心。探查之后发现花中果然卷缩着团雾气般的灵魄,且一魄还未完全养成,只得半魄。 一朵聚得半缕残魄的莲花有何可惧?樱柔轻弹莲瓣,娇娇柔柔的开口道:“你方才说愿为本宫解忧?” 明天东极地众仙就将去往西地仙庭所在的极夜海。她不能让西虞昊和唐淼看到自己,她需要樱柔公主将她藏起来。在樱柔和凰羽眼中,她只是天河中一朵养了些灵性的玉莲而己。珑冰玉不敢说的太多让樱柔对自己起了疑心。斟酌片刻后她小心的说道:“玉莲在天河中飘浮,难免寂寞。心里羡慕修成人身往来自在的仙。旦凡有舟往来天河,玉莲便忍不住靠近。前些日子,西地云舟渡天河时,却让玉莲听到一件奇事。” “奇事?你是想做本宫的解语花?”樱柔不置可否。 珑冰玉幽幽的叹道:“公主啊,玉莲听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女仙侍议论说,东极地重羽宫的凰羽公子曾在东荒之地将凤紫花冠送给唐淼仙子当护身法宝。” 樱柔脸色一变,震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在珑冰玉意料之中,她轻声提醒她:“公主,你惊动侍女了。” 帐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公主,何事惊慌?!” 樱柔心烦意乱,深吸了口气让语气平静下来:“本宫无事!做了个可怕的梦而己。休息会儿便好!” 帐外侍女们低声应了。 樱柔看着玉莲,声如蚊蚋:“你若欺骗本宫,本宫会一点点焚尽你的半缕残魄。” 西虞昊的两名侍女的确在东荒之地见过被凤紫花冠保护的唐淼。珑冰玉根本不怕樱柔去查。就算她去质问凰羽,凰羽也不会怀疑自己认识唐淼。珑冰玉故作惶恐道:“玉莲不敢,那两名仙侍一个叫小蛇多多,一个是玉犬笨笨。公主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樱柔信了。他居然把凤紫花冠送给那个小凡仙做护身法宝?!她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将凤紫花冠给她仔细瞧过。没想到,他视若性命的凤紫花冠竟曾经轻易的送给一个小凡仙护身!樱柔的手攥得紧了。指甲刺着娇嫩的掌心,却抵不过此时心痛。 珑冰玉满意的看着樱柔的表情,她说的话已经足够引起公主对唐淼的恨意。 想到识海中那个脚踏翠叶,无情下手打散她最后一魄的绝美公子,珑冰玉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她早在东荒之地就夺了唐淼的识海。她早就可以驱使唐淼的身体重生。如果不是他,西虞昊找到东荒之地时,她就可以让他以为自己飞仙之时无意进了凡人身体。并非故意夺舍。 一切,都被凰羽毁了! 你可曾想得到我居然被养在了你的身边?珑冰玉幽幽望向纱帐之外。她不会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樱柔。她要留在这个东极地公主的身边,慢慢取得她的信任,借由她的权势展开报复。 未来的东极帝尊?珑冰玉冷笑,她会让他也尝尝悲声求人,无力反抗的滋味。 “西地太子灵力强大,发现了玉莲。差一点玉莲就被他毁了。他真是......可怕!公主,玉莲求你,莫让太子殿下和西地的仙见到玉莲。”莲瓣轻颤,显然被西地的仙们吓得不轻。 樱柔哼了声:“放心,你既然愿做本宫的解语花,本宫自会保护你。你听到了什么?让西地众仙想要毁了你?” 珑冰玉害怕的说道:“玉莲隐约听得,不知船上是谁在说,被太子殿下带往西地的唐淼是假的。” 唐淼已成了西虞昊的仙姬,樱柔虽恨,却想着凰羽再喜欢也没办法得到她了。只想去七彩珊瑚宫瞧瞧让凰羽在意的小凡仙长什么样而己。突然听说唐淼是假的,她禁不住想起凰羽离开东极地一事。难道他是为了找她?心上缠上了一丝慌乱,轻轻扯动,便令她难受之极,她绝不允许凰羽找到她!樱柔皱紧了眉道:“假的?真的在哪儿?” “玉莲......不知。”珑冰玉真想大笑。这位扮着娇怯柔弱的东极地公主已对唐淼起了杀念。唐淼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不过,玉莲以为,既然西地那位唐淼是假,她定能知道真的唐淼消息。”姬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珑冰玉说着,故意微微喘了口气,显得极其疲惫,“玉莲灵力不足维系,还请公主原侑。” “你歇着吧!本宫会为你寻来灵器润养。你很聪明,以后就留在本宫身边!”樱柔在帐内走来走去,终于下定了决心,拂开纱帐走了出去。 隔了没多久,樱柔公主带着贴身侍女进了树舟底舱。 青狸见到樱柔眼睛瞪得鼓起。樱柔公主为何要令侍卫抓他? 樱柔诧异的看着青狸:“真是胡闹!他怎么可能是奸细?定是羽公子有事吩咐他去办!还不放了他!” 捆住青狸的树藤哗啦散落一地。 “青狸!对不住!”樱柔轻轻跺了跺脚道,“你若是让羽哥哥知道我抓了你,本宫便再无脸见他了。听说侍卫们擒了个奸细,没想竟然抓的是你,这下可怎么是好?” 青狸摇着大手说道:“半夜还惊动公主,是小仙之错。公主请别伤心了。误会而己,公子怎么会责怪公主呢?” 樱柔转忧为喜,娇笑道:“侍卫们见着有人要偷偷放船要渡河离开,这会晚了怎么想到会是你得了羽哥哥吩咐去办事?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要你半夜三更独自驾船渡河离开?” 想到凰羽的叮嘱,青狸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也没什么要事,哪个......重羽宫两位长老都随了公子出来,公子担心鬼面公子有异动,派青狸回重羽宫一趟。” “这个鬼面,技不如人还不肯臣服!”樱柔气呼呼的说道,“你渡天河回东极地太费时,要不,我将叶鹤借你传讯?” “不不,不用了。公主出行,万一有事还需用到叶鹤。我还是听公子吩咐回去看看好。”青狸急得直摆手。 樱柔也不勉强,笑道:“那你赶紧去吧。都怪侍卫们误了你的事。别让羽哥哥知道,否则又怪你手脚不利索了。” 青狸如释重负,匆匆行了个礼,赶紧走了。 身边的侍女轻声问道:“公主,你相信青狸的话?” 樱柔慢吞吞的上了楼梯,轻笑道:“青狸撒谎时,得意时,尾巴就会高高翘起。鬼面想出手,羽哥哥岂会不防备。就算要传讯回宫,他也会令翠鸟去。你放出叶鹤跟着青狸,看他他究竟去什么地方。” “是!” 樱柔走上甲板,头顶星光璀璨。她望着远处枝叶间凰羽的帐篷,突然想起了那一年东极地比武。 那一年,重羽宫凤凰神木万花齐绽。凰羽养成凤紫花冠,初次代表重羽宫参加比武。 那一年,重羽宫的小公子足踏翠叶,自弱水河顺流而来。紫衣翠眸,绿鬓红颜,惊艳绝绝。沁雪峰下笑声立绝,寂静无声。 那一年,她初见他,便已倾心。 “唐淼,唐淼......”樱柔喃喃念着唐淼的名字,满目春水化为冷洌寒冰。 清冷的心 插在琉璃阔耳瓶中的夜光树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帐中一席一几,简单素雅。 唯一精巧之物是几上一只黄金檀木精雕的装饰烛台。烛台不过寸许高,雕成一只黄金虎。一只虎爪上托着朵花。花蕊里立着根紫玉髓雕成的小巧蜡烛。 凰羽早以灵力探知四周无人。他伸指在紫玉髓上一弹,低声唤道:“西烛长老。” 紫玉髓雕成的蜡烛顶端一点萤光闪亮,竟似真的燃起了烛火。 凰羽身体往后微倾,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我察觉树舟上有异,想必黑沼灵地的仙已经潜伏在雪樱卫中。西烛长老不会一直晕船吧?” 烛光闪了闪,跃出一个人来。他身高仅有一尺,胡子倒有两尺。头戴着顶紫玉冠,两边垂下两只精巧的玉钩。长胡子便分开勾在玉钩之上,看上去甚是滑稽。 西烛长老打着呵欠瘪着嘴打着呵欠不满的说道:“谁说本上仙一直晕船来着?本上仙才将青狸那臭小子送走。我说公子,你能不能对公主殿下热情一点?殿下恨不得变成双眼睛粘在你身上,连青狸离舟办事也要擒去套话。你好歹有点回应嘛。公主聪慧漂亮,要真被鬼面哄走了,小老儿可舍不得。” “是舍不得,还是怕输给黑沼灵尊?”凰羽似笑非笑的说道。 西烛长老一蹦三尺高:“黑沼灵地一川污水烂泥,怎比得上我重羽宫?三千年前重羽宫和黑沼灵地仙祖互斗伤了元神,以致于帝尊之位落入雪樱族手中。如今公子比武胜出,只需娶了公主得到雪樱族支持便能压制黑沼灵地。事关帝尊之位,事关我重羽宫的前途,公子也不能因为把公主当妹妹看,就置大局于不顾!” 原来你们都知道我把樱柔当妹妹看?凰羽垂下眼帘故做沉思状。良久才展颜一笑,正色说道:“长老说的极是。无论谁做帝尊,必须得到雪樱族的支持。” 西烛长老一副老怀大慰的神情,用力点头。 凰羽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决定全力支持重羽宫最气宇轩昂最阳光俊朗的七叶统领向公主求婚。等公主成了你的儿媳,雪樱族支持重羽宫,黑沼灵尊保管会气得元神大伤。西烛长老,你觉得如何?” 西烛长老犹在呆愣中,被凰羽用力一掌拍得双膝软倒,扑通摔倒在几案上。 “呵呵,就这么定了。长老,此事关系重羽宫的前途。七叶娶不回公主,别怪公子我,动,家,法!”单凤眼薄薄一勾,寒光乍现。 让,让七叶向公主求亲?和黑沼灵尊的爱徒鬼面抢媳妇?别说黑沼灵尊会暗下毒手将七叶的元神埋到烂泥地里沤烂了,公主殿下发作起来,七叶就要改名叫无叶了!西烛长老打了个冷战,一激灵跳了起来:“公子,此去西地,不动手惹事就不是狡诈的鬼面公子了。公子的安全为重,别的事咱们以后再谈!小老儿盯雪樱侍卫去了!” 紫烟飘飘,瞬间失了西烛长老的踪影。 凰羽将烛台放进荷包里,抿嘴冷笑:“你儿子是宝,你家公子也不是草。爱娶谁娶去!” 嘴里放着狠话,绿眸中却带着一丝怅然。 三千年前东极地比武,三族争夺帝尊之位。重羽宫和黑沼灵地上仙强强相斗,元神大伤。以及于帝尊之位落入三族中灵力最弱的雪樱族手里。到了今日,雪樱族无强者出现,承继帝尊灵力的又是位公主。 三千年后,重羽宫和黑沼灵地又争上了帝尊的位子。 难道,只有娶樱柔才能得到雪樱族支持?为何,他心里始终不肯走最简单最直接通往帝尊之位的路? 如果他不是重羽宫的公子,如果他没有能力袭帝尊之位。身系雪樱族未来的樱柔还会对他一往情深吗? 雪樱族的未来只能依靠新帝尊。她也只能在两人之间选一个。嫁鬼面,还是嫁自己。她选了自己罢了。 再喜欢,再倾慕......他也知道她羸弱的面容下掩藏的是颗多么坚韧的心。哪怕他真娶了她,她仍旧是雪樱族的公主,再是东极地的仙后。 可惜,她以为他不知道。 就连,看他长大的西烛长老也心心念着重羽宫的前途。 凰羽突然就想起了唐淼。她捧着碗大哭着接眼泪给他喝。她用驭水之灵过度晕过去。她闭着眼睛躺在云朵上飞向荒原。笑声干净纯粹,生气也直接明了。 绿眸突然爆发出怒意。他多想让小凡仙在仙界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他没有,也喜欢看她的快乐。就因为西虞昊珑冰玉暮离姬莹无端端的被灭了元神! “暮离,暮离。我早就知道姬莹幻身成了她。等我问明白小凡仙是如何没了的,我也原样施在姬莹身上。你也尝尝欲护不得的滋味吧!”凰羽面容渐渐变冷。 无意出糗 走出云舟的瞬间,唐淼嘴里发出极无淑女气质的惊叹。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试试是否在梦中。 由于自家殿下的表现,小蛇多多,玉犬笨笨和雀灵阿度殷勤围绕在她身旁。 笨笨撇撇嘴,手肘轻轻撞了阿度一下。两人忍不住偷偷笑了。 多多偏过头瞪了她俩一眼,扭着小蛇腰下巴一抬:“东极地公主造访,咱们西地仙庭总不能让他们瞧低了去。” 她已将唐淼归入了自己人的范围,说话间带着股自家人的味道。 唐淼根本没意识到在三位仙侍眼中,自己已经是西虞昊仙姬的身份。望着眼前声势浩大,奢侈豪华的仪仗队伍傻呼呼的点了点头。 半空中旌旗招展。千骑白龙马上银甲骑士肃然端坐。侍女身披五彩裳衣围绕在几乘宽大华丽的马车旁。 香风阵阵,仙乐骤起。空中突有两股红缎如浪卷来。 唐淼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哧笑。回过头就瞧见偷笑的两人。自己头一回见到仙家仪仗,惊奇在所难免。但你们嘲笑我是乡下土包子,就是你们没风度。唐淼不服气的瞪过去。 本以为会和笨笨阿度起争执。结果二人被她目光一瞪,居然哆嗦了下,低下了脑袋。唐淼一怔,既然不敢惹她,又怎么敢讥笑出声?正纳闷着,听到身后响起了西虞昊声音:“棠姬这身打扮不错!” 原来是狐假虎威。唐淼没好气的转过身:“真难听,换个称呼成不?” 西虞昊低声轻笑:“小棠棠?” 唐淼顺势捋起袖子,把胳膊往他面前一伸:“鸡皮疙瘩都被你喊出来了!这里又没外人,你别这么入戏。” 肌肤被白色绣银霜花的衣袖一衬,生生让西虞昊耀花了眼。他下意识的握着她的手腕往下压,移开眼去:“东极地的仙都往这边看呢。” 他不说倒好,一说唐淼就偏过脑袋望对面看。 两卷红缎不偏不斜搭在两艘船的船舷边。东极地众仙正聚集在甲板上准备启程。被雪樱卫和侍女簇拥在其中的凰羽和樱柔公主礼节性的朝这边看过来。 西地隆重相迎,东极地也不会失了颜面。樱柔公主与凰羽今日的装扮极为隆重。昨晚夜宴时公主的打扮已经很精致了。今日她头顶戴上了樱络凤冠,外面罩着件金色绣百花宽褛。被雪樱卫和侍女簇拥着,尽显高贵。 唐淼的目光越过她,盯着她身边的凰羽。他今日也一改素雅,换了身和樱柔公主相似的服饰。两人站在一起情侣装似的打扮让唐淼心里直泛酸。她鼻子里哼出声音,模糊的问西虞昊: “凰羽不是东极地的臣子么?怎么敢穿得和公主差不多?” 西虞昊随口答道:“东极地三大族都是王族。东极帝尊几乎都出自三大族。别说凰羽比武胜了会成为新帝尊,单就他重羽宫宫主的身份,他就不比樱柔公主身份低。” 唐淼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衣裙,早晨起床打扮时,她还觉得这身裙子美得不得了,巴不得遇着凰羽让他多瞧自己几眼。这会儿没心情了。她懒洋洋的说道:“你做主人的还不招呼贵客启程?” 西虞昊看了笨笨和阿度一眼,吩咐道:“陪着仙子。” 他朝树舟朗声说道:“公主请!”头也不回的率先踏上了红缎。 西地的仙照着品级紧跟在他身后从唐淼身边走过。 小蛇多多极自然的向唐淼介绍仙家礼仪:“仙姬是殿下后宫中人,不可与殿下同行。此时,只有太子妃或仙后才能与殿下同行迎接贵客。” “我没想和你家太子殿下一起走。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唐淼郁闷的看着凰羽和樱柔并肩走在一起,心想,我只不过看他和她走在一起不舒服。 身后又传来笨笨和阿度的嘀咕声:“羽公子和公主看上去很般配呢。” “羽公子本应落后公主一步,公主却和他并肩而行。看来传言是真,羽公子是娶定公主了。” 那时的凰羽衣衫破旧,浑身上下充满了清华之气。今天他一身华贵,他还是她认识的凰羽吗?唐淼怔怔的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戏。隔了戏台,永远也融不进去。 “仙姬,咱们也该走了。” 唐淼嗯了声,踏上了红缎。她没注意到众仙踏上红缎其实并未踩实,都是凌空飘飞,顺着红缎飞上去。她这一脚踩得实了,红缎根本吃不住力,人猛然就摔了下去。 云舟高大,甲板离地尚有十余丈。每次摔倒,唐淼总会忘记自己成了仙,可以飞起来。她尖叫一声抱着脑袋闭紧了眼睛。 三侍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呆愣的看着唐淼往下摔落。 多多最先反应过来,双腿幻成蛇尾卷住了唐淼一把捞起她。 唐淼捞救命草似的抱住缠在腰间的蛇尾,骇出身冷汗。 蛇尾在这瞬间化为双腿,唐淼便极没形象的趴在了红缎上。 “仙姬!”笨笨和阿度眼疾手快的拎起她扶住,低声急说道:“他们都瞧着你哪!” 唐淼这才回过神。抬头一看,已走到红缎尽头的两拨人都好奇的望着她。纵然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表情,她也知道丢人到家了。 “我装晕!”她把头往笨笨身上一靠,咬牙切齿的说道,“送我进马车了事!” 见她耍赖,三侍脸涨得通红。多多眼珠一转,低声道:“你俩扶着她,就说仙姬旧疾发作,灵力尽失!免得让东极地笑话!” 三侍扶着唐淼飞快的走过红缎,不等西虞昊开口,多多便原样说了。她声音娇媚,音量却没放小,成心让东极地仙听到。 西虞昊心里明白,吩咐她们送唐淼上马车。他对樱柔和凰羽道声见笑了,便请他们也上车启程。 “太子殿下新纳仙姬不知是何种旧疾?承西地盛情款待,东极地的木系灵力或许能为仙姬医治。”目光追寻着那角白衫,凰羽脱口而出。 樱柔微微蹙眉,心生警觉。凰羽迟迟不向帝尊求亲,难道他不想依靠雪樱族的支持,而是想借外力平定东极地纷乱?她嫣然一笑道:“羽哥哥说的极是。承西地盛情款待,樱柔愿用木系灵力替仙姬医治。” 三言两语她便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凰羽如何不明白她心中所想,笑了笑,不再接话。 西虞昊笑道:“怎好劳烦公主。她不过是小疾,养养便好。公主请!羽公子请!” 随着他的手势,仙乐大作。队伍开始启程。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54——57章 神仙打架 西虞昊进了马车,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板着脸坐在几案旁,冷冷的说道:“不用装了。” 唐淼嘿嘿笑着坐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不如装晕呢。” 西虞昊冷哼。 这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她又不是故意的。唐淼嘟囔道:“嫌我丢你的人了?谁叫你硬逼着我假装你的......” “自从在天河里见到冰玉那一缕残魄,我就很烦在我面前耍心眼的人。”西虞昊截口打断了她。 马车异常宽大。四周一圈雕花窗棂,蒙了层浅浅的绢。明亮的光线让唐淼将西虞昊微蹙的眉尖,眼里的伤感以及嘴角扯动出的倨傲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凰羽的话,樱柔公主的话,西虞昊的回答她全都听到了。心里因为凰羽的关注生出的丝丝甜蜜仿佛坐实了西虞昊的指责。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眉尖轻蹙,西虞昊不方便阻止东极地一行人见姬莹。他说过,他当姬莹是烫手的大麻烦。他担心姬莹死在西地,后果严重。他不信任自己。 眼神伤感,西虞昊心里对珑冰玉的变化始终没有释怀。这是拿她出气。 嘴角流泄出倨傲,西虞昊一直高高在上。 “其实这件事情就算被揭穿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孤容忍姬莹公主的胡闹,重提两地联姻,保住两地皇族的颜面,东极地便无可趁之机。”西虞昊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鹰。“但是孤绝不容忍被人算计!” 就算是误会,唐淼也不想解释了。心像口古井,骨碌往外直冒凉气。她霍然站起:“西虞昊!这件事最委屈的是姑娘我!不是北地公主,不是珑冰玉,更不是你!珑冰玉变得面目可憎,是她不甘心!姬莹幻身随你来到西地,她也不甘心!你心头窝火,明知是烫手的山竽,明明想扔还要护她周全,你也不甘心!我本该云游仙界自在逍遥,我是晕了头才被暮离诱哄着来管你们的破事!瞪我没用!姑娘我不怕你的眼刀子!” “哗啦!”几案被西虞昊狠狠一拳砸得粉碎。 唐淼不甘示弱,一脚踢在旁边的小柜子上。哗啦声中,柜子连同里面的瓷具被砸得稀烂。 西虞昊一跃而起,伸手就去捉唐淼。 当她还会忘了还手?唐淼双手结印,白色灵气自掌心涌出,在身前凝固成层层冰墙。 西虞昊攸得收手。他没这么笨。和唐淼拼灵力,拆散了马车,让东极地众仙看笑话吗? 唐淼没有这些顾及。这一瞬间,她也不想讨好西虞昊求借紫玉珊瑚令了。也不想帮姬莹换得北地天尊替她解开封印恢复容貌了。回不了家就算了,到哪里不能好好活着?她隔着冰墙骄傲的说道:“本姑娘不解封印了!你们爱咋咋滴!就此别过!” 她伸手就去推窗户。 马车中的动静不小,但太子殿下和他新收的仙姬动静再大,外面的银甲卫和侍女们也当没听到。 队伍庞大,东极地众仙的马车离得远,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但是唐淼如果推开窗户驾云飞离,东极地的仙又不是瞎子。西虞昊不想动手也不可能了。 唐淼的手没摸到窗户。窗户和她手之间隔着一指结界,像层透明的墙。她呆了呆。双臂一紧,西虞昊从身后圈紧了她。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狻猊王气从腕脉涌入,唐淼的手臂失去了知觉。嘴里被迅速塞进一角衣襟。 西虞昊踢开地下的碎木屑,握着唐淼的手腕冲外面低声喝道:“多多,拿根缚仙索来!” 车厢门啪的打开,一根金色绳索被扔进来,门急急的又被关上。 车外平台上三侍面面相觑。 隔了会儿,笨笨鼻子里哼出低低的声音:“多多,看到什么了?” 多多挺直了背,眼神都没抖一下,同样从鼻子里哼出蚊蚋般的声音:“殿下很长时间没女人,太粗鲁。” 阿度也哼哼:“好事啊,总比成天念着飞灰烟灭的冰玉姑娘好。” 多多眼风往四周一扫,低声道:“我去备两套新衣。你俩让银甲卫隔开东极地的马车” 笨笨和阿度忍着笑道:“好。” 末扬到来 马车里安静下来。 缚仙索一上身,唐淼的灵力就像消失了一样。她恨恨的瞪着西虞昊,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个遍。 西虞昊黑着脸骂道:“在上千银甲卫成百仙侍和东极地众仙面前演出落跑记?孤的仙姬不顾礼仪驾云飞离,你置孤于何地?” 他又自称孤了。唐淼翻了个白眼想,看起来不给他面子比揭穿姬莹幻身一事还重要。自己是否应该装顺从,然后给他雷霆一击?死要面子活受罪,用来对付西虞昊就得使这样的招术。 “你别忘了我先前说的话!你是北地天后的仙姬,你和姬莹一样,东极地巴不得你俩在西地出意外。老实呆在孤身边!你要是再捣乱,孤就让你一直昏迷到极夜海!”西虞昊抽出塞住唐淼嘴巴的衣襟,冷声道,“孤说得很明白,你答应就说话,不答应孤现在就让你晕过去。” “好!”唐淼干净利落的表示同意。 西虞昊解开缚仙索,瞪了唐淼一眼道:“孤能绑你一回,就能再绑住你!” 唐淼确认灵力已经恢复,背转身坐着,看也不看他一眼。 西虞昊气笑了:“孤好意留你在身边护你性命,不知好歹!” 唐淼背对他,一声不吭。 地上遍是碎木碎瓷,狼籍不堪。难道他还要对着个背影枯坐两个时辰?西虞昊哼了声,站起身走出了马车。 看到自家殿下飞离马车骑上白龙马,立在车外平台上的三侍吃惊不己。捧着新衣的多多马上说道:“小仙去服侍仙姬!” “让她安静会儿。”西虞昊瞧着多多手中的新衣怔了怔,想起撕破的唐淼衣襟,砸坏的东西,眼中掠过一丝尴尬,“谁也不准进去!”他说着骑着白龙马飞快的离开马车,奔到了队伍前面。 笨笨冰蓝眼眸里流露出调皮的神色,压低声音说道:“看到没?殿下多体贴哪!” 多多望着手里的新衣叹息:“白准备了!” 阿度坏笑道:“没见殿下被仙姬服侍得多好?衣冠齐整,发髻跟没散过似的。以后殿下用不着多多你服侍了。” 多多媚眼一抛:“成天想着殿下的不是知谁?” 三侍正低声娇笑,马车门突然被拉开。唐淼沉着脸从多多手里抢过衣裙,咬牙切齿道:“别看你家殿下外衣光鲜,里衫全被我撕碎了!” 三侍惊得张大了嘴巴。 唐淼哼了声,把门一关,得意的笑了。 她换好衣裙,一脚将地上的破茶几踢到旁边。西虞昊不在,她现在就跑。唐淼下定决心不理会这摊破事,西虞昊的威胁她压根儿不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西虞昊嘴里虽然说大不了容忍姬莹的胡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姬莹身份不同,人家是北地公主。自己是假徒弟。西虞昊真正担心的还是姬莹的安全。 唐淼以掌为刀。淡淡的灵力从掌心吐出。冰霜之寂在掌缘化为雪亮锋利的刀,沿着地面切割出一个能容她进出的洞。 轻轻提起地板。唐淼趴在地板上往下一瞧。马车车底云雾缭绕。她嘿嘿笑了,握拳安慰自己:“姑娘勇敢点。想想西虞昊的臭脸,你就不害怕了!” 她聚了朵云,托着她缓缓从洞口降下。 所有的精力都凝聚于脚下那团云朵上,唐淼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往下沉。 浓浓的卷积云载着冗长的队伍飞向极夜海。没有人注意到西地太子殿下马车底部飞下的唐淼。 隔了很久,唐淼眯缝着眼往上看。上空万里无云,西地的队伍不见了踪影。她哈哈大笑,忍不住往下瞟了眼。心头一悸,她赶紧闭上眼睛,蹲下身体蜷成一团。用心念命令云朵载着她降到地面。 风呼呼从脸上吹过。唐淼迷茫的想,她该去哪儿才好呢? “小姐!” 末扬骤然传入耳朵的声音吓醒了唐淼。灵力消散,身体猛的变重,飞快的往下摔落。“啊——末扬救我!”她乱挥着手,哇哇大叫。 叹了口气,末扬旋身飞下,手里的墨莲影盾同时扔出。 唐淼尖叫一声重重的摔在墨莲上。 末扬停在旁边,惊喜和笑意从银色眼眸里溢出来。他忍着笑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小姐。” 唐淼趴在墨莲上,拍着胸口大叫:“我飞得好好的,你干嘛出声吓人!什么时候来的?” 末扬笑道:“我说过会在小姐身边。我用墨莲渡天河,一直远远尾随在云舟之后。小姐怎么突然离开队伍了?” 唐淼沉默了下,翻过身望着碧蓝的天幽幽说道:“末扬,我知道你心里最重要的是公主。西虞昊已经知道公主幻身一事。他亲口告诉我,他并不想和北地闹僵,他不会让公主在西地出事。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去姬莹身边保护她。咱们滴血认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我不想再搅和进这件事里。念在主仆一场,希望你不要帮着暮离星君,或者为了你的公主逼我回去。” 一席话说得末扬羞愧不己。尽管天后娘娘的命令在先,但他仍对唐淼生出无尽的愧疚。他单膝跪下轻声说道:“小姐想去哪儿,末扬愿随护小姐。” 他没有解释。唐淼翻过身,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末扬眨也不眨。末杨没有表情的脸,银色双眸里的黯然都隐隐告诉她他也有委屈。唐淼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天后娘娘让你做我护卫之前定有嘱咐!我不怪你。” 末扬眼睛一亮:“小姐不会抛弃末扬了?” 唐淼笑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哪天你不得不维护姬莹或北地仙庭。请你一定明白告诉我。......现在有个伴也不错。他日你要离开,尽可告诉我。” 她话里隐藏着的情绪让末扬怜惜。他轻声说道:“末扬不会再欺瞒小姐。” 结界之门 队伍在西地花海停下。 绵绵不绝的长草滩中嵌着泓碧湖。湖水四季温暖,冬季百花不绝。 湖边早搭好宽长的帐篷。早有西地的仙请了东极地众仙入席。 众仙坐定之后,樱柔见唐淼仍在马车上,便笑道:“不知仙姬如何?本宫想去探视。” 西虞昊笑呵呵的说道:“仙姬已经无碍,多谢公主关心。多多,去请仙姬赴宴。公主,此花海景致为西地一绝,所采百花醇的花蜜酒也不错。众仙请!” 双方寒喧时,凰羽的目光轻轻瞥向了马车。 小蛇多多正在平台上和笨笨和阿度打趣:“小心守着,别让东极地的仙知晓马车里面一片狼籍。” 笨笨拍着胸保证:“我调了这么多银甲卫围着,包管不让人靠近。” 多多嗔了她一眼,轻轻叩响了门:“仙姬。殿下请仙姬前去赴宴。” 马车里自然没有人回答。阿度耸了耸肩道:“脾气真大!” 多多再次叩门,里面依然没有声音。她无奈推开了门闪身进去。一眼就看到地板上的洞。多多脸色骤变,一颗心几乎要蹦了出来。她深深吸气,平定了下心里的慌乱,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跑了。你俩悄悄带人去追。千万别张扬。”多多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后,没时间顾及笨笨和阿度的表情。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到帐前回话:“仙姬精神不济,不能前来赴宴,请殿下恕罪。” 还在赌气?西虞昊也不想让唐淼在东极地众仙面前多露脸。他大马金刀的摆了摆手道:“让她歇着吧!” 樱柔赶紧说道:“是否需要本宫替仙姬瞧瞧?” 西虞昊哪里敢让她看到马车里的情景,故作豪迈地大笑道:“小小仙姬岂敢劳烦公主!她多休息就好!公主饮胜!” 樱柔也无意替唐淼医治。不过是接了凰羽的话,不欲他借此和西地搭上关系。西虞昊拒绝,她并不强求。举杯饮下一杯花蜜酒。 “羽哥哥,这酒很是香醇!”她偏过头娇声对凰羽说道。 凰羽却没有听到她的话。笼在袖中的手捏着片绿叶已经幻成只翠鸟放飞。他正盯着迅急离开马车的玉犬笨笨和雀灵阿度出神。马车旁少了两侍,围住马车的银甲卫灵力不够。他趁机用灵识命令翠鸟飞去察看。 樱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有些不痛快。他为了不娶自己,一心想讨好西虞昊。听得仙姬不适,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眼瞅着翠鸟从马车底部钻进了马车。凰羽惊奇不己。马车底部竟然有个洞?马车怎么会就多出一个洞来?难道...... “羽哥哥!”樱柔不悦的提高了声量。 凰羽蓦的回神,微笑着端起面前的酒道:“公主饮胜!” 他究竟在想什么?!樱柔气得咬住了唇。 两人说话时,多多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她迅速将马车里的情形告诉了西虞昊。 西虞昊一杯酒便撒在了衣襟上。他指了西地负责接待的仙吩咐好生侍候。借口换衣袍离了座。 他才走开,凰羽就站了起来:“公主,花海景致怡人,酒亦香醇。羽想独自散步欣赏,先行告退。” 不等樱柔开口,他便飞身离开。 樱柔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对侍女说道:“本宫乏了。” 一众侍女簇拥着她走回马车。樱柔一路四顾,竟不见了凰羽影子。不知道他跑哪儿看风景去了。她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进了马车。 长草间金檀虎烛台顶端紫玉髓蜡烛再度亮起。凰羽匆匆在一片绿叶上以灵力画了个符吩咐道:“西烛长老,你幻成我的模样回马车去。我有急事外出。此叶可维持七日,你小心行事。不得让公主和西地的人看出端倪。” 西烛上仙才应召而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凰羽已经收好烛台飞走。 “哎哟我的公子,这怎么行?!”他拈起地上的绿叶放在眼前看了看,突然想到这是个帮凰羽下决心的好机会!西烛越想越乐,挂在玉钩上的胡子像两把刷子似的高兴地翘了起来,“扮成公子好!小老儿对不住公子了。我这就去告诉公主,我喜欢你,回东极地我就向帝尊求娶!哈哈!七叶啊,老爹聪明不?能干不?!”他乐呵呵的把绿叶往额心一贴,幻成凰羽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回队伍。 西虞昊一直盯着地板上的洞。脸上带着股欣赏的神情,仿佛那不是个洞,而是一朵美丽的花。 殿下好诡异的表情!多多看到他笑,忍不住悄悄往门口退。脚步一点点轻轻移动,大气不敢喘。 西虞昊突然回头,多多吓得哆嗦了下。 “出去!”西虞昊淡淡的说道。 多多逃命似的奔出马车,反手关上车门,喝斥着银甲卫散开十丈,围在外面。 宽大的帷帐呼啦啦伸升数十丈竖起,围墙一般将马车挡住。 队伍庞大。西虞昊的马车离东极地队伍甚远。再有帷帐拦住,多多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苦笑,这下将马车拆了也不会被看见了。 马车里只剩下西虞昊一人。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看那个洞。又走了几步,再次停下来,指着洞口恶狠狠的说道:“唐淼,你好!你好的很!” 想到东极地的人还一路随行,还得忍着。西虞昊瞪着那个洞,胸口憋得发痛。他伸手抓住边上柜子的一角,木屑簌簌如沙掉落。再抓住一角,西虞昊五指收拢,木料再次化为齑粉。他咬牙狠狠说道:“孤要......掐死你!” 他扔掉手里的木屑,拍了拍手。大步走出马车,看了帷帐一眼,脸色又变。直冲到帷帐外,左右一望,低吼:“多多!” “殿下!”多多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道。 “选名侍女,和仙姬身形差不多的打扮了!呆马车里谁也不准见!” 多多看到完好无损的马车松了口气。殿下还没有气疯。 西虞昊又道:“队伍继续前行。到了极夜海令玄素上仙接待东极地众仙。你留下跟队伍走。就说仙庭有要事,孤先行一步。叫十二侍到结界之门等我!”他顿了顿又继续下令,“封锁天河河岸,看好东极地的仙。如有人敢私离队伍,当奸细抓了再说。” 多多越听越惊,这不是将东极地的众仙给软禁了? 西虞昊瞪她一眼:“还不快去!” “是!”多多迅速的飞去找侍女假扮。 西虞昊飞身上马,白龙马伸开长长的羽翅,快如流星奔向结界之门。 唐淼思来想去,决定去西地九重天之下的仙界。她笑咪咪的对末扬说道:“仙界有九重天。这九重仙域呆不得了,咱们下去玩玩吧。” 末扬也觉得这个主意好。两人也飞向了结界之门。 仙界仙庭所在的九重天与下面八重仙域之间有座结界之门。只有修为到了上仙境界才能通过结界之门,选取九重天上的仙府居住。修为不够,便过不了结界之门。下界之仙想至九重天,奉献了仙丹晶石奇草异果可获得限期通行令牌。时间一到,用不着驱离,令牌会自动将下仙送出结界之门。而九重天上的上仙们却能自由通过结界之门,遨游仙界各层仙域。 唐淼和末扬想去的就是西地仙界的下面八重仙域。 仙界四地九重天仙域都有座阴阳谷。结界之门便建在山谷正中。结界之门高达百丈,中心如同透明水晶。门外九重天仙域仙草飘飘,奇花怒放。门内寸草不生,荒芜石山绵绵看不到尽头。阴阳谷因此得名。 唐淼在北地仙宫里书籍中看到过结界之门的介绍。此时站在谷口亲眼目睹,不由感慨万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九重天灵气充盈,随处可见奇花异草灵果。这道门将下面八重天的灵气都吸至了九重天。末扬,咱们先不过去。” 末扬疑惑的看着她。 唐淼叉着腰哈哈大笑:“我们发财了!在东荒之地一枚圣兰果当宝似的。在九重天却是野果。咱们收集点九重天的花果,到了下面去变卖,还愁没好日子过?” 末扬这才明白她在想什么。他苦笑着从腰间取下一个革囊道:“小姐,这里有一百块晶石,每一块里蕴含的灵气都足够咱们在下面随意买下一座府邸。咱们用不着做以物易物的买卖。再说了,咱们不是逃命么?拿着九重天的东西去易物,岂不是太招摇了?” 唐淼蔫了。她再一次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凡界。用不着拼命赚钱。她泄气的说道:“走吧!” “等等!”末扬又叹了口气,灵力一吐,写着北地仙庭的白玉诀浮现在掌心。“小姐手里的白玉诀也是这样的吧?” 唐淼马上想起还有身份证一说。伸出手掌一看,在东荒之地写着北地凡仙的白玉诀已变成了北地仙庭四字。她望着结界之门处守门的银甲卫犯了难:“怎么办?这不是一查就现原形了?” 末扬嘿嘿笑了:“小姐忘了?末扬不才,原是北地仙庭的紫微仙使。专事守城缉拿一职。改身份玉诀正是拿手本事。把手递给我。” 他还是个制假高手!唐淼大笑着伸出手掌,好奇的看着末扬改白玉诀。 末扬手指点在她的白玉诀上,灵力催吐。细细的紫芒围绕着白玉诀旋转,上面的字渐渐变成了西地凡仙四字。他自己的也变成了西地越西府五字。末扬解释道:“西地越西府的仙经常往来九重仙域,专做以物易物的买卖。” 唐淼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还要易容吗?” 末扬笑道:“上仙脾气各异。小姐撕下一角衣襟蒙面即可。过结界之门只看身份玉诀。不过,咱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不然所有的仙都改了身份玉诀,仙界九重仙域就乱了。还有,进了谷,此地结界灵力强大,所有的仙都不能驾云。灵力会变得很弱。” 那不是山谷里的仙都像凡人一样了?唐淼好奇的想着神仙在这一刻变成了凡人会是什么感觉。她蒙好脸,和末扬并肩走进了阴阳谷。 结界之门远远的耸立在山谷中。因往来的仙多,九重天以物换物的也多。谷中渐渐形成了市镇。脚踏实地走在地上,身边所有的仙也一样。这让唐淼多少有了回到凡界的感觉。 栉比鳞次的房屋,沿街的叫卖声。唐淼扯了扯末扬的袖子,兴奋的问他:“西虞昊没这么快追来吧?他一定不知道我会从结界之门经过吧?” 末扬哭笑不得:“小姐,过了结界之门再玩吧!你这一跑,是个傻子也会首先封锁天河河岸把守结界之门。这两处地方守住了,西虞昊一天之内可以把九重天篦虱子似的梳理三遍。” 唐淼讷讷说道:“我看这里地广人稀的......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末扬轻声说道:“小姐,末扬专司守城缉拿绝不会错!而且,结界之门处的守卫好象增多了不少。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唐淼打了个寒战,催促道:“快走!” 末扬盯着结界之门,银眸闪动着一丝忧虑。结界之门的石台上除了原有的银甲卫,好象多了几个穿侍卫服饰的仙。他想了想低声说道:“等会儿小姐先走。末扬制造点动静引开守卫注意。” 唐淼停住脚,犹豫道:“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末扬摇了摇头:“我不是他们的目标。就算西虞昊抓到我。我也有理由。我不是来找你的吗?他不想和北地闹僵,就不会为难我。出了结界之门,西地仙庭的势力就弱了。要想找到小姐,不像九重天容易。” 说话间两人已接近了结界之门。 高达百丈的门建在一座宽敞的石台上。门口伫立着两座石刻的狻猊兽。毛发成卷,飞扬神俊。门如水晶般透明,莹光闪烁,中心气流缓缓流动。 两排银甲卫依次肃立于通往石台的台阶上。石台正中两名银甲卫守护着一张石几。上面浮着张卷轴。有仙走向结界之门,手掌中的白玉诀往卷轴上一按。光芒微吐间便记录下仙的信息。没有意外,便绕过几案走进结界之门。 末扬并没有看错。西虞昊的十二侍中有四人离结界之门最近,已奉令赶了过来。卷轴上下了禁制。但凡遇到北地之仙就会示警。十二之一的胡糊守在几案旁,瞟着往来的仙好奇的等待着让殿下暴跳如雷的仙姬出现。 唐淼磨蹭的跟在几个仙身后。越往前走,心就跳得越厉害。末扬走在前面,他已经恢复了白玉诀的信息。如果能引开守卫的注意,唐淼便可执着假白玉诀通过结界之门。 往来结界之门的仙很多,十二侍查得又严。一盏茶会是多长?一刻钟?她偷偷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里暗暗着急。走上石台时白玉诀变回去,她不是自投罗网? 正想着石台上起了喧哗。众仙本是爱看热闹的主,一窝蜂便涌了上去。唐淼顺着人流也上了石台。正巧看到末扬和四个人打了起来。都没有使用灵力,纯拼武艺和力气。她扭头一看,一队银甲卫似早有准备,执戈封住了结界之门。 末扬不是白暴露了?唐淼急得额头冒汗。过不去不说,还搭上末扬。她现在灵力弱的哪敢冲上去打架。唐淼悄悄的往石台下退,肩头突然被人掐住,惊得她张嘴就喊。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别喊!跟我来!” 凰羽使诈 轻轻的声音宛如雷声敲击在唐淼心上。是她的幻觉?凰羽怎么会来到这里?他认出自己了?震惊之下唐淼脑袋嗡嗡直响。远处石台上的打斗声那么遥远,心脏咚咚捶打着胸腔,一声又一声急如擂鼓。她双腿虚软,被凰羽拉着险些趔趄倒地。 一袭披风迎面兜住了她。唐淼双脚离地,被凰羽紧箍着双臂挟持着她迅速离开。熟悉的草木清香盈满鼻端,唐淼闭上眼睛软软靠着他。她什么也不用想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靠着他就好。 凰羽低头瞥去一眼。她的手抱着他的腰,就像......阴阳谷中灵力减弱,但他总还有灵力。带着她飞快的离了山谷,凰羽冲天飞起,伫立在云端。 四周的风轻柔舒缓,静谧无声。白云在脚下随风流淌,举目望去,蓝天如洗,冬阳灿烂。天地间只有他二人。 凰羽伸手揭开兜住唐淼头脸的披风,缓缓说道:“已经离开阴阳谷了。” 唐淼脸颊嫣红,目柔如水,迷茫的看着他。如翠玉似琉璃的绿眸似乎闪过一丝狡黠。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没从见到凰羽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紧接着她看到凰羽对她露出了妖魅诡异的笑容。然后他松开了手,宽大的袍袖云淡风清潇洒之极的扬起。 脚下的层云霎时被拂开,呼啦啦的散了个干净,唐淼的视野毫无遮挡。她瞧着百丈高空下无以遁形的景物,再看到脚下踩着的巴掌大薄得像雾一样的云。唐淼不出意外发出尖叫,一头便载了下去。 瞬间失重的感觉令她眩晕,嘴里的尖叫声听起来像猫儿在呜咽。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心脏被弹了出去又落了回来。唐淼紧紧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她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半分力气。 凰羽轻轻停落在唐淼身边,躺在云朵上撑着胳膊侧身看她。眼睛闭得太紧,眉心皱紧形成浅浅的纹。他不用再问,也不需要再问。纵然她换了陌生的脸,她还是她。凰羽悠然注视着她,绿色眼眸里荡漾着笑意。手指按上她眉间的细纹,轻声说道:“还是这么害怕哪,小凡仙!”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皮轻轻绽开一线,露出浸在水雾里的乌黑瞳仁。 凰羽哈哈大笑,伸手捞起她一跃而起,紧紧抱住了她:“小凡仙!你真笨哪!” 鼻子撞在宽厚的胸膛上,唐淼彻底清醒过来。他太可恶了太腹黑了,一语不发就开始试她。他根本不给她撒谎的机会。他根本不让她想一想是不是要认他! 唐淼赌气的抬起头嚷道:“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凰羽的眉梢轻挑。尽管知道她在说气话,凰羽仍觉得心头泛酸。“那可真对不住了。一不留神就将你带到百丈高空来了。”他作势松手。 唐淼低头一看,想象力在这一刻无限的放大,眩晕感阵阵袭来。凰羽作势推开她的霎那,唐淼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怀里,极没骨气的抱紧不松手,又极凶狠的低吼道:“你真卑鄙!我和你结仇了!凰羽我和你结仇了!” 凰羽的心抽搐了下。他愕然的按住胸,这股从来没有过的酸涨感觉抽空了他的力气,难受之极。多么陌生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收紧胳膊将唐淼箍进了怀里。 她的脑袋压在他胸口,心每一下跳动涌发的酸意都被她的重量压制住。从此,她的重量就压在他心上了。而他,却喜欢着她的重量,怀抱里的实在感觉。凰羽的手掌扶着她的后颈,看到一张苍白泪湿的脸,心里渐渐被一阵凄楚填满。他喃喃说道:“你总是学不会驾云逃命,将来怎么办?” 手指轻弹,硕大的凤紫花冠在空中绽放。花瓣翻卷竖起如屏障,密密将两人包裹住。 他叹息着覆上她的唇。贪婪的吸取着她清新气息,只属于在东荒之地那个小凡仙的气息。 悄悄睁开眼睛,阳光透过花瓣,柔和的紫红色光芒如梦如幻。她看到他闭着眼睛,虔诚无比的脸。流浪仙界的孤独与突然而至的宠溺让唐淼鼻子微酸,眼里冲进一股股热浪,泪潸然而下。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58——61章 擦肩而过 凰羽一语不发将她的脸压在了胸口。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明若翠玉的眼睛渐渐变得深沉。 唐淼号陶大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伤心什么。大半年来,最初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环境的惊恐已渐渐因穿越仙界的现实消散了。虽然受了些委屈,却也没委屈到需要卑躬屈膝奴颜媚主保平安的地步。但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偷眼瞄向凰羽,他对她笑了笑。唐淼嗷呜一声不干了:“你还笑!你不哄我居然还在笑!” 凰羽眨了眨眼快速说道:“西虞昊来了!” “西虞昊来了?”唐淼瞬间收了泪,紧张得握紧了拳。 凰羽拉过她的手掰开握住,一本正经的说道:“人说西地太子暴戾,能让婴儿止啼。一试便灵,果然不假!” 唐淼呆了呆,突然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哪有这样哄人的?!这个不算!” 凰羽想了想笑道:“好吧,我另外换个法子哄你开心。” 凤紫花冠突然绽开,他们不知何时已降落在林间。凰羽看了眼四周,指着中心一汪小小水潭道:“变戏法了!” 指间灵力到处,一丛丛灌木绕着水潭疯狂生长,万千青藤绿萝自树梢垂落。不多时水潭四周的空地便被灌木与藤蔓填满。枝头五色花儿悄然绽放。水潭中几片睡莲静静浮于水上,中间浮起朵莲苞,颇有灵性。他牵着唐淼的手走到一株大树旁,撑着树干将她困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小凡仙,知道你哪里错了?” 唐淼眨了眨眼正要反驳。凰羽扭了扭她的脸,转过身将她挡在身后:“我说西虞昊来了,你应该马上跑到我背后躲着才对。就这样,记住了?” 唐淼心里一甜,手指戳着他的背闷笑:“记住了。” 凰羽望向天空,一本正经的说道:“西虞昊来了!不准哭!哦,你没哭。那就,不准笑!悄悄躲在我身后,他看不见咱们。” “好,我们躲着,他看不见!”唐淼想起了皇帝的新衣,环抱着凰羽的腰把脸埋在他背上笑得一耸一耸的。 凰羽微微一笑:“来的好快!” 话音才落,林中已有几道人影飞来。 唐淼这才发现不对劲。她正要探头去看,凰羽一掌将她的脑袋推了回去。唐淼惊得靠着大树不敢动弹。 十二侍中的胡糊大马金刀的走近,左右看了看,摘了朵粉色的花插在鬓旁。大大咧咧的对身旁的侍卫说道:“凡语,好看不?” 他身边着银甲软胄的凡语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要是仙姬从咱们北路逃了,殿下会让你好看!” 胡糊叉着腰原地转了个圈,四周望了望道:“听说仙姬厉害着哪!北地天后的嫡传弟子果然厉害!阿度说她侍寝时把殿下的内衫全撕碎了!殿下不仅没恼,还让好生侍候着!你说把她抓回去,殿下舍得教训她吗?” 凡语白了他一眼道:“殿下就在附近,闭紧你的大嘴巴!” 唐淼听到声音近在咫尺,紧张得抱紧了凰羽。 两人从凰羽和唐淼身边飞过,声音渐渐消失。 唐淼松了口气,埋怨道:“你早知道西虞昊追来了,也不告诉我!” 凰羽望向天空,背蓦然挺直,急声说道:“别说话!” 唐淼才松懈的神经绷紧了。 天空中传来马嘶声,瞬间便有降落在水潭旁。西虞昊带着一队银甲卫出现在林中。离凰羽和唐淼不过十丈。 林间藤蔓茂盛,绿意融融。西虞昊围着小水潭走了一圈,狐疑的看向四周。他怎么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呢? 先前经过树林的胡糊和凡语正向西虞昊禀报:“北路四城没有女仙入城。属下经此处树林感觉灵气氤氲,经查探发现是朵吸天地精华的睡莲。” 正打量着四周环境的西虞昊听得吸天地精花的莲猛然回头。水潭幽静,潭中睡莲婷婷。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突然拔出身则一名银甲卫腰间宝剑,将潭中的睡莲花苞砍落。他劈头盖脸喝斥道:“孤令你们寻找仙姬,你们居然告诉孤这里有朵睡莲可看?!找不到仙姬,你们就泡在极夜海里慢慢吸天地精华吧!” 胡糊张大了嘴正想分辨。 西虞昊看到他鬓旁的粉色花朵,气得挥剑斩下。慌得凡语扑上前抱住他的腿连声求情。 胡糊已傻了。剑气所到处,鬓旁的粉色花朵被绞得粉碎。 西虞昊一脚踢开凡语,怒道:“九重天有多少地方能藏身?她一个人能跑到哪儿去?!通知所有城主在城门设结界!她易容改装改不了手里的白玉诀!城外所有的散仙一个也不准放过!还有你们两个!带侍卫在北路设哨,什么时候找到人什么时候回极夜海!” 他飞身上马,回头瞥了眼斩断的睡莲花苞,拍马飞过水潭时俯身捞起,放入了怀中。 声音渐消,留下胡糊和凡语面面相觑。 隔了良久,胡糊迷胡的问凡语:“殿下什么意思?” 凡语也糊涂了:“听说仙姬清丽如莲,殿下又恨又爱吧!” 两人嘀咕着远去,树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唐淼坐溜溜板似的一屁股滑倒在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他离咱们这么近啊,你怎么做到的?他硬是没看到咱们。” 凰羽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果然清丽如莲!” 唐淼伸手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道:“说什么呢!” 凰羽握住她的手啧啧赞叹:“好厉害的手!难怪能将西虞昊的内衫撕碎了!” 唐淼急了:“没有的事!” “他让你侍寝?” “没有!” “他对你又爱又恨?” “没有!”唐淼大叫。 凰羽话锋一转:“明明是我让人帮他掳你到西地的,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他的仙姬?” 唐淼愣了愣,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凰羽头痛的揉着眉心,事情变得麻烦了。 睡莲幻虚 仙界四地,以北地和西地仙域最广,武力最强。北地之东为东极地。之西隔天河与西地相邻。北地若想趁东极地内乱发兵,必须解决后顾之忧。否则一旦和东极地交战,西地渡天河而来,北地会腹背受敌。 而对东极地来说。无论谁做帝尊,都不想内忧未决之下,尚有外患。在帝尊元神消散之前化解外患。这是继东极地比武之后,帝尊出的第二道题。 凰羽和鬼面的灵力相当,比武中凰羽险胜。 灵力悬殊不大,第二道题对新帝尊更为重要。 半路追上他,令他护送樱柔公主游历北地和西地。帝尊对他的期望不言而喻。鬼面如何不嫉恨? 纵然两人的目标一致。但鬼面一定也会利用这次机会对他下手。 肩负帝尊之令,时时提防鬼面,应付护送樱柔......现在又多出一个人需要他保护。他该怎么做? 凰羽恍神时,唐淼便巴巴的望着他。她想起西虞昊的话,不由得担心的说道:“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了,你真的想杀姬莹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吗?” 也许,在让玉犬和雀灵到流光城掳走唐淼时,西虞昊就想好了对策。他对带走的唐淼起了疑,玉犬又嗅出了真唐淼的气息。但她现在是北地天后的弟子,被西地掳走事关北地天后的颜面。所以西虞昊亲自赶到天河迎接,并迅速将唐淼变成了自己的仙姬。东极地便不能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 早在银霜城时自己便知道被带走的唐淼是公主幻身。但西虞昊不知道。凰羽还能在姬莹身上做文章。姬莹死在西地,就能让北地和西地产生嫌隙。 挑起两地不和,是怕北地肆无忌惮出兵侵占东极地。杀死姬莹公主,看似化解了危机。实际上却让东极地同时得罪了北地和西地。帝尊不会满意这样的答案。 凰羽眼睛一亮。这道题最佳的做法是,如果北地出兵,西地也将起兵渡天河。得到西虞昊的承诺,牵制北地。新帝尊从而获得时间整治内乱。 见他不说话,唐淼急了:“凰羽,你不杀姬莹行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你就当没这回事成不?我也不解封印了。” 让凰羽猛然清醒过来。他揽了她入怀,微笑道:“我以前想过。但我现在更愿意讨好西虞昊,帮着他解决掉姬莹身在西地的麻烦事。” 唐淼一日不解封印,便是北地天后的嫡传弟子棠棠。他现在需要带走的不是小凡仙唐淼,而是西地太子殿下的仙姬,北地天后娘娘的弟子。 他不仅需要得到西虞昊同意牵制北地的承诺,还要他放了唐淼。 唐淼的出逃已经惹怒了西虞昊,被他抓回去,以西虞昊的性情,他会放手吗?凰羽望向幽静的树林,目中露出坚毅之色。 “小凡仙,咱们去极夜海可好?” 唐淼惊得张大了嘴巴。 天边的太阳已渐渐隐于漫天红霞之后。寻了一整天,依然没有唐淼的消息。西虞昊彻底被激怒了。 队伍降落在山坡歇息,谁也不敢走近黑着脸的西虞昊。 她究竟会躲在什么地方?西虞昊坐在坡顶望着夕阳出神,心里的愤怒令他惊奇。这种发疯似的情绪只在听说珑冰玉将被推上斩仙台时出现过。他怎么会对除她之外的女子有这样的感觉? 西虞昊从怀里摸出那枝砍断的睡莲花苞。他忧伤的看着手里的睡莲花苞,像是在对她解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没有对她动情。我不能让北后天后的弟子死在我手里。我知道你很伤心,所以不愿意离开天河到极夜海来。等送走姬莹和东极地的使臣,我就来天河看你。冰玉,你只是太想回到我身边。我不怪你。” 他闭上眼睛,天河中与珑冰玉的对话在脑中清晰浮现。“不,那些是你的气话。你不是那样的。”西虞昊喃喃说道。 指尖触觉微变。他睁眼一瞧,手中握着的睡莲花苞凭空消失了。西虞昊霍然站起,想起了那片令他觉得有异的树林。 他飞身上马,白龙马嘶鸣扬蹄。伸开的羽翅化为道道残影带着西虞昊直奔北边的树林。 睡莲幻虚 仙界四地,以北地和西地仙域最广,武力最强。北地之东为东极地。之西隔天河与西地相邻。北地若想趁东极地内乱发兵,必须解决后顾之忧。否则一旦和东极地交战,西地渡天河而来,北地会腹背受敌。 而对东极地来说。无论谁做帝尊,都不想内忧未决之下,尚有外患。在帝尊元神消散之前化解外患。这是继东极地比武之后,帝尊出的第二道题。 凰羽和鬼面的灵力相当,比武中凰羽险胜。 灵力悬殊不大,第二道题对新帝尊更为重要。 半路追上他,令他护送樱柔公主游历北地和西地。帝尊对他的期望不言而喻。鬼面如何不嫉恨? 纵然两人的目标一致。但鬼面一定也会利用这次机会对他下手。 肩负帝尊之令,时时提防鬼面,应付护送樱柔......现在又多出一个人需要他保护。他该怎么做? 凰羽恍神时,唐淼便巴巴的望着他。她想起西虞昊的话,不由得担心的说道:“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了,你真的想杀姬莹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吗?” 也许,在让玉犬和雀灵到流光城掳走唐淼时,西虞昊就想好了对策。他对带走的唐淼起了疑,玉犬又嗅出了真唐淼的气息。但她现在是北地天后的弟子,被西地掳走事关北地天后的颜面。所以西虞昊亲自赶到天河迎接,并迅速将唐淼变成了自己的仙姬。东极地便不能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 早在银霜城时自己便知道被带走的唐淼是公主幻身。但西虞昊不知道。凰羽还能在姬莹身上做文章。姬莹死在西地,就能让北地和西地产生嫌隙。 挑起两地不和,是怕北地肆无忌惮出兵侵占东极地。杀死姬莹公主,看似化解了危机。实际上却让东极地同时得罪了北地和西地。帝尊不会满意这样的答案。 凰羽眼睛一亮。这道题最佳的做法是,如果北地出兵,西地也将起兵渡天河。得到西虞昊的承诺,牵制北地。新帝尊从而获得时间整治内乱。 见他不说话,唐淼急了:“凰羽,你不杀姬莹行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挑起西地和北地不和?你就当没这回事成不?我也不解封印了。” 让凰羽猛然清醒过来。他揽了她入怀,微笑道:“我以前想过。但我现在更愿意讨好西虞昊,帮着他解决掉姬莹身在西地的麻烦事。” 唐淼一日不解封印,便是北地天后的嫡传弟子棠棠。他现在需要带走的不是小凡仙唐淼,而是西地太子殿下的仙姬,北地天后娘娘的弟子。 他不仅需要得到西虞昊同意牵制北地的承诺,还要他放了唐淼。 唐淼的出逃已经惹怒了西虞昊,被他抓回去,以西虞昊的性情,他会放手吗?凰羽望向幽静的树林,目中露出坚毅之色。 “小凡仙,咱们去极夜海可好?” 唐淼惊得张大了嘴巴。 天边的太阳已渐渐隐于漫天红霞之后。寻了一整天,依然没有唐淼的消息。西虞昊彻底被激怒了。 队伍降落在山坡歇息,谁也不敢走近黑着脸的西虞昊。 她究竟会躲在什么地方?西虞昊坐在坡顶望着夕阳出神,心里的愤怒令他惊奇。这种发疯似的情绪只在听说珑冰玉将被推上斩仙台时出现过。他怎么会对除她之外的女子有这样的感觉? 西虞昊从怀里摸出那枝砍断的睡莲花苞。他忧伤的看着手里的睡莲花苞,像是在对她解释,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没有对她动情。我不能让北后天后的弟子死在我手里。我知道你很伤心,所以不愿意离开天河到极夜海来。等送走姬莹和东极地的使臣,我就来天河看你。冰玉,你只是太想回到我身边。我不怪你。” 他闭上眼睛,天河中与珑冰玉的对话在脑中清晰浮现。“不,那些是你的气话。你不是那样的。”西虞昊喃喃说道。 指尖触觉微变。他睁眼一瞧,手中握着的睡莲花苞凭空消失了。西虞昊霍然站起,想起了那片令他觉得有异的树林。 他飞身上马,白龙马嘶鸣扬蹄。伸开的羽翅化为道道残影带着西虞昊直奔北边的树林。 冰霜美人 今夜有很好的月光。碧空无云。连绵的营帐像散落在草原上的蘑菇,团团围住了三辆马车。 西地迎宾的马车卸下马匹之后,便是三幢精巧的房屋。侍女装成养病不出的棠棠住了一间。另外两间是樱柔和凰羽所居。 小蛇多多很愁。 银甲卫以保护为名,将东极地使团围了个严实。东极地众仙又不是傻子,明着不方便说什么。只要队伍停下来休息,樱柔公主和羽公子便频频前来探望养病的仙姬。愁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们的好意了。只得令队伍加快速度,减少休整时间。 朗朗月光下,西烛上仙扮成的凰羽抖开一顶斗蓬温柔披在樱柔身上,细心结好系带。 “羽哥哥!”樱柔惊喜的望着他。 西烛上仙淡淡地说道:“赶了一天路,公主早些歇着。”他说完背负双手,学着凰羽的模样云淡风清的离开。 手指触到柔软厚实的斗蓬,樱柔低头轻轻笑了。 自从西地银甲卫围着使团,看紧了东极地众仙后。凰羽表面上和从前一样守足规矩,不经意间却和她亲呢了许多。 从前他也关心她。但他眼里看不到她想要的情感。 樱柔痴望着他走进马车,低声说道:“如果制造点事端,让西地对我不客气。会不会看到你为我着急呢?” 西烛上仙进了马车,关好门,一蹦跃上了床,抱着肚子笑得缩成了一团。他得意的摸着光光的下巴自语道:“七叶啊,你爹我为了你,为了公子使出了千年追美功力!欲语还休的眼神,不经意的关心,哈哈!太适合公子了!公主殿下绝不会起半点疑心。还有五天,这五天得好好想想。徐徐图之。” 他正盘算着下一步行动和语言时,外面突起喧哗。 西烛上仙一跃而起,推开了门,脸色骤变:“西虞昊闯进东极地营帐干什么?” “羽公子不在?”西虞昊推开拦住他的雪樱卫,抄着手望着马车拖长了声音问道。 西烛上仙站在马车门口,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太子殿下深夜前来所为所事?” 马车门口悬着两盏明珠串成的灯盏,将凰羽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他还在使团,是谁在树林用木之灵力布下了障眼阵法?唐淼对西地不熟,她没有过结界之门,是谁将她藏了起来?西虞昊心里涌出种种疑问,脸上带足了真诚的笑容:“昊自仙庭回返,特意带来了宫中仙酒。今夜寻公子一醉!” 西虞昊离开队伍道仙庭有事。公子连话都没说话也急冲冲飞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西虞昊一回来就找公子喝酒。公子人呢?难道西虞昊是特意来看公子是否在使团中?西烛上仙不由震惊。 饮酒途中如果西虞昊出手试探,自己表面装得再像,灵力骗不了人。被西虞昊戳穿假扮凰羽,会有什么后果? 公子,你害苦我了!你干什么去了给小老儿交待一声也好哇!西烛上仙暗暗叫苦。目光瞥向了樱柔公主。最不希望看到凰羽和西虞昊交好的就是公主了。西虞昊相邀,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借口推却。如果公主在场,西虞昊便不方便出手试探。他心中一动,微笑道:“殿下诚心相邀,不知公主可否疲惫?” 樱柔微怔。单独和西虞昊饮酒的机会凰羽为什么要放过?嘴里顺着西烛上仙的意思道:“能品尝西地仙庭的好酒,本宫先行谢过殿下。” 凰羽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硬生生扯上樱柔公主又是何意?西虞昊觉得有点意思了。他不由笑道:“能得公主青睐,孤乐意之至。来人,在此设席!” 他不邀二人去西地的营帐,摆出让东极地众仙放心的架式。 樱柔对他一礼,扶着侍女的手自去整理妆容。 西烛上仙也关上了马车门,更衣准备赴宴。 西虞昊负手站在空地上,无论如何,他也要出手一试。看看这个凰羽是否真的有凰羽的木之灵力。 押着末扬的队伍走得极慢。大有让鞭声响遍西地九重天之势。 明月将卷云映得雪白,碧空蓝得深邃。胡糊和凡语坐在旗杆下饮酒。胡糊扯开喉咙对持鞭的侍卫吼道:“一柱香一鞭,莫扰了俺的雅兴!” 凡语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末扬,轻笑举杯:“是条汉子,不忍了吧?” 胡糊压低声音道:“你没听阿度说起?殿下对仙姬宠爱有加。仙姬厉害着呢。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凡语笑着正要接嘴,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此乃仙庭行刑,闲仙莫近!” 胡糊回过头一看。白衫飘飘,一女仙如脱弦之箭径直飞来。 唐淼闭着眼睛,朝着声音所在的地方飞。耳边响起灵力袭来的啸声,她不得不睁开眼睛。才避开两道剑影,便看到深沉的大地上湖泊镜子般透亮。眩晕感再次袭来,她慌乱的双手乱舞,就势一滚,极其难看的趴倒在了卷云上。 从未见过这等难看飞行的胡糊和凡语傻了眼。难道她是灵力出了意外才撞上来的?胡糊收起了剑,示意银甲卫们围住旗杆,这才上前问道:“仙子从何而来?亮出白玉诀来!” 唐淼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睃了旗杆上绑着的末扬,悄悄打量着面前的人。说话的是个憨头憨脑的大个子。旁边身披甲胄打扮利索的小子看眼神就挺精明的。这两人与四周的银甲卫打扮不同,应该是西虞昊的十二侍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知:“二位是?” 白衫绣银色霜花,容貌清丽如莲。难道她就是北地天后的弟子,殿下新收的仙姬?闯上卷云刑台,是为了她的护卫吧!凡语定了定神,心里暗暗戒备。 他正要开口,胡糊抢先行了个礼谄媚的说道:“西地仙庭太子殿下十二侍胡糊见过仙姬!他是十二侍的凡语。” 凡语听着便踢了他一脚。殿下火气还没消呢,你献媚是不是早了点? 这么快就认出她了。憨个子也不傻嘛!唐淼笑咪咪的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就不多说了!放人吧!” 凡语叉手行礼道,“无殿下之令,恕凡语不能放人!” 唐淼狠狠的瞪着凡语,原想狐假虎威一把,全被他搅和了。打不过西虞昊,还打不过他的侍卫?北地天后教的冰霜之寂不是吃素的。 她默默的等到凡语走近,突然出手,霜花漫天撒落,瞬息之间灵力在她和二侍之间结成了数道冰墙。 唐淼迅急飞向旗杆,大声喊道:“末扬!你怎样了?小姐我来救你了!” 旗杆上末扬抬起了头。雪白的卷云上唐淼婷婷玉立,被银甲卫和两侍团团围住。她丝毫不在意,一直看着他。“小姐!”末扬费劲的喊了声。 他的声音嘶哑,发髻散乱。一双银眸黯然无光。唐淼听到他开口,忍不住心疼:“等着!我来了!” 末扬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他们人多!” 旗杆下围着二十名银甲卫,唐淼笑嘻嘻的说道:“他们敢伤了我一根头发,回头就叫西虞昊整死他!”手指朝自己鼻子一点,“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家殿下的新宠。还不让开!” 她突然出手让二侍措手不及。凡语大喝道:“擒下!有事我担着!” 生怕伤了仙姬的银甲卫闻言精神一震,二十把长戈齐齐结阵,挡在了旗杆前面。 灵力催吐,细密的白色霜花凝结成一把长剑。唐淼握住剑毫不客气的朝银甲卫挥去。一声破字,长剑散为闪着冷芒的银霜镖激射而出。 和暮离,西虞昊相比,这些银甲卫像纸糊似的,瞬间便倒下四五个。唐淼瞅准一个空隙靠近了旗杆。 凡语狠狠的推了胡糊一把,急声喝道:“还愣着干嘛?!跑了怎办!” 是啊,跑了怎办?胡糊被凡语推清醒了。这里面就他和凡语灵力最强,他挥着剑大喊了一声:“仙姬小心!” 唐淼回头冲他笑了笑,柔声说道:“胡糊大哥,你心肠真好!” 胡糊听着手便软了,一剑偏着唐淼两尺远斩下。他憨憨直笑:“仙姬别打了。回去向殿下认个错,他便不恼了。” 唐淼心想我本来就是要回去的,但不放末扬可不行。她停手说道:“好,我不打了。可是,总不能让我瞧着我的护卫一直绑在这里吧?放了他,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 不动手最好。二侍和银甲卫都松了口气。凡语从身边一银甲卫腰间抽出缚仙索道:“殿下有令,仙姬莫要让小仙们为难。” 胡糊急得扯着凡语低声说道:“她回去不就行了?用什么缚仙索啊?这么美的仙姬,你下得了手?” 凡语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不是说她厉害么?她要是跑了。到时候被殿下鞭笞示众的就是咱们了。” 缚仙索一上身,灵力就没了。她回去,可不能被绑回去。唐淼手掌运足灵力,数道冰墙哗啦冲向众仙。银霜镖暴雨般撒下。看着银甲卫被打得四下躲避,唐淼得意的想,要回去也要威风八面的回去。 她这一动手,胡糊也急了,提剑就冲了去。他嘴里大声喊道:“仙姬莫怪,胡糊只是奉令行事!” 没出息!凡语心思灵活,见胡糊缠住唐淼,眼珠一转指挥着银甲卫围了上去。自己则飞上了旗杆。 唐淼轻蔑的撇了撇嘴,突然收手,对迎面砍来的剑不闪不避。 胡糊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移开剑。 唐淼手掌蓦然出现柄霜剑,轻轻松松的压在了他喉间。 “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这句话同时从唐淼和凡语嘴里喊出。两人俱是一呆。 旗杆上凡语的剑也压在了末扬脖子上。 卷云刑台上银甲卫们跟着傻了眼。 唐淼翻了个白眼,朝名银甲卫喝道:“用你腰间的缚仙索将他绑了!”手里的霜剑又压紧了两分。 寒气割着胡糊的脖子生疼,他忍不住叫道:“小爷的命还要不要了?!听仙姬吩咐行事!” 凡语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卷云去。 唐淼笑嘻嘻的看了眼被缚着灵力的胡糊,坐了下来:“凡语,你不敢放末扬我也不怪你。不过,从现在起,他要是挨一鞭子,我就砍胡糊一剑。如果你为难,我还可以教你一个办法。到了西虞昊面前,你挥鞭做做样子。我也不会真砍。你说好不好?” 好?能不好吗?胡糊瞪他的眼神让他头皮发麻。殿下要知道憨小子怎么失的手,准焚了他!凡语叹了口气认输:“小仙只盼仙姬别再折腾了,回去吧。”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62——65章 酒名凋零 珠灯如斗,照得营地透亮。一泓泛着点点莹光的琼浆自酒壶中倾注于透明的琉璃盏中。香气浓郁之极似百花怒放,盛在琉璃盏中后迅速变成漠漠清寒。 “西地有仙触怒天尊。原本是高高在上,一夜之间灵力被制,无力回天。伤心之下取极夜海之星星藻酿成此酒,名为凋零。羽公子,此酒味道如何?”西虞昊慢慢饮下琼浆,挑衅的看着凰羽。 樱柔秀眉微蹙,西虞昊为何以酒相讥? 凰羽咽了口酒,一股清寒冷意顺着咽喉直达胃中,随即浮起层暖意。他微笑道:“寒中有暖,万物凋零之后便又逢春。那位擅酿酒的上仙必不会长久被困。” 西虞昊哈哈大笑:“羽公子所评甚得孤意!再饮!” 琉璃盏放在手中,双掌如玉,如捧着一泓星星。樱柔笑道:“此酒观形甚美。本宫也尝尝。” 一口酒饮下,腹中寒冷激得她打了个冷战,樱柔失声道:“品此酒可知酿酒人竟伤心至斯!殿下何不体谅他一番心思,向天尊求情?” 西虞昊深深看了樱柔一眼,顿了顿道:“一品伤心,再品如何?” 同样的暖意涌现,樱柔脸上激起淡淡的红云。她惊叹道:“羽哥哥评的不假。枯木逢春,寒冬远去。酿酒人定会有新的机缘。” 西虞昊睥睨着凰羽道:“如果当新的机缘出现,有人却想斩断这线机缘。公主忍心吗?” 樱柔摇了摇头:“此酒酒美意更美。酿酒人之心事尽付酒中。尝尽伤心苦寒,重涌之暖意令人难舍。本宫不忍。” 凰羽啜着酒突然笑了:“机缘乃天定。是他的,别人断不了。不是他的,纵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得不到。殿下认为呢?” 西虞昊定定的看着他,随意垂在桌下的手掌散发出狻猊王气。一层淡淡的暗金色雾气飘向了凰羽:“孤向来认为,机缘也是要靠争抢才能得到的。诚如东极地帝尊之位,不是吗?羽公子。” 西虞昊居中坐在长桌主位,樱柔与凰羽分列左右。西虞昊的灵力全数击向了凰羽。 桌下狻猊王气平静的袭向凰羽。他不抵抗,他也不会伤他,最多激翻桌上的琉璃盏。但凰羽是一定会抵抗的。西虞昊期待着遇上凰羽的灵力。他在东荒之地和凰羽交过手。他记得他的灵力。 狻猊王气微荡起圈圈涟漪,凰羽出手抵抗。探出了他的灵力,西虞昊不知为何便松了口气。树林里帮着唐淼布下障眼阵法的不是凰羽。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正要收回灵力,一股外力突然涌入狻猊王气之中。西虞昊的灵力条件反射的抵御。他只想试探,灵力并不多,但木桌上却在这瞬间跳起来,桌上酒水物品一古脑砸向了樱柔。 “公主小心!” 西虞昊离樱柔最近,凰羽最远。就在西虞昊双手成爪,吸回木桌和桌上的物品时,离樱柔最近的一名雪樱卫飞身挡在了樱柔面前。 凰羽缓缓站起了身,伸出的双手顺势背在了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名雪樱卫。 见凰羽气定神闲的站着,樱柔满口银牙几乎嚼碎了。她瞥了眼那名雪樱卫,匆匆拂了拂半点酒水也没溅上的裙子,孩子气的跺了跺脚,极难为情似的背转了身:“本宫失陪了!” 一众侍卫侍女簇拥着樱柔离开,席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樱柔公主......出手很有趣!西虞昊忍不住看了凰羽一眼,戏谑道:“可惜那侍卫挡得快,否则孤面前便能上演英雄救美了。” 凰羽满足的笑道:“侍卫以身护主,殿下出手救美!羽今晚看到了两出英雄救美!不枉此酒!夜已深,兴已尽,戏也看过瘾了。羽告辞!” 西虞昊瞬间俊脸气得通红,转身大踏步离开了东极地的营帐。 走到马车旁,凰羽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眼。西虞昊带着他的侍卫走得远了。他望向公主的马车,马车四周再也寻不到那名挺身而出的侍卫。他笑了笑,推开了马车门。 西烛上仙从地上蹦起来,欢喜的磨拳:“公子回来得及时。小老儿正愁不知如何应付西虞昊。公子这一日究竟去哪儿了?” 凰羽不答,反问道:“那名挡在公主身前的侍卫你看清楚了?盯紧了。鬼面肯定跟着来了西地。” 西烛上仙点头:“放心吧公子。现了形就跑不了。”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小老儿白献殷勤了。公子当时明明可以挡在公主身前,怎么让黑沼灵地抢了先?” 凰羽眸中寒意大盛:“长老扮成我的模样对公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西烛上仙掩住嘴,眨巴着眼睛道:“小老儿以七叶的元神发誓!绝对没有轻薄公主,也没对公主胡说八道!” 凰羽看了他半晌才道:“西烛长老,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话。你是以七叶的元神起誓!” 他眉宇间露出股煞气,骇得西烛上仙的小心肝不争气的胡乱蹦跶。他绝对没有轻薄公主,只替公主系了系披风系带,替公主摘了两朵野花。他也没对公主胡说八道,只告诉公主,你今天的妆容很美。西烛上仙硬气地回道:“这是自然!小老儿最看重七叶的么。公子早歇着吧。” 紫烟淡淡散走,凰羽一头倒在榻上。瞬间移形回转太耗灵力,倦意浓浓袭来,他闭上眼睛任灵力自然恢复。 远处西虞昊营地似乎起了骚动,顷刻间又风平浪静。 事关颜面 凡语还算机灵。对峙场面一出,使了个眼色让名银甲卫给西虞昊报信。卷云刑台上人多,唐淼挟持胡糊生怕凡语突然出手,根本注意不到有银甲卫偷偷溜走。 依西虞昊的令,隔了些时间,凡语便抽响一记鞭子。当然,鞭梢连末扬的头发丝儿也没有挨到。 鞭声如同春雷炸响。鞭影狰狞瞧着就让人心生惧意。唐淼瞄了眼绑得没了灵力却满脸堆笑的胡糊问道:“这鞭子很奇怪,有什么讲究?” 胡糊讨好的说道:“鞭身取自毒葛藤和尖角蟒蛇筋,又拘了黑幽深渊的怨灵炼魂。名唤黑曲鞭。上了缚仙索无灵力抵抗,无论什么仙挨上一鞭都会受怨灵噬咬。抽完解了缚仙索,肉身半点事都没有,元神却会受损。需养上些时日才能恢复。” 唐淼大怒,一脚狠狠踹在胡糊身上骂道:“西虞昊太歹毒了!” 胡糊失了灵力,被踹得直翻白眼。他生怕唐淼把气全撒自己身上,嚷道:“仙姬莫恼,西地仙酒司酿造的琼华火酒对付鞭伤有效,喂他饮下,包管几日便好。几上那坛便是。” “你,把酒端给他喝!”仙界的酒大多浸有各种仙草药物,对灵力滋养最为有效。唐淼抄起几案上先前二侍喝的琼华火酒扔给了一名银甲卫。 凡语远远的守着末扬,他冷眼瞧着唐淼的一举一动。虽然心痛这坛琼华火酒得之不易,但唐淼对末扬的维护仍让他心生好感。他没有阻挡,亲自捧了酒坛喂末扬。 末扬仰头饮酒时,散乱的发丝衬着他的脸轮廓分明,冷峻清朗。凡语心里微动,低声说道:“别当殿下面对仙姬太好。” 末扬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渐渐亮起的银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唐淼。他没有回答,大口大口吞咽着酒浆。他需要尽快养好元神,需要他做的事太多了。 “末扬,你好些了没?” 他咽下最后一口酒,大声回道:“末扬无事。” 唐淼这才放了心。 卷云刑台依旧慢吞吞的飞着。凰羽没说错,末扬就是个诱饵。只要自己回去,二侍根本不想和她为难。唐淼懒得聚灵力,压在胡糊脖子上的霜剑也收了起来。绷紧的神经松懈了,她百无聊赖的趴在几案上问道:“几时才到?月上中天了。” 胡糊见她眉宇间有了倦容,忍不住想笑。明着双方还在对峙,仙姬已经不当回事了。缚仙索能束缚住灵力,但他在结界之门没有灵力也能打架。现在一个翻身就能离开唐淼身边,凡语再用末扬威胁,仙姬还不手到擒来?但是只要仙姬回去不就行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得罪她。胡糊便劝道:“仙姬倦了不如眯会儿吧!” 唐淼强撑着睡意两眼一瞪:“你诳我睡着了想跑?” 胡糊压低声音道:“我不跑!我跑了,凡语不打你的护卫就不好交差了。” “胡糊你真够朋友!对了,你家殿下后宫里的仙姬多吗?是不是所有的天尊帝尊都有无数的仙姬?北地天尊除了仙后也有很多,我都分不清哪些是仙姬,哪些是宫中侍女。在北地我不方便问,但给天尊生孩子的只有天后一人。西地也是这样吗?”唐淼笑逐颜开,打算听些八卦打消睡意。 仙姬在意殿下,才会在意后宫里有多少仙姬。胡糊精神一震,喝令围住二人的银甲卫站远些,这才低声说仙宫秘事。 西虞昊得了讯赶到时,唐淼已经趴在几案上睡着了。胡糊早就趁机溜开解了缚仙索,提着剑领着一群银甲卫将唐淼团团围住。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生怕唐淼跑了的模样。凡语撕了团衣襟堵住了末扬的嘴,还不忘低声嘱咐他:“别火上浇油。” 西虞昊摆了摆手让众侍卫别出声。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唐淼旁边的几案坐下。 她的脸压在胳膊上,蒙了层月亮的清辉,恬静美丽。 西虞昊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整天疯了似的寻找,究竟是生气被她冒犯,是不想在东极地众仙 面前失了颜面,还是担心姬莹幻身之事被揭穿?但是他看到树林里布下的障眼阵法,以为她和凰羽在一起便气得不行? 他的嘴角略微抿紧,露出倨傲的神色。事关西地皇族颜面,事关他西虞昊的颜面。真也好假也好,她顶着他的仙姬名头敢做出让东极地的仙笑话他的事,就不行。更别说和别的男子在一起。 除非,她不是他的仙姬了。 然而唐淼自己回来了。没让东极地的仙知道。也没有和别的男子在一起。 这么一想,西虞昊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卷云上众侍卫大气不敢出,四周静悄悄的。看着她的睡颜,西虞昊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被这么多侍卫围着,她还能睡得熟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从西虞昊脸上飘过。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裙角飘起,人显得格外单薄。纵有灵力护体,也怕风邪侵身,元神受损。西虞昊解下大麾便想盖在她身上。 他的手僵了僵,朝四周瞟了一眼。 胡糊和凡语对视一眼冲银甲卫比划了个手势。众仙侍齐齐转过身去。看到末扬一双银眸眨也不眨的望过来,凡语又有些后悔,没把他的眼睛一并蒙上。 西虞昊也看到了末扬的眼神。银色的眼眸充满了骄傲与不屑,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举动。不行,就这样放过她,这丫头将来胆子更大。西虞昊将大麾扔到旁边,冷冷看了眼末扬。见那双银眸的神色变得焦急,他心情不由大好。 身后有灵力波动。胡糊忍不住猜想,仙姬睡着了,殿下用灵力做什么呢?架子上挂着的黑曲鞭突然嗖的飞起,越过了众仙侍头顶。胡糊心里一凉,回头扑通跪在地上大喊:“殿下手下留情!” 炸雷似的鞭声瞬间将他的声音淹没。 唐淼被鞭声惊醒了。她皱眉嘟囔道:“隔久一点再抽嘛,吵死了!” 睁开蒙胧的睡眼,西虞昊手握长鞭煞神般凶恶。唐淼一激灵,睡意全无。她瞪着西虞昊不知道说什么好。 西虞昊手一抖,黑曲鞭卷着胡糊扔下了卷云,厉声喝道:“滚!” 他满意的看到凡语麻利的将末扬从旗杆上解开,拎着他嗖得飞离了卷云。银甲卫也紧随其后,眨眼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唐淼愣了愣,大喊:“记得养好他的伤!” 西虞昊冷笑:“求凡语无用!” 他傲然站着,摆好架式等着唐淼求他。 虽然打定主意回来,但对上西虞昊高高在上的神情姿态,唐淼就拉不下脸来说软话。她有些无语的站在他面前,憋了半天才耸了耸肩道:“我回来了。” 西虞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淼。辛苦奔波一整天,搅得西地侍卫如临大敌,她浅浅一句话就完了? 唐淼被他瞪得心里发毛。她也很想低声下气的认错讨饶,就是说不出口。她又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唐淼干净利落的扭开头道:“反正我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西虞昊自己早搬好了梯子准备下去,结果唐淼自己把梯子踢飞了。西虞昊瞥见扔在一旁的大麾,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不由庆幸被末扬眼神一激没有付诸行动。 “看着办......”他重复着这三个字,气笑了,“你觉得孤该怎么办?” 唐淼根本就不想惹怒他,她想了想尽可能缓和语气道:“你不冤枉我不用缚仙索绑我,我也不会跑。咱们各退一步,就当没这事行不行?” 西虞昊心头的火呼啦啦的又烧了起来,气得扬手就是一鞭。 鞭声炸响。黑曲鞭犹如灵蛇扑向唐淼,黑色的鞭影夹带着当啸声,她脑中顿时响起胡糊的话。鞭子里有怨灵,会咬人......她挥动手掌在面前结成数道冰墙,人兔子似的蹦起,往后疾飞。 她就看不出来这一鞭根本打不着她?手腕抖动,黑曲鞭将几道冰墙抽得粉碎。西虞昊这会真有好好抽她一顿的冲动。 黑色的鞭影在空中飞舞,唐淼左闪右避。 西虞昊猫玩老鼠似的挥着鞭子,打得卷云四分五裂。 唐淼脚下一空,失重的感觉差点让她把心从嘴里吐出来。她摔下去的时候西虞昊看到她惊惧的眼神,胸腔里的心在这霎那有了窒息的感觉。 清晨再聚 几乎同一时间,唐淼闭上了眼睛。风声从耳旁急速掠过,她努力的集中注意力让灵力重聚。不去想身体在自由坠落,也不去想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一脚踏空。一阵紧接一阵的心悸让她张大了嘴巴深深呼吸。身体猛然停在半空,像曾经用羡慕眼光看过的蹦极,在空中弹起,再摔下,再弹起......越来越稳。恐高症带来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她还没睁开眼睛便已经惊喜的露出了笑容。 天空的蓝深得令人窒息。 飘荡在空中的白裙,苍白如纸的脸,唇边隐约的笑容......西虞昊恍惚的飞下去,恍惚的将在半空中停停落落的唐淼拥进了怀里。 “冰玉......”西虞昊喉间溢出一声呻呤。 怀里的纤细人儿哆嗦了下,闷在他胸口的脑袋使劲的扭动。他心里涌出浓浓的悲伤,仿佛山峰雪崩,黑暗与冰寒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电光石火间,西虞昊便回过神来。他迅速地收紧了胳膊,手牢牢掌在唐淼脑后,狼狈不堪的仰起了脸。 是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珑冰玉。由天河灵气孕育而生她,带着天生的钟灵毓秀,水晶般透明,纯净美好。 他遇到她时,正坐云舟北去联姻。他清楚的记得分离时珑冰玉的微笑,无比柔弱,无比凄凉。他清楚的记得双臂拥住的纤弱,令他生出与天地为敌也想保护于她的勇气。 所以,才有了金殿拒娶。 所以,才有了陈兵天河。 然而,所有的勇气在看到那半缕残魄后变成了浮云,被天河水浸湿了,沉在河底再也浮不起来。 ...... 唐淼闷得难受之极,被西虞昊箍得动弹不得。被憋死实在是很难受的死法,她在闷晕之前想。 西虞昊深吸口气紧蹙的眉舒展开,恢复了平静。他这才松了手,唐淼顿时无力的挂在他胳膊上。他难以置信的嘟囔道:“仙真的会从云端摔晕?!是我错怪你了。”他的心情蓦然变好,拍了拍唐淼的脸磨了磨牙,“你什么也没听见!否则孤......掐死你!” 又一个冬阳暖日。 远处天空还浮着层紫蓝相间的晨曦时,凰羽的灵力恢复如苏,神清气爽的推开了车门。 一天之中他最喜欢清晨。喜欢宽大的袍袖里鼓满清风,喜欢看万物懒洋洋的苏醒。灵识自然散发出去,愉悦的与四周树木青草融为一体。 这一刻,他的灵识格外强大。他悠闲的站在车厢外的平台上四望,无法言说的细微感知点点飘进他心里。 樱柔自然也知道他的习惯,早早妆毕,推开车窗满脸仰慕。 风扬起他的长发,修长的身姿挺拔。晨曦照亮了他的脸,眼眸清翠欲滴。浑身散发出一股清贵之气。 他环顾着四周,仿佛这不是西地,而是他的天下。 同时拥有帝尊之贵,仙之优雅......樱柔抿嘴笑了。这才是能令她倾心的男子。 她突然看到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处,久久凝视。他身上的慵懒劲儿霎时消失。隔着十来丈距离,她也能感觉到他紧绷僵硬的身体。 樱柔自然的顺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西虞昊昨夜宴请后,西地似乎有小小的骚动。有什么动静?” “有银甲卫直奔入营,似有急事。太子殿下随即离开,深夜十二侍之阿度也出去了。四更时随太子殿下回到营地。西地守卫明松实紧,太子殿下灵力深厚,咱们的人不方便跟去。”站在樱柔身后的侍女低声禀道。 樱柔冷笑一声:“去,将昨晚挡在本宫身前的侍卫叫来。” 侍女还没退出去,樱柔叫住了她。她盯着负手漫步走下马车的凰羽喃喃说道:“看来西地的确有事发生了。随本宫前往!” 西地雪白的营帐包围中,西虞昊那辆华丽的马车显得极外瞩目。本来就宽大的车厢外面还带了个宽敞的平台。此时平台上的软席几案旁坐着西虞昊和唐淼。远远望去,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 “你大病初愈,正该由孤好好爱护。坐那么远像是孤宠爱的仙姬吗?过来!” 唐淼看了眼两人之间的几案,手掌在几案上空切下:“这是男女三八线!你不懂我解释给你听,谁越线谁就是好色之徒!” 西虞昊伸手将几案拎到了旁边,拍了拍旁边的软垫道:“虽然只是假扮孤的仙姬,但孤允许你仰慕孤!” 唐淼嗤之以鼻,突然看到东极地营帐中同样醒目的马车平台上的凰羽。她眼珠一转,婷婷站起:“听说东极地的樱柔公主和羽公子多次前来探望我,我理应前去感谢一番。今天是个好天气,此地树美草木水美,公主和羽公子好象都下了马车,姑娘我决定邀请他们去林中散步。殿下劳累一夜,就不勉强了。好生歇息。” 这番斯文的说辞真有水平!唐淼笑道:“大病初愈殿下肯定不放心,就请多多陪我走一走吧!” 只瞟了东极地营帐一眼,西虞昊也跟着站起,双手捏住唐淼的肩笑道:“用不着你去请,他们已经过来了。多多,再设两席!仙姬与我同席。” “是,殿下。”站在马车下的多多与笨笨马上吩咐侍女设席。 西虞昊不满的说道:“说好一笔勾销。” 唐淼愤愤回道:“你还没放末扬!” “他们走了我就放!” “现在!” “等会儿!” “我不干了!” “我杀了末扬!” 唐淼气呼呼地瞪他。 西虞昊的眼睛瞪得不比她小:“你敢私通护卫!” 演得跟真的似的!当她昨晚没听到他喊珑冰玉的名字?唐淼挤眉弄眼学腔:“冰玉——” 西虞昊一把捂住她的嘴,脸黑了黑,嘴唇微动,又死死的闭住。他横了唐淼一眼,不知是看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别的原因,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唐淼心一软,不再和他斗气,低声说道:“你别太过分呵!”她想起分别前凰羽的话,西虞昊表现的太亲呢,凰羽当没看见,自己怎么也会别扭。 西虞昊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唐淼坐下。笑容一点点将他英俊的脸染出了喜悦,宠溺,慵懒。就像,他一直沉浸在仙姬康复后的美好心情中。唐淼叹了口气,都是演技派啊! 两人对话时,凰羽和樱柔在侍女侍卫的簇拥下连袂而来。 同时驯马 唐淼对清晨的见面充满了期待感与神秘的幸福感。 像是谍战篇的主人公,我知道你,你就是不知道我。我躲在暗处偷笑,笑你在明处跳脚。 又像是和女生们一起聊男生。听着大家花痴般的提及谁谁。自己独自隐瞒下曾偷偷骑着自行车跟着他,他买饮料时无意中回头看见她,顺便替她买了一杯又骑了一条街的小秘密。 阳光初升,暖暖的光落在凰羽脸上,衣襟上,令她难以移开眼去。 樱柔公主穿着件粉色衫裾。她和凰羽说笑着走近,长长的裙裾如凤尾般飘逸,身姿如春日樱花般柔美。 那又如何?他喜欢的不是你。 你可真是虚荣!唐淼望着走近的凰羽想,但她却忍不住快乐。心底小小得意与满足让她眉梢眼底都透出一股光亮。脸颊像阳光初升时草叶上缀着的露珠,熠熠生辉。 这种神情西虞昊并不陌生。但再一次被唐淼勾起对珑冰玉的情绪却令他极其不爽。他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顺势一带,搂了个满怀。唐淼下意识的挣扎只换来他在耳旁的低声警告:“东极地出美人。无论男仙还是女仙只要修炼的是木之灵力,都自然拥有钟灵毓秀的仙姿。看迷了眼没关系,想着末扬,就别落了孤的脸!” “只会威胁人!”唐淼撇了撇嘴嘟囔道:“等我解了封印咱们再无关系!我对当别人后宫里的小老婆没兴趣!别一副我是出墙红杏的脸色!” 西虞昊顿时恼了:“你在仙界无依无靠,就算解了封印也不过是一介散仙。孤乃西地太子,将来的西地天尊,多少仙子眼羡,你竟敢藐视孤?!” 唐淼使劲拍打了下他紧紧搂在腰间的手道:“犯傻了吧你?我陪你演出戏,大家各取所需。你恼什么?” 西虞昊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他恼什么?被个小凡仙轻视至斯,他难道不该恼? “他们来了!”唐淼用手肘撞醒了他,满脸期待。心里的小秘密令她瞬间忘记了西虞昊的臭脸。她好奇的想,被西虞昊搂得这么亲热,凰羽会不会吃醋?他真的会装得若无其事? “仙姬病愈可喜可贺。”最先开口的是樱柔。柔软的目光在唐淼身上一转,她抿嘴笑了,“太子殿下处理完事情急着赶回来,仙姬定是感动惊喜,这才好起来。” 西虞昊爽朗笑道:“谢公主关心,他日羽公子与公主大婚时,孤定与棠棠前来道贺!” 樱柔娇羞的看了凰羽一眼,微笑不答。 凰羽淡淡笑了笑。 樱柔脸若桃花,眼波越发温柔。 唐淼便想一脚踢过去。 几是矮几,席是坐席。半个身子还靠在西虞昊怀里。唐淼这一脚没踢出去,眼里的凶光却掩饰不了,直勾勾的瞪着凰羽。 平台沐浴在朝阳中,唐淼的眼神无以遁形。 樱柔愣了愣,看向凰羽。 西虞昊看了眼樱柔,略低下头瞄了眼唐淼,然后也把目光投向了凰羽。 对面唐淼尚不知觉,凰羽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极自然的转过了身,顺着唐淼的目光看向身后,顿作恍悟状:“灵力突然消失最为痛苦,仙姬是想驯服西地雪龙一试灵力?” 身后湖边绵绵长草间,数百匹白龙马或奔驰或静立。这些马看上去比驾车的白龙马更为矫健。迎着朝阳,马额间的星形光斑闪耀着淡淡的光晕。灵力星斑便是雪龙马与白龙马的区别。 雪龙从不圈养,驯服之后极为忠心。但它只认驯服自己的第一人,且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是仙界中最好的坐骑。西虞昊的坐骑就是他灵力初成时在原野上驯服的雪龙。 想得雪龙马为坐骑的仙不知凡几。西地仙庭每年只肯让出十匹雪龙马,就算是本地的上仙也难得一匹。 唐淼的炽热眼神极自然的有了答案。在樱柔看来,能得一匹雪龙,仙姬根本不用多言,便能令西地仙宫众仙知晓她如何受宠。 在西虞昊看来,唐淼如果骑着雪龙,就不怕飞高摔下去了。她想得一匹雪龙马是很自然的想法。 只有唐淼,被凰羽出言惊醒,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异,不由得低下了头。 西虞昊大手一挥:“公主,羽公子远道而来,孤正有以雪龙马相赠之意。棠棠,你也去选一匹。” 樱柔闻言眼中升出热烈之意,脑中顿时构勒出与凰羽骑着两匹雪龙马的情景。 凰羽松了口气,笑道:“多谢殿下。” 他和樱柔起身一礼,双双朝着湖边飞去。 知道东极地客人要驯雪龙马,两边营帐都欢呼起来。 西虞昊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吩咐多多和笨笨布置侍卫随同前往。他对唐淼笑道:“在西地驯雪龙马是不可多得的盛事。你去挑一匹喜欢的。” 唐淼苦笑:“算了吧,我不会。” 西虞昊拍了拍手,他的雪龙马小飞得得跑到了马车前,喷着响鼻歪着头看他。 “你灵力不及公主与羽公子,让小飞助你一臂之力。小飞,你帮她选匹雪龙,也好与你作伴!” 白鬃曳地的小飞看了眼唐淼,额间星斑突然吐出一道灵力袭向她。唐淼猝不提防,被扑面而来的气浪击了个正着。力道并不大,却把她推倒在地。 小飞欢快的嘶叫了声,歪着头神情极为不屑。气得唐淼翻身爬起来指着它骂道:“谁稀罕你帮我!” 她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飞走。 西虞昊哈哈大笑,跃上小飞的背亲呢的拍了拍它道:“她很好玩是不是?走,咱们也凑热闹去!你得帮着她,她笨得很!” 小飞四蹄扬起,伸开羽翅,流星般飞向湖边。 朝马群围来的众仙根本没引起马群的重视。雪龙马傲慢自如,该干嘛还干嘛。 最先出手的是樱柔。 众目睽睽,她是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西地小看。樱柔没有飞过去,踏着草尖,款款向马群走近。 西虞昊站在唐淼身边扑哧笑出声来:“樱柔公主自持身份,驯个马也要保持公主威仪,雪龙马可不管这些。” 说话间,樱柔已站在选定的马身边。看马不动,温良恭顺的看着她。她忍不住笑了,这样的马还需要驯?她温柔的对马说道:“你听话,我会好好待你的。” 她伸出手想抚摸马身。原本安静不动的马在这瞬间突然动了。额间星斑光芒一闪,高大的马竟像鸟儿般轻灵,迅急飞开,避开了樱柔。 西地众仙爆发出阵阵大笑声。 那匹马此时那有半点温良恭顺的神情,长鬃炸起,展开的羽翅像竖起的一排长刀。星斑吐出的灵力在身前不停的旋转,刨动着长蹄,长嘶声中朝樱柔恶狠狠的撞来。 樱柔气极,顾不得平日里的柔弱形象,身影瞬间变幻。 碧绿的长草间只见一粉一白两道身影追来赶去。可笑的是别的雪龙马看热闹似的仰起了头。 一柱香后,樱柔和那匹雪龙马相峙在半空中。雪龙马全身上下被深深浅浅的晶莹灵力粘住,远远望去,像裹满了糖霜。一只翅膀伸着,另一只翅膀牢牢困在肋间,任它挣扎跳跃也甩不掉。一盏茶后,它终于放弃了挣扎,缓缓落在地上。 东极地众仙欢呼不己。樱柔解开困住它的灵力,雪龙马终于得到自由,长嘶一声,拍打着羽翅飞起。樱柔看了看远处的人群,对它说道:“过来!” 认了主的雪龙马听话的走到她身边,樱柔望定它,秀眉挑起,傲慢说道:“本宫是东极地公主,跪下送本宫回营。” 雪龙马通人性,被驯服后认主忠心。此时听了樱柔的话,它扬起脖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 马群顿时响应。声音在草原上久久回荡。 被樱柔驯过的马四蹄跪下,低垂着头。待樱柔坐上后才站起,垂头丧气的载着她走过来。 西虞昊脸色一变,西地众仙都没了笑容。 唐淼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心想雪龙马的确通人性,离了自由离了大家庭,怪不得叫得这么凄惨。她本来就对驯马不感兴趣,正想告诉西虞昊她不要去了,却吃惊地看到西虞昊脸黑得可怕。唐淼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生怕他又发飙。 樱柔优雅高贵的骑着雪龙马缓缓进入队伍,漂亮的旋身下马引得东极地众仙又一阵欢呼。那匹雪龙马一直低着头,默默的跟在侍卫身后。西地众仙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再让凰羽折辱雪龙马,西地就要向东极地挑战了!西虞昊抢在凰羽出手前拉着唐淼跃上他的小飞走出了人群,朗声说道:“孤之仙姬今日也要驯服一匹雪龙!” 西地众仙脸色一霁,众侍卫更是齐声大呼仙姬必胜!满脸期待地望向唐淼。 他搂着唐淼骑着小飞奔到马群二十丈处,铁青着脸指着马群低声说道,“驯站出来的那匹!把樱柔比下去!不准丢孤的脸!” 雪龙马群已不再像刚才那般平静,聚于一地,摆出共同御敌的姿态。其中一匹傲慢的站立在马群前面。额间星斑生辉,比身后的马更为耀眼,神俊异常。 小飞跑过时,这群雪龙马随着它的身影来回看。只有站在马群前的这匹马,屹立不动。但炸开的马鬃毛却低垂了下来。 在马群前往返跑了两个来回后,西虞昊将唐淼拎下了马,低声说道:“它们没那么敌视你了。雪龙马通人性,能听懂你的话。别再折辱它们!”他说完骑着小飞返身就走了。 唐淼呆呆的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西虞昊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樱柔让驯服的马下跪惹怒西虞昊了。低下高傲的脑袋跪下给人骑,怪不得这些马嘶叫得这么凄惨。她又有些发怵,这群雪龙马已经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她被群马围攻怎么办?像樱柔一样用灵力揍得马趴下?西虞昊不是不准她折辱马么?她要是这样干,回去西虞昊会掐死她。唐淼愁眉苦脸的瞪着站出来的那匹头马,西虞昊说它通人性,能听懂她说话,她哄哄它就行了? 身后突然传来喧哗声,唐淼回头一看,营地众仙指着她大呼小叫。西虞昊甚至狠狠的挥了挥胳膊。还没等她听明白他们在喊什么,背上重重的挨了一击。痛得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紧接着腰身紧了紧,她被提了起来。唐淼忍着痛扭转头,硕大的马头出现在她眼前。 雪龙马不知何时飞到了她身边,踢了她一蹄子,然后咬住了她的裙子。它得意的一甩头,唐淼就飞了出去。 换成别的仙,人在半空时便聚灵力驾云飞起了。唐淼不同,她结结实实地被摔在了地上,疼得眼泪直冒。 东极地众仙聚处传来哄笑声。 樱柔抿嘴笑道:“还北地天后的嫡传弟子呢,西地脸丢大了。” 但像你这样驯马,西地的仙更怒。凰羽对她折服马下跪的行径实在无话可说。 那边雪龙马踢皮球似的又是一蹄踢来。 唐淼抱着头就地一滚,惊得心脏咚咚直跳。 那马也不追来,站定了扬着蹄傲慢的看着她。不等唐淼站起,飞起就是一蹄。任唐淼左躲右闪,就是躲不开它的马蹄。但它并不结实踩下,东一蹄西一蹄的拨着唐淼在地上滚来滚去。似乎找到了乐趣,嘶叫着鬃毛乱抖,看起来竟是在大笑。 看过无数次驯马的西地众仙从来没见过被马这般戏弄的场景,一时间呆若木鸡。 小蛇多多和玉犬笨笨听着阵阵哄笑声,不忍再看下去。笨笨壮着胆小声的对西虞昊说道:“仙姬......不适合驯马,不如让她回来吧!” 西虞昊暴跳如雷:“不准去!没见过比她更笨的仙!让她别折辱马,又没说不让她用灵力!”他说完瞪着在马蹄下滚来滚去的唐淼,看到东极地众仙笑得前仰后合,气得伸手对多多道:“拿弓来!” 多多骇了一跳,说话时差点咬住舌头:“殿下!她,她是北地天后的......” 西虞昊怒道:“不让孤的仙姬驯服它,它就是在羞辱孤!不杀了它,难道继续让东极地的仙看笑话?!” 殿下要射死那匹雪龙?多多张大了嘴:“雪龙马,殿下那是雪龙马!” “还不快去!” 多多打了个冷战,脑子里浮现出众仙指责太子殿下的情景。她不忍的看了眼那匹玩得正高兴的雪龙马,慢吞吞的去寻弓。 凰羽朝西虞昊瞥去一眼,头痛的发现他一动不动的抄手看着。碧草间唐淼又滚又爬狼狈不堪,看得他难受不己。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利索的脱去了外袍,露出里面的淡紫色紧身箭袖衫。 樱柔奇道:“羽哥哥,你做什么?” 凰羽从侍卫手里接过一卷长索,淡淡说道:“主人尴尬,做客人的反而在旁哄笑。羽不能让西地因此恨上咱们。公主你说呢?” 不等樱柔回答,凰羽已疾飞而去。 樱柔这才从驯服雪龙马的喜悦中冷静下来。西地众仙脸色让她眉心紧皱,她低声对侍女道:“好歹是太子殿下的仙姬,收敛点!” 东极地众仙噤了声,西地众仙也满脸严肃。无数双眼睛紧紧盯在凰羽身上。 离马三丈远,凰羽抛出了手中长索,从马蹄下卷住唐淼拖了出来。 雪龙马一蹄踢空,蓦得发现又有人接近。它不满的喷着响鼻,重新锁定了敌人。 扶起唐淼,凰羽轻轻一拍便松开手,摇头苦笑道:“白痴,你不会用灵力啊?” 唐淼擦了把脸,委屈之极。她哭丧着脸道:“我不懂驯马。西虞昊又不让我用灵力打它!我还没来得及和它聊天,它就踢我了。谁叫你想出驯马的主意?害死我了!我要是驯不了它,落了西虞昊的面子,他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呢!” 看来自己估计没错,樱柔令马四蹄下跪惹恼了西地众仙。但是不用灵力,她能驯服雪龙马?“西虞昊也是白痴!”凰羽忍不住恼怒。 唐淼回头一看,西虞昊手里正拿着张长弓。她吓得魂飞魄散:“凰羽,驯不了这匹马,西虞昊为了保住颜面要射死我!” 这孩子吓破魂了。凰羽心思一转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西虞昊为了唐淼要射杀雪龙马?!他不怕被仙庭众仙攻讦?绿眸闪过寒意,他一圈圈挽好长索,盯着那匹马鬃再次炸开的雪龙马喃喃说道:“我不会给他机会。” 手中长索闪电般抛出,雪龙马不屑的摆头,一蹄将长索踩在脚下,得意洋洋的扬头长嘶。 凰羽手中长索另一端也跟着甩出,雪龙马再次闪避的同时,他拎起唐淼飞上了马背,圈着她双手挽紧了鬃毛。 雪龙马被他一招声东击西激怒了,双蹄直立,羽翅展开,笔直的冲上蓝天。 两人同骑上一匹雪龙马,雪龙马还能被两人同驯,认两个人为主?众仙顿时看傻了眼。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66——69章 林中有人 凰羽此举看似化解了危机,但西虞昊就是不舒服。自己追上去吧,落后了一步,也有小气之嫌。不追吧,怎么也不是滋味。他将长弓一扔,郁闷的拍了拍小飞的背道:“是匹俊俏的母马呢,小飞!” 小飞低低的嘶叫了声,仰起脑袋看了会儿。它偏过头拱了拱西虞昊,缓缓走出阵营,回头看着西虞昊。 西虞昊摇了摇头。 小飞得得又走了回来,扯住他的衣襟往外扯。 “好了,小飞,等他们回来吧。”西虞昊低声说道。 小飞昂首长嘶,歪着头看了看西虞昊,飞起盘旋了一周,又落下扯着他往外走。 小蛇和玉犬相视一笑,脆生生说道:“小飞看上那匹雪龙了,殿下向来宠爱它,何不成全?” 西地众仙都看出了端倪,纷纷顺着二侍的话说。小飞更是着急,伸开羽翅拨着西虞昊往外走。 西虞昊被劝得无奈,绷着脸飞身上马骂道:“臭小子,孤成全你!” 小飞急不可待的展翅飞走。离了地,西虞昊绷着的脸像冰河解冻,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拍着小飞笑道:“回头请你喝酒!臭小子!” 小飞得意的嘶鸣。西虞昊嘿嘿笑了。 唐淼整个人都窝进了凰羽怀里,他的臂膀有力的圈着她,让她感觉安全。一旦没了性舒之忧,唐淼便放松了。她闭着眼睛想,从前不敢坐过山车,来仙界总算过了把瘾。 “我们走远一点可好?” 他的呼吸带着草木清香,唐淼用力的点头。想着能将西虞昊将樱柔扔得远远的,她就开心。 凰羽微微一笑,一指点在雪龙脖子上,纠着马鬃逼着雪龙飞离。 脖子传来的刺痛让雪龙又惊又怒,在空中又挣又踢,扭着脖子不肯就范。凰羽手指顺着马脖子划下,雪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挣扎得更加厉害。 唐淼被颠得胸闷欲吐,忍不住叫道:“快停下来,我要吐了!” 凰羽抱起她飞身离了马背聚了朵云立在空中,唐淼还没站稳便吐了。她脸色白得发青,软软靠在凰羽身上,闭着眼苦笑:“我很没用。总是适应不了飞来飞去。” “你躺会。”凰羽唤出凤紫花冠,扶唐淼躺下。 身边白影闪过,那匹雪龙围着凤紫花冠转悠,轻轻的嘶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凰羽大怒,冲雪龙厉声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砍了你的双翅烤给她吃!” 雪龙喷了个响鼻,高昂着头,桀骜不驯的瞪着他。 唐淼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疲倦的说道:“让它走吧,我对它没兴趣。” 凰羽哼了声,扭头不理雪龙,驱使着凤紫花冠缓缓飞离。 没过一会儿,头顶又一片白影闪过。那匹雪龙不知好歹的又飞了过来,扬蹄便踢。它没料到凤紫花冠是炼就的法宝,紫芒大盛,吓得它迅速收回蹄子展翅飞走。 它在空中停了停,不死心的又跟了上来。额间星斑向凤紫花冠射出一道灵力,还没挨着,便被花瓣透出的紫芒绞得粉碎。雪龙不服气的又来,凰羽火了,手掌拍下,匹练般的紫芒向雪龙马扫去。惊得雪龙四下闪避,躲开后又飞过来挑衅。 凤紫花冠降落在地面,那匹雪龙也跟着落在了地面。 凰羽扶起唐淼道:“好些了?” 唐淼点点头。她睁开眼睛看到雪龙站在三丈开外,便笑着对凰羽道:“它还跟着哪。” “你站着,看我怎么收拾它。反正这里没有西地的仙,随我怎么折辱它都行。”凰羽说着便要动手。 恢复了精神的唐淼想着刚才被马折腾捉弄,兴趣也来了。她嘿嘿笑道:“你把它绑住了,我有办法!” 转眼间雪龙的四蹄和羽翅便被藤蔓紧紧绑住,唐淼握着把雪亮的霜刀,扯起一络马鬃在雪龙眼前晃了晃,手起刀落割下。 雪龙怔怔了,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叫,张嘴想咬唐淼。唐淼笑嘻嘻的跳开,又捉住一络再割。雪龙额间星斑灵力射出,唐淼轻飘飘一掌拍散:“当我是病猫?先前我不想用灵力而己。” 雪龙气得摇头晃脑长嘶不止。唐淼充耳不闻,狠狠又割下一络,在它眼前晃晃,噗地吹散。 凰羽又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它是匹母马呢,你想让它变成秃子?” 唐淼再割了一络,递给凰羽道:“握住。我编辫子玩。”她编好一根甩着逗雪龙,“好看吧?” 雪龙扭开头,宝石般的眼睛渐渐黯然。它低垂着头躺在地上,再也不叫了。唐淼再逗它,它干脆闭上了眼睛。 唐淼心一软,将它脊背上的鬃毛编成几根大辫子,摘了花插上。她叹了口气割断藤蔓:“好了好了,现在你是仙界最漂亮的雪龙了。你走吧!” 凰羽走到她身后拥住她,笑道:“这么心软?我还想砍了它的羽翅烤给你吃呢。” 唐淼白了他一眼,朝雪龙挥挥手:“快走吧!再不走,我身后这人要烤你的翅膀吃了。” 雪龙站起身,得得走了几步,展翅飞起。长长的大辫子扬起,它好奇的看着辫子上的花,甩了甩脑袋。辫子拨浪鼓似的左右甩动。雪龙张嘴咬住一根辫子,将上面的花嚼来吃了,又开始玩。 身边又有马嘶声响起,小飞兴奋的载着西虞昊朝它奔来。雪龙犹豫了下,突然转身,迅速往下飞。 “别让它跑了!”西虞昊看到那匹插满花朵的雪龙喊道。马背上没有人,唐淼和凰羽跑哪儿去了? 眨眼工夫,小飞带着他落到了地面。 那匹雪龙躲在凰羽和唐淼身后,从两人间探出了插满鲜花的脑袋。 场面有点......诡异。 小飞冲雪龙嘶嘶叫了两声。雪龙毫不犹豫的迈开小步,得得走到了凰羽身边。它亲呢的用头蹭了蹭凰羽,冲小飞喷了个不屑的响鼻。 小飞顿时炸了鬃毛,扬开四蹄直奔雪龙。雪龙一动不动,气定神闲的站着。 动静之间高下立分,西虞昊的脸顿时臭了:“回来!” 小飞委委屈屈的停住脚步,再看雪龙时,马头高昂,带足了西虞昊的傲慢。 唐淼噗嗤笑出了声,被西虞昊瞪了一眼,只好偏过头尽量忍着。 “羽公子和仙姬同时骑上雪龙,它该归谁?”西虞昊问道。 雪龙得得又往凰羽身边走了两步。凰羽忍着笑叉手一礼:“雪龙已有选择。” 西虞昊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雪龙选择了凰羽。但仅仅是雪龙的选择吗?唐淼脸上未褪的嫣红和眼里藏不住的笑意让他瞧着碍眼之极。他冷着脸走到唐淼身边,握住她的手道:“这么说来,孤的仙姬太没用了。没想到孤着急赶来竟听到一个沮丧的消息。西地众仙还等着替仙姬庆贺,看来他们也要和孤一样失望了。你这么笨,孤该如何罚你?” 他灼灼的目光刺得唐淼浑身不自在。她没好气的说道:“我早说过不会驯马的......” “ 呵呵!孤早就知道你赢不了羽公子。”西虞昊笑着打断了她,突然在她脸颊上亲了口,低声说道:“就罚这个!” 唐淼摸着脸颊愕然看着西虞昊,脸腾得红了。 西虞昊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腾身飞起,空中传来他的笑声:“羽公子,咱们营地见!” 小飞原地走了几步,冲雪龙炸开鬃毛,凶狠的嘶叫了声,扬蹄展翅追去。 凰羽幽幽地望着天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唐淼恐高恐飞,西虞昊带着她飞得又高又快,她会不会像巴缠着自己一样......他抚摸着雪龙的背轻声说道:“我对她说,如果西虞昊像对末扬一样对她,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我还说,我不能履行承诺保护她了。现在我想食言了。” 但是他能不管不顾的带她走吗?能走多远,能躲多久?绿眸里的光渐渐变得黯淡。他骑上雪龙,萧索的拍了拍它道:“草木无情,总能忍下去的。” 雪龙听懂了他的话,伸开羽翅带着他飞走。 安静的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黑色的斗蓬遮住了他的头脸。低垂的手露在外面,白皙如玉。他仰望天空喉间溢出轻笑:“有趣。” 彼此算计 装在精致藤盒里的玉莲闪动着一圈圈淡淡的光华。珑冰玉的声音轻柔的传了出来:“公主有何烦心事?玉莲愿为公主解忧。” 斥退了左右,宽大的马车里只有樱柔一人。含烟柔目射出逼人的光芒,秀眉紧蹙,心事重重。 “一整晚他都对着那匹马饮酒。以他的性情,一匹雪龙还没让他到如此喜爱痴迷的地步!那匹马,那匹该死的马!”樱柔狠声骂了两句,眼前又浮现出鬃毛编成了辫子插满了鲜花的雪龙。这明明就是仙姬所为。他二人究竟在驯马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樱柔说完今日之事,珑冰玉心头雪亮。凰羽认出唐淼来了。 她的运气真好。明明是个坠崖身死的人,却遇到仙门大开,撞开了自己上了渡仙桥。明明是肉体凡胎,却得了自己全部灵力成就仙体。明明在东荒之地元神撑不了多久,却遇到东极地重羽宫的羽公子。 识海大战的痛楚她永生难忘!她当时那样求他,他却毫不怜惜打散了她最后一魄。恨意再次从珑冰玉心里涌出来。她不会告诉樱柔实情,她要让凰羽尝到无力无助的绝望!她低声叹息:“羽公子一定要得到帝尊之位吗?” 樱柔哼了声道:“那是自然。鬼面公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羽哥哥做了帝尊才能护住重羽宫上下。若让鬼面公子得了帝尊之位,重羽宫多年和黑沼灵地为敌,将再无宁日。” 珑冰玉轻笑道:“只要羽公子非娶公主不可,他关心谁都不重要。” “非娶自己不可......”樱柔一震,瞬间冷静下来,柔美的脸渐渐浮起笑容。 没有外援,凰羽接帝尊之位,就必须得到雪樱族的支持。他就算再不愿意,也要娶自己。只要嫁给了他,她有的是时间与机会得到他的心。 凰羽曾经待她的温柔体贴又浮上心间。樱柔眉间笼起一层迷茫。他偶尔露出的温情令她贪恋不己。如果他永远都那样对她该有多好! 珑冰玉看着樱柔沉思的面容,忍不住得意。他亲手毁了她的希望,她绝不会让凰羽得到唐淼!帝尊之位,她真期待能有机会见见东极地的鬼面公子。 “公主对羽公子情深,此事却是想岔了。玉莲在天河跟随西地云舟不止一回。西地太子殿下重颜面。只要棠棠女仙还是他的仙姬,别人就休想染指。”从此一个在东极地,一个在西地。西虞昊不会忍受唐淼背叛,成了他的仙姬又如何,他心里只爱她珑冰玉一人。 一语惊醒了樱柔。棠棠是西虞昊的仙姬,凰羽此时最盼望和西虞昊搞好关系,就算两人驯马时发生了什么,他能怎么样呢?最终他会明白,真正对他有利的,还是求娶自己,得到雪樱族的支持。 珑冰玉话峰一转:“但是公主却不得不防着那个小凡仙。羽公子曾将凤紫花冠送给她做护身法宝呢。” 樱柔冷笑:“西虞昊看起来极宠爱唐淼,连七彩珊瑚宫都送了她。却没有纳她为仙姬。我应该加把火让西虞昊也纳了她!” “不行!”珑冰玉脱口而出。 樱柔脸色一变:“本宫做事用得着你多嘴?” 只要她一想到姬莹嫁给西虞昊,珑冰玉就受不了。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她什么都不做就能和他定亲。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她跑去认识西虞昊就成了大罪。凭什么十世历劫后,她只余残魄,她胡闹着幻身到西地,还能如愿以偿嫁给他?将来她恢复了身份,她就能顺理成章从仙姬变成西虞昊的太子妃。凭什么! 珑冰玉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轻颤着说道:“玉莲盼着能在公主照拂下养成花魂,能为公主解忧是玉莲之福。玉莲也是为公主着想。仙界互赠仙姬也不是没有的事。羽公子将来成了帝尊,向太子殿下讨要仙姬......” 樱柔失声说道:“因是西地太子相赠的仙姬,本宫要收拾她也要顾及西虞昊。不仅不能对她下手,还要厚待于她。玉莲你说的对,绝对不能让西虞昊纳了她。” 珑冰玉长吐一口气:“不如,让她消失吧!” “好一朵解语花!你歇着吧!”樱柔捏碎一枚丹丸撒进玉钵中,微笑着关上了藤盒。 她移步走到门口,吩咐道:“将上次挡在本宫身前的侍卫唤来。” 不多时,一名面目无奇的侍卫垂手肃立。 樱柔缓步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替本宫带句话。雪樱族的公主只嫁未来帝尊。如果鬼面公子能替本宫办好这件事,本宫便不在意他的容貌,许他公平竞争的机会。” 侍卫听完默默叉手一礼,转身离开。 鬼面公子 云朵缓缓飘行,明月之辉在原野上时而清亮时而阴暗,形成深深浅浅斑驳的光影。风吹动长草,发出簌簌声响。 离两地使团营地不远的山丘阴影处,穿着东极地雪樱卫服饰的侍卫警惕的环顾着四周,神情有些焦急。 夜的安静让这名侍卫有些不安。他的灵识似乎感觉到什么,令他抽出了腰间的刀。 不远处,几点青白色的萤火一闪即灭。原野寂静无声。 山顶飞来一道暗影,像黑暗里的蝙蝠,无声无息的滑翔。飞得近了,才看清是个披着黑色斗蓬的男子。他身后又有几道黑影闪过,鬼魅般散开。 眨眼工夫,男子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侍卫身后。他默默的看着他,没有出声。 一丝阴寒的气息袭罩着他,后颈中的毛发被激得竖起,冷汗渐渐沁出。侍卫深吸口气,转身拜倒:“见过公子。” 来人正是东极黑沼灵力的鬼面。他没有取下斗蓬,站在阴影里注视着这名侍卫,良久才轻轻笑道:“还算镇定。说吧,有何急事?连重羽宫的盯梢都顾不得了?” 侍卫被他一赞面喜色,听到后面一句话脖子又觉得有些凉。他赶紧禀道:“公主有话带给公子,属下不敢耽搁。” 黑色斗蓬里伸出一只手止住了他的话。手停在侍卫面前,十指修长,莹白如玉,像黑夜里突然绽放的花,优雅美丽。 鬼面看着远方。长草间几条黑影鬼魅般闪过又消失。他这才开口说道:“说吧!” “公主想知道。七彩珊瑚宫里她将见到的北地凡仙唐淼是否是她本人。公主怀疑那个唐淼是假的。” 鬼面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侍卫。 侍卫心一横,将樱柔的话一字不漏的回禀,脸上露出愤愤之意。 “替公子我抱不平?还是怕我生气?要知道你是我的下属,隐瞒实情会受严惩。”鬼面淡然问道。 “属下......公主的话令属下愤怒,属下连传话也觉得羞辱!”说出心里的实话,侍卫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鬼面盯着他,见侍卫勇敢的与他对视,不觉笑了起来:“我本来就长得丑,所以得了鬼面公子的称号。世间女子哪个不爱俏面郎君?公主之言不必在意。回去告诉她,话已传到。公子我很荣幸能为公主效劳。你是我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被凰羽识破身份也无妨。” “是!”侍卫行礼告退。 一片云彩被风吹走,朗朗月光照在鬼面身上,在地上投下寂廖的身影。他喃喃重复着樱柔的话,喉间又溢出低低的笑声:“不在意我的容貌?许我公平竞争的机会?可惜了,公主。我现在感兴趣的人不是你,更不是七彩珊瑚宫里的唐淼。” 过了片刻,一道人影飞来。他穿着件黑色的紧身武士服,腰间缠着条黑色的长鞭,斜眉吊眼,正是在东荒之地用幽明蛇对付唐淼的蓝沼。他叉手行礼,恭敬的说道:“公子,重羽宫的西烛上仙跟来了。咱们没有动手,依公子嘱咐亮出了帝尊的碧华令,西烛上仙便离开了。公子,接下来怎么做?” “西虞昊和他的仙姬还没回营地?” 蓝沼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来:“怕是嫌营地人多不方便。西虞昊在营地北面枯木林里扎了软帐,只有他和仙姬二人。属下不敢靠近,嘱人远远盯着。” 北面树林里生着一片紫杉枯木林。高数十丈的紫杉已然枯萎,枝杈如剑,笔直伸向空中。月夜下别有一番苍凉之美。 林子外标枪般立着十来名西地银甲卫。旁边扎着顶雪白软帐,帐前升着一堆火。西虞昊的二侍玉犬和凡语正坐在火堆旁。 西地初冬,草依然青绿,花一样怒放。风里却带着刺骨寒意。 笨笨闲不住,冰蓝的眼眸瞟着林子里撇嘴说道:“枯木林又无温泉,连片树叶也没有,死地一般。殿下带仙姬在此露宿真真无趣。” 凡语正色道:“殿下深意又岂是咱们能猜度的?莫要胡说!” 笨笨嘀咕道:“要是换了胡糊来守夜,就有趣多了。”见凡语瞟她一眼,笨笨卟的笑出声来:“换了阿度来,你还敢这么说她么?” 凡语脸微红,低头不语。 守在这里面对寂静的原野枯坐一晚本来不是好差事,见凡语这般表情,笨笨却像找到乐趣,故意叹了口气道:“可惜呀,阿度奉令回七彩珊瑚宫了。还有十日行程使团才能赶回极夜海呢。那妮子在流光城被擒,不知受了多少罪。一回来又被殿下支走,可怜呢。” 凡语表情微怔,笨笨趁机说道:“阿度最喜欢吃野原上的葵草籽,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大片。要是回去能给她带上一包,她保管高兴。可惜,要守在这里。明日队伍开拔,就没时间摘了。” 她撑着下巴,眼角余光瞟着凡语。隔了片刻,果然见凡语起身道:“我去巡夜,山口守卫就交给你了。” 凡语起身离开,笨笨顿时笑得浑身打颤。她躺在火堆旁,双手枕在脑后得意的自语道:“阿度,借你的光。明儿我和多多一路上都有烤葵籽吃了。” 枯木林里也扎着一顶白色软帐。帐前升着一堆火。 唐淼趴坐在在高高的树枝上,俯身抱紧了还没胳膊粗的枝条,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她额间贴了张寸许大小的符箓,遮住了霜花封印,也限制住了她身上的灵力。 西虞昊站在枝头,脚往下使劲踩了踩,细细的树枝摇晃起来。唐淼脸色一白,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西虞昊居高临下讥讽的看着她道:“封了灵力的滋味如何?这棵紫杉有七八丈高,想想摔下去会怎样?” “总有一天,我不会恐高!”唐淼的心随着树枝的晃荡在胸腔里一荡一荡的落不到实处。此时她才发现灵力有多么重要。她觉得自己像剪去翅膀的鸟儿,痛苦不堪。这一刻,她有些恨自己驼鸟。来了仙界不知应变适应,总是不肯忘记凡界的一切。 这里可以飞,可以不吃烟火饭菜。为什么她还要一遍遍提醒自己是个凡人。 大半年来,她一直像隔岸观火般看着仙界的一切,把它当成梦境。总也不肯融进去,变得和别的仙一样。 一遭被西虞昊封了灵力,她才深深感觉到,仙界与凡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西虞昊见唐淼不语,冷笑一声道:“你是凡仙,来了仙界才知道可以驾云飞行。所以,飞高了你一直害怕。害怕到忘记了聚云。那日离开云舟时也是这样,所以凰羽才起了疑心对不对?” “从结界之门救走你的人是凰羽。树林里以木之灵力布下障眼法阵的也是他。他使了法术赶在孤之前回了营,差点就骗过孤了。在孤眼前玩这套把戏,当孤是傻子吗?!” “知道背叛孤的下场是什么?扔进黑幽深渊里让怨灵一口一口噬掉你的元神!你来自凡界,还没见过元神吧?拳头大小的小人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口口被噬咬。可以痛得你恨不得元神立时消亡,怨灵却舍不得,会慢慢享用七日。” 他慢条斯理说着。趴在纤细树枝上的唐淼瑟瑟发抖。她一定会向他求饶,再也不会对凰羽多看一眼。 唐淼想起了鞭笞末扬的黑色长鞭。她猛的扭头瞪着西虞昊,轻篾的笑了:“西虞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你还当我的面喊着珑冰玉的名字呢!” “不准提她!”西虞昊大怒。 唐淼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敢情殿下是在吃醋?吃醋的意思就是看见我和凰羽在一起,心里酸溜溜的。” 西虞昊微愕。他迷惑的想,他一路上忍着气没有掐死她,没有回营带她来了枯木林。以符箓封了她的灵力,扔她在高高的枝头以示惩戒是他吃醋了?不不,他心里只有珑冰玉,他收唐淼为仙姬不过是权益之计。只要姬莹能平安离开西地,他可以赏赐她仙姬的身份,收留她。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对唐淼说道,“孤对你只有利用,没有喜欢。你一天是孤的仙姬,孤就绝不允许你和别的男仙在一起。孤早就警告过你,别落了西地皇族的颜面。孤心情好,他日凰羽若为东极帝尊,孤可以把你送给他。但他敢明目张胆勾引你,孤绝不容忍!今日孤只是薄惩于你,再背叛孤与凰羽暗通款曲,孤就扔你进黑幽深渊!” 唐淼气极:“什么叫背叛?什么叫勾引?什么叫暗通款曲?你别说的这么难听!当初说好是假扮你的仙姬,我帮着你把姬莹弄回北地,我解了封印,你除了隐患,大家各取所需。你还真当我嫁给你了?你在银霜城带走姬莹时,凰羽就知道那个唐淼是假的了。他可没把消息传出去。凰羽为什么要害姬莹?他一心想和你交好,他想要西地承诺牵制北地出兵。仙界不打仗有什么不好?斥责我红杏出墙,你先确定你喜欢的人是珑冰玉好不好?你当初为了她敢陈兵天河向北地天尊叫板,怎么现在扔她在天河里不闻不问?别是珑冰玉会错了意,你对她没那么喜欢,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对北地出兵吧?” 她清清脆脆的声音像钉子似的扎进西虞昊心里。 他为什么没有回天河找珑冰玉?他为什么没有一直守在天河求她跟他一起回极夜海?真的只是为了先顾大局?顾及唐淼的北地天后的弟子身份?真的只是气愤珑冰玉施夺舍大法?心底深处有个小小声音反驳他:不是! 面对天河河底阴森的白骨台,看到面目全非的珑冰玉,他已经懵了。他愿成白骨陪她修炼,他恨不得捏碎金丹重修千年,都是逃避。 迅速将脑中冒出的念头抛开,西虞昊狠狠一脚踏下。树枝猛的晃动起来,唐淼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了枝条。她心里挨个问候着西虞昊的祖宗十八代,不敢再说话激怒西虞昊。 西虞昊飞身下了树,坐在篝火旁望着树梢上的那角白衣。看到树枝晃得轻了,他指尖弹出一团灵力,打得树枝再次摇个不停。他心里狠狠的说道,叫你不认错!叫你胡说! 耳旁突闻小飞惨烈的嘶叫一声,林间一团白影被拉扯上了天。小飞被一张网兜着,雪白的羽翅四下散落。 守在外面的笨笨带着银甲卫冲进了枯木林,空中凡语正带着几名银甲卫与几条黑影缠斗。 “守着仙姬!不准放她下来!”西虞昊怒喝着追了去,心里的怒火转瞬间发泄到敢盗马的神秘黑影身上。 笨笨傻傻的看着挂在枝头的唐淼,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和银甲卫一起围着树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鼻端嗅到了一丝异样,空中飘过冷洌的暗香,继而馥郁,缠绵。令人沉醉。她下意识的抬头,眼前的枯树怒放着万千鲜红的花朵,像鲜血般顺着枝头肆意流淌。 已经枯死的紫杉重新拥有了生命,绽开的大朵红花赋予了枯树惊艳的美,诡异得令笨笨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奇境又在霎那间消失。月色依然清冷的照在枯树上,林间静得只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仙姬......仙姬被掳走了!”笨笨嘴里攸地发出一声惊呼。与银甲卫一起腾身飞起。 原野苍茫,哪里还有半点痕迹。 笨笨额间沁出细密的汗。她六神无主的茫然四顾,眼里急出了泪花。 北方传来一声马嘶,西虞昊骑着小飞带领着凡语和银甲卫赶了来。 “殿下!仙姬被掳走了。”笨笨难过的低下了头。 “不关你的事。孤心绪不宁才中了计!孤已经知道是谁带走她了。回营!”西虞昊眼里的阴霾如乌云翻腾。他握紧了手里的一片翠叶,朝着营地飞奔。 恐怖的脸 一袭斗蓬从头到脚将唐淼裹住,她本能的挣扎呼喊换来耳边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声音像盆冰水浇在唐淼身上。仙界中人没有暴力只有更暴力。她打了个寒战,闷在黑暗里理智的选择了沉默顺从。 会是谁敢捋西虞昊的虎须,从他手里掳人?又会是谁对自己感兴趣?箍着她的手臂十分有力,声音不带感情,是个冷血的男人。如果想杀她,应该用不着这么费事。那么他是想绑了西虞昊的仙姬换灵丹仙药?或者和西虞昊有仇,让自己当诱饵哄西虞昊英雄救美? 斗蓬挡住了视线,迅急掠过的风声提醒她,正在疾速飞翔。她不由得暗暗祈祷,这人千万别松手,否则自己会摔成肉酱。 失了灵力,明摆着让她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唐淼想着额间那道与肌肤生在一起似的符箓,忍不住又问候了遍西虞昊的祖宗十八代。 正胡思乱想时,身体重重的被摔到了地上,痛得唐淼惨呼一声。她七手八脚掀开裹在身上的斗蓬,一颗惨白的人头浮在她眼前。 “啊——”唐淼发出声惊叫,哆嗦着往后退。这时,她这才发现来人不过是戴着张面具。 那人穿着件黑色右衽箭袖衣,身体与四周的黑暗几乎融于一体。白色的面具上只有眼睛开着两只小孔,阴暗的光线下,闪动着琥珀色的光。乍一看,还以为是颗人头。 “你,你是什么人?!”唐淼壮着胆问道。 那人伸手握住面具的边缘。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月光静静的从岩缝中漏下。那只手捏着面具边缘,淡淡的月光下显得清美无比。 唐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手,优雅如兰花绽开,一点点掀开了他的面具。 “鬼呀!”唐淼猛的捂住了眼睛,吓得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厥过去。 面具之下,红色黑色和青色的筋络从他额头一直往下几乎爬满了整张脸,他一笑时脸上的那些筋络跟着扭动,像一条条正在蠕动的虫。 “你说对了。我便是东极地的鬼面公子。”一阵愉悦的笑声响起,四周隐隐响起空洞的回响声。 唐淼按住胸口,心脏卟咚卟咚的急跳。东极地的鬼面公子?凰羽的竞争对手?他为什么要掳走她?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唐淼? 她算是胆大之人,知道面前不是鬼,她慢慢移开手指,鼓足勇气从手指缝里看了过去。 他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笑之下,他脸上的筋络又扭曲起来。唐淼心头一悸,又死死闭住了眼睛。 一点凉意按在了她额间。 他的手指抚摸着她额头上的符箓,顺着脸颊滑到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唐淼全身僵硬,随即胳膊上爆起一层鸡皮疙瘩,激得她打了个寒战。她想也没想一巴掌拍下大叫:“滚开!” 双手瞬间被擒住,冰凉的嘴唇狠狠的压下来。唐淼惊恐的睁开了眼睛,那张恐怖的脸叫她汗毛直竖,背心沁出一身冷汗。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听到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唐淼脑中嗡的炸开,一片空白。 她似清醒又似昏迷。她的血流加速,心脏跳咚咚作响。偏偏她似梦魇住一般,眼睁睁的看着他移开嘴唇,拉开了她的衣襟。他的目光盯在她胸口,眉头拧住,脸上的筋络又像虫子般蠕动起来。他怔了怔,手指按在那朵淡紫色的花印上轻轻摩挲,嘴里发出怅然的叹息:“他连凤紫花冠都曾给了你。” “啊啊啊啊——”数声尖叫从唐淼嘴里发出。胸口冰凉的触觉像烙铁一样刺激着她,让她从半梦半醒中醒来。她疯了似的尖叫,拼命踢打挣扎。心里的恐惧无限的扩大,眼泪不知觉的涌出来。 鬼面显然觉得唐淼的尖叫打扰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压制着她继续定定的看着那朵紫色花印。 唐淼浑身紧绷却动弹不得,她瘫软了身体悲愤的想,当被狗咬了,当被狗咬了......还是条巨丑无比的狗!这时,鬼面却放开了她,伸手将斗蓬扔在了她身上,退坐到阴影里看着她。 如蒙大释的唐淼拉好衣襟,用斗蓬将自己裹住,缩成了一团。 “给你两个选择。”鬼面清冷的说道,“我还你灵力,你跟我走。除非我点头放了你,你绝不离开。要么现在做我的女人,完了我会送你回凰羽身边。我数三声,一,二......” “跟你走。”唐淼吸了吸鼻子,干脆的回答。她的脑袋又没有被门板夹坏,她傻了才会选第二个。 “很好,抬头看着我。” 想起那张脸,唐淼忍不住又哆嗦了下。西虞昊的暴力已经让她受不了,结果还遇到一个更变态的。她鼓足勇气看过去,刻意没有聚焦视线,忽略性的将目光落在鬼面身后。 鬼面淡淡说道:“看清楚我的脸了?如果你逃,我会让你的脸变得和我一样。我的灵力比不上凰羽,和西虞昊在仲伯之间,但你总有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对你下手是很简单的事情。你心存侥幸的话也可以试试。到时候就算凰羽做了帝尊也不能还你容颜。你觉得长成我这样的脸,他还会柔情缱绻的视若无睹?” 唐淼又打了个寒战。她虽然不稀罕天仙美貌,但也不想变成鬼脸。有所求必有所忌,鬼面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轻松揭下唐淼额间的符箓,他的手指又点在那朵霜花上。唐淼不敢动弹,咬紧牙关拥紧了自己。额心有灵力呼吸般一吐一收,北地天尊的灵力下意识的对抗外力。 “封印?七彩珊瑚宫里的唐淼有可能是假的......西虞昊突然赴云舟接你,纳你为仙姬......凰羽曾经连凤紫花冠都封印在你胸口,看来你就是真唐淼。”鬼面穿透似的思维让唐淼一惊。他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唐淼,扣上了面具。“走!” 唐淼拉紧了身上的斗蓬,只觉得双腿酸软,背心被冷汗浸湿完了。她招谁惹谁了?转眼被这个恐怖的男人盯上。 鬼面朝外面走了几步,回头冷冷说道:“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不想走,想让我抱你?” 唐淼一跃而起,飞快的飘到他身边。 鬼面一语不发继续往前走。 “喂!如果有人救走我,可不是我自己逃的。你不能对我的脸动手脚!”唐淼鼓起勇气喊道。 鬼面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答道:“你最好希望没人来救你,我抵挡不住时会先下手灭了你的元神。” 唐淼一声正宗川骂差点脱口而出。她默默的跟着鬼面在洞穴里穿梭,忍不住想为自己多谋点福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因为凰羽吗?你不是想抢帝尊之位吗?你就不该胁迫我跟着你。应当送我回去帮着我抢走凰羽,让他不可能娶公主。而你娶了公主,得了雪樱族的支持,你就可以当帝尊了。” 鬼面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唐淼急急刹住。还没等她站稳,鬼面伸手揭开面具冲她一笑,狰狞恐怖到令人恶心的脸让唐淼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鬼面仰头大笑,戴上面具转身就走。 “变态!丑鬼!难怪樱柔公主缠着凰羽想要嫁给她!”唐淼大怒。 鬼面笑得更加开心,悠然说道:“如果我成了东极地的新帝尊。再丑,樱柔公主也会欢欢喜喜的嫁给我。还有,你出的主意一点也不吸引我。不得不说,你是个蠢女人!” 唐淼气得握紧了拳一咕噜爬起来,深深呼吸,双掌毫不迟疑的聚起灵力朝鬼面拍了过去。一大块冰在月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呼啸砸下,临近鬼面时迅速炸开。一时间洞穴中泛着冰寒的霜花漫天飞舞,空气中嗖嗖声不绝于耳。 黑色的身影穿行于霜花之中,看得唐淼眼花缭乱。她听到霜花镖割破他衣衫的声音,心里大喜,调用了全部灵力对付他。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70——73章 黯然神伤 一根藤蔓自白影之中刺出,带着连串被银霜镖扎中的卟卟声,凶狠的探出。被唐淼灵力击断之后,又一根藤蔓袭向她。不多时唐淼就手忙脚乱起来。 这些藤蔓并没有打在她身上,像一窝怪蛇停在半空中,对着她吐信。 过度使用灵力让唐淼累得直喘,她收了灵力摆着手道:“不打了,我灵力不如你,打不过。” 鬼面收回灵力也不恼,仿佛刚才唐淼没有偷袭过他似的,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跟上。” 唐淼怔愕,他不报复?换了西虞昊,不打回来绝不会罢手。她好奇的望着鬼面的背影。黑袍让他的身型显得更为修长挺拔。他没有束冠,一头黑发披散下来,在脑后用根带子松松系着。唐淼跟在他身后腹诽,如果鬼面只给她看背影的话,她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在洞穴里穿梭了很久,月光淡了,洞里蒙蒙透出晨光来。唐淼实在飞不动了,她冲鬼面喊道:“你究竟想去哪儿?跑了一晚上能歇会儿吗?” 鬼面攸地窜到她面前,攥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疾飞。又隔了一柱香,两人飞到一处宽敞的洞穴时,山岩缝隙中漏进了初升的阳光以及嘈杂的声响。 “他们追来了。看来西虞昊和凰羽没打起来。”鬼面停住了脚步,自嘲道。 唐淼使劲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道:“他俩为什么要打起来?” “因为我陷害凰羽,让西虞昊以为是他带走你的。真可惜。” “卑鄙!他有办法戳穿你的阴谋!” “你说对了,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找来了!”鬼面半点也不生气,盯着洞顶深思。 轰隆隆巨响声后,山洞一角塌下,露出大半边天来。 “你最好盼望咱们能逃脱,否则我会让你死在我前面。”鬼面拉起唐淼迅速退了回去。 他的身法太快,两旁的山壁飞快的往后退,看着唐淼头晕眼花胸闷欲吐。鬼面突然停了下来,将她推进了一个极小的洞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贴在洞口,沉声说道:“回头我来找你。” 他说完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唐淼愣了愣,大好机会呀。此时不跑更等何时?她跟着就往洞口钻,额头碰上一面墙,撞得她龇牙裂嘴。她疑惑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洞口,伸手去摸。手触到面透明的墙,唐淼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运足灵力一掌拍下。反弹的力量瞬间将她抛到了山壁上,猝不提防之下她差点被撞晕过去。 唐淼暗暗咒骂了几声,这才看到洞口贴着张小小的符箓。她站起身伸手去撕,那块符箓像生在石头上一样。她气恼的罢了手,摸着四周的山岩想,洞口出不去,她的灵力能打碎这些岩石吗?无论如何总要试试,她打起精神凝成霜花刀朝山壁砍去。 这时洞外有人影闪过,唐淼大喜,扑到洞口放声就喊。声音震得她耳膜轰轰作响,外面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 她沮丧的转身又朝山壁猛砍,削出一个大洞来,也没看到有打穿的迹象。唐淼慌了,如果鬼面不回来,她岂不是会被困死在这里? 透过洞口,她又看到奇异的景象。数根手指般粗细的藤蔓在地上游走,好几根正奔着这个洞口来。 然后她看到了凰羽。 凰羽穿着件淡绿宽袍,峨冠玉带,款步行来。他身边还站着个侏儒老者,一蹦一跳的,拿着根翠玉制成的长鞭不时抽打着地上的藤蔓。 唐淼急得抱起块石头砸向洞口。石头反弹落下。她以灵力凝成一根长棍,冲着山壁乱敲,巴望着弄出点声响引起凰羽的注意。 “应该没错。他一定走过这里。”西烛上仙说道。 凰羽警惕的环顾着四周,突然看到几根藤蔓像攀着面墙似的在一个洞口竖直爬上。他迅速的飞向洞口喝道:“在里面!” “我在这里!”唐淼管不了外面是否能听到,冲着洞口放声大喊。心蓦然落到了实处,脸上溢出了笑容。 淡淡的绿光从凰羽掌心冒出,他冲着洞口用力拍下。 那堵透明的墙震了震。又是一掌击来,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山洞又一阵摇晃。 “轰——”的一声,贴在洞口的符箓被震落,凰羽便看到了缩在里面的唐淼。她裹着件黑色的斗蓬,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灰尘,额间霜花印记闪闪发亮。她眼里有泪,笑容灿烂无比。 他定定的站在洞口,嘴角慢慢往上翘起:“我来了!” 唐淼的腿有点发软。阳光的光柱落在洞口,洒了他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半透过朝阳,像蝴蝶挥舞着轻盈的翅膀。她想起了东荒之地石峰上的山洞。也是这样浅浅的光柱中,凤凰木抽出了孩儿脸般的树叶,映透着阳光,片片晶莹剔透,绿如翡翠。她痴痴的看着凰羽,心里涌出淡淡的甜蜜。 这一刻,她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她的穿越,奇异的仙境之旅,都只为了能让她遇到他。 唐淼伸手擦了把脸,慢慢走向他。 这一刻,鬼面的威胁,西虞昊的警告,樱柔公主的存在,仙界的势力之争都通通与她无关。她眼里心里只有站在洞口对她微笑的凰羽。 手放进他掌心的霎那,唐淼用力握住,神采飞扬:“我没事!” 凰羽伸手拭去她脸上的尘土,冲她又是一笑。 “啊,哈哈!仙姬无事就好!”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在唐淼脚下响起。 她骇了一跳,低头看到脚边站着那个侏儒老头。他伸长脖子看看她,又看看凰羽,然后瞪圆了眼睛:“公子,你不会,不会真的......” 凰羽皱了皱眉道:“西烛上仙——” 西烛上仙抢着接嘴道:“小老儿明白。” 明白什么?唐淼好奇的看着他。西烛上仙抬头大吼一声:“仙姬找到了!太子殿下!仙姬找到了!” 唐淼目瞪口呆。 “西烛上仙!”凰羽怒极大喝道。 西烛上仙飞快的说道:“公子难道能瞒住西虞昊找到仙姬一事?公子可不能再让太子殿下和公主疑心了!仙姬找到了!仙姬在这里!” “西烛老头!”凰羽大怒,放开唐淼的手飞快的掠至西烛上仙身边,攥着他的胡子将他拎了起来,一只手迅速的捂住了他的嘴。 洞外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与仙姬找到了的欢呼声。 凰羽眼神微黯,放下了西烛上仙,转过头看向唐淼。他的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眉宇间渐渐生起一片萧索之意。 他的神色让唐淼心痛,她耸了耸肩挤出笑容干巴巴的说道:“回去挺好的。” 凰羽蓦得转过了背。 唐淼眼里便涌出一层水汽来。她低下头看着脚尖,一滴泪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地上的藤蔓突然动了,像嗅到危险似的刷的立起。 “啊!”唐淼腰间一紧,尖叫了声,被腰间涌来的力量拖进了山洞。 山石横飞,洞顶被击开一个洞口。唐淼被拖出山洞重重的撞进了鬼面怀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鬼面扛起被他打晕的唐淼迅速的飞走。 身后灵力涌动,鬼面转过身。漫天紫影带着凌厉的风声迎头向他罩下。“凤紫花冠!”鬼面哈哈大笑,将唐淼举起挡在了身前。 凰羽心念一动,凤紫花冠攸得飞转回到了他手中。他焦急的望向侧后方,云朵涌动处,西地银甲卫的甲胄闪动着耀眼的光芒。西虞昊赶来了。 “鬼面!你想让西地成为东极地的敌人吗?你我争夺帝尊之位,对彼此下手是理所当然。但让东极地竖了外敌,北地趁势而动,你可知是什么后果?!”凰羽压低了声音,强按着心里的怒意喝道。 “后果?”鬼面大笑,“黑沼灵地做事从来只求结果,不计后果。忘记告诉你了,与其帮着西虞昊救他的仙姬,还不如尽快赶到极夜海去。公主很想知道七彩珊瑚宫里的唐淼是真是假。我已传令下去,不论真假都杀了她。就像你说的,你我之间对彼此下手怎么都是理所当然。要怪,就怪你喜欢上唐淼了。就像......当年你爱上那株千丝藤一样!” 他说完带着唐淼肆无忌惮的飞走。 蒙蒙细雨如雾,千丝藤在浅水中幻为人形。纤细的腰,柔嫩的肌肤,眼神迷茫惶恐。 春日弱水河中细碎冰梭的叮咚声不绝于耳。在脑中越来越响,化为一道白光炸开。凰羽手里的凤紫花冠无意识地脱手飞出,朝鬼面狠狠击下。 紫色的光芒像流星划过长空,毫无防备的鬼面被击得喷出一口血来。他取下溅满鲜血的面具回头咧嘴一笑,灵力骤散,抱着唐淼笔直的栽下云端。 胸腔里的心还在激烈跳动,凰羽望着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呆呆的出神。凤紫花冠一击便回,轻盈的停在他面前。凰羽机械的望着凤紫花冠,唐淼的脸瞬间从眼前闪过。他浑身一震脸刷的白了,低头就朝下面飞去。 身后的西烛上仙跺了跺脚,匆匆给赶到的西虞昊行了礼便跟着追了过去。 “鬼面公子受了伤会逃向哪里......”西虞昊眉头紧锁,心里迅速回忆起鬼面在西地的五年历炼。他转头吩咐道,“多多,你和胡糊回极夜海,封锁七彩珊瑚宫。笨笨和凡语随我去黑幽深渊。鬼面受了伤,他一定会找个地方养好元神。鬼面在西地五年,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他的历炼之地。只有黑幽深渊。必须赶在他进渊之前拦住他。” 遭遇怨灵 阵阵阴寒直吹进了骨子里,冻得唐淼直哆嗦。鼻端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刺激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当!”一柄刀狠狠斫进了她脸旁的地面。雪亮的刀芒刺得她肌肤生寒。刺耳的嚎声响过,一团黑气攸得消失不见。 唐淼的目光机械的转动,刀锋下钉着只冒着黑气的手,张开的手指正搭在她脸上,还在微微颤动。她脖子后面的汗毛嗖嗖竖直,条件反射地偏开脸,迎面又是一张布满筋络的鬼脸,吓得心跳几乎止时停止。 “你干什么?!不知道会吓死人的?!”惊魂未定之余,唐淼生出想杀死鬼面的愤怒。 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撑着那把刀。白色的面具没了,大口喘气时嘴里淌出粘稠的血。眉心的筋络紧紧纠结在一起,一张脸越发显得恐怖狰狞。 鬼面突然向她伸出手来。唐淼下意识地往后缩,脑袋咚响一声碰到了石壁。痛得捂着后脑勺嘶嘶吸气。 “别看!”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鬼面有些艰难的说道。 几声桀桀怪叫声刺耳响起,像勺子刮在瓷盆上,唐淼听着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闭上眼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身上一沉,鬼面像座山似的扑倒在她身上。“真他妈不要脸!”唐淼想也没想,大骂出声双手用力击在鬼面胸上。 黑色的身影砰的飞出重重摔在地上。这么容易?唐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惊疑不定的看向鬼面。 他半趴在地上,背上挂着几双青白色的手。地上还有三团冒着黑气的东西在蠕动。唐淼骇得跳了起来。一掌拍下,将那三团东西扫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鬼面,这才发现那几只手插在他背上,断腕处冒着汩汩黑气。她不是在地狱吧?九重仙界连冬日都会花木长青怎么会出现这种恶心的东西?唐淼拾起鬼面手里的刀麻起胆子将那几只手挑飞。 迎面两团黑色的东西夹裹着阴风向她扑来,唐淼顺手操起那把刀大喊着挥了过去:“滚!” 那刀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一挥之间,唐淼的冰霜之寂从刀锋涌出,瞬间将那两团东西冻成了冰砣,啪嗒掉在地上。四周变得寂静异常。 她握着刀,盯着地上的两团冰砣咽了口干沫。 透明的冰梭之中封着两个三岁孩子似的东西。青白色的肌肤,手与身高不相衬,又细又长,活脱脱两只人形皮包骷髅。 唐淼打了个寒战,一刀挥下将冰梭斩成两半,顺势扫了出去。 她顾不得没有动静的鬼面,睁大双眼打量起这处地方。 像是身在峡谷底部,又似在一个洞穴里。两侧山峰像竖直的刀直插向天空。她望得脖子疼也只看到头顶犬牙交错的狰狞岩石。 四周笼罩着青蒙蒙的雾,十丈开外便看不清楚。隐约像是树林,团团黑影蹦来蹦飞提醒着她全是那种古怪可怕的东西。 她和鬼面处在一块岩石凹进的地方。岩石下面有潺潺水声。至少不用腹背受敌,唐淼暗想。 这时,雾气里又窜出几团黑影。唐淼紧张的握刀,想着刚才瞬间冻住的两个怪物,有了些许信心。 桀桀的怪叫声越来越近,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 青白色的小人儿跳跃着飞近,身上散发出寸许长的黑气。唐淼清楚的看到它们伸长的手指,她打了个寒战,挥刀斩下。 匹练的刀光闪过,轻轻松松将怪物冰封斩碎。唐淼自信心十足,提气喝道:“不怕死的再来!” 似乎真听懂了她的话,唐淼等了片刻,也没有看到再有怪物靠近。她这才转过身瞪着人事不醒的鬼面。 她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鬼面没有动静。她是不是该现在杀了他?唐淼提着刀比划了两下,最终还是下不了手。“我要走了!你听天由命吧!” 她把刀放在鬼面身边,抬头看了看。一旦她恐高眩晕摔下来,她就死定了。但是她总有一天会适应仙界,总有一天会克服恐高。唐淼下定决心要飞离这里。 想清楚了,她深呼吸慢慢的聚云飘起。身影一丈丈升高,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只要保持灵力不散就绝不会摔下去。升到十丈高,脚下已是青蒙蒙一片看不真切了。唐淼在空中立了会,咬牙继续往上飞。 她的心渐渐平定,离头顶那片犬牙交错的山岩越来越近。 空中只有阴寒的气流随着雾气飘荡,没有半点声音。寂静的像死地。突然,四周响起阵阵桀桀怪号声,此起彼伏,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唐淼停住了,心跳得很急,她想,那些山岩上一定也聚着怪物。她握住用灵力凝成的长剑,壮胆似的喝道:“想送死就来!” 就像应召似的,雾气中突然飞出数道黑影。唐淼挥舞长剑画了个圆,卟卟数声之声,黑影掉了下去。 唐淼自信心大增,催动云朵往上飞升。瞬息之间已升到了山岩附近。 像是惊起了一群钉在腐肉上的苍蝇。山岩上密密麻麻的黑影腾空跃起,乌云一般冲向唐淼。 她双手握剑猛击,雪白的灵气裹住怪物如雨般落下。 怪物根本无惧,前赴后继般朝她扑来。 连续挥剑之后唐淼的胳膊有些酸了,情急之下涌出灵力在周围结成了厚实的冰墙,将自己封在了里面。巨响声中,数不清的青白骷髅脸撞在了墙上。唐淼被这些脸包围着,背心沁出一身冷汗来。她喘着气心头发慌,灵力用尽之后会怎么样? 她努力的往上飞,趴压在冰墙的怪物不知何几,像山一样沉。不能往上飞,就只能退回去,她迅速往下沉,却惊惧的发现这些怪物似乎托住了下面那块冰墙。它们在消耗她的灵力。念头从她脑中闪电般划过。一旦她的灵力不能维持四面冰墙,她就只有被它们瓜分的份。 想到浑身钉满那些青白色的手,唐淼的脸刷的白了。 鬼面一定熟悉这个地方,他带她来这里一定有他的道理。他选的地方就算有怪物,也不像这里密集。唐淼的脑子飞快的转动,在灵力耗尽之前,她必须冲出这里。 散开灵力让冰墙解封,她便会迅速坠下。唐淼的又悬到了嗓子眼。那种一脚踏空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她的心。 耳边又响起西虞昊的嘲笑。他封了她的灵力将她挂在高高的枝头晃荡。以后是个仙就可以这样捉弄折磨她吗? 凰羽的叹息声再一次掠过她的心。是的,她连逃命都不会,她该怎么在仙界混? 上天让她拣回一条命,她就要珍惜!她才二十二岁,她还没有活够!唐淼大喝一声,冰墙化为万千银霜镖四下射出。包围在周围的怪物被炸得飞开的瞬间,唐淼直直坠落。她瞪大着眼睛,手里的霜花长剑挥舞成圆,护着全身。 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用尽全力挥动着手里的霜花剑。 急坠的力量带着她飞快的落下,直到那块突出的山岩出现在眼前,唐淼这才发现身边没有一只怪物,而自己马上就要撞上去。 她像一颗炮弹似的冲下去,心里紧跟着发慌。聚灵力成云变成了空话,她眼中只有那块突出的巨大山岩。她甚至想到了番茄摔在地上的惨样,脱口大喊:“妈——” 母亲的脸蓦然闪现,唐淼泪流满面。 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家了?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个梦?睁开眼睛,她不过是等日出等得睡着了。她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同时,一条黑影自岩石下面飞起,有些笨拙的揽住她的腰。突然间灵力消散,鬼面往上一推唐淼,重重的跌倒在岩石上。唐淼被抛起,霎那间就摔下,撞在鬼面胸口。 “噗——” ...... 唐淼抹了把脸上的血,浓浓的腥味刺激得胃巨烈的抽搐,她偏过头吐得搜肠刮肚。好容易等她缓过气来,又有几团黑雾桀桀怪叫着飞来。 “先人板板!”唐淼咬牙切齿狠狠骂了句,爬起来喘了口气,霜花剑在手里闪烁着晶莹白光。“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不弄死你们老子不姓唐!” 一股热血冲进了她脑中,手中长剑舞成陀螺般,将几只怪物斩得七零八落。唐淼拄着霜花剑大吼:“啊啊啊啊——都他妈不是人!欺负老子门都没有!” 声音久久回荡,一口恶气随着她的吼声发泄掉。粗口原来这么痛快!唐淼揉着胸口舒服了。 “老子是谁?” 她愣了愣,低头看到鬼面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 老子是谁?凰羽也这样问过她,唐淼昂起头,让眼里的湿润倒流。都是他,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打晕她将她掳到这个破地方来!她用剑指着鬼面,恶声恶气地说道:“老子是谁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记着老子再不怕死了!你再威胁我,再敢对我不三不四,我和你拼命!” 鬼面微抬着头,诧异的看着她。她披散着头发,满脸血污。身上裹着的斗蓬与衫裙又破又脏,他虚弱的笑了笑:“比老子还丑!” 唐淼大怒,一脚踹了出去。 鬼面闷哼了声咚的被她踢飞,身体撞在岩石上,不动了。 她有这么厉害了?唐淼难以置信。不管了,总之现在不是她被欺负。她走近鬼面用脚拨了拨他。鬼面没有反应。 唐淼哼了声,终于找到强者的感觉。 又见面具 怪物们安静了,没有再跳过来挑衅。唐淼有些茫然的站着,头顶密集的怪物让她不想再尝试一遍被蜂拥包围的滋味。鬼面仍然昏迷不醒。她就算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但在这个陌生阴森的地方,她又能闯到哪儿去?看起来鬼面挑选的这处地方算是相对安全的。她只能暂时留下,以静制动。 从岩石下找到那条潺潺流动的溪水,唐淼鞠了捧水将脸洗干净。水很清凉,她看了半天觉得应该没问题,猛灌了一气。 水中倒影微微荡漾,她发现自己还披着鬼面的斗蓬。唐淼顿时又想起衣衫被他撕开的情景。她捂着胸口,紫色的花印再一次给了她安慰。 凰羽会来的。 西虞昊哪怕为了颜面,也会来的。 这里会是什么地方呢?黑幽深渊四个字跳进了她脑中。唐淼倒吸口凉气。那些怪物难不成就是黑鞭里的怨灵?西虞昊吓唬她的话犹在耳边,阴风吹来,远处树林里又传来几声桀桀怪叫。 她大步走回凹处,居高临下看着鬼面,用脚踢了踢他:“你脑子有病啊?这里是不是黑幽深渊?也要拉我垫背?变态!” 鬼面无意识的被她踢得晃了晃头。唐淼见他一动,跳出三步开外。等了会儿没见动静,终于确定鬼面受伤不轻。 她的胆子再次大了。走近了蹲下看着他啧啧两声道:“长得丑没关系,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 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鬼面大半张脸。他的衣领露出一截平滑的肌肤,与他的手一样,莹白如玉,和筋络遍布的脸截然不同。 唐淼好奇的想,有着一身好皮肤,为什么他的脸这么恐怖?她小心的伸出手触到筋络消失的地方。指间轻轻勾起了一层软皮,露出一线完好的皮肤。 “面具?”唐淼被自己的发现惊住了。 他究竟长什么模样?为什么他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他长得恐怖?唐淼好奇心大盛。拎住软皮的边缘就要揭开。 鬼面突然睁开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从地上一跃而起将唐淼扑倒在地。他的脸混和着青筋红络与黑线,还有灰尘血污,因痛苦而扭曲,异常可怕。眼里闪动着绿色的光,像两簇鬼火在跳跃。 “不要妄动灵力!就算我元神受损,你也打不过我!”鬼面冷冷望着她。 他的眼神让唐淼愤怒。你说不用就不用吗?听到鬼面说自己元神受损,唐淼再无顾忌,灵力自腕间喷涌而出。 没料到唐淼还敢反抗,鬼面被她的灵力推开,又一次摔在石壁上。他爬起来咳了两声,抬手抹去嘴边淌出的血,撑着石壁笑了:“凰羽改口味了?” 唐淼横剑在手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种垃圾坏坯给他提鞋都不配!我说过再对我不三不四我就和你拼命!刚才没杀你是我心不够硬,接招吧!” “停!我认输!”吸气间带来的刺痛又生出阵阵眩晕感。他可以和唐淼动手,但耗尽灵力的后果......他只能幻出本尊润养元神,那时候身不由己,还不由得她作贱?鬼面喘着气道,“这里是黑幽深渊,我元神受损怕是抵挡不住怨灵来袭。你对这里也不熟悉,不如合作?刚才不是我想对你怎样,怕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一时情急而己。” 唐淼踌躇了下。高空岩石上密密麻麻飞来的怨灵让她记忆犹深。 “这是我在西地历炼的地方,呆了五年。我知道该怎么出去。”鬼面见她神情赶紧又说道。 唐淼用剑指着他斥道:“离我三尺远!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鬼面顺着石壁滑坐在地上,懒洋洋的回答:“好!” “怎么出去?!” “我养好元神就能出去。” 唐淼怀疑的看着他,等他养好元神,打不过他,岂不是自己吃亏? “放心吧,我要对你怎样,早就下手了!”鬼面说完又咳嗽了两声闭上眼睛养神。 唐淼退得老远抱膝坐着,外面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晚,青蒙蒙的一片。偶尔几声桀桀怪叫声显得谷底更为幽深。 “除了我,难道就没有人知道你还戴着一张面具?” “还有我师尊。所以,你最好守口如瓶。否则我会杀尽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仙。” 唐淼嗤之以鼻:“如果你的帝尊知道,北地天尊知道。这样的强者你也杀得了?” 心阵阵绞痛,他怎么杀得了这些强者?鬼面心里苦涩无比,隔了良久才恍惚的喃喃自语道:“真到那时,还不如自毁元神。” 四周寂静,他像叹息一样的低语被唐淼听得清清楚楚,她鼓掌:“太好了!” 鬼面疲倦的睁开眼睛:“什么太好了?” 唐淼笑咪咪的说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听我的话。否则,我就把这个消息传遍仙界,用不着我动手,你就自毁元神消失得连渣渣都不剩!哈哈!” “臭丫头!我现在就杀了你!”鬼面气得两眼发直,勉强提起灵力挥刀砍向唐淼。 “ 我就知道,不要脸的丑鬼!”唐淼冷笑着挥剑挡开,卯足了劲要打败鬼面。 这时,桀桀的怪叫声由远而近,数十团黑雾兴奋的跃来。 鬼面暗暗咒骂,瞬间转向扑向飞来的怨灵。 唐淼反应没他快,剑没了阻挡,笔直的刺进鬼面的后背。 鬼面出手微滞。几个怨灵从刀芒的空隙中冲进来,桀桀叫着,细长的手指插向两人。 唐淼正砍翻一个,背上一沉。她想起怨灵皮包骷髅的模样,鸡皮疙瘩颗颗爆出,尖叫了声,伸手就去扯。 刀光过处,那个怨灵被斩成两截。分神间鬼面背上跳上一只怨灵,长长的手指顺着他的伤口刺进。鬼面疼得直抽,反手一刀削下。 这边唐淼情况更糟。她的灵力足够应付,但她被惊破了魂,剑势缓慢下来,七八只怨灵一跃而上。一只怨灵趁机抱住了她的腿,青白色的手指插了进去。唐淼疼的眼泪哗哗,挥剑乱砍一气。 “走!”鬼面劈断那只怨灵,摘下她的斗蓬朝怨灵扔去,揽住她的腰提起灵力迅速的飞离。 身后怨灵桀桀叫着,炸了窝似的扑上来。 鬼面顾不得灵力耗尽,带着唐淼上下飞旋。 “你傻了吧!用灵力飞呀!我快不行了!”鬼面使劲扭了把唐淼的胳膊,骂醒了她。 两人搭着手在青蒙蒙的雾气里穿梭,身后的怨灵欢快的叫着,像缀在两人身后的沉重尾巴。 “往前!” “右转!” “看到那水潭了?跳!” 冰凉的潭水瞬间吞没了两人,汩汩鲜血在水中漫开。水面上怨灵争先恐后的跳进水中,却又浮了起来。不多时,潭面黑压压彻底挡住了光线。 鬼面对这里极为熟悉,攥着唐淼的胳膊往前游。 伸手不见五指的水里,唐淼顺从的跟着鬼面游。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在水里一点也不觉得气闷。这是珑冰玉留在她体内的驭水之灵的神奇吗?是了,天河吸走了灵力,所以她才差点淹死。北地天尊隐藏了她的驭水之灵,却没有封印它。唐淼此时感激得不行。 鬼面自如的游着,他有些诧异唐淼能够呼吸,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原委:“看来在你额间留下霜花封印的仙对你还算不错,没有封死你原来的灵力。虽然不能用,但足够你在水里呼吸了。” 还能说话?唐淼睁大眼睛,水里没有光源,一双黄金琥珀眼却熠熠生辉,她惊奇的说道:“你的眼睛会变色?一会是琥珀色,一会儿是绿色,还会变成什么色?” 鬼面没有回答,攥着她的胳膊往上浮出了水面:“你看!” 唐淼定睛一看,青蒙蒙的雾气中出现了一片森林,绿叶青翠,藤蔓松萝随风飘荡。看不到半只怨灵。 愣神间一股灵力刺进她的脖颈,她头一歪昏迷不醒。 扛起她飞上岸,鬼面的双目颜色已转为透明的红,闪动着玛瑙般的动人光泽。他掏出一张符箓贴在唐淼额间,招来数根青藤将她绑在树上,松了口气:“好在这张符还没扔掉!呆着吧!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走进树林,淡淡的绿光从他身上散开渐渐幻化出本相。疲倦的感觉淹没了他,鬼面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水中花开 唐淼醒转的时候看到了月亮。 东荒之地的月亮大得令她咋舌。整座石峰浸在月光中,岩石泛着幽幽的蓝,充满了荒芜的神秘感。 北地银霜城的月亮亮得惊人。像高悬于顶的白炽灯,仙宫颇有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流光城的月亮在团团星云的包围下瑰丽无比,奇幻如梦。 这里的月被挡在蒙胧的青色雾气之外,巴掌大的一团青白色。清冷凄凉得让人无端就想落泪。 仙界中人没灵力就不会走路了。而她活了二十二年,不是超人也照常生活。唐淼瞪着缠在身上的藤蔓,望向天空学着怨灵的声音,怪号。然后凄惨无比的放声大喊:“救命啊!怨灵来了啊!鬼面——” 叫声立时停止。 树林里闪出鬼面的身影。他望着好好的唐淼,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已是气极。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唐淼翻了个白眼:“万一有怨灵跑出来怎么办?我怕死得很,试试效果。既然你来得这么快,我就不担心了。回见啊!” 有片云彩飘过挡住了本就黯淡的月光,四周的景物更加模糊不清。鬼面的脸隐在阴暗中倒少了几分可怕。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元神受损灵力不继,你再折腾,咱们谁也走不出黑幽深渊。” “哦哦,你赶紧着养你的元神吧。等凰羽和西虞昊来了,我绝对不干落井下石的事!我只会放把火烧了这片树林!” 鬼面看了眼天空又转头看向唐淼。她身上白色衫裙上绣着的银霜花衬着身后深沉的树格外醒目。他禁不住笑了:“多谢你穿的白裙了!” 他大步上前几下除了缚住她的藤蔓,利落的开始脱掉衣裳,边脱边对唐淼说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无耻!”唐淼怒气上涌,扬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没想到鬼面根本没避开,清清脆脆被唐淼抽了个正着。唐淼不禁愣住。 鬼面没事人似的将衣里的外袍递给她道:“你想念的凰羽和西虞昊已经到了。我没工夫和你磨蹭。我要用你的衣裙引开他们。” 他们真的来了?唐淼心里一喜,抬头就往天上看。 “快点!离这里还远,听不到你的呼救声。但我要杀你还是很容易!”鬼面不耐烦的说道。 听说凰羽和西虞昊就在上空,唐淼胆气壮了:“你杀了我吧,我不干!” 鬼面里面穿着件黑色的短衫,裤脚扎进短靴里,散着发,抄着手,一副街头地痞无赖样逼近唐淼,讥笑道:“听说凰羽来了便有持无恐了?他是重羽宫的翩翩公子,绝不会做剥仙子衣裳的事。这种无耻的事黑沼灵地最喜欢。” 唐淼恨得直咬牙,抢过他的外袍,道:“走远点。” “不可能!” 三个字说得理直气壮,噎得唐淼差点气晕过去。她长这么大也没干过当着男人脱衣服的事,紧紧攥着鬼面的外裳怒瞪着他。 鬼面仰头看向空中,极自然的转过了身,不屑地说道:“凡仙就是麻烦!东极地林木花草修成人形时,哪个不是身无寸缕自在欢喜?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凡仙向始尊馋言,整出一个仙织司来。害得成千上万巧手灵仙不修灵力不炼丹丸,不思进取。哼!只顾着埋头替仙家缝衣,元神活上千万年又有什么意思?” 唐淼飞快的脱下衫裙,穿上鬼面的外袍,不服气的呸了口道:“元神活千年万年,灵力修得更高,炼再多丹丸就有意思了?成天打架比谁最威风?好歹别人还能做套衣裳,你能为别的仙做什么?你能炒盘回锅肉吃吗?” 天空那片遮月的云彩突然光芒大盛。鬼面攸地转过身. 唐淼气极,如果她换得慢一点,岂不是被他看光了? 鬼面无视她的怒目,急声道:“衫裙给我!” 唐淼递过裙子,指着贴在额头的符箓道:“揭了它!” “还你灵力让你来威胁我?这种傻话不要提了!”鬼面抓起一根藤蔓将衫裙往上一套扬手扔出,那根藤蔓仿佛活了似的裹着唐淼的裙子在树林里东扭七扭的穿梭。他拉着她的胳膊朝另一个方向急飞。 唐淼被他强拉着飞,暗暗诅咒着鬼面,恨不得凰羽和西虞昊从天而降,灭了他的元神。她恋恋不舍的回头。天空那片云彩落下无数璀璨的光点。树林上空仿佛有个透明的玻璃罩,这些光点一碰便弹了起来,绽开烟花般绚丽的火花。 “我用了禁忌之法造就这片树林,布下了结界,怨灵难以进入。不过,很快这层结界就要被天火灼穿了。”鬼面轻叹了口气。他的元神根本没有恢复,强提灵力让伤势更重,他已接近油尽灯枯。“怨灵可以复生。就算西虞昊出动十万天兵,也难以灭掉黑幽深渊的怨灵。所以这群怪物才能在九重仙地上一直存在。我们走出树林会更危险。听说你在仙门打开时意外摔到引仙桥上的,想回凡界吗?” 不等唐淼回答,鬼面又道:“传说聚集先天四宝可打开轮回之门。要想让四地拆了殿宇奉上四宝比你摔上引仙桥还难。但我知道有条路通往凡界。如果你能帮我避开劫难,我就告诉你。” 唐淼笑自己幼稚。要拆了殿宇才能取出先天宝物。暮离还真会哄骗自己。水晶玲珑阁是暮离母亲居所,他绝不会拆掉它。暮离用这个诱自己上勾,没想到鬼面又用了一次。唐淼淡了心,矢口否认:“谁说我想回凡界的?仙界可以长生青春永驻,我回去活上百年算长寿吧,长满老年斑牙都掉没了!还是仙界好啊!” 鬼面冷笑道:“西虞昊为了顾全他的颜面还是会让你继续做他的仙姬,你真愿意?凰羽身边还跟着樱柔公主,要视你为路人。你不难受?” 唐淼不得不再次惊叹鬼面极具穿透性的思维,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心被狠狠的拧了把,唐淼咬着牙嘴硬:“总比被你掳走强!我没惹你吧?你硬要绑着我做什么?” “凰羽气极败坏了,我就欢天喜地。” “你和他有仇?” “你想知道?帮我!我能送你回凡界!” 继续扮演西虞昊的仙姬,她很烦。 凰羽一天不登帝尊之位,一天没有能力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她就得继续忍耐着他敷衍樱柔公主。 但是鬼面值得她相信吗?唐淼觉得荒谬。明明是他掳走自己,却要帮着他躲开前来救自己的人。明明是他欺负自己。反倒成了他在帮她。但是鬼面最后一句话对唐淼来说是魔咒,如果他真的能送她回凡界,这些烦恼都能被她鸵鸟的视而不见。 她干脆的回答:“好。” 鬼面撑着最后的力气拖着她飞进树林深处。林间一大片浅浅水泊反射着天空中耀眼的火光,他精神一震:“还好我早留下了保命的法阵!你只要呆着不动不说话就行了。” “还我灵力!”唐淼再一次提出要求。 “现在不行!”鬼面将她推坐在水泊中央一处长草丛生的浅滩上,犹豫了下轻佻的说道:“本公子施法时很美,你再仰慕也请闭紧嘴巴默默欣赏!为了保我的命,我随时能要你的命!” 唐淼哈哈干笑两声,摆出副星星眼望着天空陶醉的说道:“凰羽幻出本相时,我所有的仰慕都用尽了。丑鬼!” “他会一无所有!” “他长得比你美,灵力比你强。公主爱慕,帝尊欣赏。什么叫嫉妒?那是针对别人的价值而产生的一种心怀憎恶的欣羡之情。鬼面同学,你嫉妒凰羽!嫉妒者受的痛苦比任何人遭受的痛苦都大。他自己的不幸和别人的幸福都叫他痛苦万分。这些都是凡界的名家之言。” “是啊,我嫉妒他。都是一族公子,都有份继承帝尊之位,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更适合。因为比我生得貌美吗?老子一张丑脸就要和他抢!你最好收起对他的欣羡之情,因为他们离开后,我会送你回凡界。天上人间,你们永无聚首之日。心碎喽!哈哈!”鬼面大笑着一闪既失。 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凰羽了吗?是他重要,还是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重要?唐淼觉得自己没有选择。仙界再好,她再适应,这里毕竟不是属于她的世界。能重新回去,回到爸妈身边,她情愿把那个美丽的男子当成是梦里的一场邂逅。 然而心里却是这样不舍。有种情绪在心里叫嚣着,让她想聚灵力冲出去,回到凰羽身边。 东荒之地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凰羽在月夜下回头的霎那,他幻出本相时的惊艳,他身上的草木清香,他的拥抱和亲吻,他的关心和依恋......原来,她和他已经有过这么多的回忆。 她真是不舍得。 不知不觉身边已起了变化。 天空中轰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打破了一个洞,数点天火笔直的落下,沾着的树木顿时燃起熊熊巨火。结界被灼穿之后,洞口又落下倾盆大雨,瞬息间将火浇灭。 他们要从那里飞下来了!唐淼惊喜交加的站起身来,又颓然坐下。心里无比矛盾。一个声音让她破了鬼面的法阵见到凰羽,一个声音又劝她想想父母,回凡界。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唐淼低声说道,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鬼面没有回答。唐淼下意识的回过了头。 身后的水面上涌出了无数的火红花朵!像口喷泉似的往外喷着花朵。像生命最后的火焰,热烈绽放。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红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顷刻间铺满了方圆数百丈的地方。 风吹过,暗香浮动。 唐淼目瞪口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铺满水面的花朵在她眼前化为了氤氲雾气,一朵不剩。 薄薄的雾从水泊上升起,弥漫到方圆数百丈的地方。 “鬼面?你在哪儿?” “呆着别动别出声!他们走到你眼前也看不见你。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鬼面的声音虚无飘渺。 树林上空被天火烧灼出一个洞口的地方飘下来无数的银甲卫。他们手中持着团光亮,将四周照得透亮。远远的,唐淼看到了凰羽。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74——77章 冲破封印 青蒙蒙的月色在树林上空与林间空地上投下薄薄的光影。结界缺口处方圆百丈被耀得如同白昼。数条身影从缺口冉冉飘落。 结界缺口处飞下数条身影。当先的是披了甲胄的西虞昊,他身边站着身姿曼妙的侍卫小蛇。紧随其后的是穿着身白色宽袍的凰羽,他身边还有个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是樱柔公主。 西虞昊眉头紧锁,不耐烦的说道:“百丈开外不可视物,放火烧林!” “不可!”凰羽的手搭在一棵树上,迅速的回头道,“鬼面以禁忌之法在黑幽深渊造了这片树林。树木中含有怨灵之毒,放火烧林,你的银甲卫怕是抵不住。” 西虞昊冲跟来的小蛇吼道:“速去调兵来。一百银甲卫搜不了林子,孤调一千银甲卫来!” “殿下可否让羽试试?”凰羽轻轻一掌拍在树上,数点绿色萤光从树身袅袅飞出。飘浮飞于百丈外停住,又有一丈方圆的景致被绿光照得清楚。 凰羽身影飘起,长袖挥动,出手如风。 樱柔眼里生出倾慕,脆生生说道:“我也来助羽哥哥一臂之力!”她飞于凰羽身边,手中长长的披帛像片云彩飞向树林。 莹莹绿光中凰羽和樱柔身姿曼妙,一刚一柔配合默契。幽幽的绿色莹光从树木中飘出,像绿色的星辰漫天闪烁。 万千流萤绕着两人飞舞。淡淡的莹光映亮了凰羽绝美的面容。樱柔掬了捧莹光,轻吐一口气,那棒莹光聚成一朵小小的花,缓缓飞到凰羽面前。 凰羽笑了笑,伸指弹开,旋身飞回。 唐淼想起那一年和同学去看明星演唱会。买了最便宜的票,坐在体育馆的角落。舞台很远,远的令她沮丧。凰羽就是聚灯光下的明星,而她隐藏在角落,远远的仰慕。 他听不到她的掌声与尖叫声,与他共舞的不是她。 唐淼心里鼓满勇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出一步。 鬼面轻轻的叹息:“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她不由一怔。 “别出卖我就好。将来我会兑现承诺带你去凡界。” “别以为我是良心发现。我不过是想看看,西虞昊要假戏真做,凰羽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顾他的大业抢了你走呢,还是继续隐忍。哈哈!” 鬼面的声音细如丝线。唐淼蠢蠢欲动的心这根线扯着,心脏传来轻轻抽痛。她无法去想象,万一被鬼面说中,会是什么结果。她收回了脚,默默的看着明亮灯光下并肩而立的樱柔和凰羽:“我不会让他为难。分离,并不等于不爱。我喜欢他,哪怕现在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一颗矛盾重得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唐淼微笑:“你不是说不能出声吗?怎么又可以了?” “好戏还没开场呢。”良久才传来鬼面懒洋洋的回答。 好戏?会是什么?唐淼疑惑的想,鬼面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结界缺口处。 凰羽指着树林说道:“四下一目了然,不见鬼面和仙姬的踪影。他定也能想到咱们会来他昔日修炼的地方,必不会再躲在这里。” 樱柔跟着飞回来,纤手一指水泊:“本宫觉得鬼面纵然不在,但仙姬没准会被他困在水泊中。羽哥哥不觉得那片水泊给人的感觉甚是奇怪?” 雾气弥漫的水泊,让凰羽又想起唐淼的盈盈泪眼。她不想留在西虞昊身边,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带走她。凰羽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轻描淡写的说道:“鬼面被我用凤紫花冠重伤,他为了保命胁持仙姬,怎么可能将她独自扔下?公主多虑了。” 西虞昊沉吟片刻道:“孤去瞧瞧。” 他带着多多和十余名银甲卫飞进了水泊。 西虞昊披着甲胄。细碎的鳞片精巧的连缀在一起,闪动着暗金色的冰冷光芒,衬得西虞昊异常英武。他的眼神充满的警觉,像只豹子,随时能扑倒猎物。 打定了主意的唐淼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留神发出声响。 袅袅的雾被风吹着四下飘荡,西虞昊带着银甲卫围着水泊飞了两圈,其中一次离唐淼不过两丈。盘恒片刻后,西虞昊终于带着侍卫飞了回去。 又过得片刻,树林里所有的仙再次从缺口飞走。 漫天的绿色莹光还在空中飘浮,唐淼望着凰羽的身影消失,叹了口气道:“他们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鬼面没有回答。水泊上的雾气变得更浓了。 唐淼没好气地大声喊道:“出来吧!他们走了!” 鬼面仍然没有出声,这让唐淼有些不安。她摸着额头那块与皮肤像是长在一起的符箓,灵光一闪,喝道:“你把我困在这里,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时,缺口处飞下一道身影,没有停留,笔直的飞向水泊。 唐淼失声惊呼:“凰羽!” 鬼面的声音冰凉无情:“傻女人,所有人都会猜我逃进了黑幽深渊,我为何还要来?我不过是以你为饵引凰羽独自前来罢了。呵呵,西虞昊进水泊的时候你喊两声救命,我就没办法设计凰羽了。是你,害死他的!” 唐淼张嘴欲喊。 鬼面大笑:“喊啊,把他引进来!” 唐淼闭上嘴,望着发光的水泊,提起裙子往前跑。水里突然长出一朵磨盘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上生满密密的尖刺,花心张开,尖锐的牙,血红的口。唐淼骇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尖叫了声。 鬼面笑道:“这声音不错。他已经来了!乖乖站在旁边看戏吧,看看他能为你牺牲到什么程度!” 那朵白花花心喷出股黑色的雾气,唐淼吸得一口,浑身立时变得僵硬。 凤紫花冠发出紫色的光芒,稳稳托着凰羽立于水面一丈之上。漫天飞舞的莹莹绿光缓缓向他飘来,在他手心聚为一枚绿色的光球。唐淼的声音在雾气中出现,辨不清方向。 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躲在水泊中。鬼面,你算得很准。我不想让她再回西虞昊身边,就一定会独自回来救她。这就是你逃进黑幽深渊的目的吧?从来没有仙能从黑沼灵地的迷雾花阵中全身而退。借着迷雾花阵杀了我,帝尊一位再无人与你争夺。可惜你的元神受损,你能支撑阵型多久?我等你灵力不继时再出手,你只有死路一条。” 笼罩在唐淼四周的雾气骤然消散,那朵花居高临下的端详着唐淼,花枝乱颤,仿佛她是它的美食。 鬼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诡异的飘来:“我灵力不继时,我会先杀了她。我给你公平的机会。让我打伤你的元神,再和我公平一战。她的灵力被封,躲不开棘刺玉脸花的。” 唐淼闭上了眼睛。额心符箓的光隐隐笼罩在她的识海上空。压制着她的灵力。如果她有灵力,如果她有力量,凰羽就绝不会受人威胁!唐淼全神灌注激发着凝固的灵力。渐渐的她陷入冥想之中,忘记了正在对峙的两人。 打伤自己的元神?再与鬼面一战?凰羽冷笑一声,手掌拍出。托着的绿色光球划为流光,击向唐淼身边那朵棘刺玉脸花。 玉脸花不知深浅,被绿色光球充盈的灵力吸引,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铁钎子□水里,嘶嘶声中,玉脸花花茎痛得扭曲,转眼烧灼为灰。 转瞬之间,水里又长出一枝棘刺玉脸花来。花枝轻摇,似在得意的笑。 “我自伤元神,不仅救不了她,还会死在迷雾花阵里。鬼面,我不会上当。” 鬼面愤怒的喝道:“你嘴里冠冕堂皇。你不敢打伤自己的元神。你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当年你为了练成凤紫花冠,不就没管过那株千丝藤的死活?!” 凰羽愤怒地手紧紧攥成了拳。他冷冷说道:“我练凤紫花冠最要紧的时候,你黑沼灵地为了阻止我,给千丝下毒。今天你又用她来要胁我,黑沼灵地就只有这一招吗?” “哈哈!我早告诉过你,黑沼灵地做事不计后果,只问结果。事实上,你还是选择了继续练成你的凤紫花冠,任她毒发元神枯亡。你和我黑沼灵地又有何不同?” “练不成凤紫花冠,重羽宫上下再也敌不过黑沼灵地。千丝元神枯亡,但重羽宫上下还有成千上万个千丝要我保护。黑幽灵姬害死了千丝,我一直都记得。” “说到底,你不够爱那株千丝藤罢了。呵呵,你既然连千丝都可以舍,你自然也会舍弃她。你这么笃定我不会伤害她?我现在就让你瞧瞧。你随时可以喊停,自伤元伤进迷雾花阵来和我做生死之决!” 一道红芒从水里射出,狠狠击在唐淼胸口,攸地没入了她的身体。 全神调动着识海灵力的唐淼浑身一震,胸口传来股灼烧的火热。她没有意识的仰起了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被符箓压制的灵力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激发,如海啸般直冲浮于识海上方的符箓金光。 “鬼面!”凰羽厉声喝道。 鬼面张狂的大笑:“看清楚了?口口声声把重羽宫挂在嘴边的羽公子,肯自伤元神进迷雾花阵了么?要不要我继续?” 被激怒的凰羽灵力贲涌而出,树林里的树木哗哗作响,枝叶绿叶离枝射出,箭矢一般疾射进水泊。 嗤嗤声中,水泊被锋利的叶片划破了平静,溅起道道白色水线。 那株棘刺玉脸花瞬间罩住了唐淼的头。鬼面恨恨的说道:“你再打啊!” 凰羽倒吸口凉气:“鬼面,你够狠!” 鬼面得意的笑:“你要她平安,就替我把西虞昊从黑幽深渊引走。等我元神恢复,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了她。” “你算定我会看出水泊有异,算定我会独自回返。你根本不是要我自伤元神与你一战!你是元神伤得太重,已无灵力抵挡!你没有灵力再设迷雾花阵。如果是迷雾花阵,这些树叶根本不可能射进水中。水泊里不过是座普通的迷阵隐身阵罢了。我自伤元神,你就可以借着迷雾逃走。我不上当你就用她威胁我替你引开西虞昊,等你养好元神可以从容离开黑幽深渊。诡计多端心狠手辣!鬼面公子,羽佩服!如你所愿!我只要她平安!原来你的本相竟然是朵棘刺玉脸花!能修到今日的灵力实在让羽大开眼界。”他说完转身就走,凤紫花冠托着他化为一道紫光,直冲云霄。 “凰羽,老子也佩服你,绕了十八道弯也能被你看穿!”棘刺玉脸花瞬间消失,浑身浴血的鬼面搂着唐淼双腿一软咚的跪倒在了地上。 唐淼的额间符箓四周隐隐有圈光芒透出。鬼面喃喃说道:“没想到我的一击竟给了你机缘。北帝天尊给你下的封印竟然这样被冲破。既然是天意,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傻女人,记住,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总是靠别人救,看着都替你着急。你比我可怜,以后做个强大的女仙吧。” 他手指点向额心,一缕红光从指尖射向水面。水面雾气消散,如血流淌的红色花朵残碎地浮出水面。灵力驱使下,红色花朵争先恐后的聚集成九簇,如燃烧的火焰以九宫之位围绕在两人身边。 九朵指甲大小红色花朵晶莹剔透,像极品的红色玛瑙浮在半空。 鬼面头也不回的伸手招来,一朵又一朵拍进唐淼胸口:“你别怨我,凰羽留下的花印没了。我消了他的花印,但也助你解了封印。你要有良心,就替我多气气他。他生得美,能把东极地的女人迷死不偿命。他灵力深厚,我打不过他。早开灵识,却生来就不如他......瞧瞧,我的本相居然是朵丑恶无比的棘刺玉脸花,怎赶得上凰羽神木!哈哈......” 鬼面放声大笑,布满筋胳的脸扭曲变型,如来自地狱的魔鬼。他放下唐淼,仰头望向青蒙蒙的月光喘着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滚进了花簇中。万千红色的花朵吸附在他身上,密密成茧,包裹着他沉进了水中。 胸口的灼热化为一道道醇厚的力量。识海中青色的水之灵力与白色的冰霜之寂合二为一,直冲额心。那张符箓被巨大的灵力喷离,唐淼张嘴吐出一团浊气,四肢百胲如浸在暖暖的春水中,身体轻盈如烟。 恢复容颜 从高处看,这条狭长的黑色地缝足有百里长。西地九重天仙境是美人,这条黑色地缝就是美人脸上一道令人惋惜的疤痕。 仙界如果不以四地划分,单以门派家族区别,重羽宫也称得上仙界的世家大派。凰羽清楚记得文字记载中黑幽深渊的由来。仙界四分前仙界之主走入魔道,夺舍噬灵以延寿元。仙界群雄纷起,灭神君后仙界裂土分界。相传黑幽深渊便是神君最后元神消散之地。他的怨气与曾吞噬掉的仙家元神变成了杀不尽的怨灵。西地曾数次兴兵攻入黑幽深渊,仍然不能将其消灭。 “鬼面,你果真选了个好地方。”凰羽语气萧索。 所有人都知道鬼面躲在黑幽深渊里润养元神。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就是鬼面五年历炼造出的树林。但谁又知道那五年里鬼面在黑幽深渊里没有别的藏身之所。 独自回返再入黑幽深渊已是冒了被怨灵噬魂的危险。脚下青蒙蒙的雾气里传出几声怨灵的桀桀号叫声。一种无力感从心里生起。想飞离这里,下面又似有根线绑住他的心。凰羽静静的立在空中,伤感的扔掉了攥在手里的一把断藤,默默的看着它们簌簌飘落。 “公子可有心事?” 熟悉的声音让凰羽心里涌出委屈,他猛然回头,看到一张慈爱的脸,绿眸闪过依恋。 紫棕看着衣袂飘飘的凰羽,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微笑道:“公子突然离宫,可找到了答案?” 凰羽没有回答,紧抿的嘴泄出倔强之意。 紫棕不经意的瞟了眼下方,和声说道:“公子是重羽宫的希望,七长老都是看着公子长大的,谁都心疼公子,谁也不会逼迫公子。” 凰羽脸上并无喜色,偏开头轻声说道:“我知道。紫棕长老,难为你从极夜海赶来。西烛长老在营中幻身成我,我即刻回去不会引起怀疑。鬼面公子......就请长老多盯着了。” 他掉头飞向营地驻扎的方向,紫棕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应该天亮了。仍然青蒙蒙一片,显然比夜晚多了几分明亮。 唐淼躺在水泊中的浅滩上。如水漾动的光晕包裹着她。细密的冰雪珠子从额心汩汩涌出,流过她的脸颊,容颜一点点褪散,露出婴儿般柔嫩红润的肌肤。像一枝新莲娉婷出水,污浊不堪的长裙洗涤如新。 额头霜花印记彻底消失的瞬间,唐淼打了个呵欠,从睡梦里醒来。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身体轻得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她看了看四周,安静的树林,安静的水泊。没有凰羽,没有鬼面。他们去哪儿?唐淼疑惑的想着。一低头,她又好奇的发现身上的裙子一尘不染。她望向结界的入口,眨了眨眼,决定飞去看看。 身体离地而起,脚下自然聚成一朵厚实洁白的云朵,踩着有了质感。往常像有股气流在托着她,现在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蹲下身摸了摸,捞着一把空气。唐淼撇嘴暗笑自己傻,再厚实,云朵依然是空气。可是脚踩上去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她飞得三丈高,蹲下身下定决心一屁股坐下。云朵温柔的托着她,唐淼嘿嘿笑了,眉梢一扬,坐着继续往上飞。 转眼间就出了结界,树梢在身下两丈开外,密密的绿叶挡住了视线,厚道的让她感觉并没有多高。 她望着头顶青蒙蒙看不到尽头的天穹,上次飞上去被怨灵围攻的场面让她有些犹豫。但是不走,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吧? “桀桀——”怨灵的怪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唐淼吓了一跳,赶紧顺着结界缺口落下。 一团黑影纷涌而来,唐淼暗呼糟糕。怨灵从结界缺口冲下来,她可挡不住。 黑雾中冒出的细长手指说不清有多少,转眼间离她不过几丈远。唐淼抬手就是一掌,灵力结成冰墙封住了缺口。 急雨般的扑扑声响后,青白色的怨灵脑袋撞上了冰墙。 柔和的水润光华从冰墙和结界缺口的边缘散开。数道七彩之光从树林上空流星般划过。趴在冰墙上的怨灵瞬间化为一片雾气消散了。 唐淼疑惑的看着头顶闪过的七彩之光。整座树林的结界在光芒的映衬下形成座透明的穹顶。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难道她把结界缺口修补好了?像女娲补天,弄了块冰墙就补好了?她有些不相信似的又冲着缺口飞了上去,手摸着一层软软的东西。她站起身再往上飞,结界轻轻触压着她的脑袋。 怨灵进不来了。唐淼松了口气,转眼又傻了。西虞昊和凰羽带着银甲卫用天火烧了半天才灼出一个洞来,她怎么出去?把怨灵封在外面,也把自己关在了里面,唐淼哭笑不得。 她无奈的坐在云朵上在树林里无聊的转悠。 飞过水泊上空时,清澈见底的水底有团红色的闪过眼帘。她往下看了一眼,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泛着微光的水泊上闪过。唐淼愣了愣,飞近水泊低头去看。清亮的水里清楚的映出了她的脸。 “我的封印没了!”唐淼惊讶的摸着额头。她干脆的落在水泊中的浅滩上,蹲下身体仔细的看。 那两撇可以不用眉笔的眉毛箭竹叶似的精神抖擞。眼睛清亮有神,笑起来像两弯月牙儿。像是她,又似乎和大半年前的自己不一样。说不出有哪点不同,原本平凡的最多只能称为清秀的脸多了层光,更为白皙。 唐淼兴奋的一掌拍在水里。水面发出轰然巨响,手掌落处水浪刀切豆腐般分开,露出水底一个红红的东西,又轰然合拢,激荡不己。 她张大了嘴巴,转过身又是一掌对准身后的水泊拍下。她像扔了块手帕似的,将巨浪一样的水抛远。看着半空中小山般透明的水砸下来,唐淼手掌翻转,又轻轻松松的将水放进了水泊里。 “我练成了绝世武功?”唐淼瞪圆了眼睛,迫不及待的飞向树林,一阵乱拍。 数声沉闷声响后,高大的树木应声倒地。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唐淼终于意识到,她好象,仿佛,绝对是拥有了更为强大的灵力。 她兴奋在林子里飘来飘去,游荡了半天这股兴奋劲儿才过去。现在,她是不是可以飞出黑幽深渊了呢? 再次飞过水泊时,她又看见见清彻的水底那团红色的东西。这是什么?唐淼干脆的以掌为刀分开水波,水浪再次合拢,像是个红色的蚕茧。 水要是一直分开就好了,唐淼有些不耐烦的双手往外一拍。水浪再次被拔开,瞬间立成两道冰墙。 唐淼又一次被自己的灵力唬住了。她闭上眼睛,神识瞬间进入了自己的识海。青色的灵力如波涛般汹涌,泛着点点银白色的光。难道珑冰玉的驭水之灵和冰霜之寂合二为一了?唐淼睁开眼睛,满意的敲了敲凝结成冰的墙,笑咪咪的说道:“挺结实的。” 身前一条现出甬道直达水底。那团红色的物事现出了原形。 密密的红花包裹成团,像一只卵平静的躺着。唐淼轻弹手指,水底淤泥上结成薄薄的冰盖。 “免得弄脏了我的裙子。”唐淼得意的扬眉,顺着结冰的路轻飘飘的飞了过去。 飞凰翠翎 红花成茧,足有一丈长。 飞得近了,唐淼发现它并非完全静止。拳头大小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枯萎凋谢,又不停的绽放出新的。花瓣红如鲜血,不带半点杂色。凋谢怒放交替进行中,花茧如有生命一般。 唐淼想起了水泊里喷涌而出铺满水面的花朵。难不成那些花朵是它弄出来的?这些花朵她怎么看上去这么熟悉?好奇心驱使下,唐淼伸手想摘走一朵。 手指触到红花的霎那,花茧生出股巨大的吸力。猝不提防的唐淼被拉着撞了上去。身体与花茧接触的瞬间,密密的花朵如章鱼的吸盘牢牢的附在她身上。她惊慌之下试图摆脱。灵力涌出如泥牛入海,花茧光芒更盛,耀得唐淼睁不开眼睛。 身体与花朵接触的地方如被针刺,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她努力扭动脑袋去看,一袭白衣沁出点点鲜血,没入了花瓣中。 唐淼心里一凉,她会不会被吸成具干尸?惊怒之下唐淼激发了所有的灵力,试图摆脱花朵的吸附。力量像开了闸的水,倾泻而出。 一层红花被冻成冰块掉落,更多的花朵从花茧上飞离而出,紧紧粘在唐淼身上,一层又层将她包裹起来。初初还能看到花茧上一个人形的身体不停的扭动,没多久就不再有动静了。 无力再挣扎的唐淼知道自己还活着。馥郁的花香直扑入鼻,令她晕晕欲睡。花茧似乎并不想将她吸成干尸,像是以她为桥梁,将灵力被吸走又送回她体内。 花茧不停的吸吐着唐淼的灵力,滋啦啦的蓬蓬绽放凋零。花瓣光华流转,像润泽的玉石雕就,娇艳无比。 像是饕足了打着饱嗝,花茧一明一灭的吞吐着光芒。 被花朵包裹着的唐淼软软的从花茧上滑落,疲倦得连根手指头都懒得抬起。花茧微微颤抖,里面像有只小鸡在啄着蛋壳,渴望破壳而出。 远远的空中,紫棕上仙惊愕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不能再让你错下去......”紫棕上仙眼中透出决然之意,听到四周怨灵桀桀怪叫着向他涌出,捏了个法诀,身影凭空消失。 片刻后,一根紫黑的细丝刺破结界钻进了树林,幻回了紫棕上仙。他望着渐渐发亮的花茧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个黑色的葫芦。 他的手指在葫芦上轻轻摩挲着,喃喃说道:“这壶流火已收藏了九百年,会在瞬间融掉你的元神,不会有丝毫痛苦。” 花茧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花瓣抖得更厉害,发出阵阵轻轻的嗡嗡声。 紫棕上仙微怔,迅速的拔开了葫芦塞。手指灵力牵引下,葫芦里喷出股火红的水线,径直射向唐淼。 花茧在此时骤然炸开,密集的花朵迎头扑向水线。一身红衣的鬼面从花茧里飞射而出。 漫天花朵争先恐后的射向流火,离水线尚有一尺距离便化为冉冉轻烟。扑面而来的热浪激得鬼面发丝根根扬起,他一腿将唐淼远远踢向了身后。 紫棕冷哼一声。灵力所指,火红的水线诡异的绕开了鬼面,拐了个弯,继续射向唐淼。 鬼面惊愕的转过头,来不及多想,手指点向额心,拈起一件绿莹莹的法宝射向了水线。 “不要啊!”紫棕上仙目眦欲裂,捶胸顿足发出嘶心裂肺的喊声。 半空中火红的水线化为团碧蓝的火焰,包裹着一片羽状绿叶熊熊燃烧。弹指工夫,火焰熄灭,那片绿叶也融为无形。 紫棕上仙身影晃了晃,脚下聚集的云朵差点散开。他撑住身形,颌下胡须微微颤抖,眼鼓得像铜铃,指着鬼面的手不停的哆嗦,突然飞向鬼面,伸手纠住了鬼面的衣领怒吼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毁了飞凰翠翎,飞凰翠翎......”他的声音哽住,扬手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鬼面脸上,踉跄后退了两步,发丝在霎那间变得斑白。 鬼面双膝一软,缓缓跪倒:“师父!” “不要再叫我师父!你是故意毁了飞凰翠翎的吧?你放弃了承诺,你想从凰羽手中夺回一切。所以你就故意毁掉能让他灵力提升的飞凰翠翎!”紫棕上仙深吸口气,冷漠的说道。 大红的衣袍在身边如血散开,鬼面木然看着,胸口刺痛,心也慢慢洇出了血来。他抚摸着布满筋络的脸凄然笑了:“这张面具我戴了四百年,我在黑沼灵地呆了四百年。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毒物聚集的地方呆了四百年。是啊,我嫉妒他。我怎么能不嫉妒他?同根双生,我早开灵识。为何要选中我断根远离?黑沼灵地有了鬼面公子后,再无仙可以与他一争长短。他日他成了帝尊,我还要继续留在黑沼灵地助他稳定东极地。我还做得不够吗?他是重羽宫的公子,我不是吗?选历炼之地,我抢先选了黑幽深渊。东极比武,我依然输给了他!师父,你是我开灵识的师父,为何你会疑我?飞凰翠翎能让凰羽的灵力增长一倍,于我,却是自损!” “谋划了几百年......不容失败!”紫棕身体一震,生出浓浓的歉疚。他目光投向不远处尚未醒转的唐淼,切齿的恨意随即涌上心头:“是她!凰羽为了她犹豫娶樱柔公主。你为了她毁掉了飞凰翠翎!杀了她!” 鬼面抬起头,脸上的青筋面具急速地扭曲,双眸转为深深的琥珀色,哀哀的望着紫棕上仙: “为了帝尊之位,我已经如此。凰羽当年差点为了千丝放弃,她是凰羽在意的......” “住口!我亲自动手!”紫棕上仙暴喝一声,双手成爪,两团褐色的灵力在掌心滴溜溜转动。绕开鬼面对着唐淼击去。 空中鬼面的红衣闪过,生生用背挡住了紫棕上仙的灵力。 “孽障!难道你也对她起了心?!”紫棕上仙杀气腾腾,对从空中飘落的鬼面视而不见,灵力自掌心再聚。 “师父!”鬼面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张开了双臂。宽大的红色衣袖迎风飘荡,像一只春尽的蝶,他拼尽全力喊道:“师父,凰羽还可以炼成飞凰翠翎的!” “你说什么?!”紫棕上仙怒发冲冠,“他怎么可能再炼成飞凰翠翎?!他全部精血都凝为了凤紫花冠!你为了保住她的命,竟连这种混帐话也敢说!” “师父你忘了?当年千丝毒发身亡,凰羽心性大变。是仇恨支撑着他练成凤紫花冠。这么年,除了千丝,凰羽只在意过她。如果我抢走她,凰羽会恨自己灵力不够强!不能够保护他。他才会坚定夺帝尊之位,全心修炼。让他继续恨!我炼成飞凰翠翎,已将修炼的心经记在玉简之上。凰羽只要跟着心经修炼就会事半功倍。杀她不如留着她刺激凰羽。我掳走她,也是这个意思。” 紫棕摇了摇头道:“凰羽练成飞凰翠翎时,就是灵姬发现你背叛之时。从此你会是凰羽的仇人,还会是黑沼灵地的叛徒。万一落到灵姬手中,你可知后果?” “灵姬待我如母。我断根难活,四百年来她费尽心血遍植棘刺玉面花为我续根。也许她以为我的飞凰翠翎能胜过凰羽才会对我好。但在黑沼灵地四百年,那里也是我的家了。真到那一天,我死亦无憾。只求师父答应我,永远不要让凰羽知道这一切。重羽宫从来都没有生出过花红如血的凤凰神木。东极地只有鬼面。”鬼面重重磕下头去。 从此,他只是鬼面,永远都是。 风吹着红衣轻轻飘动,四周变得安静异常。鬼面心神松懈,仰面倒在了地上。 逃跑失败 一觉睡醒,天光暗淡。雾气从水面浮起。唐淼疑惑的看着雪白的衣裙,她不是做了个梦吧?抬头就看到远处一角红衣,她飞快的爬起来跃到了空中。 这回唐淼学乖了,站在一丈开外居高临下的看。 淡淡的雾气里红衣如血。从袍袖中露出来的手像冬日枯树枝头绽开的花朵,令唐淼惊艳。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撇嘴不屑的想,男人生这么美的手太人妖了!抬头又看到散乱黑发间那张爬满 狰狞筋络的脸,唐淼忍不住好奇,鬼面这张丑陋面具下究竟生着张怎样的脸。她手指在空中一拈,凝成粒冰弹弹向鬼面:“喂!” 鬼面没有动弹。 她踌躇了下又蠢蠢欲动。如果趁着鬼面昏迷悄悄揭开面具,事后假装不知道,应该可行吧? 唐淼小心的落下,蹑手蹑脚的靠近。 手指轻巧的勾起他下颌面具的边缘,轻轻往上提。面具下莹白的肌肤像乌云后探出脸来的阳光,耀得唐淼眨了眨眼睛,心咚咚直跳。 下巴露出一角,如白玉雕成。唐淼屏住了呼吸。 “一把扯下来不就成了?”鬼面突然睁开了眼睛。 唐淼手一抖,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么想做我的女人?”鬼面扬起着头,琥珀色的眼眸透出戏谑的神色。 唐淼回过神,不屑的撇嘴道:“看过你的脸就要做你的女人?真当自己是木婉清了!你不自毁元神了?是人就有脸,有什么稀奇的?装神弄鬼!” “哈哈!”鬼面放声大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就算承认了又有什么关系?何必转移话题。” 唐淼秀眉一扬:“是啊,我就是好奇,怎么了?” “除了封印,恢复了容貌。你长得倒是有凡界的烟火味。”鬼面看了她几眼,慢吞吞的说道。 说她俗气?唐淼翻了个白眼:“总比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好!等我出了黑幽深渊,我就把你戴了面具的事传遍仙界。” 鬼面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衣襟,系好长发。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笑了:“灵力升高了?结界居然被你补好了。真够笨的,本来你还可以从天火烧灼出来的缺口出去,现在怕是连树林都出不去了。” 唐淼已经试过了。她本来就懊恼无比,此时再被鬼面揭破,禁不住恼羞成怒:“树林是你造的,结界也是你设的,你有办法出去的是不是?你现在元神受损,灵力没有恢复。我却灵力大增。别逼我对你动手!” 鬼面不以为然的笑道:“学会威胁了?想不想知道凰羽在哪儿?” “你肯定打不过他。我知道,你是用我威胁他来着,他当然只好走了。” “也没那么笨嘛!”鬼面笑道,“我不用你去威胁他,岂不是白掳走你了?他这么在意你,很高兴?” 唐淼哼了声,双掌暗暗聚集灵力:“怎么出去?” “我恢复元神就能打开结界。现在出不去,你杀了我也出不去,用不着动手了。”鬼面走到一棵树旁,伸手拍下。 树木飘出一团绿色的莹光,他伸出手掌吸住。莹光无声无息的没入他的掌心。倾刻间,这棵树迅速的枯萎。鬼面身上鲜艳的红衣颜色变暗。 “怨灵大多聚集在上方,越往下越少。黑幽深渊进来容易出去难。以凰羽的灵力出去,恐怕也费了些工夫。你那灵力就别提了。”鬼面悠然说着,手拍向另一棵树,吸走树之元灵。 唐淼凉凉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要出去,必须合作?” “你不是试过一次了?!”鬼面看着她,又一掌拍下,“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灵力可以顺利飞出去吗?” 唐淼心里没底。 鬼面笑了笑,不再说话,一掌接一掌打在树上。唐淼突然发现越到后面,鬼面击中树木时飘出的绿色莹光越多。 她眉梢一跳:“凰羽当时从树上击出的莹光也是这种?”她清楚的记得凰羽好象没费多少劲就和樱柔一起让整座树林都飘满了绿色莹光。 “这种!”不知不觉间鬼面的衣裳已由鲜红色变成黑色。他转过身离地飞起,伸开了双手。袍袖挥动间,万千绿色莹光自树木中涌出,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那些莹光一点点没入鬼面的身体。他的脸被莹光映得亮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嵌在丑陋的筋络中,带足了嘲讽之意。 整座树林慢慢由绿变黄,藤蔓青萝化为枯草。风吹过,黄叶飘落。没过多久清幽的水泊上便已铺满了落叶。如果不是缝隙中漏出的水光,几乎会让人以为这是一片草地。 唐淼吃惊的说道:“你吸走了它们的生命?” “黑幽深渊与东荒之地一样,树木无法存活。要种活树,只有用禁忌之法。比如,我在你身体内撒上一颗树种,以灵力催发。树种会吸取你的血肉精血与元神,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等到树完全吸干你,它就会拥有绿色的木之元灵。这里每棵树每根藤蔓每株草都是一个怨灵。仙界将夺舍取灵之术视为禁忌,如果我不是以怨灵为树媒,恐怕四地仙界都会视我为妖魔,欲杀之而后快。”鬼面立在丈余高的地方,斜乜着唐淼笑,“也亏得我留下了这片林子,否则我受损的元神不会这么快恢复。我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告诉你一点。如果你不给我时间吸收树木元灵,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蠢,女,人!” 唐淼气得咬牙切齿。 最后一点绿莹没入鬼面身体。空中结界消失了。阵阵阴寒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鬼面望向天空:“我说过,我元神恢复的时候就能打开结界。树林的灵气没了,结界也随之消失。走吧,出渊!” 他离地飞起,灵力激发,双手出现了数十根黑色藤蔓,像蛇一样灵活的绕着他飞舞。 “跟紧我!”鬼面一回头愣在了空中。 唐淼不见了踪影。 听鬼面说树林结界消失了。唐淼在鬼面离地飞起的瞬间,迅速的往反方向飞。 灵力凝结成刀。刀身水光潋滟,刃口泛出冰霜之气。她握着这把刀,飞到树林边缘望了望青雾笼罩的天空,做了几个深呼吸,义无反顾的飞起。 犬牙交错的石梁隐隐在望。唐淼咬紧了牙关,紧张的手心沁出了汗。 脚底厚实的云朵给了她信心。她的灵力大增,两种灵力的融和让她看到了闯出黑幽深渊的希望。只要她能闯出去,她就能摆脱鬼面。 飞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接近了石梁。空中又一次响起怨灵的桀桀怪叫声。团团黑影在石梁上飞来飞去,像是嗅到了她的气息,呼啦啦冲了过来。 刀暴出尺许长的寒芒。靠近的怨灵被冻成冰砣往下摔落。 数不清的怨灵前赴后继飞来,从四面八方炮弹似的冲向唐淼。一层又一层的掉落,一重又一重的围上来。 唐淼望向天空的方向。雪亮的刀光搅碎了怨灵,头顶却看不到一点光。“去死!”唐淼挥动手中的长刀,身体随刀飞旋而起。 身体陡然一轻,她好象看到了光亮。唐淼大喜,刀舞得更密。桀桀怪叫声飘远,怨灵突然消失了。 唐淼喜滋滋的立在云端,下方青蒙蒙一片。她松了口气,终于出了黑幽深渊。她放声大喊:“我出来了!鬼面你去死!” 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余音袅袅。 不对呀,声音怎么像是在山洞里发出来似的。唐淼抬头一看,头顶还是青蒙蒙一片,只不过比下面更亮而己。再看四周,远远的能看到山壁。她赶紧往头顶飞,没飞多久,她就停在了半空。 头顶又是一片犬牙交错的石梁。难道上面又是一层怨灵?她打了个寒战。再往上还是这样,她灵力不继,迟早会被这些怨灵生吞活剥了。 唐淼朝着山壁飞去,找到处能落脚的平台靠着山壁坐下。如果闯过一层,怨灵不再追着来。她只要往上面飞,一层层的闯,总会飞出去。 后背有些发痒,她不在意的伸手去挠。手触到了东西,唐淼一惊回头,靠坐的山壁上伸出了密密的青白色手指头,仿佛有成百上千只怨灵在刨,想要破壁而出。她的冷汗刷得就淌了下来。 “咔嚓!”一小块石头被捅掉,探出一只怨灵的脑袋。 唐淼大喝了声,挥刀砍了过去。那面山壁瞬间凝结成冰。唐淼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着,突然,整片山壁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声。 “桀——”刺耳的叫声中,怨灵如潮水般涌出。 唐淼骇得身上爆出层层鸡皮疙瘩,掉头就往下飞。 青蒙蒙的雾气里,下一层的石梁上怨灵纷涌而上。 灵力凝出数道冰墙隔开了怨灵。唐淼望着脚下冰墙上贴满的怨灵的脸,恶狠狠的举起了刀。 等到她好不容易甩脱上空的怨灵落在地上,身后响起鬼面凉凉的声音:“比上一回好。” 唐淼喘着气眼刀毫不客气的直戳过去,恨不得将抄着手靠着山壁的鬼面钉死在石头上。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78——81章 容貌大变 “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两个选择!”鬼面嫌恶的看着她,语气充满了无奈,“其实我是在吓唬你。你真的逃了,我也不想对你的脸下毒,免得看着坏了我的心情。至于做我的女人,凡界来的女仙都长得有股烟火味,不合我的胃口。” 唐淼充耳不闻,想了想树林的位置,掉头就走。 鬼面慢吞吞的跟着她,懒洋洋的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仙界中人说一不二。我不能自坏规矩。” 唐淼恶狠狠的回头,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他。秀丽的小箭眉往两鬓扬起,眼里慢慢溢出一丝柔媚的笑意:“你当我真蠢?” 鬼面微怔。 “人家好好好想做你的女人哦,故意跑掉等你来追的呢。”唐淼嫣然一笑,声音柔如三月的春水:“你的神秘,你的强大,还有你的下巴......都好美好美哦。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手......”她拉住了鬼面的手。 一股寒意从鬼面心里升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握住的手抖了抖,唐淼也激动的抖了抖。她猛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摩挲着,闭着眼睛满脸陶醉,“你有一双好美好美的手哦!我第一眼看到这双手,就爱上你,决定做你的女人了。从此,让你的手抚摸我的娇躯,让我的灵魂随之颤抖。我一定会等到你对我敞开心扉,只给我看你的脸,只做我的男人。” 鬼面嗖的抽走了自己的手,攥成了拳头。 “鬼面公子——”唐淼豁出去了,娇呼着,一个乳燕投林扑向鬼面的怀抱。 一只拳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莹白如玉,绷紧的手背隐约能看到青紫色的筋。 妈呀!过火了要挨揍了!唐淼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不经意流泄出一丝笑意。挨一拳没什么,至少,她的天雷一招鬼面也难以忍受。她下定决心,打不过也要雷得他外焦里嫩血肉滋啦啦作响。 然而等待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鬼面改拳为揽,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他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有情我有意,这事儿就好办了!” 唐淼睁开眼睛,满脸惊愕。 鬼面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诚挚的说道:“只有你能看见我丑陋面具下美丽的脸。只有你不看重我的容貌,就看我的手也能爱上我。仙界寂寞,老子从此有了你......” “啊啊啊啊啊——”一连串近乎崩溃的叫声从唐淼嘴里吼出来。真他妈受不了,这个学舌的妖孽!把老子也学进去的妖孽!他怎么就没被天雷劈死! 鬼面用力拖了她入怀,手撑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压在了胸口。尖叫声终于被堵住,他松了口气。低头看唐淼在怀里拼命挣扎,他清泠泠地笑了:“我比西虞昊还要面子,背叛我,我不会把你挂树梢上,我只会把你砍成八块挂树梢上。” 他推开唐淼,头也不回的往前飞:“跟我出渊!” 唐淼大吼:“变态!不要脸!” 鬼面回头,手指点在面具上,悠然说道:“变态与否我不明白。但不要脸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不要脸!哈哈!” 他仰天大笑。 唐淼目瞪口呆。 扔掉手里断掉的藤蔓,看着它们消失在脚下青蒙蒙的雾气里。鬼面颇有些恋恋不舍的低声说道:“也许我不会再来了。” 黑幽深渊深处响起阵阵桀桀叫声。 唐淼抄抱着双臂,小箭眉抖了抖:“你看起来很舍不得这鬼地方?!” “是有些舍不得。地方虽不好,但出了渊,麻烦更多。比如你——”鬼面停住,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细绢展开,“是你吧?” 唐淼一看,里面画着的女子盘了个小发髻,穿着件淡黄的衣裳,眉眼画得极外细致,可不正是她在东荒之地的打扮。 鬼面沉思了下道:“找个湖泊凝水为镜,你再仔细看看。” 清澈的水镜竖在眼前,里面映出一个身着白色遍绣银霜花长裙的女子。眉毛挺秀,眼神清亮水润,肌肤闪着一层珍珠般的亮泽。是她仿佛又不是她。唐淼摸着眉心那点银蓝色的水滴状印记迷惑不解。 “沾了仙气,拥有了两种仙家灵力,容貌也少了几分烟火气!眉心更多出了灵力印迹。”鬼面似想到了什么,轻笑道,“西地没了棠棠仙姬,幻身成你的唐淼还是初至仙界的模样。你自由了!” 唐淼一愣。摸着自己的脸想,可不是吗?凰羽不方便带走她,不就因为她顶着西虞昊仙姬的名号?就算解了封印恢复原来的容貌,姬莹幻成的唐淼还住在七彩珊瑚宫里,也是西虞昊宠爱的女人。她嘿嘿笑了起来。现在她自由了,凰羽也用不着担心和西虞昊撕破脸了。她随即警惕的看向鬼面:“你干嘛要替我高兴?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你自由了!”鬼面重复了一遍,抛出了一件红衣,“好心提醒你一声,去找凰羽的话小心点。嫉妒的女人很可怕。另外换了衣裳再换个名字。哪怕西虞昊认出了你,也打死别承认。除非你真想留在西地做他的仙姬。” “喂!你什么意思?!”唐淼接住衣裳,愣愣的问道。鬼面为什么要放了她? 鬼面看着她笑:“怎么,舍不得我?公子我对自己的女人素来都很放心,从来不栓在身边。你记着是我的女人就行了。” 唐淼呸了他一口,吼道:“我会告诉凰羽你戴了面具!你有阴谋!我看到了你的下巴!” 鬼面哈哈大笑,飞身离开:“他不会相信的。” “等着他揭穿你的阴谋吧!” 鬼面没有再回答她,身影在空中迅速消失。 夕阳西下,湖水映出温暖的霞光。唐淼换上了红衣,再看镜子里的自己。红衣衬色肤色晶莹如雪,真和初到仙界的自己不同了。想到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凰羽身边,镜子里的她脸颊晕红,眼睛盈盈含笑。唐淼摸着发烫的脸扑哧笑出声来。 冒名进宫 极夜海边连绵成亘的白色建筑像海边散落的贝壳,星罗棋布。面向大海的高地上伫立着一座黑色与金色筑就的雄伟宫殿:西地仙庭 蓝与白的温柔舒畅,蓝与黑金的庄严肃穆。远远的立在云端,唐淼自动忽略掉仙庭的存在,高呼一声:“爱琴海,我来啦!” 她兴冲冲的落下云端,朝着巍峨耸立的拱形城门奔去。 守城银甲卫看着一道红影急速飞来,尽职的喝道:“上仙止步!请亮身份玉诀!” 唐淼急刹,硬生生停在空中。 “太子殿下有令,出入极夜城均要查明身份玉诀!”银甲卫的脚步往前移动了一步,百丈身高带着山一样的阴影向唐淼压过来。 “好,好......”唐淼一阵讪笑。她这才想起自己拥有的是北地仙庭的白玉诀。相貌是有些变化,但她还没有从甲变成乙这么夸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偷偷的瞄了眼手掌,忐忑不安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藏住眼里的疑惑,她冲银甲卫伸出了手掌。 掌心浮着方绿色的玉诀,小巧的镌刻着东极散仙的字样。 银甲卫退后一步,宛如塑像,再不多言。 唐淼嗖的飞进城门。她擦了把冷汗,看着手掌百思不得其解。是鬼面还是凰羽?应该是鬼面。他不是提醒她千万别被西虞昊认出来了?唐淼收回玉诀,懒得再去想,好奇的打量起眼前的城市。 “仙子!” 一个穿着打扮像店小二的小伙子满脸堆笑站在她面前:“小二等候仙子多时了。仙子请随小二来。本店面朝大海,灵气充沛,备有灵山暖泉。歇息一晚可尽去飞行疲惫......” “等等!你说你在等我?”唐淼诧异的打断了他的话。 小二笑容可掬:“仙子可是来自东极地的散仙?” 唐淼想起了那块绿色的玉诀,点了点头。 小二笑得更加可亲:“三天前有位公子在本店替仙子定了房间,言明今日辰时将有位红衣仙子到极夜城。她额心有银蓝水滴灵力印迹,是东极散仙。小二候在城门,一眼就认出仙子了。仙子请。” 是鬼面安排的。他居然连她什么时辰到都算得清清楚楚。唐淼看着身上的红衣警觉的想,她是不是换件衣裳了? 跟着小二走进玉泉客栈,走进房间,她就被窗外的海景吸引住了。深蓝色的海填满了整座窗户,像墙上流动的画。 “这间房是本店景致最美丽,灵力最充沛的。公子说仙子定能喜欢。公子还给仙子留了个包袱在桌子上,小仙告退。”小二冲唐淼颇含深意地笑了笑,恭身退下。 唐淼的目光落在屋中一张白石精雕的圆桌上。桌上放着只锦布包好的包袱。她打开一看,里面一套红衣,一套蓝衣。由里及外,连鞋袜都备好了。还有一幅薄绢。 “衣裳能改变你的身份玉诀。你进不了内城,别乱闯。酉时有人带你进七彩珊瑚宫。明天西地宴请东极地使团。” 她看过后绢化为青烟消散。 唐淼怔怔的坐下。内城,是指海边那片黑色与金色的宫殿吗?七彩珊瑚宫宴请东极地使团,意思是她能见到凰羽?还能看到幻成自己的姬莹? 可是鬼面为什么要帮她?他做这些事又有什么目的? 一瞬间,她想离开极夜城,离这些事端远一点。但是想见凰羽的心又让她举棋不定。唐淼哀叹一声,趴在了桌上。 快一年了,东奔西跑,她始终都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努力的想成为仙界普通的一员。但还没等她融进仙界的生活,就搅进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管了,唐淼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凰羽一面。 酉时,海水还浮动着黄昏没来得及消褪的光晕,海面上流淌着瑰丽的油画色泽。 客栈临海。一只船在此时荡进了窗里的海景,闯进了唐淼的视线。 船上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那个人穿着件蓝色的裙子。和鬼面包袱里的蓝裙一样。海水一样湛蓝的裙子,绕腰曳地的曲裾。用了宽阔的白色镶边,衬得身形修长婀娜。 船驶得近了,船上的女子从发髻上轻轻拔下一朵红花拈在了指间,抬起了头对她微笑。 这就是来接她的人?唐淼迅速换上鬼面给的衣裳,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掌。现在掌心浮起一块白玉诀,上面写着西地仙庭仙侍的字样。 鬼面什么都算到了,唐淼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更加警觉。鬼面看似放了她,她却依然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为什么要帮着她混进七彩珊瑚宫里见凰羽?唐淼直觉鬼面有所图谋,但她又想不清楚。这让她更急切地想见到凰羽。 收拾停当,唐淼从窗户飞到船上。船上的女子手中无竹篙,唐淼上船后,船便自然往海中驶去。 那名女子相貌清丽,额心贴了枚蓝色的珊瑚状花钿。她笑起来时右颊有个圆圆的酒窝。她进了船舱对唐淼招手:“我叫掬月。姐姐,进来吧。” “你是鬼面的人?”唐淼站在船头问道。 掬月笑嘻嘻的说道:“公子吩咐过,姐姐不想去就算了。掬月这就送姐姐回去。” 随便她去不去,问题抛回来令唐淼踌躇不己。她一咬牙道:“走吧!” 进了船舱,掬月拿出笔和颜料笑道:“姐姐进了宫的名字叫弄影,和掬月一样,都是七彩珊瑚宫蓝珊殿的侍女。今晚出宫是为了采买明日宫里宴请所需的物品。姐姐收好珊瑚令,进宫门要验看的。若是走迷了路不用慌张,弄影是出了名的小迷糊,常常在宫里迷路。有人问起,姐姐记得自己是蓝珊殿四季姑姑的属下就好了。” “你是说我扮成弄影的模样进去?不会被看穿吗?”唐淼用心记住,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掬月笑嘻嘻的掏出一粒水滴状的东西递给唐淼:“姐姐服下它吧,弄影的灵力不够,但幻身十二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 唐淼深口气吞了,脸上有层水样的东西浮动。镜子里的自己像覆上层透明的膜,慢慢的变成了一个极可爱的少女。眉如笼烟,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像小狗似的。 “掬月替姐姐梳头。”掬月用丝带将唐淼的头发在脑后松松系住,又拿出块长长的面纱别在她鬓旁。提笔沿着唐淼额心的银蓝水滴印记勾勒出一枚蓝色珊瑚状花钿。 看着镜子,唐淼忍不住赞道:“你的易容术很厉害。” 掬月听她夸奖,颊旁的酒窝更深:“公子的易容术才厉害呢。掬月连他的皮毛都没学到。” 唐淼故作诧异道:“原来鬼面公子面容狰狞恐怖用的是易容术?” 掬月的脸沉了下来,眼里流泄出伤心:“听说公子到黑沼灵地前容貌就毁了。灵姬宫主四百年来不知找了多少灵药仙丹都没办法治好。” 唐淼闻言大惊,鬼面的面具竟然连黑沼灵地的宫主都不知道?一层软皮面具而己,他怎么瞒过去的? 掬月显然不想再提这事,转开了话题:“七彩珊瑚宫由七座宫殿组成。宫殿都是用同色珊瑚建成,姐姐看颜色就知道是哪座宫殿了。仙姬住在雪珊殿,明日宴请也在那里。姐姐可以少说话,跟着掬月行事。” 唐淼点了点头。她的脑袋被鬼面的面具与毁容问题搅成了一锅粥。他白玉般的下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怎么就没一把将他的面具扯下来呢? 淡淡的月已升了起来,海面如银绸抖动。岸边的白色房屋已成一线剪影。 船像鱼儿一样轻盈滑动,又行了一程,水面上浮现出一座玲珑的宫殿。月光下透出七彩光芒,美不胜收。 上岸验了宫牌,唐淼低眉顺眼跟着掬月沿着长长的甬道前行。 整座宫殿都以大枝的珊瑚建成,镂空处藏了珠灯。一路走过四座宫殿,细细灯光下,白如细雪,红如彤云,紫似轻雾,蓝似幽梦。 唐淼在雪珊宫前停住了脚步。宫殿高处的露台上站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夜色里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唐淼的心仍重重的跳了跳。再看看原来的自己,这感觉,直叫她生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感叹。 “别盯着看。雪珊宫的守卫眼睛尖。”掬月小声提醒了一句。 唐淼赶紧收回了观注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地跟在掬月身后走进了蓝珊殿。 “怎么拖到这时才回来?”刻意拖长的声调让唐淼哆嗦了下。单从声音上判断,她便觉得这位掌管蓝珊宫的四季姑姑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 她抬起头,蓝珊宫殿前的回廓上站着几名同样着蓝色长裙的女子。中间一人的曲裾上镶着黄色的边,戴着方淡蓝色的面纱。身材偏瘦,露在外面的眼睛精光闪烁。应该就是蓝珊宫的四季姑姑了。 掬月递上了采买的单子,握着唐淼的手轻轻捏了捏甜甜的笑:“姑姑还有什么吩咐?” 四季姑姑冲唐淼招了招手:“弄影,你过来。” 唐淼紧张得挺直了背。掬月无声息的撞了她一下,唐淼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声走上前去。 “明儿宴请改到申时了。各殿要献舞,蓝珊殿你的弄影一舞最美,明天你好好跳。”四季姑姑从身边一名侍女手中取过一叠舞衣塞进唐淼怀里。 唐淼的嘴立时张得老大,下意识的就看向掬月。 四季姑姑不满地斥道:“你这丫头,一有事就问掬月。来宫里两年了,还会迷路。偏偏记舞步比谁都熟,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等到她回过神时,四季姑姑已领着人走远了。唐淼捧着舞衣自语道:“完了完了,我不会跳舞啊!” 掬月拉着她飞快的回了房间,急得团团转:“宴请改时间了,药效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过了酉时,你千万别把面纱摘下来。” 唐淼翻了个白眼,往床上一躺:“药效过了好歹还有面纱遮挡。现在的问题是,我,不,会,弄影一舞!” 掬月啊了声,好象她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别的舞你会么?” 唐淼抖开舞衣看着长长的流云水袖想,跟着音乐扭扭屁屁的热舞,或者踩踩慢四快三还是会的,古典的不会。她坚定的摇头:“我什么舞都不会跳!” 掬月抚额哀叹:“公子怎么偏偏让你扮成弄影啊!还不如扮成我。我去接你时弄影就离开极夜城了。”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飞快的说道,“你呆在房里,我去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别慌。” 掬月一溜烟出了门。 唐淼把舞衣搁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自己站在中间领舞,乱挥衣袖,周围的人全看傻了眼,她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再向凰羽抛个袖子飞个媚眼,他会怎样?干脆借着跳舞,一开跳就跳进他怀里坐着......他向西虞昊讨个小仙侍跟着他回东极地,圆满了。 茜草色的纱帐被掬月轻轻拂开。唐淼四仰八叉的睡相惹得她一笑。她伸手将锦被扯过替唐淼盖好。 身边的细微动静惊醒了唐淼,她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灵力凝聚成一把刀。 “是我。”掬月笑着坐在了床头。 唐淼不好意思的收起刀,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有办法了?” 微光里掬月的笑容很柔美,平静的声音令唐淼莫名的静下心来:“明天我来跳。我俩关系好,你把机会让给了我也无人怀疑。” 唐淼顿时松了口气嗔道:“你早说你跳舞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办法啊!” 掬月怔了怔,随口答道:“当时只想着除了弄影谁也不会弄影一舞,却忘了可以代你跳别的舞。睡吧,才寅初,还早。” 唐淼嗯了声闭上了眼睛。 见她毫无机心的模样,掬月眼里透出奇怪的神色。她低下头轻声问道:“你进七彩珊瑚宫是公子安排的。你不是视公子为敌吗?你不担心他会害你?” 唐淼模糊的嘀咕道:“他好象也不是很坏。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反复无常。我也不知道。” 掬月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到晨曦染上窗棂。 一舞破功 申时的阳光已经慢慢偏西。白色的珊瑚宫正对夕阳,通体莹白。远远望去,殿前宽敞的广场尤如画布,衣着分明的六殿侍女以优雅的舞姿涂抹着艳丽的色彩。 唐淼握着温暖的黄色轻绸,与蓝珊殿的侍女一起立在中心。偷空瞄一眼,穿着矢车菊一样颜色舞衣的掬月盘膝坐在地上,对她眨了眨眼睛,下巴朝着前方的平台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唐淼禁不住笑了。 她的目光越过层层挥动的水袖披帛,注视着前方平台,无限感慨。 穿越仙界,她认识的熟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西虞昊居中而坐,衣着服饰禀承着一贯地嚣张霸气。他身边坐着幻身成唐淼的白衣女子。 近距离看自己的脸,唐淼分辨出种种不同来。 姬莹幻成的唐淼眼神清冷无波,带着俯瞰众生的高贵。唐淼看了很久的镜子,总结出自己的眼神由原来的一点零上升为可以考飞行员的眼力。眼神好使了,结果就是比从前更亮更有神。 她有些同情原来的自己。从前以为自己的皮肤够白皙够柔嫩,现在一比较,才发现原来的皮肤不够水,少了珍珠般的光泽。她不由窃笑,当仙女还是有福利的! 唐淼腾出手摸了摸露在面纱外面的眉毛。这对眉毛没有半点变化。还像两撇箭竹叶,精神挺拔,神采飞扬。只不过姬莹自然流露的气质让眉宇间多了层傲气。 西虞昊左边上席坐着樱柔公主。盛装出席的樱柔娇俏玲珑,宽大的华衣下楚楚动人。她正对着下着的凰羽说着什么,看着凰羽的目光可以用一个痴字形容。 好在凰羽的神色依然清淡,脸上带着无可无不可的浅浅笑容。 唐淼暗暗哼了声。如果你对公主谄媚奉迎,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瞧得出神,心里突然一动。微微偏过头,差点笑出声来。 右边上席斜斜撑着下颌,面若桃花眼神清亮如星的锦衣公子不是暮离是谁? 看来,北地为了姬莹公主,也大举遣使西来了。 这一刻,唐淼有种想看好戏的雀跃。她很想知道,若是西虞昊对幻身成自己的姬莹动手动脚,暮离会一跃而起,当场掀了桌子?还是死咬着牙硬挺,欲怒不敢言? “弄影!”盘膝坐在地上的掬月叫回了唐淼的心神。 原来云板已过敲响三声,除了蓝珊殿的众侍女,别的舞者均四散离场。 唐淼不好意思的给了掬月一个放心的眼神,握紧了手里的轻绸轻盈飞起,合数人之力将三丈宽的黄色轻绸带得竖了起来,扯紧了几只角绷成一面平滑的墙。 仙乐低得几欲未闻。广场上寂静无声。 西虞昊举筹微笑:“弄影一舞乃七彩珊瑚宫绝技。” 台上北地和东极地众仙闻言,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深蓝色的劲装包裹着掬月玲珑纤细的身材。阳光将掬月的身影清楚的投影于黄色的轻绸上。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高高的堆髻中戴着顶金铂打就的花冠,垂下的金铃莲子米般大小。一动,金铃清脆摇响。 舞起,乐声大作。 唐淼看不到轻绸上的舞。她只看到平台之上众仙如痴如醉。看到暮离星君挺直了腰背。看到凰羽目光专注。 掬月的舞,应该是极美极美的了。 平台北侧摆开了一面大鼓。四季姑姑亲执鼓槌重重击下。 鼓乐是唐淼很喜欢的音乐。她喜欢鼓声里的雄壮与悲凉。虽然看不到黄绸上投影的美,密不透风的急鼓仍让她有种想仰天长啸的冲动。 最后一声重捶落下,狠狠的击在唐淼心上。她松开了手,与别的侍女一起飘然落下,踩着九宫方位围绕在掬月身旁。 眼前一花,掬月旋转飞起,数根蓝色绸带从腰间射出,层出不穷的抖动,宛若雏菊绽开。 绸带分射向四周的侍女。唐淼想着掬月的吩咐,伸手去接。 照事先的按排,她和侍女们接住绸带后便向掬月靠拢,并成个花瓣,然后飞向高台,散开替宾客斟酒。那时,唐淼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执壶走到凰羽席前。 然而,掬月抛出的那根绸带却如蛇一样避开了她的手,卷住她的蒙面白纱扯落。 别的侍女飞向了掬月。只有唐淼,因这突然的变故双手空空的突兀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掬月。 她是失了手,还是故意为之? 容不得唐淼细想,平台上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凰羽站了起来。他的衣袖带倒了几案上的酒樽。琼华火酒从白玉几案淌下,赤红如血。 音乐声立止。 “噗!”台上有人笑出了声。暮离星君摇着头满脸遗憾,“弄影一舞,不过如此。羽公子何必为之忘形?” 西虞昊脸色一变,手中酒樽重重落在几案上,厉声喝道:“拖下去!” “且慢!”凰羽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她不是有意的,殿下不必介怀。” 樱柔公主脸色一变,深深吸了口气,温柔的说道:“舞跳得很好,本宫也看迷了眼。羽哥哥素来心慈。本宫也向太子殿下讨个情,别为难她了。” 西虞昊脸色方霁,沉声道:“四季,带她回去!” 四季姑姑看到唐淼的脸,吃惊不己。她低声应了,使了个眼色让唐淼赶紧谢恩离开。 唐淼垂着头,正要说话,却听到凰羽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可愿将她赠送给羽?” 她猛然抬头看向掬月,为什么会这样?掬月扯落自己的面纱,难道她笃定凰羽看到弄影的脸就会向西虞昊讨人?弄影和凰羽究竟是什么关系? 掬月露在面纱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只落进陷阱的兔子。唐淼心里微寒,她怎么会相信鬼面?凰羽现在讨人,安知鬼面有什么诡计。她大声说道:“弄影告退!” “站住!你近前来!”西虞昊来了兴趣。他深深记得凰羽深沉的心机和冷静,他为何会如此失态,如此急切的想得到这名小侍女?能被东极地第一美男子看上,比她呆在七彩珊瑚宫里当名小仙侍强百倍。她,为什么着急回避? 唐淼冷冷的看了眼掬月。她心里已打定了主意,对西虞昊的话充耳不闻,掉转身运足灵力飞向了广场外的大海。 像是早知道了唐淼的反应,掬月突然飞起,手中已多出一排雪亮的飞刀,遥摇的指向唐淼,作势欲扔。 “千丝!小心!” 凰羽惊惶的呼唤像风掠过唐淼的耳际。 他在喊谁?唐淼蓦然回头,错愕之极。 掬月身周涌出一团绿色的雾气,瞬间在广场上弥漫开来。手中的刀没有扔向唐淼,朝着台上掷去。 西虞昊和暮离几乎同时起身,挡在了姬莹身前。 飞刀没有射向姬莹,齐齐的停在樱柔面前,叮当落地。 樱柔对这排飞刀视若无睹,目光死死盯着飞向台下的凰羽,喃喃说道:“她就是那株千丝藤?” 一只手于雾气中攥住了唐淼的胳膊,将她拥进了怀里。 淡淡的草木清香盈绕在鼻端,唐淼闭上了眼睛。 “千丝!”他紧紧的抱住她。 贴在他的胸口,唐淼听到他狂跳的心脏。他再一次呼喊那个名字。唐淼眨了眨眼,眼睛干涩,一颗心像被石头砸中,疼得她哆嗦。 雾气突然而来又突然消散。掬月于雾气中消失了。 西虞昊与暮离对视一眼,各自转开了头。 姬莹站起身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三人惊奇地看向广场中紧紧拥抱的两人。 凰羽放开了她,绿眸闪了闪,像烧着两团火。他突然俯身从地上拾起面纱,温柔的替她系好。他抬起手,手指微微发颤。凉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眉,轻轻滑过。 她见过的。她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在东荒之地,她见过。唐淼的心没来由的抽搐了下,喉间像加了只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西虞昊心中一动,沉着脸喝道:“四季,施遁身之术逃走的是谁?” 四季俯首道:“逃走的是掬月......殿下,今日本该弄影作舞,不知为何却换成了掬月。” 凰羽脸一沉,转过身说道:“殿下,此事与她无关。” 西虞昊心里的诧异感更甚。七彩珊瑚宫混进了刺客,无论如何凰羽都不应该插手。他为什么如此紧张弄影?“羽公子,是否与弄影有关,孤需要详查。来人,带她下去!” “殿下,我无意与西地为敌。”凰羽握住了唐淼的手,将她推到了身后。 “这是西地的事!凰羽,你不得插手!”樱柔突然愤怒的出声斥道。 凰羽什么话也没说,只挡在她身前,浑身散发出一股欲与天地为敌的气势。 但是唐淼一点也没有被英雄救美的心情。 曾经,他独自去而复返,试图从鬼面手里救走她。 曾经,他越众而出,借着驯马为名,保护她。 曾经,他赶到西虞昊之前认出了她,从结界之门带她离开。 曾经,他把凤紫花冠给了她。 后来,她才知道那朵凤紫花冠是他精血所凝。她带着那朵紫色花印沾沾自喜。她以为这是他全部的心意。 但是,他要她回到西虞昊身边。他眼睁睁看着西虞昊带走她却视而不见。可是他却为了那个叫千丝的女子不管不顾,不惜当着樱柔公主的面与西地为敌! 唐淼用力甩开了凰羽的手,哗的撕开了外袍。 “你干什么!”凰羽眉头紧皱,错步挡在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平台上众人的视线。 灵力瞬间凝成柄刀,唐淼泪如泉涌,颤声吐出破碎的话来:“我不是,不是千丝。我要......剜了它还给你!” 低头间,锁骨之下肌肤晶莹如雪,蓝色束胸的边缘露出一瓣鲜艳的红花。 这是什么? 凰羽盯着那朵红花,绿眸里渐渐生出绝望来。他突然打了个寒战,一把扯下唐淼的面纱,回过身一步步走上平台,声音淡如轻风:“我无意与西地为敌。殿下不妨看看她的脸,她的眉,她的脸型,可还是方才的小侍女?有人设计羽,利用羽之故人......差一点就让羽中计。” 他走到樱柔身前,浅浅微笑:“公主,是羽鲁莽了。多谢公主出言提醒。” ...... 万籁俱寂。 所有人古怪的看着凰羽。 酉时到了。十二点钟声敲响,灰姑娘被打回了原形。唐淼拉紧衣裳,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不是千丝,你就不会这样。不是她,你就不会这样?!你当我是谁?你当我是什么?!” 凰羽充耳不闻,柔声说道:“公主,可想回家了?帝尊的叶鹤已飞来询问了三次。” 聪明的女人懂得审时度势。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的小尾巴,绝不放过。樱柔脸上漾开了柔美的笑容,眉心却轻轻蹙拢,烦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回去之后......羽哥哥,让我在外面多留些日子吧。回去......” 她叹了口气。 “如果我没有想明白,我又怎肯回去。” 樱柔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她近乎忘形的攥住了凰羽的衣袖,又讪讪的松开手,垂下了头。雪白纤细的颈项在低头间带出了淡淡的忧伤,充满了一种叫楚楚的味道。 凰羽的回答简单直接,他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清美温柔的笑。 两人间的声音压得极低。所有人只看到樱柔娇羞的低头,凰羽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展露笑容。 西虞昊只觉得怪异。不止是怪异,而是怪异得令他不安。 “太子殿下,从东极地一路游历至今,樱柔心愿已了。今日便打算回返东极,谢过太子殿下一路照拂。” 她的声音传遍了雪珊宫内外。凰羽要回东极地了?他对樱柔的态度怎么突然变了?一个念头从唐淼脑中飞快闪过,她眼睛一亮,激动地大声说道:“你看出来了?你给我系面纱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是因为那朵花吗?我不知道它从哪儿来的,我不知道!凰羽你回答我!” 凰羽握着樱柔的手,腾身飞向了空中。 东极地众仙以樱柔马首是瞻。来的快,走得也干脆。寒暄两句,齐齐升空,走得干净利落。 至始至终,凰羽都没有再看唐淼一眼。 懒得敷衍 阳光刺得唐淼眼睛有点酸,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睛分泌出湿润的水汽。她低下头自嘲的想,这是迎着阳光看久了的缘故。 揉了揉眼睛,她看到广场上还站满了人。有各宫的侍女,披银甲的侍卫,还有平台上一群仙界显贵。她耸了耸肩,双手下意识的想□裤兜里。手摸着裙子柔滑的布料,唐淼想她晕头了,怎么又带出凡界的习惯来。 酉时以前,掬月扯掉了她的面纱,露出弄影的脸来。绿雾散后,药效消失,她就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凰羽便认出她来了吧。所以他替她系好了面纱。他甚至想将错就错护着她,向西虞昊讨一个小侍女离开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她自己把事情弄砸了。如果不让凰羽看到胸前那朵诡异的红花呢?他是不是依然会护着她? 可是,没有可是。 他还是扔下她走了。他连一眼都不看她。他重新扯掉了她的面纱。他知道,他们还是会认出她来。皮肤变好了,眼睛变亮了,眉间多了个蓝色珊瑚花钿。她又不是拉皮整容磨颧骨垫高了鼻子。是的,还有一双精神的小眉毛。和平台上那个唐淼一模一样的眉毛。多看几眼,再听着她说的话,傻子才认不出她来。 站在大太阳底下的蓝衣女子睨视着所有人。那股满不在乎的劲儿让西虞昊气结。他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唐淼。她是怎么混进来的?是鬼面威胁她了?西虞昊突然想到,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的问题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凰羽搂搂抱抱拉拉扯扯,他还能认她是北地天后的女弟子棠棠?自己的仙姬? 他突然从平台上飞向唐淼,揽住她的腰头也不回的飞向了大海。 “西虞昊,你站住!”暮离脸色一变便要追去。 一只纤纤素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回银霜城!”姬莹厉声说道。 “皇姐!” “跟我回去!”姬莹转头看向北地众仙,腾身飞到了半空中,“传话与太子殿下,就此告辞!” 西虞昊不声不响的离开,西地众仙面面相觑,被姬莹的威仪镇住。眼睁睁的看着北地众仙驾云离开。 四季抚额:“我老眼昏花了!散了吧!太子殿下自有决断。” 唐淼一点也没反抗,也没有愤怒伤心。安安静静的任由西虞昊攥着她飞。 远离了七彩珊瑚宫,极夜海上一轮夕阳正缓缓沉没。 西虞昊在这时停了下来,掰着唐淼的脑袋看向夕阳:“美吧?” 带她来看夕阳?唐淼没心情。她嫌西虞昊的大手夹着脑袋不舒服,伸手去推。 终于知道挣扎反抗了!西虞昊大喜,松开她故意沉着脸喝道:“孤说过,西地皇族丢不起那个脸!你是孤的仙姬,你居然敢当着孤的面向别的男人......” 唐淼看了他一眼。 她这是什么眼神?嫌弃?厌恶?不耐烦?西虞昊倒吸口凉气,随之暴跳如雷:“唐淼我告诉你......” “唐淼我告诉你,孤乃西地皇族,太子殿下,众仙景仰崇拜之。孤不介意你小小凡仙的低贱身份孤。不介意你混进七彩珊瑚宫图谋不轨。孤为了劝慰你,带你看夕阳看星星!你竟敢藐视孤!知道顶撞孤的下场?孤定将你扔进黑幽深渊,叫怨灵一口口噬掉你的元神,叫你生不如死!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唐淼截口打断了他,一口气流畅说完。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连脸上的神情都如同西虞昊一般骄傲。 “孤......” 西虞昊英俊的脸气得几乎变形。他才吐出一个字,再次被唐淼打断:“孤孤孤......又不是鸽子!” 西虞昊血涌上头,一掌拍在唐淼胸口。 这一掌打得实在,唐淼立时被拍飞。 蓝色的衫裙在风中飞舞,带着股绝然之势。他看到她笑了笑,瞬间掉进海中。 她是故意的,西虞昊哆嗦了下,跟着跳下了海。 水自动从她身上分开,像团透明的水滴包裹着她缓缓沉没。西虞昊迅速捞起她从海中一跃而出。这时,血才从唐淼七窍中渗出,蜿蜒淌下。 自己盛怒之下的一掌有多重?狻猊王气初成试掌,他一掌下去劈掉了半座山丘。西虞昊吐出金丹捏开唐淼的嘴让她噙着,施尽全力奔向极夜宫。 手臂抱着的人好象更轻了。她的元神命魂离体而出了吗?西虞昊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暴戾脾气。他翻手一掌压在她额心,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唐淼识海。 飞得太急,风吹得暗金色的王袍呼呼作响。他烦躁的加快了脚步,一路闯进极夜宫最深处。 耳边听到琴声的同时,西虞昊大吼道:“师傅!” 琴声嘎然而止,珀夫人蛾眉紧蹙,还未来得及离开琴案,便看到西虞昊从天而降。 “金丹镇魂?”珀夫人吃惊的看着唐淼嘴里透出的光芒,是什么女人值得让西虞昊吐出金丹为她镇魂? “救她!”西虞昊一掌扫开珀夫人费百年之功才制得的素月繁星琴,小心翼翼地将唐淼放在了案几上。 琴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弦音袅袅。珀夫人心尖尖颤了颤,俏脸气得煞白:“殿下!你上回为了珑冰玉发疯,这次又为一女子......我是造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个徒弟!这回你难道又要为师屈膝下跪求你不要胡闹吗?我不救!你说破天我也不救!” 西虞昊怔怔的看着唐淼七窍里淌出的血,不知觉间已单膝跪下:“师傅,我来不及去找木系上仙了。你救救她。” 他跪下的瞬间,珀夫人条件反射的往旁边飞开,素手指着西虞昊气得直哆嗦:“你起来!别忘了你是西地太子!你知道我的脾气。我说过不救她,你拿仙庭规矩逼我,我也不救!” 西虞昊望着她,墨黑双瞳幽暗无光:“我心慌,师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慌成这样。我不想她元神消散......我后悔被她激怒施全力打了她一掌。我不知道是气她忤逆我,还是气她心里喜欢别人。” “停!一个珑冰玉我就受够了。我不会再陪着你发疯!”珀夫人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裙摆被西虞昊扯住,她大怒:“你信不信我告上逍遥岛,让天宗她老人家出面治你!” “她不是珑冰玉,我知道......我在天河里见到冰玉的残魄了。她依着前约哪怕元神消散也要留一魄回来见我。可是我不仅没有帮她夺舍,还大义凛然的斥责她。她说我变心了,我没有。可是我没变心,她也不再是我爱的那个珑冰玉了!十世历劫让她变得陌生,陌生的让我害怕。我一会儿想着初见她时的清纯模样,一会儿想着那缕残魂的狰狞可怕。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她才变得面目全非。我这心里空荡荡的,好象没了感觉。我想让心疼一疼,可是没感觉,像木头做的。她一点也不想做我的仙姬。我是西地太子,女仙们最想嫁的太子!她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师门根基没有家族撑腰的小凡仙怎么就不喜欢我呢?她总是惹我生气,惹急了我就想办法欺负她......她可以被我封了灵力挂在树梢上,别的仙一点也不害怕。她在树枝上荡来荡去,我的心也跟着她荡来荡去。像是被什么撕扯着,又知道痛了。她被鬼面公子掳走了,我一点也没慌神。我气得很。我就想,等我找到她,我杀了鬼面再欺负她!可是我重重地打了她一掌。师傅,我一掌能开山碎石,她的肉身都被我打碎了。以后,我上哪儿找个像她这么傻的人来欺负?” 他颠三倒四语无论次的说着,伸手揩掉唐淼嘴角沁出的血,突然抬头哀哀的看着珀夫人道:“不,师傅,我不想再爱上谁了。你救她好不好?” 珀夫人目瞪口呆。 他是西地暴戾得能止小儿夜哭的太子殿下?是能逼着西地天尊忙不迭的避到逍遥岛不敢回仙宫的太子殿下?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仙宫里有的是仙姬......活泼可爱的,温柔娴雅的,火爆易怒的,心机深沉的。殿下,你谁都能欺负。” “我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冰玉了。纵然她变了,我还是愧疚。我把她扔在了天河不理不睬,我害怕想她,害怕想起曾经的盟约,曾经为了她陈兵天河。只有她,她不会再让我想起冰玉。我不是喜欢她。我是在利用她。” “你喜欢她。用不着找理由。”珀夫人无奈的说道。看着西虞昊那双没了光泽的眼睛,她双手在空中划过,一排长长的金针出现在眼前:“有你的金丹镇住,她的元神命魂还在。药架上紫色的瓶子,拿来!再记得去找个灵力深厚的木系上仙来。” 西虞昊一跃而起。 珀夫人叹了口气:“傻徒弟!都知道她不喜欢你,以后你慢慢疼吧。”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82——85章 秀色可餐 推窗正对大海,往右便是依海而建的极夜宫。 一身黑衣的鬼面沉默不语。西虞昊暗金色的身影像流星飞射进了宫中,而他疑惑于那个飞起淹没于海里的蓝色身影。 鬼面并不知道唐淼后来的行为和她胸口那瓣鲜艳的红花激走了凰羽。唐淼为什么会落海,西虞昊为什么奔得那么急?他喃喃说道:“蠢女人又干了什么蠢事?被凰羽放弃打击成这样?他不选千丝选你才奇怪了。早知道比陷得深了强。我是在帮你。” 他离开窗边,在房间里慢吞吞的踱步。 门外传来蓝沼高兴的声音:“公子,灵姬宫主传来口信,赞公子计高逼得羽公子下决心向公主求亲。请公子继续照计划行事。宫公还说,如果可以劫走唐淼更妙。” 呆板的面具遮住了鬼面的表情,脸上两只孔洞中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着讥讽的光。他平静的说道:“回禀宫主,弄影会在凰羽求亲时出现。唐淼被西虞昊带回了极夜宫,不好下手。照凰羽的表现......一个与千丝生得一模一样的弄影足以让他激怒帝尊。” “是。”蓝沼应下,迟疑了下又轻声问道,“公子何时启程回东极地?绿樱碧华台有消息外泄,帝尊已是强弩之末。羽公子为了弄影激怒帝尊,公子若不在东极地,恐怕生变。” 鬼面推开门,淡淡说道:“我回去早了,凰羽心生警戒,放弃弄影顺利与公主定下婚约,对黑沼灵地更为不利。我不回去,凰羽也不会宽心。这样吧,蓝沼,你带人先回东极地,走慢一点。我暗中潜回。” “公子想得周到。蓝沼这就启程回东极地。”蓝沼猥琐的笑着行礼退下。 庭院上方的天空由澄变紫,暮色渐深。鬼面负手站在廓下,望着东方出神。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千丝对凰羽的重要。鬼面的思想远远的飘回到那一年的东极地。千丝的元神被毒性侵噬,重羽宫七长老锁住了凤池不准凰羽出来。 紫棕长老让他亲眼目睹凰羽呕血练功。每一口精血喷出炼就一瓣凤紫花冠,而雨中的千丝却在一点点枯萎。肌肤如灰,寸寸木化。 炼就凤紫花冠摇摇晃晃走出灵台凤池时,凰羽最终只见到千丝毒发,化为朽木立于雨中。凰羽手指触到千丝的瞬间,化为飞灰。 鬼面永远忘不了凰羽趴在水泽上号陶大哭的情景。而没过多久,凰羽便像没事人似的足踏翠叶,顺弱水河飘下,参加了那一年的东极大比。那一刻的凰羽绿鬓红颜,惊艳绝绝,从此成了东极地众女仙最倾慕的公子。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他绝不会知道凰羽优雅浅笑的背后埋藏了多少伤心,多少悔恨,多少心痛。 百年之后,突然看到与千丝容貌一模一样的弄影。凰羽内心深处的那道伤疤蓦得被揭开。他会为了千丝做到哪一步,谁也说不清楚。但灵姬宫主肯定,鬼面自己也能肯定一件事。凰羽绝对不会再让弄影有半点损伤。 是爱也好,是悔也罢。凰羽都会在再看到弄影之后不再冷静。 “为什么一定要争得帝尊之位?” “东极地原来有九宫九族。因为没有野心,逐一湮没。绿樱碧华台传出消息,帝尊寿元只余八百年。东极地再掀争夺帝尊之位的波澜。消息传出不久,凤台灵地就生出了你与凰羽。这是上天在佑护重羽宫。七长老当时就定下了这一计。雪樱族只得一个公主,帝尊嫡脉再没有能够继承帝尊灵力的人选。雪樱族会忍辱负重依靠新帝尊生存,等待强者出现。重羽宫和黑沼灵地从来就没有和平过。三千年前重羽宫失去的帝尊之位一定要重新夺回来。为此,牺牲了你,死了株千丝,付出的只是最小的代价。你们还年轻,没有见到过合族征战杀戮。” 紫棕的话沉沉压在鬼面心里。 是的,为了自己的断根远离,四百年的隐忍。凰羽一定要成为东极帝尊。 鬼面凄凉的笑了笑。 他不在东极地,帝尊元神将散,无人可托帝尊之位。只要凰羽娶樱柔,保存雪樱族,一个弄影算什么?纳十个仙姬,帝尊也只能劝着公主吞下这口窝囊气。 照旧例,新任帝尊将会接受他的挑战。他不在东极地,灵姬宫主只能干瞪眼。黑沼灵地敢怒不敢言。否则联合两大族与遵循旧制的东极地之仙,黑沼灵地逃不了合族被灭的下场。 回不去了。鬼面轻叹。 他在黑沼灵地压制了所有想出头的人。造成了两人争夺帝尊的局面。 而现在,他离开,消失,凰羽再无威胁。 后果会是什么,他顾不得了。也许,他也累了。 海边的极夜宫渐渐与夜色融于一体,金色的穹顶飞檐在淡淡星光下透出神秘之光。鬼面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遍布恐怖筋络的脸。 四百年前断根时喷溅的血与汁液画在脸上形成的筋络,带着最古老的魔咒形成面具生在他脸上。为了重羽宫的利益做一枚棋子,他还记得自己暗中许下的契约:“他一定会遇到一个不会利用他的人,可以揭下他的面具。” 连紫棕长老都不知道的契约。紫棕长老选择了他,同时也放弃了他。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拥有这张布满筋络的脸。 为什么他会在暗中替自己立下这样的契约?也许当初心里有怨。也许,他也不想当一辈子的鬼面。 灵识初开,他兴奋的幻成人形时,凰羽还是沉睡着吸取天地精华的树灵。紫棕长老说:“要压制住黑沼灵地的仙,靠的是实力。你灵识早开,意味着你将拥有比凰羽更强大的灵力。” 身旁沉睡的凰羽青翠挺拔,灵识未开。不是凰羽就是自己。同根而生,他没有退路。 仙界有没有不会利用他的人?鬼面相信有。但他是黑沼灵地的鬼面公子。他一直很小心。能够接近他的人,都对他有所图谋。 重羽宫七长老是。 黑沼灵地灵姬宫主是。 绿樱碧华台的帝尊是。 身系雪樱族将来的樱柔公主是。 身边的蓝沼和手下是。 意外被凰羽打伤,意外晕迷让唐淼接近他。 “天意如此。我便兑现承诺送你去凡界吧!”鬼面回到房间,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脸。陪伴了他四百年,用不着了。手指在颈边轻轻揉搓,指尖透出淡淡的绿光,剥下了那层筋络。 阳光下,极夜宫外黑色宫墙上那纸征木系上仙的榜文闪烁着淡淡的暗金色光芒。 极夜宫里有位仙子肉身受损,太子殿下要请最好的木系上仙替她调理。冲着优渥的悬赏酬劳,西地各地的木系上仙都赶了来。 太子殿下发话说:“要养成最完美的肉身。” 仙界只要三魂六魄尚在,元神没有离体,没有肉身也能重塑。最完美的肉身又有何难?仙界众仙子哪个不像玉雕的人儿? 可是无数的木系上仙进了极夜宫,又铩羽而出。 问及原因很简单。那位仙子是凡胎肉身。她不拒绝木系上仙替她治疗,但她不要灵力,她要求食疗。并开出了一张长长的食疗单子,列出了各种滋补汤水与菜名。 这个要求太过惊悚。 太子殿下看过菜名后在宫里大发雷霆:“水煮鱼是什么玩意儿?回锅肉是什么东西?哪家的仙不吃奇草灵果?难不成仙宫里还要养几头凡界的腌臜猪?” 他强行让木系上仙以灵力替她治疗。 太子殿下的师尊珀夫人在翻阅了凡界的书籍后郑重告诉太子:“凡胎肉身厌食会死,忧郁会死。” 仙子蔫蔫的模样让太子殿下将不会下厨的木系上仙们请出了极夜宫。 木系上仙们愤愤不平。明明是上仙,难道还要屈尊去当厨子?得了悬赏上那颗能起死回生的固元灵丹也大失身份。消息传开,再无木系上仙前来揭榜。 十天过去,空空荡荡的宫墙下,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揭了榜。 高大的黑色石柱支撑起穹顶,金色的修饰改变了殿宇的肃穆,透出仙庭华贵。西虞昊盯着长身玉立的红衣男子,怀疑的说道:“你真的会下厨?木系仙家本相多为花草灵木,你怎么会下厨?” “殿下不如一试。”飘逸的身影,优雅的声音,长长面中纱朦胧透出木系上仙特有的清华之气。那只完美的手掌摊开,白玉诀上写着西地木灵散仙的字样。 西虞昊再无怀疑:“上仙如何称呼?可否让孤一睹真容?” “我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不重要。殿下想要治好那位仙子,我只想得到殿下的悬赏。” 仙界上仙脾气怪异者大有之,不愿露真容,不想说名字也不足为奇。西虞昊站起身掉头走向后殿:“上仙请。” 绕过长长的回廓,临海处一幢白色殿宇,四周鲜花怒放,绿树成荫。 清脆声响中,一只琉璃盏摔得四分五裂。乳白色泛着点点莹光的水洒落一地。淡淡的香气在殿宇里弥漫开来,嗅得一口,神清气爽。显然是杯极珍贵的灵液。 唐淼脸朝里坐着。笨笨站在她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朝西虞昊行礼。 怒气从西虞昊脸上一闪而过,他深呼吸后重回平静,柔声问道:“有人可以做凡界的菜品,你想吃什么?” 唐淼转过身挑眉:“黄豆焖狗肉!” 红衣男了扑哧笑出了声。 笨笨冰蓝的眼眸闪动着惊恐。殿下,不会真为了她宰了自己吧? 西虞昊倒吸口凉气,知道唐淼是在发脾气。他朝笨笨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对红衣男子说道:“外面有厨房,缺什么食材告诉侍者一声。” 他也不多言,心情复杂地看了唐淼一眼,转身离开。 看到西虞昊离开,唐淼一下子趴在了桌上,懒洋洋的说道:“你是第二十八个。你会下厨?” “凡界有句话叫食色性也。还有句话叫秀色可餐。你看我的模样,还能吃吗?” 唐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倒,惊诧的抬起了头。 找个台阶 红衣如火。 一双莹白美丽的手拈住了面纱一角,手指微动,面纱飘落。 唐淼脑中跳出了一行诗:当玫瑰离开枝头,不要悲伤。饮下它以鲜血酿成的美酒,饮下它用香与刺制成的毒。黑暗里,灵魂独自起舞。 有一种美,能让呼吸停止。 不知什么时候,他走近了她,俯下身注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往上扬起一个讥讽的笑来:“果然还是在意的,蠢女人!” 熟悉的称呼惊醒了唐淼,她的目光落在他攥着红色面纱的手上。她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完美的手。她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你究竟是谁?” 他的手挡住了脸,露出一个下巴:“我承诺过带你去凡界,还想去吗?” 筋络面具下线条完美的下巴!唐淼的脚绊倒了凳子,跌坐在地上。她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怪物似的盯着眼睛的美丽男子。小心肝不争气的咚咚直跳:“鬼,鬼面!” “我叫凤兮。记住了?” “凤......兮?” 凤兮微笑:“灵识初开,师傅替我取名。当时我痛得直抽气,兮,兮,兮......就像这样。师傅便说,你就叫凤兮吧!” 他学着抽气的模样让唐淼打了个寒战:“你不是说面具被揭开你就要自毁元神?” “面具不是被你揭开了?你要对我负责!” “滚!” “不想去凡界了?” 唐淼咬住了唇。 凤兮往身后瞥去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仙界中人未经许可私去凡界,是要被绑上斩仙台的。我冒着元神被毁的风险带你去,只有一个条件,别泄露了我的身份。” “我现在就告发你!”唐淼突然记起七彩珊瑚宫的事,悲愤不己。“你还想利用我?你还想使什么诡计?你,你在我胸口留了什么鬼东西?!”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闭嘴!” 唐淼闭上了嘴巴。 凤兮蒙上了面纱道:“现在去厨房,让西虞昊放心。再找时间给你说。” 唐淼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又傻了,明明被他掳走过,还算计过。偏偏还要相信他的话。 “喂!”唐淼望着凤兮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他,“你做不出来的。” “为什么?” 唐淼想起那个厨房就叹气。 厨房在偏殿。 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云石案几上摆满了各色奇花异草。盛在琉璃盘里的果子色彩分明,清香扑鼻。 灶台砌得有模有样,柴削得指头粗细大小长短一致,连木刺都削掉了。 那口锅金光灿灿,不知是黄铜还是黄金打造。雕着繁复的花样,精美之极。 没油盐酱醋,没米面菜蔬,他能做出饭菜来?哄鬼去吧! “绝对会让你满意。”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凤兮负手回眸,自得的笑道。 他像是去下厨?去吟诗作对还差不多。唐淼不屑地嗤笑,心里生出些许好奇。 不过片刻,笨笨便笑逐颜开的端着白玉盘进来。 白玉盘里盛着只琉璃盏。清水中浮着五彩缤纷的花果。 “上仙做的是什锦汤。以九种奇花,九种异果清炖。养颜固元。老远我就闻着奇香扑鼻,真不愧是厨艺灵力双绝的上仙!姑娘尝尝吧!” 唐淼嘴角抽搐了下。果然不能抱希望啊!最该死的是她还要装着很喜欢的模样,喝了这碗劳什子什锦汤。凭什么?! 欢喜的笨笨飞奔去向西虞昊报喜讯。唐淼把汤匙一扔,冷笑:“你当西虞昊蠢?” 凤兮似笑非笑道:“谁会有你蠢?连这点事都看不穿?谁都知道仙界中人早入辟谷之界,你纵是凡仙十天半月不食也不会饿死。西虞昊认为你不过是闹脾气。不管我煮的是什么汤,你只要肯喝,意味着你不想再和他闹了。我只不过是个台阶,你肯顺着下就行。真正调整肉身虚弱,靠的还是我的木系灵力。听好了,蠢女人。记得讨好他,才有机会离开。” 唐淼不由气结。 片刻后西虞昊大踏步走进来,笑得眼不见牙:“终于肯吃东西了。上仙厨艺非凡!” “殿下过奖。这种什锦汤每日一碗,对仙子身体大有裨益!””凤兮恭谨的回道。 西虞昊看了眼汤里的奇花异果,心里有数。就算不煮成汤,这些东西吃下去也对身体有益。他最高兴的还是唐淼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肯原谅他了? 唐淼板着脸道:“但是我更想吃凡界的烟火饭食,不知这位上仙能做否?” 西虞昊心头一紧,看向凤兮,眼里警告之意甚浓。 凤兮悠然回道:“我虽是木系上仙,但曾与一凡仙交好,对如何做凡界的烟火饭食颇有心得。只是今日厨房只得这些仙界食材,所以......” 西虞昊大手一挥:“玉犬!令凡语胡糊速去找懂得厨艺的凡仙采买。” 笨笨抿嘴笑道:“是!” 西虞昊笑道:“上仙便在宫里住下,也方便替她医治。” 凤兮自然满口答应。 唐淼故作赌气状:“我吃一回便治一回。没得吃我也不治了!” 凤兮拱手道:“既然如此,明日食材到了,我再下厨便是。仙子请闭上眼睛!容我看看肉身伤势。” 灵力从他指间涌出,直探唐淼识海。片刻后凤兮收回手指对西虞昊道:“仙子肉身受损过重。一月内不能妄动自身灵力。请殿下辟一静室,容我以木之灵力替仙子医治。” 唐淼哼了声,转过了身。 西虞昊却笑了,凑近她低声说道:“等你的伤治好了,再找我算帐可好?” 唐淼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西虞昊大喜,一把抄抱起她笑道:“我送你去静室。” 越过西虞昊的肩,唐淼看到凤兮笑得直颤的身体,心头恶念顿生。 是美男啊 静室大门关上的瞬间,西虞昊皱了皱眉:“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离开静室走得几步,他蓦然转身,盯着紧闭的门,伸出了手。才触及石门,他闪电般缩回了手。无论如何,她也是需要木系灵力。而那个不露容貌不说姓名的男子浑身溢出的灵力正是最纯正的木之灵力。 西虞昊沉默了会儿,转过身远远的走到回廓一角站定。回廓外辽阔的极夜海平静如镜,将风暴藏于无尽的温柔中。 静室之中的两人像斗鸡似的瞪着眼睛。 凤兮扯下面纱揉成一团,仿佛指间掐的是唐淼气鼓鼓的脸:“你捣什么乱?” 唐淼盘膝坐在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他咧嘴一笑:“据我所知,凡人修仙不易,仙界里凡仙极少。就算是凡仙,早过了辟谷境界,再下厨做凡界的饭菜的仙几乎没有。别的仙更不必提了。但是你冒险进极夜宫,还要勉为其难为我下厨。你是曾经答应过带我去凡界,但仅仅为了这个理由,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 他的理由却不能告诉唐淼。凤兮看着唐淼,心思瞬息间拐了不知多少个弯,却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理由才能让她信服。 穹顶明瓦过滤过的阳光照在凤兮脸上,原本清美无比的脸蒙上了层淡淡的荧光。一身红衣衬托下,美的惊心动魄。 唐淼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总算从那张美丽艳绝的脸上抽回了心神。她禁不住偏过头吁了口气。 下巴被他的手扳回去,他的目光像流动的琥珀看进她的心里:“四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面目的女人。这张脸很美是不是?” 唐淼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往后缩了缩脖子:“大男人长成这样,真够恶心的!” “恶心?!”凤兮瞪圆了眼睛,双手在脸上一抹,戴上了那张布满筋络的丑陋面具,“你喜欢这样?” 他的动作太快。猝不提防下,唐淼又被这张面具吓得哆嗦了下。 “呵呵!口是心非的女人!如果凰羽的脸长成这样,你还会喜欢吗?” 唐淼哼了声:“别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进极夜宫来?又想利用我什么?我胸口的红花印记是什么?为什么凰羽见了会面色大变?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向西虞昊揭穿——” 眼间红影闪动,凤兮已将她扑倒在地。一手按着她,一手扯住她的衣裳往下猛地拉开:“什么红花印记?” “无耻!”唐淼勃然大怒。 凤兮恶狠狠的低吼:“再嚷嚷我就让你晕过去剥光了慢慢看!” 唐淼气得脸色发白,扭开头闭上了眼睛:“抹胸上面,锁骨下面。看够就滚!” “仙界有的是美丽的仙子,看你不如欣赏我自己!”凤兮嘴里讥道。他松开手,褪下唐淼的外袍,目光紧盯着她说的位置。 肌肤白皙,没有半点痕迹。凤兮疑惑的伸手按了上去。 唐淼下意识的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她的手腕立时落进了凤兮手中。她狂怒的瞪着他:“你干什么?!” “什么样的红花印记?!” 唐淼低头一看,急了:“昨天还在的!” 凤兮神色无比严峻:“你是说昨天还有?在七彩珊瑚宫凰羽也看见了?” “一直都有个紫色的花印。我气极,一怒之下说要剜了还他......就看见了。他转身就走,和樱柔卿卿我我,连看我一眼都没有,就走了。”唐淼说着说着,十来天的委屈突然爆发,“你在黑幽深渊对我做了什么?!我可以不去极夜海。我可以在天河边等他,可以去东极地找他。我为什么急着见他?为什么会相信你?相信一个掳走我的人?!因为我在仙界无权无势,连家都没有。真正把我放心上的人只有凰羽。我没有别的事可做,除了找他我实在不知道我该去哪里。可是现在连他都不要我了,我恨不得西虞昊一掌打死我,早死早投胎!你满意了?!” 她的眼泪刷地淌下。 凤兮默默的听着,指尖灵力微吐,一指点晕了她。 手指沾得一滴鲜红的泪,他叹了口气:“打得七窍流血,内腑混沌一片。西虞昊看起来也很在意你,怎么出这么重的手?” 他扶着唐淼坐起,胼指点在她额心。绿色的莹光从指间溢出,注入唐淼体内。 半个时辰后,凤兮收了灵力。目光落在唐淼胸前,手指在锁骨下比划了下,无奈的说道:“大概是替你冲破封印后未散的灵力作祟。对不起,我不能让凰羽认出它来。” 他解开唐淼的抹胸,手指在她胸前比划了下。他看着羸弱的唐淼,突然想起她一手提刀,大声喝骂的情景。手指轻勾,刺破唐淼的肌肤,缓缓刻出一瓣棘刺鬼脸花的花形。 点点鲜血沿着伤口沁出。凤兮指间拈得一朵红花,仔细看,与凤紫花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花红如血,花瓣边缘似火焰燃烧。他手指用力将红花揉成粉末洒下。伤口瞬间回复,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瓣鲜红的花印。 他系好她的抹胸。抹胸边缘露出半边花印来。“谁也认不出它是凤凰神木的花了。”凤兮喃喃说着,轻轻将唐淼搂进了怀里,“活着是件美好的事。能沐浴在阳光下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你来到仙界是你的造化,何必自暴自弃?重羽宫一直都有个传说。当灵台凤池生出花红如血的凤凰神木时,他将成为东极地最强大的帝尊。但是,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个传说。数万年来,灵台凤池从来没有长出过花红如血的凤凰神木。那一年,灵台凤池生出了两棵凤凰神木。同根而生的凤凰木让长老们恐慌不己。双生的凤凰神木意味着凤池的灵力将一分为二,修炼的法宝也将一分为二。灵力分给两人,自然威力大减。于是,长老们决定斩断一棵凤凰神木的根。那时,我灵识初开,开出了第一朵凤凰花......是淡紫色的。所以长老们毫不犹豫的选择让我受断根之痛,令我带着助凰羽夺帝尊之位的使命去黑沼灵地。再是面容丑陋,再是无根,我还是棵凤凰神木。一棵无根丑陋的凤凰神木做了帝尊,重羽宫颜面无存。灵姬宫主抱着这个目的收养了我。你说你在仙界没有家。我有的,却不要我了。后来又有了,却是让我去背叛的。” 安静的室内凤兮的声音轻得像风,像穹顶滤过的淡淡暖阳,忧伤如梦。 “三百年前,我的花由紫变成了红。但我瞒过了所有人,灵姬宫主也不知道。她以为断了根的我是开不出花的。紫棕长老知道,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断了根,灵力敌不过凰羽。又黥了面,不符合重羽宫男仙俊秀女仙美貌的传统。还有你,你揭开了我的面具,还看到了我的花。现在可不能让你泄露了这个秘密。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只能跟着你。等凰羽成了帝尊,拥有了权势,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那时,如果你想见他,我一定带你去。” 灵力尽施之后,疲惫让他的眼眸变成了深深的绿色。如果唐淼醒来,她会发现眼前的凤兮与东荒之地忧郁的凰羽有着相同的神韵。 调息半刻,灵力恢复之后,凤兮手指轻弹,唐淼醒了。 她的呼吸顺畅了不少,身体像在温泉里泡过,很舒服。她双目圆瞪,还没来得及开骂,便听到凤兮慢吞吞地说道:“还记得你冲破封印的事?我助了你一臂之力,灵力透胸而入,不小心洗去了凰羽的紫色花印,留下了......鬼脸花的印记。意外留在那个位置,可能凰羽误会。不过,我也是在帮你。这个怨不得我吧?” 唐淼揭开外袍低头一看,又惊又怒:“刚才都没有的,怎么又有了?” 凤兮站起身,抱着双臂睥睨着她道:“我用木之灵力替你医治伤势。灵力入体后又有了!” 唐淼背过身使劲搓,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嘴里大骂道:“谁要你治了?!” 凤兮系上面纱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些天是不是用不得灵力?你想在仙界当个任人宰割的凡人?” 唐淼掩上衣襟,怒目而视:“我在不在极夜宫关你什么事?!你还没说,你究竟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凤兮笑了笑道:“谁叫你揭开了我的面具?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怎么能不跟着你呢?万一被你说出去,我岂非要自毁元神?我还不想死。” “我发誓我绝不会透露你的秘密,你滚吧!” “如果你违了誓言呢?” “天打雷劈!” 凤兮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向唐淼,深情不己:“我说实话吧。我喜欢上你了,你在黑幽深渊独战怨灵,英姿飒爽。那声仙人板板,将所有仙人都骂成是呆木头,实在是深得我心!我曾对天神起誓,谁能揭下我的面具,她就是我命定之人。听说你病了,我便冒险进极夜宫。西虞昊好奇我为何蒙面,但我只想让你第一个看到我的模样。听说你要找会厨艺的木仙。我前几日找遍了西地的凡仙,苦苦恳求指点厨艺。你想去凡界,哪怕会违背仙规绑上斩仙台,我也无惧。我连帝尊都不回去争了,心里只有你的身影。我只求留在你身边......” 唐淼惊恐的步步后退,身体咚的撞上墙壁。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大叫:“停!” 凤兮双手撑着墙,低头看她,眉目间漾出万种风情:“感动了?” 唐淼眼珠一转,双手合抱上他的腰,温柔的说道:“人家好好好感动哦!” 手下凤兮的身体瞬间僵硬。“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现在要恢复灵力,就不赶你走了!不过,想要留下来,明儿下厨吧!”她冷冷说完迅速地松了手,大踏步的走向门口。 唐淼拉开门,看到回廓尽头的西虞昊。她大笑着张开了双手:“昊!我要你抱人家嘛!” 西虞昊挺拔如松的身体如她所愿地抖了抖。 “蠢女人!敢挑逗他!”凤兮低声骂道。 “都是美男啊!我喜欢!” 心思如海 阳光扑上唐淼的脸。她的双颊浮现健康的晕红。箭竹叶一般挺秀的眉得意的飞扬。额心水滴状的印记散发的微光衬得肌肤晶莹剔透。 西虞昊听到心怦然跳动,脑中突然浮现出珑冰玉捧着水花送他小鱼儿的情景。 “昊!”唐淼又喊了他一声。 西虞昊愣了愣神,用力捶了一下胸膛,珑冰玉的身影消失了。 他站立不动,墨黑双眸里充满了困惑与茫然。唐淼听到凤兮压抑的笑声,气得狠狠跺了下脚,咬住嘴唇无比哀怨的望着西虞昊。 “天上灵华结玉人,霜河相望泪涔涔。十载碧海飞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哀怨的歌声飞进了西虞昊脑中,他狠狠的摔了下头,目光越过唐淼落在凤兮身上,平静的问道:“上仙,照此进度,她何时能够全愈?” “一个月足矣。” “如此,便烦劳上仙了。你想吃的凡界饭菜,明日都会给你备好。你好好休养。孤还有仙廷事务要处理。”西虞昊说完逃也似的顺着回廓大步离开。 “噗——哈哈!”凤兮终于笑出了声。 “美人!”唐淼大怒,转过身,一手搭在他肩上,含情脉脉。 凤兮笑声顿停。 唐淼另一手也伸了过去,拈起他垂下的面纱轻轻的揉着,幽幽叹道:“凤美人,你不会也拒绝我吧?” 凤兮全身僵住。 雷不死你!唐淼暗想着身体靠得更近,细声细气的说道:“昊这样待人家,人家伤心死了。” “你再这样待我,我怕西虞昊会焚了我的元神。你就再伤心一回吧!”凤兮望向静室外几处灵力隐藏的方向拉下了唐淼的手,摇着头走开。 唐淼叉着腰翻了个白眼,提起裙子就追:“等等我!” 凤兮脚不沾地飘过回廓,唐淼没了灵力跟在后面一阵小跑。他走得并不快,却一直与唐淼隔了丈许距离。唐淼跑得直吐舌头,终于怒了:“你再不停住,我就不客气了!” 凤兮转身便停在她身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再不停住,你的鼻血会淌得更多!” 鼻血?唐淼伸手一揩,满手是血。她拼命的擦,却越擦越多。唐淼仰起脖子惊恐万分:“快拿凉水来!” 凤兮不慌不乱地说道:“太子殿下一掌打得你内腑混沌。这是体内淤血,从七窍溢出后会好得更快。” “真的?” 凤兮的目光往四周一转,提气喝道:“真的!来人!” 庭院中笨笨带着几名仙侍从角落里出现。 “麻烦将仙子倒挂在静室一夜,等她流出体内淤血,我明日再以灵力替她医治!”凤兮指着唐淼说道。 笨笨想起侍候唐淼十余日被她百般折腾的惨样,想起她说要吃黄豆焖狗肉。笨笨的鼻子可爱的耸了耸,冰蓝眼眸闪过促狭的笑意。她恭敬的对凤兮施礼笑道:“小仙从命。上仙费灵力替仙子治伤,辛苦了。来人,引上仙去歇息!” 凤兮冲唐淼眨了眨眼睛,从容不迫的跟着仙侍离开。 倒挂在静室?还一夜?“你公报私仇!”唐淼捂住鼻子闷声闷声的怒吼,“你们敢!” “为了仙子早日康复,仙子就忍忍吧!”笨笨丢了个眼神,两名仙侍飞快的上前架起唐淼的胳膊飞进了静室。 “咳,呸——我要吃,狗,肉......闷狗肉......”鲜血从唐淼七窍流出。喉间涌出的血堵住了她的声音。唐淼看着脸下方接血的硕大玉盆,头晕脑涨,悲愤的想起了被放血的猪。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笨笨笑逐颜开的带着仙侍退出静室。她关上石门,将唐淼断断续续的喝骂声关在了里面。想吃狗肉,哼!笨笨眨巴着眼愉快的想,这么难看的场景,太子殿下想必也不想看到,用不着禀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蓦然清凉。唐淼睁开眼睛,凤兮正扔掉一块白布,随即又拿起一块掌着她的头替她擦脸。 “淤血流出来就好了。”夜色从穹顶透进静室,凤兮的脸清美出尘。 不是在整她?唐淼迷糊了。 “身体是不是又变轻了?凡胎若是这般倒挂一夜,会受不住。”他轻柔地擦干净她的脸,左手虚引,一只琉璃钵浮在空中。他解开她的发绳,细心的将她的头发浸在水里洗涤。 唐淼望着他的脸,心猛然变得茫然:“你不是在整我?” 凤兮挥开琉璃钵,用布巾替她将头发擦干,微笑道:“这个办法来得猛一点,难受一点。但是有效。” 淡淡星光下,他的笑容极具*。 “噗!”鼻血又从唐淼鼻孔里喷了出来。她猛的捏紧了鼻子闷声喊道:“放我下来!” 凤兮吃惊的看着重新流出的鼻血,抱着唐淼凌空翻身,以指力断掉系住她的绸带,稳稳地落下:“怎么回事?我看看。” 唐淼捏着鼻子仰起头脸刷地红了:“没事!” “淤血已经尽出,怎么还会流鼻血?”凤兮拨开她的手,一指点在她眉心。木之灵力将唐淼的话堵了回去。 眼前的凤兮眉尖微蹙,神情专注。他的灵力涌泉一般从识海冲进她的身体。 强大的灵力束缚着唐淼的思维。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全身如浸在温柔的水中。 她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馥郁香气,隐隐夹杂着一股草木清香。恍惚中,唐淼又回到与凰羽在一起的时光。 清凉的布巾小心地揩去她鼻间的血迹。只有凰羽才这样小心呵护过她。 唐淼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关切的绿眸,她下意识地喊道:“凰羽。” 凤兮手一僵,将布巾扔在她脸上,往嘴里塞了枚丹药,闭上了眼睛:“你的情况比我预计还要好。最多五日就可以全愈。我对西虞昊说一个月,是让他放松警惕。” 他的声音将唐淼从幻想里拉了出来。她揭开脸上的布巾,对上凤兮的琥珀色眸子。唐淼揉了揉眼睛,疑惑的问道:“刚才你的眼睛是绿色的?” 凤兮怒道:“我只有元神大伤的时候才会变绿。灵力尽失的时候会变红。忘了刚才谁用灵力替你医治了?诅咒我!你也太狠了吧?” “五天后我就可以使用灵力了是吗?有了灵力就离开这里!”唐淼悻悻地站起身。她想,她是太想念凰羽,都出现幻觉了。 凤兮抱着双臂板着脸问道:“别走。明明体内淤血尽出,为什么还会流鼻血?故意骗我再施灵力?” 唐淼心虚的大声说道:“我怎么知道!哼,明明可以用别的办法逼出淤血,你偏要让玉犬将我倒挂起来,还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她明显的看到凤兮假假的笑了笑,果然是故意整她!唐淼气得咬牙切齿。她拉开静室的门挑衅地看了凤兮一眼:“明天我就等着上仙的烟火饭菜了!如果我不满意,当心我向西虞昊揭发你!” 她哼了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真想把你扔这儿不管了。”凤兮喃喃说道。突然又想起在七彩珊瑚宫扮作掬月拉下唐淼面纱的那一瞬间。 他是在后悔吗?后悔看到那张弄影千丝的脸,嵌着双茫然失措的眼睛。就像初到黑沼灵地的自己,不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凤兮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对自己说道:“她是凰羽在意的,不用你去在意她。” 第三卷 迷情极夜海 第86——89章 识破 正是夜最深时。 宫殿飞檐一角伫立良久的西虞昊双眸比夜更黑更静。 暗金色的宽袍被风吹起。仙界的冬季花草依然怒放飘香,风仍是寒冷刺骨。天上撒满了冷冷清清的星子,嵌在夜的天幕上,像钉子深深扎进他心里。 他目送着唐淼离开,黑眸紧盯着静室门口的那角红衣。 纵然他心里仍挥不去珑冰玉的身影,但他仍在意唐淼的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她,但他知道自己在意她。 在西虞昊看来,只要他在意的,哪怕不是深爱,也是他的。就如同极夜宫里无数的仙姬。也许一只舞取悦了他,也许回头时的娇媚让他觉得美丽。他毫不吝啬的封为仙姬。 仙姬与仙后不同,与太子妃不同。不用承担仙家皇族的义务。只要他点头,他的仙姬可随意离开。他甚至可以送她一份厚礼祝福她。 但是他绝不容忍,在他还没理清自己的感情时,他在意的女子背叛他。 他为了她向珀夫人下跪求情。他付出的真心她可曾有半点放在心上。这十余日他为了讨好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而她呢?唐淼满脸笑容快乐的模样让他生恨。 “西地灵力强大的木灵散仙?不露真容?不报姓名?”西虞昊讥讽的看着凤兮,冷冷笑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唐淼被阵阵惨烈的嘶吼声惊醒。 仙侍服侍她起床,唐淼疑惑的问道:“什么声音?” “因仙界无凡界的猪,太子殿下的十二侍到下三仙界捕获了头剑齿银尾猪。想必仙子一定爱吃猪肉。我们几个都好奇,想借仙子的光尝尝凡界的菜是什么味道。”仙侍麻利的替唐淼梳好头发,笑意盈盈的说道。 剑齿银尾猪?唐淼想笑。想着凤兮手执杀猪刀的模样,她扑哧笑出了声:“走,看看去!” 穿过回廊,走进后殿。唐淼吓了一跳。 一只丈许长,浑身长满白毛的大猪被缚仙索系了四蹄躺在地上。长得的确像猪,肥头大耳长鼻小眼。嘶吼时露出满嘴獠牙,一根银色的尾巴像鞭子似的抽得地上的石板噼啪作响。 西虞昊和凤兮并肩而立。十二侍中的凡语胡糊和笨笨垂手站在一旁。 听到脚步声,西虞昊回过头,满脸堆笑:“孤也对凡界的菜好奇,正等着上仙杀猪取肉下厨。” 杀头异兽有何难的?他能用灵力将这只剑齿银尾猪切成大小一样的肉丁。凤兮提着把雪亮的刀,恭敬的问道:“不知道仙子想吃哪部份肉?想吃什么菜?” 唐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取肋排清炖。取猪肝炒青菜。屁股上的肉做回锅肉。还有猪大肠,记得把屎洗干净!红烧肥肠我最喜欢吃了!” 众人的脸色五花八门,精彩之极。 西虞昊深吸口气一挥手:“上仙动手吧!” 真恶心!盯着唐淼得意洋洋的神情,凤兮眼角抽搐,手心沁出了汗,强忍着朝着唐淼一刀劈下的冲动。 西虞昊的眼神冷了下来:“记得上仙揭皇榜时吹嘘过自己的厨艺。如果不能让仙子满意,就请离开。” 他不会走的。西虞昊冷冷看着凤兮。他的灵力与气度如此熟悉,他忘不了与凰羽交手的感觉。纯粹的木之灵力,且强大的让他不敢轻视。纵观仙界,只有来自东极地的木灵世族才会拥有。 在仙界,如果还有人在意唐淼,西虞昊想都不想就能肯定,一定是凰羽。 他在七彩珊瑚宫就认出了唐淼。携樱柔公主离开,不过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东极地使团里。敢乔装易容混进极夜宫?他就不怕自己将错就错灭了他的元神? 凰羽一死,鬼面公子登帝尊之位。重羽宫不服,樱柔公主委屈。东极地大乱将始。 西虞昊朝凡语使了个眼神。 “仙子口味太特别,不过,不难。”凤兮微微一笑,灵力灌注于刀,身影飞起。 红衣翩然。他手中的刀划出无数银色的线,像一张网扑上剑齿银尾猪。 嘶吼声立止。 灵力所指,放在一旁的玉盆飞起。场中突响起卟卟轻响,剑齿银尾猪皮肉分离,纷纷散落于玉盆之中。 身体喷出的血被凤兮的灵力指引着灌进一口口大瓮,地上一滴鲜血都没有溅出。剑齿银尾猪的内脏完好,连同一大团肠子哗啦滑进了硕大的玉盆中。 “好俊的刀法!”西虞昊赞了声。 “殿下谬赞。” 凤兮以灵力将猪肝大肠肋排移进了玉盆里,气定神闲的说道:“仙子稍等,我这就下厨。” 他朝西虞昊拱手行了礼,昂着阔步离开。 仙侍愁眉苦脸的抬起玉盆跟在他身后,不知是被浓浓的腥臭味熏到,还是犯恶心。一人脚步滑了滑,玉盆脱手飞起。 唐淼正呆呆的望着玉盆里满嘴獠牙的猪头。她看傻了眼,也倒足了胃口。压根儿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西虞昊自然知道是凡语动的手脚,故意缓了缓,这才大声喊道:“快避开!” 数道藤蔓自凤兮手中射出,准确的缠住唐淼将她拉扯开,另有几根藤蔓缠住飞出玉盆的东西,灵活的重新送进了玉盆。 初次与凰羽交手是在东荒之地。从天而降的绿色藤蔓阻挡住他抓向唐淼的手。西虞昊记忆犹新! “凰羽,你乔装易容混进极夜宫就当孤认不出你来了?!三番数次在孤面前装模作样,孤绝不容你!”西虞昊冷笑。 宫墙之上突现出无数的银甲卫,将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凤兮揽着唐淼的腰低声骂道:“蠢女人,看你惹出来的祸事。” 为什么西虞昊要喊他凰羽?唐淼奇怪的偏过头看凤兮,固执的问道:“昨晚你的眼睛是不是绿的?” “你只关心这个吗?”凤兮掐紧了她的腰,引得唐淼嘶嘶直吸凉气。 西虞昊负手而立,神情倨傲:“你为了她而来,可曾想过会因为她元神毁在极夜宫里?布阵!” 我不赌 阳光骤然消失。浓得化不开的青色雾气阻挡了阳光与视线。如果不是身边还站着个凤兮,唐淼会以为走进了噩梦中。 西虞昊的声音幽幽响起:“唐淼,孤问你,你是不是见到他是就知道他是谁?所以赶走了那么多木仙,却愿意让他为你医治。孤再问你,你心里……可曾在意过我?” 呃,这是什么问题?唐淼不知所措的挠了挠脑袋。西虞昊摆出副捉奸在床的架式。 “孤替你回答吧。你在意的人是凰羽。在东荒之地是他请暮离星君助你离开。在结界之门是他救走了你。你不会驯雪龙马是他帮着你。你进七彩珊瑚宫也是为了找他。他抛下你和樱柔公主走了,所以平时唯唯诺诺的你敢顶撞孤。如今他易容进极夜宫找你,孤不会放过他。孤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他,往前走出阵。”西虞昊淡淡说道。 “他不是凰羽!西虞昊你别这么武断!”唐淼大惊。 “他是谁?别说你不认识他!” 唐淼语塞。她能说出他是鬼面公子?她不想他死。 喉间一紧,凤兮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愤怒的吼道:“我好心揭榜进宫替仙子医治,太子殿下却这般待我。撤阵!否则我杀了她!” 一丝声音飘进了唐淼耳朵里:“他是试探。阵外看我们清清楚楚。” 唐淼立时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 西虞昊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撇清关系?凰羽,你在东荒之地骗过了孤,以为孤今日还会上当?启阵!” “住手!”凤兮高声喊停。 他无奈的松开手,推了唐淼一把:“往前走,出阵去。” 唐淼翻了个白眼,不明白。 凤兮叹了口气:“知道为什么西虞昊要把你一块留在阵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用灵力,如果我破阵,两股灵力冲撞你承受不住。这不摆明了要生擒我?趁着西虞昊不想杀你,你出阵去。我还能有机会试试破除四象灵旗阵。” “我们可以赌一赌......”唐淼咽了下后半句话。她想说的是赌一赌西虞昊是不是真的在意她,想要她的命。 凤兮注视着她,笑了笑:“我不敢赌。” 他一掌贴在唐淼后心,以灵力将她推向前方,轻笑道:“我送她出来了。听说没有仙破过西地仙庭的四象灵旗阵。没了累赘在身边,我倒想试试。” 唐淼愣神间,眼前一亮。像是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四下景物亮堂了起来。 依然是在后院。地上数只玉盆里还躺着那只被分尸的剑齿银尾猪。凤兮站在院子里,神态悠然,像是独自在看凤景。 空中站满了银甲卫。宫墙四角竖起了彩色旗帜。数道光华从旗帜上射出,形成了一圈细密的光柱。凤兮站在中间,像被困在了透明的笼子里。 西虞昊接住了她,磨牙恨恨然:“还敢说你不认识他?” 唐淼的胳膊被他掐得疼,她嘶嘶吸着凉气怒道:“我说过我不认识他吗?我只说他不是凰羽!” “是谁?” “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在银霜城认识的朋友。那时候只知道他是木仙,没想到竟然是他揭了榜!你放手,很痛的!” 西虞昊松开手:“朋友?” 唐淼揉着胳膊猛点头。 “当我眼睛瞎了吗?他可以易容,却学不到凰羽的灵力!”西虞昊瞳孔收缩,厉声喝道:“启阵!孤看你如何能破此阵!” “不要!”唐淼大叫了声。 西虞昊眼风一扫,玉犬笨笨飞到唐淼身边拉着她后退了数步。 破阵 数道白色旋风在凤兮身边旋转。他身边的物事被卷了进去,瞬间被风刃击为粉末。他在中间左躲右闪,身影疾如闪电。但唐淼看得分明,凤兮身上的衣袍被风刃割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来。他手中的藤蔓断成数截,根本抵抗不住风刃的威力。 西虞昊负手站着,神情倨傲之极:“这时候还不肯揭下面纱露出本来面目么?是了,你不愿意以本来面目死去,是不想有损重羽宫的尊严。孤成全你。” 从来没有仙破过这个阵,唐淼耳边不停的回响着这句话,心一阵紧似一阵。她不想他死。心念微动,灵力自识海引出,胸口骤然掠起股刺痛。受伤清醒之后她只要想用灵力,就是这样。只不过,凤兮两度以灵力替她医治,昨晚又流出了体内淤血。往日痛得她晕过去,今天却好了许多。 无论如何,她都要用灵力。唐淼这样想着,强忍着痛楚,灵力自手掌间喷涌而出。一掌拍向笨笨,一掌拍向墙角。咔嚓声中,一面灵旗被她的灵力击得断成两截。 光柱摇动,一角塌缺。 全神贯注盯着阵心的西虞昊呆了呆,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 就在这时,凤兮一飞冲天,数不清的棘刺鬼脸花自他袖中射出,漫天飞舞。花心大张,尖刺毕露,密密麻麻的扑向银甲卫和院中的众人。 银甲卫被鬼脸花咬得惨叫声不断。 “鬼面!原来是你!怪不得你不露真面目!”西虞昊怒吼一声正要飞起,转过身却看到唐淼口喷鲜血倒在地上,还冲他笑。原来是她不顾身体催动灵力,她居然帮着鬼面?!西虞昊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俊脸铁青。愣神间无数的鬼面花涌向了他。 空中传来凤兮的大笑声:“鬼面很好奇,明明学凰羽的灵力学了个七八成,还偷了他的翠叶,那晚怎么就叫殿下识破了呢?” “你不如他!”西虞昊咬牙切齿说道,一掌将扑向他的一朵鬼脸花拍得稀烂。 然而更多的鬼面花层层向他包围而来。西虞昊灵力过处,脚下花瓣堆了厚厚一层。等他击破包围时,正看到空中鬼面从一朵鬼面花里抱起唐淼,瞬间飞离。 棘刺鬼脸花仍漫天飞舞,拦住了追上去的银甲卫和诸侍卫。 “传令全境通缉!递国书至东极地!告知帝尊,西地决意支持羽公子袭帝尊之位!”西虞昊看着被打得狼狈不堪的银甲怒吼道。 笨笨低声问道:“死的活的?” 西虞昊瞪她一眼:“死活不论!” “可是,仙子她......” “活的!孤要问个明白,她为什么!为什么!”西虞昊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玉盆。风刃下躲过一劫的猪头被踢得陷进了墙里。 凡语扯下死咬着肩头的鬼脸花,再看看喘气不己的胡糊,被鬼脸花溅了一身花汁正犯恶心的笨笨,长叹道:“黑沼灵地的怪物果然厉害。四地之中以东极帝尊灵力最高武力最强,能去争帝尊之位,鬼面公子的灵力怕是比殿下还高出一筹。” 笨笨嘀咕道:“殿下如此待她,她怎么能这样!仙子明明是被鬼面公子掳走的,怎么还帮着他?是非不分!难不成她弃了羽公子和殿下这等俊俏仙君喜欢上一个丑鬼?” 胡糊不以为然地说道:“是谁昨日给我说,那个木系上仙举手投足风华绝代。没看到脸也知道长得俊逸非凡?” 笨笨脸涨得通红:“昨天他帮我出了气,夸他两声怎么了?看他的法宝就知道他长得有多恶心了!哇,他不会是长得跟这花一样吧?” “和这花不同。”当年鬼面西行历炼,凡语见过他,此事不甚唏嘘,“那张脸布满了筋络,真没办法看。他心思细密,行事果断狠辣。在黑幽深渊动禁忌之法以怨灵造树,放别的地方,早被绑上斩仙台诛了。他敢进极夜宫就一定留了退路,殿下这次再封仙境恐怕也抓不到他。” 天空中没有参照物,呼呼的风声提醒唐淼,凤兮飞得很快。 这次她没有晕过去。除了思想,她的身体已不受她控制,软绵绵的失去了知觉。 极夜宫远远的被抛在了身后,唐淼知道,西虞昊这次又被她气坏了。她气过西虞昊很多次,有无心的也有故意的。他为什么还要问她是否在意他呢? 那次她从刑台卷云上摔下去,西虞昊抱着她还喊着珑冰玉的名字。远的不说,昨日西虞昊的眼神就极为古怪,又像是想起了珑冰玉。 唐淼突然一省,暗骂自己是自作多情。西虞昊怎么可能是喜欢她?太子殿下敢情还想着自己是他的仙姬,怕戴绿帽子死要面子罢了。 这么一想,她就释然了。反正已经离开极夜宫了,唐淼不希望再被西虞昊抓到。听他成天吼不能失了西地皇族的颜面,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凤兮能带着她逃脱吗?他能,唐淼没来由的相信他。 想着想着,唐淼惊诧的发现自己变轻了,她轻松的抬起了头,感觉能坐起身来。明明在凤兮怀里,她怎么能坐起来呢? 元神出窍?凤兮脸一沉,手按在了唐淼额心。 仿佛被什么吸附住,唐淼觉得自己往下沉沉坠落。她咳了两声,肺好象被刺了个洞,撕裂的痛。唐淼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痛得眼冒星星,连漫天阳光都变了颜色。等到那阵疼痛过去,她才气若游丝的说道:“刚才我怎么觉得身体很轻松呢?” “闭嘴。”凤兮言简意骇。 唐淼不满:“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没有我,你早被那些风刃切成那只剑齿银尾猪的模样了。” 凤兮紧闭着双唇,面无表情继续往前飞。 唐淼想要再顶嘴,胸口又一阵闷痛,只得安静地窝进他怀里。 凤兮的大红宽袍变成了褴褛的破布挂在他身上。里面的黑色紧身衣也被风刃割破了好几处。他的束冠松了,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因飞得太急,他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像极了某种洗发水的广告词,秀发丝丝分明。饱满光洁的额和下巴上被划出细细的血口子。血沾在脸颊上,脖子上,模样甚是狼狈。 但仍掩不住他的美丽。 暮离朗目星目,天生贵公子模样。西虞昊面目英俊,因性情霸道,另有一番威严。凰羽举手投足间溢出清贵气度,薄薄的凤目干净无比,美得近乎妖饶。以前她以为凰羽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子。看到凤兮的脸后,她不禁谓叹。原来这个顶着最丑陋面具的男人才是最美的那个。美得可以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唐淼缓过气来,她惋惜地问道:“你脸上的伤口,能治愈吗?” 凤兮不睬她。 唐淼遗憾极了:“你的脸不再完美了。” “木仙的治愈力是最强的。你不必担心。我就算多十道八道伤疤也比你美百倍不止。”他垂下眼帘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眼睫像淋湿的翎羽,又黑又亮,扇子似的扇了扇。唐淼读不懂他匆匆睃来一眼里包含的情绪。说不清是焦急还是生气,反正没有半点逃出极夜宫的喜悦。 “谁欠谁的呀?也不想想是谁破了四象灵旗阵!”唐淼嘀咕道。 凤兮低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你该不是被我的美色所迷,舍不得仙界第一美男死在阵中,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吧?小仙无以为报……” “别以身相许!姑娘我不稀罕!”唐淼骄傲的回拒掉。 “以身相许?你作梦去吧!傻呼呼的惹怒西虞昊,我实在不忍看你的悲惨下场这才顺手捞走你。虽然我不用你救,但你硬逼着要我还你人情。这次我带你离开极夜宫避开西虞昊的怒火,两清了!” 唐淼怒目而视:“你还要不要脸?我妄动灵力身体差点被自己的灵力引爆了!” “如果不是我以灵力压制,你的元神命魂早离体了!”唐淼似乎精神好了几分,凤兮突然想和唐淼斗嘴了。 她的脸不带丝毫血色。下巴脖子和衣襟上全是喷出的血。她元神飘出体外的瞬间,他觉得心也飞了出去,生怕灵力一时没压制住,她就化成青烟四处飘荡,手里抱着的她变成一具没了生气的尸体。 能听到她精精神神的说话真好。能和她斗嘴真好。至少她还存在,没有化成青烟消失。想到消失二字,凤兮收紧了胳膊,生怕唐淼再不能开口说话:“刚才你觉得身体变轻那会儿,元神出窍离体!所以,是你欠我!” 元神命魂离体?唐淼费劲的理解后道:“就是说,如果没有你,我就会变成珑冰玉那样?一股烟四处飘来飘去?找不到寄身就烟消云散了?” “正是。”凤兮硬梆梆地说道,“仙界只要元神不灭命魂犹在,修复肉身很容易。一棵树被砍去枝桠依然能长得繁茂,木仙的治愈力最强。所以有我在,你很快就可以叉腰骂仙人是板板了。” 唐淼噗的被逗笑了。 一笑之下,密密的痛楚顺着脊椎散布到全身,她闷哼了声,身体微微发颤。 他抱得很紧,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丝变化。她支撑不住了。凤兮回头看了看,心一横往下疾飞,不多时便落在一座山丘上。他显然来过这里,抱着唐淼足不点地熟悉的钻进了一道山缝,进了处洞穴。 凤兮蒙住了唐淼的眼睛,她惊疑的皱紧了眉:“为什么?” “我长得太美,怕你分心。替你治伤是很费灵力的,何况西虞昊的兵随时能追上来。我不想白费劲。”凤兮淡然的解释道。 是真是假,她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随他去吧。唐淼叹了口气,她明显感觉到身体又轻了,像缕烟似的飘了起来。 黑暗的山洞里骤然一亮。凤兮从胸口唤出了凤焰。漆黑的山洞里凤焰晶莹剔透。花瓣边缘似火焰熊熊燃烧,往外吐着寸许长的红芒。花朵被羽状翠叶托着,看得出失去过一片翠叶。正是凤兮当着紫棕上仙的面为熄灭流火使过的飞凰羽翎。 他一手按在唐淼额心镇住她的元神,一手托着凤焰,神情复杂之极。她与他有何干?为什么他先是心神受她牵引,此时又要拿凤焰救她? 没了飞凰翠羽,他凭借记忆还能慢慢修炼。凤焰是他全身精血凝成,没了,他的灵力只会有往昔的一半。 双生之树。一人继承了一半法宝。因为花红如血,他除了飞凰翠翎外又多修炼出了凤焰。两者合一,凰羽神木的法宝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唐淼妄动灵力,她的肉身留不住她的元神魂魄。这已经是第二次元神出窍了。元神再三出窍,她就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中。 被西地追捕,短短一个时辰内,他上哪儿给她有灵气的寄主?凤兮叹了口气,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救她。只能舍了这朵凤焰,替她重塑身体。 他心甘情愿。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帝尊之位吗?他从来没有想过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吗?曾有过的,只因当初的断根之痛与灵姬宫主的利用让他心淡了。做帝尊是凰羽开灵识后就悬在他头顶的剑,不做帝尊却是他的心愿。他累了。 黑沼灵地争当第一公子,争得很累。像蓝沼这样看似忠心的手下,也只会对强者低头。如果他在黑沼灵地不做到灵力最强,他会是被鬼面花吞噬掉的朽木。 那么,是否拥有凤焰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灵力去了一半。可是她却能完好无损。偷偷还保有飞凰翠翎。他也只是想留着保命。以后没了凤焰,飞凰翠翎又少了一片翠叶……能否躲过黑沼灵地的追捕,听天由命了。 凤兮想着,手中的凤焰与飞凰翠翎花叶分离。收好飞凰翠翎,心念到处,凤焰的花瓣散开,灵力到处碾为粉末,将唐淼包裹起来。 她的灵识下意识的吞噬着最纯粹的树之精华。 “破茧而出时,你会是最美丽的蝶。”凤兮喃喃看着她,双眸深处两点凤焰如火燃烧。 他缓缓站起身,飘出了洞口。 阳光照下来,凤兮打量了下四周,引出灵力在洞外的树林里布下了法阵。阵型幻成,山间那道缝隙已消失不见。 他需要及时修炼出飞凰羽翎缺失的一片。凤兮盘膝坐下,阖上了双眼。四周树木飘出点点绿光没入了他的身体。 七天之后。 西虞昊立在山前。 这座山丘上所有树木都呈枯死状,唯有半山一小片树林郁郁葱葱。 “殿下,与黑幽深渊一模一样,也是被吸干了树木之灵枯死。”小蛇多多一身银色软甲,英姿飒爽。 笨笨指着树林道:“有他的味道,没看到人。也没有仙子的气息。他肯定把仙子藏在别的地方了。” “又是东极地木仙的障眼法阵,这次孤不会上当了。”西虞昊说起障眼法阵就深恶痛绝。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葫芦:“孤将西地九重天的树全砍了,看你们如何布迷阵。” 跟着他的银甲卫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替西地的木仙心痛。 小蛇多多跟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殿下是否先派人下去看看?免得毁了方圆百里的景致。” 西虞昊戾气四溢:“孤绝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他拔开塞子,葫芦里滴落红色的液体。 一滴落下,一大片树林像油淬了火,熊熊燃烧。 “不想被焚尽元神就现身!别妄想能熄灭天火。”西虞昊运足灵力,将声音传遍了山丘。 灵力幻出的树林消失了,山岩前露出了原有的空地。 凤兮的脸上又戴上属于鬼面公子的丑陋面具。他盘膝坐在地上,抬头望向西虞昊:“太子殿下素来喜欢仗势欺人以多敌少。带这么多人来擒我或杀我都是举手之劳而己。我不反抗。” 西虞昊眉梢挑起,暴怒道:“她人呢!” 凤兮摊开手:“你也知道的。她妄动灵力,肉身受不住,元神频繁出窍。我替她找了个寄主便走了。” “你说什么?!” “寄主啊。诺,烧起来的树林子里有个小池塘,正巧有条小鱼儿吸天地精华颇有灵性。她又会驭水之能,我就让她呆里面了。” 西虞昊扭头一看,天火将那片树林烧得通红,别说池塘,是座湖也会被烤干了。“灭火!”他怒喝一声,嗖地飞进了树林。 多多吓了一跳,手势挥下。空中银甲卫赶紧拔开腰间宝葫的塞子,数道带着冰寒之气的水龙自天而落,哗啦啦的冲向燃烧的树林。 凤兮只惧西虞昊,趁机飞起。他才到半空,便看到透明无色的网将整座丘陵都罩住。他苦笑着落下。 “殿下算无遗漏,你以为你跑得了?”笨笨哼了声,冰蓝的眼睛忍不住往凤兮脸上瞟。看一眼,移开眼睛,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真丑啊,比鬼脸花还难看。他怎么长这么丑?她怎么会以为他生得俊美无比呢?笨笨腹诽不己。 须臾间,西虞昊浑身湿透飞了出来,脸色臭得可以。 “哈哈!”凤兮笑出了声。他指着西虞昊越笑越大声,最后捧着肚子狂笑不止,“西虞昊,你连假话都听不出来?唐淼啊唐淼,有西地太子如此在意你,你元神消散也值了。” “鬼面!你已是网中鸟还敢得意?”西虞昊大喝。 凤兮琥珀色的眼睛透出快活的光:“不就是带的银甲卫多,拉了张破网么?我说过我不还手,你还想怎样?她跟着我是我的累赘,你不会以为我还能当她是宝吧?路上她元神出窍我随手将她那具破肉身扔了。这么多天估计早烂了吧!反正九重天上有灵力的东西多,她有没有福气及时找到寄主我就管不着了。” 西虞昊咬牙切齿:“孤不会相信你的话!鬼面,你落在孤手里,孤会让你说出来的!擒了!” 笼在山丘之上的网渐渐向凤兮收拢。 凤兮步步后退,身体贴在了山岩上。他望着无声袭来的网突然想,如果他没有用凤焰替唐淼重塑肉身,以他的灵力能否冲出去呢?为什么他没有半点悔意?唐淼居然能让他为她做到这一步。 起初掳走她时,他本来想要么杀了她,要么占有了她。凰羽受刺激之下,必定坚定信心求娶公主争帝尊。 他没有下手。他看到了她胸前那朵淡淡的紫色花印。凰羽将凤紫花冠给过她,这个认知让他明白凰羽的心意。 虽然重羽宫的长老们都想让她死。他还是想为凰羽保护她。 每一次和她斗嘴,心里充满了喜悦。心神受她牵引,却在不自觉间为她心动。 凤兮闭上了眼睛。脊背传来山岩的冰冷凉意,心里漾动着一丝别样的温柔。她是凰羽的,不是他的。她喜欢的是凰羽,凰羽在意她。没有他的事。从来,他都是多余的一个。等她醒来,看到他的留言,她一定会去东极地找凰羽吧。 破茧而出的她拥有凤焰铸就的身体与凤焰一半的灵力,她可以成为凰羽的助力。 以后,弱水河旁的重羽宫会多出个迷糊的小凡仙。她会在平滑如镜的响木回廓上愉快的跑过。凰羽会抬起妖饶美丽的脸,用那双明若翠玉的眼眸微笑看着她。 凤兮心头微酸。 “轰!”山岩突然塌陷。强大的灵力喷涌而出,将逼近凤兮的网震飞出去。 “是谁敢干挠孤行事?!”西虞昊大喝。暗金色的狻猊王气自掌心涌出,卷起道暗色漩涡击过去。 一朵硕大无比的银霜花凭空出现。花瓣红芒微吐,绚丽灿烂。 西虞昊呆了呆脱口喊道:“唐淼?” 唐淼踟蹰了下,轻声说道:“殿下何必勉强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在身边?” 唐淼无奈的语气却让西虞昊恼羞成怒:“没有人能忤逆孤!孤要杀了鬼面!将他的本尊用天火烧成木炭!孤要拘了你的灵力,让你一辈子留在极夜宫做一个凡人!” 他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唐淼有些哭笑不得。西虞昊似乎已经忘记,当时让自己做他仙姬的初衷了。想到那时他从云端飞下抱着自己喊珑冰玉,唐淼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下西虞昊:“殿下,你心心相念的是天河里的那个人。我所有的,我能吸引你的,都是她留在我识海里的的记忆和驭水之灵。她变了,变得让你觉得陌生。所以你逃了。你害怕曾经的陈兵天河冲冠一怒变成仙界的笑话。难道爱一个人难道只会爱她好的一面吗?凡界有句俗语: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如果我伤了你的颜面,我只能说声抱歉。但是殿下,你认真的问过你的心吗?你想带回极夜宫里的人究竟是谁?你绝口不提她,你真的忘了她吗?来西地承蒙殿下呵护,唐淼感激不尽。再见。” 她的话音才落,山丘受不住灵力压迫,轰隆一声崩塌。 巨大的气浪袭来,西虞昊带着侍卫和银甲卫被迫飞高。他往下一看,方圆数里地面如波浪般涌动,片刻后方才停止。 鬼面和唐淼已不见了踪影。 西虞昊暴怒:“唐淼你给我出来!我哪点对你不好!哪点对不住你!你出来!” 他抢过小蛇多多手里的葫芦扯了塞子胡乱洒下。天火落地即燃,熊熊火焰将地烤出了青烟。 天上三千银甲卫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是追还是不追?往哪儿追? 西虞昊呆呆的立在空中,满脑子都是唐淼的话。他扔了葫芦,暗金色的身影从众人眼前闪了闪消失了。 收兵!”凡语替西虞昊下了令。 笨笨和多多交换了个眼神,跟着西虞昊飞走的方向追了去。 百里外,西虞昊独自站在湖边。湖里一片睡莲幽幽盛开,西虞昊摘下一朵白莲,鼻端飘来清淡的香。天河里两个截然不同的珑冰玉出现在他眼前,西虞昊失魂落魄:“我爱上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往事如烟 逃出五十里外,唐淼和凤兮灰头土脸的停了下来。 回头看见远处烟尘阵阵火光熊熊,唐淼松了口气:“西虞昊不会再追来了吧?” 脸被凤兮托起,唐淼下意识往后一缩:“干嘛?” “脏死了!” 亲呢的语气让唐淼的心又是一跳,她干笑道:“你才脏死了,你眉毛都变成灰的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是傻子才看不出他眼睛的情感。可是……唐淼闭上了眼睛,她只能装着不明白。 心如乱麻。此时她终于有点明白个中滋味了。脑子里无数的片段像快镜头一样闪过。时而是东荒月夜凰羽回头,时而是凤兮指着自己的面具脸讥讽沧凉的大笑。时而是凤凰木满目翠叶温柔托着她,时而是鬼脸花狞狰的露出满嘴尖刺,时而是凰羽携樱柔绝然而去,时而是凤兮专注的看着她说:“我不敢赌!” …… 她愣愣的看着他,目光又像没落在他脸上。凤兮轻叹,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吹出一口气。 馥郁的香扑面而来,淡淡清凉落在脸上。唐淼紧张得眼珠乱转,他在做什么? 凤兮拿开了手,满意的看着吹掉了满面尘灰的唐淼:“谁知道西虞昊会不会追来。走吧!” 唐淼下意识的去摸脸,手被凤兮一把握住:“手上全是灰,又想变灰脸?” 她愣了愣,已被凤兮拖上了云端。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紧紧握着,轻蔑地瞥她一眼道:“驾云还会载下来。要多蠢有多蠢!” 不知为何,平时的唐淼早反唇相讥,今天却沉默了,低着头乖乖的让他带着她飞。凤兮心里涌出丝不安,嘀咕道:“要不是看在你急中生智气跑西虞昊逃走的份上,我才懒得带你跑!” 唐淼低垂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的手,鼻子发酸。她突然抬手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怎么了?” “没事。我,在想往哪儿跑!”唐淼掩饰的说道。她为自己的迷茫懊恼不己。她不是一直喜欢着凰羽?一直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她却被凤兮搅乱了心神? “就凭你能想出什么出路来?跟我走就行了。”凤兮见唐淼没有什么反应,他犹豫了下又改了口,“我不想回东极地。争帝尊太累了。我给你留话……” 唐淼截口说道:“我知道了,你不想争帝尊,我对你无用了。你也不想惹麻烦,所以才让我自己去东极地找凰羽。该争的就该去争,凭什么让给樱柔啊?你说的对,见到凰羽当面质问他!” 凤兮心里微酸,展颜笑道:“还是有点聪明嘛!看在我救了你,还让你灵力大增的份上,你会替我保密吧?” 唐淼转开了话题:“你让我不用想出路,跟着你走。你本来想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逃出西地的路。西地和北地以天河为界,我知道有处守卫薄弱之地。”凤兮自信的说道。 唐淼咬了咬唇,鼓足勇气道:“你不回东极地,打算去哪儿?” “仙界上下九重天。不呆在九重仙境,四处游玩,别提多自在了。别像那头剑齿银尾猪一样沉!好歹用点灵力加速飞!咱们要赶在西虞昊布重兵封锁天河河岸前离开。”凤兮拖着唐淼加速飞行。 三天后,浩渺天河横陈于眼前。 天河之中无法施展灵力,唐淼狐疑的看着他道:“鹅毛难浮,怎么过河?” 凤兮笑了笑,珍惜的拿出了一朵红花放于河面。花朵眨眼间变得丈许大。花瓣上画满了闪动金芒的符箓。 唐淼吃惊的看着这朵变大的红花,凤紫花冠在她脑中一掠而过。 一个剔透的紫,一个晶莹的红。一个花瓣边缘如凤冠直立,一个花瓣边缘像燃烧的火焰。如此相似。 心里闪过了一丝明悟,得她很近,又让她抓不实在。 这是他最后一朵凤凰花了。凤兮飞快掩去眼里的黯然笑道:“我自然是有准备的。你以为我会去抢艘云舟渡河?花瓣上符箓的灵力能支撑到渡过天河。” 似看出唐淼的怀疑。凤兮哈哈一笑:“别人制做的法宝。鬼脸花花瓣花心全是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你想在天河上站两天?走吧!” 他拉着唐淼飞上花舟,松开了手:“我和你一起走别人会看穿我的身份。你想去东极地,我呢想在仙界游荡。咱们……就此别过吧!” 凤兮飞身回到岸边,冲唐淼挥手:“记住呵,替我保密!脱了面具我就不是鬼面了。让我过几天自在逍遥的日子吧!” 离别来得如此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像不舍,像告别,像伤感,总之让唐淼心头堵得慌。凤兮的话是对的。他和她一起,谁都猜得出他是鬼面公子。唐淼把挽留的话咽了回去。 花舟飘离河岸,凤兮越行越远。 茫茫的天河安静的只有风声掠过。唐淼又感觉到一丝孤寂。 她以后还能看见他吗?仙界是否又多出一个美丽得令人忘记呼吸的美丽男仙?如果再见,他会装着不认识她,陌生礼貌的介绍自己名叫凤兮吗? 别想了,唐淼告诉自己。她要去东极地,要去质问凰羽,为什么那天他会看到她胸前的花钱对她绝情。明明只是个意外,他不能这样待她。 厚如丝绒花瓣软软的托着她,传来馥郁的花香。 唐淼心漏跳了一拍,皱着眉讶然地用力呼吸。 凤兮不让她看到他施法。可她嗅到了味道。黑暗的山洞里始终盈绕于鼻端的不正是这种馥郁的花香? 放大变成花舟的红花每一瓣都红如火焰。 这样的红花她见过的。 黑幽深渊水泊里。她回头时,水面上涌出了无数的火红花朵!像火山喷发的岩浆,热烈燃烧。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红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顷刻间铺满了方圆数百丈的地方。 风吹过,暗香浮动。 是的,就是这样的花朵!这股香气! 她冲破封印醒来后也见过的。 水泊里的红花聚成了花茧。拳头大小的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枯萎凋谢。花瓣红如鲜血,不带半点杂色。凋谢怒放交替进行中,花茧如有生命一般。 花茧也散发出这样的香。 凤兮替她医治。一觉醒来,她的身体不仅恢复如初,骤然提升的灵力令她咋舌不己。这一切都是凤兮的法宝威力导致? 唐淼腾地站了起来,喃喃说道:“你的灵力为何下降得如此厉害?你把这只花舟给了我往回走……凤兮,你再没有法宝能过不天河!” 她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西地面对西虞昊的怒火。唐淼一掌拍在花心,涌出强大的力量让花舟瞬间在河中滴溜转了个圈,朝着河岸飞驶而去。 靠了岸,唐淼随手捞起花舟。花朵缩成婴儿拳头大小,闪动着淡淡的符箓光芒。唐淼将花小心收好,朝着凤兮离开的方向疾飞。 暮色渐沉,唐淼茫然地坐在原野上。她不知道去哪儿找凤兮。她掏出怀里的那朵红花嘀咕道:“你不会被西虞昊抓住了吧?我没那么傻,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朵花是你的法宝。为什么要骗我?” 自己只要稍微细心一点,就会拆穿凤兮的谎言。唐淼心头微凛,凤兮为什么要撒谎,而且并不介意被她拆穿? “我两次见到这样的红花都是在黑幽深渊。”唐淼兴奋的握拳,“你是在暗示我,如果我回头找你,你会去黑幽深渊!” 唐淼卯足了劲儿朝着黑幽深渊的方向飞驰。 子时时分,唐淼目力所及,远远的看到地表上黑色一线。 随风送来怨灵的桀桀怪嚎声。唐淼禁不住疑惑,怨灵素来只在黑幽深渊里怪叫,今晚离得这么远,为什么也能听到? 她催动灵力加快了速度。眼前蓦然一亮。黑夜中出现了数不清的灯火,沿着黑幽深渊峡谷边缘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唐淼吓了一跳,该有多少人包围这里?难道西虞昊发现了凤兮? 隆冬时节,入夜后原野上雾气飘浮。 唐淼眼睛清亮,手掌轻轻舞动低喝道:“冰霜之寂!” 团团白色的冰雾从脚下升起隐没了她的身影,她悄无声息的靠近。 成功打晕拖走守在边缘的一名小个子银甲卫。唐淼换上银甲,拉下面盔,若无其事的站在了队伍中。 一声马嘶传来,两骑飞奔而至。小飞雪白的长鬃像流云撒开。而它身边的那匹雪龙的鬃毛却好笑的编成了辫子。 是那匹雪龙啊。她和凰羽一起给她编辫子,*戴的雪龙。那时候,他和她因为能偷偷在一起多么快活。唐淼忍不住心酸。 凰羽与西虞昊下了马并肩站在悬崖上。他身上浅绿的衣袍似纱似纱,轻薄如雾。夜风吹起,像团朦胧的雾托着他。 唐淼仿佛又置身于东荒之地的荒凉石峰。月夜下,凰羽转身对她微笑。 “此番受黑沼灵姬之托捉拿叛逆,羽多谢太子殿下出兵。”凰羽的声音似山溪如冷泉,迎头浇醒了唐淼。 凰羽是来抓凤兮的。如果她告诉凰羽,凤兮不会和他争帝尊了,不会和他为敌了。他会不会放过他?唐淼暗骂自己无脑。明明凰羽说了,他是受黑沼灵姬之托。他要得到黑沼灵地的支持。他怎么会放过凤兮?她又该如何选择?让她看着凤兮被凰羽杀了,她做不到。但是凰羽如果知道她出手去救凤兮,他会恨她吗? 西虞昊指着黑幽深渊咬牙切齿:“就算东极地不理会,孤也要将鬼面公子擒杀于西地!” “他是我东极地的人,就由羽出手吧!”凰羽深吸口气往前踏出一步。流云在他脚下飞快聚拢,他身后现出八个人,均黑衣蒙面,背负长刀,身上流露出阴寒之气。 “我要她。鬼面任你带走!”西虞昊笑道:“羽公子和樱柔公主定了亲。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凡仙了。昊在此祝羽公子早擒叛逆。” 凰羽点了点头,带着那八名黑衣男子飞进了黑幽深渊。 他真的要娶樱柔公主。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来,唐淼的心不争气的颤抖了下,眼泪哗的淌了出来。 她要当面问他。问他为什么要在七彩珊瑚宫里绝情离去,问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心。疯狂的念头促使着唐淼慢慢靠近崖边。趁着周围没有银甲卫注意,飞下了悬崖。 扑上来的怨灵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否被凰羽一行吸引了去。唐淼机械的斩杀,下坠。幽暗的渊底十丈外便已看不清景物。唐淼凭着记忆往树林的方向奔去。 从潭水中冒出头,终于看到那片枯死的树林。唐淼无声无息的跃起,飘向树林深处的沼泽。 “……灵姬宫主说,你想离开黑沼灵地可以。不过她要我至少带你一双腿回去。她说是她给你的,所以她要收回去。”凰羽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唐淼呆了呆,冲进去和凰羽面对面说个清楚的念头被她强压进了心底。她还有时间和机会去质问凰羽,但是凤兮命悬一线,等不得了。 她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落叶覆盖的水底。驭水之灵包裹着她,像载着片落叶悄然飘向水泊中心。 “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听到声音离自己不远,唐淼慢慢的将脸露出了水面。 三丈开外,八名黑衣人抽出了长刀围住了凤兮。 凤兮戴着那张筋络面具站在幽暗的林中。 “公子,随我们回去吧!”显然黑衣人来自黑沼灵地,是凤兮从前的下属。 凤兮声音一冷:“有羽公子在,你们冲上来也只有送死的份。退下!” 那八名黑衣人握着长刀一步不退,却也没有往前冲。 “你们退下吧!在林外候着。”凰羽抬手。凤紫花冠浮在掌心。指甲大小的紫色花朵,被九片羽装绿叶托着。 “是!”八名黑衣人收刀入鞘,对凤兮行了一礼,转身往外飞离。 淡淡的光芒在凰羽掌中一吐一灭,骤然明亮 “小心!”凤兮大喊一声。八根长藤从袖中飞出,分击那八名黑衣人。 凰羽指间射出八道灵力击断了长藤。凤紫花冠下方的九片绿叶瞬间飞出,划出一道璀璨的绿光。 扑扑声入耳不绝。倾刻间八名黑衣人被斩杀殆尽。凰羽抬手,飞凰翠翎旋即飞回,重新托住了凤紫花冠。 凤兮不忍:“你要擒杀的是我,何必杀了他们?灵姬宫主护短,定会找上重羽宫。” “我用的是飞凰翠翎。是你杀了他们。”凰羽平静的说道。 凤兮身躯微颤,凰羽都知道了? 水波漾动,凰羽冷厉的往身后瞥去一眼。 唐淼吓得强自收摄心神,不敢再有半点异动。 凰羽回过头,凄凉的笑了笑道:“他们必须死。我怎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同根相生的大哥呢?” 唐淼的脸半浸在水中,睁眼就能看到头顶上方那块巴掌大的夜空。凰羽叫凤兮大哥?她彻底懵了。 凤兮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四周连风也停了下来。深渊之底的枯树林中寂静无声。 凰羽淡淡说道:“东荒之地的石峰也这样安静。我坐在山岩上就在想,我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的那个?” 谁是幸运的?谁又是不幸的?现在想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凤兮自嘲的笑了笑道:“紫棕上仙把飞凰翠翎修炼心经给你的时候知道?” 凰羽摇了摇头:“你被断根的时候。” 凤兮又是一震。 凰羽认真的重复:“是你被断根的时候。” 他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我那么早就知道了吧?咱们是双生啊,大哥!那晚夜如泼墨,凤凰神木被断根。凤池灵力激荡引来电闪雷鸣。我的灵识被异动触醒。我亲眼看到紫棕上仙用灵根汁液混了你的血一笔笔毁掉你的脸。亲耳听到你一声声哀嚎,一声声痛骂。紫棕上仙说,这是你的命,你将来能否活下来也是你的命。你的命……你被灵姬宫主收留,她不仅收留了你,还重新给了你一双腿。造就了黑沼灵地的鬼面公子。” 前尘往事从凤兮心里掠过。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黯淡。几百年的往事一一从眼前掠过,痛楚绵绵袭来,凤兮深吸口气喝道:“是我的命,我认了。别说了。” 凰羽上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粟,他迈前一步,绿眸寒意大盛,悲愤的吼道:“你觉得我很幸运?没有被断根没有被毁容。我成了重羽宫唯一的主人。我是继承东极帝尊的不二人选。我是东极地最优雅的公子!我就是命好的那个?!” “断根毁容被弃于黑沼灵地外的荒野中。有几个才开灵识的仙能保住元神不灭呢?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愧疚?双生之树必将分走灵台凤池的一半灵力。长老们是为了我才决定抛弃你。”凰羽的手指颤抖着敲在自己心上,绿眸隐隐含泪,“灵识初开,却无法言声,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我这里压着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你是背着你大哥的一条命去争东极帝尊之位!有人问过我愿意吗?一开灵识这块石头就压在我心上。从此我半步不出重羽宫,一心修炼。花开一季又一季,每次灵力突破,我都悄悄跑到灵台凤池告诉你一声。只有这样,我才感觉自己能喘上一口气。” 凤兮心里一酸,他别过脸,轻声说道:“我过得很好。” 凰羽大吼:“你当然过得好!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活着!从来不知道黑沼灵地那个灵力高深的鬼面公子就是大哥你!从来不知道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我的大哥!我也从来不知道……在我为了你拼命修炼的时候,你想的却是怎么报仇,怎么夺走我的一切!” 凤兮呆了呆,下意识的喊了他一声:“凰羽!” 凰羽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日在七彩珊瑚宫,千丝突然出现的脸让我六神无主。转瞬间却变成了唐淼。我看到她胸口的花印了。那瓣红花,像火焰一样在她胸前烧着,烧得我心痛难忍。这是重羽宫传说中花红似血的凤焰啊!在仙界,只有重羽宫的灵台凤池能生出凤凰神木。只有重羽宫才会有的凤凰神木!那时候,我才知道你还活着。我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仅活着,还成了那个和我争帝尊之位的鬼面公子。你的脸不是因为棘刺鬼面花的缘故生成那样。而是断根之夜被紫棕上仙毁的。青的是汁液,红的是血,一道一道,生生以魔咒烙在了脸上。” “我有多绝望,你知道吗?我突然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下手从不留情。你恨重羽宫,恨长老们,恨我。你藏在暗中,都看见了是吗?她是我喜欢的,所以你在她胸前留下了凤焰的花印,你告诉我,你要她。红的像血,生生印在她胸口。你用凤焰花印提醒我,重羽宫欠了你,我欠了你。” 唐淼是他的吗?凤兮心神微动,苦涩莫名。她除了和他斗嘴,怀疑他别有用心外,她何曾露出过半分喜欢他的神情。 但是他的心神却不受控制的被她牵动。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凰羽,他却不止一次望着天空盼望着她的身影出现。如果她能为他回头,就算她喜欢的人是凰羽,他也会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等不到了。凤兮心里一叹。她的胸前有凤焰的花印。看着那枚花印,她会记得他吗? 怔忡间他听到凰羽清泠泠的呓语:“西虞昊像养宠物似的抓着她不放。北地暮离与姬莹对她只有利用。千丝死的时候,我痛过一回。那时觉得自己没用,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她。我扔下她走的时候又痛了一回。因为是我抛弃她了。我为了还你的债抛弃她不管了!” 凰羽的声音渐低,像流水注入潭水最后发出的呜咽。他垂手站在凤兮面前,地上一片落叶被风卷起,萧索的飘过他苍白的脸。 面具上青筋痛苦狰狞的扭动。凤兮紧咬着牙,他不能解释。 凰羽的声音蓦然提高,厉声说道:“可是我做了什么?你不仅歹毒而且怯懦!你见我回心转意奉承樱柔公主,知道重羽宫与雪樱族一旦联姻,帝尊心意已决你就再无机会。所以将飞凰翠翎的心法交给了紫棕上仙。你连东极地都不敢回去,你是害怕当年害死千丝的事真相大白!我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藏身在树林里,披着黑色斗蓬的神秘人就是你!是你向千丝下毒,为了扰我心神阻止我练成凤紫花冠!你是这样恨着重羽宫恨着我。我却因为你抛弃了她!” 凤兮惊愕之余迅速反应过来。一定是紫棕长老误导了凰羽。当年是紫棕长老将他带进重羽宫,让他亲眼目睹凰羽的痛苦。如今让凰羽误会是他对千丝下毒,为什么? 心念微动,凤兮想到了那八名被凰羽一招击杀的黑沼灵地弟子。凰羽能带着黑沼灵地的弟子来找,看来重羽宫和黑沼灵地有过交易了。 凤兮苦笑,当初灵姬宫主替他续根,耗费了多少丹药灵力。他的本尊是凤凰神木,灵姬宫主为了羞辱重羽宫,造就了鬼面公子。他的背叛毁了灵姬宫主振兴黑沼灵地的雄心。四百年苦心积虑毁于一旦,她要他还她一双腿很公平。 以他一命换得灵姬宫主的承诺黑沼灵地的支持。紫棕上仙用谎言让凤兮明白,紫棕上仙决定彻底牺牲他。 是他的命。他从灵识初开起,就注定要为凰羽登上帝尊之位牺牲。 凤兮哈哈大笑:“千丝是我下毒害死的。可惜了,灵台凤池的封印太强大,重羽宫的老不死们太顽固。否则你当时冲破封印出来救她,灵力走岔,没准儿现在都炼不了凤紫花冠。” 见他承认,凰羽哆嗦了下。他又想起那个夜如泼墨电闪雷鸣的夜晚。鬼面双膝之下一片血红,青筋红络一笔笔涂抹上他的脸。心底泛起一股凄凉,他疲倦不堪的说道:“如果我早知道鬼面公子是我大哥,我不会去争帝尊之位。” “只有一个帝尊之位就可以让我忘了断根之痛吗?还有这张脸,你知道这张脸有多么碜人?鬼面公子……这个名字时时提醒着我,要把你所拥有的都抢走!哦,除了那个小凡仙。我还真没瞧上眼。我鬼面公子想要一个女人,不需要用兄弟的名份逼你相让。她在我手上,我要看得上她,早下手了。千丝美在柔弱,我看到她毒发时都有些不忍。唐淼,除了蠢,真没看出她有什么好。” “一个心里只有仇恨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好!”凰羽掌心的翠翎凤冠耀放着熠熠光芒,美丽妖饶的脸上闪过痛楚,“我没有问你一句她的下落。你既然替她治伤,一定不会灭了她的元神。仙界太大,你不说,我没办法找到她。但是我可以等。等到她来东极地找我。我与樱柔定亲不过是敷衍帝尊而己。等我成了东极帝尊,我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答应灵姬宫主,带不回你的人,也要带你一双腿回去!大哥,你自断双腿吧!” 凤兮目光望向了天空。她已经渡过天河了吧?她会不会在某天看到胸前的凤焰花印时,偶尔想起他? 漫天棘刺鬼面花如雪飘落,凤兮抢先出手。 飞凰翠翎和凤紫花冠从凰羽手里飞出。花叶分离,紫芒耀亮了半边天空。九片翠翎舒展开来,瞬间变成数片闪着翠绿光芒的刀,朝凤兮的双腿袭去。 雪白的花瓣被绞得支离破碎,从空中纷扬撒落了一地。 凤兮的头发被刀气激得飘扬。急雨般的脆响声传来,他再度挥出的黑色藤蔓寸寸断裂。 凰羽隐藏在幽暗的光线下,隔着刀芒只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凤兮停了手,抚摸着脸上的筋络面具轻叹。到死,他还是鬼面公子。 他大喝一声离地而起,用尽全部灵力朝着头顶的凤紫花冠击去。 受到灵力冲击,停在上空的凤紫花冠突地撒开,倒悬旋飞而下。 凰羽大惊,急收灵力,脱口喊道:“凤兮!” 凤兮身体在空中停住,仰天大笑:“老子不会断腿苛活!你说对了,我不会灭唐淼的元神。我要了她,还把她的脸变得比我还丑!她这一生都不会见你,你找到她也会日夜活在痛苦中!一千年,两千年,永远不会快活!” 他的笑声在枯树林中悠悠回荡。 凰羽攥紧了拳,耳际似听到了唐淼压抑的哭声,心被紧纠着疼痛不己。他发出一声轻叹,手如拈花,轻弹而出。 凤紫花冠与飞凰翠翎因灵力的注入变得璨然,一绿一紫两团光芒将凤兮围在了中间。 刺目的光将凤兮带回到灵识初开的那个清晨。 重羽宫灵台凤池飘荡着薄薄轻雾,空气湿润清甜。身侧另一株沉睡中的凤凰木一树翠玉,羽状的树叶像长长的眼睫在风中微颤。远处林间传来几声鸟儿的脆鸣。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幻成人形的瞬间,浅紫色的凤凰花簌簌落了满身都是……凤兮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轰!沼泽中的水突然竖直成墙。以千钧之势挡在凰羽法宝前面,霎时凝成冰墙。与凤紫花冠和飞凰翠翎相撞,片片冰屑四下飞洒。 身着西地银甲的唐淼破水而出,用力一掌拍在凤兮胸口,远远的将他击飞。 凤紫花冠与飞凰翠翎贴着唐淼的背心飞旋离开。凰羽手掌在空中轻轻拍动,引着两件法宝移动。 沼泽地里的水翻卷而上,一层又一层凝固为冰,挡在法宝的前面。 好强大的灵力!她初学驭水,引来瀑布却害怕的蹲在了地上,被浇成了落汤鸡。现在,她已经能熟练的驱使灵力了。凰羽望着那个挥舞双掌拼命驭水凝冰的银甲卫士,鼻腔微酸,厉声喝道:“何方宵小敢挡上仙法宝!” 唐淼忍不住回头。 面盔遮住了她的脸,狭窄的缝隙中一双眼睛泛着晶莹的水光。然而她一句话也没说,拼命的抵挡,拼命的飞向凤兮。 她在飞向凤兮!凰羽情不自禁的踏前两步硬生生停住。他贪恋的看了她一眼,伸出的手顺势往下击去,宽大的衣袖在地上一卷,强大的灵力诱使着两件法宝狠狠的砸向地面。 巨响声中,枯树断根齐飞,枝杆碎裂。沼泽地里的淤泥像黑浪一样翻滚。泥土溅上了天空,黑沉沉落下。 那个身材瘦弱的人儿拉着衣衫碎裂的凤兮仓惶飞走。 凰羽死死的盯着他们。这就走了吗?从此……永远再不相见。 他放她走了,她再不是他的了。再没有不知灵力为何物的小凡仙要他保护,再没有在半空中如藤蔓般巴缠在他身上尖叫的小凡仙让他怜惜。再不会有人为了让他解渴捧着碗为他接眼泪。唐淼和凤兮身影彻底消失在深渊的青雾中时,凰羽打了个寒战。 仰起脸,法宝掀起的泥雨噼里啪啦击打在他脸上,顷刻间便淋成了泥人。谁说东极地的羽公子绿鬓红颜,*绝色?看,他如此狼狈! 凰羽木然的转过脸,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飞。 飘飞的碎木划过他的脸颊,湿漉漉的淌下丝丝血迹。他没有觉察到丝毫疼痛。一股热浪从眼底涌出,他抹了把脸,这样,就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吧? 凤兮,我知道你叫凤兮。你断根之时我灵识初开。我还听到了你痛苦地为自己取名为兮。你不恨我,也不恨重羽宫。 凤兮,鬼面公子最是阴狠狡诈。你一定有从黑幽深渊逃离的办法。所以,我一招击杀了黑沼灵地的八名弟子,以免泄露了你的行踪。 凤兮,凤兮,黑沼灵地的鬼面公子毒辣无情。为何你独独对她呵护有加?你是因为我才对她好吗?但是我却明白不仅仅如此。 你今天的灵力远逊从前,因为你把凤焰给了她重铸身体。你为了她失去了仙界中人视若性命的灵力。 你越是撒谎,我越是难过。在七彩珊瑚宫里看到她胸前的凤焰花印后,我暗骂自己笨,这么迟才猜到鬼面公子是你。我又是那样绝望。四百年的孤独痛楚后,除了她还有谁可以陪着你? 如果她不出现,我也会放你逃离。我却希望她不要出手救你。那样,你走了,我还能和她在一起。 我忍不住说我会着等她来找我,可是她出手救你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一句也没有!她是仗着那身银甲以为我认不出她,还是她根本不想再和我说话? 凰羽停住了脚步,伸手掐往一只跃来的怨灵。所有的郁结从指尖流泄而出,咔嚓将怨灵的脖子拧断。“来啊!”他大吼一声拎起怨灵的尸骨远远抛开。绿眸狠狠地注视着青雾朦胧的渊底,杀气腾腾。 仿佛被这股杀气震撼到,桀桀声渐渐远去。 他挥动衣袖。鬼脸花的花瓣和青藤碎片自鼓鼓的衣袖中一路飞扬洒落。地上如铺了一层浅浅的轻雪。手在眉心点下,数片羽状翠叶飘下。 指尖自肘间划下,鲜血汩汩涌出。 青雾扑上凰羽的衣襟,他挺直了背,目光望向虚空,仿佛看到那双迷漫着雾气的泪眼。他抹了一把脸,低声说道:“得了凤焰灵力再比从前强大,也不及我的。白痴,你当我没发现你躲在水里么?” 明知道唐淼就躲在水泊之中,为什么他还要装着恨极了凤兮对他下手?因为他早已经决定让她去凤兮身边了。明明是自己一手安排的结局,他能怨得了谁? “公子!”身后传来呼声。 凰羽回过头。除了东极地的仙,西虞昊也赶来了。 紫棕上仙快步上前拾起一羽状树叶。胡子轻颤,老脸剧烈的抽搐。他的手指抚过绿叶,默默笼进了袖中。 凰羽没有说话。白玉般的手掌血迹斑斑。 “公子可伤及元神?!”一仙惊呼。 “无妨。只是凤兮杀了黑沼灵地八名弟子。没有保护好他们,羽会亲自向灵姬宫主解释。” “他们虽奉宫主之命,却曾效忠于我家公子。以下犯上,此行便不作生还之想。羽公子不必挂怀。”黑沼灵地一仙回道。 他默默的上前,从地上拾起数片绿叶与鬼面花残片揣进了怀中,眼睛渐红:“我家公子他,可还有话?” “鬼面公子元神爆亡前向我讨要重羽宫的青玉藤,他说灵姬宫主喜欢青玉藤开出的七色花。紫棕上仙,你亲自挑选送往黑沼灵地!”凰羽面不改色的说道,希望灵姬宫主能有所动,对凤兮手下留情。他对西虞昊拱了拱手,“多谢殿下出兵相助。她不在这里。告辞。” 西虞昊狐疑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鬼面她在哪里?” 凰羽面无表情飞上云端。他望向唐淼和凤兮消失的方向,幽暗的光打在那张绝美的脸上,越发迷离妖饶:“殿下觉得鬼面公子会说吗?” 西虞昊一呆,凰羽已驾云飞走,绿袍在青蒙蒙的雾气中闪了闪,失去了踪影。 紫棕上仙没有心情再敷衍西虞昊,带着重羽宫众人紧跟着飞走。黑沼灵地死了八名弟子,又得鬼面元神消亡的消息,个个面带感伤,也疾飞离开。 西虞昊独领着侍卫立在原地,他没好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花瓣枝叶残片,叉腰怒吼道:“在西地撒完野就走人,东极地真不是东西!” 笨笨鼻子微抽,疑惑的看了眼远处。风中飘来一股令她熟悉的味道。 “嗅到什么?仙子的味道?”西虞昊转头急问道。 风吹来,空气里飘着浓浓的淤泥腐臭味。笨笨也不敢肯定,指着地上的鬼脸花:“可能是花的味道。” 西虞昊不耐烦的踏上云朵:“除非她早渡了天河,否则怎么会消失?传令下去,找到人重赏!” 偶尔几声怨灵的桀桀声幽幽响起,黑幽深渊再次恢复了平静。 狠心驱离(1) “哎,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就惨了!”唐淼取下了头盔,冲凤兮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微微有些气喘。深渊幽幽的光打在她脸上,肌肤像初冬草叶上结着的白霜,浮着层夺目的光亮。鬓角汗涔涔一片,浸得发丝黑鸦鸦的。雪肤鸦髻衬托出她的笑容,像开到荼靡的花,灿烂之中却藏着浓浓哀伤。 凤兮顿时明白,他和凰羽的对话,唐淼都听见了。他凝视着想装做不知情的唐淼,心里生出一丝紧张。他害怕她出手相救只是因为怜悯和同情。 心神受她牵引,如同走火入魔般在意着她。凤兮苦笑,都是他自找的。 明知自己不能带着她一起离开。他心底深处又盼望着她会在意他,会回头来寻他。 她已经来了。无论她选择救他是何种心态,她还是为了他从天河寻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 凤兮抿了抿唇。 不是不知足,而是矛盾异常。 他的目光穿透浓雾,机械地看向另一个方向:凰羽追去的方向。 凰羽一招杀尽黑沼灵地八名弟子。他激怒凰羽想求得元神被毁,而凰羽却惊慌的收手,喊出了他的名字。凤兮苦涩的想,凰羽什么都知道,连他的名字都记得。凰羽根本就没打算要杀他吧?他杀死黑沼灵地的八名弟子,是想放走他吧? 谁更可怜?是断腿的自己还是背负着重任隐藏心思的凰羽?凤兮轻叹。凰羽为了他抛弃了唐淼。她来到他身边,他却要不起。 唐淼低着头七手八脚除了身上的银甲,嘴里嘟囔道:“……这身甲胄真沉!我挑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个子打晕了。没猜到是我吧?” “知道凰羽来了西地,你回来找他,为什么不和他相认?”一开口,冷漠的声音把凤兮自己吓了一跳。他垂下眼帘,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你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要遮挡面目救我?你不知道我是他想杀的人吗?” “我不是回来找他的。”唐淼从怀里拿出那朵红花递给凤兮,“这是渡天河唯一的法宝吧?我不能自己走了扔你在险境不理睬。就算我想去找他,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你吧?还好我来得及时。” “我没死,好得很。你现在可以回去找他了。”凤兮干巴巴的说道。 他居然嫌她多管闲事?他可知道她为了救他失去的是什么?唐淼的心生出一缕痛楚。 两人所有的对话惊得她忘记了身在何处。 她终于明白在东荒之地落魄的凰羽眉宇间为何总有消散不开的忧伤。 她终于知道在七彩珊瑚宫,凰羽为什么会狠心扔下她绝然离开。 她终于清楚胸口红花印记的由来。 那些比岩浆还炽热的红花叫凤焰,是凤兮的法宝。水泊底部,凤兮在花茧之中润养元神。自己的靠近被凤焰阴差阳错吸尽了她的精血灵力。是凤兮救的她,他用凤焰救了她,所以才会在她胸口留下凤焰的花印。 他俩本是双生之树,所以在七彩珊瑚宫里凰羽看到凤焰花印,便明白了。他一直视为敌人的鬼面公子是断根远离的大哥凤兮。 重羽宫欠了凤兮。凰羽对凤兮有愧。他以为在她胸口留下凤焰花印的凤兮喜欢了她,所以他绝情离开。 他抛弃了她,用她去还欠凤兮的债。这个事实比他为了帝尊之位不得不求娶樱柔公主还令唐淼伤心。 在他心里,自己是随手可以送出的礼物吗?在他心里,为了他的兄弟情就可以无视自己的感受吗? 唐淼想大吼大叫发泄一通,转瞬间又万念俱灰。 他不要她!他要她和凤兮在一起! 既然凰羽希望她如此,她成全他! 她成全他……心所在的地方突如其来传来股刺痛,偏偏眼里没有泪意,干涩无比。 唐淼挤出笑容,撇嘴道:“你赶我我就要听你吗?我当然会去找他。不过,那得等凰羽当上了东极地的帝尊后。我现在去找他,不是摆明了让樱柔公主对我下手?东极地我又不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这么懂事体贴,怎么会给凰羽添乱,让他为难?” 凤兮哼了声道:“你连凰羽为什么要杀我都不知道就贸然出手。你坏了他的大事不是在给他添乱?你出手时用的驭水之灵和冰霜之寂,凰羽会认不出你吗?你再不赶着去向他解释,没准儿他误会了你,一咬牙把樱柔娶了回去。到那时,你哭也没用。” 她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凰羽的眼神。她就知道,他一定认出她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抛弃她了。将她当成一件礼物,一件可以随便舍弃的物件,让给了凤兮。她出手救凤兮,不正是凰羽盼望的吗? 唐淼眨了眨眼存心和凤兮斗嘴:“我刚才出手很帅气吧?在他眼里我是个连驾云都不敢的飞高的笨蛋。他亲眼看到我用驭水之灵引水,结果被淋成了落汤鸡。他怎么会知道我灵力倍增?再说了,面盔遮住了我的脸,他绝对想不到救了你的高手会是我。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是我救的你?喂,你不会出卖我吧?”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 凤兮蓦然转过了背。他不敢多看她一眼。他怕忍不住向她伸出双手,用拥抱呵护她笑容中难以掩饰的悲伤。既然她不愿意让自己看出来,他就当他不知道吧。凤兮轻松笑道:“既然凰羽不知道是你,也没认出你来。你去找他吧。我要走了。” 唐淼笑声顿止。连凤兮也要赶她走吗?她还能去哪儿? 风吹过来,背对着她的凤兮像冰冷的石像。破烂的黑袍一角在青雾里轻轻飘起,他是一只生在幽冥里的蝶,独自翩跹。 唐淼望着他怔怔落下泪来。 他是被重羽宫抛弃的公子。她是被凰羽抛弃的人。凤兮也要为了凰羽要赶她走吗?他以为凰羽仍然是那个呵护她爱护她的凰羽吗?不,她要离凰羽远远的,再也不见。唐淼堆砌的武装瞬间崩塌。 “不要赶我走……” 细若蚊蚋的声音勾动了凤兮心里的弦,震得他哆嗦了下。他想回转身抱她,狠狠的抱她。可是理智却让他的双臂沉如灌铅,双腿无法移动分毫。 他听到身后唐淼喃喃说道:“凤兮,你只是因为凰羽才对我好吗?只是因为他才肯三番数次的救我吗?你也是为了兄弟情赶我走吗?我是你们推来让去的东西吗?我没有感情没有想法吗?……带我走好不好?” 唐淼的哀伤让凤兮心如刀绞。也许他带着她能逃走呢?但他能冒险吗?凤兮幽幽吁了口气,硬下心肠冷冷说道:“我没兴趣带着凰羽的女人逃命!” “我不是他的女人!他不要我了,我永远也不会去找他!”凤兮的话撕裂了唐淼的神经,她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眼泪一滴滴落下。他真的爱她吗?他真的爱她就不会这样对她! 他不要她。不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而是把她当成礼物。一件能弥补他对凤兮愧疚的礼物!这个事实令她肝肠寸断。 那双明若翠玉的绿眸是她的噩梦。他许下的承诺,他对她的温柔呵护,在事实面前轻若浮云。她要躲开他,躲得远远的,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看见。 “所以……他不要你了,你就要跟着我?凰羽不要的,我就得捡来当宝?”凤兮回过头,萧索的望向唐淼。他的声音很轻,流泄出淡淡的嘲弄与苦涩。“知道我有多恨凰羽吗?因为他的存在,所以长老们必须牺牲我。因为他要做帝尊,所以我必须背叛黑沼灵地。因为他不要你,所以你才想要跟着我!” 泪蒙住了唐淼的眼睛,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没有地方去……” 那颗泪攸地滴落,眼前再没了那层蒙胧,唐淼清楚地与凤兮对视着。是什么样的恨与悲伤才能让一个人的眼神如此痛苦?是灵识初开时便被残忍的抛弃?还是四百年之后一心扶持的兄弟相残生出的无望悲凉?她扭开头道:“不,你不恨他。你一直都在为凰羽着想,甚至愿意让他灭了你的元神去成全他。你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我不需要你同情可怜!”她被凤兮重重的推了一把。 他恶狠狠地逼视着她。脸上没有揭下的筋络面具狰狞可怕。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山林中的野兽,闪动着噬血的光:“知道千丝是什么样子吗?蔓蔓婷婷,无风欲飘,温柔到了骨子里。她中了黑沼灵地的腐木灵液,眼睁睁的瞧见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化为朽木。凰羽练成凤紫花冠冲出灵台时,她已是弱水河云雾沼里的一尊塑像。一尊望着灵台凤池的木像。凰羽飞过来,他身上的紫色衣袍像凤凰花一样在空中绽开,美得无与伦比。他想抱她。可是轻轻一碰,千丝便化为了飞灰。他用尽灵力想拢住那些飞灰,却怎么也不能了。” 唐淼脑中浮现出千丝毒发身亡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凤兮哈哈大笑:“害怕了?凡是他想拥有的美好……我都想毁掉!鬼面公子不仅仅是指我的脸。还有我的手段!曾经有个下属不听话。我没有打散他的元神。我锁了他的灵力扔进棘刺鬼脸花丛中。让花用细碎的牙慢慢啃食。他全身都成了白骨,却还能瞧得见他的心在跳动,他的肠子在蠕动。我再施以医术让他白骨生肌,再扔他进花丛里。掳走你时,在山洞里我当时就想占有你,让他又恨又痛。但是这又太便宜他了,不如待你好一点,让你的心自动离开他。你的心已经离开他了吗?你已经在怨恨他了吗?看,你不仅对他出手,还一心想跟着我……” “你不是这样的想的!”唐淼大叫。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张曾经吓得她手足冰凉的脸并没有那么可怕。怜惜油然而生,让她放柔了声音说道:“人人都说东极地的鬼面公子心狠手辣,但是我从来都不这样认为。你从来没有伤害我半分。凤兮,为什么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怕?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心就突然疼痛起来。要怎样才能让她离开?要怎样才能让她再不会回头看他一眼?凤兮突然低头擭住了唐淼的唇。 他就像化身成了兽,一只饿极了的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 看到唐淼吃惊睁大眼,又缓缓闭上一副任他取舍的神情,她是在奉献她自己平息他的怨恨吗?凤兮又惊又怒心如刀割,一咬牙扯住她的衣襟猛然用力。 衣裳的碎裂声惊愣了两人。深渊变得如此安静,静得只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唐淼看到凤兮眼里一闪而过的歉疚,看到他微颤的手指按在了自己胸前。目光下移,抹胸边缘凤焰的花印红如火焰。她突然明白了……凰羽不要她了,他要成全他的兄弟情。凤兮也是一样的。他刻意对她说起千丝的死,刻意展露他的阴狠,刻意撕破她的衣襟,都是为了逼走她罢了。 他们,当她是什么?唐淼哆嗦着攥紧了衣襟,喉间细细碎碎的抖出一句话来:“我不缠着你们。不用这样逼我……” 她转过身,身影如流光般飞离。 浓浓的青雾瞬息间吞没了她的身影。凤兮眼也不眨的瞧着,心被深渊深处的浓雾紧紧包裹着,挤压着,让他难以呼吸。 凤兮紧抿的唇费劲的裂开,难看的笑了笑。他一直认为蠢笨的她,其实很聪明。 透过青蒙蒙的雾气,他仿佛看到灵姬宫主与黑沼灵地的死士驾云而来。 凰羽私下放了他,明着却不能。他已经是黑沼灵地的叛徒,是东极地的叛逆。他还惹怒了西虞昊。仙界于他已是步步危机,他怎能不顾她的性命? 为除背叛者,黑沼灵地不惜战死至最后一人。正是这股韬劲与狠辣支撑着黑沼人在东极地崛起,成为与重羽宫雪樱族并立的大族。 背叛者,唯死方休。 凰羽的瞒天过海能骗过西虞昊,能骗过重羽宫的仙,却骗不了灵姬宫主。她一定会亲自来找他。 因为她说过,她要他还她一双腿。 失去一半灵力,他远远不是灵姬宫主的对手。 凤兮缓缓揭下脸上那层筋络。他自嘲的看了看,双撑一揉化为灰烬。时至今日,他已经不需要遮掩什么了。生也好死也好,他都不再是鬼面公子。 靠着这张陌生的脸,也许他还能多躲些日子吧。凤兮慢吞吞地朝着和唐淼相反的方向走着。雾气层层扑来,心如深渊一样寂静。 远处怨灵似被什么惹急了,桀桀的怪叫声响起一片。凤兮脚下微滞,忍不住回头。他握紧了拳,眉心紧紧皱紧形成一道紧紧的皱褶。再抬脚,身体却像被一根绳子往后拉扯着。胸口一阵紧似一阵。 怨灵的怪叫声刺破浓雾,越来越激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不飞出去,留在渊底不是逼老子是什么?!” 猛然转身的瞬间,心却顿时轻快了起来,带着一丝急切飞进了雾中。 狠心驱离(2) 唐淼昏昏噩噩地冲进了怨灵聚集的石梁。 成千上万的怨灵扑向她。那些怪异的脸,那些青白色的筋骨手在唐淼眼前晃动。它们是丑陋狰狞的魔,是吞噬掉她情感的恶魔。只要杀尽它们,就能看到阳光,再没有伤心痛苦绝望与悲凉。 唐淼挥动着灵力凝成的刀毫不留情的收割着怨灵的性命。每一刀挥下,每一声惨号,都让她痛快。 怨灵似乎被她身上的戾气刺激到了,成群结队不怕死的蜂涌而上。 唐淼大吼道:“为什么要把我让给他?为什么要把我让给一个混蛋?!” 她不知道是气一再抛下她的凰羽,还是气不择手段逼走她的凤兮。疯了似的击杀着扑来的怨灵。 怨灵不知死活地扑来。唐淼不知道打了多久,过度释放灵力令她手足酸软,手里的刀越来越沉,渐渐变得透明,终于消失。一个怨灵重重的冲向她,彻底打散了她最后一丝灵力。足下聚集的云朵四下消散,唐淼身体一顿,尝到了失重的滋味。 唐淼又回到从舍身崖上摔落的时光里。风从张大的嘴里灌进来,将她的声音逼了回去。身体失去了知觉,心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时松时紧地揉捏着。 恍惚中她看到凰羽伸手抱住她,细长的眉眼妖饶如花,满脸温柔。他在笑,笑声清朗。她顾不得被他取笑,手足并用想抱紧他。他的身体像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实在。 身体重重一顿,自己像是撞进了凤兮的怀里。那张清美的脸上布满了不屑与嫌弃。她不就是害怕飞高了吗?谁要他接住她的?她凭什么要被他嘲笑?她出手救他,他却要逼她走,就像她喜欢粘着他似的。唐淼心头火起,愤愤的一掌拍出。 没有发出丝毫灵力,这一掌轻轻从空中飘过。唐淼全身无力,半睁着眼睛不知道身在何处。凰羽和凤兮的脸时隐时现,尖锐的怪号声刺破了她的耳膜,唐淼晕沉沉的看着自己掉进了怨灵堆里。 怨灵兴奋的从石梁上扑来,任凭嘶咬抓扯,凤焰造就的身躯没有受到丝毫伤害。惹急了的怨灵拉扯着唐淼身体,扔石头似的将她抛来抛去。 头皮一紧,似有成千上万根针扎进了她的脑袋。灼热与痛疼一波波传来,凰羽和凤兮的身影与她的神智同时沉没于黑暗中。 怨灵的爪子刺不进凤焰造就的身躯,急得扯着唐淼的头发胡乱抛来抛去。半空围着唐淼的怨灵群像一团青白色的火焰,从峡谷这头撞向峡谷那头,翻滚燃烧。 空中数径长发零乱飘落,轻如飞絮。凤兮伸手捞得几丝黑发,双瞳深缩,脑中轰然炸响。 “老怪物!我答应你!出来!”凤兮望着空中,深吸一口气,大吼出声。 深渊地底传出阵阵狂狷的笑声。地面无声无息裂开一条缝,袅袅黑烟汩汩冒出。这股带着黑暗气息的烟雾像磁石般吸引着峡谷之中的青雾向它聚集。不过片刻,凤兮面前出现了一个高数丈的雾影。 雾影傲然站立,身后青雾聚集而生的两翼向怨灵群扇了扇。风挟裹着尖锐的哀嚎声卷向怨灵。 桀桀的叫声嘎然而止,怨灵僵硬的转动着脑袋看向雾影,突然集体松手,四散飞逃。 凤兮飞起,接住了唐淼。 衣袖里挥洒出雪白的鬼脸花瓣,灵力所至花瓣幻为轻柔的白袍。他将她裹住,小心的梳理着唐淼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淡淡的绿光包裹着他的手掌,温柔的抚过她的伤口。 “人,给我。”雾影重新化为黑烟消失在地缝中,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凤兮嘴微翘,璨然笑道:“怎么,怕我反悔?” 地底传来一声讥讽:“本君习惯了背叛,不得不防!怎么,怕本君对她不利?” 原本他就不能和她一起,凤兮目光微黯,嘴里却笑道:“若说你对我施噬魂夺舍之法我还会相信。呵呵,老怪物,你若夺她的身体重生,会笑死全仙界的仙。话说回来,这次去给您办事带着她也是累赘,交给你我更放心。老怪物,你也知道事情颇为棘手。我需要一年时间。人我可以给你。但是不论我是否回来,一年之后你都好好的送她出黑幽深渊。如何?” 苍老的声音愤愤说道:“被你小子算到了,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撑一年。本君还有时间再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吗?你小子太奸滑了。成交。” 凤兮低头凝视着唐淼,一时间心如刀绞。几百年的丑面笑对人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牵动他的心。是缘还是孽?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阴差阳错的喜欢上一个女人?凤兮轻叹,以灵力驱使着一片轻云托着唐淼缓缓飘入了洞口。 他伤感的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洞口悄无声息的合拢,凤兮蹲跪在地上。他抚摸着看不到半点洞口痕迹的地面,凤目隐隐泛起了泪光。 “这一去,久别矣!日后仙界会有个很威武的女上仙……”他笑了笑,头也不回的离开。 狠心驱离(3) 唐淼醒来时,以为是在梦中。 眼前乌瓦粉墙的屋舍栉比鳞次一眼望不到头。黄灿灿的油菜花与绿油油的麦苗将大地绣成了床大花毯子。那些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气。 蓦地一声钟响,于天地间悠悠荡荡。景致一变,她到了峨眉山。山峦叠障,云海自秀峰上倾泄而下,若流瀑似江河。突然之间太阳破云跃出,金光万丈。舍身崖边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她回去了吗?她真的回家了?唐淼只觉得身轻如燕,只要她轻轻一跳,就能落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这一瞬间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她的双手激动的挥舞起来,身体突然涌进了什么东西,沉沉的坠住了她。惊慌失措的唐淼张嘴大喊,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望着那些熟悉亲切的景致离她远去,唐淼拼命的往外挣扎。她的指尖如触春水,眼前的画面漾起了阵阵涟漪,却终于离她越来越远。脑袋嗡的一响,身体重重的撞在了地上,疼得她吡牙咧嘴,顿时清醒过来。 唐淼失望的发现她躺在一处洞穴中。四壁山岩闪动着荧荧微光,面前有潭池水。凡界的影像随水波抖动,彻底消失殆尽。 跳进去,就能回到凡界吗?心里的渴望让她忍着酸痛挣扎着爬起来。这时,后颈不知被什么捏住,人紧跟着被揪起来远远的扔到了地上。 一声低喝响起:“元神出窍的滋味不好受吧?伙同那小子哄骗本君有什么目的?说!否则本君便剥了你的元神魂魄!将你的皮囊扔到凡界去!” 唐淼揉着屁股愤愤地顺着声音看去。潭水边多了一个人。他的下半身是黑色的雾气,上半身却是个乱发老头。宽额大脸厚唇,一双眼瞳呈灰白色,甚是诡异。他指着她的手像极了怨灵的手,手指呈青白色,细长干枯。 “你是谁?!”唐淼本能的想用灵力,身体每个部份每根骨头都涌出股酸痛,识海像干枯的河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她忍着心里的惊惧瞪着眼前的怪老头问道。 “骗子!骗子!”乱发老头没有回答她,回之以恶狠狠的咒骂。此时他的上半身变得越来越模糊,倾刻间变成了一团和下半身相同的黑雾。 “臭小子!骗本君上当!”喝骂声中,那团黑雾似乎气极,黑雾皮球似的在洞穴里弹跳乱窜。唐淼看得眼花缭乱,恶心欲吐,她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本君要噬你的元神夺你的皮囊!” “本君要劈了你的本尊聚天火焚成灰烬!” “凤焰之躯,你居然把凤焰给她造了身躯!凤焰啊,是凤焰啊!本君要杀了这个丫头,杀了她!” …… 脖子又是一紧,唐淼被这股力量高高举起,勒得张嘴鼓眼喉间咯咯作响。她憋红了脸本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呼吸不畅两眼发黑。 “咕噜!咕噜!”潭水突然像煮开的水,冒出一连串沸腾的水泡。 黑雾迅速地松开唐淼飘到了潭水边,凝成一张大嘴,猛力一吸。 只见水中嗖地飞出条黑影,没入了大嘴中。黑雾转眼间又凝幻出了怪发老头的上半身来。老头砸巴了下嘴,饕足地打了个噎。 摔倒在地上呛咳不己的唐淼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打了个寒战。他是鬼魂吗? 怪发老头气呼呼的立在潭水边,指着唐淼恨恨说道:“臭小子没了凤焰护身失了一半灵力,根本拿不到沉水碧玺!本君要吸了你的元神魂魄,把你的身体当他的面扔到凡界去!” 是凤兮又救了她吗?唐淼怔怔的坐在地上,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乱发老头在山洞里飞来飞去,一阵泼口大骂。 足足骂了一个时辰,直到他的身体又化为一团黑雾,洞穴中才恢复了安静。黑雾不再理唐淼,专心的坐在水潭旁盯着里面看,等到潭水再起波澜,他又从里面吸出一道黑影吞食掉。再一次凝出身体。 唐淼背靠着石壁木然的坐着。她听得明白,凤兮为了救她,答应为怪发老头偷东极地绿樱碧华台的沉水碧玺。 他赶她走,却在暗中尾随保护她。 从前他没有答应乱发老头去偷沉水碧玺,现在却为了从怨灵手里救她冒险回东极地。失了一半灵力,被凰羽痛恨,被黑沼灵力视为叛徒,回去,凤兮还能活吗? 唐淼像被捅了一刀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乱发老头嚷道:“我求求你,你把灵力还我,放我走吧!我不能看着凤兮去送死。我要去东极地救他!我去求凰羽。凰羽会是东极帝尊,他会给我沉水碧玺!” 乱发老头轻篾的瞥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专注的盯着潭水:“凰羽是谁?东极帝尊的寿元还长着哪,他当不了东极帝尊。老实呆着吧!凤兮那小子奸滑无比,对你却看重得紧。本君就等他一年。一年后他不回来,本君再剥了你的元神魂魄饱食一顿!” 唐淼想着凤兮的处境,心被猫爪子挠着似的,失态的大吼道:“凰羽一定会当上帝尊的。东极帝尊寿元将至,凤兮不和凰羽争帝尊之位了,凰羽就会成为东极帝尊,你懂吗?谁去东极地给你拿沉水碧玺都行,凤兮不可以!他回去会死!你听懂了吗?我去拿沉水碧玺。我发誓如果不拿到沉水碧玺给你,让我元神尽焚化为飞灰!” 乱发老头翻了个白眼怪笑出声:“木枭那厮当上帝尊才三千年。他的寿元没有万年,也会有八千年。谁说木枭寿元将至?” “你说什么?”唐淼被乱发老头的话吓呆了。 乱发老头欣赏了会唐淼惨白的脸,双手如爪从池水中揪出一条黑影吞进了嘴里。他满足的打了个噎,高傲地说道:“本君当年称霸仙界,虽然被困在这里几万年,单凭凤兮曾透露的只言片语也能猜个大概。三千年前武力最强的重羽宫没有当上东极地的老大,行事狠辣最不讲道理的黑沼灵地也没捞到好处,帝尊之位却落到了天赋平平的雪樱族手中。三千年前雪樱族用这招得了帝尊之位,三千年后再用这招!谁叫凤兮的本尊花红如血,是传说中东极地最强帝尊的人选呢?送凤兮来黑幽深渊修炼,不就为了他能早日修成凤焰和飞凰羽翎?雪樱族现任帝尊木枭就放出风声说自己寿元将至,先让黑沼灵地的人与凤兮斗得元神互伤,木枭便能将两族同时收拾了。雪樱族稳稳当当成为东极地最强世族。用禁忌之法将炼成凤焰和飞凰翠翎的凤凰神木炼化,吸食其元神灵力,不仅能让灵力爆涨,还能与仙界同寿。解决了雪樱族后继无人的麻烦,再擒得了凤兮炼化。嘿嘿,好个一箭双雕之策。” 唐淼的脑袋嗡的炸响,不敢相信乱发老头的话是真的。 “凰羽……才是重羽宫的公子。他的本尊也是棵凤凰神木。凤兮,却被断了根扔到黑沼灵地。”她喃喃更正乱发老头的话,一阵寒意涌上了她的心头。如果帝尊之位是场阴谋,不仅凤兮会死,凰羽也会死。 乱发老头讶异的转过头来,咦了声道:“难不成重羽宫的灵台凤池生的是双生之木?凤兮那小子误导本君,不承认也不否认,让本君以为他就是重羽宫的公子。呵呵,凤兮那臭小子早就知道自己和凰羽是双生树吧?他的凤焰是在来黑幽深渊前就修炼成功了的,我当时就纳闷木枭为何不炼化了他。他小子藏得深,木枭不知情,否则早将他兄弟二人炼化了。”他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好计谋,好手段!重羽宫将凤兮送进黑沼灵地,以为二选一总会选到凤凰神木当帝尊。黑沼灵地捡到凤兮怕是当成宝贝了。凤兮若成帝尊,黑沼灵地的凤凰神木成了帝尊……哈哈,生生扇了重羽宫一个嘴巴!可惜了,两族的心思全白费了。雪樱族根本没把重羽宫和黑沼灵地放在眼里。木枭只等着他兄弟二人炼成法宝合二为一再吸食他们的元神灵力。不仅能让自己灵力爆增,还能与仙界同寿。重羽宫和黑沼灵地休想再从雪樱族手中夺走帝尊之位!” “你胡说!你困在这里几万年,你怎么知道这是阴谋?凤兮不争帝尊之位了,凰羽就一定能成为东极帝尊!你还我灵力,我要去东极地找他!”唐淼不肯相信,下意识的反驳他的话。 乱发老头脸一沉喝道:“在仙界无人敢置疑本君的话!”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唐淼突然想起乱发老头先前的话,惊愣了。 “哼!仙界如今四分,当年却奉本君一人为主!” 仙界没有四分之前。仙界共主上古神君为了延续寿元强行夺舍吞噬仙人的元神,最后被众仙杀死在黑幽深渊。神君元神消散时,怨气生成了黑幽深渊的怨灵。从此夺舍之法成了仙家禁忌。神君成了仙家人人得以诛之的魔君。 唐淼腿一软,磕磕巴巴的问道:“你就是那个为了延寿元夺上仙之舍吸食元神的上古魔君。被仙界众仙群起攻之,最后元神消散的仙界共主?” 魔君灰白色的眼眸因为骄傲而放出光来:“没想到几万年后还有人知道当年那场仙界大战。那一战本君让仙界灵气变得混沌不堪。挑起的战斗令仙基动荡,魔界鬼界尽露觊觎之色。本君虽败,却又有何人能越过本君去?幸亏仙地至宝通灵,及时四分散裂镇住了仙基四角,才令仙界重归平静。” 往日的荣光令他唏嘘不己,声音渐渐黯然:“……本君知晓此处是仙界与凡界鬼魔界相通的地眼,元神被毁后仗着魂魄的强大挣扎到了此地。从此吸三界的恶魂为食,才终于保得一魂一魄不散。几万年过去,没有元神没有寄主,这一魂一魄已现油尽灯枯之像。躲在了地底这么多年,本君日思夜想,只盼若能得到一件先天至宝,借着宝物的灵气让魂魄消散前离开黑幽深渊。西地的风光广袤无垠,雪龙马极为神骏。再有一个时辰便是日出了,让阳光沐浴在脸上的感觉会像被仙姬温柔的手抚过。”他不胜唏嘘的摇晃着头嘀咕道,“谁知道凤兮那小子失了一半灵力能不能偷到。” 苍老的声音在洞穴里静静回荡,那张须发虬结的脸布满了萧索之意。唐淼突然就相信了他的话。她鼓起勇气说道:“只要你不是想用天地至宝重新修炼元神出去作乱,我可以帮你拿到沉水碧玺或者别的先天至宝。” 魔君闻言哈哈大笑:“如果仙界之仙知道本君还有一魂一魄躲在这里,哪怕移山挪海也要将黑幽深渊填平方可放心。丫头你能说出这番话来,会被仙界众仙毫不犹豫地绑上斩仙台用天火烧成灰烬!” 唐淼本来就不是仙界中人,根本没有仙界中人对上古魔君的恐惧痛恨之情。当年的仙界魔君,差点掀翻仙界的枭雄,如今在魂飞魄散之前只有晒晒太阳这点要求而己。魔君的话让她感慨万分,对与天同寿更无兴趣。 但是凰羽和凤兮却是她在意的,她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见魔君的语气变得和缓,唐淼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凤兮不也替你保守了秘密?你难道真的不理会他的死活?我发誓,我只要能揭穿东极帝尊的阴谋,救了他俩。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拿到一件至宝,让你的魂魄出去晒晒太阳。我绝不会透露你的秘密。” 魔君又一阵大笑,玩味的看着她道:“你提起过凰羽,说他当上了帝尊,你就能拿到沉水碧玺。要知道沉水碧玺原是仙界至宝的一部份,被它的灵气润养可助修为提升,仙界中人谁肯拱手相送?你和凰羽是什么关系,这么有把握他会将沉水碧玺给你?我知道凤兮把他的凤焰给了你,为了你哪怕只有一半灵力也肯答应本君去冒险。难不成那臭小子只是在单相思?告诉本君,凤兮如此待你,你就半点不喜欢他?”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唐淼手足无措。 凰羽的脸突然撞进了脑中。他出现在她最仓皇无助的时候,明若翠玉的眼睛,明朗的笑容,柔情无限。她一直以为不是捞到了根救命稻草,而是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参天大树。 可是……那感觉却又像回到了峨眉金顶,风景无限美好,她却一骨碌摔下了万丈悬崖。心阵阵发紧,阵阵发痛。 “如果你真的喜欢凤兮,你就不会犹豫!你不过是感激他救了你,感动他连凤焰也肯给你罢了。感动与感激哪能是真心的喜欢?嘿嘿,臭小子失算喽!”魔君眉飞色舞的替唐淼下了结论。 “凤兮他很好!”唐淼下意识的辩驳。话一出口她又怔住。她为什么要反驳魔君的话?凤兮在她心里已经和凰羽同样重要了吗? 凤兮。他真的喜欢自己? 唐淼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而她,对凤兮仅仅是感动和感激吗?唐淼怔怔的想着,一时间心如乱麻。 “今日初见凤兮的真容,本君阅美无数,也惊叹不己。难道他兄弟比他生得还俊?也对,双生树,凰羽自然也不会差的!本君授他禁忌之法,助他在黑幽深渊历炼成功。百般诱惑逼迫,他都不肯把身躯借本君一用。本君诅咒他也会有思之欲狂却得不到的一天。哈哈,他喜欢的女人对自己的兄弟有情,本君真想出去看看凤兮的脸色!”魔君张狂的大笑,一个人乐得手舞足蹈。 魔君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唐淼忽然抬手敲了自己一记。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心胡思乱想。她下意识的回避,专注的思考他们的处境。 凤兮不会大摇大摆的回去,凰羽却一直在明处,更危险。当务之急是要把消息及时告诉他们。唐淼深吸口气,把烦杂的思绪抛在了一旁,恳切的说道:“魔君,你还我灵力放我走吧!我发誓绝不泄露你的秘密,一定替你拿到一件至宝!” 魔君却摇了摇头:“不!现在我更不能放你离开!” 唐淼急了:“为什么?!明知凤兮此去危险,为什么要坐以待毙?让我去东极地试一试吧!” 狠心驱离(4) 潭水又翻起了波澜,魔君嗖地窜到潭边,幻成一张大嘴猛力一吸。七八条黑影嗖地被他吸进嘴里。隔了片刻,因吞食了数条恶魂精神倍增的魔君幻出了双腿。他满意的在洞里蹁着方步,威严的说道:“雪樱族先祖当年从本君这里抢走了增加灵力延长寿元的秘法。木枭想要吞噬凤凰神木的元神与灵力,却不知道灵力最强的凤焰已经用来重铸你的身体。他就算擒住了凤兮和凰羽,也不可能修炼成功。但是如果你被他抓到就不同了。他会熔炼了你的凤焰之躯重得凤焰的灵力。成功之后,他恐怕会掀起战争吞并仙界四地,做仙界共主!这些年本君想了很多,仙界不能再有一场恶战了。再没有第二件仙界至宝*仙基,魔界鬼界入侵,仙界将毁于一旦。” 唐淼对仙界的和平稳定不感兴趣,她只在意那两人的生死。魔君不为所动,她却要努力争取让他答应自己。“不去阻止东极帝尊,凤兮和凰羽就会死!东极地有个传说,当出现花红如火的凤凰神木时,他将是东极地最强大的帝尊!凤兮应了传说,也许他和凰羽联手能打败东极帝尊呢?” “没了凤焰,哪怕他俩联手也敌不过被沉水碧玺润养了三千年灵力的东极帝尊!” 唐淼脑中灵光一闪,急声说道:“你刚才说熔炼了凤焰之躯就可以重新得到凤焰的灵力。如果凤兮重新得到凤焰的灵力呢?他和凰羽联手,就能打败东极帝尊吧?” 魔君停住了脚步,认真的打量了唐淼很久,笑了:“要重得凤焰之灵……没了身体,你的元神魂魄没有寄主便会灰飞烟灭。哪有肯放弃自己身体的仙?你休想糊弄本君放你出去!” 唐淼大喜:“你有办法是不是?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将凤焰还给凤兮!” 魔君笑声一顿,颇为吃惊的看着唐淼:“你不怕灰飞烟灭?” 如果能让凤兮和凰羽平安……唐淼一字字回道:“我愿意。” 眼前影子晃动,魔君已贴近了她,锁住她的眼神眨不也眨。 这是她唯一能救凤兮和凰羽的机会,她绝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唐淼鼓起勇气和那双冰冷的灰白色眼眸对视着。 唐淼眼睛都瞪酸了,才听到魔君颓然的叹了口气:“当年若有一名属下肯舍身躯给本君,本君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凤兮肯把凤焰给你,倒也没看错人。也罢,在深渊地底呆得太久,本君等不及了。一年也好三个月也罢,我的魂魄终究是要散去。凤兮陪我五年,本君便助他一回吧。不过,本君要进你识海暂居方能借你的身躯出渊。本君极可能会趁机噬你元神魂魄占你身躯重生。你自己选择吧。” 让一个魂魄进她的识海。唐淼自然想起了珑冰玉。魔君的魂魄之力强过珑冰玉数倍,如果他要噬她的元神魂魄占她的身体,她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唐淼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嘿嘿笑道:“魔君叱咤仙界,曾为仙界共主。如果变成个姑娘,怕是会笑掉仙界中人的大牙。魔君不怕英名扫地,我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魔君放声大笑,戏谑的说道,“跟凤兮那小子说的一模一样。本君不怕被笑话,却害怕被凤兮那小子又亲又抱看光光!” 唐淼想到那场面,扑哧笑出了声。笑容在脸上突然凝住,她这才发现身上换了着件白色的衣裳,隐约透出鬼脸花瓣的暗纹。很显然凤兮给她换的衣裳。唐淼大汗,难不成凤兮给自己换衣裳时这个死老头一直在冷眼瞧着?她的脸噌得涨得通红,尴尬地想一头扎进那潭水之中。 她的心思又是一动。凤兮曾经说过,他知道有路可以去凡界,难道就在这潭水下面?她看到的那些景象真的不是在做梦,而是凡界?唐淼指着潭水脱口说道:“从这里可以去凡界?” 魔君此时一门心思都想着能出黑幽深渊,不耐烦的说道:“凡界有什么好的。快快闭上眼睛收敛神识,稍有抵挡我的魂魄就进不去了。放心吧,本君何等人物,又岂会夺女人的身体苟活!暂居你的识海离开这里,没有恶魂吸食,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持三个月。三个月也好啊,马上就能出去看初升的朝阳,总比无望的等一年也拿不到仙界至宝强。”乱发老头自言自语着,突然幻成一团黑雾飘在了水面上。 水波像受了刺激翻滚不己,渐渐的引出了三界恶魂。密密的黑影在水面上此起彼伏的乱窜,一一被黑雾吞噬。 吃饱了恶魂,黑雾慢慢聚拢,凝成了一颗发亮的黑色珠子:“闭上眼睛,放轻松。” 先救得凰羽和凤兮再说吧!唐淼深深呼吸,收敛神识,闭紧了双眼。 眉心一股凉意渐渐沁入,片刻后她听到脑中响起了魔君的声音:“走吧!” 此时一片微光从穹顶透出,不知何时洞穴顶部裂开了道缝。想必是魔君打开了结界,唐淼只觉得身体一轻,灵力自识海源源不断的涌出。 飞出洞穴之后,地面又重新恢复了原样。有魔君的气息在,怨灵们偃旗息鼓,退避三舍。唐淼轻轻松松的飞出了黑幽深渊。 空中有细密的雪飘落,远远看去,像白色的雾气。草原上的草叶缀着未化开的雪屑越发显得青绿可人。漠漠轻寒直入肺腑,唐淼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天边浮着朦胧的暖意。不多时,初升的冬日暖阳将橙色的光洒向了大地。 这样的美景并没有让唐淼沉陷。她忧虑的望向东方,不知道以为将帝尊之位已摄入囊中的凰羽是否已有危险,更担心凤兮的处境。 她脑中响起了魔君的轻叹:“西地本无雪,只应知君来。当年本君初巡西地时便遇西地初雪。雪姬,本君看到了。” 唐淼好奇的问道:“她是你当年的仙姬吗?” “她是狻猊王族的公主。本君吸食低阶仙人的元神延长寿元,被她父亲知晓后指鼻子痛骂。本君一怒之下,吞噬了他的元神。雪姬自毁元神以死相劝,却不知道她的死让本君发了狂,伤心之下变本加厉……后来狻猊王族率先造反。能看到西地日出,本君心愿已足。去东极地你千万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体不会受伤,否则被木枭疑心知道你是凤焰之身,就是自投罗网了。”魔君收敛了情绪,声音再次变得平静无波。 “有您老人家撑腰,改头换面还不是小事一桩?!”唐淼小心翼翼的拍着魔君的马屁。 “除非能占你的身体,否则本君的魂力不能施展。本君的魂魄最多能支撑三个月。此去东极地,以你的灵力,飞得再快也要大半个个月……” 魔君话还没说完,唐淼已卯足了劲驾云飞起。 翡翠之城(1) 苍茫的雪原一眼望不到尽头,唐淼浑身的灵力像绞干了的衣裳,再也使不出一点一滴。她无可奈何的落下云头,寻了个背风的雪窝休息。 她的灵力来自珑冰玉的驭水之灵与北地天后的冰霜之寂,此时停留在雪原,并不畏寒。四周的寒气反而让她的灵力恢复得更快。 “没想到北地和东极地之间隔了这么在片雪原。难怪都说东极地是最偏僻的地方。咱们还要飞多久才能穿过雪原?”飞了七八日不见尽头,唐淼不免有些烦躁。 “前方十里有只雪狼!”魔君有气无力的说道。 唐淼认命的站起身,朝着魔君指引的方向杀过去。 唐淼不肯杀人,一路上就只能去杀养成了灵性的异兽,供魔君只食兽魂他滋养魂魄。一路杀异兽,魔君却日渐虚弱下去。 通常有灵性的兽都不太好杀。唐淼习惯了隔着笼子观赏动物。她对体型庞大,能*能吐光剑的灵兽自然形成种畏惧。杀了无数只,照样毛骨悚然。她想劝劝魔君学着吃素,万年来靠吸食恶魂为生的魔君嗤之以鼻。反过来劝她,东极地两大族。一族以木灵觉醒,一族以兽魂觉醒。现在不习惯杀兽,到了东极地她会被显露本尊的兽族吓傻。 “没营养!若是能遇到个仙就好了。”魔君砸巴着嘴遗憾的叹气。 唐淼已习惯了他的抱怨,没好气地说道:“魔君你老人家干脆占了我的身体变成人妖好了。” 换来魔君在她识海里暴跳如雷又伤春悲秋一番。 直到唐淼连杀数头异兽,魔君才怏怏不乐的跑出来吸食兽魂。 在雪原飞了数日,唐淼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被雪原的光刺成雪盲症的时候,她看到了远远一线绿意。眼睛像干涸的河流得到了润养,舒服许多。 飞得近了,眼前的绿色铺天盖地延伸到天尽头。东极地处处灵气充盈,生机勃勃,一洗雪原的枯燥与寒冷。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唐淼精神大振,灵力隐隐有所提升。在灵气充盈的地方修炼往往事半功倍,她有点明白为何东极地是武力最强灵力最足的地方了。 “我们终于到了!”她激动不己的低吼道。 魔君却发出一声哀嚎,萎靡不振的说道:“吸食鬼魂久了,东极地的生机反而对本君不利。我的魂魄比我想象中更弱。丫头,除非你让我吸食修成仙体的魂魄,否则本君不能再用魂魄之力说话。本君还想多看几天太阳,睡觉去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啦。” 唐淼大惊失色:“喂,我要是一进去就被发现了怎么办?你总得教我易易容吧?” “拉块面纱挡挡吧!东极力最崇尚自然之灵。易容术很容易被识破的,到时更引人怀疑。照咱们先前说的,你有北地的白玉诀,扮成去东极地采买草药异果的仙就好。该说的该教的我都说了,我现在休息凝聚魂力,有危险的时候才能提醒你。” 魔君说完便沉默了。 一切都靠她自己了。唐淼深吸口气,站在处溪流旁仔细的打量了番自己。 她全身都笼在北地商客最爱穿的宽大白袍中。长发被怨灵扯落了很多,全拢在头顶只能束成一个小髻。眉心蓝色水滴印记用一根蓝色镶宝石抹额挡住。面纱遮住了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手掌一翻,掌心浮起刻着北地银霜城的白玉诀。希望不会有人认出她吧。 背起一个装有北地特产花草灵果的大包裹。唐淼将忐忑不安抛在了脑后,鼓足勇气飞向翡翠城。 东极地中心灵气最为充盈。最强的三族都环绕着这处地方居住。仙界四分之后,三族便将中心灵力最足的地方划出来作为仙庭所在,建立了翡翠城。 翡翠城外,东方是重羽宫,西方是黑沼灵地。北方是雪樱堡。三族围绕帝尊之所呈三角形划分了势力范围。同时三族也在翡翠城中各占地盘。 唐淼扮成的是北地的行商,贸然去重羽宫担心会被人识破身份。想到三族都在翡翠城中有势力。所以她选择先到翡翠城落脚,打探消息。 飞行途中她遇见了好几拨与她相似打扮的仙,背着行囊,显然也是去翡翠城做交易的。东极地巡卫严密,没飞多久就会遇到一批。唐淼亮出白玉诀后便被放行,也没有对她多加注意。唐淼总算有了些信心。 离凤兮离开已经一个月了。他回到东极地了吗?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呢?她突然想到,自己对身份玉诀不看重,竟然从来没有看到过凤兮的玉诀。如果东极地搜捕他,那些巡卫会发现他吗? 她又想到去七彩珊瑚宫时,服下凤兮给她的丹丸成功的换成了弄影的玉诀,又松了口气。 唐淼相信,以凤兮对东极地的熟悉,他一定有办法避开搜捕的。 又飞了两日,唐淼终于到了翡翠城外。 立在高处观看。翡翠城如块碧玉,清翠欲滴。城北远处的山岳呈现出一片片粉红色,是雪樱堡所在。城东也是一片昂然绿意,自然是重羽宫的地界。而城西外则是黑雾沉沉,那是黑沼灵地。 唐淼望着重羽宫的方向发了会呆,掉头进了翡翠城。 降下云头她才看清楚了。翡翠城并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建在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之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淼根本想象不到在树上能建造出一座城来。街道宽阔得能并排跑十六乘马车,屋舍随着树身而建,层层相叠,栉比鳞次。树木最顶端有一座木造的宫殿。成片的白色大鸟围绕宫殿悠然飞翔,丝丝云雾从殿宇间穿行。鲜花如瀑布般从屋顶怒放到地面。树梢间青藤如蔓,随风飘荡,松萝轻盈如梦。 西地极夜宫宏伟壮观,北地银霜宫清贵优雅。东极地的翡翠城则美丽如画。唐淼不由看傻了眼。 唐淼在翡翠城中心广场旁边找了间客栈住下。 进了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宽阔无比的广场。每天日出之后,四地的仙就会齐聚广场交易物品。唐淼想打探消息,也需要去装装样子。 她趴在窗台上顺着广场前的台阶往上看。帝尊所居,东极仙庭所在的绿樱碧华台高高的建在大树的树冠之上,像座山似的压得她脖子发酸。只有近距离看见,才明白这座宫殿的宏伟不亚于极夜宫,清贵不弱于银霜城。 唐淼低声问识海里的魔君:“我该怎么找到凰羽?” 魔君气若游丝的回答她:“重羽宫的仙喜欢穿白绿二色,雪樱族喜白色粉色,黑沼灵地之仙不着黑就穿白。不是木仙就是兽仙,看出手就知道了。小事别烦我,自己打听去。” 三族都爱穿白衣,三族不是木仙就是兽仙,这不是废话吗?唐淼气结。 魔君又躲起来不吭声了,唐淼无可奈何。 清晨鸟啼极外欢快。阳光穿过树叶投下斑驳的痕迹,风一吹,那些暗影轻轻漾动。慵懒醒来的唐淼伸手接住一片光影一时间有些发怔。这么静美的地方真的会发生魔君说的那些事吗?她有些怀疑。然而黑幽深渊看到的听到的又在提醒她,凤兮回来是有危险的,不知内情的凰羽也有危险。就连自己,拥有了凤焰之身也被卷了进去。 无论魔君判断是否正确,她都要找到凰羽和凤兮。唐淼握紧了拳,将那片阳光紧紧攥在掌心。 绿樱碧华台前宽敞的广场上陆陆续续走来无数的行商。如雨后春笋般,行商们便立起了各种帐蓬。不消多时,广场上人流往来,极其热闹。 唐淼看傻了眼。 她有些无语。空有驭水之灵和冰霜之寂,还得了凤焰的灵力,她却从来没有学过变帐篷这种低阶法术。 穿着北地行商的服饰,拎着前来售卖的货物,却不摆摊。身边往来的人都对唐淼投以好奇的目光。 唐淼尴尬的拎着包裹,装着找地方的模样在广场上穿梭。 她的目光却忍不住望向广场北端那座精美的宫殿。一道幽蓝的光从她眼中划过,心没来由的跳了跳,唐淼凝神一看,瞳孔微缩。 宫殿台阶上走来两名黑袍男子,腰间悬着两方似金非金似木似木的牌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暗光。 唐淼紧张的咽了口干沫。黑幽深渊中跟着凰羽去杀凤兮的八名黑沼灵地弟子腰间也悬着同样的牌子。知道是黑沼灵地的人,唐淼拎着包裹埋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