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庄园》 第1章 电梯初遇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被外面枝繁叶茂的香樟树过滤,落在地板上的光晕影影绰绰。裹挟着凉意的秋风一吹,树影摇晃,星星点点的光亮好似湖面的粼粼波光在跳跃。 容貌稚嫩姣好的女孩趴在墨色大床上,穿着一身英伦风的学校制服,百褶裙摆堪堪遮到大腿处。两只白皙纤细的手捧着脸,面前摊开一本少女漫画,小腿搭在床边,在纯粹的墨色映衬下,肌肤柔白细腻得晃眼。 “阿澈,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女孩翻过一页漫画,仰起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氤氲了一层水光。 她有点困了。 坐在书桌前的男生头也不回,温柔语调里浸满笑意,明知故问:“你想干什么?” 少女漫画又翻过一页,女孩懒懒地抬眸,望着他的背影,软着声音撒娇:“你知道的呀。”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男生停笔,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桌边,回头时眉眼染上窗外的点点阳光,“你上次数学考试压着及格线飘过的,上点心吧我的小念。” 皮肤嫩白透亮的女孩皱起包子脸,凸显出一点婴儿肥,原本清绝的容颜多了分可爱。她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继续看漫画,两条小腿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在空中晃来晃去。 裙边卷起,露出更多的大腿肌肤。 轻轻扫过一眼,男生耳垂陡然添上一抹薄红,慌忙坐正,握着笔刷刷写题,借此来掩饰那点不自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咳嗽一声,似是妥协,又似无可奈何:“你先看会儿书,我写完了给你辅导数学,抄作业可不行。” 没听到身后的人有任何回应。 难道生气了? 裴澈慌张地扭头,却见趴在床上的沈嘉念枕着小臂睡着了。漂亮的鹅蛋脸上落下眼睫的阴影,脸颊红扑扑的,像初夏的枝头将熟未熟的水蜜桃。 阳光照在她身上,发丝被染成温暖的浅金色,鼻尖细小的绒毛也能清晰瞧见。 整幅画面,仿若现实版的少女漫画。 “真是贪睡的小懒猪。” 裴澈嘀咕一句,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拉过轻薄的被子盖在女孩身上,就势在床边坐下,指尖轻轻触碰上她的脸颊,戳出一个浅浅的窝。 对她作业还没写完就睡觉的行为很无奈,可他仍然愿意纵容她就此酣睡,并祈祷她能做个美梦,最好梦见他。 …… 光怪陆离的画面一闪而过,下一幕是机场大厅。 大屏幕上滚动着各路航班信息,北城飞往纽约的航班在下午两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萦绕着离别的惆怅,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更像是呜咽。一对少男少女相拥在一起,女孩仰首,水润的眸子里装满不舍:“你到了纽约要按时吃饭,天冷记得加衣,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在国内担心。我会等你的!” 裴澈抚摸她的脸,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比她更多更浓的不舍:“真想把小念装进行李箱,带去纽约。” 沈嘉念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踮着脚尖退后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一瞬不瞬痴痴地望着他:“那你把我带走好了。” “叔叔阿姨会追去纽约杀了我吧。” “不会不会,他们对你那么好。” “小念,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就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我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孩,我要你穿上洁白的婚纱嫁给我,从此携手并肩,相扶到老。 * “沈嘉念,沈嘉念,别睡了,快到地方了。这么喊都不醒,你是死了吗?” 刺耳的女声充满不耐烦,仿佛睡着的人再不醒过来,她就要动手了。 沈嘉念眉心微微抽了一下,缓缓撩开眼帘,映入眼中的是尹书瑶嫌恶的面目,一双水杏眼快要喷火,全是烦躁。 揉了揉酸疼的额头,沈嘉念大脑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坐车途中睡着了,做了个时间跨度十分漫长的梦,混乱的梦。 梦里是十七岁的沈嘉念和十八岁的沈嘉念。 裴澈去纽约四年了。 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 上次裴澈回国,恰逢她父亲心脏病发,他们匆匆在医院见上一面,彼此都没时间好好说话。 若不是她父亲的病,三年前她该和裴澈一起出国,做一对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只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牵手走进婚姻殿堂。 然而,世事难料…… 沈嘉念忍不住想象,他们再见面该是何种光景。隔着解不开的仇恨,只剩下彼此折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不想恨裴澈,但现实由不得她选择。 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清泪,沈嘉念抬手拭去,装作无事发生,动了动因睡得太沉而僵硬的身体,转头看向车窗外,聚满水汽的眼眸酸涩难忍。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濛濛细雨,干净的窗玻璃被细细密密的雨丝布满,一片朦胧。沿街的霓虹灯光投映在上面,像极了虚幻缥缈的梦境。 多希望自己还在梦里,最好永远不要醒过来。 那样的话,她就还是不知愁滋味的小念,是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是裴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别发呆了,赶紧醒醒神,晚上的事情搞砸了谁也别想好过。”尹书瑶拔高音量,带着尖锐的刺,字字句句刺穿耳膜,打断了沈嘉念的幻想。 宜城的秋天比北城温暖许多,却暖不热沈嘉念的心。 她抱着裸露的胳膊,没有回尹书瑶的话。 一再被忽视,尹书瑶气性上来,越发不留情面地挖苦她:“表姐,提醒你一句,你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劝你别摆小姐架子,放低姿态才能讨秦总欢心。秦总那样的商贾贵胄,他高兴了,大手一挥不知道多少好处,从裴氏手里夺回凌越集团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凌越集团是沈家的企业。 “听见了。”沈嘉念不想发生无谓的争执,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她态度清冷淡然如平静的湖水,没有如尹书瑶预期的那般失落,她自然不满意,冷哼一声,讥讽道:“你父母双亡,身无分文,真不知道哪儿来的优越感,要不是我爸好心收留你,你现在就在大街上要饭!别忘了,你身上的礼服是我好心施舍你的。” 以前处处被沈嘉念压一头,美貌、身材、家世,甚至是喜欢沈嘉念的男人,样样她都比不过。如今沈家败了,沈嘉念无人撑腰,她终于能扬眉吐气,发泄积压已久的怒火。 沈嘉念她寄人篱下,只能受着,谅她不敢反驳一个字。 幸好车停在云水酒店的门廊下,不必再听尹书瑶一句接一句的讽刺,沈嘉念垂下眼,默默地吁了口气。 一身黑色西装的门童上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后排的车门,另一只手遮挡在车顶,以免贵人碰到头。 尹书瑶气焰未消,朝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拎着裙摆下车。 脚踩在松软的红地毯上,她没等车里的沈嘉念,兀自迈着摇曳的步伐进入酒店大厅。 没劳烦门童,沈嘉念自己推开另一边的车门,脚尖踩到地上,小心地挪动,手挽起星光熠熠的裙摆,下了车。 礼服裙不合身,她必须要仔细一些,否则弄坏了它,尹书瑶又会借机发作。 两人如今的身份天差地别,尹书瑶动不动以打压她为乐趣。 现在的她,确实赔不起这样一件礼服。 沈嘉念身上没有别的装饰,乌黑柔顺的长发仅用一枚普通黑色发夹松松地挽了个髻,余下的发丝散落在背后。 一阵秋风吹起,发丝飘扬,侧颜沉静淡漠。 在这样寒凉的夜里,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 沈嘉念从后备箱取出大提琴背在身后,缓步进了酒店,朝右侧的电梯走去。 许是今晚前来参加秦老太太寿宴的宾客众多,比她先一步进来的尹书瑶还在电梯前焦躁地等着。 另一部电梯前站了两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沈嘉念没有侧目去看,专注地盯着电梯上方跳跃的红色数字,只是余光恰好捕捉到那两道颀长的身影而已。 等了片刻,另一部电梯先打开,两个男人迈步进去。 尹书瑶等不及了,拽了沈嘉念一把,嫌弃她木讷不会变通:“还愣着干什么,等死啊,没看到这部电梯到了。” 高跟鞋也不太合脚,沈嘉念蓦地被一股力道拉扯,背后颇有分量的大提琴歪向一边,力道压得她趔趄了一步。 勉强站稳后,跟着尹书瑶进电梯。 “站那边去,你踩到我裙子了!沈嘉念,你长眼睛是用来出气的吗?” 沈嘉念刚站稳,又被尹书瑶猛力推了一把,导致她连连后退两步,身后背着的笨重白色大提琴盒撞到男人胸膛上。 被戳到下巴的男人眉心蹙拢,不得已仰起脖颈,偏头躲开袭击。 一旁的陆彦之目睹这一幕,抚着鼻尖轻笑出声:“老傅,让让,你站这里碍着人家的事了。” 被称作“老傅”的男人眼神疏离冷淡,轻飘飘瞥过去一眼,只一个眼神,就饱含着冰冷警告的意味。 陆彦之当场投降,噤了声。 谁让这人长了一张冷锐无情的脸,很能唬人。 轿厢内的气氛森然,令人心中一紧,沈嘉念稳住身形后立即转身道歉,大提琴盒差点又戳到那位“老傅”的脸。 男人沉着脸再次退避,听见这女孩用一把清凌凌而又低淡的声线说:“对不起,先生。” 陆彦之愣怔了一下,打量眼前容貌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女孩,心中隐隐发笑。倒是头一次见到比傅大还冷漠的人,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尹书瑶的关注点始终在自己的礼服和妆容上,生怕有哪里不够完美妥帖,被身旁的沈嘉念比下去,这时候才有余裕去注意电梯里另外的男人。 待她定睛一看,霎时被左边那个男人夺走了目光。 电梯顶上的灯特别明亮,是冷冷的白调的光,笼罩着那人清晰立体的面部轮廓,五官精致得仿佛画师一笔一划精心勾勒而成,挑不出一丝瑕疵,每一处都是相宜相称的。尤其是那双幽暗深邃的眼,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看你一眼,就能被他勾走魂魄,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电视剧里,她都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容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尹书瑶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 而那个男人只顾注视沈嘉念,像是欣赏什么有趣的玩物,不吝啬字句地打趣她:“这位小姐,跟人道歉就这态度?” 短短一个月,沈嘉念被刁难的次数两只手数不过来,一颗心经过千锤百炼,早已不动如山。 闻言,她没有半点从前的傲骨嶙嶙,顺从地弯腰鞠躬。 “对不起,先生。” 说出口的仍旧是那五个字,再多一个字也没有。 傅寄忱摩挲着掌心里一只触手生温的白玉手把件儿,眼眸垂敛,不置一词。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尹书瑶不想承认自己快嫉妒死了。 沈嘉念就是有这样的资本,走到哪里都能引得男人侧目怜惜,不管是从前那个高傲如天鹅的她,还是如今这个楚楚可怜的她。 出了电梯,尹书瑶眼里淬了毒般恼火,咬牙道:“就你会勾引人。” 沈嘉念不知她是从哪里看出她有勾引人的行为,但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尹书瑶对她的敌意早在她家破人亡那天就显露出来,不加半分遮掩。 “人家一看就是位高权重、身家不菲的大老板,也不看看现今的你配不配得上。”尹书瑶乐此不疲地羞辱她。 她轻蔑的眼神上下扫视沈嘉念,真是没想到,这条过时好几年的破旧礼服也能被她衬得华光艳艳。 那又怎么样? 过了今晚,沈嘉念连“落魄千金”的名号都不配拥有,她将成为人人喊打的小三,被人唾骂到抬不起头。 听说秦总有特殊癖好,沈嘉念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沈嘉念此刻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天真地以为自己是来表演节目的。 在心里盘算完这一切,尹书瑶心情舒畅多了,仰起优美的天鹅颈,得意地勾起红唇。 第2章 起了念头 十六楼一南一北两个大型宴会厅,两个男人走出电梯,去了北边的宴会厅。 尹书瑶不无遗憾地收回目光,贴满水钻的手指捏了下缀着流苏的金色手包,原来他们不是来参加秦老太太寿宴的宾客。 可惜了,她原本想找机会认识一下,现在没可能了。 寿宴尚未开始,受邀的宾客们陆续到场,满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谈笑声飘荡在耳畔。 没到沈嘉念出场的时候,她找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卸下大提琴盒抱在身前,放松身体陷进柔软的真皮沙发里。 光滑的皮料贴着小腿肌肤,沁着丝丝凉意。 尹书瑶蜜蜂一样围着她,叮嘱的话说不完,语气并不好:“我爸妈待会儿就到,你放机灵点,看我给你打手势,别冒冒失失地凑到秦总跟前,惹他不快。时机只有一次,错过就很难再找,你想从裴氏手里夺回凌越集团,搭上秦总,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只有后面一句话被沈嘉念听进心里。 宴会厅入口,雍容华贵的妇人挽着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进到内里。尹书瑶注意到他们,面上一喜,丢下沈嘉念,像一只蝴蝶翩翩飞到二位跟前:“爸、妈,外婆怎么样了?” 尹书瑶的外婆摔了一跤住进医院,尹承德和胡玉芝前去探望,嘱咐姐妹二人先一步到宴会厅,以免他们赶不回来失了礼数。 胡玉芝松开丈夫的手臂,拍了下女儿裸露的肩膀:“带你外婆做了检查,医生说没伤到骨头,毕竟年纪大了,需要在医院静养几天。” 尹书瑶抚了抚心脏:“那就好。” “怎么就你一个人,嘉念呢?”尹承德声音浑厚,隐隐透着一抹迟疑,既希望沈嘉念过来,又不希望她来,矛盾的心理使他威严的面目呈现纠结之色。 尹书瑶遥遥指了个方向,撇了下红润的唇,略带鄙夷道:“在那儿。” 尹承德看到了沈嘉念,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容色清丽动人,鲜嫩得如同一簇翠绿叶片间的纯白栀子,眉目微微垂敛,静默地注视着身前的大提琴。 “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她还年轻,秦总他……”尹承德内心泛起不忍,这是他唯一的外甥女,姐姐不在了,他这个做舅舅的理应尽到养护的责任,他姐姐尹桐纾在世时,帮了他很多。 没有姐姐和姐夫的扶持,他不可能在宜城站稳脚跟,有如今的身份地位。 话还未说尽,胳膊肘就被身旁的妻子掐了一把。 胡玉芝吊梢眼,涂了浅黛色的眼影,掩盖了几分凌厉,此刻靠近丈夫压低了声音:“你别在关键时刻妇人之仁,秦总看不看得上嘉念还两说。” 尹承德蹙眉,那秦钟天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沈嘉念生得漂亮夺目,怎可能看不上她。 “你别忘了咱家的企业,沈家倒台后我们没了靠山,接连一个月受到各方打压,再不寻找出路迟早要完。”胡玉芝看出丈夫的优柔寡断,不介意叫他认清现实,“你想过回从前仰人鼻息、四处求神拜佛的日子吗?” 一针见血的话语,尹承德浑身一个激灵,不忍的心稍稍压下去,仅存的一点良知促使他开口说道:“就算要走这一步,也该跟嘉念通一下气,万一她不同意。” “她不会不同意!”尹书瑶立刻出声阻止,唯恐父亲去询问沈嘉念的意愿,“她也想帮我们渡过难关,期盼尹氏做大做强,有朝一日能借助我们的势力拿回凌越集团。我跟她聊过这些,爸,你就别瞎操心了。” 语毕,尹书瑶与母亲对了个只有彼此能懂的眼神。 尹承德能坐稳一家企业的老板,并非半点脑子没有,他将信将疑地问:“你跟嘉念谈过秦总的情况?她知道秦总有老婆和一双儿女吗?” 尹书瑶不料父亲如此执着地追问,一时语塞。 幸好胡玉芝脑筋转得快,紧跟着接上话:“秦总的老婆得了胃癌,晚期,住在医院里起不了床,今晚的寿宴都未能出席,说不定秦总高看嘉念一眼,等那位病逝了,抬她回去做正房太太,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真的没那么糟糕吗?秦总的儿子年纪比嘉念大四岁,女儿读大一。 “不说这些了,秦总和老太太到场了,我们得赶紧过去打招呼。”胡玉芝一秒变脸,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挽上丈夫的手臂过去。 宴会厅金色的大门被门口的两位侍者一齐推开,场内宾客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去,年过五十的秦钟天一身铁灰色的西服,皮带勒住如同怀胎五月的啤酒肚,微微弯身搀扶一位身着绛紫色旗袍、脖颈戴着一串小紫檀木佛珠的老太太缓步走来。 秦家做酒店生意,旗下多个系列的品牌酒店开遍全国,今年年初打开国外市场,在英美法多个国家建成中式园林酒店,颇受外国人青睐。 尹承德夫妇反应足够快,相较他人还是慢了一步,一群人围拢到秦总与老太太身边问候。 祝寿词换着花样往出冒。 他们的目的一样——巴结秦总。 谁让人家是宜城首屈一指的企业家,手指缝里漏出一点财富,够在场的小鱼小虾一年吃穿不愁。 胡玉芝机灵,寻到间隙凑到今天的主角秦老太太面前,笑容愈发恭敬柔婉,无可挑剔:“老夫人您好,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上次我们在紫韵茶庄品茗。我今天特意带外甥女来给您祝寿,她也是拉大提琴的,不过跟您比差远了,听说今天是您生日,她央求我一定带她过来给您演奏一曲,希望能为您带来好心情,哪怕是片刻也值了。” 胡玉芝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三两句话哄得秦老太太心花怒放。 “上了年纪总是特别怀念以前拉琴的日子,现在手脚哆嗦拉不动了,欣赏一下年轻人的才艺也好。”老太太被恭维到,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目光落在胡玉芝身边娴静文雅的女孩脸上,略作打量,“这位就是你的外甥女?长得真漂亮。” “老夫人,这是我的女儿,书瑶。”胡玉芝趁机把女儿推到前面来,“书瑶,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秦奶奶。” 尹书瑶在家被训练过,十分上道,笑意盈盈地欠身:“奶奶好,我妈上周说认识了一个心善又厉害的老夫人,就是您吧。她说您年轻时候是享誉中外的大提琴家,晚年不拉琴了,做慈善帮助了无数残障儿童,您真是个大善人。” “哪里。”秦老太太摆了摆手,手腕上也挂着一串佛珠,碰撞在一起叮当响,“略尽绵薄之力,比不得真正的大慈善家。” 尹书瑶说笑间,朝远处的沈嘉念打了个提前沟通好的手势。 该沈嘉念上场了。 想到她今夜在这么多人面前出风头,还真是有点嫉妒呢。转念一想,风头过后,等待沈嘉念的将会是无尽黑夜一般凄惨的人生,尹书瑶又有些痛快。 沈嘉念取出大提琴,一手执起琴弓,缀满闪闪星光的裙摆曳地,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咔哒咔哒,她踏着沉稳而优雅的步子走来。 全场的目光被吸引住。 秦老太太端详片刻,发自内心地称赞:“玉芝啊,你什么时候多了位这么可人的外甥女,样貌可是比书瑶还出众。” 尹书瑶咬牙,面部随之绷紧,却不好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攥了攥。 她在那些目光惊艳的群众当中搜寻秦钟天的身影,果不其然,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挑起浓黑粗眉,一双色欲熏心的眯缝眼睁大,眼底迸射出光芒。 生动诠释了“眼前一亮”四个字。 尹书瑶无需揣摩秦总的心思,只一眼就确定,他对沈嘉念起了念头,就像野豹盯上了美味的猎物,寻思如何将其捕捉,而后拆吞入腹。 第3章 敬一杯酒 十六楼北边宴会厅的金色大门打开,身着西装三件套的傅寄忱缓缓而出,指间夹着刚点燃的一支香烟。 抬手间,露出冷白的手腕,缠绕着一圈纯黑色的编织绳,尾端缀着白玉手把件儿,是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雄狮,阖眼沉睡的雄狮。 他捏了捏眉心,缓解酬酢带来的疲惫。 忽而一阵悠扬婉转的大提琴声从南边的宴会厅倾泻而出。 琴声如此清晰,盖因宴会厅的大门未关闭。 傅寄忱鬼使神差地提步走去,皮鞋踏在浅灰色的地毯上,脚步声被隐去,只有门口守候的侍者发现了他。 修长英挺的男人衣着精贵、气势迫人,接待过形形色色的宾客,侍者自是猜测来人非富即贵,恭敬对其颔首。 傅寄忱无视他们,透过敞开的那扇门往里望去,是电梯里偶遇的那个女孩。 她端坐在一把雕花黑漆木椅中,怀里抱着大提琴,半挽的乌发柔柔地垂在颊边,发梢扫过胸前的起伏,黛蓝色的抹胸星光裙在炽白灯光下灿若星河。她微偏着头,朝向门口的半张脸沉静如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能瞧见她轻抿的上下两片唇。 那女孩的手臂随着拉琴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线条,整幅动态画面仿若被蒙上一层柔美的滤镜,如梦似幻。 看得久了,傅寄忱忘了指间燃着的烟,灼烧的触感传递到指尖,他微微一抖,一长截烟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宴会厅内,懂琴的不懂琴的都一脸陶醉,或沉浸在流水般自然的琴声中或沉醉于沈嘉念的美貌。 “到处找你呢,跑这儿躲清静来了。” 耳边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傅寄忱没有回头。 陆彦之阔步走来,越过傅寄忱探头往宴会厅里张望,疑惑问:“这里头在搞什么节目,还挺高雅。” 傅寄忱仍不搭腔,漠然转身,顺手把烟蒂揿灭在走廊一侧的垃圾桶盖上,空气里残留一抹淡淡的烟草香。 陆彦之单手抄进西装裤口袋,闲庭信步跟上前面的人,语调悠悠的:“我想起来了,今儿是秦钟天老母亲的寿辰,就在这家酒店里办,半个月前给你送过请柬,你没搭理。” 傅寄忱眼底透出冷意:“多大的面子。” 陆彦之笑,秦钟天的面子跟傅家相比确实不够瞧,可也容不得轻视慢待:“您老在北城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而后漫不经心道,“他秦钟天在宜城这地界儿是土皇帝,您初来乍到,交友总比结仇好。” 傅寄忱拿他的话当耳旁风。 陆彦之耸肩,不再多言。 傅家稳居多年富豪榜首位,眼前这一位在傅家年轻一辈里排行第一,人称一声“傅大”,是傅老爷子寄予厚望的金孙。半年前回国,接手君山集团,任职总经理,一上位就大刀阔斧地裁员换血,启动创新项目,闹得集团上上下下动荡不安,惹恼了那些元老,联合告到傅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一气之下将傅寄忱发配至宜城,叫他分管君山集团旗下的子公司,磨一磨性子,意在教会他做商人不止得有杀伐决断的果敢,还得沉得住气。 这等待遇,放在古代等同于贬黜。 因而,傅寄忱落地宜城后,北城那边直系旁支前前后后遣了不少人来打探,无非是想看意气风发的傅大如何解眼前的困局,获得重回总部的机会。 谁也没想到,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豪斥九亿巨资购买了一幢花园别墅,园子里种满了蔷薇,整日收留一些流浪猫狗,大有在宜城养老的架势。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一曲毕,沈嘉念轻吸一口气,扶着大提琴款款起身,对着围观的众位宾客深弯腰鞠躬。 秦老太太是行家,看沈嘉念熟稔的手法就知她打小练琴,是个能沉得下心研修琴艺的人。老太太目露赞赏,带头鼓起掌:“不错,真不错。” 一时间,掌声雷动,此起彼伏。 尹承德听到来自身边妇人们的称赞,不由得挺直脊背,面带红光,感到与有荣焉。与之相反,他的女儿尹书瑶,一口银牙快咬碎了。 还能为什么? 沈嘉念表演完,几位富太太先后凑拢到胡玉芝身边,向她打听沈嘉念是她什么人,可有婚配。 胡玉芝同样愉悦不起来,她的亲生女儿被沈嘉念那小贱蹄子衬得无光,她还得和颜悦色地应付前来为自家儿子牵红线的太太们。 “嘉念是我外甥女,这孩子可怜,一个月前家里生了变故,失去双亲。嘉念年纪尚小,我和她舅舅想多留她在身边两年,目前没考虑婚配问题,还请诸位太太见谅。” 胡玉芝拨弄巧舌胡诌出一个理由搪塞她们,说到动容处,眼角泛红。此等精湛演技,影后见了也得甘拜下风,自愧弗如。 太太们面有异色,那姑娘无父无母,唯一的依靠是舅舅,舅舅有自己的女儿,说白了她就是寄人篱下的小孤女。背后没人帮扶,娶回家只能当一尊精美的花瓶,看着赏心悦目,实则于家族企业无半点益处。 分秒间,这些精明的太太权衡完利弊,各自找借口离开。 沈嘉念放置完宝贝大提琴,被胡玉芝拉到秦老太太面前说话。老太太惜才,拉着她问了好些问题。 沈嘉念一一作答,条理清晰,不骄不躁。 秦老太太对她很满意,直说要将自己的孙儿介绍给她认识。她抬眼逡巡一圈,没找见人,笑着道:“估计跟朋友聊天去了。” 秦钟天端着酒杯不动声色插进来,尹书瑶等不及了,拼命给母亲使眼色,老太太夸沈嘉念那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胡玉芝轻碰沈嘉念的小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她:“秦总过来了,快,敬人家一杯酒。” 沈嘉念一怔,她不会喝酒。 “快啊,等什么!”胡玉芝推了她一下,低声催促。 沈嘉念指尖蜷缩,从路过的侍者手里端着的托盘里取了杯红酒,潋滟水眸掀起,惜字如金:“秦总,敬您。” 秦钟天与她目光对上,笑得轻慢:“小姐琴声动听,声音更是动听。” 他说着话,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粗粝的喉结上下滑动,眼尾上挑,透过高脚杯上沿瞟向沈嘉念。 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沈嘉念浑身不自在。 第4章 好戏开始 此刻犹如刀架脖子上,沈嘉念没有退路,微抖的手泄露了她的胆怯,杯中猩红的酒液随之晃荡。 她强压下心头不适,一口一口抿掉整杯酒,最后一口不小心呛到,手背掩住唇咳嗽一声,待拿下手,唇瓣被酒液浸染成偏莓调的红,丝绒一般。 就算喝醉酒也不用担心,舅舅会带她回去的。 沈嘉念如此想,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慢慢落回去。 尹书瑶眼中泛起一丝冷笑,算计沈嘉念这个蠢货根本不需要多么阴险毒辣的招数,一杯酒下肚,她很快就会不省人事。 怪她死去的父母把她保护得太好,当了二十年不谙世事的公主,别说喝酒,入口的食物无一不是雕蚶镂蛤。 今晚有她好受的了。 晚上十点,宴会落幕,天色彻底黑透,雨比来时下得大,噼里啪啦作响,伴随着电闪雷鸣,吞天噬地一般。 尹书瑶扶着醉成一滩水的沈嘉念,踉跄着走向秦钟天的黑色奔驰。 后排车窗落下半扇,露出男人色欲浓重的一张脸。 尽管尹书瑶对这等脑满肠肥的男人恶心得想吐,面上却不显分毫,她天真无辜的眼眨巴几下,搬出一早想好的措辞:“秦总,我要跟爸妈去医院照顾外婆,劳烦您送我表姐回去。” 司机对此事见怪不怪,神色镇静地下车,拉开后排一侧的车门。 秦钟天望过来,指腹搓了下嘴角,压不住漫出来的佞笑:“好说。” 夜雨寒凉,失去意识的沈嘉念被尹书瑶推进车里,软软倒入男人怀中。 一阵淡雅的香气袭来,顷刻间整个车厢盈满了这种味道。秦钟天一把年纪,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仍然无法避免被眼前的美色和窜入鼻端的香味撩得躁动起来。他感受着掌心细腻柔滑的手臂肌肤,心脏狂跳。 车里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尹书瑶唇角挑起舒心的弧度,站直身体,端庄地挥手告别:“秦总再见。” 车窗缓缓升上去,挡住外边的风雨,徒留一车厢的旖旎。秦钟天嗓音低哑,吩咐司机:“去就近的住处。” 司机绕回驾驶室,启动引擎,行驶在倒映着霓虹灯光的潮湿道路上。 目送轿车开远,汇入如织车流当中,尹书瑶后退一步站到台阶上,避免雨珠沾上她的礼服裙摆。 怎么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呢? 不得不说,这感觉太美好了。 尹书瑶轻轻踮起脚尖,施施然转身,不远处是相携而来的尹承德夫妇。 “你表姐她……” 尹承德走近,没忽略女儿脸上一闪而逝的得逞笑容,心里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然而,他余下的话没机会说出口,被尹书瑶打断:“爸,表姐跟秦总离开了,你说什么都晚了。你现在去追秦总的车,惹怒了他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胡玉芝今晚忙着跟那些太太拉拢关系,逢人面带三分笑,整场宴会下来,脸部肌肉都笑僵了。现下没别人,她懒得伪装,收敛起所有的表情,冷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我们回家。” 尹承德欲言又止,被妻子拽了一把,脸色灰白地上了自家的车。 * 迷迷糊糊间,沈嘉念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拉开的弓,弦绷得快断掉。 眼皮似有千斤重,她用尽全力撩开眼帘,视线一片朦胧,缓了缓,逐渐清晰,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布满繁复的暗金色花纹,多看几眼脑袋更加眩晕。 这不是她熟悉的阁楼。 堆满杂物的阁楼房间远没有眼前所见之奢华。 沈嘉念欲起身,稍微动一下身体就被什么东西扯住,重重跌回柔软的床垫。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拉开捆缚在床头的架子上,以一种屈辱的姿势。 沈嘉念蓦地睁大了眼,脸上写满惊惶。 陌生的房间,充斥着男性气味的大床,她的手腕被红丝绸缠绕两圈,松松地绑在铁艺雕花床头,既能够让她挣扎,又确保她不会轻易挣脱。 任谁一睁眼处于这样的境地都无法保持冷静。 沈嘉念剧烈扭动手腕,企图解开绸带,恰在此时,咔哒一声脆响,门锁拧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美人儿醒了?” 秦钟天自浴室步出,沐浴过后,头发湿着,深蓝色浴袍裹住脂肪堆积的身形,腰间的系带几乎捆不住鼓囊囊的腹部。 听着那道油腻的男声,以及靠近床边的拖鞋趿拉声,沈嘉念浑身抖如筛糠,仿佛看见了催命的黑白无常。 “放开我……”沈嘉念开口,才觉出声音比身体抖得厉害,“你……你要做什么?滚远点,别过来!再……再靠近一步我就报警了!” 秦钟天不拿她的威胁当回事,一步步走到床边,停下,一团阴影笼罩下来,如同君王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我想做什么难道尹小姐不清楚,哦,记错了,你是尹承德的外甥女,应该称呼你沈小姐。沈小姐向我敬酒是怎么个意思,还需我挑明吗?” 他眼里带笑,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变了味道,从一开始的欣赏艺术品,转为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秦钟天并不着急,看她如一只被蜘蛛网困住的蝴蝶,无论怎样用力扑棱翅膀,最终难逃被吞入腹中的结局,他就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一整夜的时间,急什么。 秦钟天退后两步坐在床边的真皮沙发里,点燃一支雪茄,慢条斯理地抽,眼睛一刻不离床上的女孩。见她不认命地撕扯绸带,将雪白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也不肯服输,他眼里的兴味更浓。 这就是他为什么没趁着人昏睡不醒占便宜,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比死气沉沉的木头有意思多了。 秦钟天抽完一支雪茄,端来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垂直着碾灭最后一丝火星,张开嘴吐出烟雾:“好戏开始了。” 刻意掐出的阴沉嗓音,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宛如鬼魅。 落地窗外乍然亮起一道光,闪电过后,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如同敲击在鼓膜上。 男人扑过来的那一刻,沈嘉念手腕从绕成圈的红绸带里脱出,瞄准了床头柜上一只精美的青花瓷瓶,抄起来劈手砸过去。 哐当一声,花瓶落地碎成几片。 秦钟天怎料她有如此魄力,猝不及防被砸中脑门,温热的血顺着额角流下。 他一把抹掉将要糊住眼睛的粘稠血液,不恼亦不怒,反被激起某种情绪,浑浊的眼里闪着异常灼热的光。 沈嘉念被他要笑不笑的阴冷表情吓得魂不附体,待他再次扑来,她翻身滚到床的另一边,趁机挣开另一只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差点跪倒在地。 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抱着这样一股求生的信念,她慌不择路地逃出房间,从旋转楼梯跌跌撞撞地滚下去,身体各处传来轻重不一的疼痛。 摔出多少伤她不在意,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逃离这里。 沈嘉念,你可以的。她咬紧牙关,一遍遍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下,看到大门了,推开那扇门,哪怕外面风雨交加,亦是没什么好怕。 真正可怕的是身后的人,不是恶劣的自然天气。 第5章 求你救我 风雨飘摇的夜晚,两辆豪车一前一后驶出云水酒店,与夜色融为一体。 后面一辆车里坐着的男人长腿交叠,两手相扣搭在膝头,身体微微放松,靠在椅背上阖目养神。 车开出去没多远,急急地刹停在路边,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几簇白色水花。 瞿漠冒雨下车查看故障原因,车引擎盖支起,他嘴上咬住电筒弯腰探头排查,片刻后,走到后座车门边,歉意道:“老板,是我的失职,车子暂时启动不了,得找拖车的拉到店里修理。” 傅寄忱头疼地按压了下额心,挑起一双倦懒的眼,嗓音淡淡:“打电话给陆彦之,叫他的司机掉头过来。” “是。” 瞿漠立正站直,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火速拨出一通电话。 好在陆彦之的车就在前面,得知他们出了状况,跟自己的司机交代一声,找到能掉头的路段折回。 远远瞧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瞿漠拉开后座车门,撑起一柄黑色雨伞挡在车门前,伞面比车顶高出一截。 傅寄忱单手扣拢西装前襟的扣子,弯身下车,从瞿漠手里接过伞。 这雨下得真够大的。 下车不过两三秒,锃亮的皮鞋上溅满了雨水,沾上泥渍,有轻微洁癖的傅寄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快步走向前面那辆车。 “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抓不住,要你们有何用!再找不到人,你们自己去秦总跟前解释!” 一道暴怒的呵斥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模糊传来。 傅寄忱驻足停留,只见大雨滂沱之中,几个高大的身影打着手电撑着伞急匆匆地跑来,手电筒照出来的光束乱晃,似是搜寻什么。 结合方才听到的那句话,他们在找一个女人? 宾利后座的车门打开,陆彦之手掌撑着座椅靠背面朝车外,闲闲的语调飘出来,混合着雨声:“喝大了走不了路吗?用不用我下去扶你……” 话音尚未落地,路旁绿化带里突然滚出来一团黑影,陆彦之冷不丁被吓一跳,瞳孔缩了缩。 定睛细看,是个衣衫破烂的女人,被雨水打湿的黑发一绺绺黏在脸上,遮住了面容,裸露的圆肩和手臂在黑夜里白得惹眼,不过那上面全是磕碰和划拉的伤痕,斑斑点点,甚是触摸惊心。 陆彦之指着她张口结舌:“这……这这什么情况?” 冰冷的雨浇在身上,浑身的伤折磨着意志,沈嘉念几乎被抽干了力气,仅剩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她用尖锐的齿尖咬住下唇,疼痛刺激她生出一股力量,拽住离自己不远的西装裤脚。 冰凉的布料十分硬挺,微微硌着她的掌心,却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沈嘉念仰起的小脸苍白如纸,嘴唇颤抖乞求:“救我……” 大雨冲开了糊在脸上的发丝,露出女子完整的五官,精致清绝的一张脸,足可媲美画中的簪花仕女。陆彦之认出她来,不禁倒抽一口气:“这不是电梯里那个女孩吗?” 他悄悄打量一眼傅寄忱,心说这姑娘找对人了,他这位好友平生爱好就是捡一些流浪的阿猫阿狗回去养。 瞧瞧这姑娘可怜巴巴脏兮兮的模样,刚从草丛里钻出来,可不就跟流浪猫一样。 黑伞下,男人的脸庞看不真切,只闻得一声短促的轻笑,辨不出情绪。沈嘉念紧紧攥着他的裤腿不松,手指骨节用力到泛白,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求你,救我。” 拼尽全力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下陷入昏迷。那只沾满污泥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像枝头凋零的一朵花。 傅寄忱那一声轻笑没别的意味,只觉得人生处处是转折。这女孩几个小时前端坐在璀璨奢华的宴会厅里拉琴,光鲜夺目受人追捧,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流落街头的小乞丐,被人追赶。 那几个男人找的就是她吧。 事不宜迟,傅寄忱把伞丢给身侧的瞿漠,忍耐着洁癖弯腰抱起地上的女孩。她比他想象中轻很多,揽在怀里薄薄一片跟纸扎的似的。 “起开,坐前面去。”傅寄忱受不了脏,心情不虞,眼里的沉郁快溢出来。 陆彦之震惊得无以复加,整个人怔住了。他震惊的原因不在于傅寄忱肯救这个女孩,这在他意料之中。他震惊的是他亲自抱她。 他有洁癖和强迫症。 “愣着干什么?”傅寄忱仅剩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睨了陆彦之一眼,语调冷了几个度,“她需要躺着,后排不够宽敞。” 陆彦之哪里敢忤逆这一位,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推开另一边的车门,一下车,瞬时被外面的雨水浇了满头,他赶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腾出一个空位,后排宽敞了,留给傅寄忱,以及他捡来的女人。 陆彦之翻出车里备用的干毛巾,一条扔给后座,自己拿一条擦拭肩头的雨水,不免替傅寄忱担忧起来:“你不会是要将人带回蔷薇庄园吧?多少人盯着你呢,你这大半夜带个女人回去,不出一天,宜城的上流圈子就会传傅大开始近女色了,不知道得增加多少麻烦。搞不好北城派来的眼线向老爷子汇报,说你一天天不务正业。” 以前没发现陆彦之话多,傅寄忱耳听着持续不断的聒噪声音,眉间添了抹烦闷:“少说两句,没完没了的。” 陆彦之系上安全带,给嘴巴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住了嘴。 傅寄忱侧目,视线投向满身脏污的女孩身上,真够狼狈的。他拧了下眉,表情谈不上嫌弃,也不是多么坦然平静。 陆彦之不经意抬眼,自后视镜里看见人前尊贵无比的傅大解开扣子,脱掉身上的高定手工西装,盖在那姑娘身上。手捏住衣领往上拉了几分,遮住裸露在外的肩颈手臂。 意外窥见这幅画面,陆彦之眉心一跳,然而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原因无他,今晚受到的震惊不少,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张嘴欲打趣,回想起此人刚刚露出的不悦神情,陆彦之只得咽下即将出口的话。 * 蔷薇庄园坐落在宜城最繁华的地段,却不显吵闹,属于闹中取静。占地上千平,三面环绕的白色建筑在雨夜里看不清轮廓,只能闻到带着潮意的阵阵蔷薇花香,清淡雅致。 车子绕过人工湖,在主建筑前的门廊下停稳。 屋内听到动静的管家开门迎接,住家保姆周容珍一同出来,两人齐声道:“先生回来了。” 傅寄忱没请陆彦之进去喝杯茶,抱着沈嘉念径直入内,对着一旁的周容珍道:“肖景山到了吗?” 肖景山是傅寄忱的私人医生,他名下的景山医院是傅寄忱投资的,股份占比颇重。 “刚到。”周容珍说。 傅寄忱点头,吩咐她收拾出三楼一间房,用来安置他怀里的人。 周容珍对先生带回来的女孩是何身份不感兴趣,不打听也不多看,先一步乘电梯上楼。 保姆手脚麻利,十分钟不到,给三楼一间客卧的大床铺上一整套洁净的被单。 傅寄忱单膝跪在床沿,倾身放下抱了一路的人。 周容珍这才抽空瞥去一眼,年纪不大的女孩裹着先生的黑色西服,躺在被子里,裙摆的泥水顿时将洁白床单染黑了一块。可,暂时也没别的办法。 她身上有伤,人还昏迷着,不敢贸然给她洗澡换衣。 傅寄忱退出门外叫肖景山来给这姑娘诊治,自己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澡。他实在无法忍受身上的脏污,多耽搁一秒心情就更差一分。 第6章 挨一巴掌 能被傅寄忱亲自抱进蔷薇庄园悉心照顾的人,在肖景山看来,必然是金尊玉贵,他不敢有所怠慢。 仔细检查完床上女子身体各处的伤,肖景山初步断定是皮外伤,没伤及脏器。 傅寄忱先前在电话里描述了大致情况,他带来的医药箱里有治疗外伤的药,取出来交给周容珍:“最好清理完伤口上的污水再上药,注意避免感染。” “晓得了。”周容珍应道。 傅寄忱沐浴过后从主卧慢步走来,潮湿的短发擦得半干,比完全干爽的状态下黑得更为浓郁,衬得面如冠玉,深蓝色睡袍拢住修长高大的身形。他在房门前止步,撞见正往出走的肖景山,遂问道:“怎么样?” 肖景山停步回答:“除了不方便检查的部位,其他地方的伤我看了,大多是摔伤和硬物划伤,不是殴打所致,内脏应该没伤到。不放心的话,待她清醒过来再带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听他描述不算严重,傅寄忱略一沉吟,不解地问:“她怎么会昏迷?” 肖景山怔了怔,笑着说:“原因很多,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不好随意下定论。可能是惊惧过度加上体力不支造成的昏迷。” “行,我知道了。” 傅寄忱从睡袍的方形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肖景山一根,自己取了一根咬在唇上,打火点燃,扬手把打火机丢给肖景山。 肖景山两手并用,差点没接住:“忘了提醒,她这情况虽不严重也不能掉以轻心,谨防夜里发高热。” 寂静暗淡的走廊,火星忽明忽暗,傅寄忱面上拢着一层淡白的烟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那就留一晚。” “什么?” “如果你不想半夜被叫醒从被窝赶来我家。” 脑子拐过几个弯儿,肖景山终于听懂了,傅寄忱的意思是叫他在蔷薇庄园留宿,以防那姑娘半夜出什么状况,他还得从家里赶过来,比较麻烦。 奇了怪了,床上那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傅寄忱叫来保姆,交代她再给肖医生收拾出来一间卧室,二楼的房间随便挑,不许到三楼来。 三楼是他的私人领地。 肖景山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 蔷薇庄园三面建筑用回廊连接,地上四层,地下两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上百间。 肖景山不客气地在二楼挑了间套房模样的卧室,平日里有佣人打扫卫生,且频次不低,是以处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周容珍过来只需换上新的床单被褥,便可入住。 “麻烦珍姨了。”肖景山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 跷起二郎腿,手指滑开金属打火机的盖子,点上傅寄忱那会儿递给他的烟。 “哪里,我的分内之事。”周容珍温和地笑了笑,抚平床单的褶皱,直起身说,“有需要你再叫我,我去三楼看看那姑娘。” 提起“姑娘”二字,肖景山按捺不住好奇,吐出一口烟雾,身体坐直了问道:“那姑娘是傅大的女朋友?” 做保姆最忌讳的就是妄议雇主的私事,周容珍在这方面尤其谨慎,闻言有些惶恐,忙不迭说:“我不清楚,真不清楚。” 肖景山比傅寄忱年长几岁,如今三十有五,性格随和风趣,偶尔爱开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他方才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摆摆手示意保姆可以离开。 周容珍暗暗松口气,带上房门去往三楼,推开那间客卧的门。 她一个人不方便,叫上来一个女佣,两个人脱掉沈嘉念身上碎成破布的礼服裙,打来一盆温水给她擦洗脸和身体,动作小心翼翼,恐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年轻的女佣看清那张洗净的脸,白嫩又精致,不禁低呼:“好漂亮啊。” 周容珍看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珍姨平时表现得太过温柔宽容,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这里又没其他人,先生去书房处理工作了,女佣假装没看到珍姨的警示,小声道:“说的是实话,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皮肤跟牛奶一样白。她是先生的什么人您知道吗?” “啧。”周容珍皱了眉,语气重了些,“以往跟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还想不想留在这里工作了?” 女佣吐了吐舌,捉起床上女孩的手,用棉布毛巾轻柔地擦拭。 之后上药的工作,周容珍嫌别人毛手毛脚不够细致,亲自来。 * 凌晨两点多,书房亮如白昼。 傅寄忱端起手边不再冒热气的咖啡啜了一口,眉头微微蹙着,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英俊的面庞上,将他眼底的阴沉照得一览无余。 他握住鼠标,删掉一封来自北城旧部的邮件。 傅家的人没一个好惹的,他不过离开集团总部半年,那边就大动作不断,二叔、三叔、姑姑,连同他们的子女明争暗斗,都想当掌权人。 人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傅家的人打起架来,就算不是小鬼也得遭殃。可惜了沈氏集团,白手起家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 傅寄忱关掉书房的灯,一边走一边按捏后颈,舒缓僵硬酸疼的神经。 路过某间客卧,他止了步子,略作犹豫,伸手推开那扇门。 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幽微的光,床上的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小团,几句呓语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响起。 原本只打算看一眼,傅寄忱改变主意走进去,坐到床沿听得更清晰。 “妈妈……妈妈……小念好想你……” 床上的人身体微微颤抖,秀眉紧锁,一脸痛苦的模样,眼角有清泪淌下,顺着白嫩肌肤滑到耳际。 傅寄忱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给她擦泪。 宽大的手掌蓦然被一只柔软滚烫的手抓住,那道悲恸的声音断断续续呼唤:“妈妈……可不可以……再给我读一遍小王子。” 傅寄忱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传递过来的温度不对劲,叫肖景山说准了,她果然发起了高热。 沈嘉念做了个梦。梦里妈妈还在,坐在她的床边,捧起一本硬纸封面的《小王子》,里面有彩色插画。妈妈嘴唇翕动,读着书里的文字,她的双耳却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什么也听不见。 妈妈读着读着,身影越来越淡,像一团雾被风吹散,她着急地呼喊,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是徒劳。 “妈妈,不要离开我!” 沈嘉念的手在半空挥舞,紧接着浑身一颤,从梦境中惊醒,不够清明的视线里出现一抹深蓝色。刹那间,巨大的恐惧包围上来,她恍惚以为自己仍被困在那个变态的牢笼里,没有逃出来。 她记得,那个变态穿着一件深蓝色浴袍,一步一步靠近她。 沈嘉念浑身汗毛倒竖,不管不顾地拳打脚踢:“畜生!滚开!不要碰我!” “啪”的一声,来不及退开的傅寄忱生生挨了一巴掌,白皙的面庞霎时多了几个鲜红指印。 第7章 人渣去死 好样的,生平第一次被人甩巴掌。 傅寄忱面沉如水,捉住罪魁祸首的手腕,牢牢地桎梏住,冷冰冰的声音飘荡在房间里:“看清楚了我是谁。” 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的沈嘉念能听得进话就怪了。 “滚啊。人渣去死……”手被控制住,腿脚是自由的,她拼命踢弹不肯就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傅寄忱接连被踹了几下,有一下正中他腿间,他下腹一紧,倒吸了口气,脸黑如锅底。 好心救人,没讨到回报反招一顿打,是个圣人也该发火了,何况他本就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 踢了拖鞋上床,傅寄忱长腿横跨过床上女孩的身体,压制住她一双乱动的腿,威胁的语句极具压迫:“再动一下扔你出去信不信?” 声音很无情,不带一丝温度,沈嘉念却神奇地平静下来。 因为这道声音与她记忆里那个恶魔发出的淫笑声毫不相干。 躁动的空气重新陷入宁静,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周容珍还未进去就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脚步险些刹不住。 先生双腿分开,以绝对压倒的气势跨在受伤的女孩身体两侧,一只手擒住她两只皓白细瘦的手腕,面庞逼近她的脸,鼻尖几乎相触。 两人的体型差摆在那里,就像一只雄壮的狮子扑倒了小猫。 周容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踌躇着出声打破寂静:“先、先生……” 傅寄忱如梦初醒,面上的阴沉如潮水般退去,松开钳制住身下之人的手,翻身下床,整了整扯松的睡袍,背对着门道:“请肖景山过来一趟。” “哎。” 周容珍收回目光,匆匆离去。 幸好她每隔一小时上来瞧一眼,想着万一那姑娘出什么状况能够及时发现。 肖景山从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来到三楼,旋转楼梯口,傅寄忱指间夹着刚点燃的烟,眉间拢着躁郁。 白净的面皮添了一抹可疑的红,像是被人打了。 肖景山暗暗否定,谁敢打傅寄忱? “去看看,人好像发烧了。”傅寄忱看见他上来,面色没缓和多少,抬手指左侧的房间。 肖景山睡意散了个干净,拿出专业态度给人诊治。 傅寄忱抽完一支烟,随后进来,肖景山举起体温计给他看:“高烧三十九度多,脑子烧糊涂了,得输液,但我没带东西过来。” 傅寄忱蹙了眉,难怪怎么都叫不醒。 眼见他变了脸色,肖景山立刻道:“我打电话叫助手过来,很快。” 傅寄忱淡淡嗯了声。 肖景山:“你没睡,守着人到现在?” 傅寄忱望着他不言语,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在大放什么厥词。 肖景山悻悻耸眉,这栋房子里主人寡言少语,佣人缄口不提,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床上的人是什么身份。 * 窗外的雨下个没完,敲打芭蕉叶的淅沥声不曾停歇,间或夹杂几声从遥远天际传来的闷雷。 肖景山的助手在四十分钟后踏入蔷薇庄园,肩头落了一层雨,来不及擦拭,先将一个银白色的大医药箱交给他。 傅寄忱没去歇息,为了驱赶困意,抽了几根烟,斜倚在沙发里看肖景山给床上昏迷的人扎针。 尖细的针头挑起一块皮,反复扎了几次,光是看着就疼。 “你到底会不会?”傅寄忱眉头皱成“川”字。 肖景山的眉皱得比他还深。 傅寄忱撑着沙发扶手起身,来到床边,看他又扎下一针,薄透的皮肤上留下几个针眼,泛着青紫,似乎还冒出一些红疹。 没等他发难,肖景山就说:“在给她做皮试。真是少见,她对青霉素、阿奇霉素、头孢统统过敏,只能打左氧。” 傅寄忱这个外行不懂,只听见床上的人因为疼痛轻哼出声,抬眼望去,她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紧抿住,手指无意识揪住身下的床单,眼角的泪一滴滴滚落。 一时间,傅寄忱也不确定她是疼的,还是梦见了伤心事。 肖景山扎完针,贴上医用胶布固定针头,略微舒口气,一转头,看见傅寄忱握住那姑娘没扎针的手,从她手心里解救出皱巴巴的床单。 沈嘉念在睡梦中感受到一丝温暖,贪恋地抓紧了,抿成线的两片唇松开,呢喃道:“妈妈……” “咳咳。”肖景山清了下嗓子,“一共得输两瓶,我去眯一会儿,需要换药的时候让人来叫我。” 也没指望傅寄忱有所回应,他说完径自离开房间。 傅寄忱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细长的手指因用力骨节绷得微微凸起,手背上交错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视线落在她脸上,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哗啦啦落个不停,将枕巾洇湿了一片。 傅寄忱不知道哪儿来的耐心,一下下拭去她的眼泪。 * 沈嘉念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期间清醒过片刻,被周容珍扶起来喂了些参汤补充营养,便再次昏睡过去。 直至第三天,体力才恢复几成,能自己下床。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柔软的法兰绒质地,当作睡衣并不硌皮肤。她慢腾腾地挪到浴室门口,周容珍恰好端着吃食进来,见此状况慌忙道:“你身体还没好,我扶你。” 周容珍将手中托盘搁在进门处的斗柜上,快步上前搀住她的手臂:“慢着点儿,你身上都是伤,可千万不能磕碰到。” 沈嘉念记得这位妇人的声音,她虚弱无力得眼都睁不开时,是她喂自己喝汤,给她擦身上黏腻的汗,扶她到卫生间上厕所,始终温柔有耐心。 “谢谢。”沈嘉念长时间未说话,一开口嗓音嘶哑,如同在砂纸上打磨过。 周容珍笑:“我不敢居功,是先生让我照顾你的,要谢就谢先生吧。” 沈嘉念对她口中的“先生”感到陌生,她混乱的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她逃出秦钟天的房子,蜷缩身体躲进绿化带里,等待有人路过,将她救起。 雨水源源不断淋在身上,漫长的等待中,几乎要浇灭她的希望。 在万念俱灰之际,她等到了。 男人撑着黑伞踏进雨里,夜色太浓,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他是她唯一的机会,如若抓不住,她将会堕入无尽的深渊。 所以,她动用全身的力气攥住那一片西装裤脚,向他求救。 沈嘉念打量四周,一景一物无比陌生,陌生得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但眼前的一切证明她赌对了,她获救了。 周容珍扶她到床上靠着,折返到门边,从斗柜上端起托盘:“吃点东西,一会儿再把药吃了,感冒很快就能好。” 沈嘉念失神地捏着衣领,她里面没穿内衣…… “衣服是我和小芹给你换的。”周容珍猜到她心中所想,主动为她解惑,“你身上原先那条裙子不能再穿了,请示过先生后,拿了一件他的衬衫。” 沈嘉念唇瓣微抿,摇头表示不在意。 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些都不值一提。 慢慢喝完一碗白粥,吃了几口小菜,沈嘉念精神好了些,拿纸擦嘴时,门被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余光里高大的影子有些熟悉。 第8章 她会回来 沈嘉念抬眸,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睫颤了颤,神色难掩诧异:“是你?” 她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名男子。 此刻他脱去一身名贵的高定西装,套着烟灰色v领羊毛衫,料子亲肤,撑起削薄的肩胛骨,微敞的领口两弯锁骨若隐若现,休闲款的黑色长裤包裹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面容亦如初见那般清隽冷峻,如神祇下凡。 沈嘉念心跳突突,在电梯里,她对他的道歉态度并不友好,使得她现在回想起来有些许懊悔。 傅寄忱饶有兴趣地端详她不断变换的神情,猜想她一定在酝酿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毕竟,是他救她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沈嘉念手掌撑住床面端正坐直,郑重向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傅寄忱似是不满:“就这?” 上扬的语调分明裹挟一丝嘲弄,沈嘉念瞬间被拉回电梯里那一幕,他也是如此,上位者睨着小人物的姿态,对她说:这位小姐,跟人道歉就这态度? 类似的场景再次上演,沈嘉念却没有生出一丝怨愤,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向他鞠躬,拿出最大的诚意致谢:“真的很感谢您出手搭救,如果有机会,我愿意以任何方式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态度还算诚恳。 傅寄忱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叩扶手,细细品味她的话,然后从中挑出重点:“任何方式?” 沈嘉念轻声应道:“嗯,任何方式。” 她静静等候此人提出要求,数秒过去,没有下文。 傅寄忱换了个话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嘉念。”沈嘉念回答问题的语气算得上十足的温和有礼,一字一顿道,“嘉奖的嘉,想念的念。” 她没问他叫什么名字,看得出来他身份尊贵,这类人一般不乐意旁人随便提及他的名讳。 沈嘉念立在他跟前,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尽管她极力掩饰,手指轻捏衣摆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局促不安。 她穿着他的衣服,光着一双腿,身处他的家中,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自在,与他说话也没甚底气。 纯黑色的衬衣衬得她肤色雪白如瓷,黑与白对比鲜明,刺激着人的眼球。衣服下摆堪堪遮住大腿,弯腰起身间,胸前的起伏一闪而逝,撩动着人的神经。 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透着不自知的诱惑。 沉默中,沈嘉念的不安一点点攀升到峰值。 或许上天听到她的心声,派了人来解救她。 “先生,陆先生过来了。” 女佣轻敲房门,进来汇报一声。 傅寄忱没打算在客卧久留,即刻站起来,对沈嘉念客套道:“好好休息。” “先生……”沈嘉念着急出声,尚未组织好语言。 傅寄忱停步,眼神落回她身上,静等她把话说完。 沈嘉念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再开口时话音恢复从前的轻缓淡然,少了几分拘谨:“我已经没事了,就不在这里多打搅了。” 傅寄忱眉心微凝,似是对她着急离开的决定感到费解。那晚闹出的动静不小,找她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她难道想不到出了他的地盘,下场会如何? “你想好了?”傅寄忱问。 “感谢您这几天的收留。”沈嘉念目光敛下,脊背挺得笔直,并未改变主意。 她已然清醒,身体也没有大碍,再赖在别人家中叨扰实在不像那么回事。 傅寄忱声音冷然:“随你。” 丢下两个字,他便不再看她,单手插兜下楼去。 * 周容珍拎着几个纸袋进了客卧,搁在床尾,对着沈嘉念态度恭敬亲和:“这是先生吩咐人紧急去买的,也不知合不合身,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另想办法。” “给您添麻烦了。” 沈嘉念嘴上说着要走,却因身上见不得人的装束无法出门,还得麻烦那位先生置办一身外出的衣裳。 以后再想办法报答他吧。 沈嘉念轻叹口气,抱起衣服去卫生间换上,从里到外,准备齐全,更是连厚实的羊绒围巾都买了。 不知是那位先生考虑周到,还是佣人办事妥帖。 沈嘉念换好衣服出来,周容珍正在整理床上用品,随意瞥去一眼,着实被惊艳到了。 正值最好年华的姑娘身姿纤薄,穿着纯白的粗针织毛衣,燕麦色的呢大衣套在身上略显宽松,倒也合宜,被她穿出了慵懒随性的味道。黑白格纹围巾托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乌发披肩,瞳仁剔亮。 只是那张脸过于苍白,大病初愈失了血色没补回来。 周容珍不免起了怜悯之心,替自家先生挽留她:“不多住几天吗?你身体还没恢复,近日降温,出门吹冷风病情容易反复。” “不了。”沈嘉念摇头,婉言相拒,“已经打扰好几天了。” 下楼经过客厅,与陆彦之谈话的傅寄忱正好抬起头来,跟下到最后一级楼梯的人四目相对。 正说着话,傅寄忱突然没声儿了,陆彦之觉得蹊跷,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沈嘉念,惊讶地抬了抬眉骨:“嚯,人还在你这儿呢。” 沈嘉念一步步走到两人所在的沙发旁,简短告别,转身出了门。 傅寄忱全程未置一词,冷眼注视那人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在闭合的门后。 凭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体,莫说去别的地方,走到大门就得晕倒。傅寄忱打电话给瞿漠,叫他开车送沈嘉念去她想去的地方。 陆彦之听他冷静吩咐,暗暗吃惊。 瞿漠是傅寄忱的专属司机,经过特殊训练,身手不凡,一个能打一群,是司机也是私人保镖。 陆彦之摸着下巴,初初冒出的胡茬刺着手心,他笑得不太正经:“难得见到一个不给你傅大面子的人,人家走的时候可是头也没回一下,你还这么关心人家。” 早在电梯里第一次遇见,那姑娘对傅寄忱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傅寄忱端起刚沏的茶,茶汤清透,热气袅袅,他吹了吹茶水上飘的一小片茶叶,不疾不徐道:“她会回来的。” 陆彦之来了兴致:“赌一个?” 以往这种话傅寄忱懒得理他,可能是无聊了,竟答应下来:“若是我赢了,你无条件为我办一个月的事。” 他眼神笃定,反倒叫提议赌局的陆彦之拿不定主意,稍后一想,傅大这人惯会玩弄人心,说不定他故意摆出这副稳操胜券的姿态,目的是让他知难而退。 陆彦之:“你输了呢?” “不可能。” 傅寄忱气定神闲地拿手机给瞿漠打去电话,当着陆彦之的面交代给他一些事。 陆彦之说:“你别暗中使手段。” “我的话你不都听到了,这算什么使手段。”傅寄忱呷了口茶,使出激将法,“你别是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赌就赌。”陆彦之一锤定音,“输了你就拿手里的股份来抵,我这人爱财,别的看不上。” 第9章 强买强卖 到这一日,雨已经停了,土壤里的湿气弥散在空气中。太阳被云层遮挡,没有光亮投下来,是个阴天,冷风阵阵。 十月中旬而已,因气温变化,已有了冬季的冷冽。 可能等太阳出来普照大地,气温会回升到三十度,又将人带回炎热的夏季。宜城的天气向来如此,每年的秋冬相接之际反复无常。 沈嘉念环抱双臂,嗓子吸了冷风,轻轻咳嗽。 这座庄园比她想象中大了许多,她身体乏力,走得极慢,一会儿过去,额头和鼻尖渗出汗珠,仍望不见大门的影子。 前院喷泉假山、亭台石桥,青松环绕,欧式复古灯柱隐在其中,每一处尽显富丽与雅致。最为壮观的当属黑色雕花铁艺栅栏围墙上攀爬的蔷薇花藤,开得一簇簇、一蓬蓬,粉红桃红深红交错。因前些天下过雨,凋零的花瓣散落一地,风一吹,在空中翩翩飞舞。 身后有汽车轮胎碾压的声音,而后鸣笛。 沈嘉念拖着疲惫的步伐往一旁让了让,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 那辆车却在她身边缓缓停下。 驾驶座的车门推开,瞿漠下来,一身黑色西装,板寸头,眉目凌厉肃穆,不苟言笑,对沈嘉念说话时一板一眼,跟机器人没分别:“沈小姐,老板叫我送你回去。” 沈嘉念迟疑:“你老板是?” “忱总。” 因傅总谐音副总,公司里的人都称总裁为忱总。 瞿漠打开后座的车门:“请。” 沈嘉念犹豫了一秒,到底没有推辞,弯身坐进车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口袋空空,手机不在身上,掏不出一分钱。从这里到尹家不知多远,步行回去不现实。 自从她遭遇家庭变故,就学会对现实妥协,从前的骄傲放在眼下的境地,只会让她过得更加艰难。 瞿漠上车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板交代他需要保驾护航的女人,道:“地址。” 沈嘉念抿了下唇,报上尹家的地址。 汽车缓慢又平稳地行驶在宜城繁华的道路上,沈嘉念闭眼靠在座椅靠背,脑袋偏向一侧,额角抵着冰凉的车窗玻璃。 其实,回尹家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想质问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他们告诉她,秦总的母亲年轻时是有名的大提琴家,在她的寿宴上拉琴能博得她老人家的青睐,从而获得秦总的赏识,于尹家的事业有益,将来能帮她夺回凌越集团。 可是,他们没告诉她,获得秦总赏识的真正方式是爬上他的床。什么表演节目,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假象。 究竟是胡玉芝和尹书瑶的主意,还是说,她的舅舅也知情? 沈嘉念干涩的喉咙犹如梗着一块硬石,吞咽一下,疼得她咳嗽不止。 沦落到这种境地该怪谁?怪她单纯信错了人,以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害她。 * 车开进高档别墅区,沈嘉念睁开眼,擦掉眼角一点湿痕,讽刺地望向不远处高大的白色建筑。 当初尹承德没钱买房,只身去往北城,进入沈家别墅后,拉不下面子开口借钱,他的亲姐姐尹桐纾留他吃了一顿饭,饭后拉他到一旁,给他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尹承德返回宜城的路上,查了一下卡里的余额,吓得不轻,当即打电话给姐姐,问她给这么多钱姐夫会不会有意见。 尹桐纾笑着说,你当我自己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这就是你姐夫的心意。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姐夫那边没什么亲戚,帮衬你是应该的。 这是后来沈嘉念听母亲讲给自己听的。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极了。 拿着她父母的钱买房子、开公司,过上富足的日子,到头来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沈嘉念闭了闭眼,冷着一张素白的脸推开车门下去,走到驾驶室外停下,对送自己回来的瞿漠道谢。 瞿漠颔首回应,待她走远,掉头驶离小区。 沈嘉念拢紧大衣,站在门前地毯上,抬手揿门铃。 保姆前去应门,一打开,凉风扑进来,保姆眯了眯眼,看清来人后脸色复杂。 “谁来了?”客厅里,胡玉芝烦闷的声音传出来。 她好不容易寻到良机,借着秦老太太寿宴的由头,将碍眼的沈嘉念送去给秦总,盘算着以她的姿色定能讨得秦总欢心,届时再跟秦总谈合作会便利许多。而沈嘉念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片子,失了身,再怎么闹也翻不出花来。 两全其美的事。 哪能想到沈嘉念那么不安分,简直是来他们家讨债的,喝醉了酒还能脱身,并且在逃离前打伤了秦钟天。 秦钟天的秘书打来电话,明里暗里威胁他们,交不出沈嘉念别想好过。 几天过去,沈嘉念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派出去找她的人没带回半点有用的消息。胡玉芝生了好大的闷气,胸口一阵阵的疼。 保姆侧身面朝屋里:“是小姐回来了。” “说什么胡话,小姐在楼上,早上就没出去过。”胡玉芝心情不虞,跟炮仗似的,动不动就炸。 “是……沈小姐。”保姆添上一句。 沈嘉念没换鞋,直接进到屋内。 胡玉芝看到她那张狐媚子脸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天积压的火气在一瞬间全数喷发,声音尖利刻薄:“你个混账东西,还有脸回来,不害死我们家不罢休是不是?” 沈嘉念还没站稳,一道黑影倏地飞到面前,她偏头躲避,反应终究是慢了一秒,没能躲开,那东西砰一下砸上她的脑门,声响清脆无比。 尖锐的疼痛袭来,继而有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 东西应声而碎,沈嘉念脑袋眩晕,身体晃了晃勉强稳住。她低眉看了眼,是胡玉芝惯常用来喝花茶的骨瓷杯,现在变成碎片躺在地板上。 沈嘉念摸上额角,拿到眼前来,指腹沾了粘稠的血。 楼下的动静不断,尹书瑶似有预感,沿着楼梯下来,果真是沈嘉念回来了。苍白的脸鲜红的血,立在阴影里跟一缕孤魂似的。 尹书瑶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唇角挂上讥诮的笑:“还以为多有骨气。真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趁早跟我去秦总家里赔罪,收起你的脾气好好跟了他,此事我就不再追究。”胡玉芝冷眼警告,“不然,别怪我不顾念亲情绑你过去。” 沈嘉念额头淌下的血挂在眼角,混合着泪,目光冰冷地看着这对母女丑恶的嘴脸,她就不该指望她们还有良心这种东西。 她就不该回来质问。 “法治社会,强买强卖吗?”沈嘉念冷笑,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我不愿意你们能奈我何?” “你!”胡玉芝脸色铁青,一时语塞。 沈嘉念没有多余的心力与她们纠缠,转身就走。 “给我拦住她,别让她跑了!”胡玉芝回过神来,愤怒吼道。 第10章 别怜惜她 保姆与另一名佣人对了个眼神,两人动作迅速,一左一右架住沈嘉念,拉扯间,她脖子上的围巾掉落在地。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沈嘉念没想到胡玉芝不是说说而已,她真这么丧心病狂,竟然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干什么?这就是你忤逆长辈的下场!” 胡玉芝拿手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是个东西,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扪心自问你算长辈吗?”沈嘉念勾唇笑了起来,笑得满目凄凉,“哪家长辈能灌醉自己的亲外甥女,送到有妻有子的老男人床上?长辈?哈哈,你怎么说得出口。” “沈嘉念!” 胡玉芝捂住胸口,气得眼前一阵泛黑。 尹书瑶忍不过,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嘉念跟前,趁着保姆钳制住她,扬手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谁准你这么跟我妈说话的?” 沈嘉念脸被打得一偏,嘴角发麻,口腔里溢出腥甜的味道。 胡玉芝缓了口气,不愿再多看沈嘉念一眼,以免自己被气死,她冷声支使保姆:“找根绳子绑起来关进阁楼,派人去秦总家里知会一声,就说沈嘉念找到了,任凭他处置。” 沈嘉念瞪大的眼眸染了一片红,直直地看向说话的人,嘴唇哆嗦发出沙哑的声音:“我爸妈在天上看着,你这么对我会遭报应的。” 胡玉芝太阳穴跳了跳:“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沈嘉念咬紧下唇,转过肩膀奋力向后一撞,保姆猝不及防倒退一步松开手。沈嘉念趁机抽出另一只被握住的手臂,向门口跑去。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短短几步路就胸闷气短,好似随时会倒下去。 胡玉芝在后面咆哮:“没吃饭啊,两个人抓不住一个。” 沈嘉念被扯住头发的那一刻,心沉沉坠入冰窟,无异于那一晚醒来发现自己手腕捆缚在陌生男人的床上…… 大门被人推开,外面昏昧的天光透进来。 尹承德还未进门,就被入眼的画面惊到,愣了愣,怒喝一声:“在自己家里闹这么难堪像话吗?都给我松开!” 一家之主的话自然有分量,保姆和那名佣人同时收手,退到角落去,不再掺和雇主的家事。 沈嘉念踉跄了两步,手扶住身旁的沙发靠背才没有让自己就此倒下。她的脸色和唇色皆是煞白,衬得被打的半边脸红得吓人,隐隐有肿起来的趋势,额头和嘴角在流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破布娃娃。 尹承德走上前,眉头深深蹙起:“怎么弄成这样?”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沈嘉念的脸颊时,她扭头避开,不愿再相信任何人,声线淡淡:“舅舅,看在我还称呼您一声舅舅的份儿上,我想离开可以吗?” 尹承德顿了下,收回手。 虽未亲眼目睹,依着他对妻子的了解,也能想到在他回来前发生过何事。 “别说孩子气的话,你离开这里能去哪儿。”尹承德安慰她,“安心住下,其他的事交给舅舅来处理。” “你来处理?说得好听。秦总那边你打算怎么应对?”胡玉芝笑他愚蠢,“早上又打来电话,你不在家是我接的,人家下了最后通牒,我倒看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尹承德面色一滞,变得凝重起来。 胡玉芝气昂昂地坐进沙发里,眼睛瞪着丈夫,破罐破摔的样子:“干脆都别过了,公司关了,房子抵押出去,搬回从前的出租屋。你卖你的五金,我去给人做头发,你女儿呢,随便找家小公司上班,将来嫁给一个跟你一样没本事的男人,混日子……”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尹承德烦躁地打断她,“不是还没到那种地步。” 他忙了一天工作上的事,身心疲惫,回到家里没人嘘寒问暖就罢了,净给他添堵。 胡玉芝双手环臂靠着身后的抱枕,嘲讽一笑:“得罪了秦家,你还指望翻身?秦钟天在宜城只手遮天谁不知道。” “还不都是你!”尹承德气血上涌,突然将矛头对准妻子,“你和书瑶跟我说,小念是自愿的,结果呢?人是被你骗去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她是我姐遗留的唯一一个孩子,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你倒狠心,把她送到一个明知是变态的人手里。你要是没出这个馊主意,怎么会惹上秦钟天那种人?” 面对丈夫的责问,胡玉芝先是难以置信,待她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不留情地戳穿男人虚伪的面具:“我狠心?你难道不清楚秦钟天的为人,当时怎么不站出来阻止,现在在你外甥女面前装什么大好人。尹承德,我最讨厌你装君子的模样,因为怎么装都装不像,你就是个伪君子!” 胡玉芝从来不是能忍的性子,脾气上来什么话都往出说。 “你给我闭嘴!”尹承德扬起手,脸上一片赤红,巴掌迟迟没落下去。 尹书瑶吓得脸都白了几分,连忙插入两人中间,劝道:“爸,妈,你们别吵了。” 胡玉芝悲愤交加,说着竟哭了起来:“行,恶人是我来当,你继续当你的好舅舅!” 尹承德忍耐着吐出一口浊气,稍微冷静一些便后悔了,不该在小辈和佣人面前跟妻子起纷争,平白让人看笑话。 他好面子,很少在人前失态。 尹承德重重摁了下眉心,缓解头疼的症状,对沈嘉念说:“你先坐下来休息,舅舅稍后找医生来家里给你看看伤。事情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沈嘉念看完一场家庭闹剧,心脏跟剜了个窟窿似的,漏着凉风。 原来舅舅什么都知道。 纵使如他所说,他被妻女联合隐瞒,以为她是自愿跟随秦总,以他的心智和阅历,她不信他没怀疑过事情的真实性,他不去求证,顺其自然,说到底只是不想担一个恶名。 胡玉芝跟他夫妻几十载,当真了解他的本性,形容得非常准确——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沈嘉念想起过去一个月,她一口一个“舅舅”,在心里当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可笑极了。 “我想清楚了。”沈嘉念双手插入大衣口袋,指甲陷进掌心,苍白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很轻,却掷地有声,“我离开这个家以后,是生是死,与你们无关。” “小念……” 尹承德张嘴想要挽留,沈嘉念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只留下一个纤弱如纸片的背影。 * 尹书瑶在楼下劝解完冷战的父母,提裙上楼,关上卧室的门,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一个人的号码拨出去。 响了三声,那边接通,痞笑声传来:“尹大小姐,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沈嘉念你见过的,人是你的了。”尹书瑶左手托着右手肘,立在落地窗边,外面是逐渐黯淡的天光,黑夜即将来临,“她刚离开我家,走不远,你多叫几个人,别怜惜她,反正不是什么尊贵的千金小姐。” 尹书瑶眼里划过比风霜更甚的冷意。 既然沈嘉念清高,不肯委身于秦总,那就让她尝尝更坏的结果。 第11章 她不能死 天色暗了下去,黑夜悄然而至,温度比白天低了许多。 没有围巾,冷风一阵阵从毛衣领口灌进去,沈嘉念双手紧紧环抱住手臂抵御寒意,迈动的步伐越来越迟缓,像是漏油的器械,无法正常运转。 额头的血糊住眼睛,她抬起袖子擦去,袖口不小心蹭到高高肿起的脸颊,顿时袭来一股火辣辣的刺疼。唇角结了一块血痂,稍微动一下唇就疼得钻心。 出了高档别墅区,沈嘉念举目四望,路上行人稀少,步履匆匆,很少有停留的,大概担心突降一场大雨困住自己。 她该去哪里呢? 沈嘉念漫无目的地往前,不谈未来,她连今夜在何处落脚都未可知。 陌生的宜城,除了舅舅一家,再没有别的亲人,甚至舅舅一家在经历这次的事后,被她剔除了“亲人”的范畴。 他们不配。 自私自利的人,根本不懂亲人的意义。 若是人死后真能在天上看到自己牵挂的人,那么她的父母会痛心吗?他们唯一的女儿,在世间过得这么凄惨。 沈嘉念走不动了,她觉得好累好累,眼皮沉重,睁不开,呼吸变得异常困难,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她这样是不是要死了? 死了也好,沈嘉念牵动嘴唇,在意识逐渐涣散之际,竟然露出了开心的笑,死了或许能跟父母团聚,好过她一个人受煎熬。 早在母亲随父亲离去的那天,她就该了结这一眼望到底的悲惨人生。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报仇,从裴氏手里夺回父母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凌越集团,就这么离开,也不知他们见到她会不会怪罪。 被父母细心呵护,享受了二十年的公主生活,她不可以这么不懂事。 对,大仇未报,她不能轻易死去。 倒下去之前,沈嘉念靠着仇恨滋生出来的意志,撑开眼皮,脚下挪动两步,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上。 她还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在北城,等下一个路人经过这里,她可以借来手机打电话给柏长夏寻求帮助,她一定不会拒绝。 想办法度过今晚,至于以后……先活下来,以后再从长计议。 沈嘉念替自己安排好,目光笔直又殷切地望向马路,默默祈祷快点让她遇到一个好心的路人。 在她的期盼中,一辆老旧的黑色轿车停在路旁,离她不远。 车身溅满了泥点,很是脏污。车门被一只手推开,下来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瘦高个,下巴留着没刮干净的胡茬,耳朵上夹着一支烟,流里流气地斜着眼,将沈嘉念从头逡巡到脚,忍不住吹起口哨。 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哪怕流落街头、满身狼狈,也难掩其风华。 难怪尹大小姐坐不住,找人来玷|污这块纯白美玉的华光,有沈嘉念的存在,只会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 他李武今天捡到大便宜了。 上次在南水步行街远远瞅了沈嘉念一眼,他回去后一直心痒难耐,碍于她是尹老板的外甥女,他只敢肖想不敢染指。 怎么办,他突然不想把她分给兄弟们了。 李武身后的破旧轿车下来三四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他们有的穿带毛领的皮夹克,有的穿浆洗得褪色的牛仔衣,还有个跛脚的……这些人无一不流露出痞气。 他们投过来的眼神沈嘉念不陌生,那是明晃晃的欲望。 沈嘉念一瞬间脚底生寒,想要逃离却根本攒不起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 为首的男人取下耳朵上的烟,咬在嘴上拢手点燃,对着沈嘉念挑起一边嘴角,话音黏糊:“放心,哥向来怜香惜玉,会好好对你的。” 李武那些兄弟听了纷纷笑出声。 沈嘉念后背抵着树干,本就惨白的脸露出惊恐神色,嘴唇打颤:“你们是谁?别……别过来,我报警了……” “等警察来了,武哥事儿都办完了。”李武身后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邪笑。 李武跟着嗤笑一声:“滚,你哥有那么快?” 他挑眉望向如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沈嘉念,拿下吸了半截的烟,丢在地上用鞋尖碾灭,呼出一口烟雾。 沈嘉念闻到随风飘来的一股劣质烟草味,胸口剧烈起伏,几欲作呕。 李武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拉到自己跟前,缓慢又细致地欣赏,不禁赞美:“真他妈漂亮。” “武哥,赶紧的啊。”另一个手下摸了摸胸口,心痒痒。 “一边儿去!” 李武打定主意了,沈嘉念是他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沾染。 富人区外绿化植被茂盛,他一刻都等不及,拖着瘦弱不堪的沈嘉念,躲开监控摄像头,进了一个隐蔽之处,解开皮带扣。 * 蔷薇庄园里茶香四溢。 傅寄忱留陆彦之用晚饭,保姆周容珍得了吩咐,去厨房叫厨师多备几道菜,自己则留下帮忙。 晚饭时间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饭后陆彦之没急着离开,移步到客厅接着品茗。 要说会享受,还得是傅寄忱,他这儿好茶好酒数不尽。庄园里环境优美,随便从哪一扇窗户望出去,满眼的翠绿粉红,清雅怡人,谁来了都不想走。 “你说人会回来,这会儿还没见着影子。”陆彦之轻啜一口茶,提起下午的赌局,“你恐怕要输了。我想想啊……要你多少股份合适。太多了显得我这人贪婪,太少了又不划算,毕竟傅大难得松口赌一次。” 傅寄忱歪靠着椅背,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把玩着缠在腕部的手把件儿,光滑莹润的白玉在他指间翻转:“你设赌局前可有了解过那女孩是谁?” “谁?” 陆彦之比傅寄忱待在宜城的时间长,对这边上流圈子里的人,不说百分百了解,至少有八成是打过照面有印象的。此刻被傅寄忱提醒,他恍然惊觉自己真没见过那女孩。 按说能被邀请参加秦老太太的寿宴,身份不简单。 “你知道?”陆彦之预感不太好,他似乎中了傅寄忱的计。 傅寄忱不紧不慢道来:“北城凌越集团沈世岩的独女。” 人在他家里住了三天,他不会连对方底细都摸不清楚。今天她醒来,他问她的名字,是在做最后一层确认。 她说她叫沈嘉念。 那就没错了。 陆彦之惊愕不已,放下交叠的长腿,身体微微坐正,掌中握住的茶杯因他的动作洒出来几滴水:“凌越集团被裴氏吞了,沈世岩心脏病发,没抢救过来,他老婆随他去了,留下一个女儿,就是她?!” “你倒是了解得不差。”傅寄忱淡声评价。 “不对啊,沈家千金怎么会在宜城?” “据我所知,她还有个舅舅,叫尹承德,在宜城。她那个舅舅和舅妈,呵……” 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傅寄忱的话,他稍稍坐起来一些,伸手够到茶几上的手机,附到耳边,那边传来瞿漠的声音。 “沈小姐晕倒了,情况不大好。” 第12章 以一敌五 瞿漠开车载着沈嘉念回蔷薇庄园的时候,陆彦之早已离开。 他打开后座的车门,神情微凝,隐隐带着一丝心虚。他没完成好老板交代的任务,心情当然不会轻松。 沈嘉念倒在后排座椅里,凌乱长发遮掩半张脸,身上的浅色衣服蹭了大片污渍,比出门时狼狈了许多。 瞿漠手足无措时,正厅的门被人从里拉开,随傅寄忱出来的有周容珍。 车里陷入昏迷的沈嘉念被抱出来,跟上次一样,由傅寄忱亲自抱着,乘电梯送回她这几天住的三楼客卧,放到床上。 瞿漠未敢懈怠,紧跟其后,止步于房门外。 傅寄忱眉间皱着,不悦的神色展露得完完全全,对周容珍道:“打电话问肖景山到哪里了,我看她又发烧了。” 沈嘉念脸红得不正常,额头嘴角都是血,里头那件宽松的白毛衣扯脱了线,回家一趟闹成这样是他不曾想到的。 瞿漠在电话里跟他说沈嘉念情况不大好,他立刻就叫周容珍给肖景山打了电话,这次时间稍微有些紧急,肖景山没能在沈嘉念到家前赶来。 周容珍应了声,赶紧去拨电话催人快些过来。 傅寄忱出了房间,瞥了眼笔直伫立在门外走廊上、垂首以待的瞿漠,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跟着她?” 瞿漠被诘问,更心虚了,却没有含糊,一五一十交代事实经过。 “我送沈小姐到尹家别墅后,按照您说的,一直在外边等着,天黑了也没见到人,一问保安才知道那小区有两道门供住户出入,沈小姐应是从东侧门出去了。”瞿漠不知道老板为什么断定沈小姐回去后一定会出来,他只是听吩咐行事,“等我开车绕到东门,一群混混拖着沈小姐往隐蔽处去……” 说到这里,他稍顿一下,斗胆抬眼观察傅寄忱的神色,他面上无波无澜。 “我出手解决了那群混混,他们都是练家子,应该没少犯事,我本想把他们扭送到派出所,看沈小姐晕倒在地,只得先顾着她。”瞿漠头垂得更低,“事情就是这样。” 半晌,没等来傅寄忱一句回应。 瞿漠喉咙滚动,干咽了一口空气,是他失职,没保护好沈小姐,辜负了老板的信任。这是他接到的最简单的任务,却搞砸了。 忐忑中,瞿漠低低地添上一句:“我赶到得及时,沈小姐没受到侵犯。” 傅寄忱抬了眼帘,终于肯施舍他一个眼神:“查查那些人是受人指使还是别的原因,别放过。” “是。” 瞿漠吁口气,转身离去,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出岔子。 * 尹家的餐桌上唯有尹承德和尹书瑶父女二人,头顶日式灯罩流转出银白的光,照着满桌美味佳肴。 胡玉芝差点被打,发泄一通后回房躺下了,不愿再面对尹承德。 餐厅里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尹承德夹了两筷子菜,心间浓重的愁绪爬上眉梢,他皱着眉闷了一口酒。 尹书瑶抬眼望过去,父亲正捏着眉心,那里有很深的褶皱。她停了筷,搁在白色陶瓷筷托上,柔声安慰:“爸,您别生妈的气,她也是为这个家考虑。我们确实跟嘉念姐提过秦总的情况,可能是哪里没表达明白,让她误解了,造成现在的局面。在您回来之前,我们有好好开解嘉念,是她一再顶撞妈,妈气急了才会对她动手。” 在家人面前,尹书瑶一贯乖巧懂事,学业上不会让人操心,大学没毕业就进入自家公司历练,负责管理她的上司都夸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尹承德对唯一的女儿自是疼爱有加,望她将来能接管公司。 以往无论大小事,只要尹承德发怒,有她劝着总能奏效,今次的事不同寻常,她的劝说也没起多大作用,尹承德仍是板着脸:“你试着多打几通电话给小念,跟她道歉,尽量劝她回来。她在世上没有别的亲人,离了我们家能在哪里落脚呢。虽然你是妹妹,但她才失去双亲不久,得多包容照顾她。” 尹书瑶没反驳,表面应承:“我知道的,会好好劝她。” 她吃了几口,借口去给沈嘉念打电话,离了餐厅,往楼上房间去。 避开父亲的视线,尹书瑶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劝沈嘉念回来?她巴不得那人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不对,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尹书瑶抬起手腕看表,计算从沈嘉念离家到现在过了几个小时,脑中浮出答案后,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扩大。 这么久了,李武那群人毫无悬念该得手了。 尹书瑶哼着轻快的歌,举着手机到阳台上给李武打电话。 李武和他那群兄弟是尹家雇佣的员工,主要负责运货、卸货一类的体力活。他们那些人手脚不太干净,被抓到倒卖建材,连续几次警告仍然不悔改,惹恼了尹承德,就将那几个人给开除了,永不录用。 初入公司实习期间,尹书瑶为了不落人口实,被人说是走后门塞进来的,从最底层做起,常与那些工人打交道,会认识李武不奇怪。 李武被开除后,带着他那些手下盘踞在南水步行街,照旧干些体力活谋生。 半个月前,尹书瑶代替上司去那里视察工作,叫上了沈嘉念。是父亲嘱咐她多关心情绪低落的沈嘉念,有空就带她出去散心,派遣苦闷,免得她总是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当着父亲的面,她不得不做好面子功夫,扮演起善解人意的贴心妹妹。 也是那一次,她碰见了在街头抽烟打牌的李武,看出他对沈嘉念的企图。 李武其人,很好利用,给点小惠小利就肯为你办事,更别提这种美差,即便不给钱他也乐意。 今晚没有月色,夜幕漆黑如墨,阳台上风声萧萧,十分寒凉。尹书瑶打给李武的电话迟迟无人接听。 她蹙眉看着手机屏幕,并无多少耐心地挂断了。 李武在搞什么,这都几点了,不会还没完事吧,别闹出人命了…… 尹书瑶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万一闹出人命惊动了警察,岂不是会牵连到她?她给李武打的那通电话就是证据。 第一次做这种事,尹书瑶不可能不害怕,她抿着唇尝试拨出第二通电话。 这次铃声响了很久,即将自动挂断时,那边终于接通了,却不是李武的声音。 “尹小姐?” “你是谁?”尹书瑶警惕性很高,听到陌生的声音,心脏一瞬提得高高的,呼吸都屏住了。 “我是武哥的兄弟,他去厕所了。” 尹书瑶的心落回原处,悄悄松了口气:“你们……” 她的疑问还没说出来,手机就被另一人夺了去,下一秒,李武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尹书瑶,你个臭娘们儿故意整我,想死是吗?” 第13章 威逼利诱 “什、什么?”对方一上来就骂,尹书瑶懵了。 李武舌尖顶了下被揍得肿起的脸,嘶了一声,暴躁得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你那个表姐带了保镖,一个打五个,气儿都不带喘的。我们兄弟几个全伤了,你说该怎么赔?” “不可能!”尹书瑶想也不想就否定,“我亲眼看到她独自从我家出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武冷笑,声音冰寒如毒蛇:“认错谁都不会认错她,比尹大小姐漂亮百倍的女人,也不多啊。” “你!”尹书瑶气得直瞪眼。 现在不是辩这个的时候,她亟需搞清楚一件事:“你到底得手没有?” “老子牙差点被打掉,你说呢?”想起来他心里就窝火,咬住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话语伴随烟雾吐出来,“给你打个折,五十万,封口费加医疗费,少一毛我就跟人说是你尹大小姐让我去奸|污自己的表姐。” 他最近正缺钱花,送上门的金主不要白不要。 “你抢钱啊!”尹书瑶眼前一黑,胸口堵了好大一团气,沉下声道,“李武,你最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这件事传出去你也别想好过。” 李武早年辍学,在各种脏乱场子里摸爬滚打,什么风浪没见过,岂会轻易被她拿捏,他满不在乎道:“我这算从犯,还是未遂,顶多进去关一阵子,你尹大小姐的名声可就没那么好听了。” 尹书瑶愤恨咬唇,简直要呕出血。 以前李武不敢这样。 她是尹家大小姐,宜城谁人不知尹家背靠北城凌越集团,现在凌越倒了,沈家没落,尹家失去依仗,公司业绩每况愈下,连李武这样的货色都敢踩她一脚。 尹书瑶不能忍:“你做梦,我不可能给你钱。” 五十万太多了,她平时没有存钱的习惯,自从家里经营公司,她花钱就大手大脚,常买名牌服饰装点自己。 “免费送你一个消息,带走你表姐的那个男人开上千万的豪车,可见实力雄厚,说不定哪天查到你头上。”李武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拨弄打火机,“我这人嘴上没个把门儿,喝多了就爱乱说。” 打火机金属盖子弹出清脆的响声,咔哒一下,咔哒一下,折磨着尹书瑶的心。 尹书瑶肠子都悔青了,她不该轻信李武这样的无赖。 “银行卡发给我,敢对外吐出一个字我绝饶不了你!” 狠狠撂下一句话,尹书瑶不想再听他恶心人的声音,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气闷不已,她挥手打碎了搁在阳台木架上的一只空花盆。 尹书瑶握住手机,踩着满地碎片回到房间。 思绪烦乱如麻,她绕着沙发来来回回踱步,思索带走沈嘉念的人会是谁,她在宜城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吗? 难道是裴澈回国了? * 沈嘉念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天色接近黄昏,高阔的天际飘着几朵浅淡流云,即将消散的霞光呈现一种饱和度极低的灰黄色。 她缓慢偏过头,眼眸轻眨,被枕边一团黑色的影子惊了一跳。 那团影子有一双诡异的竖瞳。 “煤球,你什么时候溜上来了?”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佯装呵斥,“快下去,让先生看见了断你口粮。” 黑色影子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从床上跳下去,迅速跑出房间。 沈嘉念看清了,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猫,不掺一丝杂色,只有眼珠是亮的,跟它的名字很贴切。 周容珍端着热气腾腾的粥来到床边,欣喜道:“沈小姐你醒了?我正准备叫醒你吃点东西。” 熟悉的房内布置映入眼帘,沈嘉念知道自己回到了一天前待的地方,她从那群恶魔的手里逃脱了。 闭上眼,一帧帧画面在脑中闪过。 她被那个一脸痞相的男人拖入僻静无人的一隅,皮带扣弹开的声音昭示着她即将被拉进地狱。 上天对她何其残忍,她才从秦钟天那个禽兽的手底逃脱,转眼又遭遇同样的事。 眼泪滑下来刺痛了嘴角的伤,倏然,一道急刹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些刺耳,将她从地狱拉回人间,身前男人的手正着急地撕扯她的毛衣。 急切的动作一顿,那男人低声咒骂一句。 沈嘉念绝望又期盼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疾步走来,几乎与黑夜融合。 那人出手极快,三两下撂倒试图阻拦他的几个人,一把拽开欺负她的男人,长腿将人踢翻在地,拳头落下去,砸进肉里的闷响接连传来。 沈嘉念有一瞬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被解救了,她以为在极度恐惧下产生了美好的幻觉。 她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奈何体力难以为继,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脑中的片段戛然而止,沈嘉念闻到了鸡丝粥的香气,是周容珍把碗搁在了床头柜上。 周容珍坐在床边,小心扶起沈嘉念:“看看你,几天下来瘦得皮包骨,年纪轻更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嘉念心中微暖,眼睫垂下:“谢谢您。” 她没让这位阿姨喂,自己端着碗,喝了一口粥,状似无意地问道:“我记得自己晕倒了,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昨天晚上先生的司机送你回来的。”周容珍如实答道,“下车时,是先生亲自抱你回房,之后请肖医生来诊治。” 沈嘉念舀起一勺粥,动作停顿,心头疑窦丛生。 送她去尹家的司机不是掉头离开了吗?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出现在那里?难道是他老板吩咐了什么?他老板如何猜到她会离开尹家? “沈小姐?沈小姐?”见她走神,周容珍轻轻唤了两声,“粥要趁热吃,天气冷,凉得快。” 沈嘉念暂时压下疑惑,一口一口吃掉整碗粥。周容珍伺候人细致,及时接走空碗,递来一片擦嘴的纸巾。 “我去拿药,半小时后吃。” 周容珍起身出去,没多久再来,手里端着一杯水,怀里捧着一个印满复古油画的圆形铁盒。 “上回看你喝药眉头皱得紧巴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周容珍笑着说,“这是我今天去超市买的曲奇饼干,你喝药时吃两口就不会那么苦了。” 沈嘉念怔怔地看着被塞过来的铁盒,久违的关心充盈整个心房,她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米白色的被子上。 只有她母亲会在她喝药困难时,往她嘴里塞一块甜甜的小饼干或是糖果,冲淡药带来的苦味,把她当小孩子对待。 “怎么哭了?”周容珍慌了神,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快别哭了,再不好的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 她不知道这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不好的事。 傅寄忱一进来就撞见沈嘉念哭得喘不过气的样子,眉头跳动了下,出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周容珍略显局促地站起来,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贴放在身前,不知如何解释:“沈小姐兴许是……是想起了伤心事,情绪有些失控。” 沈嘉念胡乱擦了把脸,红着眼抬起头,没能收住的一滴泪滑出下眼睑,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好像每次见到他都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沈嘉念索性放开了,脸面形象统统丢掉,一边吸鼻子一边哽咽着道谢。 这画面甚是好笑,傅寄忱也真的笑了出来。 “别忙着谢,跟你说点事。”他眼神示意周容珍,后者领会,悄然退出房间,他接着道,“欺负你的那些人是你表妹找的。” 找到那几个人不难,让他们吐出背后的人却着实费了些劲,显然他们拿了人家的好处,得守口如瓶。 瞿漠擅长审问,或威逼或利诱,总之,那群人的领头李武最后供出了“尹书瑶”三个字。 第14章 做个交易 沈嘉念刚哭过,睫毛湿漉漉,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倒不是因为得知此事是尹书瑶所为。尹书瑶是什么样的人,她如今已看清,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令人意外。她真正惊讶的是,眼前的男人知道她有表妹,是否说明他将她的身份查得一清二楚。 能住在如此奢华别致的庄园里,想必以他的能力,查清一个人的底细不是难事。 心思百转间,沈嘉念感到不寒而栗。 傅寄忱一眼洞察她的想法,指尖摩挲着白玉雕刻而成的沉睡雄狮,眉眼浅含笑意:“沈小姐放心,我不会害你。” 这句话沈嘉念是愿意信的。她在他的私人地盘居住数日,他要有什么坏心,大可趁着她昏迷得逞。 除了这副身体,她再没有别的什么可叫人惦记。 傅寄忱进一步解释:“我承认调查了你的背景,仅仅是因为我的个人习惯,不清不楚的人放在眼皮底下我不安心。” 他如此坦荡地说开,沈嘉念更能理解了。越是身居高位,对待一些事越是要格外慎重,一不小心掉进对手的陷阱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莫要说陌生人,哪怕相识数十载,也不能全然信任,她父亲就是太过相信世交…… 傅寄忱从她逐渐放松的肩颈状态判断出她收起了警惕心,便转换了话题:“沈小姐打算怎么做?” 沈嘉念似不懂,疑惑抬眸。 “我说的是你那位表妹。”傅寄忱提示。 沈嘉念抿唇,低下头去陷入沉思。 自打她搬进尹家,被胡玉芝安置在顶层杂乱的阁楼住下,尹书瑶对她的挖苦讽刺就没断过。她一再忍耐,无非是不想叫舅舅为难。她以为尹书瑶至多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只要自己不与她争辩就能一直相安无事。 那些言语再刺耳也不会要了她的命,或是让她少一块肉,忍忍就过去了。 当眼前的男人告知她,是尹书瑶雇佣那些人去欺辱她时,她只觉可笑。 以前尹书瑶是贴心善良的好妹妹,每年暑假从宜城到她家做客,总会给她带一些她爱吃的特产。 她们姐妹二人住一个房间,无数个夜晚并排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说着少女心事,白天穿同款的裙子出去逛街、喝下午茶,晚上去看电影、听音乐会。 如今再想,姐妹情深都是假的,尹书瑶精湛的演技骗过了她。 那时沈家显赫,尹书瑶与她交好能获得不少好处,穿她衣柜里的高定礼服、戴名贵的珠宝,打着她的名义出入会员制餐厅,参加浮华的宴会。 沈嘉念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干燥刺痛的喉咙,她认命地说:“算了。” 以她现在自身难保的处境,能对尹书瑶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傅寄忱语调漫不经心,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沈嘉念慢慢攥起拳头,被强压在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冒出来,她不是软柿子,不可能在经历两次差点被毁清白的事情后还能用平常心对待尹书瑶。 “我想——”沈嘉念沉吟一小会儿,一字一顿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会觉得她狠毒吗?沈嘉念端详男人的神色,只见他挑了一下眉,说了三个字:“还不傻。” 沈嘉念吞服了感冒药,苦味从舌根漫上来,她微微皱起眉,赶紧扒开铁盒的盖子,从中取出一块巧克力曲奇,放入口中咀嚼。 甜味侵占味蕾,驱赶了药片带来的苦,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傅寄忱离开前瞧见她这样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对比在电梯里初次见面她表现出的冷漠疏离,可真够稀奇的。 * 病情反复带来的后遗症格外漫长,连续数日,沈嘉念浑身无力,没出过客卧。一日三餐由周容珍端到房间食用,饭后按时吃药。 沈嘉念不再提离开的事,上次的事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身体没恢复好,她不敢再逞强。 这一日,沈嘉念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没有手机,她一天里大部分时间在发呆。周容珍怕她闷坏了,送来几本杂志。 她对那些不感兴趣,脑子不停运转,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拿回凌越集团。 到了午饭时间,房门如前几日那般被人叩响,沈嘉念坐起身,下了床,知道来人是周容珍,过去打开门。 确实是周容珍。 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见到沈嘉念,只笑眯眯地说道:“沈小姐,先生请你下楼到餐厅用餐。” 沈嘉念讶然,一时忘了所有的反应。 “去吧,菜都端上桌了。”周容珍温和的声音带给她少许安慰,“整天闷在房间里对身体不好。今天天气好,饭后可以到园子里走走,花开得可漂亮了。” “好,我马上过去。” 沈嘉念去洗了把脸醒神,跟随周容珍下楼到餐厅。 偌大的长条形餐桌摆了几道可口菜肴,男人端坐在一侧,静静等待的过程里,随意地翻阅桌边搁置的一本菜谱,似是看入了神。 沈嘉念至今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何身份,只知道庄园上下的佣人称呼他“先生”,态度恭谨,她便由此推测他的家世非同一般,不单单是富贵人家那么简单。 单靠钱财堆砌出来的气质与权势带来的底气不一样,此人应属于钱权名利皆不缺的那一类。 “来了?坐下吃吧。”傅寄忱余光瞥见一抹倩影,合上书放回原位。 沈嘉念拉开椅子在他对面落座,双膝并拢,手自然搭放在腿上,不知该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沉默,好在傅寄忱也不是多话的人。 两人各自用餐,沈嘉念夹起一颗虾仁,吃饭的动静很小,几乎没发出声音,这样的用餐氛围让人感到肠胃不适。 沈嘉念深吸口气,不打算再扮演无知少女:“陈先生,我想跟你……” “等等。”傅寄忱看着她,嘴角似乎上扬,但弧度不明显,“你听谁说我姓陈?” 沈嘉念被打断,攒足的勇气顿时消散,她迟疑道:“那天送我回尹家的司机,他称呼你陈总。” 傅寄忱低咳了一嗓子:“我姓傅,不姓陈。” 沈嘉念尴尬得忘了眨眼,直直地盯了他几秒,抱歉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傅先生,我想……” 被他的目光锁住,沈嘉念心里紧张得直打鼓,那些话本就羞于启齿。 傅寄忱耐心地等着,餐厅里除了他们没旁人,只有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橘色小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纵身跃上一张空的餐椅,冲着餐桌“喵”的叫了一声。 餐桌上有道清蒸鲈鱼,小猫闻着味儿来的。 傅寄忱眉心轻蹙了一下,暂时没管那只猫,注视着对面的人。 沈嘉念在庄园里住的时日不短,虽然没出过房间,但她知道这座园子里收养了三只流浪猫,两只流浪狗。 只这一件事,让她断定庄园的主人是个爱心人士。 “想说什么?”傅寄忱抬起手腕看表,他接下来有事要出门一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沈嘉念把心一横,豁出脸面说:“傅先生,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你帮我拿回公司,我给你做牛做马,无限期,可以吗?” 他调查过她的身份背景,清楚她目前的困局,多余的她就不赘述了,不如直接讲明她的目的。 第15章 安心住下 傅寄忱许久没做声,深邃的眼眸在沈嘉念脸上流转,半思忖半玩味的神情。 钟表滴答滴答走针,渐渐地,沈嘉念面上挂不住,一股灼热的温度从脸颊窜到耳根。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前,她心里十分清楚会得到傅先生怎样的对待,因为这个交易本身听起来就像儿戏。 他与她非亲非故,纵然他有那个实力,也没立场帮她拿回公司。 她身上更没有与之对等的价值。 她说给他做牛做马,就算期限是一辈子,又能为他创造多大的利益呢? 沈嘉念,终究是你想得太天真了。 傅寄忱端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口汤,再看一眼腕表,顶多还能在家停留二十分钟,他长话短说:“沈嘉念,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谈,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沈嘉念遽然抬首,眼睫缓慢扇动几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寄忱见她露出不解的神情,便能推断她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想过这个交易背后真正代表的含义。 一旦交易生效,她就是他傅寄忱的附属品,不再是沈小姐,她身上仅剩的那点傲骨都得捏碎…… 傅寄忱默然不语,不给她解释,留足时间让她自己想通。 “傅先生,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沈嘉念看出他要走,急切地叫住,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理解他的话。 “慢慢吃。” 傅寄忱云淡风轻地揭过话题,拿纸巾擦干净嘴,再擦拭指尖,而后起身乘电梯上楼,留沈嘉念一个人茫然独坐餐厅。 门铃响了,惊醒了思考中的沈嘉念。 她想去开门,周容珍比她快一步,从厨房出来,拉开一扇门,笑着退让到一边:“祝秘书。” 来人是傅寄忱的秘书祝一澜,身姿纤长苗条,扎着利落的马尾,五官清丽动人,穿一件质感上乘的深蓝色缎面衬衫,领口下方随意地系着一枚蝴蝶领结,丝滑柔顺地垂至胸前,搭配修身的铅笔裙。西装外套暂时没穿,被她对折搭在臂弯。 祝一澜淡淡一笑,钻石耳坠的流苏轻扫过肩头:“老板吃过饭了吗?” 周容珍帮忙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方便她换鞋:“刚吃完,上楼换衣服去了,你进来稍坐一会儿。” 祝一澜脱掉七公分的高跟鞋,白皙的脚背伸进拖鞋,抬步往里走。 “你喝点什么?”周容珍跟在后头问。 “不喝了,时间来不……” “及”字没说出来,祝一澜的眼里掠过一丝意外,下意识停下脚步,视线对上餐厅里静坐的女人。 那人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形高挑,肩背略有些纤弱,一身舒适的米白色居家服,乌黑发丝如一捧绸缎堆在背后,面颊上拂过几缕碎发。那张脸漂亮得无可挑剔,好似一幅美人图,却比美人图鲜活生动。 “这是……”祝一澜极快掩去脸上的不自然,移开视线,问身边的周容珍,“老板来客人了?” 周容珍面露迟疑,说实话她也不清楚沈小姐和自家先生是什么关系,一时回答不上来。 电梯门响动,傅寄忱走出来,一只手贴在西装前襟系纽扣。 没时间继续打听,祝一澜从周容珍那里拿回公文包,快步朝他而去,定定神说:“老板,跟容总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们该出发了。” “我知道。”傅寄忱淡淡点头,脚步朝向餐厅。 沈嘉念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看去,傅寄忱长身玉立,投下的暗影能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他修长手指轻敲了下桌面,直接道:“在你考虑清楚前,安心住在这里。” 不等沈嘉念答复,他转身离去。 祝一澜愣了愣赶紧跟上。 瞿漠已将车开至门廊下,后座车门敞开,傅寄忱躬身坐进车里,闲适地后仰身体,枕在座椅靠背上。 祝一澜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并拢的双腿微微侧向一边,公文包放在膝上,情不自禁从后视镜窥视后座的男人。车窗外光影交错,拢着他深沉俊美的容色,一言不发时,总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疏冷淡漠,气势迫人。 剪裁得体的西装,熨帖平整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无一不彰显出男人清贵无双的气质。 祝一澜心跳怦怦然,搭在公文包上的一只手攥紧了。她是从他回国进君山集团总部那天起就跟着他的,后来他被傅董事长调到宜城子公司,她毅然放弃总部的职位跟随过来,陪在他身边。 不奢望别的,每天能看到他,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满足。 倏地,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人勾唇笑了笑,沉冷的面容顿时如冰雪消融,透出两分温柔春色。 祝一澜神色怔了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而笑,但女人的直觉带给她一阵恐慌感。 此刻的傅寄忱脑海里想着餐厅里沈嘉念一本正经与他谈交易的模样,忍俊不禁,真有意思,她以为一个男人能要她一个女人做什么? 沈氏夫妇确实将女儿保护得过于好了。 “祝一澜。”傅寄忱沉黑的眸子朝前睨了一眼。 听闻唤自己的名字,祝一澜拉回神思,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侧过身从两个座椅间的空隙看向后座,一副听候吩咐的姿态。 傅寄忱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从不离身的白玉手把件儿,嗓音低沉寡淡:“待你空了购置一些日常的女装首饰送到蔷薇庄园,其他的你看着置办,尺码我稍后发给你。” 祝一澜一颗心跌进谷底,笑容略显僵硬,却不敢多问:“好的。” * 当天晚上,尹书瑶加班到九点,乘电梯从公司出来,到地下停车场。 秦钟天那件事对尹氏的打击很大,最近各部门忙得焦头烂额,谈好的合作飞了,以前的老客户也不再续约,要说没人暗中授意是不可能的。 尹书瑶心事重重,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走到自己的车前,低头从提包里翻找出车钥匙,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 车钥匙掉在地上,她惊恐地睁大眼,呼救声没能发出,人就被拖进边上一辆低调的黑色越野车。 手脚被捆绑,眼睛被蒙住,嘴里塞着一团东西,几乎堵死了她所有的求救方式。 是谁要害她! 尹书瑶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遭遇过这种事,随着车子启动,内心的恐惧如洪水奔涌。 低低的啜泣声从口中溢出,泪水打湿了蒙眼的黑布,她整个人蜷缩在座椅里发抖,再不复平日里颐指气使的高贵姿态。 第16章 嫁入秦家 脑补着社会新闻报道的那些恶性事件,尹书瑶恐惧了一路,眼泪都流干了。 途中车子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她身子一歪,脑袋重重磕在车窗玻璃上,登时疼得她眼冒金星。 不知过去多久,车子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尹书瑶摆着头抗拒,根本没用,她被一只手粗暴地从车里扯出来。她脚上穿了双细高跟的鞋子,双眼不能视物,下车时没站稳崴了脚,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脚步声踩在地面,周围传来轻微的回响,借此判断自己身处在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尹书瑶发出呜呜的声音,没人听懂她说了什么。 下一秒,她嘴里塞的棉布被扯开,空气涌进口腔,她大口呼吸,放声哭道:“求求你们放了我,要多少钱我给。我是尹家大小姐,不缺钱的,你们不要伤害我。” 威胁歹徒的话语她在路上想了很多,等到能开口说话时,她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她怕激怒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招来更坏的结果。 “我……我包里有五千现金,你们先拿去,我可以给我家人打电话,让他们送更多的钱来。我不会报警的,你们相信我……啊!不要!” 尹书瑶求饶的话没说完,有人扯开了她的风衣外套,她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那是粗鄙不堪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之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回荡在简陋的废弃工厂。 * 晚上十点多,漆黑的夜幕月朗星稀,尹书瑶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核桃眼,双手抱着手臂抖抖索索从出租车上下来。 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尹家别墅。 出租车司机降下车窗,好心问刚下车的乘客:“用不用报警啊姑娘。” “不用!”尹书瑶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宜城深秋的夜里,风吹在脸上如冰刺。 每走一步,脚踝处就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尹书瑶眼里冒出泪花。 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惹来这样的祸端。 那些人把她拉到不知名的地方,从头到尾她的双眼被蒙住,没看到他们的脸。他们不为财,甚至不为色,全程没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侵犯,只是用言语、行为折辱她,长达一个小时。 待她精神濒临崩溃之际,放了她。 尹书瑶不愿回想过去一个小时里所经历的事,但只要她闭上眼,那些恶心人的片段就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挥之不去。 是沈嘉念报复她吗? 根据李武透露的消息,那一晚沈嘉念被一个开着千万级别豪车的男人救走,至今没有任何音信传来。 会不会是她心怀怨恨,伺机报复…… 可,李武收了她的钱,整整五十万!他答应过她会保守秘密,不会出卖她。何况,李武把事情说出去,自己也讨不到好。 尹书瑶揣着满腹屈辱和怒火进了门。 帮佣阿姨看到她,惊叫一声:“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爱美,无论在家里或是外人面前都很注重个人形象,此刻她头发蓬乱,素来涂脂抹粉的脸蛋沾满脏黑泥污,额头肿了一块,身上熨烫整洁的白色风衣皱成烂菜叶,里面的针织长裙扯变了形。 “别咋咋呼呼让我妈知道了,下车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尹书瑶要面子,此等丢脸的事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包括她母亲。 保姆神色古怪地瞅着她,以往大小姐有个小病小痛,恨不得嚷嚷得全家上下知道,眼下伤成这样却要瞒着夫人,不怪她会多想。 “听到没有?!” 保姆木讷的表情惹恼了尹书瑶,她不耐地叱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保姆一迭声应道。 尹书瑶心情烦闷至极,拧着眉挥退了保姆,拖着步子忍痛行走。 保姆进厨房前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大小姐的腿似乎也伤到了,走路不大利索,不知道需不需要请医生到家里来。 她摇摇头,默叹一口气。 路过父母的房间,里面传出低低絮语声,尹书瑶抿唇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不想惊动他们。 “你说怎么办?秦总摆明了要致我们家于死地,再找不到新的合作商,公司资金链都要断了!”胡玉芝陡然提高的声音穿透门板,“当初我说送姓沈的小贱人过去赔罪,你非不同意,现在好了,人都找不到了!” 房间里,尹承德弓着背坐在沙发里,沉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积了一堆烟蒂。 “抽抽抽,就知道抽烟,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胡玉芝本就心烦意乱,闻到烟味更是烦躁,一把夺走丈夫指间夹着的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总不能送你自个儿的女儿去跟人赔罪吧!” 尹书瑶驻足,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扣紧了。 尹承德抹了一把脸,眉心微蹙:“说的什么话。” “秦钟天那人,你以为有那么好打发?”胡玉芝冷哼,“他不给活路,咱们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 “那也不能让瑶瑶去。” “瑶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害她?”胡玉芝发现丈夫的头脑是榆木做的,根本不会变通,“秦钟天有个儿子,比瑶瑶大五岁,秦老太太寿宴那天我见过,长得一表人才。如果有法子撮合他和瑶瑶,咱们目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瑶瑶若是能嫁进秦家那样的门楣,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你说得简单,秦家能看上我们?”尹承德不忍心泼她凉水。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胡玉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脑海里已经浮现女儿穿着婚纱嫁给秦家继承人的画面,美滋滋道,“男欢女爱的事,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父母二人的对话,站在门外的尹书瑶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秦总的儿子她那天在宴会厅也见到了,可能是承袭了他母亲的美貌,与他父亲长得并不像。他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衬得长相尤其俊逸,优渥的家庭条件滋养出不凡的气度,堪比古代皇室的太子爷。 只想想,尹书瑶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正如母亲所说,倘若她顺利嫁入秦家,管她沈嘉念傍上了哪位金主,这一辈子都会被她压一头。 * 隔日,陆彦之登门拜访,在蔷薇庄园里见到沈嘉念,他一脸颓丧。 原因无他,他那天与傅寄忱打赌,最终结果摆在眼前,是他输了。按照约定,他得无条件为傅寄忱办一个月的事,当他的门下走狗。 如此,陆彦之能不悲伤吗? 沈嘉念从园子里散步回来,路过看见他,微微点头,上楼去休息,她今天中午的药还没吃。 陆彦之抬起下颌指着她的背影,低声问闲坐在木椅当中的傅寄忱:“你对这位落魄的沈氏千金什么想法?” 他们二人今日叙话的地点不在客厅,而是在客厅一侧的茶室里,傅寄忱摸了摸手腕间挂着的手把件儿,笑笑不说话。 陆彦之看不透他,只能靠猜:“你不会是瞧着人家貌似天仙又无人撑腰,想当金丝雀豢养起来吧。” 在他的认知里,傅寄忱没这么俗气。 谁知,傅寄忱微微一挑眉,意味不明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陆彦之愣神,目光扫过他掌心里莹白润泽的那块玉,想起《礼记》里的那句: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傅寄忱应该称得上君子,可他现在不确定了。 谈笑间,保姆周容珍过来说:“祝秘书来了。” 第17章 贴身助理 今日没有工作上的事,祝一澜的穿着打扮没平时那么商务风。 烟粉色的丝质吊带配了条颜色相近的蕾丝半身裙,一边开衩,行走间不时露出光滑洁白的小腿肌肤,外面搭了件长款风衣,腰间绑带松散地垂在两边。裸色高跟鞋尽显温柔淑女气质,视觉上更是拉长了腿部线条。 进门时,她换上了居家的拖鞋,目光扫到茶室,稳了稳心神,容色淡然地走过去。 祝一澜晨起去理发店做了造型,一头波浪卷发乌黑柔亮,随意挽了个低马尾,耳边刻意拨出来两缕,用来修饰脸型。化了与衣服风格相宜的淡雅妆容,一双眼褪去平日的冷肃,水光潋滟。 “好久不见啊澜澜,今天真漂亮。”陆彦之欣赏了一眼,贫嘴,“瞅着跟韩剧女主角似的。” 祝一澜唇边挤出一丝笑应付他:“好久不见,陆少。” “啧,对我这么冷漠,我可时常惦记着你。”陆彦之做作地捂住胸口,一脸难过,“太伤我的心了。” 祝一澜这姑娘年纪不大,行事作风颇为老成,人前人后严肃板正。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成为傅寄忱的秘书。在陆彦之看来,她就是女版瞿漠,一板一眼的。他觉得有趣,见了面总想逗她几句。 祝一澜神情淡漠不为所动,对他用上了敬称:“您就别逗我了。” 陆彦之爽朗一笑:“找你家老板有事?我怎么记得他今天下午的行程表里没正经工作要处理。” 正是打听到傅寄忱闲着无事,他才前来消遣,偷得浮生半日闲,观赏园中景致,品一品他珍藏的好茶,晚上再蹭顿饭。 祝一澜目光朝向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人。 他靠坐在木椅里,一只手搭在膝头,指尖缠了几圈黑绳,白玉雕刻的手把件儿在空中晃晃荡荡。私底下的他多了几分生意场上难以得见的懒散,特别令人心醉。 收敛了情绪,祝一澜神色从容道:“忱总,我带了店员过来,人都在外面候着。” “什么店员?” 傅寄忱换了个姿势,端起茶几上的主人杯。 他贵人多忘事,祝一澜走近一步稍加提示:“您昨天让我购置一些日常的女装首饰送到蔷薇庄园,今天正好有空,带了几个品牌店的店员过来,有不合适的当场调换比较方便。” 傅寄忱抬手一指:“三楼,右拐第三间房,送进去让她挑。” 祝一澜神情微微一愣,那女生住在三楼?三楼是忱总的私人起居领地,素来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还有事?”傅寄忱撩起眼梢瞥了她一眼,而后拎起玻璃茶壶往公道杯里倒茶,再分别给自己和陆彦之续了一杯茶。 “没有,我上去了。” 祝一澜压了压略微烦闷的情绪,转了身,深深呼吸,差点就失了分寸。 她身后,陆彦之喷了一口茶,实在是因为太过震惊没注意茶的温度,刚倒的一杯烫得很:“你来真的?” 他这话问的是傅寄忱,被祝一澜听到,不解其意,什么真的假的? 祝一澜无心思考,领着六七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店员到楼上去。每个人手里提满了大小不一的购物袋,进屋后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打量起这栋庄园内的陈设,处处彰显精美奢华,一双眼都不够用,根本看不过来。 三楼右拐,第三间房的两扇门没关。 从祝一澜的角度看去,那女生蜷坐在窗前的贵妃椅上,抱着双腿,下巴尖抵在膝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天气晴好,阳光透进来,她就沐浴在充沛的暖光里,清婉动人。 傅寄忱不在这里,祝一澜眼里的妒忌难掩,她暗暗提了口气,象征性叩了叩敞开的门板,公事公办地开口:“小姐你好,我是忱总的秘书祝一澜,他让我过来给你送衣服首饰。” 飘飞的思绪被拉回,沈嘉念侧目,轻轻蹙了眉,有些别扭。 不过她没说什么,给她们指了衣帽间的位置。 祝一澜微笑着问:“你不试一下吗?” 沈嘉念摇摇头。 祝一澜表情怪异地看着她,一下子收到这么多昂贵漂亮的衣服首饰包包,哪个女孩子不心动,可她素净的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丝毫欣喜。 * 稍晚一点,傅寄忱上了楼,沈嘉念靠在贵妃椅上发呆。如果祝一澜在这里,就会发现她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傅寄忱低低地咳了一声。 沈嘉念扭头看他,靸上拖鞋站起来,淡声道:“傅先生。” 昨天中午饭桌上的话题被轻飘飘翻篇后,他就没再提起,她开一次口已是艰难,自然也不好意思开第二次口。 傅寄忱递给她一部新手机,已经装了电话卡。 沈嘉念下意识接了过来,亮起的屏幕上是暂停的视频界面,里面的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表妹尹书瑶:“这……” 傅寄忱看着她:“按你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验收一下?” 沈嘉念点开了视频,尹书瑶的哭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对应的是视频里她丑态百出的样子,怪尴尬的,看了没几秒她就关了。 她的本意是给尹书瑶一个教训,让她亲身体验遇到这种事会有多恐惧和屈辱,并非真的要毁她清白。 傅寄忱雇的人很有分寸,只是吓唬她,没有把她怎么样。 沈嘉念:“谢谢。” 傅寄忱嗯了一声,瞥了眼衣帽间的方向,问她:“衣服合身吗?” 沈嘉念愣了下,没有隐瞒他:“我没试。” “怎么不试?” 沈嘉念不知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感觉,那些东西的品牌她只需扫一眼就能猜到价格,随便单拎一件衣服出来大几万块。还有那些首饰提包,无一不是奢侈品。他对她似乎好得过分,显得不真实了。 沈嘉念许久不答,傅寄忱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的意思,自然地转回正题:“从后天开始到东柯任职,职位,总裁助理,能行?” 沈嘉念错愕的神情被他收进眼底,他笑问:“办不到?” “不是。”沈嘉念被他绕晕了,“为什么?” 傅寄忱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你说给我做牛做马,总裁贴身助理的职位不正合适?总不会沈小姐的承诺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沈嘉念眼底燃起异常灼亮的光芒:“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替你拿回凌越集团?”傅寄忱哼笑着说,“我说过等你考虑好了再跟我谈这个交易。让你任职助理,是作为收留你的报酬。” 话说完,傅寄忱的目光从她脸上收回,出了房间。 沈嘉念大脑空白了几秒,握着新手机,回过神在搜索框里输入“东柯”。跳出来的信息显示东柯是北城君山集团设立在宜城的子公司,主营业务医疗器械。 君山集团的董事长姓傅,膝下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傅政鋆,娶了北城魏家女为妻,二人奉子成婚,诞下一对龙凤胎后又生了个小儿子。年轻一辈里,属长孙傅寄忱最为出类拔萃,有望成为新一任继承人。 傅寄忱。 蔷薇庄园的主人姓傅,司机和秘书叫他“忱总”,难道他就是傅寄忱? 如果是北城傅家的人,帮她拿回公司是有希望的。沈嘉念咬咬唇,若有所思。 第18章 单独约她 早上七点半,沈嘉念从楼上下来,在餐厅碰见傅寄忱。 自从知晓眼前的人是北城傅家的长孙,君山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她心里就对他多了几分畏惧。 那是对上位者不自觉的臣服。 即便沈家没有落魄的时候,也远远够不着傅家的门槛,因为活跃的圈层不一样。傅家是历经几百年兴盛不衰的顶级豪门世家,白手起家的沈氏哪配与其相提并论。 沈嘉念走到餐桌旁:“傅先生早。” “早。”傅寄忱眼神清淡地扫向她,放下手中咖啡杯。 今日天气回暖,气温最高能达到三十度。沈嘉念穿了条纯白的平领连衣裙,腰线收紧处可见不盈一握的腰身,外面套了件版型挺括的风衣,恰好中和了柔软,平添一分利落。 周容珍端来早餐放到桌面,中式和西式的都有,口味偏清淡,以营养健康为主。 沈嘉念静默不语,慢腾腾地喝完半碗红豆粥,吃了一个包子,悄悄抬眼望向对面。傅寄忱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正靠着椅背看平板。沈嘉念不敢耽搁,连忙抽出一张纸巾擦嘴:“我吃好了。” 傅寄忱果然是在等她,闻言,锁了平板拿在手里起身往外走。 沈嘉念赶紧跟上,若不是周容珍提醒,险些忘了拿手机。 那天送她去尹家的司机候在车旁,一脸冷漠地拉开后座车门,傅寄忱坐稳后,车门并未关上。 沈嘉念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瞿漠脸上冷淡的表情裂开一道痕,眼角甚至抽了两下,走神的工夫沈嘉念已扣上了安全带,只待出发。瞿漠看向后座的老板,后者抬了下手,懒得计较这些。 瞿漠心领神会,替他关上车门。 一路安静,车子停在东柯写字楼下。 傅寄忱下车走进大厅,经过的地方,“忱总早上好”几个字此起彼伏。职员们问候完,无一不偷瞄忱总侧后方的女生,猜测她的身份。 总裁专属电梯里仅有两人,沈嘉念和傅寄忱。沈嘉念随那些人称呼他一声“忱总”,沉吟着说:“请问,我的工作是什么?” 她是学艺术的,自小苦练大提琴,毕业于国内顶级音乐学院。若不是父亲身体不好,常犯心脏病,她本该跟裴澈一起去国外进修。 沈嘉念对总裁助理一职所负责的工作一概不知,担心自己会搞砸。 “祝一澜会指派任务给你,不懂的问她。”傅寄忱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不会就多学多思。” 电梯门一开,沈嘉念就瞧见了他口中的祝一澜。 祝一澜脸色微变,从前她的目光只围绕着傅寄忱转,有他在,她永远不会关注旁人,头一次,她先看到他身边的人。 沈嘉念落后傅寄忱一步,走出电梯。 “忱总。”祝一澜微微敛眸,握住文件夹的手忍不住收紧。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傅寄忱的视线落在她头顶,工作场合他一贯沉稳冷淡,只说正事:“从今天起她是总裁助理,人交给你了,好好教。” 祝一澜自那天在蔷薇庄园里见过这女生,回去以后将她和傅寄忱的关系猜想了个遍,没曾想再见面会是眼下这般。 “忱总,我恐怕……”她实则有些为难,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不少,没有多余的精力教一个看起来就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况且,这女生身份成谜,轻不得重不得,万一把人得罪了,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 傅寄忱声音冷冷:“怎么,有顾虑?” 祝一澜面对他一向干脆果断,难得支支吾吾起来:“不是。忱总,不如您直接说明要给她安排什么性质的工作。”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傅寄忱蹙眉看着她,语气不悦,这人什么时候变得畏手畏脚。 祝一澜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任务:“好的,我知道了。” 傅寄忱不再看她,越过她大步流星地去了办公室。 沈嘉念停留在原地,抿着唇瞥向神色颇有些无奈的祝一澜,深知自己对别人来说是个麻烦:“祝秘书。” “你先去秘书办等我,我这里有份文件要处理。”祝一澜给她指明秘书办的方位,转身按下电梯键。 * 沈嘉念出现在秘书办,瞬间引起了骚动。 开阔明净的办公室里六个宽敞工位,里面单独一间用玻璃门隔开。工位上坐着的有男有女,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请问你找哪位?” “不好意思,秘书办不能随便进,您有事出去等。”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沈嘉念从容走到过道,尽管没底气,但她曾随父母出席过不少大型场合,不至于露怯:“你们好,我叫沈嘉念,以后可能会跟你们一起工作。” 秘书办里炸开了锅,众人面露异样。 一般来说“空降兵”不是关系户就是能力突出者。可要说能力突出,在座的哪一位是简单角色?个个都是名校毕业,成绩优异,通过层层面试从千军万马里闯出来的。 眼前这女生……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久后,祝一澜回来,没管同事们投来的探询视线,领着沈嘉念去办理入职手续。 姓名那一栏,她看见这女生填写的是“沈嘉念”,不由得愣了一下神。如果她姓傅,她还能好受一点。 不过,也有可能是傅家的远房亲戚。 想到什么,祝一澜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猜测。她见识过忱总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什么态度,多说一句话他都不耐烦。 “祝秘书,这么填可以吗?”沈嘉念递给她一张填好的表格。 祝一澜回过神来,神色淡淡地扫过其他几项内容,没什么特别之处:“嗯,没问题。” 沈嘉念领到属于自己的工作牌,望着上面新鲜出炉的证件照,神情有些恍惚。 “今天就先熟悉工作环境,注意事项我稍后给你发个文档,你慢慢看。”祝一澜边往回走边说,“有一点得提醒你,我们是有着装要求的,以后尽量穿正装。” 沈嘉念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这是她从衣帽间里找的最偏向职场风格的衣服,不合格吗? 准备观察其他人,正好有个女秘书端着咖啡杯从旁经过,沈嘉念不动声色扫视那人,白衬衫,黑色及膝铅笔裙,丝袜,高跟鞋。 再看面前的祝一澜,只是衬衫和裙子的颜色不同,风格一致。 “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沈嘉念点头,无条件听从。 看着她乖顺的模样,祝一澜稍微得到一点安慰。 * 经过多方打听,尹书瑶得知秦钟天的儿子秦藩今夜在星海娱乐会所给朋友庆祝生日。 晚上九点,她盛装打扮,光临该会所。 举办生日party的地点在十楼,最大的一间vip包厢。尹书瑶踩着绑带高跟鞋出了电梯,顺着气氛最喧嚣的方向走,果然在一众人当中寻到秦藩的身影。 他穿着一套浅蓝色西装,没系领带,里边白衬衣的领口散开两粒扣子,散漫不羁地靠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 尹书瑶酝酿着搭讪的开场白,还未走过去,一名年轻女孩比她快了一步,坐在秦藩身边唯一一个空位,笑着凑到他耳畔说话。 秦藩偏着头,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好似会放电,惹得女孩捂脸害羞。 尹书瑶微微拧眉,见不得有人抢她风头。 去他的开场白,她直接弯腰从茶几上捞起一杯红酒,对着秦藩娇媚一笑:“秦少,我敬你一杯。” 她眉眼最好看,今日特意点缀了亮片眼影,灯光下流转细细的人鱼姬色碎光,好似刚上岸的一尾美人鱼。 尹书瑶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扬起的天鹅颈线条柔美。 秦藩多看了她两眼,举起手里的高脚杯朝她示意,扬眉笑说:“我认得你。” 尹书瑶眼底的雀跃浮上来,娇俏地眨眼问:“真的吗?” “我奶奶的寿宴上,你和你那个……表妹还是表姐来着一起出席的。”秦藩状似随意地瞟向她身后,“她没一起来?” 尹书瑶满心的欢喜被一桶冷水扑灭,脸都黑了几分。 包厢里的光线恰好暗了下来,秦藩没察觉她的异样,跷起长腿啜了一口酒,说出口的话犹如往尹书瑶的心上扎了一刀。 “叫你姐妹一块过来玩呗。” 秦藩挑起唇角,笑得风流帅气。 待在秦藩身边那女孩插不进话,觉得没意思就先走开了,尹书瑶顺势坐过去,裸露的肩膀挨着秦藩。她压下心头酸涩,巧笑倩兮:“我陪秦少还不够呀。” 秦藩身体倾向她,薄唇紧挨着她的耳朵,嗓音十分暧昧迷人:“你妹妹叫什么?” “……那是我表姐。”尹书瑶纠正他,心里头郁闷不已,一句话说得慢吞吞,“她已经不住我们家了。” 由此可见,秦藩压根不知道他父亲和沈嘉念那档子事。 真是搞不懂,沈嘉念到底有什么魔力,所有的男人见了她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对她念念不忘。 一只手被秦藩握住了,尹书瑶心脏猛地滞了下,差点停摆。 秦藩掏出自己的手机塞进她手心,一字一句带着蛊惑:“不住你家又不是不来往了,打电话叫她过来,用我的手机。” 尹书瑶愤愤咬唇,收拢掌心握紧了手机,正想着怎么搪塞秦藩,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她咽了咽口水,说道:“我表姐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抽个时间,我帮你单独约她出来可好?” “还是你想得周到。后天,我后天晚上有空。”秦藩笑了,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事成了少不了你这个红娘的好处。” 第19章 耍小把戏 正式工作的第一天,沈嘉念没被安排任何事,但她也没闲着,祝一澜发给她的“注意事项”她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下班时间到了,沈嘉念看了眼其他人,有的在忙,有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不需要加班,自然是到点打卡,跟随同事的脚步出了办公室。 电梯在下行,沈嘉念能感觉到一同进来的几个同事对她投来探询的目光。 一整天,他们时不时就用这种充满好奇刺探的目光对她进行洗礼,她已经习惯了。 到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沈嘉念尽量忽略他们,抬步出去。 掌心的手机嗡嗡振动两下,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傅寄忱:“还没下来?” 沈嘉念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人的微信。读完消息,她抬眼穿过大厅望出去,剔透的玻璃门外停着她早晨坐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傅寄忱在车里等她? 意识到这一点,沈嘉念握紧手机加快脚步出去了。 瞿漠在车里瞧见她走来,预备下车去帮忙开门,可惜没来得及。她动作极快,眨眼间小跑到车旁,跟早上一样,直接绕到副驾驶座那边。 沈嘉念没能拉开车门,心里有些疑惑,也没多想,手上多用了点力气,还是拉不开。 她自然不知道,瞿漠在她的手碰到车门把手的那一瞬,上了锁。 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降下半扇车窗:“过来。” 沈嘉念后知后觉地发现,前面的车门锁上了,难怪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打不开,无奈之下,只能坐去后座,傅寄忱的身边。 她尽量挨着车门,与他之间拉开距离。 傅寄忱将她细小的举动收进眼底,心里冷哼一声,声音沉沉问道:“第一天上班,适应得怎么样?” “多谢忱总关心,我很好。”沈嘉念表情正经,俨然一副总裁助理的姿态,一套标准的从业规则牢牢记在心间,并严格执行。 瞿漠一个从不会说笑的人,今天被她逗笑两次,一次是早晨,一次是现在。 果然,他从后视镜里瞥见老板抬手在眉心按了按,对沈嘉念无语得紧:“私底下不用叫我忱总。” 沈嘉念抿唇不语。 车子启动,驶离东柯写字楼前,门里偷窥的几人走出来,探头探脑地望着总裁专属轿车离开的方向,不禁发出感叹。 “乖乖,那个叫沈嘉念的什么来头?坐总裁的车下班?跟演电视剧似的。” “谁说不是呢,快掐我一下,让我清醒清醒。” “跟总裁有关系啊,怪不得人家能空降咱们秘书办。” “你们说……该不会是总裁养的金丝雀吧,放在眼前方便日日观赏。说真的,她那张脸实在是漂亮,我今天偷看了好多次,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美貌。” 几人都是秘书办的成员,下班了一起去吃饭,意外撞见这一幕,震惊之余点燃了八卦的火苗,在群里跟另外几个没能目睹的同事交流情报。 有人艾特祝一澜,问她关于沈嘉念的事。 祝一澜始终没回。 他们能理解,祝秘书是总裁跟前的红人,大小事情她都管理得井井有条,需要付出许多额外的精力,没空看群消息实属正常。 * 第二天,有关沈嘉念的话题持续萦绕在秘书办。 他们不敢到沈嘉念面前打听,逮住机会往祝一澜身边凑,认为她肯定知晓内情。 眼见祝一澜去了茶水间,几人用眼神怂恿其中一位跟祝一澜关系好的同事。被怂恿的人暗暗给自己打气,抬步跟了过去。 “祝秘,冲咖啡啊。”姚琪露出可人的笑脸。 祝一澜瞥了她一眼,冷淡地笑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有事就说。”祝一澜撕开挂耳咖啡,架在杯口,端起烧开的一壶水往里浇,浓郁的咖啡透过滤纸滴进杯中,香味弥散在茶水间。 “你跟我们交个底呗,那个沈嘉念跟咱们忱总是什么关系,亲戚?情侣?” 祝一澜手一顿,壶口偏斜,水洒了出来,溅到岛台上。 她放下茶壶,拿毛巾擦干净台面上的水渍,在这个过程中脸色一点一点冷却,出口的话音更是没有一丝温度:“有时间打听这个,都很闲是吗?” “没有没有,我马上去忙。” 见她似乎动了怒,姚琪哪还敢追问,简直后悔得想撞墙,不该听他们几个撺掇,头脑一热就跟过来打听。她似乎忘了,祝一澜跟他们不一样,她从来都是不苟言笑。 人走后,祝一澜独自待在茶水间,端起冲好的咖啡,一口没喝,全部倒进池子里,转身出去。 “沈嘉念,过来一下。”她冷声叫人。 沈嘉念不敢怠慢,立马暂停手头的一份文书工作,到祝一澜的办公室。 她今天按照着装要求穿了职业套装,浅蓝色的衬衫配白色半身裙,肉色丝袜裹住纤细笔直的腿,脚上一双五公分的高跟鞋。 纯色的衬衫点缀了些偏光的刺绣竹枝暗纹,不显眼,却显得精致,清新淡雅。 沈嘉念长得好看,一张脸兼具清冷与美艳,眼眸清澈灵动,琼鼻檀口,薄施粉黛就令人眼前惊艳,评价一句“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即便是职业风的衣服,她穿起来都有种时装效果。 只要是女人,很难说自己不艳羡那样一张出色的脸。 祝一澜收回打量的目光,交给她一份文件,语调平平没有起伏:“审核过后拿去给总裁签字。” “审核?”沈嘉念疑心自己听错了。 “有什么问题吗?” 祝一澜坐着,仰视办公桌前的人,无形之中释放一股强大的气势。 沈嘉念深呼吸了一下,她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学过,不懂该怎么审核,看着祝一澜冷面阎王般的面孔,只得忍下拒绝的话,应道:“我先看看。” 祝一澜眉心轻蹙,不满意她的回答:“半个小时后总裁就要看到这份文件。” “好的。” 沈嘉念拿着文件回到自己的工位,翻开看里面的内容,大片密密麻麻的数据手牵手在她眼前跳舞,她头都大了。 从上学起,数学就是她的弱项,读高中的时候她的数学是裴澈手把手教的,因为她脑子转得慢,常常反应不过来,把裴澈气得够呛,最后不得不妥协,帮她搞定作业…… 裴澈,她怎么又想起裴澈了。 沈嘉念紧紧抿了一下唇,将那人的脸庞身影从脑海中剔除,凝神检查文件里的数据,根据自己的理解核算。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沈嘉念没发现有什么错处,合上文件夹去往总裁办公室。 * “忱总。” 两道清脆的敲门声伴随熟悉的女声在办公室外响起,傅寄忱刚签署完一份合同,盖上笔帽,低声说:“进来。” 沈嘉念一手抱着文件夹压在胸前,伸手推开玻璃门,敛了敛神,看向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傅寄忱黑眸直视她,目光落在她裹着丝袜的小腿时微微一顿,下一秒,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口,抬起的杯沿掩盖了他愈加晦暗的眸色。 今早他出门办事,比她早出发半小时,没能见到她这身打扮。 “放着吧。”傅寄忱声音略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沈嘉念不是没感觉到那道笔直而灼热的目光,有种自己是待宰羔羊的错觉。她压下那点不适,微微俯身,将手里文件夹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傅寄忱翻开文件夹,一目十行地扫过,到最后一页某个数据时,眼眸眯起,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份文件你审核过了?” 男人抬起一双幽深漆黑的眼,寒气逼人,沈嘉念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自己出了纰漏。 她没想推卸责任,承认道:“嗯。”犹豫着补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傅寄忱修长白皙的十指交叉搁在文件上,看了一眼沈嘉念略显紧张的面容,言简意赅:“你先回去,叫祝一澜过来。” 这等差错,他不信祝一澜没看出来。她是头脑发昏了,敢在他跟前耍小把戏。 第20章 今夜愉快 曼得里是君山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弧形外观,简约大气不失奢华。从高空俯视,平面图似一张展开的折扇扇面。 晚上九点的夜凉如水,透过旋转玻璃门和整面落地窗,可见大厅里光可鉴人的地板,银色流线型前台,以及形似莲花的巨大水晶吊灯,流转着璀璨光芒。 秦藩从一辆银灰色保时捷上下来,扯了扯敞开的西服衣襟。 门口泊车员服务周到,及时拾级而下,扬手接住男人抛过来的车钥匙,帮忙停好车。 面含春风的秦藩阔步走进酒店大堂,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房卡,在指尖翻转两下,唇角牵起一抹笑。房卡是尹书瑶下午托人送到他手上的,当时装在信封里。 看到房卡的时候,秦藩就明白尹书瑶应该是懂了他前天晚上的暗示。 秦藩暗暗赞叹,跟聪明的女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电梯响了一声,刚好有人在一楼停下,秦藩单手插兜进了电梯,转过身面朝外,一张俊脸掩不住愉悦,连凌厉的眉峰都透出两分柔和。 一想到那晚惊鸿一瞥的女人即将属于自己,秦藩就心痒难耐,骨头酥麻,恨不得立刻将人搂在怀里亲热。 他顺手摸出手机,打字催问尹书瑶:“你表姐什么时候到?” 尹书瑶回过来:“一小时后。” 还要等一个小时啊。秦藩摸了摸下颌,劝自己多点耐心。 漂亮的女人值得等待。 电梯抵达十六楼,叮的一声轻响提示,秦藩装回手机,仰起脖子扯松了领带,迈步出轿厢,刷卡进了套房。 最里面那间卧室漂浮着淡淡的玫瑰馨香,琥珀色茶几上放着一个金属托盘,一瓶红酒两只高脚杯置于其上。 秦藩敞腿坐进沙发里,倾身拎起那瓶显眼的红酒,瓶底压着一张小卡片,上面一行手写字体。 【红酒送给秦少和姐姐,祝今夜愉快——尹书瑶】 秦藩眼尾慢慢上挑,浮起一丝笑意。原来是尹书瑶准备的,还以为是酒店方提供的。他转动瓶身看了眼红酒的标签,年份不短,是瓶好酒。瓶塞是半开启的状态,方便直接饮用。 没看出来,尹书瑶挺会来事儿。 秦藩拔掉瓶塞,给两只高脚杯里各倒了一点红酒,端起其中一杯轻轻摇晃,鼻尖凑到杯口嗅了嗅,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 香味绵长,经久不散。 他有收藏红酒的喜好,遇到对胃口的难以自持,等待的过程里一不留神多喝了几杯,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干脆扯掉领带,解开衬衫领口两粒扣子,秦藩偏着头歪靠在沙发靠背上,心想微醺的状态正好办事,便不再贪杯,静等佳人到来。 一个小时那样漫长,又那样短暂。 敲门声响起时,秦藩怔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起身过去的脚步虚浮又急切,还有些口干舌燥。 一手拉开门,秦藩迷离的眼眸里亮起一簇火苗,他终于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叫沈嘉念是吗? “嘉念……” 秦藩痴迷地唤了一声,本不想唐突佳人,奈何他腹中似乎烧着一团火,实在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纤瘦曼妙的身体,紧贴掌心的腰肢跟他想象中一样,又软又细,宛若柔嫩的柳枝。 酒劲上涌,男人的脸红得不正常,门都忘了关,火热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 荒唐了一夜,秦藩的身心都得到了巨大满足,拥着怀里的人沉沉睡去。睡着前冒出一个念头,她这么美,真娶回家也没什么损失。 “沈嘉念,等我娶你,等我……” 睡着的男人喃喃呓语,轻易许下一个承诺。 怀里没睡着的女人睁开眼,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一角,呼吸有些不顺畅,胸口起伏的弧度逐渐变大,隐藏着对沈嘉念的恨意。 不过是见色起意,她以为秦藩对沈嘉念顶多是得不到的执念,没有多深的感情,谁知他竟在梦里呼唤她的名字,还说要娶她? 那她呢? 等他醒来,发现身边的人是她,他会怎么样? 不管他的态度怎样,她都给自己留了退路,事情只会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她从小就被胡玉芝教导,想要的东西靠自己争取,光靠等是等不来的。从前,她就是靠伪装成贴心妹妹,骗取沈嘉念的信任,令她心甘情愿奉上华服珠宝,还有那些外人触碰不到的宴会邀请函。 区区一个男人,于她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尹书瑶合上眼眸,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动荡的情绪平复了些许。身体的酸疼疲惫阵阵袭来,她扛不住困意,被拉进了梦乡。 翌日清早,秦藩比身边的人先醒来,眼睛尚未睁开,手扶着额头微蹙眉,脑袋残留着醉酒后的不适。 一想到昨晚与沈嘉念共度良宵,拥有无数个浓情蜜意的时刻,那点不适顿时烟消云散,手下意识探过去揉捏着身边女人滑嫩的胳膊。 秦藩闷声笑笑,低下脖颈,嘴唇寻找着怀里人的脸颊,轻轻触了触,睁开了眼睛。 迷蒙的视线里,是一张恬静娇美的睡颜,眉眼是记忆里的模样。 待到他大脑清醒、视线清明,整个人狠狠一怔,眼睛瞪圆了,反复确认床上的人是谁。 怎么回事?! 他记得昨晚睡的人是沈嘉念,怎么会变成尹书瑶? 纵然两姐妹眉眼处有两分隐约的相似,总不至于认错了人。 额角青筋跳动,秦藩在眉心处用力捏了两下,难道因为他昨晚喝了酒? 很快他又觉得不可能,他平时的酒量不会这么差,几杯红酒而已,怎么会醉到分不清人的地步。 太多疑惑从脑中闪过,秦藩眉头紧锁,抽出被女人枕在颈下的一只胳膊,难以置信地后退,险些跌到床下。 被子被他拉扯到自己这一边,尹书瑶失去遮掩,半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雪白肌肤上红红紫紫的印记深浅不一,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秦藩看着这些刺目的痕迹,头疼欲裂,他记得昨晚的自己很疯狂…… 尹书瑶轻哼了一声,从睡梦中醒来,入目所见是秦藩深深皱起的眉,以及隐忍愤怒的面容,刚醒来松弛的神经猛然紧绷起来。 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尹书瑶脑子飞快转了几秒,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啊”一声尖叫,拉回被子盖住没穿衣服的身体,埋着头嘤嘤哭泣,被子下的肩膀随之一耸一耸。 安静的酒店套房,清晨的日光无法透过遮光性极好的窗帘撒入,不甚明媚的光线里,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微微抽动,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秦藩丝毫没有心情怜香惜玉,黑着脸烦躁地质问:“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说带你表姐来吗?我看到她了,怎么会是你?” 他不想再跟她待在一张床上,下床捡起掉落在床边地毯上的西裤套上,光着上身寻找不知丢在哪里的衬衣。 第21章 桃色新闻 身后的床上,尹书瑶捂着被子哭得停不下来,浓密黑发铺满了枕头,眼泪浸湿了一片枕巾,声音闷闷传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藩走到房间中央,找到衬衣穿上,边系扣子边踱步回床边,气笑了:“你他妈给我的房卡,叫我在这里等,我一觉醒来你躺在我床上,你跟我说你不知道?骗谁呢。” 他一把掀开被子,将哭得正伤心的尹书瑶吓了一跳,一滴泪挂在眼角,惊惧地望着他。 秦藩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脸,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再温柔深情,只有满满的冰冷阴沉。 “尹书瑶,别是你自己想做秦家的少奶奶,拿你表姐当幌子设套骗我过来。”秦藩展露给她一个笑脸,笑不达眼底,轻缓的语调里潜藏着一丝威胁,“让我知道你骗了我,有你好看的。” 尹书瑶身子颤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你当我是什么人?”她用力挥开秦藩的手,下巴被他捏过的地方隐隐发疼,抵不过心里的疼,“欢场里那些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吗?” 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不似做戏,秦藩压制着怒气,指着她问道:“那你说说看,你怎么滚到我床上来了?” 他的话语轻蔑,十分伤人,尹书瑶牙齿咬出血来,哭着说:“我给你发过短信,告诉你我表姐临时改变主意不来了,你没回我,我怕你一直在酒店里等,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谁知道……谁知道……” 她捂住唇,眼睛泛红,声音哽咽到一句话说不完整。 秦藩急于知道真相,不耐烦道:“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尹书瑶裹住被子坐起来,仰面冲着他道:“你一打开门就抱住我亲吻,我说了我不是沈嘉念,你听不进去,一个劲叫我嘉念。你喝了酒,力气那么大,我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开,被你一路拖到床上……” 秦藩拧着眉,真是他喝醉酒认错了人? 为了验证尹书瑶的话,他从茶几上拿起手机,上面有几条未读信息,确实有一条是尹书瑶发来的,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四十分。 回想了一小会儿,他那时已经喝了几杯酒,正处在酒劲上头的状态,没注意听手机提示音。 就算听见了,以他那会儿的状态恐怕也没精力看什么信息。 尹书瑶观察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有了计较,脸埋在被子里委屈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都没交过男朋友,被我妈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行了。”秦藩的脸色相比方才略有缓和,“这件事是我有亏于你,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我能办到绝不会推诿。” 尹书瑶呼吸一滞,胸腔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他这意思是就此揭过,不打算对她负责? 见她一动不动许久没说话,秦藩扣上腕表的带子,淡声说:“想不到就慢慢想,有答案了随时联系我。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听闻脚步声往外间而去,尹书瑶慌乱起身,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她眉心轻拧了下,顾不了那么多,套上床尾的裙子追随出去。 套房的门打开,走廊上一群记者模样的人扛着长枪短炮,在等待中交头接耳。 “等会儿好好拍,别手抖拍糊了,影帝刚回国,咱们拿到的可是独家。” “确定是在这家酒店吗?” “废话,上流圈子里搞到的消息还能有假?” 秦藩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被眼前的阵仗惊到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那群记者当中有人识得秦藩,不由低呼了一声:“这不是秦氏的太子爷吗?怎么会在这里?” 尹书瑶从后面跟上来,像是没发现门外的记者和摄像机,两手抱住秦藩一只手臂,嗫嚅道:“你先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门外几双眼睛跟点了灯似的,刷刷亮起。 他们接到消息来蹲守低调回国的影帝,没想到收获了意外之喜。 秦藩身后那女子赤着脚,往上是一截光洁的小腿,再往上,是水红色的裙摆,卷起了边儿,真丝布料上那么多令人浮想联翩的褶皱。 更令人浮想联翩的是她靠近领口的肌肤上印着成年人一看便知的吻痕。 一瞬间,那些扛着摄像机的人掉转方向,火速拍下二人暧昧的证据。 送上门的新闻,如此劲爆,不要是傻子。 咔嚓咔嚓—— 随着拍照的声音,镁光灯闪烁如星。 秦藩想起来抬手挡脸,已经来不及,被拍了好些照片,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得罪我,不想混了是吧?” 质问声回荡在清晨空荡荡的走廊上,几人拍够了,边退边赔笑。 他们都是狗仔这一行里混久了的老油条,所从属的既不是公司也不是工作室,就是一不正经的小作坊,倒闭了再开一个就是,因而并不会受他威胁,只想拿流量赚快钱,没有长远计划。 * 有了画质清晰的照片,那么,那个女人的身份就不难查到。稍微花点心思就弄明白了,她是尹氏的千金。 外界不清楚尹氏内部目前所处的危机,只觉得尹氏虽不及秦氏庞大,好歹称得上豪门新贵,勉勉强强配得上秦氏。 一桩绯闻,几张图片,在当天上午的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占据热搜榜前位。因着两家的地位不低,标题取得很保守。 ——秦尹两家疑似联姻,好事将近。 胡玉芝看到新闻时,正躺在美容院里做脸,手机举在眼前,因太过惊讶,一时不慎掉落下来砸到下巴。 她一下弹坐起来,将旁边的美容师吓到了,沾满泥膜的双手悬停在半空,关切地问道:“太太,您怎么了?” 胡玉芝捡起手机,拨打尹书瑶的电话。 嘟声响了许久,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灰绿色的面膜糊了半张脸,剩下半张脸是干净的,胡玉芝焦急的神情遮挡不住,对美容师说:“快给我洗掉脸上的面膜。” 年轻的美容师面带微笑提醒:“太太,面膜刚敷到一半,还有……” 胡玉芝等不及了,抬起手掌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现在就洗掉,我有要紧事。” “您别着急,我帮您洗掉。”美容师无奈,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跟您说一下,因为面膜已经用掉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很容易氧化,不能给其他顾客使用,这次的钱可能没办法退。” “知道了。” 胡玉芝心里头急慌慌的,恨不能立时到家,哪有心思计较这点小钱。 照片上的女人她不会认错,是她的宝贝女儿瑶瑶。 她怎么会一大清早跟秦家的公子出现在酒店套房门口,脖子上的痕迹那么明显,不可能是营销号胡编乱造。她是受欺负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必须尽快弄清楚。 第22章 结成亲家 胡玉芝风风火火赶回家里,高跟鞋都来不及换下,手里的提包扔到沙发上,问正在打扫卫生的住家保姆:“瑶瑶在家吗?” 保姆杵着拖把杆直起腰,指着楼上说:“小姐半个小时前回来了。” 胡玉芝不再废话直奔楼上,没敲门,手压下门把进了女儿的卧室。 “瑶瑶,瑶瑶,你快跟妈妈说说怎么回事!” 尹书瑶回家后洗了个澡,换上一套柔软的白色家居服躺到床上,刚睡着就被母亲的大嗓门吵醒了,皱起眉毛表达不满。 胡玉芝侧身坐到床边,推了推她的肩膀:“别睡了,你和秦家的公子怎么会在酒店里?你这孩子,要急死妈妈是不是?” 尹书瑶满脸疲倦打了个哈欠,慢慢爬起来靠在床头,被子从身上滑落下来,领口处的痕迹一清二楚,与网上流传的照片上无异。 果真是吻痕。 “妈,能不能让我先休息?”尹书瑶早已预料到自己和秦藩的事会闹得人尽皆知,她做好了一切该做的,剩下的只能听天命。 “跟我说清楚了再睡!”胡玉芝神色焦急。 母亲一直毫无条件向着自己,这一点尹书瑶从不怀疑,对她没什么好隐瞒,半阖着眼眸交代了全部的计划。 胡玉芝听完,半晌,石化了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尹书瑶理了理垂在胸前的一捧青丝,说道:“事已至此,全城皆知,他想赖账不行了,除非秦家不要脸面。” “你怎么敢……”胡玉芝意外至极,她真想不到年纪轻轻不经事的女儿能有这样的魄力,“你怎么敢算计到秦家太子爷的头上?!” “妈,你放心好了,我做事谨慎,没留下任何破绽。”尹书瑶眼睫低垂,玩着自己新做的水钻甲片,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你就等着我嫁进秦家吧。” 胡玉芝半忧愁半欣喜,心里总有些不踏实:“那些拍照的狗仔是你找的?万一被发现了……” “不可能。”尹书瑶粉唇抿了下,一张脸上胜券在握,“我匿名给他们透露,谭轻寒影帝住在曼得里酒店,事实上谭影帝就在那家酒店落脚。他们为了拍谭影帝,阴差阳错拍到我们,就算秦家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还有一个疑点,胡玉芝略微沉吟了下,问了出来:“秦藩真是喝醉了?” 以她的年龄阅历,深暗男人的德性,真喝醉了成不了事,要说没喝醉,怎么可能让人钻了空子? 尹书瑶支支吾吾,不肯吐露。 “你到现在还跟我遮掩!”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尹书瑶坦白,“我在酒里加了点东西,你别担心,是托信得过的朋友买的,对身体无害,顶多半天就代谢掉了。” 胡玉芝一时沉默,有心责备又说不出重话。 “妈。”尹书瑶小心端详着她的脸色。 “你也太鲁莽了。”胡玉芝看着她,觉得此举太冒险了,亏她说自己做事谨慎,在她看来处处是漏洞,“你说你怎么事先不跟妈妈商量一下就自己做决定,女孩子的清白是能随随便便开玩笑的吗?” “妈,事情已经发生,你就别再说我了。”尹书瑶躺回被子里,不想听她唠叨,“我困了,想休息,你出去吧。” 胡玉芝缓慢站起身,右手握拳搁在左手掌心敲了敲,心里暗自琢磨,不能任由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 她得去一趟秦家,请秦老太太主事。 门轻轻关上,躺在床上的尹书瑶睁开眼睛,盯着房间内某一处出神,一遍遍回忆昨晚的画面。 她看不上沈嘉念,却要靠化妆成她的样子去迷惑秦藩,这让她如何能不对她心存怨恨。 * 秦家别墅,客厅里弥漫着低气压。 秦老太太已从孙女秦桑那里知晓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干的荒唐事,听说在网上被人议论了一上午,秦家的脸面都跟着丢尽了。 “你哥呢?”秦老太太重重拍了下沙发扶手,一脸怒容。 “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秦桑陪在奶奶身边,给她抚背顺气,“他说在回来的路上,到家再给您解释。” 秦老太太哼一声,胸口气不顺。 她这一生要强,无论个人生活还是事业上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临到老了,家里闹出这么一桩惹人非议的新闻。她身子骨还算硬朗,平素爱出门与老姐妹插花品茗,倘若事情处理不当,有损家族荣誉,她有何颜面与外人来往。 “打个电话给你爸,让他赶紧派人处理了网上的新闻,看着闹心。”秦老太太一只手按在心口,堵得慌。 “奶奶,我这就去打电话,您别太生气了,对身体不好。”说着话,秦桑拿手机给父亲打电话。 响了许久,那边没人接。 秦桑说:“我爸最近忙着处理国外的事务,可能不知道网上的事。” “手底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晓得汇报。”秦老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秦桑站起来,快步过去开门,嘴上念叨:“我哥回来了。” 门拉开,秦桑愣了愣,脸色惊讶,门外的人不是秦藩,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深紫色的旗袍外套着灰色大衣,碧绿的翡翠珠串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臂弯挎着一只跟大衣颜色相近的鳄鱼皮包。 胡玉芝跟门内的人打了个照面,见她穿着高奢品牌的套裙,时尚又精致,结合她的年龄,顿时猜到这女孩的身份。 “这是二小姐吧?长得可真水灵。”胡玉芝脸上堆起和善的笑。 “阿姨好。”秦桑微微一笑作为回应,迟疑着问,“您是?” “我是尹家的,特意来拜访老夫人,她在家吗?”胡玉芝站在她面前,一味地笑。 哪个尹家,不言而喻。秦桑回头,用目光征询奶奶的意思。 客厅里秦老太太已经听到了门口交谈的声音,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开口发话:“桑桑,让你胡阿姨进来说话,堵在门口有失礼数。” 秦桑闻言,连忙迎胡玉芝进来,转身去吩咐保姆沏茶。 “老夫人。”胡玉芝到了跟前,转瞬间敛了笑,眉眼间多了抹愁苦,“您说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交往的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清楚,眼下那样的照片闹到网上,我家瑶瑶没脸见人,躲在房间里哭了半天。我实在是没办法,这才请您拿主意。” 秦桑撇了下小嘴,在一旁嘀咕:“我哥在电话里说他昨晚喝了酒,没准两人酒后失了理智,反正我没听说我哥交女朋友了。” 胡玉芝脸色微僵,只看着老太太。 秦老太太给孙女递了个眼神,叫她别添乱,转头对上胡玉芝,分秒间心里就有了决断。 如果绯闻里的女方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还好说,偏偏是尹家的千金。尹家虽算不上高门大户,毕竟在圈子里跟秦家有过交集,不能随便打发,传出去他们秦家丢不起这个人。 不管昨晚事实如何,能坐实两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最好。 “说起来你与我见过两次面,算是有些交情。”秦老太太斟酌着言辞,缓缓道出自己的提议,“既然两个小辈有这样的缘分,不若更进一步结个亲家,你看如何?” 第23章 携带女伴 胡玉芝大喜过望,搁在膝上的一只手激动地微微颤抖。来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进展得这样顺利。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胡玉芝喝了口茶,笑语盈盈,“是我们尹家高攀,瑶瑶能嫁进秦家是她的福气。” 她就知道秦老太太是通情达理之人,直接找她准没错。若此刻客厅里的人是秦钟天,恐怕没那么好应付。 秦老太太笑一笑,客气道:“即将成为一家人,什么高攀不高攀。择个日子两家一起吃顿饭,商定一下订婚事宜可好?” 胡玉芝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切都听老夫人的。” 秦桑看呆了,没见过这么会变脸的人,短短时间里,胡玉芝那张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忧愁、为难、欣喜、激动……无缝切换。 瞧不惯这等做派,秦桑暗暗翻了个白眼,任性地插话进来:“奶奶,还没跟我哥商量,你就把婚事定了?” 秦老太太拉下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当祖母的还能决定不了?” “现在不兴这一套。” “桑桑。” 觉察到她老人家隐隐不悦,秦桑闭嘴不说了。 母亲身体不好,家中一切事务由祖母打理,秦桑自小被祖母教养长大,虽有些骄纵刁蛮的小性子,打从心底里是敬重她的。 胡玉芝目的达到,不便久留,寻着空当起身告辞:“眼看着午饭时间到了,不打扰老夫人用餐,我先回去了。您注意身体,我们改天再见。” “留下一起吃吧。”秦老太太礼数周到。 “谢老夫人好意。”胡玉芝歉然道,“瑶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得回去看看。” 秦老太太没再留人,招手叫来佣人送她出门。 出了秦家别墅,胡玉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四下无人,她卸下端庄优雅的社交面具,嘴角咧出最大弧度,脸上的喜悦快要飞上云端。 女儿这一步险棋走对了。 与秦氏结为亲家,秦钟天就不会再揪着沈嘉念那事儿为难他们,还得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对儿媳妇的娘家多多提携,尹氏面临的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 再者,秦家的当家主母身染沉疴常年住院,瑶瑶嫁过去不用侍奉婆婆。秦老太太年事已高,能管事几年?只待老太太两眼一闭,整个秦家都是瑶瑶说了算。 她这个当妈的,从此高枕无忧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桩婚姻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胡玉芝越想越激动,情绪持续高涨,久久平静不下来。 坐进车里,胡玉芝吩咐司机开车,拿出手机迫不及待给女儿分享好消息。 “妈,你干什么?”电话接通后,尹书瑶语含抱怨,显然没睡好觉,声音里的困倦浓郁,“我才睡多久你又来吵我。” “我的乖女儿,你怎么还在睡觉啊。”胡玉芝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指尖摁了摁眼角,不想多生皱纹,“我刚从秦家出来,见过秦老夫人了。” 尹书瑶一听,顿时睡意全消,迫切地问:“怎么说的?” “你妈出马就没有不成的事儿。”胡玉芝得意洋洋地说,“秦老太太亲自拍板,让你和秦藩成婚。” “真的?!”尹书瑶捂嘴,不禁吸了口气,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心愿达成,她一再向母亲求证,“老太太真的同意了?” “都提到择日订婚了,还能有假?” 尹书瑶得到母亲确切的回答,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内心涌起无限的欣悦。 丢开手机倒在床上,被子卷在身上滚了两圈,她感觉身体里好似有一只蝴蝶振翅欲飞,整个世界变得明媚而色彩斑斓。 * 午休时间,沈嘉念独自坐在公司食堂的角落位置,面前摆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汤面,刚做出来太烫,无法入口。 手机搁在桌面,亮起的屏幕上是社交软件推送的一则娱乐新闻。 正巧,新闻里的女主角是她所熟知的人。 尹书瑶和秦藩在酒店套房门口被狗仔拍了,一个脖颈印着吻痕,一个衣衫凌乱,暧昧的气息冲破了屏幕。 事不关己,沈嘉念没有投入过多的关注,甚至极度厌恶与秦家有关的一切。 她关掉手机,拿起筷子从碗里挑出一撮面送入口中,吃着没有闻着香,可能是那些照片败坏了她的胃口。 勉强吃了小半碗,沈嘉念返回秘书办。 开放式的办公区已经有人吃完饭回来,趴在桌上午睡。不远处那间单独的办公室独属于祝一澜,她也刚吃完,端起外卖盒丢进垃圾桶。 一名高瘦的年轻男人从外面进来,穿着一身铁灰色西服,身姿笔挺修长,径直走向祝一澜的办公室。 听见敲门声,祝一澜抬头看清来人,惊讶地挑起眉毛:“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宋舫把几份文件搁在她桌上,回以淡淡一笑,“刚汇报完工作,顺便传达忱总的指令,今晚有个重要应酬,需要带女伴,你准备一下。还有这几份签好的文件,尽快下达给其他部门。” 听完前面那句话,祝一澜的眼睛就亮了,全然没了平素冰冷的样子。 以往需要携女伴出席的酬酢场,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傅寄忱会带女秘书前往。一众女秘书里,祝一澜表现最佳,无论是酒量还是交际,没人能做得比她出色,所以一直是她陪在傅寄忱身边,历经各种场合。 突然冒出一个沈嘉念,祝一澜以为他不再需要自己,宋舫此刻带来的消息无疑给了她莫大的鼓舞和信心,令她心内雀跃不已。 “看到外面那个女生了吗?”祝一澜收回神思,抬眼示意沈嘉念的工位,“出一趟差回来,你这总裁特助的职位不保了。” 宋舫随她指示的方向望去一眼,仅仅一个侧颜,便可判断女生容貌姣好,气质恬淡。 “她就是忱总的新助理?挺好的。” 祝一澜一噎,没话可说。 宋舫倚靠着办公桌沿,双手抱臂审视祝一澜的表情,笑道:“往后我在宜城待得少,有人顶替我的工作不是给你减轻负担吗?怎么看你的样子不太高兴。” 祝一澜不承认自己不高兴,话锋一转:“忱总派你去北城干什么了?” “不可说。” 宋舫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讳莫如深。 * 下班前,祝一澜顺利完成手头的任务,拉开办公桌最底下一个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黑色纸袋。 备用的礼服用衣架撑起来,挂在储物柜前,稍微熨烫后平整丝滑。傍晚时分,柔和霞光穿过落地玻璃窗斜斜地铺陈过来,缎面裙泛着一层浅浅的金色。 祝一澜去卫生间换上礼服,出来时,赢得一片歆羡的注目。 如墨长发挽成低低的髻,显得颈部修长,线条好看,一条简约的钻石项链是胸前唯一的点缀。妆容更不用说,十分精心,处在淡妆与浓妆之间最相宜的状态,凸显出个人优雅大方的气质。 见祝一澜如此与众不同的隆重装扮,秘书办众人立刻明了:“祝秘,晚上要陪忱总出席宴会?” 说着,一些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沈嘉念。 有同事目睹她上了总裁的限量版豪车,与他同坐后排,关系匪浅,怎么总裁出席重要场合没带她,反而跟从前一样,让祝一澜陪同。 沈嘉念没空注意他们聊了什么,正埋头对着一堆数据文字绞尽脑汁。 祝一澜的视线状若无意地掠过沈嘉念,难得和颜悦色:“嗯。我先走了,你们忙完了早点下班。”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祝一澜没回头,听到身后有人慨叹了句:“还是我们祝秘深得忱总的心呐!” 祝一澜唇角不自知地上翘,弧度明显,终日罩在心间的沉郁好似散去了。 第24章 煮醒酒汤 秦家别墅的餐厅里,气氛不是太和谐。 忙碌一整天的秦钟天刚回,脱下身上的黑西装随手丢给跟过来的保姆,洗了手在餐桌旁落座。 主位坐着家里最尊贵的老太太,一贯慈祥的眉眼今日颇为严肃。对面是读大一的秦桑,念的是宜城本地的一所大学,没课的时候会回家陪着老太太。 饭桌上少了一个人。 秦钟天看着正在给老太太盛汤的秦桑:“你哥呢,又出去鬼混了?”他对秦藩的秉性了解深刻。 秦桑搁下碗,下意思瞥了一眼奶奶,道:“哥中午回来听说奶奶给他订了亲事,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自己关在房里打游戏没出来过。” “去请少爷下来。”秦钟天扭头,对一旁的佣人说。 佣人把一盘菜放到桌上,擦了擦手,转身上楼去,心知不一定能请得动那个二世祖,他脾气大得很。 秦钟天吃了一箸菜,开始说正事:“妈,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谣言我已经让人删了。如今社会发展快,每日新鲜事不断,看都看不过来,时间一长,没人记得这件事。您就因为这个叫秦藩娶尹家的女儿,有点草率了。他们这个年纪闹点绯闻很正常。” 秦老太太轻哼一声:“要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认为这很正常?你儿子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睡了,照片传到网上去被人围观,不该负责?尹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往后在别的场合碰上,你不觉得脸上无光?” 秦钟天脸部肌肉抽动了下,想要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眼前的人是养育他长大的母亲,有些话听着就是,争论起来惹她生气,身体气出好歹得不偿失。 楼上秦藩的房间外,佣人敲了敲门,侧过脑袋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动静,里面一丝声响也无,像是没人。但她清楚,少爷回来后就没出去过,多半是不想理人。 清了清喉咙,佣人提高声音喊道:“少爷,先生回来了,叫你下去。” 面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佣人离得近,差点一头栽进去。稳了稳身形,佣人微笑着说:“先生请你下楼吃饭。” 秦藩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气冲冲越过佣人下楼,来到餐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我不可能娶尹书瑶,你帮我劝劝奶奶,让她收回这个想法。” 秦钟天:“那你想怎样?” “同样的话我跟奶奶解释过了。”秦藩说,“昨晚就是个意外,我们没交往,喝多了睡到一起而已。她要别的补偿我可以给,结婚没可能。” 秦藩自是不敢提他真正想约的人是沈嘉念,不小心出了岔子才造成眼下这个局面。 秦老太太把筷子拍到桌上,“啪”一声响,整个餐厅安静了。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有一句占理吗?”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如此不明事理。” 秦藩一张俊脸青白交加,咬了咬牙,直直看着自己的父亲。 秦钟天换上公筷给老太太夹菜,眼也没抬:“此事不必再说,听你奶奶的。” 他不是没帮儿子说情,结果被老太太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平日忙于工作,精力都用在公司上,家里的大小事由老太太做主。她老人家的话就堪比古代皇太后的懿旨,小辈们只有听从的份儿。 就连他,也不敢轻易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爸!你糊涂了?!”秦藩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急红了眼。 秦钟天不欲多说,指着空余的椅子:“坐下吃饭,在家里大吼大叫像什么样子。学学你妹妹,以后谨慎行事别再荒唐,结了婚就收收心。” 全家没一个向着自己,秦藩快气疯了,哪有心情吃饭,一甩手跑了出去。 * 夜色深深,从觥筹交错的浮华场所离去,外边流转的霓虹灯光和如织车流都显得没那么喧嚣。 黑色迈巴赫的后座,傅寄忱解开束缚了一整晚的西装纽扣,脑袋靠着颈枕睡去,呼吸声略沉、略重,眉心轻蹙起一道折痕,想是身体不大舒服。 坐在前面副驾驶的祝一澜自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疼,想帮他缓解一下,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 今晚见的人着实难缠,还都是傅寄忱父辈的人物,不得不给面子,否则,失去合作机会是小,被人说不识礼数是大。传回北城那些人耳朵里,傅寄忱免不了被指摘。 祝一澜心思沉重,轻碰了下开车的瞿漠的手臂,给他使了个眼神。 瞿漠有所领会,减缓了车速,将车子开得愈加四平八稳。 祝一澜目光重回后视镜,渐渐地,眼底多了痴恋。 包间里发生的一幕幕流水般从脑中淌过,她帮着傅寄忱挡酒,那些人见她喝得爽快,兴致高涨地玩起花样,摆上“酒塔”,问她能喝几层。 所谓的“酒塔”,是由一杯杯酒垒起来的,最底下一层的杯子最多,往上依次减少,形状似一座塔。 傅寄忱由来绅士,无关其他,那是他骨子里自带的。他冷漠无情,待人接物总是疏离,却从来不会仗着身份肆意践踏折辱他人。 他和他们,完完全全不一样。 不忍她一个女人在酒桌上被一群男人为难,傅寄忱站起身来,喝完了下面几层,出了包间,下台阶时差点摔倒。 “忱总,好像有辆车跟着我们。” 瞿漠出声,打断了祝一澜越陷越深的思绪。 他也不想打扰老板休息,方才他无意间扫了眼倒车镜,发现一辆黑色奔驰跟在后面,随着他们的车转弯。他起了疑心,频频看倒车镜,每一次看,那辆车都保持匀速,远远跟着他们的车。 目前车速不快,临近别墅的路段,车流也不拥堵,对方想超车轻而易举,可它就这么跟着,目的不明。 这绝不是巧合,瞿漠觉得应该跟老板汇报。 本以为傅寄忱醉得不省人事,听闻瞿漠的话后,他缓缓掀起眼皮,一双迷离的眼如同浑浊的潭水,片刻后,一点点化作清明,再到深邃。 “不用管。”傅寄忱语调沉稳,略带一丝哑,“他们想跟就让他们跟。” 除了北城那边的人,还有谁对他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他暂时想不到。 * 十一点将近,两束车灯照进了蔷薇庄园的前院。 睡在三楼客房的沈嘉念醒了。自从家里出了变故,她就十分浅眠,一丁点动静她都能从睡梦中惊醒。 今晚没拉遮光窗帘,一层薄薄的白纱帘覆在窗玻璃上,光亮一晃而过,好像是车灯。 傅寄忱现在才回来? 沈嘉念翻了个身,闭上眼想要重新入梦,却没那么容易。 楼下客厅里,住家保姆周容珍披了件衣服从房内缓步出来,打开门,瞿漠和祝一澜一左一右扶着傅寄忱。 周容珍忙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身:“这是怎么了?” 傅寄忱喝酒不上脸,面色一如平常,冷白无瑕,如同上等美玉,是以周容珍瞧不出他哪里不对劲。 “麻烦珍姨煮碗醒酒汤,忱总晚上喝了不少,胃里可能不舒服。” 祝一澜出发前精致的妆容到了此时已显出些微狼狈,鼻翼和双颊渗出细汗,鬓边发丝微微散乱。 周容珍叫醒一名佣人,领瞿漠和祝一澜到三楼傅寄忱的卧室,她则去厨房开火煮汤。 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凌乱,即便房间隔音效果不错,沈嘉念仍能听到细微声响,越发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有点口渴。 周容珍端着刚煮好的醒酒汤,正要上楼,迎面碰见沈嘉念,脚步顿了一顿:“沈小姐需要什么?” “没有,我下来喝水。”沈嘉念晚上没有喝水的习惯,这是头一次。 周容珍点头,看着沈嘉念的身影,想了想道:“能拜托你顺便把醒酒汤端给先生吗?我就不上去了。” “行,给我吧。” 沈嘉念喝了半杯水,嘴唇被润得粉嫩水泽,从珍姨手中接过装在白瓷盅里的醒酒汤,提步上楼。 第25章 漫长一夜 同住三楼,沈嘉念从未踏足过傅寄忱的卧室,她端着托盘在房门外驻足,腾出一只手叩门。 “咚咚”两声轻响,在深夜阒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收回手握住双耳托盘的一端,静等一两秒,里面没有传出该有的回应。 沈嘉念不禁怀疑,难道傅寄忱醉得人事不省? 总感觉他那样身份显贵、心思深沉难测的人,外出应酬不会任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北城傅家的人,君山集团未来最有可能的掌权者,有几个人敢与之为难? 沈嘉念再一次敲门,手指骨节在门板上连叩了好几下,伴随着试探的唤声:“傅先生?傅先生?” 房内的人仍是半点反应也无。 房门虚掩着,沈嘉念暗自提了口气,伸手推开。 偌大一间卧室只开了床头上方的两盏壁灯,光晕昏黄暗淡,拢着底下一张墨色大床。男人合衣躺在床上,被子一角盖在腰腹处,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搭在床尾的沙发靠背上,领带缠在冷白的腕部,大概是他睡得迷糊时随手扯下忘了丢开。 随着脚步靠近,沈嘉念听见了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也看见了他眉间深深的褶皱,可能是哪里不舒爽。 沈嘉念放下手中托盘,踟躇片刻,心里默念当是还他多次相助的恩情,俯身凑近了些,试图叫醒他喝汤:“傅先生?” 如此近的距离,不管她如何叫唤,床上的人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好似陷入昏迷。 沈嘉念无奈,还有些泄气,看了眼不再冒热气的醒酒汤,心里一急,伸手搡了下他的肩膀:“傅……” 一个字刚脱口,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力气很大,被握住的部位隐隐发疼。 沈嘉念惊得肩膀一缩,没看清床上的人是何时睁开眼睛,又是何时动的手,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傅寄忱眼眸沉黑如旋涡,久久地凝视她,像是在分辨什么,之后松懈了手上的力道,开口嗓音沉哑:“什么事?” 沈嘉念心跳乱了好几拍,许久,方找回被吓掉的魂:“容姨托我给你送醒酒汤。” 傅寄忱闭上眼缓了缓,半起身靠在床头,端起床头柜上的那盅醒酒汤咕咚吞咽,眉心始终紧皱。 “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沈嘉念语速略快,说完欲转身,手腕同样的部位被人握住,她顿了一顿,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傅寄忱搁下白瓷盅的同时,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暗暗使了股力,沈嘉念被他拽回,小腿撞上床沿,身体重心不稳,跌倒在宽大的床上。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覆了层浓重的阴影,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酒气,以及无形之中的侵略气息。 沈嘉念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推拒,眼睛里是惊惧与恐慌:“傅寄忱,你要干什么?” 眼下的处境,轻易勾起了沈嘉念在那个雨夜里不堪的回忆。 傅寄忱虎口卡住她的下颌,掌下是女人莹白的肌肤,触感很好,剥壳荔枝一般水润滑嫩,起了微小的战栗。她洗过澡,长发柔顺如缎子,身体散发着栀子味的清香,身上只着一件柔雾粉睡裙,面料丝滑,如冰凉的水,沾了她的体温,才有几分温热。 “跟了我,帮你拿回凌越集团。”傅寄忱低下脖颈,薄唇贴上她滚烫的耳廓,声音低如鬼魅,“怎么样?” 沈嘉念所有的挣扎在一瞬间顿住,惊疑不定地盯住他:“你什么意思?” 傅寄忱眼里仅有三分醉意,不像酒后胡言乱语,他的表现比一般人清醒时分还要冷静。这样的冷静,无端令人惧怕。 “听不懂?”傅寄忱勾起唇角,低低地笑,笑得温情也无情,“沈小姐,你不会真以为这桩交易那么容易达成吧。” 沈嘉念怎会听不懂,他想要的不是她给他当贴身助理那么简单,他想要的是……她。准确来说,是她这具身体。 她又一次天真了,竟然以为他爱侍弄花草、收养流浪猫狗,一定是心善之人。 傅寄忱翻身从她身上下来,去往浴室。 他不着急,等她自己想清楚,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畔响起,沈嘉念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眼眶渐渐起了雾,跟浴室里那扇被水汽氤氲模糊的磨砂玻璃一样。 沈嘉念绝望、无助,隐约间又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抬手捂住眼,傅寄忱那日的话犹在耳边:我说过,等你考虑好了再跟我谈这个交易。 原来,他一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是她没明白。她就说呢,除了这副身体,她再没有别的什么可叫人惦记。 没多久,傅寄忱裹着睡袍出来,短发用毛巾擦拭过,没完全干,泛着微微潮意,身上的烟酒味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沐浴液味道。那是一种草本植物的味道,一开始觉得并不好闻,久了会上瘾。 “想好了。”他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语气是肯定,不是疑问。 她还躺在他的床上,就是最好的答案。她完全可以趁着他洗澡,回她自己的房间,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十多分钟,是他给她最后的考虑时间。 时间已过,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沈嘉念拿开盖在眼皮上的手,甫一接触他的视线,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 傅寄忱关了灯,倾身将她覆在身下,如方才一样的姿势。手掌抚过她的脸,想要让她不再紧绷。 沈嘉念怎么可能放松得下来,牙关咬得更紧,身体僵硬又抖得厉害,很快出了一身汗,将身下的被子浸得湿漉漉。 黑暗里,沈嘉念闭眼,眼泪从眼角滚进被子里。 她该庆幸吗?傅寄忱算得上温柔,这件事没她以前想象的那么痛苦难熬。 她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沈嘉念……” 她眼泪汹涌,宁愿自己不是沈嘉念。 * 何时昏睡过去,沈嘉念不知,醒来以后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床单微凉,显示那人起床已有不短的时间。 至少不用现在面对他,这样挺好。 一觉睡醒的她浑身酸软,骨头缝里都透着隐隐的痛,那感觉就像整个骨架被拆开重组了。 身上并没有黏腻的不爽利感,应是她睡着以后有人帮她清洗过。至于这人是谁,她已没有余裕的精力去想。 沈嘉念如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静静地躺着,没管现在是几点,也不担心上班迟到该怎么办,那些堆积的工作由谁处理……这些统统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缓了好一会儿,动了动胳膊腿,酸痛感一霎间在身体里成倍扩散。她拧紧了眉,忍着不适套上睡裙,光脚走回自己的房间。 哪里也没去,径直躲进浴室。 她要再洗一次澡,将那个人残留在她身上的味道和痕迹冲刷干净。 * 傅寄忱起得不算特别早,吃过饭上楼,没有如预期那般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沈嘉念,在衣帽间和卫生间寻了一遍,没找见她。 转身去客房,一进门便听到浴室里传来花洒的水声,傅寄忱脸色有点难看。他分明给她洗过澡,在她昏睡的时候。 第26章 保护措施 水流只能冲掉傅寄忱留在她身上的气息,并不能湮没身体上的痕迹,沈嘉念跟自己较上劲了,反复搓洗手臂、脖颈、锁骨,恨不能撕下这层皮。 半个小时过去,浴室里热水不断,空气不流通,高温带来窒闷感,沈嘉念感觉呼吸有些困难,终于放过了自己。 关掉花洒,取下架子上的毛巾。 白皙的皮肤像被开水烫过,泛起一片可怖的红,毛巾蹭在上面,细细密密如针刺般疼。 毛巾抚过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沈嘉念放空的大脑倏然一紧,她忽略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傅寄忱昨晚有做保护措施吗? 有,还是没有?她不确定。 那时她脑子里装了太多事情,过于混乱,甚至刻意不去关注这件事本身。 一想到这种不确定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沈嘉念全身的血液急速冻住,热气弥漫的浴室变成了寒冷的冰窟。 连衣服是怎么套上身的,沈嘉念都没感觉,拉开门,却见罪魁祸首就在她房中,闲适地叠起一双长腿,靠坐在沙发里,一手翻阅她近日看过的杂志,一手习惯性地抚弄挂在腕间的那枚白玉手把件儿。 傅寄忱抬眸看她,目光停了几秒,她穿了整套米白色的家居服,上面点缀了些不规则的黑色几何图形,沉静却不显死板。 “身体还好吗?”他问得毫不避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昨晚给她洗澡时,瞧见了一点红血丝,不确定她伤到没有。 沈嘉念那张素白的脸上挂着没擦干净的水珠,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傅寄忱,你想要私生子吗?”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 傅寄忱微愣,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棍,瞬时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层含义,竟有些理亏到词穷:“昨晚,事发突然……” 短短几个字,印证了沈嘉念的猜测,他果然没有做措施。 她摆上了更冷的脸色,说:“麻烦帮我买药,趁时间还来得及。” 沈嘉念不想听他的解释,只记得紧急避孕药的有效时间是72个小时内,最佳时间是12个小时内,越早服用效果越好。 傅寄忱抿着薄唇,摸向裤子口袋,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了。 沈嘉念的面色一直冷冷的,等那人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坐到床上静静地等。 傅寄忱乘家里的电梯到楼下,找到随手搁在餐桌上的手机,手指划拉几下,一通电话拨出去。 * 新上任的总裁助理沈嘉念,没上几天班就敢翘班,引起了祝一澜极大的不满。 当她得知傅寄忱同样没来公司,那一丝不满慢慢转为怀疑,在等待中,她的怀疑又转为不安。 这两人住在一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突然都不出现,会是什么原因?祝一澜不敢扩散思维往深了想。 数次想打电话给傅寄忱,问清楚他的去向,以便及时更改今天的行程安排,可她深知那人不喜打扰。 纠结之际,手机铃声响起。 祝一澜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熟悉的备注,乱糟糟的思绪在一瞬间散去,接通后唤:“忱总。” 傅寄忱从不废话,开口就是严肃的口吻,下达指令:“带上要签的合同到蔷薇庄园,顺便帮我去药店买样东西。” 听见“药店”两个字,祝一澜就紧张了,声音不免急促:“忱总您身体不舒服吗?用不用我叫医生过去一趟?” 昨晚应酬结束他状态确实不好,她早该打去电话问候,而不是犹豫不决,放任自己胡乱揣测。 然而,她听见电话里的人道:“买一盒避孕药。记得询问医师,要最好的。” 祝一澜愣住,神色茫然,定在那里许久没动,像是电视机被按下暂停键,画面静止了。 什么时候那边挂了电话她都不清楚,一直傻傻地举着手机贴在耳边,脑中回旋着“避孕药”三个字。 直到有人前来敲门,将祝一澜拽回现实,她没听清来人说了些什么,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和挎包,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哎,祝秘……” 姚琪没能说完的话,被闭合的玻璃门打断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由来冷静持重的祝秘书没走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猛地一停,掉转方向折回办公室,拿上桌面的几份文件塞进包里,再次离去。 * 沈嘉念蜷缩在床上,小小一团,脸朝向里侧,望着窗外静止的树叶。今日艳阳高照,无风,树梢停了几只鸟,尖尖的喙梳理着羽毛。 看得久了,眼眶微微发酸,沈嘉念闭上眼的瞬间,听清了推开门的声音,之后是沉稳的脚步声。 傅寄忱走来床边,把一盒药轻放在床头柜上。 没等他出声提醒,床上的人翻身坐起,拆开药盒扣出一粒送进嘴里,端起早就晾好的一杯水,和着水吞咽。 药片黏在嗓子里,没能吞下去,沈嘉念又喝了一大口水,微微融化的药片涌起难闻的气味,她一下没忍住,趴伏在床边呕了出来。 泡了水的药片滚到傅寄忱脚边。 他见她这般难受,心里起了一丝难言的异样,坐去床边将她扶起,大掌贴着她后背抚了抚:“吞不下去就算了。” 沈嘉念推开他,仰头望着他的眼里满是冰冷怒意。 他说的是什么话?算了?他难道不怕出意外,凭空多出一个孩子? 是了,他的确没什么好怕的,怀孕了不想要大不了打掉,于他能有什么伤害?她就不一样了。 沈嘉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懒得费力气与他争辩,冷着脸从床上下来,抽出几张纸巾叠在一起,包裹住地上的药片,顺手擦干净沾了水渍的地板,丢进垃圾桶。 去卫生间洗了手,沈嘉念重新抠出一片药,这回先含了一口水,再把药片放进嘴里,吞下去后,立刻打开床头柜上那只圆形铁盒,拿出一块曲奇饼干吃掉,压住了喉咙口返上来的苦味。 “还难受吗?”傅寄忱问。 沈嘉念没理他,完全忽略了他这个人,独自坐到沙发里,离他远远的。 傅寄忱不以为忤,起了身主动朝她靠拢,攥住她搭在腿上的一只手:“问你话呢,还难不难受?” 沈嘉念抿紧了唇,感觉到手上那股力道在加重,终是服了软:“不难受。” 傅寄忱不是没看出她的抗拒,松开手,转而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掰过来正视自己,脸色阴沉声音低淡:“我不记得有强迫过你,给过你考虑的时间,昨晚也问过你的意愿,你现在这样,是恨上我了?” 沈嘉念觉得这个动作带着屈辱性,就像他是掌控者,而她是一只任人玩弄的小鸟,可以随意对待。 “没有。”她抬起眼帘看他,收了浑身竖起的尖刺,缓慢开口。 “忱总,万杰集团的谭总联系不上您,他的助理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门边祝一澜突然出声,打破了房内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傅寄忱像是没听到,手指摸了摸沈嘉念的脸,语调温和了两分:“先好好休息。需要什么跟我说,我让人去置办。”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沈嘉念在心里冷笑。 第27章 药物反应 祝一澜本可以等傅寄忱出来再跟他提电话的事,是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感,贸然来到三楼,想要一探究竟。 门没关,她清楚看到她放在心上的男人,手指温柔抚摸另一个女人的脸颊。纵使两人周身萦绕的氛围不对,也无法抹去他们亲密的事实。 那么,她买来的避孕药是给谁吃的,似乎不需要多想,答案就在眼前。 祝一澜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傅寄忱出来时,她暗暗换了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镇定道:“忱总,跟谭总的饭局您看是约在中午还是晚上?” 傅寄忱正了正腕表的金属表带,垂眸扫了眼时间,十点半。 “中午吧。” “好的,我马上回复谭总那边。” 两人的对话声随着脚步逐渐远去,沈嘉念从沙发转移到床上,钻进被子里蒙住头,肚子有些饿,她没去管,听着窗外的鸟儿啁啾声陷入睡眠。 下到一楼,傅寄忱叫住了准备往厨房去的周容珍:“准备一份早餐送到她房里。” 这个“她”指的是谁,周容珍知道,点头应了声:“哎,马上。” 周容珍没劳烦家里的厨师,按着沈嘉念的口味,自己动手煮了一碗清淡的鸡汤龙须面,端到三楼。 房门没关,周容珍站在外面轻敲了两下:“沈小姐,我进来了。” 刚睡着的人被吵醒,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来不及回应,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跑向卫生间,趴在盥洗台边呕吐。 听到异常的声响,周容珍顾不得太多,直接进了她的房间。 卫生间里传来阵阵干呕声,那样清晰,听着就觉得难受。 周容珍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了?”周容珍蹙着眉一脸担忧,一手扶着站立不稳的沈嘉念,一手轻抚她的后背,想让她稍微舒服点,“吃坏东西了吗?” 问题是她早上没吃任何东西,要说是昨晚,不可能到现在才起反应。 沈嘉念抬起脸,周容珍这才看清她那张被发丝遮挡的脸煞白得吓人,额头鬓角不停冒虚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哪里不舒服?”周容珍关切地问。 沈嘉念手掌捂着腹部,摇摇头,说不上来:“头晕、恶心,肚子痛……好像是胃,又好像不是。” 一般的小病小痛,周容珍凭着经验能给出用药建议,这种情况她没遇到过,不敢乱来,扶着沈嘉念去床上躺下,赶紧下楼找先生。 客厅里没看见人,周容珍问打扫卫生的佣人:“先生呢?” “刚和祝秘书离开。” 周容珍拿不定主意,用家里的座机给傅寄忱打电话,响了没几声,那边接通了:“怎么了?” 周容珍说:“沈小姐身体不舒服,头晕呕吐,肚子疼,我看她脸上出了好些汗,应该疼得厉害。” 车子开出蔷薇庄园不久,傅寄忱结束通话,对司机说:“掉头回去。” 瞿漠和祝一澜皆是疑惑不解。 傅寄忱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回蔷薇庄园。” 瞿漠不再迟疑,打方向盘掉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不多时,驶入蔷薇庄园的黑色雕花铁栅门,缓缓靠近主楼。 车还没停稳,傅寄忱就推门下去。 祝一澜不明情况,猜想是遗落了什么重要文件,跟着下了车。 周容珍在焦灼地等待中,两只手握在一起来回踱步,听到开门声,猛地扭头看过去,见是傅寄忱回来了,神色颇为意外。 她打电话给先生的本意是想他派医生来家中为沈嘉念诊治,或是派人送沈嘉念去医院,倒没想过他会亲自回来。 祝秘书前来,说明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周容珍一时也不知给他打电话会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沈嘉念人呢?”傅寄忱目光四下扫视。 “还在楼上房间。”周容珍忙说,“我进去送饭的时候,她在卫生间里吐,苦水都吐出来了。” 傅寄忱仍是那张冷峻淡漠的脸,可跟在身后过来的祝一澜,分明从他脸上窥见了两分名为急切的情绪。 她看着他没有犹豫地进了电梯,顿了下,到底没跟上去。 到了三楼,傅寄忱从电梯出来,去了沈嘉念的房间。 离开时她还一副倔强冰冷的样子,活像他欠了她两辈子的债,转眼再见,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缩成一团卷进被子里,两只手按着肚子,眼睛紧紧闭着,发白的脸布满了汗珠。 “沈嘉念。” 傅寄忱试着唤了一声,那人意识有些混沌,下意识轻哼了声。 叫肖景山跑一趟怕是来不及,傅寄忱脱了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抱起来大步流星往出走,语调放软哄道:“再忍忍,送你去医院。” 电梯门开,客厅里祝一澜、周容珍,以及一众佣人都看见了,身形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纤瘦娇小的女生,步伐迈得又快又稳,眨眼间到了门边。 “开门。” 带着薄怒的嗓音在玄关响起,惊醒了众人。 祝一澜离门最近,快走两步过去开了门,神色复杂到难以形容。他折回来竟是为了沈嘉念,还亲自抱她,神情紧绷透着担忧。 怎么会这样? 他和沈嘉念…… 傅寄忱抱着人下台阶,坐进了车后座。 祝一澜跟过去,立在车窗外,不得不斟酌着言辞提醒老板一句:“忱总,跟谭总约的是中午十二点,现在已经十一点十分了。” 从蔷薇庄园赶到预订的餐厅,满打满算四十分钟,也就是说现在就得过去。 傅寄忱落下车窗,侧脸朝向她,语调寻常,仿佛这不是件值得放在心上的事:“跟那边说一声,饭局推到晚上。” 祝一澜还想说什么,面前的车窗已然升上去,隔着玻璃,她听见里面的人嗓音冷淡地吩咐:“去医院。” 作为司机兼保镖,瞿漠不过问公事,只负责老板的出行和安全,他说去医院,那就往肖景山的私人医院开去。 车子启动,突然起了阵微风,拂过树梢,几片枯黄的叶子飘下来,晃晃悠悠打着旋儿落在地面,好像谁在流泪。 祝一澜握着手机,在风中伫立许久,渐行渐远的车在她眼里成了一个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 瞿漠提了车速,二十分钟后,傅寄忱出资、肖景山坐镇的私人医院到了。 来得不凑巧,肖景山今日不在,问过他的助手,得到的消息是两天前他去外地参加学术研讨会,为期一周,至今未归。 傅寄忱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那边会议刚结束,肖景山提着黑色公文包,准备去酒店餐厅用午餐。 诊室里,一名医生在给沈嘉念做检查,门外走廊上,傅寄忱通过电话描述沈嘉念的症状,眉心微拧。 肖景山没亲眼见着病人,不好判断,进一步问:“她可有吃过什么?” 傅寄忱略一回想,说:“早上起来到现在没吃别的,吞了一粒……”他顿了顿,低低地道,“避孕药。” 第28章 副作用大 “什么?”肖景山声音大了些。 傅寄忱知道他听清了,没有赘述。 那边,肖景山一脸震惊,没注意看前方的路,险些撞上餐厅的玻璃门。 他一手推开门,脚步放慢:“那就说得通了,药物反应。紧急避孕药对胃肠道和中枢有刺激作用,上次给她输液就跟你说了,她是高敏体质,对很多药物过敏,副作用会比一般人大很多。” 傅寄忱:“很严重?” “根据你描述的症状判断,算是比较严重。” 肖景山倒也没吓唬他,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副作用,就算有,一般也是轻微恶心,无需处理,过会儿症状就自行消失了。 电话里傅寄忱沉默的时间太长,肖景山不知他那边是什么情况,本着医者仁心,善意提醒:“像她这种体质,最好采用传统避孕措施,也就是安全套。紧急避孕药对身体伤害非常大,因为这个药在短时间内让孕激素和雌激素……” 没等他说完,傅寄忱挂了电话,推门进了诊室。 医生的诊断结果跟肖景山的说辞一致,目前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用药减缓,再不然就是洗胃,那样更难受。 在医院输了两瓶液,沈嘉念好受很多,平躺在病床上睡了过去。 期间傅寄忱出去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回来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沉睡的人,抬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完整的苍白的脸,瘦瘦小小的,也就他巴掌这么大,睡着了眉心还拧着。 指尖点在她眉心,轻轻抚过,将那一丝折痕给抚平了。 现在想想,没必要跟她置气。二十出头的年纪,父母双亡,亲人冷血苛待,从天堂跌进地狱不过如此,仅剩的一点傲骨在昨晚被他亲手打碎了。 傅寄忱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早上那样对她。 * 沈嘉念睡醒,是在蔷薇庄园的客房里。 她好像睡了很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医院病房里,护士进来给她手背扎针。什么时候挂完水,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没印象。 “你醒了?”边上一道低缓而轻柔的嗓音,来自周容珍,“身体还难受吗?” 沈嘉念没说话,摇了摇头。 周容珍松口气,问:“想吃点什么?” 沈嘉念坐起来,脑袋偏向窗户那一侧,抿了抿唇:“粥。” “正好,厨房里小火煨着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周容珍做事细致妥帖,下楼前,从沙发上拿了一个稍大些的靠枕,垫在沈嘉念背后,她靠在上面会舒服很多。 “谢谢。”沈嘉念扭回头,嗓音轻轻的,有点哑。 周容珍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头不是滋味。这姑娘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起来,她心有愧疚,在沈嘉念昏睡时,她反复思考,是不是自己昨晚让她帮忙给先生送醒酒汤促成了此事。 周容珍喟叹一声,悄然离开房间,下楼。 在客厅里碰上傅寄忱,周容珍缓了缓神色,露出一个笑。 自从送沈嘉念回来,傅寄忱就没出去过,一直留在家中,处理完公事刚从书房出来,问了一句:“醒了?” “嗯。我下来给她弄点吃的。”周容珍看着他回答完,默了两秒,吞吞吐吐道,“先生,您别……别怪我多嘴,那药副作用大,沈小姐年轻,更要顾惜身体。” 傅寄忱半晌没回应,周容珍心里忐忑不已,朝他点了下头,脚步略快往厨房走去。一颗心悬得高高的,生怕此话得罪了他,从而导致自己被解雇。 原本这些话她应该吞进肚子里,她一个下人,没资格置喙雇主的私事。可她同样是个女人,亲眼看着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因为吃药难受得死去活来,实在是不吐不快。 周容珍盛起一碗粥,配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从厨房出来,没见着傅寄忱,暗暗舒口气,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看先生上午紧张沈嘉念的样子,不像是拿她不当一回事,往后应该会注意吧。 周容珍回到沈嘉念的房间,她还是那个姿势,靠在床头,身形荏弱纤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身上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伤,让人心疼。 “沈小姐。”周容珍出声唤她。 沈嘉念回过神,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抬起头来看她:“叫我嘉念就好了。” 周容珍笑笑,从善如流道:“嘉念。”她推来一张可移动的实木床边桌,把托盘放上面,“来,趁热吃。” 现在是下午三点,沈嘉念从昨晚到现在未曾进食,胃里空空,按说应该很饿,她却吃不下东西。 “哎呀,这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跟上来了?” 周容珍忽然惊呼一声,引得沈嘉念好奇,抬起眼帘看了一下,一只黑猫带着一只橘猫,不知何时进来的,跳上了沙发,眼看着要往床上跳,周容珍动手驱赶。 沈嘉念沉重的心情因为这两个闯进来的毛茸动物而得到一些治愈,她微微笑了下:“不用拦着它们,我很喜欢。” 周容珍无奈道:“煤球脾气不好,上个月挠了先生一爪子,先生厌烦得很,看见它们到三楼来怕是要生气。” 当时先生手背有三条抓痕,出血了,需要打疫苗。他气得不轻,发话说把猫丢出去,再不许放它进园子里来,任其自生自灭得好,养不熟的东西就不该花心思。 后来这猫经常不请自来,人哪里防得住,久而久之先生就不管了。 提起那个人,沈嘉念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嘴角的弧度淡下去。 周容珍敏锐地觉察到她脸色有变,微微愣了一下,猜到是因为什么,笑着转换了话题:“除了猫,园子里还收养了两只流浪狗,你应该没见过。它们得了病,眼下在宠物医院,过几天就能接回来,你看了也会喜欢。” * 中午没能如约的饭局改到晚上,九点半散场,傅寄忱疲倦地坐进车里。 今晚陪他应酬的人依然是祝一澜,打扮端庄得体,不失女人味,一整天的心不在焉在此刻达到巅峰。 她望着后视镜里容色清隽、气质卓然的男人,心里想着,一个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沈嘉念可以做他的女人,为什么她不可以? 昨晚他喝多了,酒后冲动要了沈嘉念而已,要真怜惜她,怎么会让她吃那种药。 沈嘉念比她漂亮又如何,空有一副皮囊,工作上的事一窍不通,要说适合站在傅寄忱身边的女人,她比沈嘉念更有资格和底气。 祝一澜握紧了提包的带子,心有不甘,她只是缺一个靠近他的机会。 只要给她机会,她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第29章 曲奇饼干 祝一澜心神恍惚之际,突然听到后座的男人声线低沉道:“停车。” 旁边是一家大型商超,十点不到,灯火辉煌,出入的人影寥寥无几。 入口处不便停车,瞿漠往前开了一小段,寻找着合适的停车地点。车子最终停靠在前方十米处的一棵樟树下。 祝一澜正襟危坐:“忱总,您要买东西吗?” 傅寄忱疲惫到懒于开口,敛了敛衣襟下车,大步走向刚刚经过的那家商超。 祝一澜反应慢了一秒,回过神来连忙按开安全带追出去,踩着细跟的高跟鞋仍能健步如飞。 “忱总,您需要什么我帮您去买。”祝一澜跑得太急,微微喘气。 傅寄忱脚步没停,并且有越走越快的趋势:“我自己去。” 他这意思是不需要她跟着?祝一澜心里发堵。即便是这样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也很难做到不在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目送那人进了超市,祝一澜原路退回到车边,仰头看一眼无星也无月的夜空,深深吸了口气,胸口沉闷难以疏解。 “喂,瞿漠,那个沈嘉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祝一澜问蹲在马路边抽烟的男人,“她是谁啊?” 瞿漠是忱总的私人司机,日日跟在他左右,没人比他更清楚沈嘉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被问的人一脸淡漠没有表情,掀眼皮瞅了她一眼,扔下半截烟,抬脚踩灭了,当她的话是耳旁风,听过就散了。 祝一澜被无视了,心里不快:“瞿漠,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瞿漠捡起熄灭的烟蒂扔进边上的垃圾箱里,表情匮乏,声音寡淡:“你是糊涂了,敢打听老板的私事。” 祝一澜想干什么他管不着,但他没那么不懂规矩,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祝一澜吃瘪,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经由瞿漠提醒,她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以至于忘了身份,显得不知轻重。 吹了会儿夜里的凉风,郁郁不平的心绪稍微缓解了一点,祝一澜转头,瞧见傅寄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白色购物袋。 祝一澜下意识站直,待人走到近前,视线控制不住往塑料袋上瞄。半透明的袋子里装着……安全套,还有一盒曲奇饼干。 她没看错吧? 他亲自去超市就为了买这两样东西? 又是沈嘉念对吗?他买的曲奇饼干,是给沈嘉念吃的,买的计生用品,是跟沈嘉念一起用,对吗? 祝一澜深切体会到心痛到麻木的感觉,好像有人拿着钝刀子捅进她的心脏,痛着痛着就没了知觉。 可惜她这些心思那人全然不知,他从她身旁走过,像一阵风,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弯腰坐进了车里。 祝一澜往副驾驶座走去,因为心神不宁,上车时鞋尖踢到车身,一瞬疼得她差点飙出眼泪,好半晌缓不过来。 * 蔷薇庄园到了,车停稳后,傅寄忱拎着购物袋下去,身姿在路灯下修长笔挺,头身比优越,像是世上最卓越的画师拿着刻度尺一笔一画描绘出来的。 祝一澜透过车窗定定地望着那人,下定决心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哪怕后果是万劫不复,她也甘愿承受。 “你搬到华景苑了?”瞿漠将车子掉了个头,驶出大门外,问了句。 祝一澜回神看了他一眼,嗯了声:“麻烦了。” 瞿漠没应声,时间晚了不好打车,送她回去理所应当,算不得麻烦。 身后的蔷薇庄园被重重树影隔绝,像一方远离尘世的桃源。 电梯上行途中,傅寄忱脱了西装外套挂在小臂上,解开了领带,一只手探进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咬在唇间,掏出打火机。 三层楼眨个眼就到了,他没来得及点燃,叼着烟出了电梯。 晚间没人上来,长长的走廊静谧得落针可闻,只有皮鞋踩踏在地板上发出的橐橐声,停在沈嘉念的房门外。 傅寄忱看一眼腕表,十点多了,不知道里面的人睡了没有。 他没敲门,拧开门锁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的路灯,被薄薄一层纱帘遮挡,透进来的光线淡白得像是被云雾蒙住的月辉。 如此昏暗的环境,傅寄忱还是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她背对着他的方向侧身而睡,被子底下的肩膀单薄得可怜。 傅寄忱怕打扰她休息,没有在房中停留太久,将一盒曲奇饼干轻轻放到床头柜上,尽量没弄出动静,而后转身离去,关上门。 他记得白天她吃药时吃过这个曲奇饼干,里面只剩一块了。 那道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床上的沈嘉念睁开眼,翻身面朝外侧,眼睛适应了下黑暗,看清了床头柜上多出来的一个铁盒。 原本有一个,现在是两个,一模一样。 * 翌日,晴好了没几天的天气开始转阴,温度跟着降了下来,仿佛一夜之间从夏季跳跃到冬季。 这样的天气不知要反复横跳多少次才能真正入冬。 沈嘉念身体还虚着,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打算去公司,反正傅寄忱真正的目的也不是让她当什么总裁助理。 在房里休息了大半天,有人在外敲门:“沈小姐,我能进来吗?” 一道年轻的女声,大概是家里的佣人。沈嘉念靠在窗边的躺椅上,腿上盖了条毯子,声音清淡带着一丝倦懒:“进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沈嘉念抬眼看到一张眉眼弯弯的喜庆面孔,此前见过,听周容珍叫她小艾。 小艾身后跟着几个穿职业套装、脖子上围着小丝巾的女士。 “沈小姐。”小艾情绪高昂,音色清亮透着兴奋,“降温了,先生差人给你送来最新款的秋冬服饰,还有搭配的首饰和包包!我大致扫了一眼,都很好看!你快来看看哪些不喜欢,可以拿去调换。” 沈嘉念没有露出小艾预想中的开心表情,她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尴尬:“沈小姐?” “放着吧。” 沈嘉念拿起一旁的杂志翻看起来,完全置身事外。 小艾呆立在原地,身后那几个奢侈品牌店的店员也不敢乱走动,每人手里拎着数个精美纸袋,宛如人形置物架。 空气寂静了片刻,小艾无奈叹息,只能自己做主,领着几人去了衣帽间,将那些东西分类放进柜子里。 店员陆续离去,小艾犹豫着走到沈嘉念身边,一脸关心地问她:“你不开心吗?” 沈嘉念情绪淡淡,并不是针对她:“没有。” 小艾抿了抿嘴,她说没有,可是她的神情分明是不开心的。 小艾不理解,张嘴想问些什么,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缩了缩脖子闭上嘴巴,回头,果然是先生过来了。 第30章 做你的人 房中气氛突然变了,沈嘉念正疑惑,小艾恭敬地退到一旁,朝进来的男人点点头,出去了。 小艾一走,沈嘉念眼前失去遮挡,自然看到了那人,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扮,眉目英俊疏淡,一副薄情寡性的模样。可沈嘉念没忘记前天晚上他在床上占有她时,脸上布满欲望的样子。 闭上眼,沈嘉念将脑子里那些暧昧羞耻的画面清除出去。 傅寄忱在她身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纤白的手腕,她条件反射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跟他是什么关系,放弃了抵抗,由着他攥住她的手。 “今天感觉怎么样?”傅寄忱语调很轻,隐约泄露一点温柔,“跟我说实话。” “挺好。” 沈嘉念低眸盯着盖在腿上的毯子上的花纹,盯着花纹上的每一根线条,就是不看他。 “送你的那些东西都不喜欢?”傅寄忱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昨天去医院折腾一趟,到今天脸色还没恢复过来,没什么血色,瞧着就是一副病中的模样。 沈嘉念不愿多说,淡声答:“没有。” 昨晚的曲奇饼干,今天的衣服首饰,算什么?对她的补偿吗?她不需要。 傅寄忱有一点说得很对,交易是她主动提出的,前天晚上的事是她答应的。那么,出这样的意外她活该承受。 傅寄忱手指摩挲她的手背:“还怨我?” “没有。”仍旧是那两个字,仍旧是冷淡的语气,沈嘉念面色未改。 她软硬不吃的态度着实让傅寄忱束手无策,偏生他昨天在医院里陪她时打定主意不跟她置气,因而有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明天我去国外出差,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傅寄忱交代完这一句,起了身。 沈嘉念终于肯仰起脸看他一眼:“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 傅寄忱一顿,故意逗她:“什么事?” “你!”沈嘉念一脸恼怒地瞪着他,情绪过于激动,脸颊多了一抹淡淡的红,“你答应过我,帮我拿回凌越集团!你想赖账吗?” 她气得想扑上去撕了他,因为她发现,就算他想赖账,她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样。 傅寄忱觉得她炸毛的样子十分有趣,比她平时清清冷冷死气沉沉的样子生动多了。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像是在给发怒的猫儿捋顺毛发:“没忘。” 沈嘉念别开脸。 傅寄忱收回落在她头顶上的手,换上认真的表情,说:“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需要从长计议,耐心着点。” 沈嘉念搁在毯子上的那只手下意识蜷握成拳,她知道拿回公司不容易,不然也不会选择跟他做交易。 裴家计划夺走沈氏的一切,不知蛰伏了多少年。 “你记得就好。”沈嘉念定了定心。 时间早晚而已,她等得起。 * 晚上九点,傅寄忱在书房处理完出差前遗留的工作,倒掉剩下半杯咖啡,起身准备回房,手机在手心里振动起来。 他脚步略停了停,看清来电显示是祝一澜,犹豫了下,按下接通键。 “忱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祝一澜语含歉意。 “什么事?” “跟万杰集团谈好的合同,白天忘了拿给您签字。”祝一澜迟疑着开口,“您明天一早得飞新西兰,归期不定,您看——” 此次陪老板出差的人是宋舫,所以最好在出发前走完合同流程,否则会耽误项目后续的推进。 傅寄忱抬手捏了捏鼻梁骨,以往祝一澜没出过这种纰漏。 “抱歉,是我的过失。”祝一澜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他的不悦,态度越发恭谨,“要不我明早拿去机场给您。” “现在过来吧。”傅寄忱声音微冷。 “好的,我马上过去。” 祝一澜望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眼里划过一丝坚定。 这是她给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华景苑的家中,祝一澜站在窗边眺望夜空,暗暗为自己鼓劲,转过身走到全身镜前,里面的人一袭香槟色长裙,胸前的荡领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风情,乌黑卷发被尽数挽起,用一枚金属发夹固定在脑后。 祝一澜拿起旁边梳妆台上的一瓶香水,清淡的玫瑰味,喷在手腕内侧,另一只手腕蹭了蹭,抹到耳后。 整个室内盈满了玫瑰的香气,仿佛置身于一片玫瑰园之中。 将自己打理得完美无瑕,祝一澜抱起文件出了门。 她自己开车前往蔷薇庄园,路过警卫亭,短暂停下,降下车窗做好访客登记。前方的铁栅门在夜色里缓缓打开,车子被放行。 深夜的蔷薇庄园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亭台假山、湖泊石桥,以及远处城堡一样巍峨雅致的白色建筑,无一不令人心生向往。 若她能住进这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 周容珍提前接到警卫亭的电话,听到门铃响,快步前来打开门:“祝秘书来了?快请进。” “真是抱歉,这么晚打扰您。”祝一澜将垂至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挂到耳后,笑着解释了一句,“有份紧急合同需要老板过目签字。” “不碍事,我正好煮点宵夜。” 周容珍请她自便,自己去了厨房。 晚饭时间嘉念睡过头了,她没上去叫醒她,这会儿她肚子饿了,来厨房找东西吃,她没让她吃不健康的泡面,说是让她稍等一会儿,给她煮碗馄饨。 祝一澜抬步往电梯走去,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失去了正常频率,好像有人拿着鼓槌在她心脏上毫无章法地乱敲。 她站在封闭的轿厢里,顶灯不是那么明亮,给她精致的面容拢了层朦胧的柔光。她抬手捂住胸口,轻吸气走出电梯。 四下寂静,软底的布拖鞋踩在地板上无声。 傅寄忱的卧室她来过,前天晚上她和瞿漠一起送喝醉酒的他回来。 祝一澜轻车熟路找过去,屏了屏呼吸敲门。 “进。”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隔着一扇门传出,祝一澜心跳漏掉一拍,调整好的呼吸又没出息地乱了。 祝一澜伸手推开门,定了定神抬眸望去,亮白的灯光下,那人坐在黑色皮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开了瓶红酒,高脚杯中只剩下一口的量。 傅寄忱端起酒杯喝完最后一口酒,仰脖吞咽时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无端透着性感与蛊惑,像一只幻化成人形的妖精。 “真的很抱歉,忱总。”祝一澜再次致歉,翻开文件递到他手上。 傅寄忱随手搁下高脚杯,捧着文件往后翻阅,面上没有明显的情绪,直至翻到最后一页,确认过没什么问题,拿起桌上的笔签下名字。 盖上笔帽,傅寄忱把文件递回去:“以后别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他抬眸的瞬间,眼前的女人咬了咬唇,一双眼盈盈楚楚,脱了裙子外面的白色长款风衣,胸前肩背露出大片莹白肌肤。 祝一澜鼓足勇气,说:“忱总,我不只是想做您的助手,更想做您的女人。我想一直陪在您身边。” 不管是从北城到宜城,还是往后去哪里,她都想站在他左右,成为跟他比肩的女人。 第31章 衣衫不整 傅寄忱身体后仰,陷进沙发靠背里,衣料与皮质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响。他一双黑眸凝视着祝一澜,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完全不为她的美色所诱惑。 半晌,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手抬起,抵在下颌处,低低地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怎么会有人明明坐着,却有股居高临下的气势,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冽,好像要将人吞噬。 祝一澜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感到惧怕,还有羞耻。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况且那都是她的真心话。她想成为他的女人,在君山集团总部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沦陷了。 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的更多。 “忱总,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比沈嘉念更值得。”祝一澜白着脸,嘴唇微抖,眼神殷切渴望地看着他。 男人始终无动于衷。 祝一澜抿了抿红唇,蹲下身去膝盖触地,跪伏在他腿边,抬起一只手攀上他的手臂,期盼得到一丝怜惜。 傅寄忱骤然站起,真正的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人:“祝一澜,我记得上次警告过你别耍小把戏。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是聪明人,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若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趁早滚蛋。” 字字句句如同利箭,直射入心脏,祝一澜打了个颤,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上次……她怎么忘了,上次她故意在文件里的一个数据上动了手脚,交给沈嘉念审核,笃定她看不出来。事实的确如此。 由沈嘉念交给老板签字的文件,出了任何差错是她的责任,老板也会因此看清她是个蠢材的事实。她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没想到傅寄忱一眼看出她的手段,沈嘉念从总裁办公室回来后,传达老板的意思,叫她过去一趟。 她怀揣着忐忑走进办公室,被他言辞冷厉地敲打了一番。 那次他是怎么说的? ——你很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 想到此,祝一澜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一股悔意从心底滋生而起,传遍四肢百骸。她确实糊涂了,被傅寄忱对沈嘉念的好刺激到失去理智,竟妄图奢求他的爱。 “忱总,我错了。” 祝一澜失了平素在人前维持的体面与冷静,眼眶发红,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 在爱慕的人面前,她也只是一个渴望被关注的女人,而不是那个威风八面、雷厉风行的助手。 傅寄忱冷声道:“滚。” 祝一澜抖抖索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堆成一团的风衣抱在怀里,精致的妆发在此刻看起来就像笑话。 * 楼下餐厅里,沈嘉念一边撸猫一边吃完了宵夜。黑色的小猫被她挠舒服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起身端着碗勺去厨房,站在洗碗池边,刚拧开水龙头,周容珍就闻声过来了:“放着我来洗,你去休息吧。” “睡了一天,正好活动活动。” “那也不是这么活动的。”周容珍笑了下,有些惶恐,她哪能干这活儿。 沈嘉念不肯听她的,按了一泵洗洁精,很快将碗刷干净,放在水下冲洗。 周容珍插不上手,站在边上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突然感觉腿上痒痒的,低头看了眼,煤球溜进了厨房,就蹲在沈嘉念的拖鞋边,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绕来绕去,扫到她腿上。 “这猫倒是喜欢粘着你。”周容珍笑着说。 “您之前说它脾气不好,我看它乖巧得很,可能是讨厌某个人吧。”沈嘉念把碗放到沥水架上,扯了张纸擦手。 周容珍晓得她说的是谁,干笑了一下,不敢随便接话。 “我上楼了,您也早点休息。” 沈嘉念朝周容珍说了句,出了厨房穿过客厅往楼上走。她刚吃完一碗馄饨,本着走路能帮助消食的心理,没乘家中的电梯,选择爬楼梯。 三楼的楼梯口,沈嘉念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抬眸撞见从傅寄忱卧室出来的女人。 她穿着性感撩人的浅色长裙,领口堆着几层褶皱,略低,尤带风韵。挽起来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绺头发垂到脸颊脖颈,稍显狼狈,不过还是很美。 四目相对,沈嘉念在心里恍然“啊”了声,原来是祝一澜。 她双眼微红,一张脸血色尽失,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身上也没有了那股冷肃凌厉的气势,仿佛受了什么人的欺负。 祝一澜率先扭头避开她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抱起风衣挡在胸前,脚步匆匆进了电梯,没敢回头。 她怕看到沈嘉念对她露出鄙夷的眼神。 祝一澜不会知道,她这副衣衫不整的凌乱模样,落在其他人眼中会造成多大的误会。好比沈嘉念,以为她和傅寄忱之间有什么私情,刚吃下的馄饨都要吐出来了。 沈嘉念从来没这么厌恶一个人,一想到那人跟她做过最亲密的事,她就浑身长刺一般不痛快。 “大晚上站那儿干什么?” 正脑补一些事,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吓了沈嘉念一跳,她瞥过去一眼,正是让她浑身上下不痛快的那个人。 傅寄忱从卧室出来,身上拢着黑色浴袍,携带一股干净清俊的气质,显然刚洗过澡。 沈嘉念对着他没好气地说:“不干什么。” 听出她语气有些冲,傅寄忱也没怀疑,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样。 沈嘉念说完那句转身回房,不料傅寄忱比她反应快,几步到了她跟前,结实的胸膛像一堵墙,拦在房门口。她一下没收住脚步,鼻尖撞上去,疼得她溢出一声轻哼。 捂住鼻子后退一步,沈嘉念绕开他进房间,这人偏跟她作对,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烦人得要死。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嘉念朝他吼道。 “不逗你了,给我看看你的鼻子。”傅寄忱拿开她的手,微微偏头瞧着她泛红的鼻尖,啧了声,“怎么撞成这样?” 她撞上来那一下,他都没什么感觉,顶多就是被羽毛刮了下,不仅不痛,还有些痒。 沈嘉念看到他就来气,抽回自己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进了房间,转过身准备关上门,一只手按在门板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明天我出差。”傅寄忱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她。 沈嘉念不解,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他白天跟她说过:“所以呢?” 傅寄忱黑眸沉沉,盯着她看了几秒,懒得跟她废话,手上稍微用点力门就完全打开了。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不远处自己的卧室。 沈嘉念反应过来,又惊又恼:“你放我下来!” “今晚跟我睡。” 傅寄忱收拢手臂,将人牢牢固定在怀里,不容她拒绝。 第32章 阿澈是谁 沈嘉念在体力上不是傅寄忱的对手,她再怎么挣扎也无用,结果都是被他抱进他的卧室。 三楼的主卧面积是客房的三倍不止,一应设施俱全,处处显出奢华与格调,甚至设有酒柜和吧台。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调,混合着一股茶香。傅寄忱爱喝酒,也爱品茗。 一路进到内室,沈嘉念看着那张大床,墨蓝色的床单上几丝褶皱,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傅寄忱与祝一澜在上面纠缠的样子,恶心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 这人是禽兽吗? 祝一澜方才没有满足他? 沈嘉念愤愤地想着,下一秒就被傅寄忱放到床上,她嫌脏,从上面跳下来。脚上的拖鞋在他抱她进来的途中掉了,她光着脚踩在床边的地毯上,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抗拒:“我不想睡在这里。” 傅寄忱表情寡淡:“给我个理由。” 沈嘉念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你的床单脏,我不睡。” 简直是笑话,他的床单脏?傅寄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想请问这位小姐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他本身有洁癖,沾身的东西向来极为讲究,睡觉的地方一尘不染是最基本的要求。她居然用这么烂的借口拒绝他。 沈嘉念脸色别扭,根本不晓得如何启齿,难道要说他和别的女人睡过的地方,她难以接受? 傅寄忱盯着她变换的神色,渐渐回过味儿来,微微挑起的眉藏着一丝深长的意味:“你是想说前天晚上我们……你放心,已经换过了。” 沈嘉念说不出话来,他好像误会了。 见她不再吭声,傅寄忱自以为猜中了她的想法,唇角微扬勾起一抹笑:“时间不早了,睡觉。” 沈嘉念站着不动,明显过不去心里那关。 跟一个不熟的异性躺在一张床上,做着本该情人间做的事,还得忍受道德上的谴责,忍受他身边混乱的关系,简直煎熬。 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一旦踏上去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再苦再难也得咬牙走下去不是吗? 沈嘉念打算妥协时,傅寄忱已经抱起了她,丢麻袋一样扔到床上。床垫又厚又软,摔到上面没有明显的痛感。 身边的位置微微塌陷,是傅寄忱躺了下来,室内陷入昏暗,窗帘拉上了,外边的路灯光也照不进来。 沈嘉念直挺挺地躺着,浑身僵硬成木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可是,等了许久,傅寄忱什么都没做,只是平静地躺在她身边,与她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倒真像他刚才说的那样——时间不早了,睡觉。 即便是单纯地盖着被子睡觉,沈嘉念也无法安心入眠,这人的存在感太强,难以忽略。她感觉自己睡在一头狮子旁,害怕随意一个举动就会惹怒他。 沈嘉念想了很多,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乱了,耳边蓦然响起傅寄忱的声音,在深夜里轻缓如呢喃:“睡不着?” 沈嘉念呼吸一紧,下意识答:“没有。” 她翻个身背朝他,闭上眼假装睡觉,实在睡不着,她索性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以你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等了片刻,背后的人没出声。 就在沈嘉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冷冷嗤了一声:“嗬,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过不去?” 沈嘉念抿抿唇,不提了,跟他无法正常沟通。 * 白天断断续续睡了几觉,沈嘉念是真的毫无困意,尤其身处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她在黑夜里大睁着眼睛,时间一点一点流淌,不知过去多久,耳畔传来傅寄忱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天快亮了,沈嘉念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大抵是睡前几个小时心思沉重,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自从家里出事,她睡觉经常会梦到从前,父母在世,对她呵护宠爱,裴澈陪在她身边,对她百依百顺。她是无忧无虑的小念,背着大提琴去教室练习,课余时间穿着漂亮衣服与闺蜜逛街喝下午茶,借一缕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拍照,那么美好。 这次她又梦见了裴澈,不再是美好。 他满世界寻找她的踪迹,最终来到一处悬崖边,不慎失足跌落下去,底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深不见底,能吞噬一切。他掉进海里不断往下坠落,四周是令人窒息的深蓝色,氧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沈嘉念以旁观者的视角在他上方,她喊得撕心裂肺,伸出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她救不了他。 “阿澈。”沈嘉念紧紧闭着眼,在睡梦中叫出他的名字,充满恐惧与担忧,眉心不自觉拧起,“阿澈,阿澈,手给我……” 在她喊第一声时,傅寄忱就醒了,睁开眼凑近她,只为了听得更清晰。 阿澈?还是阿彻?或是别的同音字。 他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字,只知道听起来像一个男人的名字。 当初只调查了她的身份以及沈氏覆灭的原因,倒没关注她的感情状况,她有心上人? 傅寄忱开了一盏壁灯,微微眯起眼,沈嘉念被梦魇住了,满头的汗珠,嘴里不停呼唤那个名字,那样悲伤痛苦的情绪,不知梦见了什么。 “醒醒。”傅寄忱拍了拍她的脸,唤她的名字,“沈嘉念。” 沈嘉念抓住他的手猛地惊醒过来:“阿澈!” 傅寄忱的脸色一瞬暗下去,好比外边未亮的天色,灰蒙蒙的,阴沉、森冷:“你看清楚我是谁。” 同样的话他之前说过一次。那次沈嘉念受了伤,半夜发高烧脑袋烧糊涂了,将他当做其他人,不仅骂他是畜生,还甩他巴掌。念在她生病了他没跟她计较,眼下她清醒得很,再认错人就说不过去了。 刚醒来的沈嘉念双眼空洞,思绪还沉浸在梦境里,久久无法与现实接轨。 她好像看到裴澈掉下悬崖,沉入海底窒息而亡。 “梦见什么了,怎么还哭了?”眼见她啪嗒啪嗒掉眼泪,傅寄忱一声叹息,收敛了表情,语气也没那么冷。 沈嘉念怔怔地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她哭了吗? 抬手摸了摸脸,湿漉漉的,一片冰凉的触感,她真的哭了。 失神片刻,沈嘉念大脑意识渐渐回笼,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她擦掉眼泪,眼前逐渐清晰,陌生的房间,枕边人是傅寄忱。 “阿澈是谁?”傅寄忱直接问道。 沈嘉念逃避地转开脑袋,半天没答话。 傅寄忱也不说话,目光胶着在她脸上,暗含审度。沈嘉念知道傅寄忱在等她开口,于是敷衍地揭过:“没有谁。” “当我好骗?”傅寄忱手掌扶着她的脸,让她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男朋友,还是心上人?” 沈嘉念矢口否认:“都不是。” “既然都不是——”傅寄忱语调停顿了下,俯下身将唇印在她的唇角,嗓音低低辨不清情绪,“那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沈嘉念嘴角一痛,拧眉推他。傅寄忱如一座山岿然不动,她的唇被封住,徒劳地发出“呜呜”的抗议。 第33章 你别提他 又跟那晚一样,沈嘉念周身被浓烈的男性气息包裹,好像陷进一团怎么也走不出的迷雾里。 意乱情迷,是这么用的吗? 可她根本不喜欢傅寄忱这个人,甚至是厌恶的,哪来的情呢? 一场心不甘情不愿的情事结束,沈嘉念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巨大的羞耻感包围上来,她简直想凿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手机闹铃响了,来自傅寄忱的手机,提醒他该起床收拾自己,出发去机场。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吵闹的铃音,呼吸微乱地平躺在床上,长臂一伸,连人带被子捞进怀里:“想出国散心吗?我让人给你订票。” 时间应该来得及。 然而,被子里的人回他一句:“禽兽。” 完完全全骂人的词汇,傅寄忱听了也没发怒,还能笑得出来。 沈嘉念年纪轻道行浅,这样的话就让她涨红了脸,胸口憋着一股子怒火,想要冲着他发泄出来,想骂脏话。可她从来没骂过人,脑子里翻来倒去只有几个不痛不痒的词。 在这方面她根本不敌傅寄忱,既没有他脸皮厚,也没有他嘴巴利,到头来吃亏的是她自己,索性闭嘴。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傅寄忱不得不起床,边接电话边拎起掉落在床边的女士睡衣,随手丢在沙发里。 接完电话,傅寄忱掀开被子,看到沈嘉念一张红潮遍布的脸,突然笑了声:“你口中那个阿澈,可曾给过你这样的体验?” 这种情况下提起那个人,无异于拿把刀插进沈嘉念的胸口,她披头散发地瞪向他:“你别提他!” 傅寄忱眼里的温情霎时褪得一干二净,冷冷地睨着她,反应这么激烈,他当真有点好奇“阿澈”是谁了。 * 傅寄忱走了,宜城下了一场雨,气温低至几度。 沈嘉念在蔷薇庄园吃过早饭,上楼换了一身套装,外面裹着长款风衣,撑着伞走过很长一段路才打到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去东柯写字楼。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沈嘉念望出去,视线一片模糊,跟那一晚她和尹书瑶坐在车里去往云水酒店的场景何其相似。 那一晚,如果没有傅寄忱出手相助,她不知会沦落到何种境地。秦钟天那样的变态,落到他手里没好果子吃。 至少傅寄忱是体面人,无论哪一方面,从没折磨过她。 所以她对傅寄忱的感觉有些矛盾,感激是真的,怨愤也是真的。 沈嘉念认真想过,眼下既然顶着“总裁助理”的头衔,到公司里学些本事总没坏处,将来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好过当一个愚昧无知、被豢养的金丝雀。 雨下得不大,沈嘉念赶在打卡前进了公司。 时隔两天,她再一次出现在秘书办,一众同事像第一天见到她那样,充满了好奇打量。 没人知道沈嘉念这两天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来公司,但有一点特别值得关注,那就是祝一澜对沈嘉念的态度。按说人家没请假直接玩消失,依着祝一澜一直以来公正严明的处事手段,该教训她几句,再给予相关惩罚以示警戒。可事实上,她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 倒是沈嘉念,主动去敲了祝一澜的办公室门。 至此,众人对沈嘉念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一致得出结论:以后绝对不能惹她,不仅不能,还得捧着她。 要知道,祝一澜作为老板身边的大红人,老板不在她最大,那些部门经理见了她都客客气气。连祝一澜都不敢轻易得罪沈嘉念,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外面传来敲门声,祝一澜随口说了声“进”,从电脑显示屏后抬起头。 见到沈嘉念,祝一澜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晚上被她撞见自己狼狈的一面。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起身拿着杯子去饮水机前接水,背对着沈嘉念:“找我什么事?” 沈嘉念本来也不知该用什么心态面对她,后来一想,她何必考虑那么多,已经是苟且活着了,考虑得越多,身心越累。 她得留着精力拿回属于她的一切,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非常抱歉,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没来公司。”沈嘉念吸了吸气,平静开口,“过来是想问有什么我能做的。” 祝一澜神色微愣,端着接满热水的杯子直起身看了她一眼,她竟然不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毕竟,她离开时那副样子有够难堪的。 “祝秘?”见祝一澜愣神,沈嘉念语调迟疑着说,“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不会的我可以学。” “哦。”祝一澜稍稍回神,放下杯子,拿起桌上几个贴了各色标签的文件夹,“里面重要信息我提炼过一遍,你再过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全部整理到一个文档里打印出来,下午下班前交到我这里。能完成吗?” 她说得很详细了,态度也没先前那么不近人情,沈嘉念点头说:“我能。” 她一手抱着文件,一手推门出去,到自己的工位坐下,用发圈挽起头发,翻开文件从头到尾仔细阅读。 祝一澜坐下来喝了口水,黑屏的电脑映出她的脸,复杂的神情一览无余。 经过昨晚一事,她从长久以来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彻底死了心,确定自己和那个人之间无半点可能,无论过去多久都是一样。他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更别提心里。倘若她再犯一次傻,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她心知肚明。她不敢也不会再越线。 至于沈嘉念和他将来如何,跟她没关系。 * 一场雨后,冬季真正来临。 这是沈嘉念第一次在宜城过冬,与北城的干燥不同,宜城地处中原地带,准确来说更偏向南方一点。风裹着湿意吹来,直往骨头缝里钻。 好在她每天在蔷薇庄园和公司往返,并没有多少时间流连室外。 近来傅寄忱不在,沈嘉念感到无比轻松自在。下班回去,常与庄园里的流浪猫狗玩耍,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忘记了身上背负的重担。 这样愉快的日子没过几天,沈嘉念接到了傅寄忱的电话。 “下午五点到机场,过来接机。” 傅寄忱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话就挂了。 沈嘉念握着手机,脸色颇有些一言难尽,傅寄忱临走时说归期不定,她以为至少小半个月。 他走了有一个星期吗? 下班前,沈嘉念去了一趟祝一澜的办公室,跟她打声招呼:“我去机场接忱总,得提前离开,剩下的工作我做完了晚点发你邮箱。” 祝一澜暂停敲击键盘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她。 她知道傅寄忱今天回国,按着以往的惯例,接机这种事自有瞿漠安排,轮不到秘书或助理操心。除非一下飞机就有别的工作行程,需要助理跟着。 但她很清楚,傅寄忱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天回来,今晚和明天一整天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安排。 “你去吧。”祝一澜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沈嘉念之所以去接机,无非是那个人想让她去。这还不明白吗?祝一澜自嘲一笑,眼里添了些微苦涩。 第34章 一张喜帖 路上遇到堵车,沈嘉念到机场的时间晚了将近二十分钟。 她匆匆赶到t3航站楼的出口,目光在来往的人群当中寻找,等了几分钟不见傅寄忱的身影,无奈给他发消息,问他人在哪儿。 航班没有延误,正常情况下二十分钟前就该到了。兴许傅寄忱出来后没见到她人,提前离开了。 片刻后,傅寄忱回复了三个字:“停车场。” 沈嘉念一手按住身侧的托特包,逆着人流步履匆忙往回走,找到停车场的位置,一辆熟悉的车打着双闪。 她气喘吁吁地小跑过去,后排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不做任何表情的时候显得冷傲、生人勿近。 傅寄忱眼帘半阖,没看她,盯着手掌心里温润的白玉手把件儿:“真有意思,来接机,还得我等你半小时。” 没到半小时吧?沈嘉念在心里下意识回了一句。 但这不重要,沈嘉念为自己解释:“路上堵车了,司机带我绕了一段路,所以来晚了,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注意。” 傅寄忱懒懒地侧目,淡扫她一眼,薄唇微掀:“上车。” 沈嘉念呼口气,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坐到他边上。 坐在副驾驶的宋舫第一次跟沈嘉念正式打照面,出于对她的好奇,从后视镜里多打量了她几眼。 这就是忱总新招的特助? 长得很漂亮,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漂亮,就是人有些迟钝。 车窗缓缓升上去,隔绝了外边的冷空气,瞿漠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光线亮了起来,照着傅寄忱惫懒的脸庞。 他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困得不行,在车上又睡不着,人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扬手抛到沈嘉念怀里。 沈嘉念一脸迷茫地捧着两样东西,半晌,语气正经道:“我不抽烟。” 傅寄忱没想到她愣了半天来这么一句,忍俊不禁道:“缺心眼也不是这么缺的。”他低低咳嗽一声,给她明示,“给我点上。” 沈嘉念明白过来,脸颊温度骤然升高,心里窘得很,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脸色,打开烟盒从里抽出一根递给旁边的男人。 傅寄忱沉默着没有伸手去接。 沈嘉念抬眸去看他的脸,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他容色清隽如旧,顶多是额前发丝乱了几缕,脸上多了些疲态。 傅寄忱迎上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笑:“没给人点过烟?” “没有。”沈嘉念老实回答。 傅寄忱被她折服了,目光定定凝着她,一手攥住她的手腕,拉到跟前来,就着她的手低头含住她指尖的烟,声音轻而含糊:“现在会了吗?” 这人没长手吗?沈嘉念心中不满,腹诽道。 傅寄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灼热直白的眼神直看得她头皮发麻,她抖着手滑开打火机的金属盖,一簇淡蓝色的火焰窜起,凑上去给他点烟。 傅寄忱眯着眼吸了一口,火星明灭,他松开她的手,袅袅烟雾在唇边散开。 沈嘉念坐了回去,将烟盒和打火机还给他,他没接,只是递了个眼神给她。她与他共事时间不长,完全不了解他的习性,自然看不懂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沈嘉念收回手,把烟盒和打火机装进自己包里,心里头憋屈得很,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全靠别人猜有意思吗? 沈嘉念气呼呼地扭头看窗外,突然想起了祝一澜。 祝一澜平时就是这么伺候他的吗?如果是,她开始有点同情祝一澜了,遇上一个这么难伺候的上司。 香烟前端蓄了一截烟灰,傅寄忱从唇上拿下烟,吐出一口烟圈:“烟灰缸。” 耳闻那人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旁侧响起,沈嘉念扭回头,找了一圈没找着。过去她父亲和身边的朋友都不抽烟,车上从不放这类东西,她一时有些摸不着方向。 傅寄忱看着她手忙脚乱,觉得挺逗,笑了起来:“扶手箱里。” 沈嘉念视线下垂,从扶手箱的凹槽里取出烟灰缸。黑色磨砂质感,保温杯的样式,还带着盖子,难怪她找不到,从外观来看这就是一只带内胆的杯子。 傅寄忱修长手指夹着烟,凑到烟灰缸上,食指轻点了两下烟蒂,掸下来的一截烟灰掉落进去。 “在想什么?”他问。 看她的表情,像是肚子里藏了一堆话,他怕她憋坏了,不如说出来。 车上安静,沈嘉念掀了掀眼皮,说:“祝秘书平时就是这么伺候你的?” 傅寄忱纳罕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这跟祝一澜有什么关系?” 沈嘉念觉得自己就不该多余跟他提这个,不想继续讨论,于是轻飘飘地带过:“好奇而已,没什么。” 傅寄忱看了她一会儿,思考前后因果,得出一个结论:“你以为我平时带祝一澜出去应酬会让她做这些?”他沉吟两秒,挑眉说,“你吃醋了?” 沈嘉念神色意外,脱口而出:“有病。” 她会因为这个吃醋?她分明是看不惯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替自己、替别人打抱不平,他怎么理解的? 坐在前面的宋舫在听到沈嘉念说出那句“有病”时,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没见过傅寄忱和这位新助理私下相处的样子,哪里想得到会是这种画风。这真的是助理吗?他看两人之间的互动更像情侣。 再看一眼瞿漠,他神色如常,倒像是见怪不怪。不过,这人平时表情就不多。 * 车子驶进蔷薇庄园的时候,日暮低垂,被黑夜接替,沿路的欧式路灯次第亮起,绵延成长长的线,在庄园里纵横交错。 听到声响的周容珍前来开门。 傅寄忱和沈嘉念前后脚进屋,一个女佣快步走到跟前,接了傅寄忱递过来的大衣,挂到衣架上。 “晚饭备好了。”周容珍笑笑,看着傅寄忱说,“先生是想休息一会儿再吃,还是现在就开饭。” 傅寄忱回身瞥了眼沈嘉念,下颌抬了抬,对她说:“我上楼洗个澡,你先吃。”说着话,人已经迈进电梯。 周容珍愣了一下,转身去厨房把菜端到餐桌上。 沈嘉念还剩一点工作没完成,不想拖延太久,直接在餐桌边坐下,从包里拿了电脑出来,放在空余的一块地方开始办公。 “还在忙?”周容珍端上来一道鸡汤,笑问。 沈嘉念抬头冲她抿唇笑了下:“很快就弄好了。” 傅寄忱花了十分钟快速冲了个澡,顶着半湿的头发下楼,抬眸看见沈嘉念埋头忙碌的样子,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忙成这样?” 沈嘉念思想集中,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靠近,吓得肩膀耸了下,没理他。 周容珍过来添了副碗筷,开口说:“先生,今天下午秦家的人登门拜访,送了一张请柬过来。” “哪个秦家?”傅寄忱拉开椅子在对面落座,先盛了碗汤。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去拿给你看。” 周容珍到客厅里,从茶几上拿起一张正红色的请柬,上面镂空雕刻着“囍”字,边缘有烫金的玫瑰花纹,应当是喜帖。 傅寄忱喝了口汤,手指挑开喜帖,随意瞥一眼里面的文字,眉梢微微一挑,递到对面:“工作先放一边,吃完了再弄。喜帖你拿着,想去的话我陪你。” 沈嘉念从电脑后面抬起一张满是困惑的脸,什么叫她想去,她吃饱了撑的,去参加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婚礼。 傅寄忱没解释,慢条斯理喝完小半碗汤。 带着一丝疑惑,沈嘉念翻开喜帖,黑色字体清晰印着:新郎秦藩、新娘尹书瑶,于11月24日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 第35章 一厢情愿 在家修整了一天,隔日傅寄忱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沈嘉念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被迫与他同行。 到工位上坐下,沈嘉念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补觉。她昨晚看会议资料熬到凌晨两点,实在是太困了。 没办法,她目前什么都不会,只能下苦功夫,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 一串高跟鞋的声响扰了清梦,沈嘉念迷糊坐起来,发现进来的人是祝一澜,连忙站起来打声招呼:“祝秘早。” “早。” 祝一澜轻点头,视线在她脸上一晃而过,往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说实在的,抛开她嫉妒沈嘉念能成为傅寄忱的女人这一点不提,沈嘉念这个人本身没什么可指摘的,顶多是业务不熟练,跟不上秘书办整体的办公效率。 自从她来了这里,没仗着身份托大拿乔,也没对谁趾高气昂,更没偷奸耍滑,反而比其他人更努力。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欣赏。 祝一澜把包放在办公桌上,掏出手机,时至八点半,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她透过玻璃门朝外望了一眼,沈嘉念来了,说明那个人也来了,此刻应该在办公室里。 祝一澜凝神思考了会儿,出了秘书办,直奔几米开外的总裁办公室,抬手叩响了门。 等待的一两秒钟里,她掌心出了层汗,嗓子也像被什么东西梗住,透不过气来。遥想当初,第一天入职君山集团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那一晚太过匆忙慌乱,很多表态的话没时间说。 听到里面一声低沉的“进”,祝一澜深呼吸,推门进去。尽管之前做过心理准备,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狠狠颤了一下。 “忱总。”祝一澜停在办公桌前。 傅寄忱一手按在桌面摊开的文件夹上,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她一眼,语调跟从前一般冷漠:“有事说事。” 祝一澜无法自抑地红了脸,因为羞愧,因为尴尬,其中还夹杂一丝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那晚的事是我一时糊涂,认不清自己,希望您能把它忘了。”祝一澜声音低下去,“我以后一定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不会乱想其他的。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您看。” 傅寄忱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文件不发一言。 祝一澜咽了咽口水,感觉头顶悬着一柄剑,随时会落下来,判她生死。 良久,傅寄忱不带感情回应了一个字:“嗯。” 一瞬间,祝一澜只觉得头顶那把剑移开了,她获得了解救,紧绷的脸上展露一抹笑意:“谢谢忱总。那我不打扰您了。” 她转身准备出去,一只手刚握住门把,听见身后的人突然叫住她:“等等。” 祝一澜停步回望,静候他的吩咐。 傅寄忱神色放松,说:“晚上下班了带沈嘉念去店里挑几件礼服。” 相比日常的衣服,礼服对身材的要求高一些,最好能亲自试穿。 祝一澜神色无恙,淡笑着问:“什么场合用的?” “宴会之类的。” “好的,我知道了。” 祝一澜收拾好心情出去了,在备忘录里新添加一项行程。盯着上面一行字,她仍然无法自抑地感到悲伤。 感情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短时间内她很难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 不过,她既然决定管住自己的心,往后这类的事情不会少,她得学会装作不在乎。 * 下了班,祝一澜拎着包去找沈嘉念。 “挑礼服?”沈嘉念诧异地看着她。 祝一澜点头:“忱总安排的。” 沈嘉念有些懵,她没听傅寄忱提起过。 略一思考,她就联想到前天晚上那封请柬,秦藩和尹书瑶的婚宴即将在秦氏旗下的银海大酒店举办,傅寄忱要出席? 但她没说她要去。 “时间不早了,快点,坐我的车过去。”祝一澜抬手腕看了眼表,没有问她的意愿,在她这里,老板的话就是命令,必须完成。 沈嘉念不情不愿地跟着祝一澜,上了她的车。 在车上,她给傅寄忱打电话,第一通没接,她打了第二通,那边接了,她直接说道:“我不想去参加婚礼,可不可以不去?” 尹书瑶的婚礼,她舅舅和舅妈肯定在场,她不想再见到那一家人,更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和傅寄忱一起。 正在开车的祝一澜分神看了她一眼,她没听错,沈嘉念竟然拒绝了老板。 电话里,傅寄忱语调慵懒,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不可以。” 他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沈嘉念气得挂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低声咒骂:“神经病。” 祝一澜满脸诧异,又看了她一眼。 沈嘉念气糊涂了,跟她视线对上的一瞬,问道:“他对你也这样吗?” “什么?”祝一澜没听懂。 “我说傅寄忱,私下也经常要求你做不愿意的事?” 祝一澜愣了愣,她这话听着怪怪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天晚上在蔷薇庄园,我找老板是工作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祝一澜语气淡淡地解释。 沈嘉念错愕地看着她,她那晚从傅寄忱卧室里跑出来,衣衫凌乱,眼眶泛红,发丝和妆容失了以往的精致,明显一副受欺负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误会她和傅寄忱在里面做了什么。 祝一澜目视前方,手指轻敲方向盘,思索着该怎么替自己挽回尊严,思来想去,找不到好的说辞,干巴巴地说:“我对忱总是一厢情愿,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沈嘉念沉默了一路。 目的地是一家高奢品牌店,开在商场里。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祝一澜下来,锁了车往电梯走去。 祝一澜走路脚下生风,沈嘉念勉强跟上她的步伐,进了电梯转个身站好,看她按了五楼。 “你呢?”祝一澜突然问,“跟忱总在交往?” 说话时祝一澜没看她,眼睛盯着电梯上方不断跳跃的数字。 沈嘉念回答不上来,她和傅寄忱……交易而已,连感情都没有,谈何交往。这些她当然不可能跟一个外人讲。 她和祝一澜的交情没深到那个地步,只能沉默以对。 祝一澜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沈嘉念不肯说,她就当没提过。 电梯在五楼停下,两人走出去。 “这边。”祝一澜来过多次,对周围的方位很熟悉,指着右边对沈嘉念说,“这个牌子比较适合你。” 沈嘉念跟她进了店里,一个穿深蓝色套裙的导购员过来,亲切地打招呼:“祝小姐,您和朋友过来了?挑礼服吗?” “帮这位挑几件礼服,宴会上要用。”祝一澜把沈嘉念推到前面来。 导购员目光移到沈嘉念脸上,顿感眼前一亮。每天接待形形色色的女顾客,长相漂亮又气质绝佳的不是没有,但像这一位这么出挑的,真没见过。 “这位小姐皮肤白,样貌出众,身材比例纤细匀称,感觉很多风格都适合她。”导购员以往夸赞客人多多少少带着诱导消费的意图,这回是真心实意。 祝一澜在店里浏览一圈,问沈嘉念:“有看中的吗?” 沈嘉念还没开口,导购员就热情推销起来:“您可以试一下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上个星期刚从欧洲那边运过来的货,走秀款,全球限量。昨儿晚上一个女明星的造型师来借,我们店长都没给。” 导购员边说边领她们到一片稍显开阔的区域,玻璃橱窗里,人形模特上挂着一件烟蓝色纱裙。纱非常轻薄,如云似雾,穿在身上似乎能透出皮肤的颜色。上身和裙摆错落有致地点缀了立体的淡粉色和薄荷绿色的绢花,枝叶则是由光泽的丝线刺绣而成。 整条礼服裙仙气、高雅、华美,导购员都能想象穿到沈嘉念身上有多惊艳。 “就要这一件吧?”祝一澜转头征询沈嘉念的意见,“另外再挑两条别的,留待日后的重要场合穿。” 候在一旁的导购员闻言,顿时两眼放光。 沈嘉念以前经常和闺蜜飞国外看高奢品牌秀,对秀款的礼服有一定了解,眼前这条光看材质和设计就不便宜。若是知名设计师的作品,品牌效应加上个人名气就更贵了,七位数应该跑不了。 娱乐圈里的女明星走红毯一般都是借去穿,完了再还回来,直接买下未免太奢侈。 “要不还是……” 沈嘉念话刚出口,还未说完,身后倏然传来一道熟悉又傲慢的女声:“这条礼服我要了,麻烦帮我包起来。” 沈嘉念浑身一僵。 无需回头去验证什么,她知道说话的人是尹书瑶。 第36章 翡翠镯子 尹书瑶拉着未来小姑子秦桑出来逛街,挑选婚宴当天穿的礼服。 路过这家高奢品牌店,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望见店里某个人的侧脸与沈嘉念极为相似,进来一看果真是她,心里顿时不爽快了。 听她要买橱窗里那件做工精美的礼服裙,尹书瑶简直要笑掉大牙。 看来沈嘉念还没适应如何当一个普通人,还当自己是豪门千金呢,挥挥手买下六七位数的裙子。 况且,以她如今的境况,怕是连普通人都不如。 “沈嘉念,你还待在宜城啊,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尹书瑶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鄙薄,在沈嘉念身上逡巡。 当她发现沈嘉念穿的那件米白色大衣出自某奢饰品牌的秋冬新款时,眼里的不可思议一闪而逝。 她一身孑然从尹家离开,哪儿来的钱买高档衣服? 尹书瑶很确定,沈嘉念在宜城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当初李武说她被一个有钱的年轻男人带走了,她至今想不出是谁。 沈嘉念不欲与她交流,视线越过她,彻彻底底地无视了她的存在,对祝一澜说:“我们走吧。” 尹书瑶目光转到祝一澜身上,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她以前没见过,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这条礼服还要吗?”祝一澜不清楚沈嘉念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有什么恩怨,只记得要完成老板交代的事情。 尹书瑶挑起一双盈盈杏眼,嗤笑了声,冲着静立在旁的导购员说:“你们推销衣服的时候不衡量一下顾客的消费能力吗?你看她这样子像是买得起这条礼服?” 熟悉的讥讽语气,沈嘉念听了太多次,已经免疫了。 导购员讪讪笑了一笑,绕着弯子回尹书瑶的话:“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为您服务。” “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尹书瑶神色不耐,指着模特身上的礼服,“我看中这条礼服了,现在就给我包起来。”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祝一澜不慌不忙地道出一个事实,“这条礼服是我们先看上的。” “搞笑,你们先看上就属于你们了?”尹书瑶翻了个白眼,“说大话前不看看自己买不买得起。” 两边剑拔弩张,导购员眼见事态发展失去控制,去找了店长过来。 女店长一身黑色西装,颈脖上系着橘色小丝巾,留着利落的短发,面带微笑走到四人中间:“各位小姐好,这条礼服确实很漂亮,有很多人喜欢。要不你们先看看价格,买下来的话大概是这个价。” 她在计算器上按了七位数,展示给几位看。 跟在尹书瑶身后一直没吭声的秦桑暗自咋舌,身为秦家唯一的千金,她长这么大都很少穿这个价位的礼服。 “算了。”秦桑碰了下尹书瑶的手肘,压低声音说,“让给她们。” 尹书瑶瞪大眼,她怎么可能甘心输给沈嘉念。 从前她比不过沈嘉念的家世,让她一个人占尽了风光,她只能沦为陪衬。如今沈嘉念落魄,她即将嫁进秦家,成为秦家少奶奶,风光无限,不管是这条礼服还是别的东西,但凡是沈嘉念看中的,她统统要抢到手。 这种快感除了她本人,没人能体会。 沈嘉念看着她小人得志的嘴脸,眼神逐渐冷凝,不再相让:“不好意思,这条礼服我要定了,你另选吧。” 尹书瑶像听了个笑话:“沈嘉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大小姐当惯了,认不清现实了?不妨告诉你,我即将嫁给秦家的公子,你拿什么跟我比?哦,再跟你说一声,婚礼定在这个月下旬,就不邀请你来参加了。” 秦桑听着听着脸拉了下来,真觉得这位未来大嫂丢人现眼,难怪大哥不喜欢她,死活不愿意娶她进门。 她这个正儿八经的秦家大小姐都没仗着家世背景欺人,反倒是尹书瑶,还没过门就开始摆阔。 秦桑打心底里瞧不上这种行径。 “行了。”秦桑皱着眉不耐烦打断,“尹书瑶,奶奶叫我出来陪你挑选礼服,是替你掌眼,不是让你拿着秦家的钱充面子。那礼服三百多万,你疯了吗?” 作为男方,婚礼相关的一切费用由秦家承担,包括酒店、婚庆、婚纱,礼服等等,但不代表秦家愿意当冤大头,由着尹书瑶任性胡来。 尹书瑶高傲的气势就像胀满气的气球,一下被人拿针戳破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难看到极致。 “桑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尹书瑶表情委屈,抿着唇看了她一眼,“我就是很喜欢这条礼服,想在婚宴上漂漂亮亮的。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等你将来结婚就晓得了,什么都想要最好的。” “那也得考虑下现实吧,婚纱都没这么贵。” 秦桑在家骄纵惯了,可不吃她撒娇扮乖这一套,话说得直接,戳人心窝子。 尹书瑶被堵得没话说,一口气怄在胸口,简直跟吞了苍蝇似的。 晚上下班她亲自开车去大学门口接了秦桑出来,刚刚在别的店里逛,为了讨好这小姑子,她自掏腰包买了好些贵重物品送给她,可谓是钱包大出血。现在倒好,人家非但不领情,还当着外人的面打她的脸。 还没进门小姑子就这个态度,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还得了?尹书瑶想得长远,心里更不舒坦了。 两人说话的工夫,祝一澜直接从包里拿了傅寄忱交给她的黑卡刷了,给店长留下地址,叫她们改日送到蔷薇庄园。 店长恭敬地递上卡和票据,对沈嘉念说:“这位小姐现在可以去试穿一下,有哪里不合适,我们会根据您的身材做细微调整,以达到最佳效果。” 在两名店员的帮助下,沈嘉念进试衣间换上了礼服。 祝一澜站累了,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旁边争论不休的尹书瑶和秦桑停了下来,一致看向试衣间的方向。 沈嘉念走了出来,烟蓝色纱裙飘逸曳地,一边香肩微露,另一边覆了层薄薄的纱。走动间,雪白纤细的腿在裙摆底下若隐若现,仙气飘飘又无端勾人。 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惊艳、歆羡、嫉妒。 尹书瑶一双眼快要喷火,原本这该是属于她的。 偏生秦桑像是看不出她心情差,在一旁火上浇油:“你没那个女生个子高,身材也没她好,买回去也撑不起来。” 尹书瑶铁青着脸色,又不好跟她吵,气得手指发抖。 店长率先回过神,手在沈嘉念腰间比划,微微笑着说:“您腰比较细,这边再收个两三公分会更好看,您看要不要帮您做调整?” 沈嘉念听从她的建议:“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店长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改好了我们会派人送到您家里,以后有任何问题您再联系我们。” 沈嘉念去试衣间里换回自己的衣服,推开门就被尹书瑶堵住了。 “干什么?”沈嘉念懒得多看她一眼,冷声道,“让开。” “沈嘉念,你真是有本事,落魄了还有人给你撑腰。” “没你有本事。” “那是自然。”尹书瑶轻挑唇角,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戴在了手腕上,抬起来给沈嘉念看,笑容无害道,“你认得这个镯子吗?说起来好巧,我那天去你住的阁楼里,准备把你的东西都丢出去,误打误撞在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你猜怎么着,里面居然有个翡翠镯子。这是你的吧,还挺漂亮,就当你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好了。” “你还给我!”沈嘉念动手去抢。 尹书瑶脸色一变,手迅速背到身后:“我找到的东西归我。” “那是我妈唯一的遗物!”沈嘉念带着恨意朝她吼了一声,眼睛瞬间红了,“尹书瑶,你还是不是人?” 第37章 活该被打 沈家的企业和家产尽数被侵占,沈嘉念离开北城时,带在身边的仅有一架几乎不离身的大提琴和母亲生前送给她的一个翡翠镯子。 来宜城投奔尹承德,胡玉芝和尹书瑶容不下她,以家里的客房需要修整为由,将她安置在顶层那间用来堆放杂物的阁楼里。 阁楼不知多久没认真打扫过,随便翻动一下,灰尘满天飞。 她的好舅舅,只是略微表达了下不满就听之任之。 沈嘉念初来乍到,又是寄人篱下,没什么可挑剔的,凑合着住下了。之后尹家别墅确实做了一些细微的装修调整,定制木质家具、换顶灯、窗帘之类的。 装修完成后他们没提让沈嘉念搬到客房,她就一直住在阁楼里。 母亲留下的翡翠镯子陪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难捱的夜晚,她不敢戴在手上,怕哪天不小心磕碎了,母亲唯一的遗物就没了。 她用布包裹了几层,装进一个木盒子里,塞到床底下。 秦老夫人寿宴过后,她与尹家决裂,后来回去了一趟,胡玉芝态度蛮横,竟是要将她绑起来送给秦钟天赔罪。那一日场面闹得太过混乱不堪,现在回想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根本没机会拿走镯子。 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件事,她想另找合适的时机去尹家拿回镯子,还有那一夜遗落在酒店的大提琴,最好能趁着那对母女不在家。 一等就等到了今日,尹书瑶拿着她母亲的镯子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沈嘉念,我就是看不得你顺风顺水,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尹书瑶举起戴镯子的右手在她眼前一晃,“我就不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嘉念恨不得从没认识过这个人,以前是她瞎了眼,没看清她的本性。 “哭吧,我就喜欢看你痛哭流泪的样子。可见老天是公平的,前二十年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接下来你就没那么好运了。” 眼见沈嘉念被逼得双眼通红,又毫无办法,尹书瑶别提有多开心。 沈嘉念目眦欲裂,一字一顿:“还给我。” “想要就自己过来抢,能抢走算你有本事。” 尹书瑶笑声刺耳,转个身踩着高跟鞋施施然离去。 还没走两步,头发突然被人拽住了,扯痛头皮,尹书瑶皱眉大吼一声:“沈嘉念,你松开!” 沈嘉念一手握住她一缕头发往后拉,一手攫住她小臂,摸到她腕间的镯子往下褪,却在手掌中间骨节最宽的地方卡住了。 店里的人听到争执纷纷跑过来,见到两个女生以奇怪的姿势扭在一起,一时间忘了该有的反应,全都愣在那里。 镯子快要脱手而出,尹书瑶不想让沈嘉念得逞,陡生一股蛮力,猛地撞向身后的沈嘉念,同一时间,头皮更痛了。 “你这么想要,那我还给你啊!”尹书瑶抬起手用力磕在墙壁的拐角处。 啪一声响,上好的翡翠玉镯碎成两截,掉落在瓷砖地面上,摔成了四截。 沈嘉念整个人僵住,心脏好像跟这玉镯一样,被撕成几瓣。 为什么这么对她?她想问上天、问尹书瑶,她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要这么对她? 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是她仅存的一丝念想,就这么毁了。 沈嘉念浑身脱了力般瘫软下去,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掉落,砸在地板上无声。 她拾起四截碎玉,小心翼翼攥进掌心。 “是你自己非要过来抢的,怨得了谁?”尹书瑶一手捂着疼痛未消的后脑勺,言语讥诮,“可惜了,这么好的镯子。” 沈嘉念慢慢站起身,抹掉眼睑处的泪,朦胧的视线里是尹书瑶那张令人厌恶至极的脸。胸腔里积攒的愤怒再也压不住,沈嘉念用尽全力甩了她一巴掌。 分外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店里回荡,其他人都被沈嘉念脸上的冰冷震慑住,下意识屏息。 尹书瑶捂住脸,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沈嘉念会出手打人,一点防备也没有,反应过来后,疯了似的咆哮:“沈嘉念!你吃了豹子胆敢打我!” 尹书瑶冲上去要还手,祝一澜横插一步挡在了沈嘉念面前:“这位小姐,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注意影响。” 尹书瑶气血翻涌:“你滚开!” “够了,尹书瑶,你适可而止吧。”秦桑一脸嫌弃,难以忍受,“我都看见了,是你三番两次上赶着招惹人家,被打了也是活该。传出去你不嫌丢人我们秦家丢不起这个人。” 没法再在店里待下去,秦桑说完扭身走了,沙发上尹书瑶给她买的几样东西她都没拿,觉得晦气。 若不是老太太思想传统守旧,给大哥施压,大哥怎么会娶这种女人。 秦桑乘电梯下去,回想店里那一幕,那么多人看着,真是丢尽了脸面。 不止尹书瑶,还有她那个妈妈,秦桑见过一面,也十分不喜。 尹书瑶一看小姑子气冲冲地离开了,心里一下慌了,顾不上跟沈嘉念计较那一巴掌,追了出去。 经历一场闹剧,祝一澜再冷情的一个人,也看出沈嘉念心情很不好,脸色颓然麻木,像被抽走了灵魂。 “你还好吗?”祝一澜不太会安慰人,语气有些生硬。 沈嘉念好像听不见她的话,眼神空茫茫地望着某一处。 掌心传来一阵疼,她眼睫颤了下,垂下眼,张开的手掌多了道口子,渗出一丝血,是玉镯锋利的断口划破了皮肤。 * 夜色深浓如墨,寥寥寒星散落天际,尹书瑶独自开车回家。 路过客厅,胡玉芝叫了她几声,被她无视了,径直去往二楼的卧室,关上门。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她扑到梳妆台前,扫落了一堆护肤品化妆品。 噼里啪啦一阵摔打声,楼下都能听到响动。 胡玉芝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天到晚红光满面,耳边陡然传来这么大声响,有些心惊肉跳。她抚着胸口问佣人:“去看看小姐怎么了。” 佣人上去没多久就下来了,脸色犯难:“小姐不让我进屋,我在门外问了一声,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怎么回事啊。”胡玉芝嘀咕了句,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上到二楼,敲了两下房门,“瑶瑶,是妈妈,咱把门打开,有什么事跟妈妈说。” 等了一会儿,尹书瑶拉开门,小脸又红又肿,挂满了泪痕,身后的房间里一地狼藉。 胡玉芝怔了下,没去管那些被砸坏的护肤品、化妆品,一边用手轻轻给她擦泪,一边关心地询问:“脸怎么弄成这样?今天不是跟秦家的小姐去挑礼服吗?” 两个女生闹了矛盾?胡玉芝猜想。 “别提了。”尹书瑶趴到床上,说起那个人咬牙切齿,“还不是沈嘉念,不知谁在背后给她撑腰,抢走了我选中的礼服,还打了我一巴掌!” 秦桑因为这件事对她印象极差,她追出商场时,人家已经坐上了出租车。万一秦桑回去跟家里人说,秦家人对她有意见可怎么得了? 她还没过门,秦家随时都有可能悔婚。 尹书瑶又气又急,眼泪珠子跟开闸的水龙头似的,流起来没完。 “沈嘉念,她还在宜城?”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她在这边又没有亲戚朋友。”尹书瑶肩膀一抽一抽,哭着说,“三百多万的礼服,她说买就买了。” 胡玉芝看着女儿,脑子里多了一些想法,沈嘉念留在宜城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她哪天再撞上秦钟天,被他看中,逆风翻盘。 她的女儿好不容易谋得秦家少奶奶的位置,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得想个办法把沈嘉念撵出宜城。”胡玉芝眼神凶狠,在女儿面前不加掩饰。 第38章 惹人怜爱 祝一澜开车送沈嘉念回蔷薇庄园,路上两人无话。 祝一澜几次想开口问点什么,接触到沈嘉念面如死灰的表情后,那些话就被她悉数吞咽回去。 下车时,沈嘉念低声说了句谢谢,进了屋乘电梯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没惊动任何人。 厨房里忙碌的周容珍似乎听到开门的声响,不确定,出来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就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正准备回厨房,门铃响了。 周容珍擦了擦手把门打开,看见来人愣了一下:“祝秘书?” “忱总在家吗?” “在的。”周容珍退开一步,方便她进来,“吃过晚饭上楼了。” 祝一澜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极为别扭的神色,先前那件事在她心里始终是个阴影,她再不敢随意闯入傅寄忱的私人领地。 “祝秘书找先生有事?”周容珍斟酌着问,“用不用我上去跟他说一声?” 祝一澜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回头再说吧,打扰您了。” 她转身要走,忽然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脚步下意识停住,往那边看了一眼,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正是傅寄忱。 他在家穿的休闲,一件深灰色的法兰绒衬衫搭配黑色长裤,脚上靸着室内布拖,举手投足间慵懒随意,好似褪去了一层冰冷的外壳,有种别样的迷人。 祝一澜强迫自己的目光不在那人身上停留太久,以免泄露不该有的心思。 “忱总。”她从容淡定地打了声招呼。 傅寄忱瞥了她一眼,视线很快转开,像是在找什么人,没找到才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沈嘉念呢?” “她不在吗?”祝一澜很疑惑,“我送她回来的。” “可能回房间了。”周容珍适时插话,“祝秘书进来前我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开门声。” 祝一澜看着傅寄忱欲言又止。 “怎么了?”傅寄忱走到沙发边坐下,叫周容珍煮杯咖啡,他一会儿端上去,晚上得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需要提神。 周容珍离开客厅,祝一澜走近一步,将店里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我不认识那个女人,看着像是跟沈嘉念有过节,一进店就故意针对她。” 傅寄忱靠着沙发靠背,唇上叼着烟,迟迟没有点燃。 什么人跟沈嘉念有过节?他不肖多想心里就有了答案。 看来上次给尹书瑶的教训还不足以让她长记性。 祝一澜沉默片刻,没什么可说的了,从包里掏出那张黑卡,弯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向他告辞:“忱总,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傅寄忱抬了下手。 周容珍端着煮好的咖啡到傅寄忱跟前:“嘉念吃晚饭了吗?用不用给她煮点儿?” “煮吧。” 傅寄忱偏头点燃了烟,腾起的淡青色烟雾遮掩了微眯的黑眸。他倾身拿起黑卡,端着咖啡去三楼。 路过沈嘉念的房间,傅寄忱停了步子抬手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他握住门把打算直接进去。 谁知门反锁了,他在外面打不开。 傅寄忱拧紧了眉:“沈嘉念,开门。” 整个蔷薇庄园就没有他不能进的地方,她长本事了,将他拒之门外。 “沈嘉念。”傅寄忱一手夹着烟,耐心在流失,另一只手还端着杯热气袅袅的咖啡,不方便有大动作,只得用言语威胁,“你再不开门我就让人拿钥匙来了。” 话音落地不过三秒,沈嘉念把门打开了,来不及洗脸,白皙的脸颊上挂着几道明显的泪痕,红红的眼睛怒瞪他:“你怎么那么讨厌?!” 傅寄忱原本关心她的情况,过来瞧一眼,倒是被她这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逗乐了:“我惹着你了?” 沈嘉念一扭头往里走,房门敞开着,随便他进或者不进,反正这是他的地盘,他想怎样就怎样,她无权干涉。 傅寄忱不客气地进了她的房间:“听说你跟人吵架了?” 沈嘉念背对着他的身影顿了一下,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转念一想,祝一澜是他的秘书,肯定事事跟他汇报。 单论此事,傅寄忱不欠她什么,她确实不该朝他撒气,反而是她做了件对不起他的事。 “抱歉,在店里一冲动刷了你三百多万,我明天过去退了。”沈嘉念声音很低,跟他道歉。 傅寄忱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蒂,唇间溢出一声轻笑:“你在侮辱谁?说了让你去挑礼服,你开心就行。” 沈嘉念没话说了,回头看着他,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才认识多久,他是嫌钱太多了花不出去吗? “过来。”傅寄忱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沈嘉念犹豫着走过去,却没坐下。 傅寄忱没见过像她这么木讷又没眼力见的人,握住她手腕一把拉过来,沈嘉念身子一歪,跌坐在他腿上。她下意识想站起来,被他一条手臂横在腰间抱紧了。 “傅寄忱,你放开我!” 沈嘉念脸上狼狈,配上羞愤交加的表情,别有一番风情,让人生出一股恶趣味,特别想逗她。 傅寄忱眼眸含笑,戏谑道:“你除了说这个还会说别的吗?” “不会!”沈嘉念扭动身体挣扎,心里本就烦躁,被他一再戏弄,心情不能更差了,“能不能放我下来?” “别动。” 傅寄忱低斥了声,捉住她的手举到眼前。 祝一澜说看见她的手流血了,果然,手掌破了道口子,伤口有点深,还没愈合:“蠢人才会正面跟人起冲突,聪明人都是记着仇,找机会再还回去。” 沈嘉念不动了,想到碎掉的翡翠玉镯,眼眶湿热。她微微仰头,眼珠转了转忍住了泪水。 她不想跟他解释,他根本不了解那枚翡翠玉镯对她的重要性。那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还想着保持理智。 傅寄忱把她放到沙发上,出去一趟,拿了碘伏和棉签过来给她处理伤口,贴上一枚防水创口贴。 沈嘉念抿着唇任由他摆弄,伤口处的疼抵不过心里的万分之一。 傅寄忱扔掉用过的棉签和创口贴包装纸,一抬眸,撞入他眼帘的是沈嘉念一双含着水的倔强眼眸。 明明伤心绝望,愣是不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她可能不晓得,这副样子有多惹人怜爱。 傅寄忱心念微动,一手按住她后脑勺,将人拉到眼前,低头吻住她的唇,透着前几次不曾有过的霸道强势。 沈嘉念只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便被封住了唇,连一丝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心烦意乱还被占便宜,沈嘉念气急了,偏不顺从。 周容珍端着煮好的面到三楼,站在沈嘉念的房门口愣住了。同样的尴尬她经历过一次,这次依然不知作何反应。 她想悄无声息地离开,等会儿再来,里边傅寄忱已经松开了沈嘉念,声音略微沉哑:“进来。” 周容珍迈出去的步子收回,垂着头进了沈嘉念的房间,余光里自家先生的唇角似乎有血冒出来。 沈嘉念满面红彤彤,像被丢进油锅里炸过的虾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周容珍没说别的,放下东西就走了。 傅寄忱泰然自若地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去书房工作,留沈嘉念一个人在房里用晚餐。 沈嘉念脸上的温度许久降不下去,草草吃了几筷子面,没什么胃口。 手机响了两声,是微信提示音。她以为是工作群里的消息,打开微信发现是尹书瑶发来的。 还未看消息内容,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尹书瑶:“亲爱的表姐,别忘了你的大提琴还在我这里,不想要了?” 尹书瑶:“【图片】” 沈嘉念点进聊天界面,光是看到小图就气得手抖,握不住筷子。 第39章 跟我道歉 尹书瑶太懂得如何戳人痛处,她把沈嘉念的大提琴放到二手网站上售卖。 价值几百万的古董级别大提琴,她标价三十万,目的就是尽快吸引人来买,借以刺激沈嘉念,获得报复她的快感。 尹书瑶之所以清楚这架大提琴的原价,是因为这是沈嘉念十八岁生日收到的礼物。 那天她跟着父母去沈家为沈嘉念庆生,足以容纳几百人的宴会厅里光华璀璨,她在暗处看着沈嘉念众星捧月,被人围着夸赞。那些漂亮、昂贵的礼物堆起来成一座小山。 一颗名为“妒忌”的种子在那时疯了似的生根发芽。 今天在奢侈品店里,沈嘉念给她添堵,她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这算什么,顶多是开胃小菜,如果沈嘉念不肯服软,她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足以摧毁她这个人。 说到底,她给沈嘉念留了余地,希望她别辜负才好。不然,她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沈嘉念打字的手微颤:“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老太太寿宴那一晚,她在宴会厅里表演节目,之后神志不清被带走,大提琴遗落在酒店里。过了几天她再回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她的大提琴已经被家人取走了。 她就知道是尹书瑶。 手机振动两下,尹书瑶有了回复。 尹书瑶:“乖乖跟我道歉,双手奉上礼服,我就撤回这条商品信息。你考虑清楚,晚了我可不保证你的宝贝大提琴还在。” 沈嘉念从前是温室里的花朵,被人悉心呵护,不知人心深浅,跟她斗,终究是太嫩了。尹书瑶不信她看到自己心爱的大提琴被低价售出还能保持冷静。 估计她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气疯了吧。 沈嘉念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字,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不敢相信这世上能有这般无耻的人。 尹书瑶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怎么有脸要求她道歉? 尹书瑶还嫌不够,继续刺激她:“我亲爱的表姐,想好了吗?容我提醒一句,有人来问了哦。” 尹书瑶弹过来一张聊天截图,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吓唬她,确实有人对这架大提琴感兴趣,前来询问具体信息。 沈嘉念浑身冰凉,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尹书瑶是何等的得意。 不能再等了,尹书瑶这个人没底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母亲的遗物已经毁了,她不想再失去陪伴自己数年的大提琴。 沈嘉念咬着唇从椅子上起身,跑了出去。 情急之下忘了敲门,她闯进傅寄忱的书房时,听到从电脑里传出男人的说话声,自然流利的法语,内容与工作相关。 傅寄忱正在跟国外的人开视频会议。 意识到这一点,沈嘉念停了步子,僵立在距离办公桌几步开外的地方,眼神慌乱有些无措。 傅寄忱抬头,从显示屏后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是他工作时一贯的神态,声音淡淡没有夹带情绪:“什么事?” 问出这一句,他关掉了麦克风,徒留画面。 视频里统共四位与会人员,此刻全部停下来,只能看到傅寄忱微抬起的脸庞,唇角结了一小块褐色的血痂,听不见他的声音。 沈嘉念握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语速略快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为了不占用他更多的时间,她简要说完整件事。 “就这?”傅寄忱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别的吗?” 沈嘉念连忙摇头道:“没有了。” “等着。” 傅寄忱撂下两个轻如羽毛的字,用那样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仿佛这件事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都不值得多考虑几秒钟。 只见他拿起桌面的手机拨出一通电话,一句话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而后抬眸看了眼站着一动不动的女人:“好了,去睡吧。” 沈嘉念听见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以及一声低如蚊呐的“谢谢”。 “什么?”傅寄忱侧了侧脑袋,耳朵朝向她,似是没听清。 沈嘉念提了口气,不介意重复一遍:“谢谢你肯帮我。” 傅寄忱那张冷肃的脸破冰般展露笑颜,话说得散漫:“真想谢就拿出点实际行动,别光嘴上说说。” 沈嘉念立马变了脸色,语调僵硬道:“不打扰你工作了。” 在她转身的刹那,傅寄忱开口说:“去我房里等我。” 不出所料地看到沈嘉念落荒而逃的背影,傅寄忱心情大好,嘴角的弧度不断上扬。 视线回到电脑显示屏上,男人唇边一抹笑收敛起来,恢复了几分钟前严肃的表情。 视频里的几人看了一场单人默剧,心里纵有疑惑,却也无解。 * 夜里十一点,傅寄忱完成了当日的工作安排,手指揉捏着眉心步出书房。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没看到沈嘉念,唯有一室寂静,床单被子平整。意料之中的画面,他微微失笑,去了浴室。 客房里,沈嘉念没睡着,傅寄忱的话一遍遍荡在耳边,好似中了某种魔咒。 去我房里等我。 耳畔又一次响起男人低沉暧昧的话语,沈嘉念烦躁地扯过被子蒙住头。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在她将要入睡之际,身下的床垫猛地下陷,她打了个激灵,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侵入进来。 “没锁门,等着我呢。”黑暗里,男人的话音似笑非笑,跟之前回荡在她耳边的声音一模一样。 沈嘉念被揽进一个温暖清爽的怀抱,汗毛都竖了起来:“胡说,我明明……”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来,从书房回来时她思绪纷乱,只随手关了门,并未反锁,给了他可乘之机,还被他误会她是故意给他留门。 “我没有。”沈嘉念窘迫地解释,“是我忘了锁。” “哦,忘了锁。” 傅寄忱重复她的话,语气里一股子意味深长的笑意,十分欠揍。 “我说真的。”沈嘉念强调。 傅寄忱放弃跟她争论是不是忘了锁门的问题,温热的大掌在她腰间流连,声音低得有些魅惑:“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不指望她给点反应,他干脆挑明,“道谢得有实际行动。” 沈嘉念闭上眼,心里默念该来的躲不掉,一翻身主动贴上他的唇。 倘若开了灯,傅寄忱定能看清她视死如归的表情,不像是在与人做亲密的事,反倒像是要跟敌人同归于尽。 沈嘉念通过这种方式将胸口积压已久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仿若一只正在撕咬猎物的小兽。 傅寄忱遭不住发了疯的沈嘉念,推开她一点,喘着气说:“嘴巴让你咬烂了,明天还怎么见人?” 沈嘉念嘴上骂着无耻,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更无耻的尹书瑶。她红着眼,又凑上去咬他。 傅寄忱听出她嗓音里带出细小的哽咽,长臂探出被子,按开一盏壁灯。 暖黄色的光芒撒下,一切无所遁形。沈嘉念身体一僵,霎时偃旗息鼓,宛如一只被太阳照到的鬼,躲进了被子里,不肯让人看到她狰狞丑陋的样子。 傅寄忱从被子底下挖出她的脸,眯眼细看了一会儿:“觉得委屈了?” 沈嘉念抽了抽鼻子,对着他拳打脚踢,情绪不受控地崩溃:“为什么都来欺负我,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傅寄忱看着被灯光映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涌出,滚进枕头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第40章 离开宜城 《蔷薇庄园》第40章 离开宜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章 装摄像头 尹书瑶翻了翻加密相册,从里面挑选出一张照片,做了一点处理,发送给沈嘉念。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瞬,前面浮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无法送达。 沈嘉念把她拉黑了。 一股火气窜上尹书瑶的脑门,她狠狠咬了下唇,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添加沈嘉念的微信,备注那一栏填写:沈嘉念,我是尹书瑶,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等了几分钟,对面没有通过。 尹书瑶手指抵在唇边啃咬指甲,眉眼间是浓郁的阴霾,沈嘉念真是好样的,打算装死到底吗? 本来还想给她留点余地,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尹书瑶又发了一条加好友的申请,这次换了一套说辞:你母亲的遗物我家还有很多,留着没用,可以给你。 没过多久,沈嘉念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发来简短的两个字:“条件。” 沈嘉念知道尹书瑶不会那么好心,接二连三的事足够她看清这个人的本质。尹书瑶的心是黑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她好处,一定有条件。 尹书瑶一边唇角勾起。 沈嘉念果然是故意的,明明看到了她的好友申请,故意忽略,非得她使用特殊手段才肯通过。 尹书瑶:“你昨天不回我消息,你的大提琴我卖了,三百万!也算没埋没这件宝贝。” 沈嘉念没回她。 尹书瑶想象着沈嘉念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好得不得了。 沈嘉念:“别废话了,我母亲的遗物,你要怎样才肯给我?” 尹书瑶:“表姐,我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愚蠢呢。人都死了,要那些物品有什么用,也就你这种傻瓜抱着遗物当留念。我要是你,早就把大提琴和翡翠玉镯换成钱,舒舒服服过日子。虽比不得从前当大小姐的富裕,跟普通人相比足够好了。” 沈嘉念不想跟她扯这些不相关的,一再提醒她:“我母亲的遗物呢?” 尹书瑶:“实话告诉你,没有什么遗物,我骗你的。” 看到消息的那一瞬,沈嘉念就想把她拉黑,尹书瑶仿佛猜到她的想法,下一条消息紧跟其后。 尹书瑶:“离开宜城,否则我把你的照片放到网上,让大家都来欣赏北城沈氏集团落魄千金的身体。” 消息成功发送,尹书瑶挑唇讥笑。 沈嘉念还是那么蠢,她当然不会知道,在她通过好友申请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掉进了她为她设置的圈套。 看清那几行字,沈嘉念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狠狠一颤。 什么照片? 尹书瑶:“我没跟你开玩笑。” 尹书瑶:“【图片】” 沈嘉念没有点开放大图片,仅仅是这样看着,她就认出照片里的人是自己。打湿的黑发一绺绺黏在裸露的皮肤上,重点部位做了处理,被马赛克遮挡住。照片的视角是从上往下,画面朦胧似有水汽。 背景的瓷砖点缀着金色花纹,沈嘉念稍加回想就记起那是尹家的卫生间。 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冻成了冰。 尹书瑶在她平时洗澡的卫生间里装了摄像头? 她是不是有病! 沈嘉念在尹家所住的阁楼里没有带卫生间,晚上洗澡都是到室外的卫生间,三楼没有住其他人,卫生间基本就她一个人用。 尹书瑶撤回了照片,并发来一条消息:“最后说一遍,在我大婚之前滚出宜城,不然有你好看的。” 还没下班,沈嘉念坐在工位上,身体僵硬脸色发白,浑身压抑着一股悲伤愤怒的气息,边上的人叫了她两声都没能让她回魂。 姚琪无奈,叫了第三声:“沈嘉念?” 沈嘉念的视线慢慢聚焦,看着眼前的人,嗓子干哑得像滚过沙砾,带着微微颤抖:“什……什么?” “融丰的资料,晓蕾说在你这里,我等着要用,马上下班了。”姚琪看她状态不好,多问了句,“你来例假了?” 起初秘书办有同事目睹沈嘉念和大老板上了同一辆车,猜测他们关系匪浅,都不敢跟她打交道,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对,沈嘉念回去吹枕边风,影响他们前程。这段时日共事,大家发觉沈嘉念这个人还不错,一点架子没有,闲了也会聊几句与工作无关的话题,相处还算融洽。 “不是。”沈嘉念从桌面一摞文件夹里找出姚琪要的,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我可能得提前下班,祝秘问起你就说我去公安局了。” 姚琪怔住,嘴巴张大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没等她细问,沈嘉念抓起桌上几样东西塞进包里,拎起来跑出秘书办,面容阴沉冰冷,有一个瞬间,让姚琪想到了忱总。 祝一澜从办公室出来,发现沈嘉念的工位空着,果然问起了:“她人呢?” 姚琪重复沈嘉念临走时的话:“她去公安局了。” 祝一澜一顿,怀疑听错了:“什么?” “祝秘,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姚琪耸了耸肩,抱着文件夹回到自己的工位,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忙正事。 * 黑色迈巴赫停在写字楼正门,坐在后排的傅寄忱单手解开西装扣子,抬起手腕看表,六点半了,沈嘉念还没下来。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不知她又闹的哪一出。 瞿漠眼观鼻鼻观心,感受着车厢里不断蔓延的低气压,在驾驶座上扮演一尊雕塑。 “上去看看她在忙什么。”傅寄忱发话。 瞿漠应了声,推开车门下去,重回公司,乘电梯上楼,在秘书办里没找到沈嘉念。见祝一澜在独立的办公室里加班,瞿漠敲门进去询问沈嘉念的去向。 祝一澜翻着手边厚厚一沓资料,脸上没有表情:“听人说她去公安局了,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 瞿漠神色错愕,公安局? 祝一澜抬首,咧嘴露出一个假笑:“别这么看我,我是真不知道。” 瞿漠回到车里,将祝一澜的原话说给后座的人听。 傅寄忱拧起了眉,凌厉的下颌线绷着,半晌,薄唇微掀,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瞿漠发动了车子,暗地里为沈嘉念捏一把汗,他明显感觉到老板心情不虞。 其实也能理解老板的想法,沈嘉念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那样的关系,无论发生什么事,沈嘉念理应知会他一声,一个人跑到公安局去算怎么回事。 心绪百转间,瞿漠听见后面的人淡漠地说:“去公安局。” 前后不到一分钟,这人就改变了主意,想来对沈嘉念也是有些上心的。 瞿漠瞄了眼后视镜,说完那句话忱总就闭上了眼睛,眉间还留着一丝折痕,不大顺心的样子。 第42章 配合调查 解决完心头一桩要事,尹书瑶一身轻松从公司离开,驱车前往银海大酒店,与胡玉芝会合。 母女俩在豪华包厢里享用了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餐。 酒店经理亲自为她们服务,原因无他,银海大酒店是秦氏旗下的产业,经理早前就得了消息,集团的大公子要和尹氏千金在本月二十四日举办婚礼。 今日尹夫人前来,就是为了确定婚宴上招待宾客的菜品、酒水。 秦家的当家主母患病住院,已是晚期,拖着一副病体怕是连儿子的婚礼都无法出席,一应事宜皆由尹家主母操持。 经理恭敬热情的态度极大地满足了胡玉芝的虚荣心,临走时她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小伙子挺会来事儿的。” 三十几岁的男经理一身黑色西装,面带微笑将两人送至酒店外,一手贴着衣襟,微微躬身帮忙拉开后座的车门,交代前面的司机:“开车稳当一点。” 尹书瑶在饭桌上喝了点红酒,车子自然交由酒店的专职司机来开。 车门关上,胡玉芝脸上尤带着满足欣慰的笑容,对身旁的女儿低语:“看到没有,这就是当秦家少奶奶的好处。” 尹书瑶手指抚过头发,心中难免得意,面上却矜持地笑笑:“还好吧。” 胡玉芝哪能不了解女儿的心性,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就知道我女儿一定有大好人生,岂是沈嘉念那个小贱人能比的。” 尹书瑶敛了敛神色,撇嘴:“别提她了,很快就见不到了。” 方才两人在包厢里吃饭,碍于时不时有服务生来上菜,没聊到关于沈嘉念的话题,只说了些婚礼上的事。 此刻唯余母女二人,以及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胡玉芝忍不住压低嗓音问:“你打算怎么对付沈嘉念?秦老太太寿宴那晚你也看到了,秦钟天对那小贱人的态度很不一般,她继续留在宜城,难保不会再生事端。” 沿路商铺的璀璨灯光映在车窗上,尹书瑶靠窗而坐,瞳孔也被映亮了:“过了今晚,我敢肯定在宜城找不到她。” 胡玉芝看着她的脸被灯光晃过,忽明忽灭,心中莫名不安。 尹书瑶一只手覆在母亲微凉的手背上:“您别担心,我有把握。” * 胡玉芝的不安很快得到印证。 八点刚过,车开进尹家别墅的黑色铁栅门,缓缓停下,司机下车离去。 几级台阶之上,整幢别墅灯火通明,在沉黑的天幕下异常寂静。飞鸟掠过,能听见扑棱翅膀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母女俩进了家门,那股诡异的气息变得浓烈。 佣人们远远站在客厅外围,神色拘谨严肃,不敢乱看乱听,连家中夫人和小姐归来都未曾发觉。 庄严肃穆的气氛里,能听见一道浑厚的男声,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迟疑,隐隐惊慌:“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不可能。” 是尹承德在跟什么人解释。 胡玉芝心慌慌的,有不好的预感,拐过隔断墙,视线开阔起来,她瞧见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坐在沙发里。 跟在她身后的尹书瑶看清客厅里的景象,更是慌了神。 警察怎么会来家里? 其中一名警察最先看见刚回来的母女二人,站起身来,一脸威严地冲年轻的尹书瑶道:“请问是尹书瑶吗?我们接到民众报案,你涉嫌偷拍、偷窥他人隐私并对其进行威胁恐吓,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另外两名警察看过来,如炬目光紧盯着尹书瑶。 尹书瑶心里咯噔了一下,双手无力垂下,臂弯里的挎包掉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她下意识摇头想要否认:“不是的,不是我,你们搞错了。” “我就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尹承德愿意相信女儿,站起来替她说话,“警察同志,我想请问是谁报的案,你们确定对方说的是我女儿尹书瑶吗?我家孩子从小乖顺文静,家里的条件你们也看到了,不缺钱花,她怎么可能侵犯别人隐私,还威胁恐吓呢?” “有没有弄错我们会核实,现在,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警察抻了抻衣摆,摆出刚正不阿的态度,并不会因为尹书瑶的否认和尹承德的说情就轻易放过。 “警察同志,我女儿再过几天就要结婚了,这当口带她到公安局不合适,您看这……”尹承德着急上火,拉着其中一名警察的手就要塞钱。 警察板着脸推开他的手,力道很大:“这位先生,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公务!” 胡玉芝从回到家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听丈夫提起婚事,恍然醒过神来,紧紧抱住尹书瑶,护着她,不让其他人动她分毫。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女儿!” 如果让秦家的人知道尹书瑶被带去公安局,不管有没有事,后果她都不敢设想。 尹书瑶身体在发抖,缩着脖子依偎在胡玉芝怀里,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哭求道:“妈,你帮帮我,我不能去。” “你放心,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胡玉芝脸上是坚决狠戾的表情,说什么也不肯退让。 “麻烦配合我们调查。” 不管一家三口如何抵抗,尹书瑶最终被三名警察带走了。 大门砰一声关上,灌进来一股冷风。 胡玉芝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身体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的血色褪去,像刚砌成的石膏像。 候在客厅外的佣人们互相对看,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困惑、惊惶。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小姐被警察带走的事实毋容置疑。 平日贴身伺候胡玉芝的老佣人先镇定下来,过去将地上的人扶起,轻声安抚:“夫人,您别太焦心,兴许当中确有误会,等调查清楚就放小姐回来了。” 胡玉芝猛地回神,眼睛盯着老佣人,她的话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对,没准就是个误会,她不能让女儿独自面对。 胡玉芝提了口气振作起来,匆匆整理完妆容服饰,冲着僵坐在沙发上神色凝重的丈夫道:“瑶瑶被带走了,你这是打算坐以待毙吗?走,跟我一起去公安局了解情况。我倒要看看是谁报的案诬陷我们女儿!” 尹承德刚到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思绪混乱,听妻子这么说才像找到明确的方向,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们现在就去,不能等。” 佣人从衣架上取下尹承德的大衣,送到他跟前,他接过来套在身上,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 一路紧赶慢赶,幸好没遇上堵车,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公安局门前一侧的停车位里。 夫妻俩下了车,步伐一致,却在那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第43章 咎由自取(1更) 胡玉芝在公安局里见到一身白色大衣静立在警察身旁的沈嘉念,脸色顿时变了,不见焦急慌张,全是愤怒恼火。 “沈嘉念!” 胡玉芝暴怒之下一声吼,一个箭步冲到沈嘉念面前,抬手就往她脸上扇,边上一位警察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的胳膊。 “安静!”警察拧着眉厉声警告,“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有话好 《蔷薇庄园》第43章 咎由自取(1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章 逼上绝路(2更) 搁下手机,沈嘉念在电脑前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去衣帽间换下身上的家居服,穿了保暖的羊毛衫和大衣,黑色牛仔裤,脚上一双平底中筒靴。 没化妆,沈嘉念只拿了手机和围巾出门。 在客厅里碰上从厨房出来的周容珍,沈嘉念打招呼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注意保暖,别看外边是大晴天,温度很低。”周容珍边叮嘱边送她到门口,“刚刚炖了一锅冬瓜老鸭汤,回来正好能喝。” “嗯,好。” 沈嘉念抿了抿唇,露出浅笑。 出了蔷薇庄园,等在路边,如周容珍所说,气温确实低,沈嘉念裹上围巾,白皙的下巴埋进围巾里挡风。 约的车在五分钟后抵达,她拉开车门上了车,说了个地址。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胡玉芝脸色憔悴,双手捧着一杯热拿铁,不时透过落地窗望向外面,眼神焦灼,别人一看就知她在等人。 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后座车门被推开,下来的女子高挑纤瘦,深灰色的大衣不显沉闷,反倒衬得她清冷内敛。 沈嘉念迈进咖啡馆,视线在店里寻找片刻,抬步走向靠窗的一张圆木桌,在胡玉芝对面坐下。 手机放在桌上,她解下围巾抱在怀里,抬眼看面前的人,静等对方开口。 胡玉芝见到她这副淡然的样子,心中气血翻涌,却按捺着没发作。她没忘记今天找沈嘉念的目的,忍耐着说:“想喝点什么?” 沈嘉念朝走近的服务生礼貌道:“一杯榛果拿铁,谢谢。” 等服务生离开,胡玉芝迫不及待地挑明来意:“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出具谅解书,放过你表妹。她快结婚了!你真的不顾念亲情吗?” 沈嘉念淡淡地挑唇,笑意似有若无:“现在不说我陷害尹书瑶了?” 胡玉芝紧绷着的面部肌肉微微抖动了下,语塞。她已经从警察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是她女儿偷拍了沈嘉念的私密照,以此威胁她离开宜城。 真是糊涂! 早知她用的是这一招,她说什么也会拦着。 须臾,服务生送来沈嘉念点的榛果拿铁,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沈嘉念端起来不紧不慢地抿了口。 “您不觉得跟我谈亲情过于讽刺了吗?你们谋划把我送到秦钟天床上的时候怎么不顾念亲情?尹书瑶打碎我母亲遗物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她表姐?”沈嘉念平淡的语气里裹挟着恨意,“在我洗澡的地方安装摄像头究竟安的什么心?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点顾念到亲情二字?” 胡玉芝说不出话,手指紧扣着咖啡杯壁。 “我的好舅妈,您怎么不说话了?”沈嘉念讽笑,“不是要跟我谈一谈吗?” 胡玉芝闭了闭眼,以前没发现沈嘉念如此伶牙俐齿。 父母在世时,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公主,天真纯善不谙世事,家庭出变故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却也是懂事乖顺的,从来没有攻击性。 眼前的人,她仿佛不认识了。 沈嘉念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垂下眼盯着咖啡:“人都是会变的,若还像从前那样,岂不是要被你们欺辱到死。” “沈嘉念!”胡玉芝眉头皱起,差点又要跟她吵起来,但她忍住了,不痛不痒地说了句,“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我直接跟你说好了。”沈嘉念看着她,眼神冰冷决绝,“我可以出具谅解书,放尹书瑶一马——” 胡玉芝眼睛一亮。 “但我有条件。”沈嘉念就是要在她燃起希望时泼下一桶冰水,“当初你们家买房子,从我妈妈手里拿了多少钱,现在全部还回来,我就放过她。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她认真思考过,这件事闹到最后无非是尹书瑶被拘留几天,赔偿她一些精神损失费。胡玉芝顾惜尹书瑶的名声,担心拖久了事情传出去影响她的婚事。这无疑是她谈判的最佳时机。 胡玉芝脸上表情一僵,压着声嘶吼:“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钱!” 如今公司业绩大幅度下滑,眼看着资金链要出问题,就指着尹书瑶嫁入秦家,得到秦家的帮扶渡过难关。沈嘉念张口要这么多钱,不是把他们家逼上绝路吗? “我的条件就这一个,你好好考虑。”沈嘉念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拿起手机和围巾离开座位,撂下一句扎心的话,“我等得起,不知道尹书瑶等不等得起。” 她刚迈出去一步,胡玉芝咬咬牙答应了:“好!” 沈嘉念没有如胡玉芝预想的那般露出得胜的表情,她侧过身,清澈眼眸淡扫过一脸铁青的胡玉芝,留下银行卡号。 * 出租车在蔷薇庄园不远处停下,沈嘉念抱着双臂独自一人走在幽静的道路上。两排高大的树木在风中摇晃枝桠,几分萧瑟。 司机不肯往里开,说前面不好掉头,她不想与人争辩就直接下了车。 呼吸间是寒凉的空气,使得人头脑清醒。 正想着事情有些投入,身后突然响起车喇叭声,沈嘉念吓得耸了下肩,下意识往旁边蹦了一步。开车的瞿漠无奈得紧,一脚油门驶到她身边,停了车。 “上车。”坐在后座的傅寄忱落下车窗。 沈嘉念看了看眼前的铁栅门,想到进去还得步行很长一段路才能到主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重新往前行驶,傅寄忱目光瞥向垂眉耷眼的人,没问她出去干什么了,从身侧的座椅上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眼前蓦然出现一个檀木盒,沈嘉念一愣,问:“什么?” 傅寄忱:“打开看看。” 沈嘉念兴致不高地接过来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呼吸猛地一滞,拿到眼前反复端详摩挲,确实是她的翡翠玉镯。 碎成四截的镯子,被她包裹在一方手帕里,收藏在床头柜最底下一个抽屉里。现在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断裂的瑕疵。 傅寄忱怎么办到的? 沈嘉念抬眸,意外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他眼帘半敛,下颌线锋锐又凌厉,手指间把玩着那枚熟悉的白玉狮子。 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车停在主楼门廊下,瞿漠自行下车,留两人在车厢里。 傅寄忱眼皮微抬,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脸,瞧不出她有多喜悦:“不满意?”他从她手里拿回镯子,翻转两下看了看,“不满意就再买一个,修复得再好终究是残次品。” “不。” 沈嘉念扑过去抢回镯子,怕他不小心再碰碎了。傅寄忱趁势搂住她的腰肢,眯着眼淡笑:“不,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很满意。”沈嘉念明确回答,从他怀里退开。 她把镯子放进檀木盒里,合上盖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先前闷在心头的沉郁情绪散去了一些,有丝丝暖流淌进来。 沈嘉念轻轻吸气,低下头说:“谢谢你。” 跟他说了很多次谢谢,眼下除了这两个字,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是真的感激他,她的大提琴、她的翡翠玉镯,如果不是他,她身边连一件聊以慰藉的东西都没有了。 傅寄忱拍了拍她的脑袋:“是打算一直坐在这里?下车。” 沈嘉念抿抿唇,推开车门,揣着檀木盒下去,在傅寄忱看不到的地方,她眼里冒出点点欢喜。 午饭准备好了,周容珍端到餐桌上,沈嘉念上楼放好玉镯,洗了手去餐厅吃饭。 傅寄忱接到一个电话,起身到落地窗边去接,沈嘉念没有动筷,坐着等他。 “怎么不吃?”傅寄忱拿着手机回来,随手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沈嘉念不作声,先给他盛了碗汤。 傅寄忱挑了挑眉,这是在向他示好? 待他喝下一口汤,沈嘉念说:“先前花了你六百多万,我记着,很快就能还给你。”胡玉芝为了女儿,会不遗余力在最短时间内凑够钱。 傅寄忱喉咙滚动,咽下嘴里的热汤,脸色沉了沉,还以为她开窍了,说的话还是这么气人。 “没必要。” 傅寄忱手一松,勺子丢进汤碗里,一声脆响,溅起几滴汤。 第45章 秦家退婚(3更) 胡玉芝爱女心切,当天下午就凑足了当初买房子找尹桐纾要的钱,给沈嘉念转了过去,稍后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履行承诺。 沈嘉念看到来电显示,没接,不想听见胡玉芝的声音,平白惹得心烦。 她说到做到,收到钱就出具谅解书,饶过尹书瑶。 尹书瑶回到家中大病一场,发起了高烧,一下子烧没了她的嚣张气焰,再不敢找沈嘉念的麻烦。她整日躲在家里,连公司都没去,一边养病一边备婚。 嫁入秦家是她的执念,眼看着即将迎来婚礼,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尹书瑶被警察带走的事传进了秦藩的耳朵。 秦藩流连夜店数日,偶然在一个发小那里听到了有关他未过门的妻子的消息,人立刻清醒过来,在酒店里洗了个澡,一身清爽回了家。 妹妹秦桑在家插花,刚空运过来的一堆鲜花摆在桌上,她一枝一枝拿起来细心修剪、装瓶,颇有耐心。 秦藩手指勾着车钥匙,大摇大摆进来:“咱爸呢?” “都是快结婚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敛,整日不务正业,只知道流连花丛,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秦钟天正好从楼上下来,一身正装,双手提着腰间的皮带往上拉了拉,瞧着一夜未归的儿子就来气。不用问,昨晚肯定去哪里鬼混了。 换做以前,秦藩听到父亲对他的批评早就跳脚反驳了,今天倒是温顺,耐心等父亲训完话,笑了笑说:“爸,这个婚结不结得成还真说不准。” 站在桌边插花的秦桑手一顿,抬眼朝她哥看去。 难道他还不死心,想要继续反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秦钟天本就长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板起来就跟老虎要吃人一样,“请帖都发出去了,你这个时候反悔丢的是整个秦家的脸面!” 秦藩往沙发上大喇喇一坐,靠着靠背,两只手摊开搭在两边,慢悠悠地说:“把那个女人娶回家才是丢秦家的脸面。” 秦钟天准备往出走,闻言停了步子,回头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尹书瑶不知犯了什么事被警察带走了。”秦藩说起尹书瑶嫌弃得不行,皱眉撇嘴,五官都皱巴起来,“我们秦家能要一个进过局子的女人吗?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趁着我俩没领证,婚礼还没办,该取消取消。” 秦钟天:“你说的是真的?” “我听一哥们儿说的。”秦藩跷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抖着腿说,“他家就住在尹家别墅那一片,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秦钟天面色一沉:“那要真是这样……” 秦藩面露喜色,接话道:“婚礼是不是就得取消了?” 他是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身边的好哥们儿全都是单身汉,就他一个英年早婚,娶的还是自己不爱的女人,就因为在一起睡了一觉,想想都憋屈。 最近他吃饭睡觉都在想怎么退掉这门婚事,想得都快走火入魔了,所幸老天待他不薄,给他送来这么一个重要消息。 他们秦家是名门大户,本来就跟尹家不是一个层面,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要一个有污点的女人。 秦钟天暗自琢磨一阵,沉吟道:“这件事我会去核实,但我事先得告诉你,你奶奶那一关不好过。” 秦桑放下手里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站在秦藩那边替他说话:“那个尹书瑶确实上不了台面,那天陪她逛街挑礼服,我就看出她人品不行,打着秦家少奶奶的旗号行事张扬,她还没进我们家的门呢。” 她也不想日后对着一个事儿精嫂子。 秦藩感激地朝妹妹抛了个媚眼,转头苦着脸对父亲诉苦:“爸,你也听到了,我真不能娶那样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回家,往后一起生活根本就是灾难。” 秦钟天捏了捏眉心,烦得不行:“行了,我还要去忙,回来再说这事儿。” * 尹书瑶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准备当一个美美的新娘子,却听到一个噩耗——秦家要退婚。 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胡玉芝同样震惊,失手打翻了一个精美的骨瓷杯:“你听谁说的?”她站起来冲到尹承德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晃了一下。 消息是尹承德带回来的。 尹承德面如土色,叹了口气,说:“今晚的饭局上,秦钟天也在,他不知从哪里知道瑶瑶进过公安局的事,委婉表达了秦藩想要退掉这门亲事的意思。” “不可能!”胡玉芝瞪着眼摇头,“婚事是秦家老太太亲口允诺的,日子都找大师算好了,请帖也都发出去了,怎么可能说取消就取消,你没问清楚吗?” “当时人多,我哪好意思多问。” 尹承德扯开领带,颓败地坐到沙发里,手搭在膝头,垂着头一个劲儿叹气。如果女儿跟秦家大公子的婚事黄了,公司很难度过危机,他如何不发愁。 胡玉芝脸色惨白,嘴巴颤抖呢喃:“不能……不能让秦家退婚。” 退婚意味着什么?公司要完了,尹家要完了,她的女儿也要完了。 她才给沈嘉念转过去一笔钱,公司的资金周转越发困难了,如果没有新的资金注入,公司可能面临倒闭,尹家跟着也要落败,她的女儿会沦为整个圈子里的笑话。 在结婚前几天被夫家退掉,还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要她? 她辛苦培养长大的女儿,不可能随便嫁给一个普通人…… “妈,怎么办啊。”尹书瑶遇事只会哭,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完全没主意。 秦家少奶奶的位置,宜城多少名媛千金惦记着、渴望得到,眼看着落到她头上,怎么就变成这样? “现在几点了?”胡玉芝说着话,抬眼去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不算太晚,“我们现在就去秦家问清楚,婚宴都订好了,不会轻易退婚的。” 她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安慰自己。 晚上九点,一家三口登门拜访,匆匆忙忙,礼品也没准备。 秦老太太吃过晚饭,看了会儿电视节目,在佣人的伺候下躺到床上。卧房在一楼,老太太躺下不久听到客厅里略有些嘈杂的声音,问佣人是怎么回事。 佣人在床边弯下腰,低声回话:“尹家的人前来拜访,一家三口都来了,不知所谓何事。”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扶我去看看。” 秦老太太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看到的画面就是胡玉芝在赔笑,尹书瑶在哭,尹承德在解释,一片混乱。 对面坐着的秦钟天、秦藩、秦桑三人面色平静。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问了句。 胡玉芝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去搀扶老太太,简短地说明事情原委:“前两天家里的姐妹俩闹了矛盾,不知怎么惊动了警察,场面闹得有点难看。秦藩听说了此事,要跟瑶瑶退婚,她正伤心呢。我和她爸于心不忍,想着过来解释清楚,以免产生更多的误会。” “退婚?”秦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孙儿,皱了皱眉,嗔怪道,“真是胡闹。” 胡玉芝稍稍放宽了心,无论如何,老太太始终是传统守旧的,不可能轻易悔婚。 秦藩一听,急了眼:“奶奶,您别听她瞎说,闹什么矛盾能闹到公安局去,她肯定是干了违法乱纪的事。” “我没有。”尹书瑶泪水涟涟地说,“我就跟表姐开了个玩笑,她失去双亲情绪容易失控,一冲动就报了警。我已经道过歉了,她也原谅我了,没那么严重。” 秦钟天派人去调查过,确实是小女生之间的玩闹,沈嘉念那边出具了谅解书,尹书瑶安然无恙地回了家。 秦桑被吵得头痛,起身说:“我上楼睡觉去了,明早还有课。” 秦钟天趁机劝说老太太:“妈,时间不早了,以往这个点儿您早就歇下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您去睡觉吧。” 有些话,不适合当着老太太的面谈。 第46章 收购尹氏(4更) 秦钟天递过去一个眼神,佣人领会,前去扶着老太太回房,并贴心安慰:“先生会处理好的,您早些歇息吧。明天上午不是要出门听戏,睡晚了可没精神。” 佣人哄着老太太离开,胡玉芝失去了依仗,神色担忧,有些坐不住,一只手按在身侧的沙发扶手上,望着老太太的背影欲言又止。 碍于秦钟天在对面看着自己,胡玉芝终究还是不敢出声叫住老太太,一腔话语只能咽回肚里。 客厅显得很安静,秦钟天喝了口茶,眼梢一抬,对着一脸胜券在握的秦藩说:“你也给我上楼去。” 秦藩怔了怔,困惑覆上俊朗的面孔,此事与他有关,他还不能留下来听了? 秦钟天粗黑的眉毛一横,没好气道:“我说的话没听见?叫你回避。” 秦藩想要抗议:“爸,我……” “别让我再重复一遍。”秦钟天拉下脸,不给他面子。 秦藩憋着一股气,起身走之前,瞅了尹书瑶一眼,对她没好脸色。 尹书瑶不是没感觉到秦藩对她态度冷淡,根本不像即将与她成婚的丈夫,可她满心满眼想着嫁入豪门,强迫自己暂时忽略这些。她有信心,只要他们结了婚,她会慢慢感动秦藩,焐热他的心。 不是有个成语叫“日久生情”吗? 再陌生的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也能生出几分感情,她还这么年轻貌美,赢得秦藩的心是迟早的事。 客厅里剩余的佣人自觉远离,该走的人都走了,空气愈发安静,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慌。 即便胡玉芝如坐针毡,也不得不继续赔笑脸,出声打破僵持的气氛:“亲家,这件事都是误会,误会。你看喜帖都发出去了,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轻易说退就退。” 她刻意加重了“有头有脸”四个字的音,意在告诉秦钟天,不能叫那些人看秦家的笑话。 秦钟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尹夫人说的是,确实不能说退就退,毕竟我们秦家要脸面。” 他这话一出,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胡玉芝脸上的喜色真切了两分:“我也是这个意思。姑娘家的打打闹闹总不能上纲上线。” 谁知,秦钟天突然变了脸色,话锋也转了:“正是因为我们秦家要脸面,才不能随便揭过这一茬。我家那逆子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不肯要一个进过局子的对象呢。” “这……” 胡玉芝刚展露的笑颜一瞬间消失干净,忐忑地看向身边的丈夫。 尹承德接触到胡玉芝的眼神,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隐约明白了秦钟天的暗语,搁在膝上的一只手不自觉蜷握成拳,试探着开口:“秦总想如何,不妨直说。” 秦钟天笑笑,摸到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语调缓慢:“尹家的主营业务是建材生意,兼顾室内装修,据我所知,近来遇到点危机,经营困难。若是婚事能成,我们就是一家人,秦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得含蓄,尹承德和胡玉芝都不明其意。 秦钟天方才的态度分明是偏向儿子,转眼间又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何意图? 秦钟天:“秦家经营酒店多年,开拓了海外市场远远不够,董事会正想拓展业务,盯上了建材和装修两大领域,这不是巧了吗?” 胡玉芝还在云里雾里,尹承德到底是生意人,脑子一下子转过弯来:“你的意思是……想要收购尹氏?” 秦钟天掸了掸烟灰,布满褶子的脸上笑意弥漫:“就喜欢跟聪明人讲话。” 当下尹承德的脸色就跟外边的夜色一般无二,偏生不敢说反驳的话,只能隐忍着,膝上的手握得更紧,手背的青筋都绷起来。 胡玉芝脸色也难看,却无计可施。 唯有尹书瑶,在思考权衡秦钟天的提议。 客厅里一时间又陷入安静,秦钟天将烟蒂揿灭在烟灰缸里,手指拂了拂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幽幽开口:“距离原定的婚礼日期还有点时间,不着急,你们回去慢慢想。” 话是这么说,可他沉默片刻后,忽而笑着道:“说起来,你们当初出尔反尔,将我戏耍一番,我还没追究。送到嘴边的食物逃了,你们到现在也没给个说法。” 尹承德惊得心头一跳,他这说的是沈嘉念那件事? 秦钟天就是一头笑面虎,面上笑眯眯,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当然了,以后要真成了亲家,这件事就不提了。” 尹承德握成拳的手倏地松开,掌心里全是汗,额间也渗出一层细汗。 * 一家三口从秦家别墅出来,在沉沉夜色里坐上车,沉默了很长一段路。 尹书瑶坐在副驾驶座,尹家夫妇坐在后排,两人时而互看一眼,面色凝重,忽听前面的尹书瑶开口说:“我想过了,不如听了秦伯伯的建议,我们尹氏就……” “瑶瑶!”胡玉芝厉声打断她未说完的话,“你说什么呢!秦钟天的意思你没听明白?他那是要我们将整个尹氏拱手相让,来换取你和秦藩的婚事!” 尹书瑶委屈地抿了抿唇,话说得很小声:“本来我们家的企业就岌岌可危,拖下去破产可怎么办?被秦家收购后,爸爸可以照样在公司上班。” “你想得太简单了。”尹承德疲惫地揉着眉心叹息,“若真按照秦钟天的说法,以后尹氏就不复存在了。就算我能在公司里工作,也不可能拥有实权,一切都是秦氏说了算。” 尹书瑶有点恼,赌气道:“难道我和秦藩的婚事就此作罢?” 喜帖制作完成后,她第一时间发给了圈中好友和大学同学,当初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着急。 婚礼取消,她丢不起这个脸。 “让我想想。”尹承德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捧头,一遍遍重复,“让我再想想……” * 一晃眼到了11月24日这天,天降小雪,婚礼如期举行。 蔷薇庄园里壁炉烧得噼啪作响,偌大的客厅暖意融融,四处铺上厚实的长绒地毯,舒适到极点。 谁来看了都得说一句,家主是个会享受的。 琳琅满目的衣帽间里,沈嘉念磨蹭着将价值三百多万的礼服穿在身上。经过专业人士的精心修改,每一寸布料都更贴合她的身材曲线,将玲珑有致的身形展露无疑。 沈嘉念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手指抚过裙摆上的立体绢花,蓦地,镜子里出现另一个人,是穿着黑色衬衣的傅寄忱。 他手上拎着西装外套和领带,眼神在镜子里与她对上,那双蛊人的眼里漫出点点笑意。 “怎么这副表情?”他问。 沈嘉念转过身,飘逸仙气的裙摆在地上画了一道半圆的弧,如海边翻起的浪花,却比浪花轻盈百倍。 “我可不可以不去?”她实在抗拒见到尹家的人。 尤其在她知道秦藩是秦钟天的儿子后,更是想要远离。 傅寄忱空着的那只手抚摸上她软嫩的脸颊,继而绕过脖颈将她拉过来,离自己很近,呼吸带出的热气扑在对方脸上。 “带你去砸场子。”他玩味道,“去吗?” 第47章 青梅竹马(5更) “你别开玩笑了。” 沈嘉念脖子后仰,脱离他的手掌桎梏。傅寄忱身份尊贵,能在宜城这地界横着走,不代表他能肆意破坏秦家的婚宴。 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秦家在宜城就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 “你要真想砸了场子出气,没人敢说一句不是。”傅寄忱把领带交到她手里,微微抬起下颌,“会打领带吗?” 沈嘉念抬眸,入眼就是男人凸起的喉结,线条锋利却又带着性感,靠下一点的位置有道抓痕。 视线一顿,沈嘉念回想了下,应当是她昨晚不小心弄出来的,急忙瞥向别处,不去看那道暧昧的痕迹。 “不会吗?”傅寄忱垂下眼,正好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 “不会。” 沈嘉念把手里的领带塞回给他,作势要走,却被他一把握住手,饶有兴致地说:“不会我教你。” “我不想学。”沈嘉念说。 傅寄忱才不管她想不想,强势地捉住她的手,领带重新塞回去,带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后颈,领带的两端拉到前面来,一步一步教她如何打结。 “会了吗?”傅寄忱是个好老师,问完没等她回答就说,“不会再教你一遍。” 他拆掉打好的领带,说到做到,真的打算教会她。 可他不知道,沈嘉念很早以前就会打各种领带结。 还记得那是某天看一本服装杂志,里面正好有一页示意图,教人怎么打出不同类型的领带结,她兴致勃勃地找来父亲的领带学习。裴澈前来找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领带上,那是她刚打好的一个完美的温莎结。 裴澈问她:“学这个做什么?” “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我正好缺一个模特!”沈嘉念拆掉温莎结,把裴澈拉到跟前,领带绕过他的脖子,她仰起头,眉眼弯弯地回答他前面那个问题,“当然是为了以后给你打领带啦。” 她说着话,手下就打了个标准的亚伯特王子结:“我觉得你特别适合这一种,而且名字也好好听,王子结配王子。” 裴澈那时笑得比她还好看,眉眼间都是被阳光浸润的温暖。 沈嘉念不可抑制地想起这段往事,眼前渐渐迷离,手上忽然一痛,是傅寄忱觉察到她走神,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指。 “专心点。”傅寄忱盯着她的眼,声音不辨喜怒,“在想什么?” 傅寄忱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沈嘉念心慌意乱之下,凭着肌肉记忆打了个亚伯特王子结。 “不是说不会打领带吗?”傅寄忱看了眼镜子,她打的结很特殊,过于秀气,配他身上的黑衬衫有些违和。 沈嘉念不知怎么解释,微微敛下眼,似乎沉浸在方才那段短暂的回忆里。 傅寄忱捏住她的下颌抬起,漆黑深邃的眼是一把钩子,紧紧勾缠住她:“我来猜猜,你在想……那个叫裴澈的。” 沈嘉念睫毛抖了下,眼底诧然,这人到底有多可怕,居然能窥探到一个人的思想。 傅寄忱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却没有一丝笑意:“被我猜对了。” 那次从她嘴里听到“裴澈”两个字,他留了个心思,派人随便去查查就知晓了,是北城裴家的公子。 裴家与沈家是世交,那么,裴家的公子与沈家的小姐,自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可惜了。 世交成了世仇,美好姻缘化作泡影。 沈嘉念始终一言不发,傅寄忱也没揪着不放,抬手扯开了领带,对着全身镜重新打了个常见的温莎结。 * 造型工作室的两名造型师来到蔷薇庄园,为沈嘉念做妆造。 一个小时后,沈嘉念提着裙摆从三楼乘电梯而下。 客厅一侧的茶室里,傅寄忱与陆彦之对坐品茗,檀木茶几上燃着线香,淡淡雪松香飘散在空气里,在客厅也能闻到些许。 陆彦之两指捏起茶杯,目光扫过来,顿住,挑起的眼尾难掩惊艳,而后扬唇笑道:“我就说傅大脖子上的红痕不像猫挠的。” 以他的脾气,那只挠过他的猫早就被赶出去了,不可能再近他的身。 傅寄忱不接话,视线在沈嘉念身上凝了几秒,像是忘了早前在衣帽间闹的不愉快,对她招手:“时间还早,过来喝杯茶。” 沈嘉念提裙过去,坐到他身边。 傅寄忱稍稍坐直,拎起炉子上的茶壶,烫洗干净一个茶杯,给她倒了杯茶,亲自递到她手里。 陆彦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睃动,唇边笑意掩不住,喝茶差点呛到,轻咳一声后,他对傅寄忱说:“我还当你出席婚宴是给秦钟天面子,原来是为了沈小姐。” 上次秦老太太大寿,秦家给傅寄忱递了请柬,他不肯赏脸。此次秦家办喜事,照样送来请柬,依陆彦之对傅寄忱的了解,他不想给面子的人,三顾茅庐也没用。所以,在听说傅寄忱要去参加婚宴,陆彦之着实吃了一惊,以为这人转了性子。 如今得知是沈嘉念陪他同去,陆彦之就觉得一切说得通了,尹书瑶是沈嘉念的表妹,某人是给沈小姐面子。 陆彦之不知沈嘉念与尹书瑶之间的恩怨,只当她是欢欢喜喜参加表妹的婚宴。 到时间了,三人分坐两辆车前去银海大酒店。 下雪的天气,车开得慢,抵达酒店门口已是中午十一点半,婚礼十二点开始。 泊车员快步前来拉开车门,车内外仿佛两个季节,沈嘉念一下车就冻得直哆嗦,裸露的肩膀手臂起了鸡皮疙瘩。 傅寄忱展开大衣披在她肩头,揽过她的腰走进大堂。 暖气袭来,沈嘉念感觉好受了些,傅寄忱便就此放开手,右臂微弯,眼神示意她。 沈嘉念抬手搭上他的手臂,做出挽着他的姿势,两人挨得极近,他身上还残留着一缕茶香,似有若无在鼻尖萦绕。 落在后面的陆彦之目睹全程,哪里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薄情寡性的傅大。 傅寄忱这般做派,究竟是为美色所迷,还是另有所图,陆彦之觉得不能那么早下定论。 侍应生一路引他们到酒店的十楼,最大最豪华的宴会厅。 门口负责迎宾的新郎官不像举办婚礼,倒是很像举办葬礼,丧着一张脸,嘴角绷着,有宾客前来就干巴巴地道一声:“里边请。” 又一次说完“里边请”,秦藩抬起眼,最先看到沈嘉念。 她比老太太寿宴那一晚还要光彩夺目,宛如一朵绽放在雪景里的纯白山茶,虽与雪的颜色相近,却很容易区分。雪是散乱的,她是柔美的、携带幽香的。 秦藩眼睛瞪直了,心旌摇荡。 如果那一晚没有发生意外,他今天该娶的人是沈嘉念。 如果他的新娘是沈嘉念,他不会有那么大的怨气。 痴恋的目光被一道挺拔高大的影子隔开,秦藩正恼火,对上一张冷沉的脸。他不认识眼前这人,却无法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 秦藩心神凛了凛,还未开口,身后响起秦钟天浑厚爽朗的笑声:“忱总前来怎么没让人提前打声招呼,我好亲自下去迎接。秦某招待不周,怠慢了,快到里边坐。” 父亲的态度是秦藩此前从未见过的热络,以秦家如今的地位,已不必再对谁卑躬屈膝,所以才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眼下这情况不适合多问,秦藩眼睁睁看着父亲一手做出“请”的姿势,满脸笑意将人迎进去。 见到秦钟天的那一刻,沈嘉念全身僵硬,指尖冰凉,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随着傅寄忱的脚步入内。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触手可及的东西,是傅寄忱的手臂。 感受到那股力道,傅寄忱偏头朝她看去,一只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触感冰凉,便微微俯低脖颈贴着她的耳朵问:“怎么了,还是很冷?” 秦钟天的目光随之转移,看向傅寄忱身旁的女伴。 先前注意力全在傅寄忱身上,他肯前来,哪怕是露个面,都是整个秦家莫大的荣幸,秦钟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不曾关注其他。 此刻看清被傅寄忱细心呵护在怀的女人,秦钟天心中大骇。 第48章 北城傅家(6更) 尹承德的外甥女怎么会跟傅寄忱在一起? 想起先前与沈嘉念那一遭,秦钟天后背冷汗直冒,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挤出一个尚且能看的笑容:“忱总,往里走,给你安排了雅座。” 他想沈嘉念应该没有在傅寄忱面前提起那桩事,说出来对她自己也没好处,虽然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毕竟是不光彩的。 傅寄忱揽着沈嘉念穿过人群,引来宴会厅里无数人注目,包括尹家的人。 “见鬼了,那个小贱人怎么来了?”胡玉芝眉间皱得很深,当着众人的面也无法掩饰对沈嘉念的怨恨,“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 尹承德不认得傅寄忱,多番打量仍然不知他是什么身份,自言自语:“嘉念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胡玉芝同样在审视傅寄忱,尹承德都不认得的人,她又怎会知道。 只见那男人衣着名贵,相貌气质绝佳,在宜城一手遮天的秦钟天对着他这么一个晚辈毕恭毕敬,可想而知身份不一般。 “还能是什么关系。”胡玉芝鄙夷道,“你的外甥女真了不得,看不上秦钟天,转头自个儿找了个金主傍身。” 胡玉芝恨不得生啖沈嘉念的肉,都是她,害得瑶瑶出入警局被秦家捏住把柄,为了保住这门亲事,只能被迫答应秦钟天提出的要求。 尹氏被秦氏收购,尹承德失去管理权,在公司的位置尴尬,不知被多少人暗地里笑话。 尹承德眯起眼,隔着来往走动的宾客,遥遥望着挽着男人手臂、眉目清冷的沈嘉念,始终不愿相信她会自甘堕落。 “是她把我们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胡玉芝冷声道,“如今就算你还惦念着那一丝亲情,我也不会放过她。” 尹承德看着妻子,皱眉低斥:“今天是瑶瑶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别乱来!” 一再退让才换来的亲事,他不希望再有任何闪失。 * 傅寄忱坐在整个宴会厅最尊贵的座位,左手掌心里躺着一枚白玉狮子手把件儿,指腹温热,来回摩挲。身边是心神紊乱的沈嘉念,腮红都掩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身体不舒服?”傅寄忱又问了一句。 宴会厅里暖气充足,按说不会冷,可她的手指一直是冰凉的,他握在掌心暖了许久都没暖热。 沈嘉念心不在焉地摇头:“没有。” 秦钟天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擦了擦鬓角滚落的汗,稍微冷静了些,亲自过来招待傅寄忱:“忱总,先用些茶点,稍后开席。” 傅寄忱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倒了杯茶,却是递到旁边的人手里。 沈嘉念握着茶杯没喝,更没去看秦钟天的脸,光是听到他的声音都犯恶心,胃里一阵阵翻涌着酸水。 那一晚,若不是她拼死砸破秦钟天的脑袋逃出来,如今该是身处地狱之中。 傅寄忱第二杯茶是倒给自己的,浅浅啜饮一口,对秦钟天说:“今日秦先生有的忙,不必耗在这里。” “那忱总自便,自便。” 秦钟天最后看了眼沈嘉念,强压下心里那一丝不安,转身的时候松了松领带。 在场的宾客当中有些知晓傅寄忱的身份,能理解秦钟天对他的态度,其余不明他身份的向四周的人打听,那位是何方神圣。 有人讳莫如深道:“北城傅家的人。” 一提“北城傅家”,大家都变了脸色,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彦之进宴会厅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见三两宾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依稀听到傅寄忱的名号,不由得笑了笑。 外人不知傅寄忱是被家里老爷子贬来宜城的,只知道北城傅家的人一概不好惹,随便一个小喽啰都能让宜城的经济抖三抖,何况是处在中心位置的傅寄忱。 * 这场婚礼最开心的人非尹书瑶莫属。她穿着精美华丽的婚纱,一再欣赏化妆镜里自己的妆容造型,一根睫毛乱了,她都得叫造型师过来重新贴。 十二点整,婚礼开始,宴会厅的金色大门向两边推开,尹书瑶挽着父亲尹承德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来到前方搭建的舞台。 千万条水钻珠帘自棚顶垂落,灯光折射下,十分璀璨耀眼。四周堆满鲜花,芬芳弥漫整个宴会厅。 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结的秦藩站在舞台上,本是多情的桃花眼,因他情绪不佳,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甚至有些阴沉。 尹书瑶的目光与他对上,娇羞地抿了下唇角。 几经波折,她终于如愿以偿,嫁进了秦家,成为宜城最令人艳羡的女人。 婚礼流程在司仪的主持下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新郎新娘交换完戒指,听闻司仪拿着话筒说:“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台下有些骚动,尹书瑶羞红了脸,隔着头纱望向自己的丈夫。 秦藩动作敷衍地掀起头纱,眼神冷淡看着她,俯身靠近,却没有真的亲到她,嘴唇与她的唇相隔一公分时停住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道:“婚礼如你所愿,婚后就由不得你了。” 尹书瑶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愣神,秦藩已经直起身撤离,轻扯唇角玩味一笑。 众宾客面带祝福的微笑,纷纷鼓起掌。 在此起彼伏的掌声里,尹书瑶脸上的红润褪去,表情僵硬看着秦藩。 秦藩没再看她,假模假样地扶着她走下舞台,踏过最后一级台阶,他连演戏都嫌累,果断松开了手,没有一丝留恋。 尹书瑶的手陡然悬空,身子一歪差点踏空,好在边上一个女侍应生及时扶住她:“秦太太小心。” 回到休息间换上敬酒礼服,尹书瑶对着镶满灯泡的化妆镜重新调整好完美表情,站在人前,挽着秦藩的手臂向宾客敬酒。 最先来到傅寄忱这一桌,陡然见到沈嘉念那张脸,尹书瑶方寸大乱,手抖得握不住杯子,酒全洒了出来。 沈嘉念身边的男人,是秦老太太寿宴那晚,在云水酒店的电梯里遇到的其中一位,这两人怎么会…… 尹书瑶的震惊就写在脸上,她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会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 秦藩的手背上溅了几滴酒,横了尹书瑶一眼,甩甩手语气不耐道:“能不能行?故意给我丢人是吧。” 他的话落进沈嘉念耳中,不免心中冷笑,这就是胡玉芝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联姻,尹书瑶以后有苦头吃了。 边上有侍者重新给尹书瑶倒了杯酒,她咬了咬唇,勉强稳住心神,跟随秦藩向这一桌的宾客敬酒。 傅寄忱眼皮懒懒抬起,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拿起公筷给沈嘉念夹菜:“看你没动筷子,是菜不合胃口?” 尹书瑶哪里受过这种冷待,当即有些克制不住了,不敢对眼前的男人怎么样,对沈嘉念倒是不客气:“表姐,我敬你一杯,你不喝吗?” 沈嘉念吃下傅寄忱放到她碗里的一片鱼,抬眼看着灯光底下浑身闪闪发亮的尹书瑶:“受不起秦家少奶奶的一声表姐,酒就不喝了。” 尹书瑶显然对“秦家少奶奶”的称呼十分受用,有些飘飘然,弯起唇角:“表姐真会开玩笑。” 她端起桌上一壶酒,抽出一只酒杯倒满,放到沈嘉念面前:“喝一杯吧。姐妹一场,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不为我高兴吗?” 沈嘉念不会喝酒,她就是要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不过是个玩物,真当自己有多了不起。 尹书瑶跟胡玉芝的想法一样,断定沈嘉念出卖身体,给有钱人当情人才能出席今天的婚宴。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如何跟她这个明媒正娶的秦家少奶奶相提并论,有钱人脑子可不傻,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得罪秦家。 她如此刁难沈嘉念,她旁边的男人也没有为她出头撑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嘉念的手在桌底下蜷了蜷,站起来,比尹书瑶高出半个头。 眼见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尹书瑶露出意料之中的得意神色,下一秒,沈嘉念手腕翻转,一杯酒泼到她脸上。 “既然叫我一声表姐,这杯酒你就替我喝了。” 沈嘉念面上无波,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第49章 安分守己(7更) 尹书瑶猝不及防,满满一杯酒泼得她睁不开眼,酒液顺着脸淌到礼服上,洇出斑驳的水痕。 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以至于尹书瑶足足愣了好几秒,待她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擦脸上的酒。一时间,眼线、眼影糊作一团,盘好的发髻因她动作太大散下来几缕,好不狼狈。 “沈嘉念,你有病吗?!” 她一声尖叫,引来 《蔷薇庄园》第49章 安分守己(7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章 你被骗了(8更) 沈嘉念有点莫名其妙,在此之前,她没见过秦藩,更别说与他打交道。对于他突然叫住自己的行为,沈嘉念实在无法理解。 直接无视了他,沈嘉念拿起台面上的手机就走,压根不想搭理。 可能是因为打心底里厌恶秦钟天,连带着整个秦家的人,她都没有好印象,尤其这人眼神轻浮,显得尤为浪荡。 “诶,你别走啊 《蔷薇庄园》第50章 你被骗了(8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章 很喜欢她(9更) 他侧过头低眸看去,怀里的人眼睛眯了起来,数次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却因为无法正常操控四肢,只能软软靠着他。 就是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击中了傅寄忱的心,他对跟前一位年逾六十的男人说了声“抱歉”,弯腰抱起沈嘉念。 “女朋友不胜酒力,我先走一步,有机会再聚。” 眼见傅寄忱步伐沉稳离去,陆彦之一口酒喷了出来,赶忙擦了擦嘴角,拎起椅背上的大衣跟上去。 他还有要紧的事没来得及跟傅寄忱谈,让他就这么走了可不行。 傅寄忱抱着姑娘离开宴会厅的画面,过了许久仍盘桓在诸位宾客的脑海里。尹书瑶也不例外。 敬了一圈酒,在她有意无意地打听下,已经弄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背景。 他叫傅寄忱,来自北城的勋贵之家,是家族里这一辈最杰出的人,有望继承家业。傅氏名下君山集团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涉及数十个领域,在国外也颇具影响力,不敢想象其管理者在商界的地位如何尊贵。 沈嘉念怎么那么好命,一个落魄千金,竟然够上了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尹书瑶只有安慰自己,这两人身份悬殊不可能有结果,心里才会平衡一些。 酒店正门外,瞿漠把车开到台阶下,后座的车门敞开。 傅寄忱以公主抱的姿势搂着人钻进车里,车门及时关上,没有让裹挟着细雪的寒风吹进来。 “等等我!” 车即将启动,陆彦之追了出来,跑得太快,发型都乱了。 他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解开领带、脱下西装,喘着气对后面的人说:“抱着人还走那么快,我是真佩服你。” 车子向前行驶,傅寄忱抖开大衣盖在沈嘉念身上,语调微微低沉:“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没有可能是你流连花丛,体力不济。” 陆彦之一噎。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他得跳起来反驳几句。 “宜城冬季拍卖会在下周举行,我想去挑件像样的物件儿。”多年交情,陆彦之就不跟他拐弯抹角了,“手里的闲钱都拿去投资项目了,忘了下个月家里老爷子过生,没预留给他买寿礼的资金,想找你借点儿。” 傅寄忱没搭腔。 陆彦之等了等,没等来预料中的答案,心想傅寄忱不会那么小气,不肯借钱给他吧? 他一手扒着座椅靠背往后看,顿时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沈嘉念应当是喝醉了,睡得很沉,横躺在后排座椅里,上半身被傅寄忱抱在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臂弯。傅寄忱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手指掐了掐她的脸蛋,大拇指的指腹在她嫣红唇瓣上抹了抹,一点口红沾上了他的指尖。他有点嫌弃,揩到她脸上,瞧着她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红色指痕,唇角上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陆彦之瞬间忘了自己前面说的话,问道:“我一直没认真问过你,你对沈嘉念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这可是沈嘉念!落魄千金,父母双亡,背后毫无依仗。傅寄忱是有多想不开,找这样一个女人。 他承认沈嘉念很美,那张脸放在古代就是倾国倾城,可这世上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傅寄忱的条件摆在那,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都轻而易举,怎么唯独挑中了她? 傅寄忱这才抬起眼眸,分给他一个眼神,道:“我很喜欢她。” 陆彦之被他的回答吓了一跳,眼皮抖了抖,半晌没说话。傅寄忱此刻的表情太具有迷惑性,他读不懂:“你说真的?” 傅寄忱反问:“你觉得呢?” 陆彦之反正是不信。 怎么会有人嘴上说着喜欢,眼里没有半分深情。 不管真假,作为好兄弟,陆彦之都得给他一个警醒:“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你家老爷子属意的孙媳妇是徐家那位。” “你很吵。” 傅寄忱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按下操控板上的按钮,升起了挡板,将车厢隔成两个封闭的空间。 陆彦之脑补了一些限制级的画面,嘴角抽了抽:“你悠着点儿啊傅大。” 挡板有隔音效果,传到后排只剩几个模糊的字音,傅寄忱压根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怀里的人突然呢喃了一声,傅寄忱垂眼,视线落在她脸上,秀气的两道眉微蹙,许是哪里不舒服了。 知道她听不见,傅寄忱还是忍不住说:“酒量不好还敢那么喝,你不难受谁难受?” 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里潜藏着一股子亲昵宠溺的味道。 酒劲上来,沈嘉念浑身发热,像泡在温泉里,烦躁地扭动起来。傅寄忱在她腿上拍了一把,嗓音低哑道:“安分点。” 沈嘉念扯开了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呢大衣,似乎没那么热了,不再乱动,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喝醉酒很乖,不撒酒疯不说胡话,安安静静地睡觉,露出最脆弱柔软的一面,像只温顺的猫,随便摸。 傅寄忱望着她染上酡红的耳垂,没忍住,指腹捏了捏,烫得跟烙铁似的,与他微凉的指尖对比鲜明。 沈嘉念在睡梦中感受到一抹清凉,觉得再舒服不过,一只手抬起来压住他的手,轻轻蹭动。 傅寄忱眸色黯了黯,暗地里舒了好长一口气。 若不是考虑到陆彦之在前面,没准儿他真得荒唐一回。 * 是夜,一辆豪车载着新婚夫妇从银海大酒店出来,目的地是他们的婚房,金月湾一幢四层别墅。 这幢别墅由秦老太太出资,作为彩礼之一,划入孙媳尹书瑶名下。 今晚是新婚之夜,小夫妻在这里歇息,往后是想住在秦家别墅还是金月湾都随他们。 秦藩在婚宴上喝了不少,浑身酒气,路都走不稳,下车时被尹书瑶和送他们回来的司机扶着进了屋,放倒在主卧沙发里。 司机:“少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尹书瑶挥了挥手。司机走后,她脸上立马浮现一抹不耐烦的神色,望着醉醺醺的秦藩无从下手。 要给他脱衣服擦身吗?万一他吐了怎么办? 不洗澡的话,他这样根本无法躺到床上去。 尹书瑶打定主意以后住在秦家老宅,帮着老太太操持家务事,以博得好感,便没在这栋别墅里安排佣人,眼下连个帮手也没有。 不想管秦藩了,尹书瑶烦闷地拿着睡袍进了浴室,想先洗个澡。忙碌了一整天,她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是疲惫的,急需要放松。 热水浇在身上,尹书瑶闭上眼,婚宴上的事不可遏制地在脑中上演。 今天本该是她一生当中最风光的日子,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婚礼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她秦家少奶奶的位置稳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有一块地方不踏实,像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尹书瑶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 她洗完澡出来,秦藩还是那个姿势,歪躺在沙发上,呼吸沉重,发出轻微的鼾声。 尹书瑶下楼倒水喝,门铃突然响了。 十点了,谁会在这个时候登门? 尹书瑶随手把水杯搁在厨房的岛台上,拢紧了睡袍的前襟,靸着毛绒拖鞋走到门边,按了下可视门铃的接通键。 高清的画面里出现一个女人的脸。 玫红色长卷发,妆容妖艳,眼皮上亮晶晶的闪片隔着屏幕都清晰可见。 女人穿着淡粉色吊带,外面裹着白色皮草,绒毛扫在白皙小巧的下颌处,宛如一只刚刚幻化成人形的狐狸精。 第52章 下场惨淡(10更) 尹书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的模样看着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她通过可视门铃的通话功能问门外的人:“你找谁?” 女人拨了拨垂到胸前的卷发,漫不经心地撩起长睫:“秦公子给了我地址,让我今晚过来陪他。你是她家佣人吧,帮我开下门。” 里面的人可以从屏幕上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只能听见里面人 《蔷薇庄园》第52章 下场惨淡(10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冤家路窄(11更) 沈嘉念坐起来,有点无语:“你怎么来了?” 傅寄忱黑发半干,身上一股沐浴露气息,居高临下望着她:“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床单被子弄脏了你让我怎么睡?” “我哪有……”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沈嘉念突然想起来,她确实有在他床上吃东西,语气有些虚,“我已经很小心了。” “ 《蔷薇庄园》第53章 冤家路窄(11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当众羞辱(12更) 展览馆大厅里有些凉,沈嘉念裸露的肩背搭了条披肩刚刚好,目光随意一瞥,不期然与尹书瑶望过来的视线相撞。 多看一眼都嫌烦,沈嘉念很快撤回了视线,低头整理披肩的下摆。 有人快步走到桌边,身着黑色商务正装,戴着银色细边眼镜,年过四十,气质斯文儒雅。是此次拍卖会的主办方主管,前来打招呼,话里有意示 《蔷薇庄园》第54章 当众羞辱(12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她勾引我(13更) 沈嘉念心跳突突,类似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见。 以前在北城,她还是沈氏千金,身份不一般,出席某些公开活动时,也会遇到喝醉了酒举止轻浮的男人。 在校期间,偶尔外出吃宵夜,不止一次被外校的男生拦着表白,拒绝后对方恼羞成怒,对她进行言语攻击。 出席活动有父母给她撑腰,没人敢对她怎么样。上学 《蔷薇庄园》第55章 她勾引我(13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又被跟踪(14更) 沈嘉念愣着不动,不懂他的意思,还是祝一澜在一旁小声提醒:“老板的手弄脏了。” 沈嘉念反应慢半拍地接过那包纸巾,从中抽出一张塞进傅寄忱手心。 傅寄忱定定地看着她,感到好笑,又有些生气。他给她出头,让她给他擦个手都不愿意。 傅寄忱收拢掌心,捏着消毒纸巾将那只被吴总碰过的手反复擦拭,修长骨感的手指好像一件艺术品。 吴总见此情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说不出一句话。 “走了。”傅寄忱揽着沈嘉念的肩回到原先的位子,不与那位吴先生过多纠缠,简直是浪费时间。 围观的众人唏嘘不已,再怎么说吴总也是宜城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傅大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一言一行都让人下不来台。 沈嘉念惊吓一场,坐下来后情绪有些低沉。 陆彦之碰上个熟人,出了大厅到别处去聊天,回来后闹剧已经收场,他发现现场的气氛不太对劲,喝了口茶问:“我错过了什么吗?” 两人都没说话,陆彦之自讨没趣,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下半场拍卖开始了,陆彦之想要的《青山白鸟图》果然是压轴出场,一拿上来就引起了全场轰动,稀稀拉拉的讨论声在人群中蔓延。 陆彦之心里直犯嘀咕,能来拍卖会的人都是识货的,盯上这幅画的人估计不会少。 起拍价四千八百万,拍卖师的话音落地,场下就开始竞拍不断。 一呼一吸间,价格飙到了八千万。 陆彦之频频喝茶压惊,脑子里飞快运算,借傅大的这笔钱要多久才能还清。 “秦先生出价八千一百万。”拍卖师的声音响起,有种莫名的紧迫感,“还有比八千万更高的吗?” 傅寄忱举了牌子,一手比了个数。 拍卖师激动道:“傅先生出价一个亿!” 秦藩的目光隔着几桌人朝傅寄忱看去,只能看到他淡漠的侧脸,心下多了几分顾虑。如果傅大也看中了这幅画,那他…… 没等他思忖出一个结果,身边的人拿起了桌上的牌子。 拍卖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秦先生再次加价,目前这幅《青山白鸟图》的价格是一亿一千万!一亿一千万一次……” 秦藩侧目,不可思议道:“你干什么?!” 尹书瑶回望:“爸让我们拍下这幅画带回去,我是按照爸的意思办事。” 秦藩冷笑了一声,笑她愚蠢:“你是嫌我们秦家活得太长了,去跟傅大作对。” “正常的拍卖流程而已,傅先生不会输不起吧。”尹书瑶不以为然,“他能因为这种事为难秦家,可见不是什么正经磊落的人。” 秦藩不想跟这个眼皮子浅的女人多说,从她手里抽走竞拍号牌,冷冷道:“你想作死尽管去作,我绝不拦着,别连累我们秦家。” 尹书瑶皱眉“嘶”了一声,低头看手指,秦藩方才带着怒意抽走号牌,力气很大,号牌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指腹,流血了。 秦藩不看他,把竞拍号牌收了起来,不打算跟傅大竞争,父亲那里他自有说法。 另一边,傅寄忱出价一亿两千万。 全场哗然。 “还有比一亿两千万更高的吗?”拍卖师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仍是难以平静,高声道,“一亿两千万一次,一亿两千万两次,一亿两千万三次!恭喜!恭喜傅先生,以一亿两千万的高价获得《青山白鸟图》!” 拍卖师率先鼓起掌来,场下随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陆彦之心都在滴血,这是他找傅大借的钱!将来要还的! 傅寄忱才不管那么多,单手系上西装纽扣,站起身,带着沈嘉念离席。 陆彦之稍后要去后台带走那幅画,不跟他们一起。祝一澜留下来,负责陪同他办理相关手续。 从展览馆出来,天幕已被染成深沉的黑。 今夜难得繁星熠熠,一弯峨眉月高高悬挂,月辉清淡。 沈嘉念靠在椅背,微闭上眼假寐。 快驶到蔷薇庄园时,瞿漠出声,车厢内的安静被打破:“老板,又有车跟踪我们,跟上回那辆不一样。” 自那次被跟踪,瞿漠每次开车格外留意四周动向。 沈嘉念闻言掀开眼皮,视线落在车窗上,悄悄往后移,不知道瞿漠说的车是不是后面那辆黑色奥迪。 看似正常行驶在道路上,无论是变道还是转弯,都与他们的车保持一致。 她注意到瞿漠说了个“又”字,证明不是第一次被跟踪。 沈嘉念脑袋转向另一边,去看傅寄忱的脸。他神色如常,竟是一点也不担心。沈嘉念却无法不多想,猜测他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心紧了起来。 “让他们跟。”傅寄忱说完,视线转过来,与沈嘉念四目相对,“想说什么?” 沈嘉念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 到家不久,祝一澜来了一趟蔷薇庄园,随行的人是拍卖会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两名身着西装、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在深夜里安静放下大提琴,而后悄然离开,没叨扰屋里的人。 祝一澜在客厅里与周容珍打了个照面,没见到傅寄忱和沈嘉念。 “您找人帮忙把琴搬到沈小姐房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祝一澜面有浅淡笑意,规规矩矩道。 “好的。” 周容珍点点头,送她到门外,止步于门廊下,目送她走下台阶,坐进停在前院里那辆黑色的座驾。 引擎启动的声音在静夜里响起,掉头驶离。 周容珍回身,叫住两个佣人,小心翼翼搬起琴盒,送到沈嘉念房中。周容珍跟在后面不时叮嘱,千万别磕着碰着。 在房里没瞧见沈嘉念,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周容珍没打扰她,寻了个空地叫人放下琴。 出去一趟身心俱疲,沈嘉念在浴缸里放满热水,丢一个浴盐球进去,泡沫咕噜咕噜往外冒。 身体完全浸入水中,只余脖颈和脑袋在外面,她闭上眼脖子后仰,靠在光滑的壁面上,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做了个短暂的梦,她陡然惊醒,水温已有些凉了。 沈嘉念从浴缸里出来,站在花洒下冲去身上的泡沫,穿上睡裙走到房中,靠窗的一片空地多了一架大提琴。 不是她原先那一架。 属于她的大提琴,被她藏进了衣帽间里。 沈嘉念披散着一头湿发,水珠沿着发梢滴落到背上,浸湿了丝质睡裙,触感有些冰凉。她拿干毛巾裹住头发,缓慢走到窗边,打开琴盒。 是闫秋生的大提琴,不久前在拍卖会现场见过,隔着不算近的距离。 然而此刻,它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沈嘉念手指轻抚过琴弓,想象着十二岁那年,闫秋生在富丽堂皇的演奏厅里穿着黑色燕尾服拉大提琴的场景。 时间虽早早流逝,记忆却还那么清晰。 沈嘉念先前想着以自己的水平用闫秋生的琴是暴殄天物,当她真的触摸到它,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冲动,行动早已不受大脑控制,不知不觉间取出了琴。 她坐在窗前的凳子上,调试过后,一手持琴弓,一手扶琴颈,悠扬的大提琴曲在夜里回旋,是德沃夏克b小调,随着窗缝漏进来的凉风飘出去。 傅寄忱正在书房里与人通电话,突然听见一阵大提琴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的手误触了电脑触控面板,无意间点开了某个播放软件。 凝神细听,他才知那琴声是从同一层楼的其他房间传来。 结束了通话,傅寄忱自书桌后起身,寻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停在沈嘉念的房门前,没惊动她,静立了片刻,推门而入。 沈嘉念穿着烟粉色的睡裙坐在窗边,背对着门,细细的肩带压在蝴蝶骨上,好似捆缚住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裹住头发的毛巾松散,掉在地上,她毫无所觉,湿漉漉的乌发垂下,莹白如玉的后背半隐半露,一时分不清是月光更皎洁,还是她。 沈嘉念忘我地闭眼拉琴,脑中想的全是过去的好时光。 她被父母牵着手,母亲笑容温婉,声音犹在耳边:“我们小念将来也会像闫老师那样优秀,在全世界开演奏会。” 父亲拍拍他的脑袋:“到时候爸爸要坐在第一排看我的宝贝女儿。” 有人拍了拍她的脑袋,沈嘉念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窗外无尽的夜,她明知过去的一切只能用来怀念,仍是怀揣着希望回头。希望是爸爸在身后,对她说,我的宝贝女儿练琴辛苦了,快去休息。 可是,现实终归是残酷的,身后的人面容清晰分明,是傅寄忱。 他注视着她,视线自上而下:“知道你有兴致,但你这样很容易生病。” 沈嘉念眼里的希望尽数熄灭。 傅寄忱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毛巾,扔在她头顶,毛巾一角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见他声音略哑道:“衣服穿好,不冷吗?” 第57章 公然示爱(15更) 数百公里以外的北城,灯火从前庭绵延至后院,典型的中式建筑在夜色里彰显出庄重古朴的韵味,被灯火加以点缀,宛如行宫。 三楼大书房里,傅家目前最为位高权重的老人坐在檀木桌后,手里端着青花瓷盖碗,听子女汇报工作。 室内茶香袅袅。 正说话的是傅家二爷傅启镇,语调恭谨慎重:“项目有所亏损是意料之中的,万事开头难,相信下个季度就能步入正轨。” 另一人冷哼道:“二哥当初找爸批预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保证的。我记得你那会儿拍着胸脯说准能盈利,怎么现在倒成了预料之中的亏损,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四妹这说的哪里的话。”傅启镇眉目冷凝,冲幸灾乐祸的傅建芳说,“交给你,你不定能有这个完成度。” 傅建芳不跟他吵,一扭头对端坐在书桌后的傅老爷子说:“爸你听见了,二哥要把这个项目交给我来做。” 傅启镇脸拉得老长:“你!” 他的话是这个意思吗?她倒是会曲解。 “够了。”傅老爷子重重搁下茶杯,盖子被震得斜向一边,在碗口荡来荡去,“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傅启镇和傅建芳同时噤了声。 傅老爷子的威严在兄妹四个人当中是泰山一般的存在,自小到大压在头顶,谁也翻不出花样,也就他那位长孙敢顶撞他。 后果自然是惨烈的,被“驱逐”到宜城那地方历练…… 傅建芳软了语气,道:“爸,这项目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做得漂漂亮亮,无需一个季度,至多一个月我让您看到成效。” “你差不多得了。”好不容易到手的肥肉有人要来抢,傅启镇脸黑着,说话也不再留余地,“自己的私事一团乱,闹离婚惊动了半个圈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别被人分走了傅家的股权才是要紧。” 股权是傅建芳成婚以后,老爷子作为贺礼赠予的,傅建芳没少为这事儿犯愁,想离婚又想保住手里的股份。 她怀疑是老爷子故意为之,将她与贾文英一辈子绑在一起。贾文英是老爷子亲自选定的女婿,非她所爱。 傅建芳听不得别人提起她的婚姻,一听就炸:“你还说我,我那好侄儿在外赌博欠了上千万的债,是你给填上的吧。不是我说,二哥你再不严加管教,傅家再丰厚的家产迟早被败光。” 傅启镇:“你养小白脸的事……” “都少说两句。”傅政鋆沉着声打断他们,“没看爸烦着吗?” 老大一发话,争执不停的二人暂时休战。 傅建芳心中不满更多,分明是傅启镇先挑起的战争,戳她痛处,倒成了她的不是。 她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于是阴阳怪气道:“大哥,你最近跟寄忱联系过吗?” 她故意提起傅寄忱,傅老爷子的目光瞥了过来,望向沉稳持重的老大,问道:“寄忱最近在忙什么?” 傅政鋆答不上来。 他与儿子每回通电话问及近况,那边都不肯详说,潦草挂了电话。 一直沉默的老三傅骅贤笑说:“我有老友在宜城定居,日前听他说起寄忱,在那边日子过得实在荒唐。” 有人要登台唱戏,傅建芳乐意搭建舞台:“哦?寄忱向来行事稳重,有爸年轻时候的风范,怎么荒唐了,说来听听。” 傅骅贤瞅了瞅老爷子,又看了一眼傅政鋆,欲言又止。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傅老爷子开口。 有了老爷子这句话,傅骅贤便大胆直说:“他一到宜城落脚就买了栋上亿的庄园你们都知道了。近来,听说他在里面养了个女人。” 傅建芳掩唇一笑:“寄忱老大不小了,开窍了是好事,这有什么。至于买一栋庄园,我们傅家的人出门在外何时亏待过自己,买了也就买了。” 显然,傅骅贤的话没说完,接着道:“成百上千万的衣服珠宝常往家里送就算了,听说为了给那女孩撑腰,他搅了秦家人的婚宴,不久后在拍卖会上,他又动手教训了一位老总,也是为了给那女孩出气。他如今在宜城上流圈子里可算出名了,什么为博红颜一笑,豪掷上亿,公然示爱。” 傅建芳啧了声,看向沉默不语的老爷子,开玩笑道:“那是有够荒唐的,我们傅家可没出过这样的情种呢。” 傅骅贤:“不止这些,那女孩如今在东柯工作,寄忱给安排进去的。” 傅老爷子拨弄着盖碗的手指一顿,盖子啪嗒一声倒扣在碗口,神色严肃了几分:“可知是哪家的女孩?” 傅骅贤答:“沈家女。” “沈家?”傅老爷子抬头,“凌越集团?” “对。”傅骅贤故作忧心,道,“您说寄忱看中谁家的女孩不好,偏偏挑了个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 傅建芳添油加醋道:“我看他是还没反省够,还是那么自我,不懂事。” 傅老爷子不知在琢磨什么,微眯着眼,显得深沉而冷漠,是傅家人骨子里自有的冷漠。 兄妹四人退出了大书房,寂静而悠长的走廊上,傅建芳对着傅政鋆道:“大哥,寄忱年纪不小了,这般行事作风可不成,你也不管管。之前听说他整日莳花弄草、遛猫逗狗,不务正业,现在还玩起女人了,哪里有傅家子孙的样子。” 傅政鋆脸色不喜不怒,也没接她的话,沉默往前走。 傅启镇和傅骅贤落在后面,傅启镇瞥了眼一贯寡言少语的老三,在他肩上拍了拍,皮笑肉不笑道:“还是你厉害啊。” 傅骅贤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闲话家常而已,什么厉害不厉害。” 傅政鋆回了房,灯亮着,听到声音的魏荣华从床上坐起,靸上拖鞋,下床抱住他的手臂:“你回来了?” “嗯。” 傅政鋆不露声色地推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 魏荣华跟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有没有跟爸提起寄忱,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在宜城待了有大半年了,这惩罚还不够吗?” “你儿子在宜城乐不思蜀,没准不想回来。” 傅政鋆掸了掸烟灰,见魏荣华面露不解,他也不多做解释,在烟灰缸里摁灭只抽了两口的烟,去浴室洗漱。 * 周一上午的会议结束,祝一澜来到沈嘉念的工位,在桌面上敲了下,交给她一份名单。 “最好在明天中午之前把邮件发到这些人的邮箱里。”祝一澜仔细叮嘱,“记住别群发,每个人的身份都在上面标注了,注意措辞,千万别出差错。” 沈嘉念还没表态,祝一澜就提醒道:“做不完找个人跟你分担,硬扛着坏了事,损失很严重。” “我知道。”沈嘉念跟她保证,“我能完成。” “嗯。辛苦了。” 祝一澜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办公室,忙自己的事。 沈嘉念写完会议纪要,关掉文档,抬起手臂舒展了下筋骨,打开邮箱,输入密码登录进去开始挨个发邮件。 下班了,她的工作没完成,傅寄忱在楼下等她,打电话来催。 沈嘉念无奈,把笔电装进包里,拎着下楼。 傅寄忱坐在车里,透过侧边的车窗看见她抱着包小跑着过来,眼里有了笑意,觉得她比刚认识那会儿多了一股精神劲儿。 沈嘉念一手拉开车门侧身钻进去,微微喘气。 “跑那么快做什么?”傅寄忱手指按在她额心,往左边轻轻一拨,将一缕发挑到她耳后。 “我想留在公司加班,是你非要我现在回家。” “合着是我的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老板,是她的金主,她哪敢说他的不是。 瞿漠起初还会惊讶两人之间的相处状态,随着时间推移,早就习以为常,眼睛都不往后视镜瞟一下,只顾开车。 车子行驶平稳,沈嘉念从包里掏出笔电放在并拢的双腿上,连上手机热点办公。 “你怎么比我这个当老板的还忙?”傅寄忱看得好笑,“哪里就差这一会儿。” 沈嘉念不理他,登录邮箱,可能是傅寄忱在旁边说话令她分心,等页面打开,她才发现自己输错了邮箱账号。 本该用工作邮箱,她此刻登录的是许久没用的私人邮箱。 堆满了来自裴澈、柏长夏的未读邮件。 今天就更到这里啦,希望大家看得满足愉快o(* ̄︶ ̄*)o 明天开始就是早八点、晚八点,每天两更 第58章 很担心你 沈嘉念失神的时间够久,引起傅寄忱好奇,他偏过头来,随意往电脑屏幕上一瞥:“我看看你在忙什么。” 慌乱到极点,沈嘉念啪一下合上后盖,身子微微坐直了:“没、没什么。” “工作上的邮件还怕我看见?”傅寄忱认真凝视她的脸,语气有些正经,又有些玩笑的意味掺杂其中。 沈嘉念不敢赌,傅寄忱有窥探人心的能力,她曾领教过。 迅速调整好表情,沈嘉念半真半假道:“祝秘让我给一些人发邮件,有一封措辞不太对,我差点发出去了,有点后怕。” “这样?” “嗯。” 沈嘉念一只手按在电脑上,缓了缓心神,装回包里。 到了蔷薇庄园,晚饭已做好,一一端上桌,沈嘉念无瑕处理邮件,提着包到楼上放好,再若无其事地下楼吃饭。 像一个揣着珍宝的盗贼,在人群里努力扮演无辜。 一顿饭吃得频频走神,菜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草草吃完,沈嘉念继续佯装从容,跟傅寄忱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餐桌,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反锁了门。 她坐在窗边的沙发椅里,帘子没拉上,外面夜色如墨。 电脑放在可移动实木桌上,沈嘉念把桌子拉到跟前,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深呼吸打开电脑。 最新一封邮件来自昨晚,裴澈发来的。 他们上一次联系是家里发生变故前,一晃过去两个多月,他在国外应该听说了消息,不知作何感想。 沈嘉念闭上眼,她发现自己没想象中那么坚强,至少,她没有勇气点开裴澈的邮件看他写了什么。 她无法面对他。 沈嘉念紧紧抿着唇,一口气憋了许久,睁开眼时呼吸有些急促,眼眶又干又涩,她点开了柏长夏发来的邮件。 她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看完,事实上,她再一次高估了自己。 11月28日 嘉念,昨天得到消息,听说你在宜城,你还好吗?不知道你的具体地址,不敢贸然前去寻找。如果你看到邮件,回我一下好吗?我很担心你。 11月10日 嘉念,裴澈联系不上你,向我打听你的消息,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给我打的第十二通电话了,他说准备提前结束学业回国。有时候真想骂你一顿,躲着其他人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不肯见。算了,你那么爱哭,还是不骂你了。我真正想说的是,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不要独自一个人承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说好一辈子患难与共,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很担心你。 11月3日 嘉念,我问了我们所有的同学,没人知道你的下落,你到底去哪里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至少让我帮你分担一部分,好吗?我很担心你。 10月27日 嘉念,我今天生日,你不在,我没有心情庆祝。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很担心你。 10月11日 嘉念,你还在北城吗?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10月5日 嘉念,你家的事情我只听说了大概,了解得不是很详细,对不起,没能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你。 10月1日 嘉念,给你打电话显示是空号,你是不是注销电话号码了?没办法,只能给你发邮件,希望这个邮箱你还在用。如果你看到这封邮件,一定一定要联系我。我很担心你。 …… 柏长夏几乎每隔一个星期发来一封邮件,每封邮件的末尾都有一句“我很担心你”。 沈嘉念一个字一个字全部读完,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柏长夏一直记挂着她,在她离开北城的这段时间里,她可能向很多人打听她的消息,才得知她如今身在宜城。 她当初离开北城,切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包括最好的朋友。她知道如果跟柏长夏联系,她会不顾一切帮她,但她当时只想逃避。 沈嘉念抹掉眼泪,十根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斟酌许久,不知如何回复。 最终,她告诉柏长夏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以及新的联系方式。 邮件发过去,不到三分钟,沈嘉念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屏幕上跳动着没有备注的一串号码。 她看一眼就知道是柏长夏打来的。 沈嘉念对着玻璃窗上的影子咧了咧嘴角,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哭过,不想远在北城的柏长夏担心。 整理好情绪,沈嘉念手指滑下接通键。 她一句话没说,电话里的人哭得比她还凶:“嘉念,是你吗?” 柏长夏比一般同龄女孩成熟,对外的形象素来是高冷的,那些想追她的男生常常被她的冷脸吓得退缩。认识那么多年,沈嘉念没见过她崩溃大哭。 印象里,柏长夏登山摔断腿都没掉过一滴泪。 跟她比起来,沈嘉念时常觉得自己太过懦弱。 听着柏长夏在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嘉念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溃不成军,泪水决了堤似的涌出。 伪装出来的坚强终究是用积木筑成的堡垒,抽掉其中一块就会轰然倒塌,无法与铜墙铁壁相比。 柏长夏一句话说不完整,断断续续好几次:“嘉念……你……你还好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地址,我想……我想去看看你。” 沈嘉念一只手捂住眼睛,哭得说不出话,不停发出抽气呼气的声音。 她在邮件里回复自己过得很好,柏长夏不信,她要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嘉念?”柏长夏哽咽道,“你说话啊。” “我……我很好,真的。”沈嘉念同样哽咽,“你不用过来。” 她想见柏长夏,又害怕见到她。 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很轻的两下,却还是将沈嘉念吓了一跳,她泪眼朦胧地望向房门,门锁拧动的声响传来。 她反锁了,外面打不开。 傅寄忱隔着门板唤她:“沈嘉念?” 她在车上就很不对劲,瞿漠在场,他没细问,吃饭时她一直心不在焉又努力假装自己无事,他都看在眼里,担心她遇到困难憋在心里。 沈嘉念知道那扇门挡不住傅寄忱,匆忙对电话里的人说:“夏夏,我现在不方便,稍后再联系你。” 她挂了电话,快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面前洁净的镜子,只能说勉强洗掉脸上的泪痕,洗不去眼眶里的红。 沈嘉念转身出去,把门打开了。 傅寄忱在门外,单手插兜,略长的等待中快要没了耐心,门终于开了,他掀起眼帘,视线定在沈嘉念脸上。 她额前的碎发是湿的,刚洗过脸的样子。 沈嘉念微低着头,不与他对视:“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傅寄忱探究地看着她,“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我在工作,没听见敲门声。” “是吗?”傅寄忱一个字也不信,“怎么不敢看我?” 沈嘉念缓缓抬起头,红红的眼圈灼目得很,让人想忽略都难。 傅寄忱拧紧了眉心:“哭过了?谁又给你气受了?祝一澜给你派的工作做不完?公司里有人欺负你?还是你那个不安分的表妹又来招惹你了?” 他一样一样猜过来,沈嘉念摇头:“都没有。” “那是怎么了?” 傅寄忱不好糊弄,沈嘉念实在编不出像样的谎话,一双泪水洗过的眼眸望着他:“我能选择不说吗?” 沉默半晌,傅寄忱语调有些淡:“随你。” 虽然他语气不算好,总归没有逼问,沈嘉念松了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笑脸:“谢谢你。” 又来了,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和“对不起”,傅寄忱听腻了,提步走进她房间,路过她身边时,冷不丁伸臂,单手拦腰将人抱起。 沈嘉念低呼了声,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我工作还没弄完!” “一个破工作,值得花这么些时间?” 傅寄忱低沉的嗓音里带出一丝笑,眨眼间,到了床边。 第59章 替你保密 情到浓时,手机铃声响了,亮起的屏幕在黑暗里分外显眼。 沈嘉念意识涣散,无法聚拢思绪,以至铃音响了许久,她都没反应过来,也是累得不想动弹。 “你的电话,不打算接了?”傅寄忱的声音就在耳畔,呼出的热气能清晰感知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翻身下来,帮她拿起枕边的手机。 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屏幕光亮刺眼,傅寄忱下意识眯起眼眸,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跃入眼帘。 他接通电话,清了清嗓子,仍有些哑:“哪位?”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带着不确定问:“是……嘉念吗?”她怀疑自己拨错号了,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遍,是沈嘉念的新号码没错。 之前沈嘉念说不方便,稍后再联系,柏长夏守着手机等了她很久,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回电,她忍不住打了过来。 接电话的却是个男人,嗓音低沉,微微沙哑。 柏长夏整个人都有点懵,这么晚了,嘉念身边怎么会有男人?还拿着她的手机。 她搜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十分确信这个男人的声音她此前没听过。 “沈嘉念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傅寄忱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想知道。 柏长夏联想到沈嘉念的性子,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大脑迅速冷静下来,做出决断:“麻烦把手机给嘉念,我要听到她的声音。” 傅寄忱看了眼睡得迷迷糊糊,仿佛三魂七魄都丢了的人,唇边勾起一丝笑:“恐怕不方便。” “嘉念!沈嘉念!” 柏长夏隔着听筒大喊。 沈嘉念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从睡梦边缘清醒过来,嘴里低喃道:“夏夏?” 傅寄忱见她醒了,把手机还给她,起身拧开台灯,披了件睡袍去浴室。 “嘉念,你在听吗?”柏长夏在电话里问。 沈嘉念慌忙举起手机贴到耳边,腰肢酸软坐不起来,她侧身半倚着枕头,一只手按在额间,懊恼于自己居然忘了跟柏长夏的约定。 “我在听。”话说出口她才发现嗓子有点哑,不像她平时的声音。 “那个男人是谁?”柏长夏单刀直入,“你的手机怎么会在他手里?” “他是……” 沈嘉念被问住了,她该怎么介绍傅寄忱的身份,该如何跟柏长夏解释她和傅寄忱的关系。 她说不出口。 “嘉念?”柏长夏急得不行。 沈嘉念望着浴室的方向,花洒淋下的水声淅淅沥沥,仿佛下起一场小雨,她的心里也下起了雨。 “夏夏。”沈嘉念说,“这件事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我很担心你。”柏长夏说。 这五个字柏长夏在每封邮件里写了一遍,是真的很担心她。沈嘉念眨了眨眼,忍住眼底即将又要泛起的酸涩:“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现在很好。” 柏长夏沉默了一会儿,说:“把你的地址给我好吗?我想去看你。” 沈嘉念犹豫了。她该给蔷薇庄园的地址,还是东柯写字楼的地址,这两个地方是她常待的,可真论起来,两者都与她没有太大关联。 “你来宜城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机场接你。”沈嘉念退一步道。 “好,你等我消息。”柏长夏松了口气,嘉念总算肯见她,这比什么都重要,“你早点休息,已经很晚了。” 听出她准备挂电话,沈嘉念急忙道:“等等!” “怎么了?” “别把我的下落告诉阿……裴澈。”沈嘉念差点脱口而出“阿澈”二字。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咔嗒”一声响,傅寄忱拉开门出来。 沈嘉念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不知他是否听见裴澈的名字。她没忘记,每次提到裴澈,最后都会以不愉快收场。 “我知道了,替你保密。” 柏长夏虽然也是裴澈的朋友,说到底与沈嘉念的关系更为亲近,自然向着她,以她的意思为先。 电话打完,沈嘉念握着手机,抬起眼眸小心端详傅寄忱的脸。他垂着头系上睡袍腰间的带子,察觉到一道视线,眼皮微掀,望向床上的人:“做错事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沈嘉念确定他没听见,舒口气,扔下手机躺下睡觉,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没有。” 傅寄忱微微挑唇,躺到她身边,抬起手臂将人扣进怀里:“谁打来的电话?听起来很关心你。” 沈嘉念实话实说:“我朋友。” 傅寄忱没多问,手指在她腰腹处揉捻,感觉到她在躲,他薄唇凑过来,吻住她,语调模糊:“看你很精神……” 后面几个字隐去了,用行动代替。 沈嘉念推拒的动作很明显:“我工作都没做完!” 原本想着今晚加个班,明天上午再忙两个小时左右,能赶在中午前完成任务,计划全被他搅乱了。 已经有过两次,再来一次她明天指定起不来床,跟祝一澜保证过会按时完成工作,她总不能自打脸。 “不行……”沈嘉念按住他的手,拧着眉表情坚决,“我不想。” 傅寄忱这当口倒是有闲情跟她玩笑:“你什么时候想了?” 沈嘉念恼怒道:“反正就是不行。” 她双臂交叉环抱住自己,一副防御状态,傅寄忱顿时乐了:“沈嘉念,敢跟你的老板说不,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是人,不是暖床工具……” “好了。”傅寄忱皱眉打断她,再说下去就是些伤人伤己的话,他不乐意听。 视线一暗,沈嘉念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傅寄忱关了灯,浑身放松下来,然而下一秒,身体又被他捞进怀里。 她正要抗拒,却听见傅寄忱沉着声道:“睡觉。” * 翌日,沈嘉念清晨五点从被窝里爬起来,在台灯下赶工作进度,导致吃早饭的时候不停打哈欠。 周容珍注意到了,随口笑问:“嘉念昨晚没休息好吗?” 沈嘉念看了一眼对面慢条斯理喝粥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默认了珍姨的话。 周容珍往餐桌上放下一碟小笼包,余光扫见傅先生唇角上扬的弧度,突然间明白过来,脸色些微尴尬,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快步往厨房去。 七点半,两人同乘一辆车去公司。 沈嘉念在行车途中闭上眼争分夺秒地休息,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她从包里掏出,是柏长夏打来的电话。 沈嘉念扫了眼身侧的男人,他靠在座椅靠背上,脑袋低垂,眼睛微闭,双手自然搭放在腿上,像是睡着了。 沈嘉念侧过身朝向车窗,接通后一手捂在嘴旁,声音压得很低:“喂?” “嘉念,我中午十二点到宜城,你有时间吗?” 柏长夏一天也等不了,昨晚结束跟沈嘉念的通话就订了机票,放下手头全部的事情,今天一大早赶去机场,准备飞往宜城见她。 沈嘉念克制着情绪“嗯”了声:“中午见。” 挂了电话,沈嘉念坐正身子,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傅寄忱,他不知何时睁开眼,正支着下颌看她。 沈嘉念说:“我中午要去机场接一位朋友。” “裴澈?”傅寄忱玩味道。 沈嘉念说不是,有些气恼他总是提起那个名字,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心脏会猛地跳一下。 (本章完) 第60章 哄我高兴 沈嘉念赶在中午之前给名单上的所有人发完了邮件,脖子酸痛到不行。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她得赶去机场。 跟祝一澜报备了声,沈嘉念拿起椅子上的包提前一会儿离开,打车前往机场。 错过中午下班的高峰,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由于机场距离东柯写字楼比较远,到达时还是晚了十来分钟。 沈嘉念从出租车上下来,飞奔向航站楼出口。 这一班飞机的乘客陆续离开,柏长夏孤身一人等待的影子被放大,身侧立着银白色的行李箱,手握住拉杆,向四周张望。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沈嘉念奔跑的步伐停了下来,手按在心口喘气。 柏长夏扔下行李箱朝她走来,离得近了,看清沈嘉念瘦小的脸,脚步猛地顿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有惊喜,有埋怨,更多是庆幸。 庆幸沈嘉念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收不到沈嘉念来信的那些日子里,她有过无数次不好的猜想,她怕沈嘉念承受不住家庭变故、父母双亡的打击,躲起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柏长夏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用力抱住她,控制着力道在她背上拍了一把:“怎么可以这么久才联系我!” 她说着控诉的话,带着微微哭腔,是生气也是难过。 沈嘉念吸了吸鼻子,埋在她肩头忍住泪意,见到她纵然有千言万语在心头,说出口的唯有三个字:“对不起。” “谁要听你道歉!”柏长夏松开她,退后一步,仔仔细细打量她一遍,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 沈嘉念破涕为笑:“哪有。” 柏长夏折回去拿上行李箱,跟随沈嘉念走出机场。 这是她第一次来宜城,陌生的城市,入目的一景一物都带给人新鲜感,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欣赏。 坐在出租车后座,沈嘉念给司机说了个地址,一扭头,发现柏长夏正看着自己。 “你怎么会来宜城?”柏长夏脱掉羽绒服外套抱在怀里,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她,先挑了个最简单的。 “有亲戚在宜城,家里出事后就过来了。” “他们待你好吗?” 这世上趋炎附势的人不在少数,沈家一朝落败,有些亲戚只是名义上的称呼,柏长夏担心那些所谓的亲戚苛待沈嘉念。 沈嘉念低着头拨弄指甲,扯了扯唇角,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苦笑:“不提了,我现在不跟他们来往了。” 柏长夏了然,果真是她猜想的那种情况。 “你还有我呢。”柏长夏搂住她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安慰她,“以后我罩着你,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沈嘉念笑了笑,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下午两点上班,她已经早退,不能再迟到。 * 出租车停在曼得里酒店正门前,两侧车门推开,沈嘉念和柏长夏分别从两边下来。 柏长夏绕到后面,从车后备箱里拎出自己的行李箱,臂弯里夹着羽绒服,身上单穿着深咖色的紧身针织衫,黑色牛仔裤裹住修长匀称的腿,一双厚底的切尔西靴,干练和性感兼而有之。 柏长夏抬头望了眼酒店上方的标志。 曼得里,君山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全国连锁。 “你平时住在哪里?”既然沈嘉念这么安排,她没有异议,尽管内心更想去她住的地方看一看。 沈嘉念踏上台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不想欺骗她:“住在……别人家里。” 柏长夏能看出来她有很重的心事,贴心地不逼问,等她自己想说了再慢慢说。她这次来带了足够多的衣服,有的是时间。 酒店大堂的服务生快步走来,帮柏长夏提行李。 顺利登记入住,沈嘉念陪柏长夏到楼上房间放好东西,再带她到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点菜的时候,沈嘉念说:“我等会儿还要回公司上班,可能得下班后才能过来见你。真的很抱歉,你特意过来,我却不能陪你……” 柏长夏竖起手掌打断她:“沈嘉念,见外了啊,我们什么关系,你跟我说抱歉是不打算再拿我当闺蜜了?” 沈嘉念抿唇笑了:“等我下班来找你。”她语调顿了顿,“我尽量。” 如今住在蔷薇庄园,别人的地方,她有事外出夜不归宿,需得征求主人家的同意,只能跟柏长夏说尽量。 柏长夏没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埋头吃饭,偶尔给沈嘉念夹菜,劝她多吃点,说她现在瘦得有点不健康。 她一直很照顾她,像她的亲姐姐一般。 沈嘉念吃着碗里的菜,一会儿弯唇想笑,一会儿鼻酸想哭,心境如同坐在过山车上,上下起伏颠倒。 下午两点之前,沈嘉念赶回了公司。 早上起床太早,中午又没有时间休息,沈嘉念困得上下眼皮打架,给自己冲了杯特浓黑咖啡,吊着精神熬到下班。 傅寄忱今晚有点事要处理,还在公司里。 沈嘉念提前将要说的话默默整理一遍,提着包到他的办公室外敲门,听到一声“进”,她推门进去。 傅寄忱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搭在桌沿,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待到人走近,他才分神抬了下眼,看到是沈嘉念,意外地挑了挑眉。 工作时间以外,她一次也没来办公室找过他,比他这个当老板的更懂得公私分明。 沈嘉念抿了抿唇,说:“我有个朋友从北城过来找我,我今晚想过去陪她,可能不会回去。” 傅寄忱看着她不作声。沈嘉念补上一句询问的话语:“可以吗?” 傅寄忱朝她勾了勾手指。 沈嘉念站着不动。 傅寄忱开口说:“过来。” 沈嘉念踌躇了两秒,从办公桌前绕过去,到他身边站定,两只手握住包包的提手摆在身前,手背能挨到椅子扶手的距离。 傅寄忱却嫌不够近,一只手握住她两只手的手腕,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沈嘉念被迫坐到他腿上。 不是第一次。 但眼下身处在办公室这样严肃的环境里,沈嘉念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不自在。 傅寄忱好像没有那样的感觉,手臂圈握住她的腰肢,一只手臂足够,两只手臂简直绰绰有余。 “把我哄高兴了就答应你。”他一字一顿在她耳边道。 沈嘉念想到了古代昏庸的帝王,应该就是傅寄忱这样的。 如果他是帝王,她成什么了……宠妃吗? “想什么呢。”傅寄忱不满地捏了下她的下颌,令她回神看着他。 沈嘉念能有什么手段哄他?无非是双手捧住他的脸庞,闭上眼凑过去紧贴他的双唇,不得要领地深吻。 偏偏是这样的青涩,最为勾引人。 傅寄忱比她先乱了呼吸的节奏,握住纤腰的手掌紧了紧,将人严丝合缝地压在怀里。沈嘉念后背抵在办公桌边缘,冬天穿得厚,并不感到十分硌骨头。 恰在这时,有人在办公室外面敲门。 第61章 终止交易 沈嘉念如受惊的兔子,慌乱地从傅寄忱怀里弹起来,脚落到地面一阵发麻,差点跌下去。 傅寄忱在她后腰扶了一把:“没出息。” 男人嗓音低哑,含着淡淡笑意。 沈嘉念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低头整理衣服、头发,脸上跟贴了烙铁一般滚烫。这样的灼热一路蔓延至耳根、脖颈。 待她稍微平复了些,傅寄忱清清嗓子,道了声“进”。 门外等待已久的祝一澜一手推开门,怀里抱着文件夹进来,看到沈嘉念在里面神色愣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我先出去了。”沈嘉念觉得浑身都要烧着了,语速略快地说完,不等傅寄忱回应,抬步往出走。 “等等。” 沈嘉念刚走到办公室门边就被叫住,脚步顿了一顿,闭眼深呼吸,回头看他。她都已经那样哄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傅寄忱拎起她落下的包,在手里晃了晃:“包不要了?” 沈嘉念一愣,发现自己误会他了,微微窘迫地咬了下唇,走回去拿上包,听他温声叮咛了句:“注意安全。” 沈嘉念胡乱点了点头,出去了。 刚走出写字楼,她就接到了柏长夏的电话:“下班了吗?用不用我过去接你?”她也想看看沈嘉念工作的地方。 “刚下班,准备去找你。”沈嘉念说,“我们酒店见吧。” 中午相聚时间太短,很多话来不及说清楚,经过一下午的挣扎,沈嘉念已经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心理准备。 路上有点堵车,六点多,到了曼得里酒店。 柏长夏下午哪里也没去,在房间里睡了醒、醒了睡,直至黄昏日落。听到敲门声,她从床上爬起来,光脚下去。 从猫眼往外看,确认门外的人是沈嘉念,柏长夏拉开了门。 沈嘉念两只手提着从餐厅打包的饭菜,在她眼前晃了下:“我们在房间里吃晚饭吧。” “正好我不想出去。”柏长夏帮她提了一袋。 她下午洗了个澡,身上穿的是从家带过来的家居服,一整套浅灰色的棉麻套装,素面朝天,长发用鲨鱼夹随意挽起,凌乱又慵懒。 两人在落地窗前对坐,菜摆在中间的圆桌上。 冬季天黑得早,窗外正对着这座城市晚间的璀璨灯火。 沈嘉念买了两个椰子当饮料,壳已经开了拳头大小的洞,插上吸管递给柏长夏一个。 “你在哪里工作?做的什么?”柏长夏吸了一口清甜的椰子水,看着对面忙着布置碗筷的沈嘉念。 她们两个都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一个专攻大提琴,一个专攻小提琴,出了校园很难找到其他领域的工作。 柏长夏问什么沈嘉念就答什么:“目前在东柯当总裁助理。” 柏长夏有点惊讶:“能应付得来吗?” 沈嘉念吃了一口蒜香小排,笑道:“正在慢慢学习中,比起刚开始手忙脚乱,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柏长夏闻言,心酸不已:“嘉念……”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嘉念,才能让他好受一些。原本平顺的人生突然遭遇那么大的变故,再多的话语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从前,她和沈嘉念是北城音乐学院双姝,一个高冷无情,一个纯真活泼,并排走在学校里时常引发轰动。 沈嘉念是纯真活泼的那个。 她真的是小公主,笑起来眼里有星辰,让人想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只为哄她多笑一笑。可是眼前这个沈嘉念,连笑容都是拘谨的、破碎的,并不是真正的开心。 柏长夏看得心里难受,很多问题不忍心再问,怕揭开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两人安静吃完饭,沈嘉念衣服上溅了几滴油,先去浴室洗澡。 她裹着浴袍出来时,柏长夏已经将桌子上两人吃剩的饭菜收拾干净,打开了房间里的换气系统。 柏长夏系上垃圾袋的提手,拎出去扔了,回来看见沈嘉念坐在床边捧着手机发消息,微微低着头,浴袍的交叉领口略大,露出一片莹白肌肤,上面几个红色的痕迹很明显。 “嘉念,你……”柏长夏欲言又止。 她没谈过男朋友,但她看得出来,那些靠近胸口的痕迹与一般的擦痕不同,应该是吻痕。 沈嘉念给傅寄忱发完消息,抬起头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柏长夏还没想好要怎么问。 沈嘉念循着她的目光所向,低头看了眼,连忙用手捂住胸口,而后拢紧了浴袍的领子,神色怔怔地盯着床边的地毯,有些难为情。 “你和裴澈分手了吗?”柏长夏拐弯抹角地问。 沈嘉念看着她:“你知道我家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垮掉吗?” 柏长夏摇头。沈家出事后,她在新闻上看到一些报道,没写明具体原因,只用“经营不当”四个字来概括所有。 她家境一般,再怎么打听也够不着沈家所在的圈子,因而始终不清楚内幕。 “是裴家的人给我爸设了圈套。”沈嘉念抱膝坐在床上,盯着一处出神,“我爸出于信任好友才着了道,事情揭露后,他急火攻心导致心脏病发,送到医院没能抢救过来,断气的时候紧紧抓着我妈的手。我妈受不了刺激,一闭上眼就是我爸临死前的样子,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最终选择随他而去。” 柏长夏第一次听说这些,抬手捂住颤抖的双唇,眼眶里涌出泪。 沈嘉念别过脸,飞快用手指抹了下眼角,仰起脖颈深深吸气:“夏夏你说,隔着这样的仇恨,我怎么可能继续跟他在一起。” 柏长夏倾身抱住她,手掌在她后背一下一下抚着,无声安慰。 她以为沈嘉念不让裴澈知道她的下落,是觉得如今两人身份相差悬殊,配不上他,想不到其中有这样的隐情。 “裴澈知道吗?”过了许久,柏长夏问出这么一句。 沈嘉念没有回答。 自小相知的情分不是假的,她了解的裴澈光风霁月,跟他的名字一样,干净、澄澈。裴家人做这一切之前应该将身在国外的裴澈瞒得很好。 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他是裴家人的事实。 两个女生躺在大床上,像从前住同一间宿舍那般亲密无间。 沈嘉念一再斟酌,向柏长夏说出了来宜城以后发生的事,包括跟亲人决裂,与傅寄忱做交易。 听到后面,柏长夏惊坐而起:“嘉念,你糊涂了!怎么能跟傅家的人做这种交易!” 沈嘉念早预料到她反应会很大,她平静地仰面望着天花板,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柏长夏从床上下来,拿起椅子上放的挎包,从夹层里翻出一张银行卡,拉起沈嘉念的手,将卡拍在她掌心:“你拿好。这里面有两百万,是我全部的积蓄,反正我有爸妈养着,暂时用不上这笔钱,你先拿去用,不够我再想办法,你马上跟傅寄忱终止交易。” 同在北城,虽然没跟那些豪门世家打过交道,光是道听途说就够吓人。 沈嘉念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 “傅家的人个顶个手段高,吃人不吐骨头,他贪图你年轻貌美,不一定会履行承诺,为了你得罪整个裴氏。”柏长夏眉头紧蹙,语重心长地说,“嘉念,你要远离那种人。” 沈嘉念把卡推回去:“我不缺钱。” 她没撒谎,从胡玉芝那里要回的钱足够她离开傅寄忱后半生无忧,何况他答应帮她拿回凌越集团,她以后会好好经营家里的企业。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柏长夏不肯收回那张卡,跪坐在床上,盯着沈嘉念的眼苦心劝导,“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牺牲自己。” “夏夏,我没有别的办法。”沈嘉念闭上眼,喉咙吞咽了一下,“我要裴家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我要拿回爸妈的心血。” 光凭她一个人做不到,求助傅寄忱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柏长夏突然说不出话了。 她同情沈嘉念的遭遇,担心她日后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却不能左右她的思想,替她过完她的一生。 安静了好一会儿,柏长夏无力地问了句:“他对你好吗?我是说傅寄忱。” “挺好的。”沈嘉念开解她,也是在宽慰自己,“他长得好看,性子虽有些冷,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跟他我不亏。” 柏长夏躺下来,翻身背对着她,牙齿死死咬住食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声,眼泪无声滑落,打湿了枕头。 沈嘉念真的变了,她居然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样的话。 委身于人怎么可能不亏? 她原本可以有灿烂的人生,在音乐这条路上深造,将来站在舞台上演奏大提琴,成为人人称赞的大提琴家…… “夏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沈嘉念看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背,安慰她,“你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真的。” 柏长夏努力伪装,还是被她发现自己偷偷掉眼泪,翻过身来红着眼瞪她:“烦人,我的钱你不肯要,我说的话你也不肯听。” 沈嘉念:“但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柏长夏嘴上接连说了几句“烦人”,还说自己这辈子的眼泪全在昨天和今天流干了。 沈嘉念说,这样最好,以后就不会再流泪了。 柏长夏骂她是傻瓜,自己过得不如意,还来安慰她。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柏长夏回到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放首歌转移一下注意力。 刚打开音乐软件,屏幕上方的通知栏弹出一条来自某个浏览器推送的新闻。 【北城裴家独子裴澈低调归国,不知是否与裴氏集团近来连遭重创有关。】 第62章 祭奠感情 “嘉念,你快看!” 柏长夏推了推沈嘉念的肩膀,把手机举到她眼前。 新闻里配了图,北城国际机场t3航站楼,一身黑色休闲装的男人身形颀长,戴着渔夫帽、墨镜、口罩,推着两个大小一样的行李箱。 正如文字里描述的那样,低调归国。 他的身份是北城裴氏唯一的继承人,出行在外哪怕装扮得再低调,也会被人认出来,拍照发到网上赚取流量。 评论里凑热闹的人不少。 “裴家的太子爷这么帅吗?不说还以为是哪位顶流小生。” “人家都没露脸,请问是怎么看出来长得帅的?” “这你就不懂了,帅哥身上自带氛围感。” “宽肩窄腰大长腿,头身比太优越了,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 “裴澈啊,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就有人投稿他的照片上过热搜,据说是二代当中颜值最高的。” “北城圈子里的二代们很多没露过脸吧,是不是颜值最高的有待考证。” 柏长夏看着神色恍惚的沈嘉念,语调颇为复杂:“没想到他真的提前结束学业回国了。”大概是因为多方打听后仍然联系不上沈嘉念,无法安心留在国外读书。 按照裴澈读博的时间推算,现在还没毕业,他急着回国只可能为了沈嘉念。柏长夏如今知晓了沈嘉念和裴家的恩怨,只觉得裴澈这时候回国,会让事情变得棘手。 他和嘉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意不一般,新仇和旧情,嘉念该如何抉择? 无论做出哪种选择,受伤的都是嘉念。 柏长夏即便不是当事人,也感到纠结万分。试想一下,如果同样的事被她遇到,她会怎么做。 答案是不知道。 沈嘉念没有对裴澈回国一事发表任何看法,目光淡淡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睡觉吧,我明早还要上班。” * 柏长夏在宜城待了两天,沈嘉念催她回去。 “我工作很忙,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你总待在酒店里我会过意不去。”沈嘉念下班后,过来帮她收拾行李,“你也看到了,我过得还不错。” 她买了一些宜城当地的特产,装进柏长夏的行李箱。 “你坐着歇息,我来吧。”柏长夏说不过她,她现在性子倔得很,几乎是说一不二,跟从前那个乖巧可爱的沈嘉念不同。 沈嘉念放下东西坐在沙发上,看着柏长夏叠好一摞衣服塞进行李箱。 “我回去可以,你要保证常跟我联系。”柏长夏提要求。 沈嘉念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我保证。” 柏长夏这才展露笑颜。 退了房,沈嘉念约了酒店的商务车,送柏长夏去机场。路上两人聊了很多,刻意避开了那个名字。 目送柏长夏过安检,沈嘉念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转身走出机场,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吸了口清寒的空气。 刚好有空车路过,她招手拦下,坐进车里。 临近年关,公司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她挂着总裁助理的头衔,自然也不例外。 出租车往蔷薇庄园去,沈嘉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趁着空闲查看工作群,以免错过重要消息。 很难得,秘书办组建的微信群里在聊八卦,沈嘉念看到了她与柏长夏聊天时刻意避开的那个名字。 “今天早上的热搜你们看了没?裴氏集团董事长宣布由儿子裴澈接任总裁一职,那张入职照片在网上传疯了。” “找不到那条热搜了,照片发来我看看。” “【图片】” “怎么回事,这个霸道总裁看起来有点好欺负。” “哈哈哈,颜值是有的,威严不太够,还是我们忱总v587!” 回过神时,沈嘉念已经点开了别人发在群里的图片。 裴氏集团大厦前,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宾利,男人刚从车里下来,车门还敞开着。他身着名贵的西装,单手整理腕表,面容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白净无暇,眼皮微垂,不显锐利,周身气质温和清冽,只一眼就让人看出他没在社会上历练过。 照片是路人抓拍的,角度甚至算不上好,却给人真实的感觉,不怪别人评价他看起来好欺负。 他就好像是青春时期校园里穿着白衬衣、骑着单车的校草男神,换了一身装束而已。 沈嘉念摁下锁屏键,闭了闭眼,扭头看向车窗外。 “师傅,麻烦就在这里停下。” 距离蔷薇庄园正门不远,上次就有位出租车司机说前面不方便掉头,在这里把她放下,这次不等司机开口,沈嘉念自己提出要下车。 车子靠边停稳,沈嘉念付了车钱,走在铺满法国梧桐叶的路边。 近来常常刮大风,落叶扫了一遍又一遍,仍是每隔几个小时就铺上一层,皮靴踩在上面沙沙的响。 树干光秃秃的,这一次清扫完,估计再没叶子可掉了。 又一阵风起,飞沙走石迷了沈嘉念的眼。 她停在原地揉眼睛,没有镜子,她没办法看清楚,只能凭感觉,揉了好几下,眼睛里的异物感还是很强烈。 身后突然响起车喇叭声,沈嘉念吓了一跳。 瞿漠觉得挺神奇的,每次车开到这里都能碰见沈嘉念在路边走。 沈嘉念眯起一只眼看过去,见是熟悉的车,拉开车门坐到后排。车厢里萦绕着淡淡的酒气,傅寄忱应该刚从应酬局上回来,正枕着靠背闭目养神。 感觉身边有人坐下,傅寄忱睁开眼,瞧见沈嘉念一只手捂着眼睛。 他捏着她的下颌掰过来,正脸朝向他,刚好一滴泪从她眼眶掉落,滑过脸颊,眼睛是红的。 “这是怎么了?”傅寄忱呼吸间带出更为浓重的酒气。 “没什么。” 沈嘉念不好意思说眼睛里进沙子了,推开他的手,在内眼角处揉了揉,又眨了几下眼,感觉眼眶里的沙砾弄出来了,舒服了很多。 车开进蔷薇庄园,两人下车进屋。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沈嘉念忙着送柏长夏去机场,还没来得及吃。傅寄忱在饭局上跟人谈生意,也没吃几口。 询问过后,周容珍让厨师煮了点清淡的宵夜。 两人坐在餐厅里,沈嘉念的手机响了两声,她边吃东西边点开,忘了自己先前没有退出微信,手机解锁后,一张图片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她慌忙点击屏幕,退了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傅寄忱已经看到了。那张图片里的男人五官清晰,他曾在调查得来的资料里见过。 傅寄忱低头喝汤,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 “你是看到仇人的儿子痛恨落泪,还是为了祭奠你们逝去的感情呢?嘉念。” (本章完) 第63章 傅大毁容 这是傅寄忱第一次叫她嘉念,比起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口中的“嘉念”二字带给人更大的压迫力。 沈嘉念心惊的同时,感到些微疑惑。 什么痛恨落泪,她有哭过吗? 对了,那会儿在车里,傅寄忱捏着她的下颌问她怎么了,她当时眼睛里进了沙子很不舒服,揉了半天没弄出来,眼睛又酸又痛,流出了眼泪。 傅寄忱大概误会了,以为她是看到裴澈的照片落泪,才会阴阳怪气问她是痛恨还是难过…… 沈嘉念不想解释,默默吃完碗里的面:“你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她回房洗了澡,穿着柔软的睡衣躺进床里,最近总是感觉很累,她闭上眼没多久就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腰突然被人环住,一具身体的重量覆在她身上。 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沈嘉念睁开眼。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傅寄忱的声音从她肩窝里传出,模糊低淡,好似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可他分明清醒得很,不存在喝醉酒的情况。 “什么问题?”沈嘉念感觉自己像一颗白菜,被人扒去外叶。 “跟我装傻?” 傅寄忱低低地哼了一声,搂紧了她的腰,手臂宛如藤蔓紧紧缠绕,勒得她喘不上气,仿佛正在经历一种刑罚。 沈嘉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喘口气,偏不让他顺心:“你觉得呢?” 胸膛贴着后背,他恨不得在她后颈咬上一口:“嘴硬的人没好下场。” 沈嘉念很快领教了他这句话的厉害,原来累也分程度,她累得想死。 * 连日忙碌,终于等来周末,可以休息两天。 沈嘉念窝在房间里睡觉,提前跟周容珍说过早上不吃饭,一觉睡到十点多,醒来后没立马起床,抱着被子在床上虚度光阴。 柏长夏打来视频电话,沈嘉念眯起眼拿过手机接通:“夏夏。” 柏长夏想说的话突然卡住了,视频画面清晰,她看到沈嘉念脖子上多了好几个明显的吻痕。 不是上次那些痕迹,是新添的。 “嘉念,你还说傅寄忱待你很好。”柏长夏脸沉了下来,意有所指地说,“这算对你好吗?就算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他也该顾惜你的身体。” 在她心里,傅寄忱已经被打上“禽兽不如”“斯文败类”等标签。 沈嘉念听得云里雾里。 柏长夏气呼呼道:“你难道没照镜子吗?” 沈嘉念混沌的大脑有了清醒的意识,她知道柏长夏说的是什么了,手指摸了摸脖子。 这是送柏长夏离开宜城那一晚,她与傅寄忱在床上较量留下的痕迹,几天过去也没消。 这几天去公司上班,她会用遮瑕膏仔细遮盖脖子上的吻痕,今天还没下过床,任由其暴露,不曾想会被柏长夏看见。 “嘉念,你老实对我说,傅寄忱是不是在那方面上折磨你。”柏长夏拧着眉,忧心忡忡的样子。 沈嘉念知道她想多了,但她不好解释其中细节,只说:“我又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他没比我体面到哪里去。” 柏长夏没听懂:“啊?” 沈嘉念笑了,眼里隐有得意。 * 今日晴空万里,无风,即便在冬季,也是适合户外运动的。 傅寄忱在家吃过早饭出门,应生意上合作伙伴的邀约,前往宜城郊区的高尔夫球场。 陆彦之也在,傅寄忱到那儿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一局。 傅寄忱一身白色运动装,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走近,坐在伞下喝茶。他长腿交叠,身子往后仰,靠着实木椅背,闲适悠哉。 陆彦之扛着高尔夫球杆过来,额头上挂满了汗,拽起衣领擦了擦:“傅大,你这不行啊,怎么一来就坐下了。” 他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傅寄忱摘了墨镜,陆彦之看清他的脸,一口水全呛了出来。 “咳咳,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破相了?”陆彦之啧啧两声,幸灾乐祸道,“这么完美一张脸毁了可不成。” “什么毁了?”另一位年轻男人勾上陆彦之的肩,笑着问他。 陆彦之给他指了指坐着的那人:“你看傅大的脸就知道了。” 他声音大,远处近处的几个人都听到了,纷纷丢下手里的高尔夫球杆过来看热闹。 傅寄忱这几天在公司里被人围观的次数多了,对这样的眼神早已习惯,都赖沈嘉念那无法无天的。 不过给她点惩罚,她生受不住,反击起来简直跟庄园里那只有攻击性的黑猫一个样儿,不是抓就是咬。 偏生是在床上,他没法跟她计较。 傅寄忱稳坐着不动如山,端起茶杯细细地品,淡声说:“这茶不行。” “知道你嘴挑,已经让人去换茶了。”陆彦之旁边的男人说,“傅大,你也太有善心了,家里的阿猫阿狗都闹成这样了,还不丢掉?” 傅寄忱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挂了彩,恰好在颧骨处,一道挠痕显眼得很。听说他的蔷薇庄园里收留了好些流浪猫狗,指定是那些不通人性的猫狗弄的,哪有人敢在傅大脸上作乱? 傅寄忱笑得意味不明,换了只手端茶杯。 众人才看到,岂止是脸上挂彩,他左手虎口处有一枚清晰的咬痕,整整齐齐的牙印,显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咬的。 先前说让丢掉的那人尴尬地扯动嘴角。 宜城大大小小的圈子传遍了,傅大身边多了个姑娘,就养在蔷薇庄园里。那姑娘美若天仙,气质也是独一份的出尘,傅大极为宠爱她,上千万的大提琴拍下来给她玩,衣服珠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蔷薇庄园里送,为了她教训秦家的新媳妇、羞辱振锋房地产的吴总,种种事迹不胜枚举。 知晓傅大秉性的人私下调侃过,以他爱捡流浪猫狗又没耐心养的性子,对那姑娘估计也就是三分钟的新鲜劲儿,养不了多久就扔了。 没想到这么久了,两人还在一起,倒是稀奇了。 傅寄忱放下茶杯,撑着高尔夫球杆起身:“天气不错,打两局?” 众人一笑而过,跟着他到眼前那片开阔的球场。 因为有专人维护,草坪绿茵茵,绵延至看不到尽头的远方,仿佛春季提前来临。 * 上午高尔夫,下午棋牌室,晚饭在休闲山庄解决,返回宜城中心已是晚上八点多。 傅寄忱和陆彦之坐同一辆车,闲聊中提起北城,陆彦之说起一桩听闻:“北城裴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傅寄忱摩挲着白玉手把件儿,没接话。 陆彦之当个玩笑说给他听:“裴氏集团丢了个国外的大项目,还得罪了一个长期合作的大客户,初步估测损失了上百亿,至少半年到一年内别想翻盘,你说裴氏得罪了什么人?” “你说呢?”傅寄忱瞥他一眼,丢出不轻不重地三个字。 陆彦之不是傻子,他这语气暗含深意,思忖片刻,他不可思议道:“难道……是你出的手?” 为什么? 据他所知,傅家与裴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同在一个圈子里,不管是生意上还是私底下都有往来。虽算不得深交,但绝不是敌对的关系。 傅寄忱身在宜城,动手操控北城的势力,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被他家里那几位虎视眈眈的人知道,不等于白白送上自己的把柄让人拿捏? 他到底想做什么,陆彦之实在想不通。 (本章完) 第64章 恃宠而骄 想不通就不想了,陆彦之直截了当地问傅寄忱:“裴家哪里惹到你了?”一出手就这么狠,可见不是小仇小怨。 “没惹我。”傅寄忱不屑于找借口搪塞他,“是我答应了一个人。” “谁?” 是谁,不仅跟裴家有仇,还能说动傅大出手帮忙。 陆彦之绞尽脑汁一一排查傅寄忱身边的人,绕了一圈最后才想起沈嘉念,联想到她的身世,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 当初凌越集团被裴氏吞并,为了不落人口实,对外封锁了消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内情。但是,这样大的动作,想要瞒住所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陆家的总部虽然在宜城,但有很大一部分生意与北城挂钩,陆彦之很早之前就听说了这件事。 “你、你别告诉我,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沈嘉念!”陆彦之扯着嗓子喊了声,差点破音。 反观傅寄忱,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可以吗?” 陆彦之不知该用什么眼神来审判他此刻的表情,如此危险的事情,他竟一点不在乎,像是在说“今晚月色不错”。 “你真要为了沈嘉念与整个裴家为敌?”陆彦之没跟他开玩笑,表情很严肃,“裴家在北城根深蒂固,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摧毁,稍有差池,你的境地就难了。” 傅家内部的斗争只会比外面更激烈,那些所谓的至亲之人等着看傅寄忱跌进泥里爬不起来,他们好继续争夺继承人的位置。 少一个人竞争就多一份希望,不是吗? 傅寄忱懒懒掀动眼皮,不当回事:“区区一个裴家。” 陆彦之无言以对。 跟富了不知多少代的傅家相比,可不就“区区一个裴家”吗? 饶是如此,他作为傅寄忱的好兄弟,也得劝上他几句:“我知道你很喜欢沈嘉念,但是这么做不值当,你可以有很多方式哄她高兴,没必要搭上自己。人不都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吗?即使跟裴家做不成朋友,相安无事也好,你干吗给自己树敌,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我现在听你说话就跟听和尚诵经一样。”傅寄忱一手撑着额角,身子歪靠在椅背,薄薄的眼皮半耷拉着,显出不耐烦。 陆彦之怒道:“你才和尚!” 傅寄忱笑而不语。他怎么可能是和尚,他的七情六欲近来可是全被调动起来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陆彦之不经意间又看到他虎口处那个牙印,再看他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摇头:“你就宠她吧!迟早恃宠而骄。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敢在你这儿放肆。以后要真有什么,那不得蹬鼻子上脸。” 上一回,他记得好像是秦家举办婚宴那天,他去蔷薇庄园找傅寄忱,打算跟他同行,当时他就看到这人脖子上有道抓痕。今天又看到了,还是在脸上这种显眼的部位!手也被咬伤了。 男人不要面子的吗? 傅寄忱指腹摸了摸那枚牙印,挑眉道:“恃宠而骄?我很期待。” 陆彦之:“你没救了。” *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周六正好是二十九号,需要上班,接着就正式放元旦假。 祝一澜对照着日程安排表,用记号笔把做完的工作一一划掉,只剩下一项,她拿着合同去找傅寄忱签字。 过程很顺利,祝一澜拿着签好字的合同,站在办公桌前犹豫道:“忱总,有件事……” “有什么事就说。”傅寄忱盖上笔帽,将钢笔放回去,抬眸看着她。 祝一澜:“后天是沈小姐的生日,需要准备什么吗?” 她是秘书办的领头人,老板的公事和私事她都得安排妥当,尤其是特助宋舫被派去北城做别的工作以后,沈嘉念这个总裁助理还没彻底上手,很多事需要她亲自过问。 傅寄忱看了眼桌上放的台历:“她的生日是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 “嗯,在入职资料上看到的。”祝一澜答。 傅寄忱似乎也曾看过她的出生年月日,只是平日里事情太多他没特意去记,幸好祝一澜提醒:“你不用管,我自己安排。” “好的,我知道了。” 祝一澜出了总裁办公室,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快,像密集的鼓点,直至停在走廊一盆绿植旁。 她把文件夹压在心口的位置,缓了缓略微急促的呼吸。 时间能疗愈一切痛苦。这话果然不假,她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 她慢慢地接受了现实,还能平心静气地提醒他,他宠爱的那个女人快要过生日了。 祝一澜仰起脸,对着空气扯了下嘴角,虽然她还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在意,但她相信,迟早有一天,她能将那个人留在她心里的痕迹完全抹除。 就算不能,她也会永远埋藏。 * 商人没有真正的假期可言,元旦放假期间,傅寄忱有重要的事情去了一趟北城。 他预计31号当天下午回宜城,遇到大雾天气,航班取消了。 傅寄忱果断选择乘坐高铁。 因为临时购票,又撞上假期高峰,出行的乘客比平时多了几倍。好的车次和座位都售空了,一番折腾下来,晚上七点多才到宜城。 午饭的时候,他抽空给沈嘉念打过电话,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宜城在下小雪,沈嘉念接到电话时刚吃完午饭,蜷缩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手捧一杯红茶,透过窗户欣赏庄园里的绿植被薄薄一层白雪覆盖的美景。 这里没人知道今天是她生日,她也没主动提。 两天前,她收到了柏长夏从北城寄来的生日礼物。本来柏长夏计划好趁着元旦放假来宜城给她过生,由于她妈妈生病住院,她爸爸去外地出差未归,她需要在医院陪床照顾病人,不得已取消了行程。 “我想吃烤鸡。”沈嘉念当时在电话里跟傅寄忱说。 傅寄忱顿了好几秒:“就这个?” “嗯。” 沈嘉念印象很深刻,有一年过生日,她妈妈亲手给她做了一只烤鸡,鸡肚里塞满了蔬菜和水果,烤出来的味道很香。 她很久没尝过那种味道,在下着小雪的寒冷冬季里非常想念。 天阴沉沉的,不开灯的房间里很暗,沈嘉念没拉窗帘,看了会儿书就到床上睡觉,醒来时外面看不到一丝光亮,天彻底黑了。 她摸到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肚子有点饿。 珍姨好像没有上来叫她吃晚饭?是怕打扰到她休息吗? 沈嘉念揉了揉肚子,下床穿上毛绒拖鞋,去卫生间里用凉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她乘电梯到一楼客厅,电梯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浓郁的烤鸡的香气,是她喜欢的那种味道,很像她妈妈做过的,有柠檬、罗勒叶的香气。 一时间,沈嘉念脑中记忆飞快倒退回那年生日的场景,愣在了那里。 直至电梯门即将关闭,她才恍惚地抬起眼,伸手挡了一下快要闭合的金属门,快走两步出了电梯。 香味是从厨房那边飘出来的,很显然,不是市场里随便买的。 沈嘉念以为,中午那通电话里,傅寄忱问她想吃什么,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付诸行动。 他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本章完) 第65章 生日快乐 沈嘉念闻着香味到了厨房。周容珍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专注给厨师打下手。 有几道菜已经做好了,盖了保温罩,放在对面的岛台上,还有很多处理好的食材等待下锅,可以看出今晚的菜品非常丰盛。 听到脚步声,周容珍猛然回头,有点被吓到,捏了捏耳朵,笑着问沈嘉念:“是不是肚子饿了?” 沈嘉念不好意 《蔷薇庄园》第65章 生日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早日离开 一直到切蛋糕,傅寄忱的脸都是黑的,周容珍如坐针毡,一句话不敢说。 餐桌中间的几道菜挪到边上,给蛋糕腾出位置,周容珍从袋子里翻出一包蜡烛,找出两个数字“2”的蜡烛,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了。 “嘉念,许愿吧。” 周容珍瞅了一眼傅寄忱,说话声音轻轻的,唯恐惹他不快。 客厅的灯关了几盏,没那么亮,摇曳的烛火映在沈嘉念通红的面颊上,她喝一点点酒脸都会很红。 她盯着蛋糕上的蜡烛,不知该许什么愿望。 今年的生日没有盛大的聚会,没有父母的陪伴和祝福,但是,有一位与她毫无关系却待她真诚的阿姨,还有一位总是莫名其妙生气又不会拿她怎么样的男人。 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 人要知足,身边有人记挂,胜过世上千万遭遇苦难的人。 沈嘉念轻轻合上眼帘,十指交叉握拳,抵在下颌处,认真地想了三个愿望:一愿,爸爸妈妈能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安好;二愿,顺利拿回凌越集团,让裴家付出代价;三愿……三愿早日离开傅寄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虽然,她目前还没确定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 沈嘉念睫毛微微颤抖,眼角有泪欲落未落,她快速睁开眼,仰头吸了口气,倾身吹灭蜡烛。 四周光线更暗了一点,她的眸光也黯淡下来。 “吃蛋糕吧,看起来好好吃。”沈嘉念努力翘起嘴角,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异样。 她握着塑料长刀切下一块蛋糕,装进小碟子里,先端给周容珍。 周容珍忙不迭说:“给先生吧。” 沈嘉念的手臂转了个方向,递到傅寄忱面前。 “不爱吃,腻得慌。”傅寄忱靠着椅背,点燃一支香烟夹在指间,视线久久地停在沈嘉念脸上,没露什么情绪。 “他不吃。”沈嘉念对着珍姨复述一遍,把蛋糕给她,“我们吃。” 周容珍双手接过,实在坐不住,找借口离开餐厅:“我去厨房看看。” 沈嘉念给自己切了一块,坐下来用勺子挖着吃,奶油绵密微甜,偏冰淇淋的口感,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一口一口吃着,吃得很快但举止优雅,奶油没蹭到嘴角,是她多年家教养成的习惯。 傅寄忱看着她,静静抽完一根烟。 她喝了酒,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眼里有盈盈笑意,细看,还有莹莹泪光,惹人怜惜。 “吃不下就别吃了,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傅寄忱在烟灰缸里摁灭烟蒂,站起来抽走她手里的勺子,“喜欢吃以后再买。” 她今晚吃了不少东西,再吃下去肚皮要撑破了。 傅寄忱握住她的手把人从椅子上拽起来,往电梯方向走,随口吩咐客厅里的佣人:“收拾一下餐桌。” 沈嘉念不吵不闹,任由他摆布,酒的后劲上来,大脑反应有些迟钝:“你要带我去哪儿?” 傅寄忱现在确定她喝多了,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不太正经:“去睡觉。” 他干脆打横抱起她,跨进电梯里,沈嘉念吓了一跳,赶忙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正好方便他腾出一只手按电梯。 “我……我不要睡觉。”沈嘉念脑子转得越来越慢,说话也不太利索,“下午睡了……四个小时。” 可能不止四个小时,她记不住了,只知道睡了很久。 傅寄忱唇角始终勾着,乐于跟醉鬼对话:“那就不睡,带你看礼物。” “什么礼物?”她有些晕眩,并不是困得想睡觉的那种感觉。 “你的生日礼物。” 电梯直达三楼,傅寄忱迈步出去,静谧无声的走廊上灯光暗淡,他没去沈嘉念的房间,而是带她到自己的卧室。 沈嘉念被放在墨蓝色的大床上,像躺在一片汪洋大海里,她被海浪卷进去,整个人轻飘飘的,钻入鼻尖的是淡淡的鼠尾草气味。 傅寄忱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四方盒子,打开锁扣,浅灰色绒布上躺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是一条做工精致的手链。 手链挂着一枚金色小锁吊坠,正面雕刻镂空繁复的花纹,正中心镶嵌一粒钻石,背面錾刻沈嘉念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sjn三个字母非常细小,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傅寄忱取出手链绕过沈嘉念的手腕扣上,白皙的手腕纤细,两根手指都能轻松圈握住,腕骨伶仃,被金色的细链点缀,好像描金的瓷器,富贵精美。 沈嘉念高高举起手腕,对着灯光眯眼欣赏,金锁吊坠在眼前晃了晃,那一颗小钻折射的光一闪一闪。 “怎么只有锁,没有钥匙吗?”沈嘉念眼神逐渐迷离,嘴唇一开一合嘟囔,“没有钥匙我怎么打开?” 傅寄忱大掌包裹住她的手拿下来:“钥匙在我这里。” 沈嘉念:“嗯?” 傅寄忱变戏法似的,拿出另一条手链,跟她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样,唯独吊坠不一样,是一枚精巧的钥匙。 沈嘉念睁大了眼,惊奇道:“还真有钥匙。” “嗯。”傅寄忱笑着收拢手指,把手链放回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不戴吗?” “你希望我戴?” 沈嘉念认真想了想,摇头,不想跟他戴情侣手链,而且她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戴这么秀气的细金链子。 在她思索的时候,傅寄忱拎着手链一端圈住自己的手腕,扣上了搭扣。 沈嘉念轻抿了下唇角,不小心吐露了心里话:“我没见过男人戴这种手链的。” 傅寄忱无所谓,他从来不守规矩,是整个傅家的例外,在外也一样,没人敢管他做什么不做什么。 “你现在见到了。” “哦。”说实话,他戴起来蛮好看。 手腕线条深刻,皮肤冷白,因为本身气质够矜贵优雅,戴着细金链子不显女气,反而有些……勾人。 沈嘉念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眼睛实在睁不开了,脸朝下闷进被子里,感觉有只手贴在她身体上,帮她脱针织开衫。 里面是一件紧身的打底衫,奶白色,很柔软的质地,严丝合缝地贴着女孩身体起伏的弧度,勾勒出优美引人遐想的线条。 以往他给她脱衣服,接下来就是欺负她,翻来覆去,不到她求饶绝不放过,有时候求饶也没用,他会变本加厉。 “我不想要。”沈嘉念眼睛闭着,凭直觉推开他的手。 他却像翻面饼一样,扯着她的胳膊翻个身,脱掉另一只袖子,手一扬,将拽下来的浅灰色开衫扔到床尾。 沈嘉念眉心蹙起,她现在头很晕:“傅寄忱,你……我喝了酒,马上要晕倒了,你不要欺负我。” 说完她就真像被人一棍子敲晕了一样,脑袋一歪睡着了。 满床混乱的褶皱,像发生过什么旖旎的情事,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全都是拜喝醉酒的人所赐。 傅寄忱看得无奈又躁郁,他是自找麻烦,明知她喝多了,偏要带到自己卧室里。 “沈嘉念,你不洗澡就睡觉,臭烘烘的。”食指往她脸上戳,一戳一个窝,傅寄忱试图把人叫起来,“沈嘉念,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已经沉沉睡去的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梦里也没有他。 傅寄忱嘴上说着“真的很臭”,饭菜味混杂酒气搅在他床上,难以忍受,身体却不由自主靠近她。 脸拱进她的颈窝,汲取她身上的味道,细密如雨点的吻落了下来。 手指捏住她的下颌稍微施力,迫使她分开微微抿起的唇,被红酒浸染过的唇嫣红如新鲜饱满的莓果,诱人采撷。 他贴上去细细地吻了一会儿,直到她喘不过气,发出抗拒的嘤咛,他才把人放开,眼里的情与欲褪去,剩下的是如水一般的冷静。 傅寄忱抱起床上的人去卫生间,给她脱衣洗澡。 从没这么伺候过人,往后可能也不会有。 第67章 好久不见 1月1日,新年第一天,还在假期里,沈嘉念得以睡到大中午,醒来时又是在傅寄忱的卧室里,早已习惯。 窗帘闭合,光线有些暗。 沈嘉念揉了揉沉重的脑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见了,套了一件傅寄忱的衬衫,烟灰色,金属纽扣,精工裁剪制作,用料和版型好得没话说。 衬衫长度可以当裙子,所以她底下没穿裤子,一双腿白腻溜光,半截探出被子。 傅寄忱不在卧室,沈嘉念没磨蹭,爬起来拿一条毛毯披在身上,悄没声息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一套家居服,整个人自在多了。 她昨晚貌似又喝醉了。 沈嘉念抬手在眉心间摁了摁,拖着步子去卫生间洗漱。 面前的镜子照出她红润的脸,凑近细看,没有醉酒后的憔悴疲惫,相反的,像是睡过一场饱足的觉。 事实上,她昨晚的确睡得很好。 一夜未曾醒来,做的梦也都忘记了。 沈嘉念刷牙时晃动手臂,腕间微凉的链子滑来滑去,她从镜子里看到手腕上多了一条金色的手链,整个人顿住。 含着满嘴的牙膏沫,她抬起手腕端详,细细回想,似乎是傅寄忱给她戴上的。 生日礼物? 有关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傅寄忱给她戴手链这里,往下发生了什么她没一点印象,两人那会儿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沈嘉念漱了口,心想傅寄忱应当不会趁她喝醉乱来。 她把长发挽起来,拿着手机下楼。 客厅里的佣人少了一些,回家过节去了,周容珍还在,放下手中的针线盒,起身问她:“嘉念起来了?中午想吃什么?” “傅寄忱呢?” “先生一早去公司了。” 新年第一天这么忙碌,沈嘉念有点佩服他。 “随便吃点吧,我不太饿。”她在沙发上坐下。 昨晚吃了太多,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以至于现在还没消化掉。 周容珍去跟厨师说了一声,回来坐到沈嘉念身边,客厅里没其他人,她不由得提起昨晚餐桌上的事:“你啊,胆子也是够大的,对先生说那种话。” 沈嘉念帮她穿针,闻言,细线与针孔错位,没能穿过去:“我说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为了帮她回忆,周容珍描述得非常细致,“分烤鸡的时候,你把两个鸡腿切下来,给了我一只,自己留一只。先生有些吃味儿,就问你他吃什么,你回答说让他吃鸡屁股。” 沈嘉念手里捏着针,差点戳到手指。 这是她说出来的话吗? 她用惊诧以及求证的目光看着周容珍,希望她跟自己说,她在开玩笑。 然而,周容珍在她的视线里点了点头:“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给我吓得啊,就差没捂住你的嘴了。先生的脾气可没那么好,我真怕他当场发火。还好,他一句话没说,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沈嘉念捂住脑门,估计她那时被酒精侵蚀到大脑,才会口不择言。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醉酒后的记忆停留在傅寄忱给她戴手链那里,殊不知在此之前,她就已经醉得不轻。 难怪脑海里的片段都是细碎的,不连贯。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沈嘉念的思绪,她回神后定了定心,先帮珍姨把针穿好,拿着手机去偏厅接听。 柏长夏疲惫的声音传来:“嘉念,放假在做什么?” 沈嘉念手指无意识划过实木柜上的鲜切花,说:“在家休息。” 柏长夏知道,她口中的“家”指的是傅寄忱的住处,那座在宜城人口中颇为神秘的蔷薇庄园。 “伯母身体怎么样?”沈嘉念关心地问。 电话里,柏长夏打了个哈欠:“已经做过手术,还在恢复中,我昨晚在医院陪床,睁眼到天亮。你知道的,我择床,换了地方很难入睡。不过,今天我姐从外地赶过来,我应该能稍微轻松一些。” 柏长夏家里做玉石生意,在北城开了几家店铺,跟一般人比起来生活富裕,不必为衣食住行烦恼,足够支撑她在艺术这条路上能走多远走多远。 跟真正的豪门相比,却还差得远。 她上头有一个姐姐,比她年长六岁,已经出嫁了。因为是远嫁,居住在外地,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抽空多休息。”沈嘉念叮嘱。 “嗯,有护工看着,我现在出去吃个午饭,等我姐到了我就回家补觉。”柏长夏边说边往医院外边走。 一辆崭新的黑色宾利刹停在她面前,她顾着接听电话没注意看路,惊了一下。 车窗落下,裴澈的脸出现在后座里,声音清越:“好久不见。” “裴、裴澈。”柏长夏气息不稳。 她早前从新闻上得知裴澈已经回国,接手裴氏集团,任总裁一职,她因着沈嘉念的关系没主动联系他,没想到他会自己找到这里来。 柏长夏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沈嘉念听到她喊出那个名字,愣了一秒,挂了电话。 * 一个小时后,柏长夏给沈嘉念回了电话。 “裴澈来找我了,我们在咖啡厅里聊了很久。”柏长夏坦白所有,“他回国后动用多方关系找你,始终没有消息,他坚信我一定知道你的下落,千方百计套我的话。” 彼时,沈嘉念已吃过午饭,待在偏厅里喝茶。 昨天下了一场雪,雪势不大,但下的时间很长,树梢、假山、亭子顶上积了一层白,像极了水晶球里的童话世界。 沈嘉念的心一阵紧:“那你……” “你放心。”柏长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什么也没说。我的演技很好,当初差点没进娱乐圈,他应该相信了,以后不会再来找我。” 她故意说得轻松,不想让沈嘉念难过。 可她忽略了一点,以裴家的势力,下定决心要找一个人,总有一天会找到,届时沈嘉念该怎么办。 前庭传来汽车停稳的声音,沈嘉念挂了电话,走出偏厅。 傅寄忱刚好进屋,黑色大衣松松地披挂在身上,刻画出宽阔如山峰的肩,下摆扫过西裤。他腿长,往那儿一站就显得挺拔高大,浑身上下透出不同于寻常人的端方清贵。 一只黑猫跳上他的脚背,他拧着眉轻轻一踢,猫窜出老远,不知溜到了哪个角落。 “谁让放进来的?”他责问起佣人。 周容珍知道内情,自从猫挠了先生一爪子,见了血,他就十分不待见这种动物。起初让人把猫丢出庄园,后来,猫不请自来了几次,还带了伙伴来蹭吃蹭喝,先生也见到过,懒得再管。 她以为他不计较了,今儿不知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沈嘉念心中不忍,随手把手机放桌上,走过去替傅寄忱摘掉大衣:“天寒地冻的,流浪猫无法觅食又没处避寒,会死的。” 傅寄忱瞥她一眼,她自己都过得不如意,还担心流浪猫狗的死活,是不是缺心眼? 不过,他对她的主动示好倒很受用,知道她还有话说,暂时没开腔。 “那个……”沈嘉念指尖挠了下脸,支吾道,“昨晚我喝多了,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计较,我跟你道歉。” 她以为他生气是因为昨晚的事? 傅寄忱也不拆穿,任她误解,视线低下去,瞧她白生生的脸蛋,透着粉润的颜色,哪家的水蜜桃成了精。 “你打算怎么道歉呢?”他轻扯着唇,眼里暗藏了火。 沈嘉念以前不懂,经历多了自然就懂了,若是平时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反正睡过不止一次,她早麻木了。 但她刚在电话里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提不起一丝气力和兴致去讨好。 “改天行吗?”沈嘉念声音轻、软,像羽毛划过心尖儿。 不答应也得答应。 “行,先欠着。”傅寄忱捏她的脸,手感好得不舍得放开,“你自己记好,别忘了就成。” 沈嘉念眼眸低敛,一眼看见他骨骼分明的腕间除了用来挂手把件儿的黑色编织绳,还有一条细金链子。 与她手腕上戴的链子一样,她的是金锁,他的是金钥匙。 傅寄忱什么时候戴上的?昨晚吗?她竟然也忘了。 * 北城的元旦没有下雪,只是天冷,干燥的冷,夜里气温零下九度,北风如刀刃。 裴澈回到家中,身上带着各种洋酒混杂的气息,送他回来的司机扶着他到客厅,转身离去。 水晶吊灯璀璨刺目,裴澈倒在沙发里,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他中午到医院找柏长夏——小念以前最要好的闺蜜,在附近一家咖啡厅里将一腔好话说尽了,柏长夏还是坚持说不知道小念在哪。 他还能找谁呢? 周若披着衣服从房间出来,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儿子身上飘来的酒气,捂住胸口不适地皱了皱眉。 “阿澈?阿澈?去房里睡吧。” 裴澈拿开手臂,坐起来看着母亲,他宁愿自己喝醉了,至少能暂时忘记痛苦,可他知道自己此刻很清醒。 他质问母亲:“当初为什么不拦着爸,您跟桐纾阿姨关系亲如姐妹,小念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明知道我有多么爱小念,此生非她不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吼出这一声,裴澈眼眶赤红,条条血丝横在眼珠里,悲怆又无助。 (本章完) 第68章 欺人太甚 周若吓得肩膀抖了一下,眼泪直往下掉。 她走近一步,抬手抚上裴澈的手臂:“阿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们是不是都拿我当傻子?”裴澈心太痛了,嗓音嘶哑得像在撕扯布匹,“我在国外时瞒着我,我回国了还要继续瞒着我,要不是我联系不上小念,派人调查沈家出事的原因,你们打算瞒我一辈子是不是!” 《蔷薇庄园》第68章 欺人太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章 恨毒了她 又是为了沈嘉念。 怎么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沈嘉念转! 当初秦钟天在寿宴上对她一见难忘,欲罢不能,讽刺的是他的儿子秦藩也惦记上了她。傅寄忱是北城权贵中心的人物,对她的宠爱圈子里人尽皆知,现在她的初恋男友回国了,还对她念念不忘。 沈嘉念怎么那么好命。 “尹小姐?”电话里裴澈的声音再度传来,温和礼貌,“如果你知道小念的下落,请告诉我好吗?我尝试过很多种方式始终联系不上她。” 男人话语里潜藏着一丝卑微祈求,可见对沈嘉念情深义重,谁听了不动容。 尹书瑶暗暗嘲讽,他当然找不到沈嘉念,两人如今可是隔着杀父杀母之仇。 多可笑啊,昔日恋人成了仇人。 这么一想,尹书瑶心里顿时畅快多了。 “嘉念在宜城。”尹书瑶定了定神,说,“这样吧,你来宜城,我们先见一面,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一聊。” “真的吗?她在宜城?!”裴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激动到语无伦次:“她……她现在过得好吗?”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害怕听到有关沈嘉念不好的消息,呼吸不由得屏住了。 “你放心,她过得很好,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反正电话那边的人看不到,尹书瑶唇角微勾,一副坐等看好戏的表情。 她当真好奇裴澈亲眼看到沈嘉念跟了别的男人会有怎样的反应,沈嘉念遇到初恋又是什么反应。 那场面一定有趣极了,她迫不及待想目睹。 尹书瑶唇角轻抿了一下,压住躁动的情绪,语调如常道:“你到宜城后给我打电话,我们保持联系。” 说完,她率先挂了电话,唇角的弧度不断放大。 “你跟谁通电话?我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叫他裴什么的。” 尹书瑶接听电话的时候没避开胡玉芝,通话内容她都听见了,心里疑惑不已。 尹书瑶握着手机,双手背在身后转过来,眼睛含笑看着母亲:“裴澈,你不认识,是沈嘉念的初恋男友,北城裴家的独子,身份显赫着呢。” “北城裴家……”胡玉芝对上她的目光,豁然开朗,“难道是害得沈家家破人亡的那个裴家?” 外界不知沈家覆灭的原因,但尹桐纾临去前曾给尹承德打过一个电话,透露裴家背信弃义、设计陷害沈家的真相。 “正是。”尹书瑶右手拿着手机在左手掌心里拍了拍,眉飞色舞道,“你想想啊,裴澈对沈嘉念旧情难忘,前来寻她,两人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断就断的,不知会怎么纠缠呢。现在沈嘉念跟了傅寄忱,那一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胡玉芝对傅寄忱的身份有所忌惮:“他们三个人的事,你别掺和,你忘了之前被沈嘉念那小贱人……” “我知道。” 尹书瑶阻止她往下说,不想听过去那些糟心的事情。 说起来,这一切不都赖沈嘉念? 自从得知沈嘉念跟的人是傅家那一位,她想明白很多事。那天晚上她被人掳走,遭受一番欺辱,应该是那个男人的手笔,为了给沈嘉念出气。秦藩会知道她在酒店设计他那件事,八成也与沈嘉念或傅寄忱有关。 她恨毒了沈嘉念。 她婚姻的不幸,沈嘉念要负一大半责任,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过舒坦日子。 拭目以待吧,她不信有人能一直幸运。 * 裴澈没带行李,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订了最近一趟飞往宜城的航班,两手空空地登上了飞机,像个异类。 大抵是近乡情怯,飞机即将降落在宜城机场时,裴澈前所未有地忐忑,几乎到了坐立难安的程度。 掌心发麻、喉咙干涩、后背冒汗等生理反应持续到下飞机。 走出机场,感受到的气候是不同于北城的湿冷,天空飘着细雨,夹杂着雪花。 裴澈关闭手机飞行模式,给尹书瑶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到了。 尹书瑶的提议他是赞同的,比起贸然冲到沈嘉念面前吓坏她,不如先了解她目前的境况再作打算。 况且,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跪下替父母做过的事忏悔吗?哪怕他被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罪。沈家不存在了,她失去了双亲,这一切他要如何挽回? 虽然很想很想见到她、拥抱她、安慰她,事实是他根本没脸见她。 手机收到尹书瑶发来的地址,是一家咖啡厅。 裴澈打车前去,一路上目不转睛望着窗外的街景,想象着沈嘉念在这边生活的场景,心脏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咖啡厅开在一条街的拐角,司机师傅提醒后座的乘客,目的地到了。 裴澈许久没回神,眼睛漫上一层水雾,仿佛外面的雨夹雪落进了他的眼眶。 “这位先生,你要找的咖啡厅到了。”司机再一次出声提醒。 裴澈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转回视线,付了钱,跟司机道谢,下车走进咖啡厅。 尹书瑶比他早到了十几分钟,坐在角落里一张圆形桌边,点了一杯咖啡,两只手捧着杯子看窗外。 裴澈一下车她就注意到了。 有几年没见了,他比印象里高了很多,身形清瘦颀长,穿着深咖色大衣,里面一件高领的纯白毛衣,衣领随意地堆在脖颈,黑色休闲裤裹着修长而笔直的腿。 他两只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迈步走来,雪花落在他的发梢、睫毛、肩头,像是从偶像剧片场里出来的男主角,特别吸引人。 咖啡厅里所有女孩都在看他。 裴澈压低了渔夫帽的帽檐,尽量不引人注意,在咖啡厅里寻找。 尹书瑶坐着没出声,等他发现自己。 可他好像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两圈也没能认出她来。 那一瞬间,尹书瑶简直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握住咖啡杯的手指扣了扣杯壁,终是主动抬起手臂,摆手向他示意。 裴澈终于看见她了,抬步朝她走来。 随着距离拉近,他的脸逐渐清晰,尽管神色有些憔悴,也盖不住五官的俊美,他还是这么清俊出尘,令人怦然心动。 “好久不见啊裴澈。”尹书瑶对着他矜持一笑,招来服务生,把菜单递给他,“你看看喝什么。” 裴澈没仔细看,随便点了一杯,没有多余的寒暄,开口第一句话就与沈嘉念有关:“小念现在住在你家?” 尹书瑶眸色沉了沉,掀起眼帘的瞬间隐去了,露出一个掺杂着无奈的苦笑:“先前的确住在我家,后来她自己离开了。” 裴澈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急切:“发生什么事了?她现在在哪里?” “她……”尹书瑶摇摇头,惋惜道,“她变了,不是以前的嘉念了,自从家里出事,她就堕落了,我和家里人劝了她很多次也不管用。” 裴澈目光怔怔地看着她:“她怎么了?” “唉,说来话长。”尹书瑶抿了一口咖啡,蹙蹙眉,黯然神伤,“她刚来宜城那段时间,每天都很消沉,我和爸妈带她去参加老人的寿宴,本意是想让她散散心。谁知道,她在那天晚上攀上了一位来自北城的大人物,给他当情人呢,之后就从我们家搬出去了。现在住在那位大老板的私人庄园里,我们很少见面了。” 第70章 用情至深 尹书瑶说话时,时刻注视着裴澈的表情。 他先是难以置信,慢慢转为悲伤、痛苦。 尹书瑶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表现得那么痛,额上的青筋隐隐抽动,好像身体某个部位被人捅了个窟窿。 他的脸白得吓人,衬得眼眶很红。 裴澈的情绪应当是非常复杂的,唯独没有露出尹书瑶所期待的失望、鄙夷、嫌弃。 “我知道我们家的条件跟她以前没法比,可她也不能为了享受富贵生活出卖自己的身体啊。”尹书瑶微微叹息,不介意再添一把火,“你来了劝劝她也好,跟着那样的人没有好下场,现在回头还能及时止损。” 尹书瑶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蔷薇庄园的地址。 “她住在这里。”手指按着便签推到他那边,尹书瑶说,“她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空,你自己去找吧。” “谢谢。” 裴澈拿起便签,手指在抖,眼前模糊看不清字。 他不信小念会为了享受富贵生活攀附有钱人,她一定遇到了靠她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该有多么无助,才会选择走那样一条路。 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家里人耍得团团转,他什么也不知道,在国外安然过着校园生活,那时小念可能正在受苦。 想到这些,胸膛里那颗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裴澈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手攥住衣襟猛烈咳嗽了一下。 尹书瑶有心想刺激他,让沈嘉念在他心中纯白无瑕的形象崩塌,没曾想刺激狠了,他看起来像丢了魂一样。 “你还好吗?”尹书瑶握住他搁在桌上的一只手,柔声安慰,“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起初我也不相信,但是现在……不得不信。” 要是裴澈对沈嘉念的爱转移到她身上就好了。 北城裴家,门楣不知比宜城秦家高贵多少倍。 可惜她结婚了。 说起这个她就后悔得要死,挑来挑去选了那样一个男人嫁了。 如果她不那么心急,晚一点遇到裴澈,他为情所伤,正处在痛苦里,需要人拯救,她这个时候陪伴在他左右,抚慰他治愈他。再加上她与沈嘉念眉眼有几分相似,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取代沈嘉念在他心中的位置。 尹书瑶目光落在裴澈清隽俊朗的脸上,陷入深深地懊悔当中,恨不得秦藩从世上消失。 * 在咖啡厅与尹书瑶分别,裴澈拿着地址打车找到蔷薇庄园。 宜城顶级的私人别墅,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还能有数千平米的占地面积,不光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尹书瑶说那是一位来自北城的大人物。 北城遍地是人物,似乎也不算稀奇。 蔷薇庄园安保系统级别高,裴澈进不去,只能在栅栏门外徘徊等待。 天黑了,路灯在树枝间亮起,仿佛树上结的果实。 晚间气温越来越低,细细的雪花落到身上转瞬化成了水,淋湿了裴澈的头发、衣服,浑身冻得冰凉。 每每想起尹书瑶说的那些话,他都心疼难忍。 该怎么办…… 裴澈的长时间逗留引起保安亭里工作人员的注意,两个人拿着警棍出来,见是一张陌生面孔,提高了警惕,询问其身份、来意。 他没隐瞒,说自己叫裴澈,来这里找一位朋友。 保安仔细盘问:“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栋庄园里住着一位主人,以及一众佣人,如果他回答不上来就可疑了。 “我找沈嘉念。”裴澈说。 两名保安相互看了一眼:“沈小姐?” 他们倒是忘了,蔷薇庄园的主人除了傅先生,沈小姐也算一个。两人时常乘坐同一辆车出入,关系十分亲近。 “沈小姐不在。”保安很确定地告诉他。 沈小姐和傅先生早上一起去上班,现在还未归。 按照平时的惯例,下班以后两人会回来,今天可能有事耽误了。 裴澈至少确定了沈嘉念住在这里,麻木的神色里多了一丝神采:“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保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心建议,“既然是朋友,你不妨给沈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天怪冷的,在这里等也不是个事儿。” 说话间,这条路的尽头扫过来两束车灯。 其中一名保安转头望了眼,距离太远分辨不清,猜测道:“可能是他们回来了。” 沈嘉念下班后被傅寄忱带去应酬,同龄人的饭局,不算拘谨,她在席上吃了些东西,一滴酒未沾。 傅寄忱喝了几杯,上车后倒在她肩膀上闭眼休息。 沈嘉念僵着半边身子不敢动,心里寻思着几杯红酒而已,一般男人不在话下,不至于喝醉,难道傅寄忱的酒量不好? 她微微垂眸,看他一张白净面皮上没有丝毫醉意,又不太确定了。 时间久了肩膀有些发麻,沈嘉念试着动了动,靠在她肩头的人就醒了,手臂搂着她的腰直接抱到腿上,脑袋一垂,往她肩窝里靠:“别再动了。” 他动作又快又利索,等沈嘉念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他腿上了。她一脸懵然,提醒道:“傅寄忱,快到家了。” 车子开到蔷薇庄园门前,瞿漠减缓了车速。 车前方,裴澈与两名保安的身影被灯光照得清晰。 裴澈听保安说沈嘉念有可能在车里,当车子靠近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里面,透过车前透明的挡风玻璃,看到后排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画面一晃而过。 侧边车窗防窥,外边看不见里边,裴澈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沈嘉念。 车里,傅寄忱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不经意瞥向车窗外,那道孤拔的身影缓慢从眼前划过。 “停车。” 瞿漠怔了下,踩了刹车,停在栅栏门外。 沈嘉念背对着那一扇车窗,没看见裴澈,傅寄忱突然开口叫司机停车她有些不明所以。 傅寄忱拇指搓了搓掌心里白玉狮子光滑莹润的背部,冷冷地嗤笑一声:“你的青梅竹马来找你了。” 没想到他给裴氏使了那么大一个绊子,裴氏新上任的总裁还有闲心从北城赶来宜城找沈嘉念。 当真是用情至深。 沈嘉念愣愣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傅寄忱抬起一只手,握住她白嫩细腻的后颈,将她的脑袋转了个方向,对着车窗外:“你心心念念、梦里呼唤的人,现在就在你面前,什么感觉?” 他嗓音低沉缓慢,讽刺的意味很浓。 透过车窗,沈嘉念终于看见了伫立在路灯旁的男人,是许久未见的裴澈。 她坐在傅寄忱腿上,他自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扣紧她的腰,伏在她耳边说:“现在可以告诉我见到他是痛恨还是难过了吧?嗯?” 第71章 不想见他 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一些,傅寄忱推开了车门。 裴澈的视线毫无阻隔地望进车里,沈嘉念一袭樱花粉针织套装,坐在男人怀里。那男人眉眼深邃,脸庞深刻立体,慵懒地靠在后座。 极为熟悉的一张脸,同在北城的上流圈子,裴澈不会不认识傅寄忱。 与裴家不同,傅家的家庭结构非常复杂,人员庞大。要论这一辈里最不简单的人物,非傅寄忱莫属。 跟小念在一起的男人居然是傅大。 接触到裴澈的眼神,沈嘉念僵硬的身体抖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扭过脸不再看他。 “小念……” 裴澈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 只有父母和裴澈会唤她小念,柏长夏跟她关系再好,从来只称呼她嘉念,自从父母过世,再没人这么叫过她,只觉恍如隔世。 沈嘉念紧闭双眼,当没听见,嗓音干涩道:“开车。” 瞿漠没听她的,从后视镜里看向自家老板。 车厢里的暖气随着车门敞开逐渐消散,有些冷,傅寄忱抬手抚了抚沈嘉念柔顺的发丝,一字一顿道:“既然是熟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是请裴公子到庄园里叙旧,还是你们单独在外把话说完?嘉念你觉得呢?” 沈嘉念怪异地看了傅寄忱一眼,他想干什么? 裴澈并不惧怕傅寄忱,只看着沈嘉念,眼中有深深的痛楚:“小念,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沈嘉念背对他,话音决绝,垂放在腿上的一只手快要将衣摆拽烂。 傅寄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大度道:“别这样,裴公子特意从北城赶来,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沈嘉念脾气上来了,朝他吼道:“我说了我不想见他!” 傅寄忱不以为忤,只淡淡地笑了一下。 车外的路灯光闪了闪,忽然灭了,傅寄忱的脸隐匿在一片阴影里,只闻得他的声音,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裴公子听到了,嘉念不愿见你,请回吧。” 车门关上,瞿漠得了傅寄忱的指示,把车开进去。 裴澈伤心欲绝地追了几步,被保安拦住,随后栅栏门闭合,将他隔绝在外。 车里的人依稀能听见他凄然的声音,混合着风雪飘散。 “小念,对不起——” 沈嘉念是被傅寄忱抱下车的。 周容珍在屋里听见汽车的声音,过去开门,瞧见这样一幅画面也不惊讶,只是见沈嘉念脸色不太好,有些意外。 傅寄忱抱着人进屋,低声说:“你可想好了,真不见他?这么冷的天儿,没准人家在外面等你一夜,你明早出去就能看到一座人形雕塑。” “有意思吗?”沈嘉念咬咬唇,一脸倔强,话里带着刺,“你这么想让我去见他,那你放我下来,我去见就是。” 关了门跟在两人身后进来的周容珍,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这是在吵架吗? 傅寄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跟他叫板没好处,果然,他脸色阴郁地放下沈嘉念,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回去找那个人。 沈嘉念转身打开门走出去,身上只穿着针织套裙,镂空的粗针织花纹漏风,没走几步冻得脸更白了一分。 车停在门廊下没开走,沈嘉念才不会委屈自己,拉开后座的车门,从里面拿出遗落的羊绒大衣套在身上,瞬间暖和了很多。 她双手环抱胳膊,顺着主干道往外走。 地面是融化的雪水,掺杂着碎冰,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沈嘉念走得不快,却也一点一点消失在屋内那人的视线里。 傅寄忱面上覆了一层寒霜,周身气息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他抬脚踢翻了边上一个矮凳。 “砰”一声巨响,客厅里的一众佣人不明情况,一时间噤若寒蝉。 傅寄忱目光阴沉地望着无尽的夜色。 沈嘉念真行,说走就走,头都不回一下。叫陆彦之说对了,她现在就是恃宠而骄,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 蔷薇庄园太大了,平时坐车不觉得,从主楼步行到大门口,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刚出门时浑身冰冷,走着走着热得身上出了汗。 保安亭的人换了班,远远见沈嘉念过来,帮忙打开了门。 等在路灯旁的男人听见开门声,回头望了过来,视线凝在沈嘉念脸上,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裴澈双腿早已冻僵,缓慢地挪动,走向沈嘉念,与她相隔一步之遥时停住。 他看着她,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絮,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过了许久,久到沈嘉念暖起来的身体重新感觉到冷,裴澈才张了张嘴,压抑地叫了她一声:“小念。”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沈嘉念缩在大衣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面容冷静得像冰冷的机器人,“你看到了,我跟了傅寄忱,以后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裴澈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走,只剩下最后一丝力,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像对待一尊易碎的瓷器,力道不敢轻不敢重。 “对不起,我的家人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对不起,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小念,只要你说出来,我统统答应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别离开我……” 沈嘉念眼角酸涩,猛地推开他,声音冷冷道:“裴澈,醒醒吧。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原谅你,何必非要逼我。” “不,一定还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你能让我爸妈活过来吗?!” 人死不能复生,他说什么也没用。 沈嘉念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本来想好不在裴澈面前流泪,可他提到了逝去的父母,那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 她以为那道伤愈合得很好,撕开里面都是溃烂的腐肉,一辈子也不可能好得了。 “裴澈,我出来见你并不代表对你还有旧情,我是想要亲口告诉你,从你父亲害死我的至亲开始,我们之间只剩下仇恨,没有别的。”沈嘉念拭去脸上的泪,字字冰冷,“要我原谅你,除非我死。” 裴澈踉跄着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他退的这一步里被拉出很远很远,仿佛隔着天堑银河。 裴澈想要握住她的手,再没有一丝勇气。 “小念,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为家人的过错弥补、赎罪。”裴澈哽咽得厉害,“我一命抵一命……可以吗?我把自己的命赔给你,请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 他不要她死,如果可以,他来结束这一切,让她可以放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两条命,你怎么赔给我?!” 随着沈嘉念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裴澈红着眼不说话了,只想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对她,他恨不得倾尽所有,包括生命。 (本章完) 第72章 心如刀绞 屋内明亮如白昼,傅寄忱站在落地窗边吞云吐雾,脚边落了几个烟头和一堆烟灰,一双幽深的黑眸透过窗直直地望着前庭。 雨雪停了,路灯在夜色下静静地散发着光晕,照亮喷泉池、八角亭、笔直宽阔的主干道,以及道旁高大的绿植。 唯独不见沈嘉念的身影。 从傅寄忱身旁路过的佣人都不自觉放轻脚步,不敢闹出任何动静打扰他,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周容珍不时瞥一眼他的背影,也不敢过去问需不需要准备宵夜。 自从沈嘉念住进蔷薇庄园,整体氛围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她性子沉静、话不多,但多一个人总会多一分热闹。 她和傅先生之间有过玩笑般的小打小闹,正儿八经地吵架没有过,今天不知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一个站在这里沉默抽烟,一个转身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容珍默默叹息,分出一部分精力注意门外的动静,以便第一时间发现沈嘉念。 她有预感,今晚嘉念不回来,先生不会好过,整个庄园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周容珍沏了一杯热茶端来,默不作声地放在傅寄忱旁边的斗柜上——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转过身的时候,一根燃烧殆尽的烟蒂掉落在地板上。 周容珍顿了顿步子,没说什么,往厨房走去。 傅寄忱侧目,看了眼柜子上飘着热气的茶,没动它,转而拿起边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正准备点燃,落地窗外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傅寄忱握着打火机的手垂下,注视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唇角勾起冷笑,走的时候那么决然,还回来干什么。 当他这里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周容珍从厨房出来,无意间瞧见先生在笑,虽然那笑容算不得多么温和,好歹比方才沉着一张脸要好。 她猜肯定是嘉念回来了,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果然从窗子里看见嘉念正往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多看几眼就发现她不太对劲,垂着脑袋,边走边抬手擦脸,是在哭吗? 周容珍不知道雪已经停了,从门边拿起一把伞,准备去接沈嘉念。她刚迈出去一步,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声:“不许去。” 周容珍倏然间愣住,不知所措。 沈嘉念不知走了多久,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凭着直觉往前走。出去的时候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回来的时候同样。 她对裴澈放出的那些绝情的狠话,此刻全部化作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浑身上下痛到极致。 她难道不知道裴澈是无辜的吗?她难道不清楚他父母犯的错不关他的事吗?她难道不懂他对她的感情吗? 她知道,她都知道。 为了让他早日放手不再纠缠,除了用言语狠狠刺伤他,别无他法。 她和裴澈这辈子终究没有缘分。 早就有这样的领悟,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心如刀绞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沈嘉念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活不下去的感觉,见了裴澈,那些被她小心掩埋的伤痛全部翻了出来,折磨着她的意志。 她抬起手再一次擦掉眼泪,很快,视线又被泪水模糊。 沈嘉念干脆用袖子死死按住眼睛,脚下还在不停地往前走,她很清楚这条路上没有任何障碍物。 然而就在这念头划过的一霎,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嗷”的一声,紧接着她脚踝处一阵痛。 沈嘉念一下蹲在地上,捂住脚踝痛哭出声。 一只黑色的中型犬叼起地上的东西飞快窜进了花丛,不见踪影。 傅寄忱在屋内正好目睹了这一幕,脸色铁青地拉开门出去。 原想给她一点苦吃涨涨教训,谁能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那只流浪狗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叼了块骨头啃,沈嘉念没看路,一脚踢过去,那狗没经过训练自然护食,咬了她一口。 傅寄忱几个阔步到了她身边,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褪下袜子一看,白皙的肌肤上破了皮,几个血窟窿。 流浪狗身上不知携带多少病菌,得马上去医院接种疫苗。 傅寄忱面无表情地抱起人先回屋,丢进沙发里,叫来周容珍,吩咐她给瞿漠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沈嘉念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神色恍惚,思绪混乱,身上的白色羊绒大衣蹭了一大片脏污,看起来狼狈不堪。 周容珍打完电话,去楼上沈嘉念的房间拿了件羽绒服给她换上,轻叹一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流血了得打免疫球蛋白吧,听说那个很疼。” 沈嘉念这会儿才有了清晰的认知,低眸看了眼脱掉袜子的脚,破皮流血的伤口周围泛起乌青,有点吓人。 汽车引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傅寄忱穿上大衣来到沈嘉念跟前:“能走吗?” “能。” 沈嘉念穿上棉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咬伤的地方恰好在关节处,行动时有点疼,但是不妨碍走路。 傅寄忱看着她,简直头疼到难以言说,他这哪儿是给自己找女人,分明找了个麻烦。 下台阶时,傅寄忱看不过眼,弯腰将她抱起来,快走两步动作粗鲁地塞进车里,随后侧身坐进去。 瞿漠帮忙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好,拉过安全带扣上,开口问去哪儿,听见老板在后面冷声说:“到附近的医院,能接种狂犬疫苗的。” 瞿漠讶异地抬了抬眼,没记错的话,老板才接种完狂犬疫苗没多久,还在保护期内,这次是沈嘉念被咬了? 这两人真的是……在某些方面绝配。 瞿漠没多说什么,车开得快速平稳,一刻钟后抵达医院。 傅寄忱下车,抱着人去疫苗接种门诊,医生看过伤口后,确定要打免疫球蛋白,递给沈嘉念一张单子填写基础信息,并推过来一个体重秤。 沈嘉念茫然地看了眼。 医生说:“称一下体重,免疫球蛋白的剂量按体重打。” 沈嘉念站到电子秤上,九十二斤,医生确认了一下,在单子上填完剩下的信息,让她到隔壁排队。 伤口需要冲洗十五分钟消毒,之后再注射免疫球蛋白、狂犬疫苗,一通折腾下来,很晚了。 停了没多久的雪又开始下,不同于白天细蒙蒙的雨夹雪,眼下飘的雪花大朵大朵,如鹅毛纷飞。 沈嘉念打完针脚踝肿了一大块,留观三十分钟过去,肿起来的地方也没消下去,一瘸一拐地跟在傅寄忱身后。 抬头就是男人宽阔的肩背,好像一座山,沉稳、从容、不可撼动,同样的,带给人安全感和稳定。 可他本身又携带一股危险的气息。 真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沈嘉念走得慢,渐渐落在后面。 傅寄忱察觉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趿拉着拖鞋迈不动步子的样子,嗓音冷飕飕地说:“装什么,让我抱上瘾了?” 沈嘉念想反驳一句自己没装,想了想,抿紧了唇不吭声。 他情绪不好,她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如不说,任由他发泄完了就好了。 “哑巴了?”傅寄忱话里夹枪带棒,“不跟你的青梅竹马走了?” 医院门诊室外的大厅里没多少人,两人站立的位置相隔两三米,沈嘉念单薄的双肩无力地耷拉着,平静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哀求:“以后能不能别提他了,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他走。” 怎么可能跟裴澈走? 除非山川颠倒,江河逆流。 (本章完) 第73章 羽泠小姐 回程的路上很安静,沈嘉念脱了鞋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 脚踝处隐隐作痛,身体和心脏疲累不堪,那些七零八落的情绪也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人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车程不长,到了蔷薇庄园,沈嘉念没让傅寄忱抱,自己穿上拖鞋下车。 医院开了一瓶碘伏,让她在伤口愈合前一天涂两到三遍,她拎着小袋子上楼回房,先去卫生间洗澡。 “嘉念,我进来了。” 门外是周容珍的声音。 沈嘉念刚洗完澡吹干了头发,闻言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周容珍端着吃的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鸭汤,一份生煎,上面洒着碧绿葱花和白芝麻,旁边一个小碟子里装了蘸料,醋味又香又浓。 “先生让我来给你送宵夜。”周容珍找地方放下手里的托盘,暂时没走。 沈嘉念晚上在饭局上吃了些东西,肚子不饿,但她不想浪费珍姨的心意,点头说:“我等会儿吃。” 她拧开碘伏的盖子,捏着棉签蘸取,涂抹在伤口处,没被吸收的深褐色药水往下淌,脚下的沙发即将遭殃。 沈嘉念手忙脚乱,幸好周容珍及时递来一张纸巾,她擦了擦快要淌到脚底板的液体,才让昂贵的沙发幸免于难。 周容珍拿来垃圾桶,方便她扔东西,很突兀地开口说:“先生还是在意你的。” 沈嘉念抬起一双干净的眼,看着她没说话。 周容珍说:“你转身离开的时候,先生站在落地窗前抽了好几支烟,心情特别差。” 沈嘉念不怕她笑话,自嘲道:“可能对他来说,我更像是他的私人物品,他只是不喜欢有人惦记他的东西。” “嘉念你怎么会这么想。”周容珍不可思议道。 沈嘉念摇摇头,没解释那么多。 有些事珍姨不清楚,她自己心如明镜。 周容珍自知说出那两句话已是不合规矩,当佣人的第一条准则就是少说多做,她笑笑转移话题:“你吃完了放着别管,我明早过来收拾。早点睡觉。” “嗯。”沈嘉念懂珍姨的用意,她既是关心她,也是为傅寄忱好,“谢谢珍姨,您也早点休息。”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绑起头发,坐在桌前吃宵夜。 一盘生煎吃了三个,一碗汤喝了一小半,实在吃不下了,沈嘉念托着腮目光呆滞。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两下。 沈嘉念放下筷子过去开门,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傅寄忱洗过澡,换了身浅灰色质地柔软的居家服站在外面,头发微湿,眼眸幽邃,让人联想到不见天日的原始雨林。 两人从医院里出来就没说过话,不存在和好,好像也没有太激烈的矛盾。 沈嘉念一手扶着门把,错开身让他进来。 傅寄忱鼻端微微耸动,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吃的什么?” “不是你让珍姨送来的宵夜吗?”沈嘉念顺手关了门,跟在他身后,“难道珍姨是骗我的?” 傅寄忱:“是我让她送的。” “哦。”沈嘉念点了下头,指指桌子上剩了一大半的宵夜,随便问他,“你吃吗?我吃不下了。” 傅寄忱停了脚步回头,一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她。沈嘉念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居然让傅大吃她剩的东西,她也是胆大包天。 “我开玩笑的。”沈嘉念讪笑一声。 傅寄忱视线下移,扫了眼她瘦骨伶仃的脚踝:“伤口还疼吗?” “涂过药,好多了。” 沈嘉念拆下发圈,一头乌黑的发丝松散下来,披在身前背后。因为刚吹干就扎起来的缘故,发丝留有发圈绑束过的痕迹,微微蜷曲,有点像烫过大波浪,海藻一般。 傅寄忱坐在她刚坐过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在托盘里磕了磕,将两支筷子对整齐,夹起一个生煎咬了口。 沈嘉念愣了好几秒,他有洁癖,怎么还吃她剩下的东西? 傅寄忱把盘子里的几个生煎解决了,碗里的汤没碰。 沈嘉念恍然大悟,她就知道这人的洁癖不可能凭空消失,汤她喝过,生煎无所谓,因为剩下的那几个她没碰过。 “回头我让人把园子里的流浪猫狗都处理了。”傅寄忱搁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嘴,“以后走路多看着点儿。” “不行!”沈嘉念坚决不同意。 傅寄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没长记性?” “那条小狗又不是故意咬我的。”沈嘉念说,“是我不小心踢到它在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以前没见过那条小狗,估计是新来的,不认识我。庄园里其他的小狗还是很听话的,不咬人。” 庄园里目前养了两只狗,一只黑白相间的叫苗苗,还有一只黄色的,叫奔奔。今天碰到的那只黑色的狗,估计是附近流浪的,趁人不注意溜进来觅食。 傅寄忱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她掰扯:“随你。” 他起身往她房间里浴室的方向走,顺便说:“去我房间里拿一套干净的睡衣过来,放门口就行。” 沈嘉念不解:“你不是洗过澡了。” “吃过东西,身上沾了味儿。” 说完他就进了浴室,玻璃门砰一声关上。 沈嘉念扯着自己的衣领低头嗅了嗅,没有那么大的味儿吧。 很快她就释然了,不能跟一个有洁癖的人比谁更爱干净,比不过。 她吃了东西等会儿去漱个口就要睡觉了,哪像他,刚洗完澡又洗一遍。 沈嘉念胡乱地想了一些没营养的东西,然后去傅寄忱的房间给他拿衣服,从衣帽间里找出一套睡衣抱在怀里,刚好听见桌子上的手机在响。 傅寄忱的手机在充电。 沈嘉念拔掉充电线,拿着手机回自己的房间,把睡衣放在卫生间门边的矮凳上,屈指敲了敲门,说:“有人给你打电话。” 浴室里水声停了,傅寄忱的声音清晰传来:“哪位?” 沈嘉念看了眼来电显示,似乎是位女士,没有备注姓,只有两个字的名字,甚是亲密。 “羽泠。” 傅寄忱围着浴巾将门拉开一条缝,白皙健硕的腰腹在门缝里若隐若现,而后一只手臂探出来。沈嘉念正要把手机给他,他却只是拿起矮凳上的睡衣:“帮我接。” 沈嘉念:“你确定?” 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要说什么? 在她纠结之际,响铃结束了,沈嘉念莫名松口气,这下用不着她接了。 谁知隔了不到三秒,对方再次打来。 沈嘉念微微蹙起眉头:“我怎么跟她说?” 卫生间里重新响起水声,傅寄忱的声音隔着一层水雾传出来,有些失真:“该说什么说什么。” 沈嘉念无奈至极,硬着头皮接听了电话:“喂,您好。” 电话那边的人狠狠愣住了。 “你是谁?傅寄忱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哦,我知道了,他在饭局上,你故意接了他的电话好让我误会。我告诉你,你这种耍心机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忍气吞声独自哭泣,别做梦了,等会儿我就告诉傅寄忱,说你不仅动他的私人物品,还接听他的私人电话,你死定了!” 沈嘉念一句话没说就被这位羽泠小姐扣上了“耍心机”的帽子,简直无语。 对方见她一声不吭,越说越来劲。 “你是不是怕了?劝你趁现在把手机给傅寄忱,不然有你好看的,哼!”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个女人嚣张跋扈的气势,沈嘉念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不敢轻易得罪,按照傅寄忱的要求,该说什么说什么。 “傅寄忱在洗澡,你稍后再给他打。” 沈嘉念手指按下挂断键前,听见那位羽泠小姐未说完的诘责:“我是他的未婚妻,你敢这么对我……” 第74章 是亲妹妹 “未婚妻”三个字在沈嘉念脑海里盘桓。 她从未认真了解过傅寄忱的感情生活,他也不曾主动提及这方面。她之前误会过他与祝一澜的关系,后经祝一澜亲口证实,那只是她对傅寄忱的一厢情愿。 从十月中旬认识到现在,即将满三个月。据沈嘉念观察,傅寄忱的确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退一步来讲,就算他真有其他的女人,以她的身份也没立场表达不满。但,事实就是他没有。 今晚这通电话提醒她忽略了一点,在宜城没有,在北城呢? 毕竟,傅家的本部在北城。 傅寄忱是这一辈里的老大,而立之年,生在那样显赫的家庭里,家里人应是早早物色好了合适的婚配人选。 就像曾经的她与裴澈,说好等他毕业回国,他们就订婚…… 沈嘉念紧紧地握着傅寄忱的手机,一时间想了很多。 傅寄忱的未婚妻知道了她的存在,会来宜城兴师问罪吗?届时她该如何自处?她破坏了别人的婚姻,成了世人最憎恨厌恶的第三者…… 傅寄忱从浴室里出来就见沈嘉念如一棵木桩杵在门外,眉头深锁、嘴唇紧抿,一副郁结的样子。 从她身边经过,傅寄忱有意吓唬她,在她肩上拍了一把。 沈嘉念果然被吓得肩头一耸,回过神来怨怒地瞪了他一眼,把手机拍在他胸膛上:“你的手机,还你。” 等傅寄忱抬手接住手机,沈嘉念扭身躺进床里,拉过被子准备睡觉,忘了去漱口。 她浑身无力,脑子有点热,不知道是不是打完狂犬疫苗的反应。 “跟她聊了什么?”傅寄忱坐在床沿,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腿,示意她往里睡,他没地方躺了。 沈嘉念不肯给他腾位置,语气也很不好:“你不能回自己房里睡吗?我伤成这样也不可能伺候你。” “沈嘉念,你吃枪药了?”傅寄忱俯下身来,手掌撑在她脑袋两侧,目光如炬逼视她,“我在想,是不是平日里太纵容你了?我要是真不拿你当回事,管你伤没伤,我只顾自己爽没爽到。” “你……” 沈嘉念被他嘴里吐出来的露骨话语堵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怎么,不信?”傅寄忱一把扯开她的领口,圆润的香肩、削薄的锁骨以及胸前一大片肌肤裸露,压低的嗓音如同钩子,“不信就试试。腿脚不便而已,又不要你出什么力。” “傅寄忱,你不要脸!” “就只会骂这个?”傅寄忱淡笑,“没点新意。” 沈嘉念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将人推离,撑着床面坐起来,不然她躺着他坐着,气势比他矮一大截。 “如果你有未婚妻了,当初就不该对我提出那样的交易条件,不尊重你的未婚妻,也是在羞辱我。” 傅寄忱没解释前半句,只提出一个疑问:“如果我没记错,这场交易是你先提的。” 他在偷换概念,沈嘉念气急败坏地纠正他:“我当初说的是给你当牛做马!” 傅寄忱唇角一勾:“我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需要你给我当牛做马?” “那是你的事!” “大晚上跟我吵架就是为了这个?”傅寄忱看她气得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也不绕弯子逗她了,“傅羽泠跟你说她是我未婚妻你就信了?” 沈嘉念傻了一般,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那位羽泠小姐姓什么? 傅寄忱透过她的表情读懂了她的想法,修长手指在她额头正中心敲了一记:“傅羽泠,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她说她是你未婚妻……” 哪有妹妹说自己是哥哥的未婚妻?傅寄忱是不是当她好骗? 恰好傅羽泠打电话过来,铃声在床上响起。 傅寄忱捞起被子上的手机,当着沈嘉念的面接通,摁下免提。 不同于片刻前的骄横跋扈,电话里传出的女声又甜又嗲:“哥哥,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你在干吗?告诉你哦,刚才给你打电话是个女人接的,她说你在洗澡,我直接拆穿了她的谎话,还把人臭骂一顿。” 傅寄忱按了按眉心:“我刚才确实在洗澡。” “啊?”傅羽泠声音变了调子,不再发嗲,正经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在宜城交女朋友了?” 傅寄忱淡淡回道:“是。” 电话里许久没声音,傅寄忱都想直接挂了,傅羽泠突然惊喜道:“天哪,是真的吗?我可不可以去宜城找你,顺便看看我大嫂?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叫飞白陪我去。他昨天从剧组杀青回来了,正好休假。” “我不担心你的安危。”傅寄忱没有感情地说,“你别来,我不想见你,也没空照看你,不想住院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哥哥……” 傅羽泠撒娇央求的话没说完,傅寄忱就掐断了通话,看着呆愣的沈嘉念,挑挑眉:“现在信了?” 沈嘉念有点窘,她方才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不尊重人,知道那是他亲妹妹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寄忱嗤笑一声,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搂着她躺下休息。 他和傅羽泠是龙凤胎,傅羽泠有先天性心脏病,早年一直待在国外接受治疗,养成了开放又骄纵的性子。因为心脏病受不得刺激,家里上上下下全都对她百依百顺,拿她当小孩子哄,她平日里只知道随心所欲地玩乐,不为任何事操心,经常疯疯癫癫,想起一出是一出,非常令人头疼。 他和傅羽泠不常见面,虽是亲兄妹,感情却不深。 他还有个亲弟弟,比他小四岁,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跑到娱乐圈里闯荡,去年年底捧了一座影帝奖杯,这才让家里一众人刮目相待。 “是傅飞白?” 傅寄忱主动说起家里的事,沈嘉念本无意插话,听到这儿下意识说出那个名字,因为在电话里听傅羽泠提到“飞白”两个字。 “嗯。”傅寄忱承认了。 “原来他是你弟弟,藏得挺深。” 傅飞白名气很大,是年轻一代里炙手可热的演员。 沈嘉念平时不关注娱乐圈都知道他,以前还看过他演的春节档电影,没听说过他是傅家的人,只能说明他隐瞒了身份。 “他没依靠家里的势力,自己闯出来的。”傅寄忱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沈嘉念轻轻嗯了一声,给予回应,之后他还说了什么,她就没精力去听了,困意袭来闭上眼就睡着了。 她没听到的是,傅寄忱问她,过年愿不愿意同他回北城。 * 翌日早上醒来,身边的人不在,沈嘉念摸到手机看时间,九点半了,她惊坐起来,苦恼地抱住了脑袋。 她没听到闹铃响,傅寄忱也没叫她,上班已经迟到了。 正有些慌乱,沈嘉念看见床头贴了一张浅黄色的便签,傅寄忱的字她认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帮你请过假了,在家休息一天。】 沈嘉念靠在床头,盯着便签上的字看了几遍,高悬的心脏慢慢落回去。 尽管傅寄忱说会帮她请假,她还是给祝一澜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打完疫苗不太舒服,想要休息半天,下午会去公司。 祝一澜回:“知道了。” 沈嘉念松开手,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被子上,她抱着膝盖发呆,昨天发生了太多事,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虚幻。 不知道裴澈回北城没有。 傅寄忱按照跟她之间的约定会对裴氏出手,拿回属于凌越集团的那一部分,总有一天裴澈会知道真相。 他们注定是仇人,无解。 沈嘉念心里装着这些,身体慢慢倒下去,蜷缩成虾米躺在被子里。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闭了一会儿眼睛,从苦闷的情绪里抽离,手指摸索着捏住手机一角拿到眼前。 裴澈的号码多年未换,他在国内一直用的是这个。 第75章 受了点伤 既然决定一刀两断,沈嘉念不想拖拖拉拉再与裴澈有所纠缠。 长痛不如短痛。 她没有接电话,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手机一遍遍地响,每次自动挂断紧接着又打来,仿佛不等到沈嘉念接通誓不罢休,不像裴澈的行事作风。 从前,总是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做,这次她说以后不想再见到他,他应当懂她的意思。 这是做什么? 沈嘉念从卫生间出来,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听不见铃声就不会心烦。 她故意把手机留在房里,下楼吃了个早饭。外面天气不好,她没心情外出,无事可做干脆又回到房里继续睡觉。 手机屏幕一会儿亮一会儿灭,提醒她那个人还没放弃,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 沈嘉念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天花板,手指触碰到手机,犹豫着拿起来,接通了电话贴在耳边。 “您好,请问您是裴先生的朋友吗?” 电话里是陌生的男声。 沈嘉念顿时愣住,问对方的身份:“请问您是?” “我是cookie酒吧的服务生。是这样的,裴先生昨晚在我们酒吧喝醉了,受了点伤,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他嘴里喊着‘小念’这个名字,我只好打给这个号码,您看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电话那边的人语气为难,“我还得回酒吧,没办法在医院久留。” 沈嘉念听得眉头越皱越紧:“他在宜城?” “对啊。”对方大概听出沈嘉念态度松动,连忙撂挑子,“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稍后用他的手机把医院地址发给您。” 电话“嘟”的一声中断了。 须臾,对方发来一条消息,写明医院的地址。 沈嘉念对这个地址不陌生,是她昨晚打疫苗去过的医院,离蔷薇庄园不远,车程仅有十几分钟。 裴澈在宜城没有认识的人,酒吧服务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守着他,等不到人来估计就走了。 服务生说他受了点伤,是怕担责任故意那么说,还是真的伤得不严重,她不确定。 沈嘉念深深地垂下头,脸埋进掌心里,被手掌盖住的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为什么总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为什么不肯给她一段平静无波的生活。 纠结无数次,逃避无数次,统统没用,最终还是得她来面对。 沈嘉念从掌心里抬起脸,换衣服出门,打车前往医院。 * 病房里,酒吧服务生还穿着工作时的衣服,白衬衫黑色西装马甲,脖子上系着领结,外面随便套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羽绒服。 他把手机交给病床边的女人,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道:“我按照你教我的给那位女士说清楚了,她应该会过来。” 尹书瑶接过裴澈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见服务生没有要走的意思,暗暗讽笑,拉开手包掏出一沓现金递过去:“钱拿好了,嘴巴闭严实。” 服务生没数一沓有多少张,摸着厚度感觉应该不少,快速塞进了羽绒服内袋,谄媚地笑说:“我懂,我懂。” 尹书瑶看了眼腕表,估摸着沈嘉念快到了,她不宜在这里久留,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跟她预想的一样,裴澈见过沈嘉念后为情所伤,满心的压抑苦闷得不到疏解,跑到酒吧里买醉,还把自己弄伤了。 酒吧的服务生最先联系的人是她,因为她与裴澈昨天通过电话,在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她的号码排在最前面。 她赶来医院,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裴澈,仅仅过去一个晚上,他就好像丢了半条命,即使昏睡过去,周身仍然被浓浓的悲伤苦痛包围。 她又一次忍不住幻想,要是她在这个时候能趁虚而入该有多好。 假如她昨晚去酒吧找裴澈,他喝多了酒,她贴心照顾,说不定能与他春风一度。 想想她都有些激动,心脏狂跳。 回归现实,如果她顶着秦家儿媳妇的头衔跟其他男人睡到了一起,秦钟天和秦藩不会放过她。 所以,这样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绝不敢付诸实践。 尹书瑶离开不久,沈嘉念来了医院。 在服务站问询过护士,找到了裴澈所在的病房,沈嘉念站在门外深吸口气,抬手敲了两下门。 服务生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垂着头打瞌睡,听到敲门声猛地惊起,抹了一把脸醒醒神,过去开门。 第一眼就被沈嘉念惊艳到,整个人僵住了。 在酒吧里工作,每天接触到的客人那么多,各种类型的美女一抓一大把,他第一次见沈嘉念这样的,清清冷冷一张脸,眉眼却娇艳妩媚,堪比野蔷薇,身上的气质高贵又疏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远的不说,刚才在病房里见过的那个女士长得也很漂亮,跟眼前这一位比起来,明显寡淡了很多。 服务生笑了笑,语气比电话里温和有礼多了:“您终于来了,人交给您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沈嘉念:“他伤得严重吗?” “嘶,怎么说呢。”服务生挠了挠后脑勺,“裴先生在我们酒吧喝多了走路不稳,栽下去时脑袋磕到了玻璃桌角。” 顿了顿,服务生表达歉意:“等他醒来得做个更全面的检查,可能会脑震荡。这是医生的原话,我也不懂。人毕竟是在我们酒吧里伤的,总之,很抱歉。” 沈嘉念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服务生没再说什么,从她身边经过往外走时,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揣紧兜里的钱离开了。 沈嘉念脚步迟缓地走进病房,来到病床前,呼吸微微一紧。 昨天还见过面的人,今天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脑袋缠着厚厚的纱布,面容清癯憔悴没有血色。宽大的病号服袖管滑到手肘处,露出来的手臂有几道擦伤。 此时此刻,这个人浑身上下哪里还能看出从前清隽俊秀的影子。 沈嘉念仰了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来,静静看着床上的人,昨晚她其实没怎么认真看过他。 男人深陷的眉眼显示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过分清减的身形说明很久没好好吃饭,他何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看到这样的裴澈,沈嘉念突然感到前路渺茫,她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底对不对。 如果爸妈在天上看着她,希望她报仇吗? 可能他们更希望唯一的女儿能过得简单快乐吧。 沈嘉念思绪万千,越想越远,包里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 她出门时把静音换回了正常的响铃,此刻铃音在静悄悄的病房里回荡,突兀又吵闹,她连忙从包里掏出来接听。 傅寄忱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干什么?” 沈嘉念头皮发麻,下意识脱口而出:“在床上睡觉。” “睡到现在?”傅寄忱有些意外,嗓音里浅含一丝笑意,“已经十点多了。” 谎话已然说出口,收不回来,沈嘉念只能硬撑着圆谎:“吃过早饭感觉有点困,就回房间继续睡了。” 要不是突然接到酒吧服务生的电话,她吃完饭原本也是要休息的。 傅寄忱像是想到了什么,语调里多了关心的味道:“有不良反应吗?我是说打完疫苗。”肖景山以前说过她是高敏体质,很容易药物过敏。 “除了身体乏力、手臂肌肉酸痛,暂时没有别的不适。”沈嘉念这一点没骗他,按着真实的情况跟他说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傅寄忱声音温和道:“如果症状严重了要及时说。” “嗯。”沈嘉念轻声说,“我知道。” “挂了。” 沈嘉念等那边挂了电话,轻轻舒口气,把手机装回包里,抬眼正对上裴澈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 (本章完) 第76章 上新闻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裴澈就醒了,脑海很疼,浑身没力气,他没睁眼,听见了沈嘉念的声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不舍得打碎来之不易的梦境,渴望能一直听到她的声音。 直到说话声停了,他睁开眼,与沈嘉念沉静的目光对上,他才知道那不是梦,是她在与人打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似乎不难猜到。 “你醒了?”沈嘉念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面对他时的脸色亦如昨晚那般冷漠,“酒吧服务生联系不上你的家人,所以给我打电话,既然你醒了,尽快让你家人过来吧,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他有所回应,沈嘉念提着包离开。 “小念……” 裴澈红着眼叫她的名字,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不让她离开,却忘了自己身上有伤,重心不稳摔下病床,指尖只触到她一片衣角。 “你这是干什么?!” 沈嘉念回过头见他重重摔在瓷砖地面上,一时惊吓不已,又气又急地吼了一声。 她扔下包,两手并用抱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奈何力气不够,试了几下没能拉起他,准备按铃叫护士过来,却被他一把抱住,紧紧扣在怀里。 “小念,你别走,别离开我好不好?”裴澈不顾身体的疼痛,手臂死死地锁住她,生怕稍微松懈她就消失了,“失去你,我不知道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沈嘉念抿着唇,不回应他字字泣血的哀求。 裴澈声音沙哑,一遍遍乞求她:“只要你别离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松开,我去叫医生。”沈嘉念怒道,“你想死在这里吗?” 裴澈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她只好去掰他的手指,他浑身虚弱终是不敌,她站起来按了床头的铃。 没多久,护士来了。 “怎么摔下来了?”护士吓一跳,“病人的脑袋磕破了,缝了十三针,有患脑震荡的风险,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沈嘉念心中一痛,缝了十三针…… “麻烦,帮一下忙。”护士叫了她一声。 沈嘉念配合护士,将人弄到病床上躺好。 护士呼口气,交代她:“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他做检查,你把人看好,别再让他乱动了。” 沈嘉念无奈留在病房里等医生过来,看着折腾一番后脸色更苍白的裴澈:“我昨晚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裴澈脑袋偏向她那一侧,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只问她一句:“小念,你还爱我吗?” 沈嘉念倏地抿紧了唇瓣,没回答他的问题。 裴澈又问:“你能忘记我们之间过往二十年的感情吗?” 沈嘉念还是不答。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间的所有成长都在对方眼里、心里,你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我不能。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就算我活在这个世上,也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最后一个字落地,剧烈咳嗽起来,看着几乎快断了气。 沈嘉念的心脏被他几句话搅得天翻地覆,脸上刻意伪装的冷漠出现裂痕:“你别说了,留点力气。” 裴澈缓了缓咳得快要炸掉的肺,他怕有些话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小念,我愿意放弃裴家的一切,我们找一个宜居的城市,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好不好?” 沈嘉念恍惚了一阵,摇了摇头:“不好。” 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是他没有看清,或许他看清了,但无法接受失去她这个事实。 “裴澈,你刚回国,只是还没适应现实,等时间久了,你就能往前走了。”沈嘉念背过身去,医生刚好到了,她也就不必再面对他,“我走了。” 跟着医生进来的护士看见沈嘉念泪流满面,正有些困惑,听到她说要走,下意识嘀咕了一句:“那病人怎么办?” 他现在还不能出院,需要人照顾。 沈嘉念听到了护士的话,但她没有回头,紧紧握着包包提手,毅然决然地走出了病房,走出了住院部大楼,走到医院外面。 冷风刮来,脸上的泪被吹干,只剩下绷紧的皮肤,像一块面具蒙在脸上。 * 沈嘉念没有回蔷薇庄园,漫无目的地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十一点半,打车去东柯大厦。 刚好到了午休时间,职员们下班了准备出去吃饭,只有沈嘉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等在电梯前,需要逆着人流上行。 总裁专属电梯到了一楼,沈嘉念等的电梯也到了。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载的人员,如沙丁鱼群一般涌出。那些人从沈嘉念身边经过,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她。 大老板的女朋友,谁不好奇? 公司里可是有不少关于忱总如何宠爱这个小他七八岁的女朋友的八卦,见到真人了,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就显得可信了几分。 难怪忱总对她着迷,匆匆一瞥那张脸都非常令人惊艳,仙女下凡似的,又美气质又好,不做表情都这么亮眼,无法想象她笑起来有多好看。 沈嘉念无视他们打量的目光,退让到一边,等人走光了再进去。 另一边,专属电梯里走出一群人,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一个优雅矜贵的男人,那些人微微偏头跟中间的男人低声交流。 正是傅寄忱和几位公司高管。 傅寄忱偶尔颔首应和,目光不经意瞥向一处,刚走进电梯的那个纤瘦身影似乎是沈嘉念? 他脚步一顿,身边跟着走出电梯的人都停了下来,疑惑地随着老板的视线往边上的员工电梯看去。 没发现什么稀奇的景物。 傅寄忱想要进一步求证,电梯门已然关闭,再窥不见里面。 “忱总,怎么了?”一位年长的高管好奇问道。 傅寄忱摇头失笑,一行人出了公司大门,分坐几辆车。 瞿漠启动了引擎,即将驶离,傅寄忱突然抬手示意他等一下,而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沈嘉念打电话。 他觉得自己没看错,那就是沈嘉念。 十点多的时候他给她打电话,她还在家里睡觉,怎么突然来公司了,不是说了给她请一天的假吗? 沈嘉念刚到秘书办,放下包在工位里坐下,收到傅寄忱的来电,她一手扶着额头,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开口:“喂。” “来公司了?”电话里男人醇厚的声音就贴在耳边。 沈嘉念抬起头环顾四周,以为自己被傅寄忱看见了,扫视一圈下来也没找到他的身影:“嗯,过来了。” “怎么不在家多休息?” 车厢里,傅寄忱交叠着一双腿靠坐在座椅里,眉目柔和,褪去了那会儿在会议室里严肃板正的表情。 瞿漠无意听老板跟沈嘉念打电话,掏出手机随便看看新闻,转移一下注意力。 沈嘉念在电话里说:“休息够了,想来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吃过午饭了吗?” “没。”沈嘉念情绪有些低迷,“早饭吃得晚,还不饿。” “下来陪我再吃点儿?” “不了。”沈嘉念小心翼翼地轻声拒绝,“我吃不下。” 傅寄忱笑,没勉强她,打算等聚餐结束打包点吃的给她送过去。 挂断了电话,傅寄忱随口吩咐:“走吧。” 瞿漠盯着手机屏幕迟迟未动。 他第一次无视老板的命令,着实有些反常,傅寄忱轻咳了一声,见他在看手机,冷肃的面容透出不悦:“在看什么?” 瞿漠赶忙收起了手机,双手握住方向盘把车开出去,想了想,犹豫不决道:“忱总,有个事……” 傅寄忱蹙起眉头,神色不耐:“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 “沈小姐和裴家那一位上新闻了,就在刚刚。”这属于私事,不是公事范畴,瞿漠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多嘴,因而说完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本章完) 第77章 她逃他追 新闻有配图有文字,细数北城裴家的太子爷与落败的沈氏千金之间的爱情故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实在令人歆羡。 有关两人的图片有些是过去的、有些是现在的,重点在于现在,裴澈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背景有人认出来是宜城第三医院的病房。裴澈满脸苍白憔悴,狼狈地跌坐在地板上,紧紧抱着沈嘉念,神情那 《蔷薇庄园》第77章 她逃他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可怜样子 “在家睡觉?”傅寄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只手抬起来支着下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透出一股压迫感,“我倒是不知道,你撒谎的技术这么高超。” 咯噔一下,沈嘉念心里像是被鼓槌重重敲击一记。 往前走了一步,她看到茶几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是她和裴澈的照片,拍摄于今天上午,地点是医院病房。 当时裴澈为了阻拦她离开,从病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她吓坏了,蹲下来想要扶起他,却被他紧紧抱住。 怎么会刚好被人拍了照片? 这个角度…… 沈嘉念回忆了下病房的方位,应当是从窗户对面拍的,不可能是走廊那一面。谁这么有目的性,专门守在那里拍,她又不是明星。 难道是因为裴澈? 裴家公子自打回国以来颇受媒体瞩目,她没刻意关注过,听秘书办的同事提起他,说是经常上微博热搜。 “就没什么想说的?”傅寄忱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又点燃了一根,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还是说,在思考拿什么借口糊弄我?” 沈嘉念今天穿了件克莱因蓝的衬衫,非常显白的颜色,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如霜雪一般,套了件浅灰色针织背心,底下搭配版型硬挺的半身裙。天冷,外出时会再套一件大衣。整体偏职业休闲风,中和了她身上那一分娇艳,更多了清冷利落的味道。 跟照片里的装扮一模一样,他多希望这张照片不是今天拍的,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他想听听她怎么解释。 沈嘉念心里乱极了,她撒谎骗他,是个人都该生气,她没什么好说的。 “承认了?”傅寄忱失望透顶地看了她一眼,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昨晚叫我以后别提那个人,你倒是上赶着去见他,还闹上了新闻,真够给我长脸的。” 他在说反话,浑身戾气很重。 “我不是有意要撒谎的。”沈嘉念与他对视,先前搞不懂接到他电话的那个瞬间自己为什么要撒谎,现在明白了,“我怕你会生气。” 傅寄忱气到极致反而忍不住笑了一声:“合着我还得感谢你?沈嘉念,你好像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上新闻了,你和裴澈过往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往后再被人传出你和我搅在一起,你说裴氏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别人会不会联想到我头上?你还想不想拿回凌越?如果不想尽早跟我说,我也不必费那个心思!” 说到后面他音量不自觉拔高。 沈嘉念愕然地看着他,难道裴氏前段时间损失了上百亿是他的手笔? “现在才反应过来?”傅寄忱冷笑,将她看透了。 “对不起。”沈嘉念垂下眼眸,顿了顿,还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裴澈受了伤,叫我一定过去,所以我就……” 傅寄忱冷冷打断她:“所以你就心软了?沈嘉念,我告诉你,这场交易是由你开始的,但什么时候结束容不得你来决定。” 他想听她解释,但当她真的解释了,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沈嘉念知道他现在很生气,不再说话了,任由他把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 “没听清我的话?”傅寄忱盯着她,恼火得不行,她摆出这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当真以为他次次都会心软吗? 沈嘉念抬起头看他:“知道了。” 傅寄忱冷嗤,他根本不信这个骗子,她口中的话没几句真的,“知道了”也仅仅是“知道了”,不会有任何约束作用。 沈嘉念担心地问:“那……网上的新闻怎么办?” “现在知道操心了?”傅寄忱讽笑一声,“轮不到我管,裴家的人做贼心虚,自然不想裴澈与沈家的任何人任何事沾边。” 话说得直白,但沈嘉念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裴家设计陷害沈家,事后不留一点痕迹,裴丰南不可能坐等网友顺着她与裴澈的事往深处挖掘。 安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傅寄忱倾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附在耳边。 陆彦之打来电话主要是关心他的心情:“傅大,你还好吗?” 傅寄忱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一听他调侃的语气,当即把一腔没处发泄的火气撒到他身上:“滚你丫的。” 沈嘉念第一次听他说这般粗俗的话,可见气得不轻,也不知陆彦之说了什么,傅寄忱骂完直接挂了电话,狠狠抽了一口烟。 “那我先出去了。”沈嘉念觉得他可能暂时不想看到她这张脸,会越看越生气。 “让你走了吗?过来。” 傅寄忱掐灭了烟,呼出的烟雾飘散,掩盖了眉眼间的阴郁。 沈嘉念不敢惹他,乖乖过去,被他一把拉到怀里,转瞬掉转了个方向,后背抵着沙发扶手,而他覆在她身上,凶狠地吻她。 傅寄忱稍稍撤离,等她缓过来一口气,再度吻上去,气势霸道,像飓风过境,他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心中的不满。 有些事尝过以后就很容易惦记那种滋味。 傅寄忱从来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儿,在就地解决和到里边休息室之间犹豫了下,选择了后者,打横抱起沈嘉念往休息室走。 “我还要回去工作……”沈嘉念嘴唇发麻,说出的话气势微弱。 “劝你最好闭嘴。”傅寄忱手一松,将她丢在休息室里的大床上,俯身压下,“说的话没一句中听。” * 下午三点,沈嘉念返回秘书办。 同事们在各自的工位上埋头忙手头的工作,等沈嘉念坐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发现她穿的针织背心不见了,身上熨帖平整的衬衫多了很多可疑的褶皱,半挽起的长发散了下来。 别人看不见,坐在沈嘉念边上的一位同事看得清清楚楚,她唇上原本涂的冷调烟粉色的口红蹭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艳丽的玫瑰色。 等等,好像不是换了支口红的缘故,像是……亲吻过度的效果。 姚琪迅速拉了个小群,里面没有沈嘉念。 “感觉战况激烈。” “我说什么来着!忱总绝对有占有欲!” “看来定律是对的,竹马敌不过天降。” “有新发现啊朋友们!网上所有关于嘉念和裴家公子的新闻都不见了,你们说是忱总的杰作吗?如果真的是,那他超爱嘉念!” 沈嘉念坐下来很久还有些恍惚,身体里残留着那种风卷浪起的感觉,让人晕眩失控,好像心脏被紧紧捏住,跳动得是快是慢全由那个人做主。 幸好这一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任务,不至于影响工作。 临下班时,沈嘉念看了眼手机,柏长夏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问她跟裴澈是不是见过面了,担心她会难过,写了很多安慰的话。 沈嘉念心中感动,打字回道:“我没事。” 柏长夏:“裴澈回北城了,我在车站看到他了,身边跟了好几个保镖。” 沈嘉念愣了愣,旋即想到应该是裴家的人来宜城接他回去了,能正常出行,说明他脑袋伤得不是很严重。 沈嘉念没回复裴澈相关的内容,问柏长夏:“你去车站干什么?” 柏长夏:“跟随乐团到外地演出。” 沈嘉念怔怔地看着这行字,想起被自己搁置的大提琴,只能沦落为偶尔排遣抑郁苦闷的工具。 * 行驶的黑色商务车上,透过窗玻璃看到的景物逐渐熟悉,昭示着离家越来越近,裴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几乎是被他父亲派来的保镖绑回北城的。 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到病房里,帮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因为他头部缝针不能乘坐飞机,选择了高铁。他们一路围着他进站、出战、坐车到家。 他像个犯了重罪的囚犯,被押送回属于他的牢笼。 车子停在门廊下,司机下车帮忙拉开后门:“裴少,请,裴董在屋里等您。” 裴澈认命地下了车,一步步走进那个让他想要逃避的家。 裴丰南在客厅里坐着等了许久,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见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顿时压不住胸腔里的怒火,抬高手扇了他一巴掌。 第79章 带回北城 裴澈毫无防备,被打得脸往左边一偏,耳朵里发出嗡嗡的声响,受过伤的脑袋更痛了。 上一巴掌留下的痕迹消下去没多久,这一巴掌又让他的脸迅速红肿起来。 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的周若惊叫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过去拦住丈夫:“他还受着伤,你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 “我想打死这个不孝子!”裴 《蔷薇庄园》第79章 带回北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 提前预支 当天晚上,傅寄忱宿在沈嘉念房中。 沈嘉念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躺在自己床上就知道准没好事。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涂抹护肤品,他则靠在床头翻阅她随手扔在床上的一本时尚杂志。 等她磨磨蹭蹭做完一整套护肤流程,傅寄忱已经将杂志翻了一大半。 沈嘉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绕到另一边上床。 感觉到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傅寄忱合上杂志丢到床头柜上,摁灭了晃眼的顶灯,开了一盏壁灯。 沈嘉念有所预感,当他的手臂摸上她的腰时,预感被证实。 傅寄忱一句话没有,扯开她的睡衣就直奔主题,将人翻来覆去折腾几个来回,直到她累得有气无力,思维全线崩塌,他才贴着她耳朵问:“真不想跟我回北城?” 沈嘉念的脑子乱归乱,但也没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不想。” “给个理由。” 傅寄忱说话时,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她耳后脖颈的肌肤,搅得沈嘉念气息不稳,无法正常说话。 好一会儿过去,沈嘉念勉强攒够开口的力气,喘息着道:“回北城会让我想起死去的父母,这个理由……够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回北城,她要拿回凌越集团,总有一天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她,只想远离那个伤心地。 她没那么坚强,不可能短短数月过去就敢故地重游。 傅寄忱顿了一下,说好不勉强,却又控制不住对她施压:“如果我想让你回呢,你答应吗?” 沈嘉念睁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他的脸,俊逸的面庞不辨喜怒,不知是戏言还是来真的。她移开目光,淡淡道:“总是强人所难很没意思。” “我觉得有意思就行。”傅寄忱似笑非笑地说。 沈嘉念呼吸滞了滞,他来真的? 在她纠结是该就此妥协还是态度强硬地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去的时候,傅寄忱落在她后腰上的手下移了寸许,先退让了:“算了,怕你气急了咬人。” 沈嘉念愣了一下,恼羞成怒道:“我什么时候咬人了?” “没咬过吗?”傅寄忱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虎口的部位对准她的唇,“这样能想起来吗?” 沈嘉念想起来了,一下子没了理直气壮的样子,跟瘪了气的皮球一般。 傅寄忱唇角一勾,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我本来想说,既然想不起来,帮你回忆回忆,看来你的记性没差到那个地步。” 沈嘉念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很不舒服,想要去浴室洗澡,手上推拒他撩拨的举动。 “就一次。”傅寄忱边吻边在她耳边灌入迷魂汤,“就当是提前预支。” 他这次回北城少说得一个星期,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有可能不会再回宜城。 怎么办,不舍得将她留在宜城了。 * 腊月二十九,上午,傅寄忱出发去机场。 沈嘉念随车同行,前去送机,是傅寄忱要求的。本来今天还要上一天班,但他是老板,给她放假就是一句话的事。 目送傅寄忱过完安检,沈嘉念原路折返,想着接下来一个人度过七天假期,不对,加上今天应该是八天,多轻松自在。 瞿漠在机场外等候,这次他不随傅寄忱回北城,留在宜城供她差遣。 她坐上车,瞿漠问她去哪儿。 沈嘉念望着车窗外,天高云阔,冬日冷寂,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淡淡地说:“回蔷薇庄园吧。” 瞿漠启动了车子,行驶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 沈嘉念偏着头欣赏沿路的风景,可是,越靠近蔷薇庄园,她的情绪越低落,一开始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不知不觉间消弭殆尽。 为什么呢? 沈嘉念垂着眸陷入了沉思,是因为除夕是团圆的节日,冷漠如傅寄忱,也要赶回北城跟家人团聚,而她却在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度过。亦或是因为蔷薇庄园太大了,突然少了一个人,显得那么空荡寂寞。 车开进蔷薇庄园的栅栏门,沈嘉念突然听见一声犬吠,透过车窗看出去,来福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认出了这辆车,摇了摇尾巴,跟在车后奔跑。 这是沈嘉念第一次看到它摇尾巴,还有点激动,对瞿漠说:“停一下车。” 瞿漠依言刹停了车子,只见沈嘉念推开车门,对着车外黑色的狗招了招手:“来福,上来。” 来福见到沈嘉念尾巴摇得更欢,听懂了她的话似的,前肢抬起往前一跃,跳进了车里。 沈嘉念关上车门,试探性地摸了摸狗狗的脑袋,见它没什么应激的反应,把它抱到座位上来,一边撸狗一边跟它对话:“不枉我天天跟在你后头投喂,终于肯让我摸了。” 瞿漠看得眉心抽了抽,默默在心里记下一件事,得在老板回来之前,把车开到店里从里到外清洗一遍。 如果被老板发现一根狗毛,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只会是他,不会是沈嘉念。 * 下午一点半,飞机降落在北城机场,傅家的司机早早来机场等候,接到人后往傅宅去。 有些时日没见面,司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后座闭目养神的大公子。 一如既往的矜贵冷漠,不说话时给人疏离的感觉,自小被老爷子亲自教导,身上有着家里其他几位公子没有的从容气度。不知何时喜欢上了玩玉,掌心里握着一枚上好的白玉手把件儿。 一路无话,车开进曲径幽深的傅宅。 “到了。”司机礼貌温和地提醒一声,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傅寄忱懒懒地撩开眼皮,眼底倒没有半分倦色,举止雍容地理了理大衣的衣摆,抬腿下车。 正门被人从里打开,披着灰色羊绒披肩的妇人快步下了台阶,来到傅寄忱面前,仰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眼里泪花闪烁:“可算回来了。” 她边说边抚着傅寄忱的胳膊仔细打量,想看看他是瘦了还是胖了,黑了还是白了。 傅寄忱有些不适应,稍稍侧身避让,深沉的眼眸里有着旁人看不懂的压抑情绪,淡声说:“外边冷,进屋说。” “瞧我,看到你光顾着高兴了。” 魏荣华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想要挽着儿子的胳膊一起进去,被他再一次避开,她顿了顿,跟上他的脚步,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老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她对这个大儿子如何好,他对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不似寻常母子那般亲近。不求他跟自己无话不谈,可他连一句贴心话都没跟她这个当妈的说过。性子与小儿子截然相反。 傅寄忱不知母亲心中所思所虑,进了门,还未来得及换鞋,一道身影如火箭般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哥!” 傅羽泠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踮起脚尖想要跟他再来一个热情的贴面礼,却被他握住胳膊扯开,黑着脸沉声呵斥:“站好!像什么样子!” 跟在后面进来的魏荣华看着兄妹俩相处,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顿时平衡多了。 大儿子应该不是对她这个妈不满,他对谁都一样,不冷不热。可能是性格使然,年纪稍大一些就不爱与人亲近了。 第81章 现在订票 傅羽泠被推开,两手叉腰冲傅寄忱噘了噘嘴:“哥,你现在说话的腔调怎么跟爷爷一模一样,你还没过三十岁生日就老了?” 她就不一样了,穿着玫红色的小裙子,大冷的天光着腿,浅栗色的长发编成两根鱼骨辫交叠摆在脑后。 同样的年岁,她还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 傅寄忱看都不看她一眼,脸色冷淡脱了 《蔷薇庄园》第81章 现在订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想我了吗 沈嘉念简直莫名其妙:“你喝多了吗?” 她语气不好,搁以往傅寄忱是要生气的,然而这会儿听到她的声音只觉得放松,饭桌上的勾心斗角统统抛到了脑后。 他又问一遍:“在做什么?” 他好像听到了风声,她在室外? 只要傅寄忱不提让她去北城就好,沈嘉念缓和了语气,细细地说:“下午陪珍姨去超市买明天年夜饭要用的食材,在超市里吃了很多熟食糕点,晚上不饿,随便吃了点,现在出来遛狗。” 这也是为什么许久没接他的电话,她一个人遛三条狗,腾不出手来。 傅寄忱嗤笑一声:“庄园那么大,它们想在哪儿逛在哪儿逛,用得着你遛?我看你就是闲的。” “放假了,可不是闲的吗?”沈嘉念不客气道。 隔着电话,傅寄忱打不着她,有些话说出来就不用过大脑了。 傅寄忱冷哼:“我不在,过得很自在?” “非得问出来吗?” 沈嘉念说完,突然尖叫了一声,电话里一阵混乱的声响,听得傅寄忱拧起了眉头,还没来得及问她出了什么状况,就听见她大喘着气喊:“奔奔,你跑慢一点!姐姐要被你拽倒了——” 傅寄忱提起的心落到了实处。 听着她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被狗拽着跑的画面,不禁笑了起来。 房门被人象征性敲了两下,而后就推开了。 傅羽泠端着一个木托盘直接进来,看到傅寄忱坐在窗边的沙发椅里,唇角的笑意那么明显,即使与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一眼注意到。他单手支着下颌,垂在沙发扶手上的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烟灰蓄了很长一截。 他面前的玻璃桌上放着手机,像是在与人打电话,姿态很放松。 傅羽泠定定神,说:“妈担心你晚饭没吃饱,吩咐厨房重新做了点你爱吃的东西,让我给你端上来。” 傅寄忱唇角的笑意慢慢收敛,手抬了一下,长长一截烟灰断掉,撒落下来。 “端下去,我不饿。” “骗人,你在饭桌上都没吃几口。中午在飞机上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 傅羽泠不听他的,弯身把托盘放在玻璃桌上,顺便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果然被她猜对了。 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中,开了免提。 与他通电话的人正是他那个传闻中的女朋友,沈嘉念。 “傅寄忱,我不跟你说了,我拉不住狗狗。”手机里恰好传出沈嘉念的声音,急急忙忙,缺乏耐心。 傅寄忱像是习惯了,从桌上拿起手机,叮咛了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外边冷,早点回去。” 那边没人回应,只有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傅寄忱等了等,挂断了电话。 傅羽泠眼里添了一抹深意,在她的想象中,就算哥哥有了女人,那也是女人千方百计哄着他,事事顺着他,外加敬重他,谁能想到两人私底下相处是这样的模式。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哥哥竟然不介意。 完全颠覆了傅羽泠的认知。 她侧着身倚在桌沿,双手抱臂,问他:“沈嘉念和裴澈怎么回事啊,我都看到新闻了。哥哥你不会被戴绿帽子了吧?我听沈嘉念在电话里跟你说话的态度,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哪有女朋友对男朋友是那样的语气。” “说完了吗?”傅寄忱在烟灰缸里碾灭了烟蒂,眼神凉飕飕地睨着她,“说完了就滚出去,以后敲门未经允许别随便进来。你乱动我手机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他手机里给她的备注分明是“傅羽泠”,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羽泠”。 除了她,没人这么无聊。 傅羽泠很少给他打电话,她总是喜欢在微信里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从来不回,所以一直没发现来电备注改了。 若不是上次她打来的电话是沈嘉念接的,他可能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手机被她偷偷动过。 傅羽泠嘴巴噘得能挂住油壶:“没你这样对待自己亲妹妹的。” “出去。别让我再说一遍。” 傅羽泠弓着背一手捂住心脏,一边呼痛一边斜着眼瞧哥哥的反应,他不仅无动于衷,皱起的眉头还显出不耐。 傅羽泠装不下去了,直起身朝他哼了一声:“你对飞白都比对我好!”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重重地甩上门,“砰”的一声,整条走廊都荡起回音。 * 除夕夜,蔷薇庄园里的佣人大部分回家过年了,自愿留下来的都是为了拿高额薪水。 沈嘉念一个人坐在餐厅里,面对一整桌美味佳肴,开心不起来,叫佣人们坐下来陪她一起吃。 几个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挪动一步。 周容珍从厨房出来,把最后一道甜汤放到桌上,坐下来招呼大家:“听嘉念的吧,坐下一起吃。” 有人带头,其余人就没那么拘谨了,纷纷落座,嘴上说着谢谢嘉念小姐。 沈嘉念这才感觉气氛没那么冷清,多了些过年的热闹。 没一会儿,猫猫狗狗也过来了,蜷缩在沈嘉念脚边。脚踝处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她低头看到一只只盘成圆圈围着她,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吃过年夜饭,沈嘉念没看春晚,一个人回了房。窗外的夜空偶尔盛放一朵烟花,在遥远的地方,连声响都听不见。 她早早洗了澡躺到床上,手机进来几条消息。 柏长夏给她发来了新年祝福,还有转账红包。 沈嘉念一看数额是五千二,没有点“接收”,而是发消息问她:“怎么给这么多?” 柏长夏:“压岁钱,收着,不然我翻脸了。” 沈嘉念无奈一笑,点了收款,然后给她回过去一个六千六百六十六块的转账。 柏长夏对她的操作无语了,回了一串省略号。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儿,都是一些轻松的话题,柏长夏有意逗沈嘉念开心,沈嘉念能感觉出来。 到八点半,柏长夏要外出,聊天终止了。 沈嘉念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的壁灯准备睡觉,心里好像有一根细细的线拉扯着她,提醒她有件事没有做。 到底是什么事,她想不起来。 手机又响了一声,沈嘉念赶紧拿起来看,是运营商发的新年祝福,不是别的什么人。也是,如今还能有几个人主动联系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萦绕在心头未完成的事—— 她点开傅寄忱的微信,两人每天都见面,即便有事也是电话联系,微信上几乎没有什么聊天记录。 沈嘉念在对话框里编辑了“新年快乐”四个字,正犹豫要不要发出去,手指已经快过大脑点击了“发送”。 她眼睛一闭,暗暗懊恼,连忙撤回了这条消息。 傅家是大家族,人员多,年夜饭一定很热闹,这会儿大概还没结束,傅寄忱不会看到她的消息。沈嘉念这么安慰自己,下一秒,掌心里的手机响起一道提示音。 傅寄忱发来回信:“想我了?” 像是丢烫手山芋一般,沈嘉念将手机扔得远远的,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情愿自己没看到那条回复。 傅寄忱岂是轻易放弃的人,她不回消息,他就打电话过来。 沈嘉念不想接,然而手机铃声一直响,闹得她心烦意乱。她坐起来,在黑暗中一眼看到亮着屏幕的手机,都不用她开灯寻找。 她拿起被子上的手机,给自己鼓了鼓气,手指摁下了接听键。 那边的人笑问:“刚刚发了什么?” 沈嘉念:“我跟朋友聊天,不小心发错了。” “是吗?”傅寄忱戏谑道,“偏偏错发给我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他们俩统共没聊过几次微信,消息栏里他的头像肯定在最下方,怎么会那么巧。 傅寄忱那边人声鼎沸,好像处在热闹的中心,他应该是走远了一些,吵闹的声音慢慢消退,只隐隐能听到些许模糊的说话声。 “不是祝我新年快乐?”傅寄忱说,“撤回了算怎么回事?” 沈嘉念咬唇不语。 这个人真的很坏,明明看到她的消息了,还问她发了什么,估计是想看她怎么编谎话吧。 “说了发错了。”沈嘉念嘴硬道,“我要睡了。” “睡这么早,再聊会儿?” 沈嘉念想了想,问:“你在吃年夜饭吗?” “吃得差不多了。”傅寄忱倚着厨房的门框,摸了摸裤兜,烟盒和打火机不在里面,他随手从餐边柜上的木盒里捏了一颗坚果放进嘴里,“晚上吃的什么?” “不记得了。”沈嘉念其实是懒得说,桌上那么多道菜,她一道一道报上名字,颇费口舌。 “哦,想我想得饭都吃不下了。” 沈嘉念真是后悔答应跟他多聊一会儿,她抿抿唇,气呼呼地说:“我挂了。” 不再给他开口调戏自己的机会,沈嘉念说完就果断地挂掉电话,又羞又气,这下彻底睡不着了,索性打开壁灯,躺着玩手机。 网上到处都在晒自家的年夜饭,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地方特色。 其中一条社会新闻夹杂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里,十分触目惊心。 【今日二十点零五分,北城一女子于君山集团旗下曼得里酒店天台跳楼,不幸身亡,留下遗书指控傅某曾对其实施侵害,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 第83章 你别碰我 傅宅,年逾五十的管家步履匆匆进到正厅,脚下没停留,拐到餐厅,差点撞上正往出走的一个佣人。 险险错开身,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脸急色地去了傅老爷子跟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 饭局上其他人见老爷子面色一沉,顿感大事不妙。 “去请人进来。”傅老爷子低声吩咐。 “哎。”得了指令的管家急忙转过身去,出了正厅就屈肘小跑起来。 傅寄忱与沈嘉念通完电话,手机落进裤兜里,回到餐厅,发觉气氛不对劲,落座后问身边的傅飞白:“我不在的时候聊了什么?” 傅飞白一只手挡在嘴旁,讳莫如深道:“管家给爷爷传了句话,爷爷听完脸色就变了,感觉有大事发生,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正厅里电视机开着,春晚小品的声音传进来,伴随着里头观众的哄笑声,越发衬得餐厅里气氛死寂。 傅寄忱从桌上拿起烟盒,敲出一根烟,指尖捻了捻烟丝,还没来得及点燃,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侧了侧身子,抬眼朝正厅望去,先进来的是满头大汗的管家,身后跟着几名警察。 傅老爷子起身移步到正厅,脊背挺得笔直如松,步伐稳健,面容威严,一家之主的风范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名警察见了老人恭敬地点了点头,为首的那一位客客气气开口说明来意:“老爷子,大年三十儿上门叨扰实在失礼,我们接到民众报案,傅家三爷涉嫌一起侵害案,烦请三爷随我们到局里接受调查。” 傅家三爷? 餐厅里的人听完警察的话,齐刷刷看向傅骅贤,有的暗暗幸灾乐祸,有的忍不住面露担心,有的则冷眼旁观。 傅寄忱端坐着不露声色,夹在指间的一根烟到底没点燃,被他扔在了桌上,手里把玩着沉睡的白玉狮子。 另一名警察补充:“老爷子放心,只是按照规矩带三爷去问个话,如果证实事情与三爷无关,我们会还他一个清白。” 傅骅贤整个人如遭雷劈,惨白着脸愣在椅子里,听老爷子跟警察交涉。 老爷子问了几个问题,想要了解这个案件的具体情况,以便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老爷子见惯风浪,心里门儿清,警察能找上门来,手上肯定握了一些证据,不会平白无故上门拿人。 警察稍加思索,态度谦恭地回答老爷子的疑问:“按说案件目前在调查当中,我们不能透露太多细节,老爷子我们是信得过的,跟您交个底,死者是一名刚满十八岁的少女,姓董,在北城电影学院就读大一,于今晚八点零五分在曼得里酒店跳楼自杀了,死前留有一封遗书在酒店房间里,指明三爷曾对她实施侵害、虐待。” 警察说的这些,新闻报道里披露了一部分,属于大众都了解的事实,也不算违规。 傅老爷子听完面色沉重,一双眼精明锐利,不似别的年迈老者那般浑浊。 他用研判的眼神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傅骅贤,怎么也没想到,家里最老实内敛的一位竟然会牵扯上这样的官司。 “还不给我滚过来!” 傅老爷子一声怒喝,傅骅贤回了魂,站起来木着一张脸去了正厅。 “跟警察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气得不轻,管家担心他身体有什么闪失,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被他挥手挡开,锋锐的目光直射傅骅贤,“你跟那个姓董的女生认识吗?说实话!” 餐厅里剩余的人坐不住,到正厅去旁听。 唯独傅寄忱稳坐如山。 傅飞白挪开椅子,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脚步停了一下:“哥,你不去看看?感觉事情很严重。” “办案有警察,主持大局有爷爷,我去凑什么热闹。” 傅寄忱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品,蔷薇庄园里的茶不差,傅家老宅里的茶更是极品。 他从小喝茶的习惯就是受老爷子潜移默化。 正厅里围了好些人,傅家三爷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老爷子胸腔里的怒火越烧越旺:“问你话呢!” 傅骅贤咽了咽口水,嘴唇哆嗦着说:“跟、跟她见过几面。” 闻言,傅老爷子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他这个三儿子早年结了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又离了婚,自那以后未再娶妻,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素日里在兄弟姊妹几个当中并不起眼。 “只见过几面,人家姑娘为了你自杀?”老爷子厉声质问。 餐厅里,傅寄忱轻抿了一口茶,举起茶杯在灯下看,这薄胎瓷杯能透出碧青茶汤的颜色,如雨后青山,美则美矣,就是有些烫手。 他放下茶杯,起身去了正厅。 傅飞白看见他的身影,有些疑惑,他说不来凑热闹,怎么过来了? 然而,傅寄忱只是从正厅经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到这边,顺着楼梯上去了,回到房间关上门。 任楼下巨浪滔天,他只想要一片安宁。 傅寄忱去浴室洗了个澡,一看时间还不晚,给沈嘉念打去电话。她那会儿说要睡了,不知是真是假。 今天是除夕,她难道不打算守岁?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通,里面传出女孩有些迷糊的声音:“喂?” “真睡了?”傅寄忱微微惊讶。 “嗯……”沈嘉念闭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含着浓浓的困倦,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睡去。 人被自己吵醒了,傅寄忱心里没一点歉疚感,反而逗起她来:“沈嘉念,给你发压岁钱,要不要?” 沈嘉念脑子不清醒,听他说话只听个大概:“我不要,你别碰我。” 她恍恍惚惚,不记得自己在打电话,以为跟从前很多个夜晚一样,傅寄忱衣衫半褪躺在她身边,在她累得意识模糊时,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问她还要不要。 傅寄忱举着手机,身体不由得紧了一下,半晌,低低地笑了起来:“沈嘉念,你还说没想我。” 沈嘉念又是一声“嗯”,倏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猛地睁开眼睛,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打电话,再回想刚刚说了什么,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她不说话,傅寄忱在那边也看不见她这边的情况,低声问:“睡着了?”早知道给她打视频电话了,至少能看一眼。 沈嘉念打定主意不再出声,让他误以为自己睡着了,然后主动挂了电话,她就能蒙混过关,不必面对尴尬。 可,傅寄忱一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任由通话时长不断增长。 沈嘉念一时陷入了挣扎,如果她此时摁下挂断键,傅寄忱肯定知道她没有睡着,如果放任不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一他到天亮都不肯挂断…… 沈嘉念一想到那个可能,头皮就有些发麻。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时,傅寄忱突然出声了,男人的声音磁性带笑,在夜里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沈嘉念,你装睡呢。我听见你的呼吸声了。” 睡着以后的呼吸声与清醒时不一样。 她肯定不知道,他在听筒里听到的呼吸声急促而紊乱,仿佛掉进陷阱里的兔子,不知所措。 沈嘉念这才发觉手机离脸颊太近,一呼一吸间的起伏全被那边的人听了去。 她感觉自己被当成猴耍。 “不跟你开玩笑,说真的。”傅寄忱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含着一股子亲昵,“给你发压岁钱。在你那件白色羽绒服口袋里,自己去找。” 沈嘉念忘了方才的尴尬,一脸诧异地下了床,根据他的提示,到衣帽间里拉开柜子。 里面一排冬季的服装,她找到那件白色羽绒服,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果然藏有东西。 沈嘉念拿出来,借着衣帽间顶端的灯带,看清红包的厚度,刚好塞满容量,再多一张纸币都放不进去。 电话尚未挂断,傅寄忱清冽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沈嘉念光着脚踩在毛绒地毯上,看着手里厚厚的红包,眼眶有点热,抿着唇许久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一阵子可能有点忙,过几天再联系你。”傅寄忱像交代小孩那般,“钱拿去买糖吃,不够还有。” 沈嘉念舔了舔唇,背抵在柜门上,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只回应了一声低低的“嗯”。 她怕自己开口是哭腔,矫情又没出息。 傅寄忱跟她说新年快乐,然后催她去睡觉。 这时,有人在他房间外敲门。 傅寄忱放下手机过去打开,傅飞白站在门外,当一个传递员,向他传达老爷子的意思:“爷爷叫你下去帮着处理三叔的事。” 傅飞白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有时候能力太突出也不见得是好事,大大小小的担子都得扛。 这种事,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处理起来有多棘手。 第84章 又出事了 晚上十一点,管家将三名警察送到傅宅大门外,目送他们坐车离开,缓缓地吐出胸腔里一口浊气,转身往回走的脚步渐渐慢下来,透出疲惫。 这一晚上,真够惊心动魄的,还好有大少爷从中斡旋,说是证据不足,才没有让三爷被警察带走。 不然,明儿整个傅家都得跟着上新闻。 管家回到正厅的时候,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谁也没有心情迎接新年到来,甚至周围的气氛安静得完全不像除夕夜。 傅老爷子精神再好,折腾到这么晚也有些疲累,保姆端来一碗参汤给他,他摆摆手,让保姆放下。 “爷爷,事情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得慢慢来。您早些歇息,别累垮了身体。”傅寄忱给管家使了个眼神。 管家心领神会,迈步上前,作势扶起沙发里的老爷子。 回房前,老爷子冷冷地睨了一眼今晚受惊不小的傅骅贤,叫他回去好好思过,暂时不要出门了。 “寄沉。” 教训完傅骅贤,老爷子唤了一声傅寄忱的名字,前后语气明显不一样,对傅寄忱要温厚许多。 傅寄忱走近,微微低下头,摆出听候吩咐的姿态。 “接下来的事……”老爷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妥善处理。” 傅寄忱知道老爷子未说出口的话,无非是叫他多费心跟进,注意善后,不管是公安机关还是旁的什么人,都不能留下话柄。 傅家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等着看你高楼倒塌,所以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面面俱到。 得了他的保证,傅老爷子勉强能松口气,被管家扶着回了房间,那碗参汤到底没喝。 傅寄忱边拨电话边上楼,身后多了一道脚步声。 等他交代完手底下的人,回头一看,傅羽泠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仰起脸冲他笑得甜甜的,快走两步跟他并排,说悄悄话那般小声道:“哥,你说三叔图什么啊,咱家那么有钱,他长得也不赖,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好歹算是单身,干吗想不开逼迫一个女孩子。” “管好你自己的事,别乱嚼舌根。” 傅寄忱眉眼冷酷,撂下一句警告的话,脚步跨得大,先她上楼。 傅羽泠瞬间垮下小脸,气得跺了跺脚,怎么每次想好好跟他说几句话都那么难。 * 大年初一,傅家老宅笼罩在一片阴云里,人心不稳。 上午八点多,吃过早饭没多久,傅寄忱拿着一个文件袋到了三楼的大书房。 傅老爷子昨晚睡不安稳,近乎一夜未眠,生物钟习惯了早晨五六点起,这会儿精神有些不济,泡了一壶浓酽的茶用来提神。 傅寄忱把密封的文件交给老爷子,事先提醒他:“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老爷子瞥他一眼,迟疑地接过文件袋,绕开缠了几圈的白色棉线,从中抽出一沓纸,医院检查报告、聊天记录、银行流水等等信息都有。 一张一张翻阅过去,老爷子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找三叔的前妻核实过,他确实有那方面的疾病。”傅寄忱简单概述,“当年他们离婚,多半也是这个原因。碍于三叔的面子,他前妻没在人前说过什么,离婚的理由是性格不合,所以至今无人知晓三叔的病。” 老爷子一扬手,一沓资料落在木桌上,“啪”的一声,极有分量。 最上面那一张正好是傅骅贤的身体检查报告,诊断那一栏写着“性|功能障碍”,下面补充了一行,无生育能力。 傅寄忱把散乱的资料理好,装进文件袋里,重新缠好棉线。 他这位三叔平日里话不多,是别人眼中的老实人,沉敛、稳重,只有他清楚,他的城府比其他几位要深沉得多。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足够他喝一壶了。 “警察那边怎么说?”傅老爷子靠着椅子,喝了口茶润嗓,喉咙仍有些不适。 “死者的遗书鉴定过了,笔迹无误。尸检报告也出来了,身上有几处磕碰的伤,够不上轻伤二级。”傅寄忱话音沉稳,算是给老爷子吃下一颗定心丸,“因为三叔身体有隐疾,在床事上不大正常,虐待了人家,可两人的聊天记录以及银行转账记录可以证明他们的关系存续至少三个月,期间那女孩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可见是心甘情愿的。至于为什么会一时想不开,留那样一封遗书,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傅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放下茶杯,在眉心里揉了揉。 “您别太操心了。”傅寄忱宽慰老爷子,“情节不算严重,请个好点的律师,三叔会没事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封锁了,保证外界不会联想到傅家。还有死者的家属那边,派了人过去安抚,补偿金也给得丰厚。” “你辛苦了,一回来就忙着处理这事儿。”傅老爷子看着这个高大挺拔的孙儿,出了事也就他能指望得上,别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应该的。” 傅寄忱出了书房,关上门,在门外停留片刻,转身下楼。 * 案件有傅寄忱盯着,在稳步推进,傅老爷子没有过问,相信他能解决。 因为此事,老爷子对傅骅贤有诸多不满,让他闭门思过还不够,罚他跪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认错。 傅骅贤自从出了事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下蔫了,听说从祠堂出来后人就病了,没去医院,请了家庭医生来诊治。 这次的风波没过多久,二爷的儿子又出事了。 老二傅启镇有两个儿子,长子傅流光,次子傅云寒,毕业后都在君山集团工作。君山集团是家族企业,手握实权的大部分是自家人。 傅云寒二十出头,正是爱玩的年纪,成日跟着一群富二代流连娱乐会所,染上了一些不良习惯。 以往有傅启镇兜底,没出什么大乱子。 这次不一样。 趁着年假,傅云寒和几个狐朋狗友包了架飞机飞去国外度假,玩的场子比国内大得多,也乱得多,一夜之间败光了身上所有的流动资金。 身处在那样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兴致上来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变卖了手上所持君山集团的原始股份。 傅云寒手里的股份是他成年以后,他的父亲傅启镇赠予的,他可以自由支配。 事情传回国内时,合同已经签了。 君山集团百分之三的原始股落到了旁人手里,听说对方是一个港城商人,名字叫萧鹤生。 听到这个名字,傅老爷子就跟记起什么往事一般,眼神倏然迷离,嘴里喃喃了一句什么,在场的人没有听清楚,老爷子就晕了过去。 家里乱作一团,傅寄忱拨打120叫来救护车,送老爷子去医院救治。 一番详细的检查下来,所幸没有大碍,老爷子只是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 傅寄忱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大家都在,不缺看护的人,他就去找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聊了聊。 十来分钟后,傅寄忱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遇见从病房出来的傅建芳。 傅建芳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奈何傅寄忱这人向来深藏不露,就算二十四小时审视他也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她索性问了出来:“是不是你做的?你不在北城时,家里风平浪静,你一回来,先是老三出事,差点进局子,再就是老二家里,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本章完) 第85章 全是做戏 傅寄忱低下脖颈舒尔一笑:“姑姑,你这么害怕我算计你,急吼吼地跑到我跟前质问,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你别给我扯开话题。”傅建芳懒于伪装表面的平和,言语讥诮,“你连你爷爷的身体都不顾,你还有没有人性?” 傅寄忱冷下脸:“姑姑,没有证据的事劝你慎言。” “傅寄忱,我真是小看你了。”傅建 《蔷薇庄园》第85章 全是做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替妹报仇 沈嘉念醒来时,眼前一片雪白,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脖子一圈疼得像是断掉以后重新接上。 “嘉念,你终于醒了。” 耳边一道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沈嘉念轻轻眨了眨眼,视线里出现柏长夏劫后余生般欣喜的笑容。 “你感觉怎么样?”柏长夏俯身凑近问。 沈嘉念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中途 《蔷薇庄园》第86章 替妹报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 动真感情 两天后,沈嘉念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嗓音有些沙哑。 柏长夏原计划初七下午回北城,为了留下来照顾沈嘉念,机票改签到跟她同一天。 “你真的打算回北城?”柏长夏来到了传说中的蔷薇庄园,此刻就在沈嘉念日常住的房间里。 进庄园时,一路所见的景物令人叹为观止,即使在萧瑟凛冬,依然能看见大片的绿 《蔷薇庄园》第87章 动真感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 我陪你睡 沈嘉念侧脸贴在男人宽厚坚实的胸膛上,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不算厚实的布料,能让她切实感受到他的体温,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身上侵染了茶香,掺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让她感到很安心。 “怎么不说话?” 感受着她的安静乖顺,傅寄忱大掌抚在她后脑勺,腕表摘了,没有硬金属的阻隔,他手腕内侧的皮肤贴上她的脖颈,柔软一片。 沈嘉念微微闭上眼,嘴唇一张一合带出温热的气息,隔着布料喷洒在他胸前:“不是你说要说会儿话吗?” 她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傅寄忱磁性的嗓音里裹着一丝浅笑,胸腔微微震动,布料底下紧实的肌肉清晰可触。 “嗯。” 傅寄忱握着她的肩膀退开一点,两根手指掐她的脸颊,本来就瘦,到医院里折腾一趟,几乎掐不出肉来:“脖子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沈嘉念说,“就是淤痕有些吓人。” “我能看看吗?” 从她出事到现在,傅寄忱只听瞿漠描述过她的受伤情况,没亲眼见过。 沈嘉念眼睫扇了扇,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伤口有什么好看的:“现在?” “不给看?”傅寄忱的眼神深沉得好似框着一汪潭。 “没有。” 沈嘉念抬起手摸索着脖颈上纱布打结的位置,没等她找到,傅寄忱倾身过来,两条手臂圈揽住她,接替了她的双手。 他呼吸轻轻的,动作很小心地解开活结,尽管如此,指尖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脖颈的肌肤。 有些痒,沈嘉念缩着脖子躲开。 “别动,碰到伤口了别赖我。”傅寄忱低醇的声音拂过她耳畔。 沈嘉念坐着不动,手指抓紧了被子。 傅寄忱慢慢绕开缠了两圈的白纱布,露出她脖子上的伤,很明显的一圈淤痕,泛着青黑色,还有很多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 那些小伤口是粗麻绳上的毛刺划破的,她皮肤嫩白,看起来格外严重。 “是不是很吓人?”沈嘉念忍不住动手摸了摸。 她自己对着镜子搽药时都会被吓到,跟上吊的女鬼一样。这也是她坚持包纱布的原因。 本来医生说可以不用包扎,接下来每天早晚各涂一次药就好,她不想看到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不如藏起来。 “是很吓人。”傅寄忱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脖子,眼神都冷了,不是对她,是对那个伤害她的人。 沈嘉念准备把纱布绑回去,被傅寄忱抬手阻止了,他说:“让伤口透透气,好得快一些。” “你不是说很吓人?” 傅寄忱没有回应,手掌扶着她后颈往怀里一带,微微偏头,嘴唇落在她脖颈上。 沈嘉念呼吸紧了紧,颈侧的肌肤传来濡湿滚烫的触感,又疼又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并不好受。 傅寄忱的唇缓缓往上,贴在她唇角,继而含住了她的唇瓣,带着无限缱绻柔情的吻,具有安抚人心的神奇功效。 她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在这个吻里慢慢平静,好像被一朵软绵绵的云托起身体,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两人身体相贴,再无一丝缝隙。 沈嘉念在迷乱里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与僵硬,正有些无措,他先一步退开,从床边站起来,深深地喘了口气。 他没敢看她,甚至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去了浴室。 沈嘉念靠在床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快过一下,脸颊烫得像是在火堆上炙烤。 她歪着身子倒下去,半张脸掩在被子里。 浴室里水声停了,傅寄忱腰间围着白色浴巾出来。 沈嘉念侧躺在床里,眼角余光瞥见了男人劲瘦的腰腹,线条分明的肌理仿佛用工笔勾勒而成,性感有力,却不贲张。 傅寄忱没察觉到她的视线,径直去了隔壁卧室,不多时,穿了一套黑色的家居服过来。 他单膝跪在床边,将揉成一团的被子拉扯平整,躺了进去,将她抱了个满怀:“赶飞机累了吧,睡一会儿,我陪你。” 沈嘉念闻着他身上沐浴过后清冽干净的气息,有些怔忪出神,原来他刚才没有顺应身体的欲念往下做,是顾及她的身体。 她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把头埋下去,闭上眼睡觉。 陌生的环境里,因为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将她一整个包裹起来,先前那些胡思乱想统统消失了,入睡变得没那么困难。 * 沈嘉念被一阵嗡嗡振动的声音吵醒,眼睛尚未睁开,听见身边男人压低的嗓音,略微喑哑:“什么事?” 电话那边是个男人,相比傅寄忱低沉的声音,那人语调轻快:“午睡起来就没在家里见着你,你去哪儿了?” “有事说事。” “没什么要紧事。”电话里的人嘿嘿一笑,“晚上咱出去吃呗,景晖哥刚给我打电话,问起你了,说大家好久没聚。” 怀里的人还睡着,傅寄忱不欲多说:“再说吧。” “哎哎哎,你给个准话我好回复景晖哥啊……” 傅飞白话音未落,傅寄忱就掐断了通话,随手扔下手机,看向睡在自己臂弯里的沈嘉念,她已经睁开了眼睛,神情有些迷蒙。 “吵到你了?”傅寄忱手伸过去,指腹在她下巴处蹭了蹭,动作亲昵。 “没……”沈嘉念开口发现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喉咙,见室内光线暗沉沉,问他,“现在几点了?” 傅寄忱捞起枕边的手机摁亮屏幕,眯眼瞅了瞅:“快到晚饭时间了,肚子饿吗?” 沈嘉念摇了摇头,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盖在眼皮上,睡得太沉了,脑袋有些晕。 傅寄忱方才与人通电话的内容她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些,他晚上似乎有饭局,她拿下压在眼皮上的手,看着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眼,说:“你有事就去处理,不用管我,我饿了会跟阿姨说的。” 她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不会照顾自己。 “没什么事需要处理。”傅寄忱手指把玩着她铺散在枕头上的秀发,嗓音低低含笑,“几个朋友约着晚上一起吃饭,反正你无事可做,不如赏个脸去吃点儿?” 既是陈景晖组的饭局,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估计还有叶湑、周至臻他们,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 沈嘉念半晌没出声,以为他在说笑。 “带衣服过来了吗?没有的话,咱们现在出门买几身还来得及。” 傅寄忱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发间,指腹的温度划过头皮,酥酥麻麻一阵痒意。 沈嘉念眯起眼,舒服得快要再次睡过去。 从宜城出发去机场前,傅寄忱给她打过电话,叫她不必带什么东西,轻装出行,来了北城以后再买。若有实在割舍不下的衣物,可以采用邮寄的方式。 沈嘉念不确定道:“你说真的?”他要带她去见他的朋友? “我像在跟你开玩笑?” 傅寄忱勾唇笑了笑,翻个身坐起来,按下灯光开关。 水晶灯洒下璀璨的光晕,充盈了一室。 傅寄忱黑眸注视着还躺在被子里的沈嘉念,她白皙如瓷的脸映在灯下,粉唇如樱,刚睡醒有种纯澈稚气的美。 “现在起还是等会儿起?” 他问出这话,意味着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管她答不答应,他都会带上她。 不图别的,至少出门能散散心。 (本章完) 第89章 定制旗袍 半小时后,沈嘉念几乎是被傅寄忱从床上半拖半拽起来的。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衣服换好,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愁,脖子上的伤没法见人。 看出她的顾虑,傅寄忱从她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行李箱里拎出一条围巾:“不想被人瞧见就用围巾遮一遮。” 说着话,傅寄忱来到她身后,将围巾松松地绕过她的颈脖。 柔软的白色羊绒围巾衬得沈嘉念肤白如雪,乌黑长发散落下来,铺了满背,唇上只涂了一点干枯玫瑰色的口红提气色,整个人宛若出水芙蓉,清丽又动人。 傅寄忱握着她的手从电梯里出来,到一楼客厅。 “晚上很冷,你确定不用穿羽绒服?”他说。 “只是吃个饭,在室内应该没事。” 沈嘉念穿了一件驼色大衣,另一只手插进口袋里,围巾挡住了小半张脸,显得露出来的眉眼清凌灵动。 客厅里,程锦瞧见这幅画面,微微笑着打招呼:“先生和……沈小姐要出去?”她还没适应家里有沈嘉念的存在,说话时顿了一下。 傅寄忱随口道:“不用做我们的晚饭。” “好的。” 程锦送他们到门口。 没叫司机过来,傅寄忱亲自开车,坐进驾驶室里,他掏出手机联系傅飞白,问他要餐厅的地址。 他打电话的工夫,沈嘉念系好了安全带,转头看着窗外。 别墅区空旷寂静,风吹树枝的婆娑声格外清晰。 车子引擎启动,缓缓开出了别墅大门。 目的地在七拐八绕的胡同里,导航提示前方路段无法掉头,傅寄忱减缓车速,在胡同口的辅路边寻了个能停车的位置。 沈嘉念推开车门先行下车,脚落到地面,失去了空调暖风的包围,立刻领略到北城夜里的温度有多厉害。 呼吸的空气冰冷刺骨,从鼻腔一路凉到了肺里。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沈嘉念拢紧了敞开的大衣,抬眼看到胡同口左边开着一爿小店。 门上一块白色木匾,朱漆写的字在长年累月风吹雨淋下模糊不清。对着街道的一面橱窗里亮着暖黄的灯光,可窥见小店里挂着各种样式的旗袍成衣,也有一排排花色不同的布料,供客人自行挑选。 不难看出这是一家老式的手工旗袍店。 “感兴趣?”傅寄忱锁好了车,从车前方绕过来,见她出神地盯着胡同口那家店,提议道,“我看店还开着,进去逛逛。” 沈嘉念就是随便看看,收回视线,摇头说“不了”,傅寄忱却拉着她过去,一手撩开厚重的门帘进到里面。 柜台后有位两鬓斑白的师傅,戴着黑色细边圆眼镜,有点像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师傅抬起手指在嘴皮子上抹了下唾沫,翻过一页账单,低着头计算什么,没注意到店里来客人了。 “爸,有人来了。” 木茶几旁的地毯上坐着个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正在吃一碗打包回来的麻酱抄手。面前支起平板,在播放脱口秀节目,不时传出搞笑的音效。 柜台后的师傅没反应。 小姑娘指尖双击屏幕暂停了节目,扯着嗓子喊:“老头子,没到五十呢耳朵咋这么背!有顾客光临!” 老师傅从账本上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柜台后面出来:“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买旗袍还是来取货的?” 沈嘉念的视线从墙上悬挂的旗袍上一一扫过。 傅寄忱问她:“有喜欢的吗?” 沈嘉念还没看完,就听见他问老板:“有好看的料子吗?定制一套。” “有的。”老师傅看两人样貌气度不凡,领着来到一排名贵的料子前,“您是要做夏款还是冬款的?” “就这个季节穿的。” “这些都是。”老师傅指着这一排靠前的一堆布料,“您看看喜欢什么颜色,想做成什么样式。” 傅寄忱挑了挑,从中扯出一块白色提花缎面的料子,拿到沈嘉念身前比划。 沈嘉念看着男人认真挑选比对的样子,不大自在地说:“算了吧,我没穿过旗袍。” “正好尝试一下。”傅寄忱自下而上打量她,目光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翦水瞳眸里,“就要这块料子?” 如玉似雪的颜色,相当衬她。 吃完外卖的小姑娘擦了擦嘴巴,过来帮着老爸招呼客人:“小姐姐超适合这个白色缎面的料子,现在可能看不太出来,在光线亮的地方,上面的暗纹花朵会显得特别精美,穿上就是白月光!到时候让我爸给你在袖口和下摆绲一圈白色的绒毛,再配一件短款的马甲,不敢想象会有多漂亮。” 小姑娘绘声绘色地描述完,指着展示架上一件成衣旗袍给沈嘉念看:“像这种,搭配着一起穿非常好看!” 人形模特上是一件淡紫色的旗袍,搭配白色马甲,旗袍和马甲的边缘部位都缝制了一圈短绒毛,端庄文静中透出一丝灵动俏皮。 沈嘉念本来没有特别强烈的购买欲望,被小姑娘说得有些心动了。 “麻烦姐姐脱下大衣,我帮您量一下数据。”小姑娘态度积极热情,跑到柜台那边,拉开抽屉翻出一卷皮尺,“你们来的时机刚好,前面排的单子差不多要做完了,工期不会很长,让我爸赶赶工,大概半个月就能出货。” 沈嘉念脱下大衣,正要找地方放,傅寄忱顺手接了过去,挂在小臂上。 沈嘉念里面穿了件紧身的羊毛打底衫,小姑娘拉开皮尺依次测量她的肩宽、臂长、胸围、腰围等数据。 软皮尺圈过沈嘉念纤细的腰肢,小姑娘杏眼瞪得圆圆的,诧异地嘀咕:“57,我的妈,比我的头围还小。” 沈嘉念被逗得莞尔一笑。 傅寄忱长身斜倚在柜台边沿,手肘搭在台面,视线凝在她不盈一握的小腰上,确实太细了,稍微有点力都怕折了。 沈嘉念抬起眼帘,不期然接触到傅寄忱的目光,他耸了下眉峰,眼中意味略显轻挑,想来脑子里装着不太正经的东西。 沈嘉念错开视线,瞟向别处。 “好了。”小姑娘一一记下数据,交给老爸开单子。 老师傅开了一张票递给傅寄忱:“半个月后来取。如果不方便,您留个地址,做好以后我快递发到您家里。” 傅寄忱从口袋里掏出钱夹,付了钱,说:“我到时让人过来取。” “也行。” 老师傅笑呵呵地送他们到门口,嘴上例行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小姑娘半个脑袋探出门帘,目送他们走远,不住地感慨:“那位姐姐长得可真好看,身材也好,我看娱乐圈里的那些女明星都比不过她,关键是她家先生帅气又体贴!老天爷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看我,赐给我一个帅哥。” 小姑娘双手合十对着漆黑夜幕祈祷,下一秒,她爸就抄起缝纫桌上一把木尺,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才多大就想这些,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作业写完了吗?下半年都要参加高考了……” “别念了别念了,孩子知道错了。” 小姑娘捂着脑袋求饶,坐到沙发里,拿起一本书假模假样地开始看。 * 胡同里几盏路灯挂在院墙上方,灯光如鸭蛋黄,昏黄微弱。 “小心脚下。”傅寄忱一边提醒,一边带着沈嘉念往深处走。 快走到尽头,终于找到傅飞白所说的私房菜馆。 傅寄忱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响,里头是长长的院子,铺着方格青砖。 一个黑色的人影迎面而来,大晚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 “景晖哥说这地儿太隐蔽了,你肯定找不到,非让我出来接,你这不是找到了吗?他倒是稳坐着,跟个二大爷似的,就会差遣我,也不怕我被狗仔拍到……” 傅飞白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他那个性子颇为冷淡的大哥牵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可真是一幅旷世奇画。 第90章 那是裴澈 虽然早就知道他有了女人,亲眼见到还是大为震惊。 傅飞白摘下墨镜端详沈嘉念的脸,她可比爆料的照片上漂亮多了。巴掌大的脸,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端端站在这儿,气质清绝脱俗,偏生眉眼染了一分红尘世俗,恰到好处。 “没礼貌。”傅寄忱长腿迈过门槛,像家中长辈教育不懂礼数的小辈那般,语调严苛,“不知道叫人?” 傅飞白把手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来,挠了下耳朵掩饰尴尬,对沈嘉念微微笑着点头:“沈小姐……啊不,大嫂,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傅飞白,你叫我飞白就好。” “我知道你。”沈嘉念淡淡地笑,从容回应。 “真的吗?” 沈嘉念点头,如实说:“我看过你演的《蓝色烟火》,男主角被你塑造得很棒,没想到你本人比电影里好看。” 傅飞白耳朵都红了,不好意思道:“电影里扮演的是个修车的糙汉,导演动不动叫化妆老师给我脸上糊上一层机油,说是那样比较有男人味儿。” 傅寄忱凉凉地瞅了沈嘉念一眼,手指不自觉用力,捏了下她的手背。 沈嘉念回看他,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傅寄忱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暗暗跟自己较劲,她夸他弟弟长得好看,怎么从没听她夸他一句…… 傅飞白在前面引路,穿过前院,到达后面一栋两层小楼。 “包厢在二楼。”他提醒一句,快步上楼。 木质楼梯,脚踩在上面橐橐作响,一手推开包厢门,傅飞白不由拔高了音量:“你们猜我哥带谁过来了?你们绝对想不到!” “给个提示。”叶湑说。 傅飞白:“一个女人。” 陈景晖放下交叠的长腿,坐直了身体看向门口:“女人?还能有谁,你姐?你表姐?你表妹?总不会是你姑姑吧。” “统统不对!”傅飞白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没等他揭晓正确答案,落在后面的两人已经过来了,傅寄忱伸手搡开挡路的傅飞白:“挡在门口做门神?” 傅飞白被推得往旁边趔趄了一步,露出沈嘉念的面容。 包厢里三个男人瞪直了眼睛,震惊程度不亚于傅飞白乍一见到沈嘉念时的反应。 周至臻率先站起来,戏谑的目光定在傅寄忱脸上:“这还是我认识的傅大吗?数月不见,变化不小啊。” 傅寄忱松开沈嘉念的手,反手关上包厢门,手收回来时虚虚贴在沈嘉念后腰的位置,回敬周至臻的调侃:“比不得周少爷变化大。听说上个月订婚了?那阵子忙,没赶上你的订婚典礼,别见怪。” “啧,谁敢跟你傅大计较。”周至臻拖来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聊。 傅寄忱没坐,先拉开另一张椅子,等沈嘉念落座,他这才在她边上坐下,闲散地靠着椅背。 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被在场几人收进眼底,彼此面面相觑,暗自惊讶。 傅大不管是出国前还是回国以后,在北城这地界,从来都是别人捧着他敬着他,看他的脸色行事,几时见过他纡尊降贵伺候别人。 别是认真了吧。 他们再看沈嘉念,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探索,想看看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性情寡淡的傅大迷得七荤八素。 叶湑看着看着,突然惊道:“哎,傅大,这姑娘我瞧着眼熟,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桌底下,陈景晖用腿碰了碰他的腿,咬牙切齿地低声提醒:“跟裴家公子上过新闻的那一位。” 叶湑抽了一口气,还真是她,沈嘉念,已经落败的沈氏千金。 传闻她和裴家的公子是青梅竹马,两人在网上演了一出昔日恋人久别重逢的戏码,赚足了眼球,她怎么会跟傅大扯上关系? 几人心里有太多疑惑,又不敢当着面问,一时间表情精彩纷呈。 倒是傅寄忱,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看向沈嘉念,介绍在座的几个人给她认识:“都是我发小,从左到右依次是周至臻、陈景晖、叶湑。” 从踏进这间包厢的那一刻起,沈嘉念就感觉到他们对她的好奇和探究,她不热络也不冷淡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你好,你好。” 三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别人的面子不给,傅大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带来的人,就算是路边的乞丐,他们也得正眼相待。 “人到齐了,咱们点菜吧。”傅飞白到外边叫了服务生进来。 服务生把菜单双手递到傅飞白手里,他转手给了傅寄忱:“哥,今儿这顿饭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你先来。” 傅寄忱掀开菜单往右边移了寸许,放在自己和沈嘉念之间,温声询问她:“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对面几人默默看着,越发对沈嘉念肃然起敬。 沈嘉念没忸怩,指了两道清淡的菜。 傅寄忱加了一道炖盅,是一人份的松茸鸡汤,而后点了几道招牌,合上菜单递给右边的周至臻。 一圈下来,六个人点了有十几道菜。 今晚有傅飞白,他身份特殊,整个二楼就只有他们这一间包厢在营业,上菜的速度尤其快。 “说好的接风洗尘,没有好酒怎么成?”陈景晖招手叫住准备离开包厢的服务生,“去把我上回寄存在这里的红酒拿过来开了。” 傅寄忱夹了一箸菜,说:“你们喝,我开车来的。” “打个电话叫司机来接也不费事儿。”周至臻道。 傅寄忱不再推辞。 服务生拿来一瓶红酒,旋开木塞倒进醒酒器里。在场的几人身份个顶个的显赫,服务生识相地没有过多打搅,默默退了出去。 周至臻站起来给几人倒酒,轮到沈嘉念,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她面前的红酒杯:“她近来感染了风寒,不适合饮酒。” 实际上是因为她脖子有伤,还在恢复阶段,酒和刺激性食物都得忌口。 周至臻没勉强,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看出来了,傅大对这位沈小姐确实很宝贝,只不过她这身份,进傅家的大门估计无望。 别看现在两人浓情蜜意。 几个男人聊的话题围绕着生意经,再不就是圈子里不为人知的秘闻,沈嘉念没兴趣,也不准备插话,只顾低头吃菜。 偶尔瞥一眼身旁侃侃而谈的男人,多了一项新发现。 傅寄忱在这些人面前的气场与其他时候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么威严冷漠,此刻的他多的是轻松自如。 大抵是因为北城是他的地盘,他回到这里,更加如鱼得水。 傅寄忱正与人交谈,服务生推门而入,送了一个白瓷盅过来,放在他面前。 他话语停顿了下,动手把白瓷盅推到沈嘉念手边,轻声细语地叮咛了句“小心烫”,而后恢复正常语调,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题。 沈嘉念揭开盖子,热气裹着香味扑面而来。 隔水炖的鸡汤,里面加了红枣、枸杞、虫草花和松茸,浓郁而不油腻,具有滋补功效。独独点了一份,是给她一个人的。 鸡汤很烫,沈嘉念捏着汤匙小口地喝,很快身体暖了起来,白皙的脸颊透出粉润颜色。 不知何时,傅寄忱的话语声停了,乌黑的眼眸含笑看她,眼神温柔,开了个玩笑:“这汤的效果这么好?喝完面色立马白里透红,回头我去问问秘方。” 沈嘉念神色淡然,一本正经道:“我是热的……” * 一行人吃完饭,又坐着聊了会儿,到九点多,准备散场。 周至臻和叶湑意犹未尽,勾肩搭背往出走的时候,约好出了胡同到对面的酒吧续个下半场。 陈景晖被说动了,也加入进来。 “你们两个,要不要去酒吧再喝一杯?” 问的是傅寄忱和傅飞白兄弟俩。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傅飞白一出门就戴上了渔夫帽、墨镜、口罩,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端,整个一养蜂人的装扮,没有一点皮肤暴露在外。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声音从口罩底下传来,沉闷模糊:“我?我去酒吧明早就得上个热搜。” “也是。”周至臻笑了,看向另一个没说话的人。 傅寄忱道:“不早了,得回去睡觉。” 另外几人无言以对。 还不到十点,哪里晚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玩到后半夜的经历。年轻气盛时,玩通宵也是有的。 周至臻瞥了眼傅寄忱身旁小鸟依人的佳人,眼珠一转,立刻懂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谁还惦记着酒吧里的纸醉金迷。他对另外两位说:“得,就咱们仨吧。” 绚丽多彩的霓虹灯下,傅寄忱笑了笑,没接话茬。 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隔着一段距离,他摁下解锁键,解开了车锁。 提前打电话叫了瞿漠过来,人刚从出租车上下来,见到傅寄忱和几位富家公子,瞿漠走到跟前来打了声招呼,而后手脚利落地到车旁,帮忙拉开后座的车门。 “哟,那不是……” 周至臻夹着烟的手指向马路对面的酒吧,门口的台阶上躺了个人。顶上一盏炫白的灯亮得晃眼,光芒笼罩着那人的脸。 赫然是裴家那位风光无限的独生子,裴澈。 第91章 谈场恋爱 沈嘉念立在车门边,一只脚已经抬起来,即将迈进车里,风将发丝吹到她脸上,她用手勾到耳后,不经意地抬眼,所有动作被按下暂停键。 风静止了,路上来往的车辆也消失了。 沈嘉念怔怔地望向酒吧门口,灯光那么耀眼,那个昔日清风朗月般的男人,满身颓唐狼狈地倒在地上。 寒冷的夜,气温低至零下九度。他身着单薄的白衬衫,身形清瘦,宛如一团被揉皱的纸,风一吹就会飘起来。 有人从酒吧里出来,好心将他扶起,他无力支撑身体,又重重倒下去,脑袋撞在台阶上,好像感觉不到痛。 发丝凌乱,露出来的半张脸依然帅气,尽管下颌冒出了密密匝匝的青色胡茬。 沈嘉念鼻子一酸,眼眶什么时候红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以为自己就算回来了,也不可能遇到裴澈,没想到上天这么爱跟人开玩笑。 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 其余人自然也认出了裴澈。 叶湑心直口快,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听说他放弃了裴氏的继承权,离家出走了,整日流连北城大街小巷的酒吧,把自己喝得烂醉,还跑到岭城号称‘死亡之眼’的盘山公路跟人飙车,这不是玩儿命吗?为了个女人……” 陈景晖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一声,提醒他别说了。 再去看傅大的脸色,果然难看至极。 有人惦记他怀里揣着的宝贝,他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叶湑没觉得自己失言,他就是看不上裴澈懦弱逃避的做派,轻嗤:“身在福中不知福,咱们哪一个过得有他舒坦。” 这一句倒是实话。 在座的几个,家族里直系旁系人员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打从一出生就开始争斗,抢夺继承权,就算抢不到,也想要争到更多的份额。兄弟姊妹一大群,还得防着冷不丁冒出来的私生子,表面笑脸相对,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没少干。 家从来不是避风港,而是角斗场,输赢、生死是常态,一点不夸张。 哪能跟裴公子比,他爷爷就生了他爸这么一个儿子,轮到他爸,也是仅有一个后嗣,无需争抢,所有东西都是他的。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堕落成这样。 “给裴家打个电话吧。”周至臻磕了磕指间的烟,灰白烟灰抖落,呼出的烟雾朦胧了脸庞,“好歹相识一场,总不好见死不救。” 以裴澈当下的状态,倘若没人管,冻死在路边真不是没可能。 “走了。”傅寄忱仿佛没看见那个人,拍了拍沈嘉念的肩,催促她上车。 沈嘉念藏在大衣里的手指掐进掌心里,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垂下眼,没让任何人瞧见她眼底的情绪。 可傅寄忱看到了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落在她肩上的手掌在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却有些低沉:“上车。” 沈嘉念回过神坐进了车里,双手搭在腿上,手指交叉攥得很紧,强迫自己没有转头看窗外。 轿车启动,将那家酒吧和酒吧门口的那个人远远甩在身后。 耳边是北风呼啸的声音,偶尔响起鸣笛声,沈嘉念心绪难宁,脑海里回放着裴澈衣着单薄倒在地上的画面,以及叶湑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 他说愿意为了她放弃整个裴家,是真的。 他说愿意一命抵一命,也是真的。 裴澈在以消耗自己生命的方式向她赎罪…… 想到这些,沈嘉念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那些堪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又是一片鲜血淋漓,痛得她呼吸困难。 周至臻说会打电话叫裴家的人过去,裴澈应该会被人带走吧。 沈嘉念得承认,事到如今,她虽然恨极了裴家的人,却从没想过要裴澈去死。 蓦地,一只手覆过来,包裹住她越绞越紧的两只手。 沈嘉念怔然,抬眼对上傅寄忱沉黑的眼眸,他在克制、隐忍,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她的手,短暂地中断了她紊乱的思绪。 * 傅飞白坐上家里司机开的车,回到老宅,刚过十点半。 一进门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一道灰蓝色的身影给拦住了,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驻足看清那人是傅羽泠,舒口气无奈道:“姐,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客厅里瞎晃什么?吓死我了。” 傅羽泠穿了一件灰蓝渐变的长款毛衣,下摆遮到膝盖下方两寸,露出纤细紧致又白嫩的小腿,怀里抱着一只长毛布偶猫,凤眼眯起,紧紧盯着外出归来的人:“哥不见了,你也不见了,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我跟哥一块能干什么坏事?” 傅飞白依次摘掉帽子、口罩、墨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剌剌地敞着大长腿,姿态懒散。 “你们果然撇下我出去了。”傅羽泠丢开怀里的猫,眼神受伤,“你干吗不叫我?” 傅飞白深暗自己这位姐姐的性子,那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孩脾性,连忙举手投降:“不是不叫你,是你自己以前说过不爱掺和男人们的饭局,今晚是我和大哥还有景晖哥他们一起吃饭。” 以前他不拍戏在家休息的时候,偶尔被好哥们儿叫出去吃饭,他问过她想不想去,她一点兴趣也没有,还说不喜欢全是男人的饭局,聊的话题无趣透顶。 所以,今晚的聚餐他就没叫她,谁知道大小姐不高兴了。 “那能一样吗?”傅羽泠气得扑过去,拽住他胳膊一顿捶打,“跟你和哥一起吃饭,怎么能跟那些臭男人比。” “好好好,我错了,姐,别打了。”傅飞白一边歪着身子躲避,一边求饶,“我也不知道今晚大哥会带女朋友过去,早知道就叫你了,你们两个女生还能作伴。” 傅羽泠的动作突然一顿,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傅飞白:“你说什么?” 傅飞白看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倏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也挺吃惊的,我和景晖哥他们第一眼看到大哥牵着个女孩子,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惊呆了。” 傅羽泠扯动唇角,不带情绪地说:“是沈嘉念?” “当然是她了,还能有谁。”傅飞白倾身倒了一杯白开水,轻哼道,“她还说看过我演的电影,夸我演得好,你和哥都没看过我演的电影吧?” 傅羽泠选择性忽略他后面那些话,只问他:“你回来了,哥呢?” “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年纪也该谈场恋爱了。”傅飞白笑容富有深意,“哥有那么多住处,当然是跟女朋友在一起,难不成回来跟我俩斗地主?” 傅羽泠横他一眼:“你好像对她印象挺好?” “谁?你说沈嘉念?”傅飞白沉吟了下,客观评价,“是挺不错。长得漂亮,气质好,跟咱哥站一块特般配。你是没看到,哥在饭桌上护她那个劲儿,不让碰酒,不让吃辣,只让喝滋补的汤。我还没见过哥对哪个女孩子那样体贴。” 傅羽泠听他描述的那些,脸色越发僵硬,道:“你别忘了家里还有爷爷,他老人家有可能让沈嘉念进门吗?” “不一定吧。”傅飞白倒不是对老爷子的权威有所质疑,他只是无条件相信傅寄忱的能力,“哥要真下定决心做什么事,还没有他办不成的。” 傅羽泠不再说话,起身上楼。 上了几级台阶,她突然停下,一只手搭着楼梯扶手上,回过头来,说:“你帮我问一下哥住在哪里。” 傅飞白不解:“你要干什么?” 傅羽泠唇角挽起一抹弧度,笑得天真无害:“你都见过大嫂了,我也得见见呀,不然就太失礼了。” 第92章 随行保镖 云鼎宫苑距离吃饭的地方较远,回去已经过了十点半。 一路上,两人无话。 回到房间,沈嘉念坐在床尾,冰凉的手指拨弄着围巾尾端的穗子。 突然,隔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有什么东西砸到地上,沈嘉念神经一紧,从床边站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走到傅寄忱的卧室,脚步停驻在门口。 房门敞开,地板上放着一个摊开的银色行李箱,傅寄忱从衣帽间里抱出一摞衣服丢进去。他单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衬衫,行动间,衣摆从西裤腰带里蹭出来半截,袖子随意地挽了两道,露出来的小臂线条性感又不失力道,冷白的腕间缠着细细的金链子,平时藏于袖子里不被人轻易发现。 但沈嘉念知道,这条手链他戴上以后就没取下来过。 似是察觉到来自门口的注视,傅寄忱直起身望过去,目光清淡地掠过她的脸。 沈嘉念走进来,脚步很轻,停在行李箱旁边,低头看了眼箱子里的衣物,又抬头看了看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一语不发,转身去往衣帽间,拿了两条领带出来。 沈嘉念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他也没有主动交代去向的意思。静默在宽敞的房间里肆意蔓延。 终于,是沈嘉念先忍不住,在他再次转过身时,伸手攥住他的衬衫下摆,声音轻得好似飞燕掠过积雪,不留痕迹:“你要去哪儿?” 她自己可能没发觉,简单的一句话里,有着浅浅的依赖。 这幢房子对她来说全然陌生,他是唯一熟悉的人。 傅寄忱回身,视线往下,落在她拽住他衣角的小手上,雪白的指尖,黑色的衬衫,黑与白极致的对比,刺激着人的眼球。 她攥得很紧,布料都被捏皱了一块,好像生怕他会就此离开。 傅寄忱不自禁地轻笑,带着些微嘲讽的意味。今晚自从见到裴家那一位,她就像丢了三魂七魄,全副心思落到了那个人身上,眼里哪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只怕她恨不得飞去那人身边,一解他的相思苦。 两个有情有义的人,因为不可抗的因素被迫分开,傅寄忱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感情是会更深,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沈嘉念,你这副做派是想干什么?”傅寄忱扯开她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指骨分明的手指暗暗施力,手背鼓起青筋,一字一顿道,“你别告诉我,不舍得我走。” 沈嘉念抬起视线,盯着他轮廓清晰的脸庞,长眉深目,里面好似氤氲着化不开的浓雾,想说的话一瞬间忘了个干净。 “说话。”傅寄忱情绪很差,想藏都藏不住。 沈嘉念抿了下嘴唇,她只是听到响声过来看一看,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心里划过一丝慌乱,想知道他深夜要去哪里。 仅此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眼下这样。 想来,那一声响,不过是他不当心碰倒了行李箱发出来的,不是别的什么。 她沉默不语,傅寄忱越发来气,推着她到床畔,将她压倒在那张墨色的大床上。 沈嘉念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散开,与被单融为一体,像是被卷进旋涡,晕眩、下坠。 面前的男人有着一双情欲与怒火交织的眼眸,仿佛一头刚放出牢笼的野兽,想要将猎物撕碎,侵吞入腹。 沈嘉念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断加快,说不怵是假的。 傅寄忱的大掌掐在她腰上,她身体下意识给出的反应是绷紧,像一条拉到极致的弹簧。他似乎没察觉,或许察觉到了,但不想停下,中途抽空解开了自己衬衫领口的扣子。 只解开两颗就没了耐心,他挺起上半身跪在床上,双手交叉捏住衣摆,从下而上直接拽掉,随手一扔。 衬衫如一片凋零的枫叶,挂在床边,欲落未落。 房间里,除了两道交织的呼吸声和摩挲声,再无其他。 * 傅寄忱回宜城办事,一大清早就离开了别墅。 一觉醒来,沈嘉念身边已经没了那个人的体温,只记得昨晚一幕幕旖旎火热的画面,还有迷糊之际,他留下的话语。 “我明天飞宜城,东柯有个重要项目年前谈得差不多了,得亲自过去收个尾。你安心待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沈嘉念起床收拾好自己,九点多的时候,从楼上下来。 客厅的空地上摆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有两个特别大的,用木框装订起来,里面不仅有泡沫板,还塞满了缓冲的海绵。 “从宜城寄来的东西,刚送到家,需要帮你整理吗?”程锦询问。 沈嘉念怔愣了片刻,点点头:“麻烦您了。” 那两只大的箱子里装的应该是大提琴,其余的则是一些她割舍不掉的个人物品,傅寄忱的意思是打算让她长期留在北城,不回去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稍等,我先去给你准备早餐。”程锦笑了笑,因为跟她不熟悉,言语之间充满拘谨和客气。 沈嘉念在沙发里坐下,偏头看向落地玻璃窗外,几个工人在前院翻土,不知是要栽种什么。 这栋别墅里的绿化设施很好,只是颜色有些单调,种植的多是一些绿色树木,冬青和樟树尤其多。 吃了个早午饭,沈嘉念接到柏长夏打来的电话。 两人约在一家新开的咖啡厅见面。 沈嘉念换好衣服,在脖子上围了围巾,跟昨天一样,为了遮挡那一圈可怖的伤痕。 出门前,她跟程锦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见一个朋友,晚饭后再回来。 程锦闻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您稍等一下,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 沈嘉念说:“不用麻烦,我打车过去很方便。” “先生临走时交代过,您要是出门的话得派司机接送。”程锦为难地冲她笑笑,拨打了司机的电话,简单说了两句,然后跟她汇报,“您坐下等一会儿,司机很快就到。” 约莫十分钟,一辆黑色奔驰商务开到门廊下停稳。 沈嘉念拎了个小包出去,推开车门,里面三排座椅,第二排空着,第三排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大块头男人。 开车的人也不是瞿漠,比瞿漠年纪大一点,三十来岁,身躯跟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样健硕壮实。 沈嘉念在冷风里愣住了。 片刻后,她缓缓回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站在门口的程锦。 程锦弯唇笑笑,解释道:“都是先生的安排。” 沈嘉念仔细辨认这辆车,确定就是宋舫昨天开去机场接她的那辆,踌躇着坐上去,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男人。 看出她的紧张,其中一个男人开口说:“我们是傅先生雇来负责保护您的保镖,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商务车行驶在路上,天空飘起小雨,沈嘉念一会儿看雨中的街景,一会儿低头看手机,始终没办法当他们不存在。 到达咖啡厅,沈嘉念从车上下来,后排两名保镖跟着下车,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走进玻璃门,他们没进去,守在外面,确保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她的身影。 架势这么大,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以为沈嘉念是大明星。 沈嘉念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视线搜寻到柏长夏,朝她走过去。 柏长夏跟咖啡厅里其他人一样,瞧见了门外那一幕,讶异不已,忍不住低声问她:“那是保镖吗?这么夸张?” 沈嘉念把包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叹道:“警方那边还没找到凶手,傅寄忱可能担心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柏长夏给她点了杯果汁,对此只评价了两个字:“挺好。” 两人聊了一下午,到饭点了,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解决了晚饭。 晚上七点多,沈嘉念坐车回去。 别墅门口的门卫亭前堵着一位衣着精致华贵的年轻女人,身后跟着一个保姆阿姨,给她撑着伞。 女人声音清脆,一股子刁蛮跋扈的气势,对着保安呵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拦着我,不想干了?!” 第93章 心脏病发 保安一脸为难:“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请您见谅。” 几分钟前,傅羽泠的车开到别墅栅栏门口被拦住,保安表示,傅先生有过明确指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傅羽泠这才从车里下来,跟保安吵了起来。 随行的保姆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一位阿姨,姓苏。苏阿姨担心她气坏了身子,温柔劝说:“小姐,你先别激动,可 《蔷薇庄园》第93章 心脏病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4章 查闫秋生 下午五点多,黑色宾利开进云鼎宫苑六号别墅,稳稳停下。 晚霞正盛,半边天都被染成了橘红。 副驾驶座上的祝一澜推门下来,抬眼一看,后座的傅寄忱不知何时已经下车,踏上了门前的台阶。 常伴在他左右,她自然能瞧出他迈步的动作比平时急切。 祝一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种细节,提着包默 《蔷薇庄园》第94章 查闫秋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5章 金屋藏娇 翌日,傅寄忱要去君山集团总部报到。 昨晚沈嘉念睡着以后,他到书房接着把未看完的资料全部过了一遍,已是凌晨三点。 清晨是被手机闹铃叫醒的。 听到铃响,傅寄忱大脑一瞬清醒过来,抬手关了闹铃,下意识看身边躺着的人,见她没有被吵醒,暗暗松口气,到隔壁的卧室洗漱,换好正装。 手机落在沈 《蔷薇庄园》第95章 金屋藏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6章 警告母亲 傅寄忱将烧开的水倒进茶壶,坦坦荡荡地说:“是。” 自己生的儿子,魏荣华是了解的,所以不惊讶他的坦诚。她只是不能理解,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为什么啊?你明知道你爷爷不可能同意那样一个女子进傅家的大门,你好不容易重新进入集团,何必冒险惹怒你爷爷?” 傅寄忱洗过一遍茶,重新注入滚水,分别倒入 《蔷薇庄园》第96章 警告母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7章 不收徒弟 沈嘉念半信半疑,却也知道他的决定轻易无法改变,回房后没有磨蹭,先钻进衣帽间里拾掇好自己。 傅寄忱说话时语调很随意,沈嘉念猜想他带自己去的大抵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便懒得化妆,对着镜子戴了一对蓝宝石耳环,用来搭配身上浅蓝色的大衣,不至于太单调。 她今天一整身都是浅色系的,白色半高领打底衫,浅杏 《蔷薇庄园》第97章 不收徒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8章 怎么谢我 沈嘉念听了要说心里不失落是假的,但她对闫秋生并无一丝怨言,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准则,应该尊重。 闫秋生看着眼前垂眉敛目的年轻女孩,略带歉意地又说了一次:“抱歉,我没有精力教一个徒弟。” “您不用感到抱歉,能再次见到您我已经非常高兴了。”沈嘉念浅浅弯唇,露出理解的笑容。 “闫先生真的 《蔷薇庄园》第98章 怎么谢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9章 他吃醋了 到家以后,沈嘉念早早洗漱,躺床上休息。 从明天开始,她要早起坐车两个多小时去闫秋生的别墅学琴,中午留在那里吃饭,晚上再回来。 有点像从前走读上学的经历。 沈嘉念拉过被子盖住下半张脸,却无法压制上扬的嘴角,她大脑有些兴奋,想睡也睡不着。跟做梦一样,闫秋生居然成了她的师傅,亲自教导她。 《蔷薇庄园》第99章 他吃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0章 有男朋友 接下来几天,沈嘉念按时到闫秋生的半山别墅学琴。 虽然花在路上的时间比较长,但她每天都过得开心充足。 跟闫母的关系也日渐亲近,为了帮助她缓解手脚僵硬的问题,沈嘉念在网上找了一些适合老年人锻炼拉伸的视频,让她跟着学习。 闫母倒是很愿意配合她,不过她体质太差,反应比一般人慢很多,总是跟不 《蔷薇庄园》第100章 有男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阿澈不要 沈嘉念晚上回到家,傅寄忱还在公司。 程锦刚要跟她说什么,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楼上冲下来,兴奋地围着沈嘉念打转,发出“呜呜”的叫声。 沈嘉念正在喝水,呛了一口,差点握不住杯子。她满脸错愕地看着往自己腿上蹦的三只狗,还有被挤到一旁的猫。 她把水杯放到桌上,蹲下来挨个抚摸它们的脑袋,又惊 《蔷薇庄园》第101章 阿澈不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发生意外 岭城,地如其名,四周环绕着大大小小的山。 其中有座山,因地势格外险峻,被当地人称为“死亡之眼”。山上有一条蜿蜒而上的公路,一边是陡峭的悬崖,崖底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另一边则是巨石嶙峋的山壁,岭上种植着大片蓊郁的松树。 风一吹,松涛阵阵。 凡是行车经过此处,无人不提心吊胆,生怕稍有不 《蔷薇庄园》第102章 发生意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惹他生气 沈嘉念没想到自己做了两次的梦竟是真的。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现实里裴澈是出车祸掉进大海,而在她的梦里,裴澈是自己跳进大海的。 出车祸…… 那是比梦境更坏的结局。 “嘉念。”电话里,柏长夏轻轻叫了她一声。 沈嘉念久久无法回神,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急促。 柏长夏知道她听见了 《蔷薇庄园》第103章 惹他生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举办葬礼 距离事故发生过去半个多月,官方救援队早已撤离,宣告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搜救。 裴家的人不死心,动用了更多的人力物力,扩大范围继续搜寻裴澈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嘉念因为手受伤,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第三天就准时到闫秋生的私人别墅报到,空暇时间总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搜索消息。 新闻具有时 《蔷薇庄园》第104章 举办葬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嘉念挨打 追悼会不需要邀请,圈子里但凡与裴家有来往的家族,听闻消息自会前去吊唁。 傅家向来注重礼节,这方面自然不会落于人后。家里如今主持大局的人是傅寄忱,老爷子也发话了,让他代表傅家过去露个面。 傅寄忱从老宅回到云鼎宫苑的别墅,已经晚上八点多。 程锦在客厅里打扫卫生,看到他回来,往前迎了两步 《蔷薇庄园》第105章 嘉念挨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都是报应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傅寄忱在内,听到声响下意识回头,只见沈嘉念僵硬地杵在那里,半边脸发白,半边脸红肿起来。 见沈嘉念如木偶一般,周若发了疯似的扯着她的胳膊摇晃,把她当成宣泄口,倾倒她数日以来积压的所有痛苦情绪:“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要报仇冲我来好了,为什么要害阿澈!他那么喜 《蔷薇庄园》第106章 都是报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摔下楼梯 沈嘉念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踏上去,在门卫处登记完访客信息,进到墓园里。 一排排低矮的青松修剪得整整齐齐,墓碑就掩映在树影里,四周阴凉,风吹起,树叶摇晃出沙沙的声响,空旷又萧瑟。 沈嘉念找到两座相邻的墓碑,缓缓蹲下身,把两束花分别放在墓前,捡起掉落在上面的几片枯叶。 “爸、 《蔷薇庄园》第107章 摔下楼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你害羞了 傅寄忱放下手机,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沈嘉念忙说:“你找医生问一问,我这情况应该用不着住院。” “你自己发烧了没感觉出来吗?” 傅寄忱掌心贴在她额头上,比他的体温高,在她昏睡的时候已经输了两瓶液,可能晚点才会退烧。 从墓园回到家,沈嘉念自己也觉得脸颊有些烫,以为是挨了巴掌肿 《蔷薇庄园》第108章 你害羞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 中风住院 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的,沈嘉念第二天醒来,身边的人已经起了,卫生间里亮着灯,他在里面洗漱。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考虑到傅寄忱没穿衣服,不便见人,沈嘉念小心挪动着受伤的腿,从床上下来,靸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把上锁的门打开。 外面的人是宋舫,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纸袋,抬眸见到 《蔷薇庄园》第109章 中风住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搬到新家 电梯门响,程锦办理完出院手续,过来接沈嘉念,隔着一段距离瞧见她在跟一位瘦弱的妇人说话,止了步,没过去打扰。 沈嘉念看到了程锦等候的身影,打算与周若告别。 “小念……”周若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对昨天那一巴掌心存芥蒂,不愿意告诉她,“要怎么样你才肯告诉阿姨。” 说着,她抓起沈嘉念的手往自 《蔷薇庄园》第110章 搬到新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 出席寿宴 夜里十一点,公寓的大门传来输入密码的滴滴声,而后“咔哒”一声,门锁解开。 傅寄忱携带一身疲惫推开门,客厅里亮着灯,全景玻璃窗的窗帘没拉,抬眼望去,城市夜晚远处近处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橙黄红绿交织。 在玄关换上拖鞋,傅寄忱往里走,拐过墙角,发现沈嘉念还没睡。 她身上盖着一条黑白格纹毛 《蔷薇庄园》第111章 出席寿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 一份大礼 沈嘉念踩着四厘米的高跟鞋,缓步到他身边。 她净身高一米六六,穿上高跟鞋刚好一米七,因骨架纤小,穿着身旗袍,走起路来聘聘袅袅。 傅寄忱眼底略深,攥着她手腕往自己怀里拉了一把,让她站在他腿间。 打开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整套珍珠饰品在灯下流转出莹润的光泽。傅寄忱取出项链绕过她白皙细腻的天鹅 《蔷薇庄园》第112章 一份大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 给她道歉 三楼书房,傅老先生一身褐色印花唐装,坐在书桌后方,一手握着古董花瓶缓慢转动,一手持放大镜欣赏瓶身的精细花纹,不时发出惊叹声。 书房的门虚掩着,傅建芳敲了敲,推开门。 “爸,人都到齐了,厨师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您这位寿星出场呢。”傅建芳施施然走到书桌旁,瞄了眼古董花瓶,“您收起来回头 《蔷薇庄园》第113章 给她道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 秋后算账 沈嘉念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略作思考后,出言婉拒傅羽泠的好意:“不用……” “去换一件吧。” 沈嘉念未说完,被傅寄忱插进来的一句话打断,她看向他,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去。 见沈嘉念还有些犹豫,傅羽泠适时说:“别跟我客气,咱俩身高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那好吧。”沈嘉 《蔷薇庄园》第114章 秋后算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是个玩物 正厅里,保姆阿姨端来一盘刚切好的水果,放在沈嘉念面前,热情地招呼她吃。 沈嘉念心绪不宁,对着保姆浅浅弯唇,没动茶几上的水果。 等待的时间太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看向楼梯口的次数愈加频繁。 边上忽然坐下来一个人,伸长手臂拿起盘子里的小叉子,扎起一块梨放进嘴里,调笑道“担心傅大啊 《蔷薇庄园》第115章 是个玩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6章 豌豆公主 傅寄忱极少见她这般严肃地同他说话,顿时收敛起了散漫的心思,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外边冷,去车里说。” 夜里气温低,她露着腿容易着凉。 沈嘉念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执拗道:“就在这里说。” 傅寄忱脱下西装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披在她肩头,并不能完全挡住腿,至少比她单穿着裙子要暖和一些:“你 《蔷薇庄园》第116章 豌豆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 停止交易 傅寄忱整了整领带,闻言,动作稍稍一顿,抬起眼看向她:“去医院?” 沈嘉念解释:“我一个朋友,她妈妈生病住院,我过去探望一下。” 柏长夏的母亲之前做过手术,当时她在宜城,不方便前去探望。前天她母亲病情复发,再次入院,如今她身在北城,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 从前她经常到夏夏家里蹭饭,柏 《蔷薇庄园》第117章 停止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8章 当侍应生 旁边陆续有人来等公交,沈嘉念没有占用座椅,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恰好听到汽车鸣笛声。 似有所预感,她向右边看去,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不远处。 沈嘉念一手按着身侧的包,小跑着过去。 开车的人是傅寄忱,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扯过安全带系上:“你下午不用再回公司吗?” 傅寄忱发动引 《蔷薇庄园》第118章 当侍应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9章 到此为止 女生跟身后的同伴说了一声,直接走进包厢,张口要说什么,注意到坐在傅寄忱身边的沈嘉念,突然愣住了。 角度原因,她在门外没看到包厢里还有其他人,此刻难免有些尴尬,神色都不自然了:“寄忱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说话的同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沈嘉念。 沈嘉念今天主要是来医院看望病人 《蔷薇庄园》第119章 到此为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 划清界限 正午已过,太阳往西边倾斜。 这家西餐厅讲究暗色调的氛围感,日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包厢里就显得有些昏昧。 开了灯,幽微的暖黄色灯光包裹在亚麻灯罩里,依然不怎么明亮,彼此的脸庞像蒙着一层雾,表情看不真切。 傅寄忱烟瘾上来,从烟盒里抖出一支,为了不触发烟雾报警器,只能生生忍住,手指捏着香 《蔷薇庄园》第120章 划清界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1章 爱上我了 沈嘉念睡了很长一觉,再醒过来,屋子里一片漆黑,不知是窗帘的遮挡效果太好,还是天彻底黑了。 感觉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温暖又舒适,鼻尖萦绕着熟悉安心的男性味道,她没有动,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淌。 她中午只喝了一杯酒,虽然有些醉酒的迹象,没到断片的程度,所以还记得自己跟傅寄忱提了解除交易的事。 《蔷薇庄园》第121章 爱上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 多陪陪你 第二天早上,沈嘉念在闹铃响之前醒了,意料之中,傅寄忱不在床上。他总是比她起得早。 外面传来挠门的声音,估计是狗狗偷溜上来了。 沈嘉念揉了揉头发,下床趿上拖鞋过去开门。 两条狗一前一后从门缝里挤进来,兴奋得围着沈嘉念叫唤,抬起前肢扒拉她的腿,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样。 今天不用赶到 《蔷薇庄园》第122章 多陪陪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 不该喜欢 车停在潭福寺外两百米处的露天停车位里。 三人先后下车,剩下的路需要步行。 上午的阳光也很强烈,沈嘉念从帆布包里拿出一顶渔夫帽戴上,望着那长长的、不见尽头的石梯,心想还好昨晚睡得比较早,不然可能爬不动。 “东西给我吧。”傅寄忱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沈嘉念掂了掂帆布包,里面 《蔷薇庄园》第123章 不该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像望妻石 沈嘉念唇瓣抿得泛白,是默认的意思。 柏长夏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都说感情的事身不由己,我没谈过恋爱不清楚,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该不该。” 太阳底下,殿外的人走动频繁,傅寄忱在另一道洞门外,看不见他的身影。沈嘉念闭了闭眼:“你不懂。” “我看傅寄忱 《蔷薇庄园》第124章 像望妻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 凶吉难定 傅寄忱语气认真,不似玩笑。 柏长夏和沈嘉念同时停下抽取卦签的手,抬眸朝他看过去。 他却只看着那位负责给人解签的沙弥,温和笑问:“烦请大师帮我看看,这卦象上面显示我和心爱之人能否终成眷属。” 沈嘉念倏地握紧了手里的签筒,心湖里荡起一圈圈涟漪,余韵悠长,经久不散。 被这位一看就身 《蔷薇庄园》第125章 凶吉难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 给他送饭 站在酒楼门口目送傅寄忱开着宾利扬长而去,柏长夏一手叉腰,扭头看向沈嘉念:“你真的叫车了?” 沈嘉念就知道瞒不住她,老老实实交代:“我准备再去寺庙里问问那位住持。” 柏长夏:“你还没有死心?” 沈嘉念拉着她的袖子晃了两下:“要不你先打车回市区吧,我一个人上去。” “我能让你一个 《蔷薇庄园》第126章 给他送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 掉头回来 闻言,程锦弯唇笑了起来:“我这就去跟厨师说一声。”走了两步,她停下来回过头说,“你去了,先生肯定会很高兴。” 沈嘉念耳根泛红,头发挽起来了,那抹红一览无余。 她抬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低下头专心把饭吃完,然后上楼洗头发,吹干,去衣帽间换衣服。 站在琳琅满目的衣柜前,她的手指一一拨拉过 《蔷薇庄园》第127章 掉头回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 甜得发腻 沈嘉念以为他在开玩笑,配合着笑了一声:“再过一会儿就要到家了。” “不想陪我?”傅寄忱看着办公桌上的帆布包,是她白天用的那一个,里面装着两个保温桶,又问了一句,“就只是过来送个饭?” 沈嘉念咬了咬舌尖,这话她没法接。 她的确是因为想见他才过来的,送饭是她找的借口。她知道会有助理给他 《蔷薇庄园》第128章 甜得发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 牙尖嘴利 魏荣华从丈夫那里听说儿子今晚在公司加班,项目出了问题,保守估计得忙到十一二点结束。 她跟几位太太在美容院做完脸,看时间不算晚,绕路去东篱居打包了几道菜,过来给他送宵夜。 集团总部她来过多次,自然是轻车熟路。 敲了两下门,里面没人应声,她便猜到傅寄忱去了别处,打算进来等他。 哪 《蔷薇庄园》第129章 牙尖嘴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 母子关系 “嗯?”没听到她的回答,傅寄忱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眼,凭自己的猜测问道,“她给你难堪了?” 沈嘉念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当着魏荣华的面选择隐瞒,她自是干不出背后告状的事。 傅寄忱不是不愿相信她的话,他是信不过魏荣华,以她强势的性子,对于嘉念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不可能没一点反应。 《蔷薇庄园》第130章 母子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影响不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傅寄忱不在床上。 沈嘉念缓缓睁开眼,陌生的环境映入眼帘,脑子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睡在傅寄忱办公室里的休息室。 一晚上过去,爬山的后遗症全都冒了出来,沈嘉念腰酸背疼腿僵硬,想要翻个身都得省着点劲儿。 沈嘉念视线逡巡一圈,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应该是她昨晚 《蔷薇庄园》第131章 影响不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 不想嫁他 沈嘉念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径直往前走,错身而过时,两人之间相隔一米多远的距离,她听见徐家二小姐冷嗤了声:“晦气。” 坐上车,沈嘉念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在包厢里,徐家二小姐说过的话。 ——你知道我姐快回国了吗?她的东西已经从国外寄回来了。 徐家二小姐出现在机场,不知道是出行,还是 《蔷薇庄园》第132章 不想嫁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 走投无路 云鼎宫苑就在前方一百米,尹承德显然是打听过她住在这里,特意过来堵她。 沈嘉念略犹豫了几秒,推开了车门。 尹承德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外甥女,她被养得娇嫩水灵,皮肤白皙透着红润,身上的衣服款式虽然简单,但识货的人多看两眼就知道是高级货。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落魄千金的狼狈痕迹,比富家小姐还像富家小姐。 《蔷薇庄园》第133章 走投无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 痴男怨女 翌日上午,沈嘉念拖着隐隐酸痛的身躯第三次爬上潭福寺。 没见到寺里的住持,她在寺庙各处游览了一圈,顺着记忆穿过竹林中的石板路,找到住持住的院落。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院门大开。 沈嘉念没进去,站在外面。 住持在院子里的那口井边打水,铁桶的提手绑上绳子,丢进井里,过了一会儿,提上来 《蔷薇庄园》第134章 痴男怨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 肝肠寸断 春光明媚,碧空如洗,沈嘉念学寺里的住持,搬来一张矮桌置于廊下,跪坐在蒲团上抄写佛经。 吃过早饭写到现在,桌边已摞起厚厚一叠,清风拂来,宣纸哗啦啦作响,被她拿一本书压住了。 她腿边蜷着两只流浪猫,一只狸花猫,一只橘猫,因常年在寺庙里流浪,成为了游客前来打卡的“景点”之一。 沈嘉念不过 《蔷薇庄园》第135章 肝肠寸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 命中一劫 沈嘉念一步一步缓慢走出院落,神色怔怔的,有些恍惚。 傅寄忱瞅了眼院子里的住持,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攥着沈嘉念的手问:“住持跟你说什么了?” 离得远,他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通过观察沈嘉念的表情,推断出她听到了不好的话。 沈嘉念的目光移到他脸上,脑海里还是住持留给她的八个字: 《蔷薇庄园》第136章 命中一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 综艺节目 卫生间的门来不及关上,傅寄忱追过来就看到她佝着背,俯趴在盥洗台上,一口鸡肉而已,她像是把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了。 心疼得不行,偏偏没办法帮到她,傅寄忱皱着眉头,脸上难掩担忧,大手贴在她后背一下一下焦急又轻柔地抚着:“我送你去医院。” 沈嘉念胃里没东西可吐了,打开水龙头,用手捧着凉水漱了漱口 《蔷薇庄园》第137章 综艺节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 身世复杂 沈嘉念怔住,面露疑惑:“现在吗?” “你想什么时候?”廖恺喝了口咖啡,笑着问。 沈嘉念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开口:“那就听您的,现在吧。” 早知如此,她前些时日就不该松懈,万一表现不好,不仅给闫老师丢脸,还可能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 像他们这种学乐器的艺术生,终其一生都渴望站在更 《蔷薇庄园》第138章 身世复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 给你捧场 晚上十点多,傅寄忱从公司回来,乘电梯上楼。 两人如今夜夜同床共枕,两间卧室不分你我,有时一起睡在这间房,有时一起睡在那间房。 听动静是从沈嘉念房中传出来的,傅寄忱便径直过去。 没敲门,推开门就瞧见沈嘉念穿着睡衣,袖子卷起来挽高,露出嫩白纤细的手臂,用一块帕子细心擦拭大提琴,手机搁在 《蔷薇庄园》第139章 给你捧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 惊为天人 吃过早饭,沈嘉念前往闫秋生的别墅,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并请他帮忙筛选节目上演奏的曲目。 闫秋生一早知道这个结果,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只是笑着跟她道了声恭喜。 根据她的个人情况,他帮着选了几首曲子,让她现场拉奏一遍,最终选定了要表演的一首曲子,报给廖导。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蔷薇庄园》第140章 惊为天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好像裴澈 混乱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紧紧抱住沈嘉念,将她一整个护在自己怀里,用后背顶住了倒下来的打光灯。 “砰”的一声闷响,是打光灯砸在坚实的脊背上的声音。 男人忍着痛,却还是溢出一声闷哼。 沈嘉念猛地怔住,而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个声音…… 没等她细想,又是“砰”的一声,打光灯倒在地上,灯具碎裂的声响随之而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沈嘉念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头顶上方压抑的呼吸声,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席卷心头。 数秒之后,有人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沈老师,你有没有事啊?” “腿没被碎片弹到吧?” 其中夹杂着道歉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沈老师,都怪我,是我倒退着走没注意。” “还有我。”另一个男人道。 两个男人吓得脸上直冒冷汗,刚刚他们合力搬一台钢琴,一不留神碰倒了打光灯,差点害得沈嘉念受伤。 节目开播在即,一切准备就绪,如果这个时候沈嘉念出什么意外,给他们十颗脑袋也负不起责任。 抱住沈嘉念身体的男人缓缓松开手臂,一句话也没说,趁着大家围过来关心她,悄然退了出去。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传递到沈嘉念的耳朵里,变成杂乱无章的嗡嗡声响。 待她想起什么,望向后台的出口,只能看到那个男人小半张侧脸,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背影笔挺,脚步匆匆,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的身形修长清瘦,走路的姿势很像一个人。 “沈老师,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先前提醒沈嘉念小心的小姑娘凑上来问。 沈嘉念的目光撤回来,落在小姑娘担忧的脸上,勉强扯了下唇角:“我没事。对了,刚才救我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小姑娘的注意力都在沈嘉念身上,没留意旁人,只记得那人一身黑衣,脸都没露出来,摇头说:“不知道。” 沈嘉念不死心,又问了问其他人。 在场的人都觉得她可能是想向那个人表示感谢,但大家回忆起来,对那个男人愣是没一点印象,不知道是负责哪项工作的。 “节目组雇了一批临时工,估计是打零工的。”有人猜测。 沈嘉念不知道那人是只有今天出现,还是之后的彩排也会过来,不过,就算人来了,换一身衣服,估计她就认不出了。 “沈老师,回头我们帮你问问。”小姑娘见她对此事十分上心,宽慰道。 沈嘉念点了点头,刚才被吓得不轻,脑子都还是懵的,她取下衣架上的风衣套在身上,坐在角落的休息椅上缓神。 小姑娘用纸杯接了大半杯温水送过来:“您喝点热水压压惊。” “谢谢。” 沈嘉念捧着水杯,回想刚才惊险的一幕,有些晃神。 喝完一杯热水,沈嘉念把一次性纸杯扔进垃圾桶,跟廖导确认过,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便背着大提琴离开后台,出了大剧院。 司机把车开到出口,沈嘉念坐上车,拿出手机,一时不知道能找谁倾诉,牙齿轻咬着食指的指尖,翻到柏长夏的头像。 反复斟酌,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她。 屏幕上,是她刚才打的字:“我今天遇到一个男生,好像裴澈。” 隔了几分钟,柏长夏回了消息:“不会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沈嘉念发完消息后,垂下脑袋,双手握着手机抵在额心间,努力拼凑那些不容忽视的细节,每一帧都那么清晰地纂刻在她脑海里。 手机在震动,沈嘉念看到了柏长夏回过来的内容,她很难跟她描述那种感觉。 “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但他的身高、身形轮廓,包括走路的姿势,与裴澈非常相似,世上会有这种巧合吗?” 不止这些,还有他抱着自己的感觉、身上的味道,以及那道短促的闷哼所发出的声音,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柏长夏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安慰她。 “世上的巧合有很多啊。” “时不时就有素人的长相酷似某位明星的娱乐新闻爆出来,供大家谈笑,你想想看,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拥有高度相似的容貌,那么身体其他方面的特征相似也没什么稀奇的。” “最重要的是,你连那个人的脸都没看清。” “裴澈在地势那么险峻的山上飙车,从悬崖坠入大海,车都撞变形了,即使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有关机关也证明了他没有生还的可能。嘉念,你是不是还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沈嘉念逐字逐句看完她发来的消息,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了,难道是她的错觉? 柏长夏不想她陷入不好的回忆里,及时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在忙什么?” 沈嘉念换了换心情,把参加《闪亮的星光》的消息告诉她,本来想过几天拿到票了再跟她说,现在说似乎也一样。 柏长夏激动地弹过来一条语音:“真的啊!太好了!终于又可以看到你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了!《闪亮的星光》,一听名字就与你很配!” 她是真心实意替嘉念感到高兴,能从那段痛苦的经历里走出来太不容易了。 沈嘉念听着她的声音,明明那么激越亢奋,可她怎么忍不住热泪盈眶。 仰面眨了眨眼,她逼回泪意,按下语音键说:“到时别忘了来看我演出。” 柏长夏:“一定!天塌下来也得去!” 两人隔着屏幕同时笑了出来。 * 沈嘉念作为出场表演的嘉宾,需要提前彩排两次,确认每个环节无误,以达到最大程度吸引观众眼球的作用。 第二次过来彩排,沈嘉念没有碰到那个救她的男生。她特意问了现场的工作人员,他们私下帮她打听过,还去找了负责登记临时工的人,照着名单一个个比对,仍旧找不出来。 沈嘉念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放弃了寻找。 节目正式录制前,她收到了节目组赠的“亲友票”,她把票分别给了傅寄忱,闫老师和他母亲,还有柏长夏。 演出当晚,傅寄忱空出了时间,六点多就驱车过来了。 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气温降了几度。 音乐厅里温度适宜,暗香浮动。 傅寄忱从公司赶来,一身名贵的黑色商务装,皮鞋锃亮,腕上的表低调奢华,面容英俊冷漠,气度沉稳。检票进入厅内,现场不少提前到场的观众投来好奇的目光,暗暗惊叹,这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沈嘉念给他的票在前排最佳观看位置,另外几张票在同一排,相邻的座位。 傅寄忱落座没多久,闫秋生带着母亲到了。 彼此目光交汇,傅寄忱轻颔首,闫秋生见到他并不意外,微笑致意。 闫母借机打量了傅寄忱几眼,上次他带着嘉念来家里拜访,她当时不清楚他的身份,没仔细看。 这就是嘉念那孩子的男朋友?模样和气质倒是一等一的出众,不输她儿子,就是看起来城府极深,不大好相处。 这种商业人士也不知道嘉念那样单纯的性子能不能降得住。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闫母是实打实喜欢沈嘉念,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妈,您看什么呢。”闫秋生微低头,在母亲耳边低语。 “没什么。” 闫母小声回了句,在儿子边上的座位落座。 柏长夏从医院打车过来的,下雨天路上堵车,到场的时间有点晚,好在还没开始。她抱着包坐在傅寄忱左手边的空位上,朝他点了点头:“傅先生。” 傅寄忱抬眼,淡淡一笑。 柏长夏扭过脖子望向后面,偌大一片观众席密密麻麻全是攒动的人头,几乎座无虚席。廖导的节目有口皆碑,蹲点抢票前来现场观看的人自然多。 等到节目播出,嘉念的名气应该会传扬出去。 柏长夏收回视线,手放在腿上端正坐好。 在她转过去的那一瞬,观众席最后一排靠过道的位子坐下来一个人。跟那天一样的装扮,黑衣黑裤,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不,就连眼睛都被掩藏在帽檐拓出的阴影里。 第142章 像新娘子 后台化妆间,沈嘉念坐在镶满灯泡的化妆镜前,由造型师做最后的调整。 为了搭配她今晚穿的白色缎面礼服,脸上的妆容化得精致但不浓艳。长发尽数挽起,只在耳畔挑出几缕碎发,头顶戴了一顶款式简约素雅的皇冠。 皇冠的主体部分由两条交叉的线条构成,镶嵌了碎钻,交叉的中心点嵌了颗水滴形的蓝宝石。 “没什么问题了。”造型师整理完细节,对着镜子里的人端详几眼,宣布大功告成。 沈嘉念弯起唇角道谢。 搁在梳妆台上的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沈嘉念拿起来看了眼。 柏长夏发来的消息,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沈嘉念打开相机对镜自拍,然后把照片传给她。 柏长夏很快回了消息,一堆星星眼的表情包,并附上自己的赞美:“宝贝真的太美了!今晚绝对惊艳全场!” 沈嘉念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比平时亮眼不少,很突然地,想到了傅寄忱,不知他来了没有。 大概是心有灵犀,刚想起他,屏幕上就弹出一条来电提醒,沈嘉念愣了下,接通了电话:“喂,你到了吗?” 傅寄忱那边有些微杂音传来,应该身处在人多的地方,说明他已经到了。 果然,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在电话里响起:“一个小时前就到了。” 沈嘉念不经意地撩起眼帘,从面前的化妆镜里看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欲盖弥彰地抿了抿唇瓣,敛下眼眸轻声说:“你来那么早干什么?” 傅寄忱没有回避,直白地说出心里话:“怕路上耽搁,错过你的开场。”提前三天,他就跟助理说了,今晚的行程全部取消。 沈嘉念手指蜷了蜷,心跳急促。 “紧张吗?”傅寄忱问。 “还好。” 沈嘉念不是第一次公开演出,不存在怯场的心理,可是,一想到他今晚会坐在台下看着她,心脏竟有些紧缩。 “不紧张就好。”傅寄忱笑,“一会儿见。” 沈嘉念听出他是要结束通话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她再次抬眸,镜子里的人已经红了脸,粉底都遮不住,难怪她觉得有点热。她想用手背贴一贴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又担心会把妆容蹭花,只得忍住,深深呼吸平复情绪。 负责临时给沈嘉念当助理的那个小姑娘过来提醒,再有三分钟,她就该上场了。 今晚的开场会录到凌晨。 她是第一个出场,不会等待很久。 之后节目组会前往纽约、巴黎、伦敦等多个国家的城市进行拍摄,北城是节目录制的起点,也将是收官的终点。 沈嘉念先前彩排过两次,对流程非常熟悉。 耳听着主持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眼,神色顷刻间变了,沉静中带着庄重。她单手拎着大提琴和琴弓,一只手提起繁复的裙摆,不慌不忙踏上台阶,一步步走到舞台上。 音乐厅的棚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身处其中的人仿佛畅游在浩瀚银河之中。 舞台上方凌空飘下错落的珠光丝带,被细碎的灯光一照,星光熠熠。 沈嘉念坐在舞台中央,如彩排的那样,第一个音符响起,追光灯刚好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台下无数人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她是全场最耀眼的一颗星。 观众席中间靠前的位子,傅寄忱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人,挪不开视线,眼里有脉脉流淌的爱意。 她穿白色礼服裙戴皇冠的样子,像极了婚礼上的新娘。 垂眉敛目的神态,其他人看了是落落大方、优雅从容,在他这里,因为心里有她,难免觉得多了几分含羞带怯的意味。 一首曲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最后一个音符飘荡在大厅上空,灯光大亮,观众自发地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持续了很久。 柏长夏情绪激动,拍得掌心都红了,眼睛也泛着红,想冲过去给沈嘉念一个拥抱,告诉她,她演奏得真的很棒。 不经意扫了一眼右手边的男人,瞧着他的神情似乎很平静,只唇角噙着一抹略显温情的笑意。 生意场上的人果真都沉稳持重,情绪不外露。 * 首场演出圆满落幕。 沈嘉念早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跟其他人一样在台下观看。 散场时,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她跟傅寄忱打了声招呼,要去后台拿回大提琴和随身物品。 傅寄忱松开她的手,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走路小心点,人多,别被撞到了。” 沈嘉念应一声“知道了”,在潮水般的人流中挤出一条路,顺利到了后台,拿上自己的大提琴和挎包。 “沈老师,打扰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小姑娘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照片和签字笔过来,眼神充满期待地征询。 沈嘉念怔了一下,看向她手里的照片,是她今晚穿着礼服在舞台上演出的一幕,用拍立得拍的,画质有些模糊,正好营造出复古的质感。 她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拍的?”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小声解释:“我拜托抢到票的朋友在台下拍的,我很喜欢你,是你的粉丝,所以可不可以要个签名。” 沈嘉念不怀疑她的话,因为第一次过来彩排,这个小姑娘就对她格外热情,事事妥帖周到。 她放下琴盒和包,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连忙往前递了递:“谢谢!” 沈嘉念握着金色签字笔,在照片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写上今天的日期。小姑娘珍视地把照片捧在手里:“我要把它放进手机壳里,每天随身携带。” 沈嘉念忍俊不禁,盖上笔帽,还没来得及把签字笔还给她,旁边忽然涌过来一群人:“沈老师,给我们也签个名吧。” 都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前两次见沈嘉念,他们有任务在身,沈嘉念也很忙,空余时间不多,他们不敢耽误,现在演出结束了,大家都没了顾忌。 他们没提前准备纸笔,扯着衣服一角让沈嘉念签在上面,还说衣服以后不洗了,拿回去裱框挂起来。 沈嘉念哭笑不得又无法拒绝,只好挨个给他们签名。 傅寄忱等了许久,不见人归来,随手叫住一个工作人员问路,找来了后台,远远看见沈嘉念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似乎在找她要签名。 “嘉念。” 傅寄忱站在后台的出口,唤了她一声。 声音不大,足以叫在场的人听见。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几步开外,身着衬衫西装的年轻男人手捧一束洁白的玫瑰。 男人容色冷峻,单手插着裤兜,周身自带一股威慑的气场,捧着鲜花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但当他望向某个人时,眼神霎时变得温柔宠溺,又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第143章 谁送的花 沈嘉念怔怔地看着傅寄忱,忘了做出反应。 他眉目含笑,像是在对她说:还不过来? 众人跟沈嘉念一样怔住了,片刻后,如梦初醒,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是来找沈老师的吧,我刚听到他叫沈老师的名字。” “这是沈老师的男朋友吗?长得好帅!” “沈老师脸红了,肯定是男朋友,她害羞了……” 沈嘉念敛了敛眸,把签字笔还给一直候在旁边的小姑娘,拨开人群朝那个人走去,在他跟前站定,声音轻轻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傅寄忱说:“等了很久,怕你被人拐跑了。” “怎么会……”话说出来,沈嘉念才意识到他在开玩笑,抿着唇笑了,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捧带露珠的玫瑰花,包裹在漂亮的玻璃纸里,淡淡的芳香在鼻端浮动,她明知故问,“是给我的吗?” 傅寄忱把花递到她怀里:“庆祝你演出成功。” 沈嘉念粗粗扫了一眼,几十朵是有的,他单手拿着毫不费事,给到她就得用两只手环抱着。 娇嫩欲滴的花朵托着她的下巴,傅寄忱看着这幅画面,脑海里不禁冒出“人比花娇”几个字。 “得劳烦你帮我拿一下大提琴和包。”沈嘉念眼神示意一旁。 傅寄忱不置可否,拎起琴盒的背带,另一只手提着包,眼神温和地看向她:“现在能走了吗?公主殿下。” 他揶揄的语气,逗得沈嘉念弯唇笑了下,点点头,颇为正经地回道:“可以。” 在后台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只觉得被别人的爱情甜到了。 走廊上,沈嘉念与一位身穿工作服、怀里抱着鲜花的男生擦肩而过,不久,身后传来男生的问询声:“请问沈嘉念是哪一位?” 有人回应:“沈老师刚走,你追出去就能看见。” 男生担心与人错过,拔腿就往出跑,在走廊上扬声道:“请问哪位是沈嘉念?沈嘉念,这里有你的花!” 沈嘉念停了步子,回头望向叫自己名字的男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出声应道:“我是。” 在她开口前,跑腿小哥就注意到她了,来往的人群里,就属她和她身边那位先生最为瞩目,想忽视都难。 “这是您的花,麻烦签收。”跑腿小哥额头冒出薄汗,微笑着递上手里的花。 是一束向日葵混合洋桔梗,点缀了一些满天星,颜色清新。 沈嘉念签完单子,问了一句:“我能知道这束花是谁送的吗?” 跑腿小哥挠了挠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沈嘉念没为难他,腾出手来抱着那束花,看了眼傅寄忱,男人目光深邃,倒没有别的情绪表露出来。 “可能是夏夏送的,我回头问问她。”沈嘉念意有所指地嘀咕,又拿眼神去瞟身边的男人。 傅寄忱岂能看不穿她的想法,嘴角噙起笑,冷酷的面庞顷刻破冰,如溶溶春水:“不管是谁送的,我还不至于为这么一束花生气,拿着吧。” 又不是什么代表爱情的玫瑰。 沈嘉念抱着两束花,把脸埋进柔软的花朵里,唇角抑制不住上扬,转瞬,脑袋就被人轻拍了下,傅寄忱提醒的声音紧跟而来:“别吸入花粉了,当心过敏。” 沈嘉念“噢”了一声,抬起头。 快走到停车的地方,傅寄忱偏过头低声问:“肚子饿吗?” “有点儿。”沈嘉念据实说。 仿佛为了佐证她的话,肚子适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叫嚣着需要进食。 沈嘉念有些难为情,解释道:“演出开始前,做了两个多小时的造型,没时间吃晚饭,我就喝了一杯果蔬汁,撑到现在才饿已经很不容易了。” 傅寄忱不懂她的脑回路,笑了笑说:“解释这么多干什么,肚子饿了不是很正常?又没笑话你。” 沈嘉念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她想了想,大概是女孩子的小心思作祟,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半点有失形象的举动,哪怕是很正常的“肚子叫”。 凌晨时分,大剧院周边还很热闹,是因为今晚这里有演出。 傅寄忱解开车锁,把大提琴放进去,转身拿过她手里的两束花,放到后排座位上:“我记得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吃完了再回去。” 沈嘉念环顾四周,大部分店面已经打烊:“你确定那家店还开着?” 傅寄忱关上车门,重新锁了车,牵起她的手往南边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来到一家西餐厅,大厅里灯火辉煌,门口挂的牌子上写了营业时间,居然开到凌晨四点。 沈嘉念扑闪的眼睫毛显示出惊讶。 当他们靠近餐厅正门,立刻就有侍应生过来帮忙拉开门,朝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面带标准微笑称呼傅寄忱为“傅先生”。 显然人家是认得他的,变相说明他来过这里,且不止一次。上次他带她去的另一家西餐厅也是如此。 “想什么?”傅寄忱瞧着她略微失神的模样,握住她手的手指收紧了些。。 沈嘉念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在这里用过餐?” “请客户吃过几次饭。”傅寄忱没有隐瞒,坦然说给她听,停顿了下,语调忽而变得意味深长,“查我的岗?” 她莫不是以为他带别的女人光顾过这里。 沈嘉念立马摇头,矢口否认:“我就是随便问问。”她真的没有往那方面多想。 时间很晚,傅寄忱没要包间,带着沈嘉念坐在大厅里靠窗的一张四人桌。 侍应生拿着菜单过来,交给傅寄忱。 傅寄忱准备让沈嘉念点餐,她察觉到他的举动,出言拒绝:“你来过几次,肯定知道哪些东西好吃,你来点吧,我不怎么挑。” 傅寄忱没解释,自己每次过来都是为了谈生意,哪里记得菜好不好吃。 他翻了翻菜单,按着她的口味,点了些清淡的菜。 餐桌上摆了烛台、香薰晶石和绣球花,搭配店里温暖的灯光,又是在深夜里,顾客没那么多,气氛静谧美好。 沈嘉念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桌上的摆件拍了张照片,一不小心将傅寄忱那只戴着腕表的手框进画面。 她点了下左下角的成片,发现整体效果不错,便没有删除这一张。 傅寄忱长腿交叠靠着椅背,端起杯子抿了口水,看到她的举动,弯唇露出浅笑。 沈嘉念退出相册,想起有件事忘了问柏长夏,于是打开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你送我花了吗?” 柏长夏从大剧院离开后打车去了医院,晚上要陪床,这会儿还没睡,收到信息后,稍微一想便懂了她的意思。 “有人给你订了花?不用怀疑,肯定是傅老板!” 沈嘉念捧着手机打字,侍应生把餐点端上来,说了声“请慢用”就离开了。 傅寄忱搁下水杯,轻启薄唇,提醒她一声:“不是说肚子饿了?别玩手机了,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沈嘉念把刚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放下手机,手持叉子,扎起盘子里的金枪鱼酱牛肉薄片,放进了嘴里,还没咀嚼两下,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端起果汁喝了口,用来掩盖嘴里的味道。 傅寄忱留意到她细微的表情,问了声:“不喜欢?” 她把盘子推到他那边,压着声音道:“有点腥。” 傅寄忱尝了一口,是这道菜正常的味道,可能不合她的口味,他把那道蓝绶带鸡肉卷端给她:“尝尝这个。” 以防再次踩雷,沈嘉念用餐刀切下一小块品尝,鸡胸肉口感嫩滑,卷着火腿,有蒜香黄油和奶酪的味道。 她眉心舒展,评价了句:“我比较喜欢吃这个。” 傅寄忱又让她试了试别的菜,除了第一道金枪鱼酱味的东西她不喜欢,其余的菜她都觉得不错。 一顿饭吃完,先前停下的雨又开始下,比那会儿还要大。 餐厅外,路灯光被细密的雨丝氤氲得模糊。 侍应生服务周到,特意为客人准备了雨伞。 推开玻璃门,一股凉意袭来,傅寄忱撑开了透明雨伞,转头对身边的人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沈嘉念两只手挽住他的手臂:“还得掉头,太麻烦了,一起走过去吧。” 傅寄忱抽出手揽住她的腰,伞向她那边倾斜,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伞下。雨水淋湿了他肩头的西装,纯黑的布料印出一片颜色更深的湿痕。 沈嘉念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傅寄忱问她:“怎么了?” 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但沈嘉念没在这条路上看到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她摇了摇头,低低地道:“没什么。我们走快点,我的鞋快打湿了。” 长街的尽头,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从拐角走出来,定定地望着雨幕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身后,一把雨伞探过来,遮在男人头顶,女孩子关切的声音随即传来:“淋雨会感冒的,我们回去吧。” 第144章 天荒地老 “傅寄忱,我的鞋进水了。”沈嘉念步子慢下来。 傅寄忱停步,低头看她的脚,她穿了双米白色的平底宽口皮鞋,雨水溅起来,打湿了鞋面。 “那怎么办?”傅寄忱也束手无策,“不然我背你走过去?” 沈嘉念本来挺苦恼,听他这么一说,微微弯起嘴角笑了:“打着伞呢,怎么背?算了,已经湿了,不管它了。” “让你在餐厅门口等我,你不听。” “我也没想到会打湿鞋子。” 走到停车的地儿,沈嘉念一双鞋全湿了,傅寄忱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等她坐进去,他站在车门外,温声开口:“把鞋脱了,别着凉了。” 沈嘉念依言脱了鞋。 车里开了照明灯,暖白的光线里,她白皙的双脚湿漉漉的,脚后跟踩在座椅边缘,不敢完全踩在上面,怕弄脏了座椅。 傅寄忱拧紧了眉头,摸了摸西裤口袋,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一手打着伞,屈身给她擦脚。 沈嘉念猝不及防被他的举措吓到,下意识把脚往回缩,被他低声阻止:“别动。”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伞面上能听到响声。沈嘉念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呼吸停滞,眼睛忘了眨动。 男人眉目深邃,低垂着头,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拭脚上的水渍。 他分明是有洁癖的…… 想到这点,沈嘉念的心脏好似被温热的水流淌过,暖融融的,让她产生想要一辈子依靠的感觉。 擦完了脚,傅寄忱单手对折帕子,随便擦了擦她那双小皮鞋上的污渍。 “好了。” 傅寄忱收起帕子,从车头绕到驾驶座那边,收了伞坐进来,合上车门,将漫天大雨隔绝在外。 待在封闭的空间里,好似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傅寄忱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肩头和后背沾了些雨水,但没浸透到内衬,他展开西装盖在沈嘉念腿上,连同两只脚也包裹住。 “你这样不冷吗?”沈嘉念看他穿着单薄的白色手工衬衫,宽厚的肩背、紧实的臂膀,撑起衬衣挺括的轮廓。 “顾好你自己,我身体素质比你好,不会着凉。”傅寄忱目光凝着她,倾身扯过安全带帮她扣上。 他没有立刻退回去,两人离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织,她身上独特的馨香钻进他的鼻腔,在这样的环境下,撩拨得他心神摇曳。 几乎没有多作思考,傅寄忱低下头去,寻找到她粉润的唇吻住。 深夜,雨声哗哗,他抵着她温柔深情地亲吻,格外令人沉醉。 沈嘉念的身体止不住轻颤,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得到她的回应,傅寄忱呼吸陡然沉重,按开安全带的锁扣,手臂揽过她的纤腰,稍微用了点力,将她从副驾驶座抱到自己身上。 西装从身上掉下去,下一秒,沈嘉念坐在他腿上,膝盖抵着座椅两边。 挡风玻璃被雨水浇得一片模糊,像一道天然屏障,将车里车外隔成两个世界,两人动情地拥吻。 时间过去好久,傅寄忱依依不舍地撤离,后背靠着座椅,仰起脖子喘息。 沈嘉念湿润的睫毛扇了扇,入眼的是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有薄汗覆在冷白的颈项上,莫名的性感。 各自冷静了一会儿,傅寄忱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胸膛上的人儿,有着别样柔软恬静的味道。 下颌触了触她的发顶,眼里还有未褪干净的情潮,他生出一种想要在这里待在天荒地老的念头。 “我们不回去吗?”沈嘉念出声打破了车里的寂静。 傅寄忱抱着她没动,嗓音略哑:“等会儿就回。” 沈嘉念感受到什么,没有再出声,也没有乱动,晕晕欲睡的时候,傅寄忱搭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捏,而后,把她放回副驾驶座里。 他弯腰捡起西装抖了抖,重新给她盖上,再帮她把安全带系好。 开了雨刮器,来回扫动着,清除挡风玻璃上聚集的雨滴。 傅寄忱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看清了亮着朦胧灯光的街道,好似从一个幻梦里回到了烟火人间。 定了定神,傅寄忱发动引擎,缓缓把车开出去,开往回家的路。 到家已是凌晨两点,沈嘉念歪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车停在门廊下,淋不到雨,傅寄忱下了车,将她抱出来,西服还紧紧裹在她身上,免得车内外温差大,不小心着了风寒。 进电梯时,轻微的失重感让沈嘉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眯着眼盯了一会儿他的脸,意识不太清明,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们到家了?” 到了三楼,电梯门打开。 傅寄忱抱着她走出去,脚步踏在走廊上,荡起轻微的回声,声音不自觉轻缓:“嗯,你可以接着睡。”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说话间,沈嘉念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傅寄忱没听她的,搂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回了自己的卧室,把她放到沙发上:“要洗澡吗?” “要洗。”沈嘉念努力撑开眼皮,想让自己精神点儿。 她虽然没淋到雨,但在大剧院里忙碌了一天,感觉身上脏脏的,不洗澡没法睡床上。她没有傅寄忱那样的洁癖,也无法忍受这一点。 沈嘉念进来时没穿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准备去找睡衣。 傅寄忱看了眼她莹白的脚趾,没说什么,行动上却不容置喙,直接弯腰将她抱起,大步往浴室走。 沈嘉念惊呼了声,音量大了些:“你干什么?” 傅寄忱说:“一起洗,节省时间。” 沈嘉念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不是没有过裸裎想见的时候,但是想到一起洗澡的画面,还是会觉得难为情,支支吾吾地拒绝:“不要……你等我洗完再洗。” 傅寄忱没有勉强,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把她放到浴室门边的吸水垫上,转身拿来她的拖鞋和睡衣,不忘叮嘱一句:“别洗太久,当心感冒。” “我知道了。” 沈嘉念趿上拖鞋,怀里抱着睡衣,合上了浴室的门。 经过盥洗台,她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含着笑,让人联想到幸福、温暖、甜蜜这一类的词汇。 快速冲了个澡,沈嘉念实在太困,没怎么认真护肤,只往脸上拍了拍爽肤水就躺进了被子里。 傅寄忱留了一盏橘黄的壁灯照明,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没多久,他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发,幽邃的黑眸注视着床上的人,神情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出了卧室,到外面的卫生间吹干了头发再进来。 沈嘉念睡得不是很沉,在他躺下来的那一瞬有所感觉,翻个身滚进了他的怀里。傅寄忱顺势搂住她香香软软的身子,手掌罩在她圆润的肩头,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哄夜里醒来的孩童快些入睡。 他没什么睡意,想在这个时候抽一支烟,仅仅是想一想,并没有拿起床头柜上触手可及的烟盒和打火机。 等怀里的人睡熟了,傅寄忱抬手关了壁灯,整个卧室暗下去。 他微微低头,嘴唇在她额间亲了亲,不带任何情欲,只有一股子珍视留恋的意味。 这一晚,什么也没做,身体和心房却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 翌日,沈嘉念醒来,傅寄忱已经不在床上。 今天不用去闫老师的别墅,沈嘉念昨晚就没定闹铃,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 她闭着眼伸手在枕边摸索了一会儿,想看一眼时间。 没摸到手机,沈嘉念缓缓睁开眼,卧室里的窗帘只拉了一半,可窥见外面昏暗的天色,没下雨,是个阴天。 沈嘉念最终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拿过来按亮了屏幕,上面的数字显示十点二十八分。 一只手捂住脸,沈嘉念也是佩服自己,居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手机刚好在这时候振动,她拿开手,看了眼来电显示,柏长夏打来的电话。 沈嘉念摁下绿色的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喂,夏夏。” 柏长夏听见她带着倦意的嗓音,要说的话突然卡壳了:“你、你不会是才睡醒吧?” 沈嘉念咕哝着应了一声:“现在还在床上。” 柏长夏无言以对,默了片刻,说:“大小姐,你上新闻了你知道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语调顿了两秒,她不无感慨地啧了声,“说真的啊,虽然我知道傅老板对你挺好的,但没想到他私底下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145章 花边新闻 沈嘉念坐起来,靠在枕头上,身上的被子滑到小腹。 对于柏长夏的话,她没完全听懂。 昨晚《闪亮的星光》第一期录制,购票前来观看的人众多,虽然节目组管控过,还是有一些照片流传出去。 节目是边录边播,一般录到第三、第四期,第一期可能就要播出了,需要一定的讨论度,会上新闻在沈嘉念的意料之中,但这跟傅寄忱有什么关系? 她问了柏长夏。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吧。”柏长夏说这话时忍不住笑,“用不用我给你发链接?” 沈嘉念还真不太了解:“链接倒是不用发,你告诉我在哪儿看。” “微博啊。”柏长夏给她指路。 “我现在就去看。” 转念想到什么,柏长夏敛起了脸上的笑,不免替她担忧:“跟傅家的继承人扯上关系,估计不止是上个网络新闻那么简单,有可能见报,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傅家那样的家族思想传统,门第观念深重,不见得愿意看到最受器重的继承人沾上花边新闻。 结束了这通电话,沈嘉念打开微博,太久没用这个软件,界面首先弹出更新版本的提醒,被她跳过了。 热搜榜上,她看到好几个与自己相关的词条。 “傅家太子爷疑似与沈嘉念恋爱” “闫秋生与沈嘉念是师徒” “《闪亮的星光》首期录制” “沈嘉念惊艳开场” “沈嘉念裴澈” “傅寄忱偶像剧男主” 沈嘉念看到第一条热搜的那一秒,脑子里就出现嗡鸣,心里想着,可能是昨晚傅寄忱手捧鲜花去后台找她,被那些工作人员看到,拍了照片传到网上。 当她点进热搜,看清那些娱乐八卦营销号发布的内容,有图片有文字,图片里的背景并不是大剧院的后台,而是深夜下着雨的街头。 许是偷拍的人离得远,又或者是雨夜的缘故,画质不是很清晰,仍然可以辨认出那个男人是傅寄忱,身穿黑色西装,一手揽着她,一手打着透明雨伞,伞面挂着细细密密的雨珠,被灯光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投映在湿漉漉的路面,有一些落在他们身上。 有几张照片拍到了傅寄忱的车,那个时候,他正站在车边,手里拿着帕子弯身给她擦脚。 想到后来两人在车里吻了很久,沈嘉念耳根有些热,心跳也快了起来。 她快速翻完所有的照片,幸好车里的画面没有被拍到,应该要感谢昨晚那场大雨,遮掩了挡风玻璃。 沈嘉念并未因此松口气,她点开了评论区。 果不其然,大家对她的私事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照片里的女人是沈嘉念?她不是和裴家的公子是一对吗?我记得之前有新闻报道两人是青梅竹马来着。” “那个男人是北城傅家的太子爷?真的假的啊?大早上吃瓜没吃明白,有没有课代表总结一下?” “课代表来了!经过证实,照片里的男人确实是君山集团目前的掌权人,为人低调,只在财经杂志里出现过,据说迄今为止只接受过一次专访。沈嘉念是已经落败的沈氏的千金,先前有传言她和北城裴家的独子裴澈是情侣关系,两个人应该是分手了,她现在跟傅家的这一位在一起。” “无奈文化浅,只能说一句牛逼。漂亮女人就该有一个传奇的人生。” “课代表漏掉了一条重点,沈嘉念还是世界级大提琴家闫秋生唯一的关门弟子,只这一个身份就足够令人惊叹了。” “你们还别说,狗仔拍的这组图挺有氛围感,有韩剧那味儿了。” “不是狗仔技术高,是人家颜值高。” “本人强烈建议演偶像剧的小生都给我进来反复围观学习!看看人家真霸总是怎么宠妻的!” “太子爷在车边纡尊降贵给女生擦脚那张图真的戳我,要是高清的就好了。” 画风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从一开始分析沈嘉念、裴澈、傅寄忱三人的关系,变成讨论那几张照片里展露的细节。 浏览评论区的过程中,沈嘉念的心脏始终悬着,像被人攥紧,喘不上气来。 “嘉念?”程锦在外面敲门,叫了她一声,“你还在睡吗?” 沈嘉念一上午没出房间,快到午饭时间,程锦有点担心,上来看看她。 沈嘉念瞥了眼手机左上角,已经十一点半了,不知不觉,她看了一个小时的新闻。 放下手机的时候,她的心思还停留在看过的那些八卦内容上,回答的声音显得心不在焉:“马上,我马上就起了。” 程锦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外说:“那我先下去叫厨师准备午饭了。” “好。” 沈嘉念从床上下来,靸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下楼时,带上了手机,吃饭的间隙她忍不住看了几眼。 忽然,屏幕一变,有人打电话进来,她看清来电备注是傅寄忱,放心接起了电话。 “起床了吗?”昨晚快凌晨三点才睡下,傅寄忱估摸着她得补觉到十点多。 男人温和磁性的嗓音抚平了沈嘉念内心的躁动不安,她搁下筷子,说:“刚起床没多久,在餐厅吃午饭。” 傅寄忱没提网上的事,打来电话就为了跟她说:“今天降温了,出门记得多穿点。”顿了下,他笑着说,“待在家里也行,我看你买了不少新书。” 沈嘉念抿着唇,听他说完,主动提起网上的新闻:“你看到今天的新闻了吗?” “你是指哪条新闻?” 他这么问,沈嘉念就确定他看过了。 “我昨晚就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们,没想到被拍了,我……你……”沈嘉念语无伦次道,“你有没有受到影响?” 话落,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她在电话里听到“咔嗒”一声,是打火机金属盖弹开的清脆响声,想象着他嘴里叼着烟点燃的样子,又问了一遍:“会不会让你觉得困扰?” “困扰什么?”傅寄忱声音低沉含糊,裹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并没有生气,“人家也没造谣,说的都是事实。” 沈嘉念的呼吸声传进他耳朵里,气息忽轻忽重,听着像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傅寄忱在总裁办公室里,这会儿就他一个人,手指夹着烟,伸到烟灰缸边缘点了点烟灰。 沈嘉念眼一闭,心一横,问道:“你们集团的公关不管吗?” 闻言,傅寄忱的声音正经了些:“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嘉念不可能没顾虑,她是怕这件事闹得太大,对他以及他背后的公司造成损失,甚至影响到他的家族。 这里是北城,不比在宜城。 傅寄忱掐灭了烟,语气软和起来:“别胡思乱想,没那么严重。” * 徐家别墅,徐静依攥着报纸气冲冲地进了书房,丢在书桌上。 “原来跟寄忱哥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沈家那个落魄千金!”徐静依对着坐在书桌后的姐姐吐槽,“那个心机婊,在人前秀存在感还不够,居然闹到了网上。水性杨花的女人,先跟裴澈,裴澈死了又跟寄忱哥,没见过这样的。” 徐幼萱听她口没遮拦,拧起了眉心,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要随便议论别人,你是一点没听进去。” “我要气死了!”徐静依手指用力点着报纸上的娱乐板块,“你自己看,她就是故意作秀,真不要脸。” 徐幼萱回国没多久就开始工作,今天在家休息也没闲着,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事,被妹妹突然闯进来打扰,她没有恼怒,清雅的五官表情柔和,拿起桌上的报纸扫了几眼,一语中的:“作秀也得有人配合不是吗?” 傅寄忱那样的身份,肯为一个女孩做到这种程度,显然,对她十分疼宠。 徐静依完全无法理解姐姐的想法:“你还帮她说话。寄忱哥肯定被那个女人勾引了,暂时蒙蔽了双眼。” “傅寄忱掌管偌大的集团,能有几个人糊弄得了他?”徐幼萱折起报纸,非常认真地告诉她,“依依,我重申一遍,傅寄忱不是我的未婚夫,我有男朋友,傅寄忱的任何事都与我没有关系,以后你不要再……” 她的话还未说完,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徐母打断:“你说什么?”(本章完) 第146章 风起云涌 徐幼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母亲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冷不防被她撞破,难免有些紧张无措。 徐静依也被吓到,讷讷地喊了一声:“妈妈……”说不出别的。 徐母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一手将半掩的书房门推开到最大,温婉的面容上少了些平日里的亲善,不可置信道:“你说你有了男朋友?” 徐幼萱从书桌后站起来,缓缓走过去,合上门。 既然被母亲听见了,再遮遮掩掩也不现实,况且她原本就打算先跟母亲坦白:“您没有听错。” 徐母看着这个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一时无法接受,把装水果的盘子放到桌上,背对着她道:“你难道不清楚我们家和傅家联姻的事吗?” 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因为家里人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她未来的夫婿是傅家这一辈里最优秀的那个人。 “我不喜欢傅寄忱。”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徐幼萱早就想跟母亲倾诉,“我知道自己生在徐家,自小享受家里提供的优渥条件,无忧无虑成长到现在,理应知恩图报,不该忤逆长辈的意思。所以,你们让我学习琴棋书画,即使我不感兴趣,我也认真学了,让我保持优异的成绩,年龄到了就送我出国读书,再苦再累我都忍下来了,没让你们失望过。可是,我终归是个人,不是物件,我有自己的情感,情感不能被家里人左右,甚至不受我自己控制。妈妈,我真的不想嫁给傅寄忱,我想嫁给我喜欢的人。” 说着,徐幼萱不由自已地哭了出来。 她性子文静内敛,却并不懦弱,她没想过要用眼泪来达到目的,然而,说到这里,还是没忍住落泪。 徐母也是从她这般年纪过来的,不难理解她的想法,神色有所动容。 “什么时候的事?”徐母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冷静,出声问她,“我是说你谈恋爱的事。” 徐幼萱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据实回答:“正式确定关系是在一年前,但我们之前认识了有一年半,他来我学校开讲座,我陪朋友去听,机缘巧合认识的。他很优秀,得知我毕业后会待在国内,已经辞掉了美国的工作,打算回国发展。昨晚通话,他说他答应了凯锐的邀请,届时会任职技术部主管。” 徐母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 凯锐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汽车制造企业,竞争激烈,能任职主管的少说也有四十岁,确实能从侧面证明那个男生很优秀。 “他比我大四岁,对我非常照顾,我在国外的时候,朋友圈里晒的家常菜都是他做的。他不是北城本地人,爸妈都是教师,也算书香门第。”徐幼萱竭力说服母亲,“妈妈,我很喜欢他,想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徐静依是第一次在这个温柔似水的姐姐脸上看到坚毅的表情,她似乎已经认定了那个男人,非他不嫁。 她实在不明白,那个男人再优秀,能比得上家里为她选的联姻对象吗? 傅寄忱是傅家的长孙,君山集团的掌权人,整个傅家都是他说了算,嫁给他就能成为傅家的少奶奶、集团的总裁夫人,多么风光。 要不是徐家世代出高官,这样的机会根本轮不到他们家。 抛开这些身价外物不谈,傅寄忱本人高大帅气,气质沉稳,是无数名媛淑女的心仪对象。 她那些小姐妹,自从那天在西餐厅的走廊上远远瞥了傅寄忱一眼,回去以后魂都没了,总是在她面前提起傅寄忱的名字,有意无意跟她打听。 她能感觉到那些女生对傅寄忱的爱慕之情。 姐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母自然能看出大女儿的坚决,毕竟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忍她伤心难过,但两家的联姻是家里的老爷子定下来的,不可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轻易更改。 不说老一辈的,就连她丈夫那里,她也没把握能说得动。 “妈妈理解你,但你心里要有数,联姻的事牵扯众多,你爷爷已经跟傅家的老先生商量过了,最迟这个月底就会把订婚的事情谈妥。”徐母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吓唬她,“在此之前,妈妈会先跟你爸爸谈一谈。” 徐静依就知道结果是这样,妈妈会心疼姐姐,但她做不了这个家的主。 徐幼萱也早有心理准备,没有表现出心灰意冷,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徐母不是泼她冷水,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给她一个提醒:“妈妈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但你毕竟年轻,经历的事情不多,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能保证你选的那个男人会一辈子对你好吗?或许他看中了你的家世,又或者他将来变了心,你该怎么办呢?家里为你选的夫婿,并不完全考虑到傅家与我们家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傅寄忱是个品行端正可靠的人,不管你们婚后感情如何,至少他不会欺负你、亏待你。何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日久天长,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你这么优秀体贴,他会看到你的好。” 前面那些话,徐幼萱找不出理由辩驳,也清楚妈妈是为她好,不是故意诋毁她喜欢的男生,只是做一个假设。 针对后面那一句,她还是有话要说的:“傅寄忱或许像您说的那样,真的很好,但他有自己喜欢的人,有没有可能,他跟我一样,对这场联姻并不期待。既然当事人双方都不愿意,何必要因为家庭捆绑在一起。” 徐母还不知道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听完她的话,表情有些困惑:“你说他有喜欢的人?” 徐静依抓起书桌上的报纸给母亲看,忘记了姐姐对自己的教诲,一逞口舌之快:“是不是喜欢谁知道呢,我看就是那个白莲花纠缠他。” 徐幼萱看着她,不赞同道:“依依,别说了。” 徐静依撇了撇嘴角。 徐母看到报纸上的娱乐版块,眉心微微拧了拧。 即便没有正式订婚,两家就联姻一事有过口头承诺,眼下傅寄忱跟别的女人闹了绯闻,确实不太像话。 “这件事我会去问你爸爸,看他怎么说。”徐母语气不好,显然是生气了。 她前脚刚夸完傅寄忱,转眼看到这一桩新闻,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 徐家尚且如此,傅家更是风起云涌。 傅羽泠是最先看到那份报纸的,当下就撕了个粉碎。 气不过,差人又去买了一份,她拿着报纸敲响了爸妈卧室的门。 昨夜下了一场雨,气温有所下降,魏荣华着了凉,晨起时有了头晕鼻塞的症状,吃过早饭就睡下了。此刻被女儿叫醒,她神色疲倦,问出了什么事。 傅羽泠添油加醋把报纸上的新闻跟她说了一通,又拿出手里的“证据”给她看。 魏荣华听了,头疼得厉害,再看报纸上的内容,加粗加大的黑体字体写着《傅家太子爷与沈氏千金街头浪漫羡煞旁人,疑似恋爱》。 配的图片正是两人最亲密的那一张。 沈嘉念穿着浅色风衣和连衣裙,蜷缩在黑色迈巴赫的副驾驶座里,傅寄忱立在车边,打着透明雨伞,手拿帕子给她擦脚。 魏荣华顿觉一股气血涌上头顶,她当成心头肉疼爱着长大的亲儿子,当街给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擦脚,简直是剜她的心! “那个女人算哪门子的沈氏千金!撰写稿子的人都不做调查吗?!打电话给相关人员,把今天的报纸都撤了!” 魏荣华气得心口泛疼,捂着胸口喘气。 傅羽泠见母亲脸色难看,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还用说吗,肯定是那个沈嘉念撒娇缠着哥哥,搞不好就是她找狗仔拍的照片呢,看来是吃定我们家了。” 魏荣华再也冷静不了,深吸口气:“让人去查一下沈嘉念的号码。” 听傅羽泠说,沈嘉念被傅寄忱保护得密不透风,云鼎宫苑的别墅一般人进不去,沈嘉念外出都有保镖随行,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 既然见不到她,那就让她主动来见自己。 (本章完) 第147章 定下婚事 第二天,网上的新闻统统消失了,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只要提及傅寄忱的名字,全部如云烟一般消散了。 沈嘉念没问过傅寄忱,是不是他派人处理的,可她心底里又觉得不像是他的手笔,昨天他的态度分明是不在乎这些的。 在闫秋生的别墅学了一天琴,傍晚五点多,沈嘉念坐车返回市中心。 路途比较长,她一般会在车里小憩一会儿。 闭上眼没多久,手机在包里响起来,是来电铃声。 沈嘉念找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她对这串号码没印象,看到归属地是北城,犹豫了几秒,没接。 在她按下拒接键的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进来,依旧是那个号码。 沈嘉念这回接了,还未出声,那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语气客套疏离:“沈小姐,我是傅寄忱的母亲,我们之前见过。” 上一次见面是在君山集团大厦的总裁办公室里,闹得不太愉快。 沈嘉念不知该作何回应,沉默了许久,声音平缓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心里隐隐有预感,可能与昨天网上闹出的绯闻有关。 魏荣华没在电话里明说:“我们见一面,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聊,隔着电话说不清楚,你觉得呢。” 沈嘉念不想跟她单独见面,婉言相拒:“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太方便……” 没等她把话说完,对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冷冷地哼了一声:“沈小姐,看来好言好语跟你说话没用。你的舅舅是叫尹承德吧,他到君山集团大厦门口堵着,见到傅家的人就称自己的外甥女是傅家少奶奶,要走了五千万。你说他花光了五千万后,还会不会再来?” 沈嘉念喉咙口发紧,窒息感紧跟着袭来。 “现在,你愿意跟我见一面吗?”魏荣华胜券在握的姿态。 沈嘉念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听魏荣华报了一个地址,并警告她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傅寄忱。 挂了电话,沈嘉念像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瘫软在座椅里,脸色灰白。 上次尹承德找到云鼎宫苑外,拦车问她要钱,她没给,她有预感他会再次找上门,可是她等了很久,一直没等来他的消息。 她以为尹承德放弃了,谁能想到他竟然找去了君山集团大厦。 什么时候的事? 傅寄忱知道吗?他为什么没跟她提过? 沈嘉念心里有很多疑惑,也知道私下见魏荣华不是好的选择,可她没有办法。 双手紧握着手机,眼看车开进市区,她连忙跟司机小郑说先不回云鼎宫苑,然后给了他一个地址。 魏荣华约她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看来是不想她身边的人起疑。 司机见她要去吃饭的地方,果然没问什么,径直开过去。 车停稳,沈嘉念拿上外套和包,对司机说:“可能需要很久,你自己找个地方先吃饭吧,不用特意等我。” 小郑“哎”了一声,目送她走进私房菜馆。 沈嘉念根据手机短信提示,来到一间包厢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魏荣华的声音。 沈嘉念握住门把的手停顿了两秒,用力压下去,推开了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布置,屏风、茶桌、餐桌、博古架,整体风格古朴雅致,靠着窗牗的茶桌旁坐着一位雍容端正的贵妇人。 那便是傅寄忱的母亲,不管是面容还是身材都保养得极好,不问年龄的话,可能会以为她只有三十几岁。 她穿着深蓝色的交叉领长袖裙,领口和袖口一圈精美繁复的手工刺绣,质感上乘,衬出高贵典雅的气质。 魏荣华手指捏着一个小茶杯,抬眼见到进来的人,弯起嘴角展露一个亲和的微笑,好像在电话里冷言威胁沈嘉念的人不是她。 “来了?”魏荣华用眼神示意对面,“过来坐。” 沈嘉念臂弯里搭着外套,身上是条薄款的针织裙,勾勒出优美的身材曲线,脚上一双平底鞋,缓步走到茶桌边,在她面前坐下。 这是第三次见面,魏荣华仍然忍不住打量她。 不可否认,沈嘉念确实长得很漂亮,是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眼前一亮的容色,有着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资本。 但那个男人是她的儿子,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魏荣华给她倒了一杯茶,用闲聊的语气说:“你那个舅舅,真是不像话,集团上万号职员他也不怕丢人现眼。那天堵在门口,遇到了老四,老四那个不安分的,整日里琢磨着抓大房的把柄,你舅舅刚好撞到她手里,问她要钱,她当场就给人签了一张五千万的支票,回头在老宅的饭桌上,当着老爷子的面把这事儿抖了出来,让一大家子看大房的笑话,继而惹得老爷子对寄忱不满。” 沈嘉念知道她嘴里的“老四”是傅寄忱的姑姑,傅建芳。 曾在傅家老宅与傅建芳打过交道,她有所了解,那一位的确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且口齿伶俐。 “寄忱最后把那五千万填给了老四。”说起来,魏荣华心里怄得不行,看着沈嘉念冷冷一笑,都是这个女人害的,“老四这一招用得实在高明,一分钱没花,让大房吃了个闷亏。” 沈嘉念搁在腿上的手倏地收紧,眼中闪过诧异。 她在过来的路上,还在思考傅寄忱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从魏荣华这里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魏荣华没忽略她一闪即逝的惊讶神色,脱口而出:“寄忱没把这件事告诉你?” 沈嘉念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魏荣华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她儿子身边,她就是个祸害,谁知道寄忱还会为了她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上回在寄忱的办公室里碰到,我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魏荣华抿了一口茶,在袅袅茶烟里,眼神淡漠地看向她,“我记得我当时说你牢牢扒住寄忱,无非是图他的家世,而你义正言辞地跟我争辩,搞得好像我冤枉了你,现在你又怎么说?那五千万是你舅舅拿的,跟你拿的有什么区别。一次两次无所谓,我们傅家有的是钱,就当打发叫花子,次数多了性质就不同了,有钱不代表愿意当提款机。” 因为尹承德拿了傅家的钱,沈嘉念在她面前始终矮了一头,无法再像上次那般跟她理论。 魏荣华转了转茶杯,优雅闲适地看着茶汤里漂浮的茶叶:“网上的新闻是傅家出手压下去的,不然,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徐家对此事的意见很大,徐启年……也就是寄忱未来的老丈人,今天特意来问傅家是什么意思。为了表态,老爷子当场拍板,定下了两家的婚事。等到寄忱下班,老爷子会让他回一趟老宅,跟他说明这件事。” 沈嘉念心头一紧。 手机恰好在此时响了起来,她拿到眼前一看,是傅寄忱打来的电话。 坐在对面的魏荣华也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上没有表现出不悦,淡淡道:“接吧。” 沈嘉念抿唇,踟躇了片刻,接起了电话。 傅寄忱的声音温和低沉,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主动向她报备行程:“晚点我要回一趟老宅,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离得近,魏荣华听到了电话里儿子说的话,脸色霎时沉了下去,何时见他对家里人这般温声细语过。 沈嘉念牵起唇角,轻轻柔柔地回:“知道了。” 没有让电话里的人听出异样。 通话结束,沈嘉念把手机放回包里,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第148章 她怀孕了 魏荣华平复了下情绪,开口叫人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是私房菜馆的服务生,询问顾客是否要现在上菜。 这家私房菜馆实行定制菜单的经营模式,不接受顾客自主点餐,厨师会根据当天供应的食材制定餐单,顾客只需在上菜前说明忌口的食物即可。 魏荣华看了看镶满钻石的腕表,确实到了晚饭时间。 “那就上菜吧。” 等服务生出去,魏荣华看了眼神思恍惚的沈嘉念,又换回一副亲和慈爱的长辈模样:“既然把你叫过来,也不好让你空着肚子回去,我们边吃边聊。” 不多时,服务生端着一盘盘美味的菜肴上桌。 两人从茶桌移步到餐桌,相对落座。 “动筷吧,不用客气。”魏荣华在这场谈判里已占据绝对的上风,心情自然舒畅不少,说起话来游刃有余,“说起来我和你母亲尹桐纾以前打过照面,虽然没说上几次话,好歹是相识的,那会儿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沈嘉念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菜放进嘴里,尝不出味道是甜是咸、是酸是辣,她心想,恐怕魏荣华真正想说的是“孽缘”。 “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就算我不说,你心里应该早就知道,你跟寄忱在一起不可能有好结果。”魏荣华慢条斯理道,“你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你肯主动离开,从此以后不再跟寄忱有任何联系,我这边不会亏待你的。或者,你有什么心愿没达成,可以趁此机会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 沈嘉念握紧筷子,指尖泛白。 她抬眸注视着眼前这位长相温婉的妇人,若不是亲耳听到她说这些话,她怕是很难相信这样一张和善可亲的脸,能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如果我不答应呢?”沈嘉念反问。 魏荣华怔忡了片刻,轻轻地笑了:“听说你的老师是闫秋生,闻名世界的大提琴家,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无论多有名望的人,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不值一提。对了,你还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好像是叫柏长夏?她母亲得了癌症,目前在肿瘤医院住院治疗,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开了几家店。这种开店的最经不起风浪了,一旦出了什么事,断了经济收入,病人也就无法正常就医。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该为他们着想。” 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沈嘉念从头凉到脚。 这就是魏荣华今天找她来的目的。 前面说的那些不过是铺垫。 如果她不离开傅寄忱,她的老师、柏长夏一家都会受到牵连。 她相信魏荣华说到做到,不单单因为她是傅家的主母。哪怕傅家不经手,魏荣华的娘家魏家同样是高门大户,有的是办法让别人不好过。 魏荣华敛起唇畔的笑意,用长柄汤匙舀了一碗清汤羊肉,放到她面前,双眼直视着她,语调不疾不徐:“沈小姐,你要想清楚。” 昨天新闻刚发出来,她之所以忍着没来见沈嘉念,一来是因为自己在病中,气色不佳,不便见人,二来,她需要时间调查沈嘉念。 碗口飘散的热气带出羊肉的膻味,直冲沈嘉念的鼻腔,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尽管她极力忍耐,还是无法忍受这股味道,捂着嘴偏头干呕了一声。 她眼周湿热,迅速泛起一片红,低声对魏荣华道:“抱歉,我失态了。” 魏荣华盯着她,眼里起了一抹狐疑。 她是生养过孩子的人,一丁点症状都能联想到那方面,沈嘉念跟了寄忱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没发生关系。 若是她怀孕了…… 沈嘉念手指颤抖地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才将那股涌上喉头的恶心感勉强压下去,胃里仍有些难受。 为了避免再失礼,沈嘉念站起来,语速略快:“不好意思,我身体不适,就不陪您吃饭了,先失陪了。” 她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包准备走,被魏荣华出声叫住:“等一下。” 沈嘉念止步,见魏荣华侧身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包,拉开包链掏出支票本,而后,听到她用异常镇静的语气说:“我说了会给你补偿,自然不会食言。” 没等她签完支票,沈嘉念就出口拒绝了,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不必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她拉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魏荣华坐在位子上没动,手里还握着笔,压在支票本上,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那道略显仓皇的背影上。 怀孕了又怎么样,名不正言不顺,留下迟早会成为定时炸弹。 她决不允许当年的悲剧再上演。 走廊上亮着昏黄的壁灯,沈嘉念径直往尽头的洗手间走去,手撑在公共盥洗台边吐了起来。 因为魏荣华那些话,她在餐桌上食不知味,根本没吃几口,自然也就吐不出什么东西。 沈嘉念用手接了一捧温水漱了漱口,边上突然伸过来一只白嫩的手,捏着几张纸巾,温柔地询问她:“你没事吧?” “谢谢。”沈嘉念接过纸巾擦干净嘴边的水珠,抬起头来。 那女生看清她的脸,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沈嘉念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但她长得很好看,鹅蛋脸,皮肤白皙紧致,脸上化着清雅的妆容,乌黑长发垂顺,披散在身后,穿着米白色的裙装,气质干净又舒服。 徐幼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嘉念,没想到第一次跟她见面是在这里。 沈嘉念脸色苍白,眼角湿红,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徐幼萱多问了一句:“你身体不舒服吗?”顿了下,根据出国前的记忆给她指了个方向,“我记得东边不远处有家医院,不过我好几年没来这边,不知道变了没有。” “谢谢。”沈嘉念再次道谢,抿抿唇,对陌生人投来的关心感到温暖,莞尔道,“我只是胃不太舒服,可能吃坏东西了。” “没事就行……”徐幼萱欲言又止,碍于两人的身份有些尴尬,到底没说别的。 沈嘉念朝她微笑颔首,离开了洗手间。 徐幼萱目送她进了电梯,收回视线,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温热的水流出来,浇在手背上。 前一天才在报纸上见过,她看到沈嘉念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在这里啊。”身后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徐幼萱转过头,是从包厢里出来的男友。他今早落地北城,两人约在这里吃晚饭。 男人穿着蓝色衬衣和黑色休闲裤,面容周正,身姿挺拔,大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从盥洗台上的抽纸盒里扯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手。 “你怎么出来啦。”徐幼萱眉眼弯弯,享受着来自男友的贴心服务,清致动人的脸上不禁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去这么久不回来,担心你出什么事了。”男人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牵着她到烘干机下方,托起她的手来回烘了烘。 两人回到包厢,反身关门时,徐幼萱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忽然定住了,走廊另一头,其中一间包厢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位打扮出众的妇人,穿着华美的裙子,臂弯挎着一只浅灰色鳄鱼皮提包。 徐幼萱觉得自己不会看错,那是傅夫人。 联想到刚刚在洗手间碰到的沈嘉念,徐幼萱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傅夫人应该在那间包厢里见了沈嘉念,而沈嘉念出来后脸色很差,徐幼萱细细一想便能猜到几分。 男友揽着她的肩,见她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低声问她怎么了。 徐幼萱摇摇头,说:“看到了一位认识的长辈。” (本章完) 第149章 江山美人 傅家老宅,傅寄忱回去的时候,保姆刚把晚饭做好,端到餐桌上。 老爷子出现在楼梯口,瞧见在玄关处换鞋的孙子,没有因为昨天的新闻迁怒他,跟往常一样,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淡笑:“来了?” 傅寄忱点了点头,对老爷子有亲近也有尊敬:“爷爷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饭好了,吃完了再说。”老爷子指着餐厅说道。 听到客厅里传出的声音,傅羽泠抱着猫从厨房出来,她穿着斜肩的黑色马海毛毛衣和皮裙,露出一边雪白的香肩,见到傅寄忱,眼睛晶亮,声音透着一股活泼劲儿:“哥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饭?” 哪怕他身在北城,平时想见他一面也不容易。 傅寄忱淡淡扫了她一眼:“爷爷叫我回来的。” 对傅羽泠来说,这个哥哥肯跟自己多说一句话都是稀奇事,她撒手丢开怀里的猫,小尾巴似的跟在傅寄忱身后,看他打开水龙头洗手,她歪着脑袋问:“你最近很忙吗?我看你怎么瘦了一些。” 傅寄忱没有再理会她,洗了手去餐厅坐下。 傅羽泠抿了下嘴唇,没有在意,拉开他身边的椅子,挨着他坐。 没一会儿,傅政鋆过来了,坐在老爷子旁边。 今晚的饭桌上就四个人,老爷子没见到大儿媳妇,随口问了一句她去哪儿了。 傅政鋆不知情,他到家以后就没看见魏荣华。 傅羽泠眼珠子转了转,两只手捧着一杯果汁,嘴唇抵着吸管口,冲着爸爸甜甜一笑:“妈跟几位太太约好了在外面吃饭,临走时跟我说过了,叫我们不用等她。” 她知道母亲今晚去找沈嘉念谈判,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还得帮她打掩护。 老爷子动了筷,招呼其他人:“那就不用等了,开吃吧。” 几个人心思各异地吃饭,气氛有些安静,饭桌上没谈什么话题,只有傅羽泠时而叽叽喳喳说些趣事,跟枝头的麻雀一样。 她整日里不干正事,不是出去喝下午茶逛街,就是参加圈子里哪位好友组的party,闲人一个。 只要不犯大错,老爷子一般懒得管束她。 不过,她跟傅寄忱同样的岁数,农历年一过,直奔三十,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也是让人发愁。 虽说有先天性心脏病,生育方面不考虑,但家世摆在那里,人又长得不赖,总会有人愿意接纳。这些年来登门说亲的人不在少数,有些适婚年龄的青年魏荣华看过以后很满意,介绍给傅羽泠,全都被她冷眼拒绝了。 想到这些,老爷子顺带提了一嘴:“近来总跟朋友出去玩,没遇到合眼缘的对象?” 傅羽泠举起筷子正准备夹菜,闻言,手一顿,下意识瞥向傅寄忱,他就好像没听见,往碗里盛汤,漫不经意地喝了一口。傅羽泠撤回视线,对爷爷弯了弯嘴角,撒娇道:“爷爷这是嫌我碍眼了,急着把我嫁出去啊?我想多陪陪您不行吗?” 老爷子轻哼了一声:“三十了,再耽搁几年,爷爷闭眼了也看不到你成婚。” “怎么会,爷爷身体健朗,保准活到两百岁!” 老爷子被逗得呵呵笑:“两百岁,不成王八了。” 傅羽泠也笑了,瞅了眼身边的人,两只手抱住他的胳膊,脸往他肩头贴:“哥哥都没成婚呢,我急什么。” “坐好,别动手动脚。”傅寄忱微拧眉,抽出自己的手臂。 傅羽泠吐了吐舌,乖乖坐好,拿起手边的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你多吃点,工作那么辛苦。” 老爷子吃着碗里软糯的稀饭,幽幽说道:“你哥哥的婚事快了,所以啊,你也得抓紧。” 此话一出,餐厅里陡然静了下来。 傅羽泠神情怔忪,傅政鋆稍感诧异,傅寄忱面色略沉,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有老爷子那里发出瓷勺碰撞碗壁的清脆声响。 傅羽泠心里憋不住话,咬着筷子尖儿,率先问道:“哥哥的婚事?您是指他和那位沈小姐,还是……” “徐小姐”三个字她没说出来,偷偷瞟了傅寄忱一眼,怕惹他不快。 老爷子没直说,捏着勺子在空中点了点:“吃饭吃饭,不说了。” 饭后,保姆过来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老爷子背着手,叫了傅寄忱上楼。 客厅里,傅政鋆在沙发坐下,点了一支香烟。电视机开着,在播放新闻联播。傅羽泠坐去他身边,一脸好奇地悄悄问他:“爸,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哥哥的婚事定下了吗?怎么这么突然?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啊?” “你天天在家陪着你爷爷,他老人家有什么事,你不知道?” 傅政鋆瞧着女儿做贼般的模样,不由失笑,不想她吸二手烟,倾身在烟灰缸里摁灭了只抽了两口的烟。 傅羽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今天出门去参加朋友聚会了。” 傅政鋆借机教育她:“身体不好,别老往外跑,换季容易感冒。” “我知道了。”傅羽泠心不在焉地应着,看了眼楼梯口,有些坐不住,起身靸着拖鞋跑去厨房,问保姆,“郑阿姨,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吗?” 郑阿姨正在把餐具一一放进洗碗机,看了她一眼,笑着回答:“徐家的先生下午过来了一趟,陪老爷子在楼上书房聊了有一个多小时。” “徐幼萱的爸爸徐启年?” 这位小祖宗说话做事没所顾忌,听她直呼长辈的名字,郑阿姨也不觉得稀奇,点了点头说:“是他。” 傅羽泠拉着脸出了厨房。 她现在知道爷爷为什么叫哥哥回来了,肯定是商量他和徐幼萱的婚事。 沈嘉念还没解决掉,又来了一个徐家千金……烦死了。 * 楼上书房,傅寄忱刚坐下,就听老爷子说,已经跟徐家确认过了,这个月二十八号是最近的吉日,宜嫁娶,定在那天举办订婚典礼。 “时间有些仓促,多找点人手帮忙也是来得及的。”老爷子自顾自斟茶,话语里有敲打的意思,“以前闹成什么样我不管,在订婚之前,必须跟那个沈小姐断干净。” 傅寄忱在饭桌上听到老爷子的话,心里就有准备,当他的猜测得到证实,终归是无法淡定。 他属实没料到老爷子能如此专断独裁,竟然越过他跟徐家定下了婚事。 简直是笑话。 他根本没同意,也不可能同意。 傅老爷子端起茶杯,瞅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你有意见可以提,但订婚的日子不会更改,请柬我从明天开始亲自来写。” 傅寄忱站起来,因着对老爷子还有一分尊重,头低了下去,眼神却十分淡漠坚决:“我不会娶徐家的千金,望您清楚这一点。” 傅老爷子拧眉,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你莫不是糊涂了,真要娶那个沈家女?” “如果我说是呢。” “这件事没有如果。”老爷子矍铄的双眼审视着他,语气很重,“你是傅家的顶梁柱,是君山集团未来掌舵的人,你的另一半只能是你的助力和后盾,绝不可能是你的拖累。徐家千金或许会大度容忍那个女人的存在,但我傅家不能做出受人指摘的事情来,所以,你最好是跟那个女人断了来往。” 傅寄忱冷笑,什么叫徐家千金大度容忍沈嘉念,他从没想过把沈嘉念养在外面,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老爷子见他油盐不进的态度,言辞越发不留情:“如果你非要试探爷爷的底线,只能说你还太嫩,君山集团如今还是我说了算。” 傅寄忱点点头,笑了:“是,您手里的股份占比摆在那里,君山集团当然是您说了算,没人质疑这个。” “你若是继续执拗下去,我看集团未来的掌权人可以考虑换个人来担。”老爷子这是在逼他做选择。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他自己来选。 老爷子比谁都清楚这个孙子的野心,让他放弃权势,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傅寄忱胸腔里翻涌起巨浪,手指暗暗攥成拳头,下颌绷出锋锐的线条,他向来隐忍克制,能表现出这些,足以证明他的愤懑。(本章完) 第150章 在家等我 在老爷子看来,他的沉默,相当于忤逆。 “好,你真是好得很!” 老爷子满脸愠色,砸了手边的茶盏,指着书房的门叫他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面对盛怒中的老爷子,傅寄忱也不肯服软,直接摔门出去。 门板在身后震颤,他阴沉着一张脸走下楼梯。 傅羽泠在二楼的楼梯拐角等着傅寄忱,见他走过来,忙上前去关心:“哥哥,爷爷跟你说了什么……啊!” 她贴上去的身体被傅寄忱无情挥开,附带了一个“滚”字。 胳膊肘撞到墙上,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傅羽泠差点哭出来。比起身体上的痛,更多的是心里涌起的伤心和委屈,哥哥居然对她说了滚。 她左手按着右手肘,抬起头,只能瞧见他下楼的背影。 方才那一瞥,他的脸色差到极致,显然跟爷爷的交谈不太愉快。 傅羽泠不敢追上去触霉头,扭头看了一眼楼上,忍着手肘的疼痛上到三楼。 书房的门紧闭,里面没有动静传出来。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傅羽泠抬手敲了两下门。 “谁?”老爷子的声音传出来,气息不稳,像是生了好大的气。 说实话,傅羽泠虽然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确实有点怵生气中的老爷子,为了搞清楚他们谈话的结果,她只能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先探进去一颗脑袋,看到地上碎成几片的茶杯,愣了愣。 那是爷爷最爱的一套茶具。 傅羽泠嗓子干咽了下,稳了稳心神,轻声问道:“爷爷,我看哥哥脸色不好,您跟他说了什么?” “这不是你该管的。”老爷子的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说话的语气尤带怒意。 傅羽泠不死心,挺直脊背走了进去,她只想确认一件事:“哥哥他答应娶徐家千金了吗?” “你哥哥犯浑,要美人不要江山。”说起这个,老爷子就气得手抖,眉头深锁着,想到最受器重的孙子离开前那个眼神,他不免感到痛心。 也对,哥哥要是答应了娶徐幼萱,爷爷就不是眼下这副表情了。傅羽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哥哥竟然为了沈嘉念,拒绝了与徐家的联姻,不惜为此惹怒爷爷。 可是,如果哥哥放弃了沈嘉念,答应跟徐幼萱成婚,她就能开心得起来吗?答应是否定的。 傅羽泠回过神,安慰了老爷子几句,掩上门出去了。 书房里独剩老爷子一个人,他拿了个新的茶杯,倒了杯茶,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十年前的事难道要重演一遍? 单凭这一点,寄忱倒是跟他那个老子一样,是个痴情种,区别在于傅政鋆最后妥协了,娶了家里为他选的魏荣华,不知道寄忱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傅寄忱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路过客厅,他没跟坐在沙发上的傅政鋆打招呼,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准备离开。 “寄忱。”傅政鋆叫他的名字。 傅寄忱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傅政鋆大概猜到老爷子找他说了些什么,无奈得很,某些事情上老爷子说一不二,他曾经历过,自然明白有多无力。 “你爷爷那里,我会再说说。” 傅政鋆没把话说破,但傅寄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背对着他一字一顿道:“不用了,我自己会解决。” 傅政鋆说:“你也别太冲动了,你爷爷他毕竟年纪大了,不久前进过一次医院,受不得刺激。” 傅寄忱没应声,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迎面撞上刚回来的魏荣华。 魏荣华对他今晚出现在老宅并不惊讶,只是冷不丁碰面,有些不淡定:“回来了?怎么不多坐会儿。” 傅寄忱朝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径直走下台阶。 魏荣华转身,张嘴欲说什么,却见他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根本没给她多说句话的机会。 黑色迈巴赫的前灯亮起,掉转方向,朝栅栏门外驶去。 * 路上,傅寄忱接到一个公事电话,来自国外。 “忱总,不好了,劳伦斯要毁约。”瑞士分公司的负责人焦急道,“我派了人去调查相关情况,得到的消息是三天前,劳伦斯跟一位港城的商人见过面。” 傅寄忱隐有预感,说出了那个名字:“萧鹤生?” 负责人愣住了,而后诧异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是他?”他忽然福至心灵,“所以,那个叫萧鹤生的是蓄意针对?我们公司跟他之前有冲突吗?” 傅寄忱没回答,眉间笼罩着一股深重的烦闷:“等我过去再说。” 与瑞士的负责人通完电话,傅寄忱靠边停车,然后拨通了宋舫的电话:“瑞士那边出了点状况,我要过去处理,查一下机票,订最近的航班。” 好在距离上次飞瑞士的时间不久,签证没有到期。 “好的,我知道了。”宋舫接听电话的同时,另一只手拿了平板放在腿上,飞快查询完航班信息,汇报给老板,“零点十分有一趟,需要在伊斯坦布尔停留两小时……诶,不对,凌晨两点二十五有一趟直飞的航班,到日内瓦刚好是早上七点多。” “那就订直飞的那一趟,你跟我一块去。”傅寄忱想了想,说,“订三张票。” 宋舫不解,还未来得及问出来,就听老板解释道:“陆彦之在北城,让他也去,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要身份证号。” 不久之后,宋舫订好了机票,跟他说了一声。 傅寄忱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位上,从储物格里拿出打火机和一盒烟,敲出来一根咬在唇上。咔嚓一声,打火机窜出一簇淡蓝色的火焰,点燃了香烟。 他眯着黑眸,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滚进肺里,也没能驱赶那股烦躁。 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响起,傅寄忱冷着脸瞥了一眼屏幕,发现是沈嘉念打来的,微微变了脸色,左手夹着烟从唇边拿下来,右手够到手机,大拇指按下接听键。 “你什么时候回来?”沈嘉念在电话里问他,声音轻软得像羽毛,让他想到等候丈夫下班回家的妻子。 傅寄忱眉间的躁郁消散,很突兀地笑了声。 沈嘉念听到他在笑,有点疑惑:“你笑什么?” “是不是想我了?”傅寄忱兴味很浓。 沈嘉念支支吾吾不肯说,绕回了原来的问题:“你还在老宅吗?什么时候回来?” “没,已经在路上了,再有半个小时到家。”傅寄忱降下车窗,手伸到窗沿,掸了掸烟灰,“乖乖在家等我。” 沈嘉念似乎听见了汽车鸣笛声,“嗯”了一声,又说:“是你自己开车吗?你注意安全,别开太快。” 傅寄忱回了句:“好,待会儿见。” 很快抽完一支烟,他把烟蒂摁进车载灭烟器里,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往左打了小半圈,驶到正路上。 八点半左右,迈巴赫开进云鼎宫苑的别墅。 傅寄忱拿着车钥匙下车,在客厅里遇到程锦,跟她说了两句话,得知沈嘉念在楼上,傅寄忱没在客厅停留,走进了电梯。 来到沈嘉念的房间,她正在整理东西。 傅寄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衣帽间的门边,望着跪坐在地毯上叠毛衣的沈嘉念,问道:“怎么现在想起来收拾东西?” “天气暖了,一些厚衣服穿不上,挂着占地方。”沈嘉念把毛衣装进收纳箱里,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两只手握住了他一只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以前总是他跟她说这句话,现在反过来了。 傅寄忱忍不住发笑,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手背刮过她的耳郭,嗓音低低地说:“路上开了车窗。” “现在这个时节,早晚还是有点凉的。”沈嘉念说,“你身体素质好也不能不当回事。” 傅寄忱点点头,表示都听她的,而后,换了个话题:“听程姨说你晚饭没在家里吃,在外面吃完了回来的?” 沈嘉念表现得很自然,没露出丁点破绽:“白天在网上看到有家私房菜馆很不错,正好顺路,过去尝了尝。” “哪家店?”他问。 沈嘉念说了个名字,傅寄忱听说过,但没去过:“下回一起去吃。” 沈嘉念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放开,她的小手温热柔软,渐渐地,捂热了他冰凉的大手,闻言,她弯起唇角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傅寄忱眉梢染上笑意。 沈嘉念仰起脸看着他,眼神有些依恋,可是,下一秒,她就听见他说:“我要去一趟瑞士,得收拾几件衣物,你帮我?” 沈嘉念握紧了他的手指,心脏往下坠了坠:“今晚吗?” 傅寄忱掌心翻转,将她的手包裹住。 他也不舍得离开她,只能尽快解决国外的事,再回来跟老爷子博弈:“凌晨两点二十五分的航班。” (本章完) 第151章 舍不得你 沈嘉念放下了手头的整理工作,去帮傅寄忱收拾出差要带的东西。 她在手机上查过瑞士最近的天气状况,除了必需的商务装,日常穿的衣服更贴合当地的气温。 沈嘉念蹲在摊开的行李箱旁,开口问:“你要在那边待多久?” “视情况而定。”傅寄忱给不了准确的回国日期,只能跟她保证,“我会尽快处理完事情然后回来。” 沈嘉念手里拿着一个灰格网状的洗漱包,站起身看着他:“事情很严重吗?” 生意上的事她不懂,单从他大半夜紧急出国来判断,应该是有些棘手的。 傅寄忱伸手搂住她的腰,将人揽在怀里,手掌在她脊背上来回摩挲几下:“别担心,再大的困难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这一趟过去,不仅要解决公事,可能还得处理一些私人恩怨。 沈嘉念当然不怀疑他的能力,能坐上他这个位置,手段和头脑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没再过问工作上的事,沈嘉念话题一转:“我送你去机场吧。” 傅寄忱低下头,好整以暇地瞅了她一会儿,忽而笑开:“舍不得我?” 以往他问类似的问题,沈嘉念要么当没听见,要么胡乱搪塞,从来没正面回答过,这一次,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嗯,舍不得你。” 傅寄忱做好了她会口是心非否认的心理准备,没料到她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竟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心底充盈着温暖,慢慢在脸上反应出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加重力道,像是要把她抱进身体里,下颌蹭着她的脖颈,声音低缓道:“时间太晚了,留在家休息吧。” 凌晨两点多的航班,正是深度睡眠时间,她去机场送完他再回来,差不多三点,睡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到闫秋生那里学琴,能起得来?”傅寄忱补充了一句。 沈嘉念在他怀里缓缓抬起头,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语气是难得的任性:“我可以打电话给闫老师请一天假。” 说完这一句,她想到什么,眼神倏然一暗,或许不是请一天假,是永远请假。 既已决定离开,闫秋生那里她肯定不能再去了,一想到要辜负他的教导,心里不是不惋惜,可她别无选择。 傅寄忱双手捧起她的小脸,温声问:“确定要去?” 沈嘉念抬起两只手覆盖在他宽厚的手背上,眼神依旧那么依恋,不再掩饰自己对他的感情:“你不让我去,我就打车偷偷跟过去。” 傅寄忱被她耍无赖的话逗得弯起嘴角,些许无奈地捏了下她的鼻尖。 两人磨磨蹭蹭整理完东西,坐在沙发里休息,顺便看电视节目,沈嘉念抵挡不住困意的袭击,眼皮逐渐往下耷拉。 她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 傅寄忱暗暗观察了她一会儿,大掌搂着她的肩膀轻拍了两下,发话说:“困了就去睡,等会儿我叫醒你。” 沈嘉念不太信任他,脑子里想着,他肯定是想等她睡着以后悄悄走掉,她打着哈欠嘴硬道:“我不困。” 傅寄忱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黏人的一面:“没骗你,离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够你睡一小觉。” 说着,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失去嘈杂的背景音,别墅里显得空旷安静,特别是在夜晚。 但是,因为有他在身边,让沈嘉念感到无比安心。 下午跟魏荣华交谈过后,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想起来,仍然有些迷茫,不知道离开他自己能去哪里。 世界那么大,好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即便有,也不会给她这样安稳的感觉。 沈嘉念一只手攥住他身上的衣服,轻轻闭上眼,大脑思绪纷乱,想到从前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店的电梯里,她被尹书瑶拉扯,不小心撞到了他,他那时漆黑的眼眸里含着戏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位小姐,跟人道歉就这态度? 那时候,她哪里会料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和他产生这样深的羁绊。 他强势、霸道、不讲理、独断专权,却也温柔、耐心、体贴、细致,就是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她的心,让她再难忘却。 十八岁时的心动是青涩懵懂,二十二岁时的喜欢是刻骨铭心。 傅老先生寿宴那晚,傅寄忱带她回老宅,她从傅建芳那里得知他留她在身边的目的,曾怀疑过他别有用心,却从来没问过他。 她安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交易,是真情还是假意没那么重要。 后来,在日常相处中,她越来越确定,傅寄忱对她不是虚情假意,他是喜欢她的,他对她的感情或许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深刻。 这就够了。 沈嘉念指尖用力,攥紧了手掌心里的一片衣料,他越是对她真心,她越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让他左右为难。 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傅寄忱感觉到腰间的衬衫收紧,低头一看,沈嘉念淡粉的唇瓣微微抿着,眼睫在轻颤。他还以为她睡着了,原来没有。 他温热的指腹抚了抚她的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冒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 * 十点半左右,瞿漠来到云鼎宫苑,接傅寄忱去机场。 沈嘉念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眉心还蹙着,梦里都是不安。傅寄忱确实想趁着沈嘉念睡着,把她抱到床上,然而他身体一动,她立刻就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咕哝一声:“要走了吗?” 傅寄忱圈着她的腰,低声哄劝:“要不就留在家里睡觉。” 沈嘉念从他怀里坐起身,抬手揉了揉脸颊,促使自己快速醒神:“先送你去机场,然后我再回来睡觉。” 傅寄忱拗不过她,只能听之任之。 他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提着出差常用的那只银灰色行李箱,走进电梯。 行李箱的提手上贴了一沓标签,都是之前出行的痕迹,没有撕掉。 两人一起出了门。 瞿漠下车帮忙放行李箱,看到陪同在傅寄忱身边的沈嘉念,没有太意外,上一回老板出国,她也是去机场送机。 轿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夜里依旧车水马龙,跟过去无数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但沈嘉念心里清楚不一样。 这或许是她和傅寄忱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 沈嘉念转头看着傅寄忱的侧脸,视线从他精致的眉眼移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削薄的唇、线条流畅的下颌,微微凸起的喉结。 那样专注地凝视,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纂刻在心间。 傅寄忱余光瞥到她的目光停在自己脸上,扭过头来与她对视,英俊面容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攥住她的手搁在自己腿上:“不困吗?” 沈嘉念摇了摇头,之前很困,现在一点也不。 她从他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傅寄忱正有些疑惑,下一瞬,她倾身靠过来,双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脸颊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心跳。 傅寄忱猝不及防,被她亲昵的举动弄得一愣,手臂顺势环住她的身子:“今天是怎么了,变成橡皮糖了吗?” 他说话时,嗓音低沉,裹挟着无限缱绻的深情。 沈嘉念没有否认,嗯了一声,承认自己是橡皮糖,手臂收紧,更用力地抱住他。 她盼望着晚一点到机场,再晚一点。 可时间不由人,不断地流逝,机场终究还是到了。 第152章 胃不舒服 夜里的机场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行李箱的滚轮声从耳边滑过,伴随行人来去匆匆的脚步。 沈嘉念慢慢收回抱着傅寄忱腰身的手,收拾了下情绪,抬起脸对他微微弯唇:“我送你进去吧。” 已经到了这里,傅寄忱没再催着她回去,默认她的做法。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牵着她进了机场,让瞿漠等在车里,晚点送沈嘉念回云鼎宫苑。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办理完行李托运,傅寄忱给沈嘉念买了张就近的机票,带她到vip休息室。 陆彦之比他早一步到,坐在沙发椅上喝咖啡看杂志,面前的桌上摆了一碟瑞士卷,只吃了两口,不经意地抬起眼帘,瞧见浓情蜜意的两个人,眼底有惊讶也有几分揶揄。 “好久不见啊,沈小姐不会忘记我了吧。”陆彦之放下咖啡杯,脸上扬起笑容,举起一只手朝沈嘉念打了个招呼。 陆彦之性子随和,又爱开玩笑,跟他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在宜城见过好几次面,彼此算是比较熟悉。沈嘉念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应他的话:“好久不见。” 傅寄忱平淡地跟他点了个头,在隔壁落座,沈嘉念坐在他右手边。 vip休息室提供了种类繁多的自助餐点,傅寄忱偏过头,低声问沈嘉念:“想吃东西吗?” 沈嘉念在私房菜馆没吃几口菜,后来全吐了,回到家后情绪一直不太好,没让程姨准备宵夜。 捱到现在,肚子确实有点饿,但她没什么胃口。 “给你拿点水果?”傅寄忱询问了一声,没等她回答,自行起身走到餐台前,用夹子挑了一些切好的水果放进白瓷盘里,端过来给她。 陆彦之哪儿还有心思看杂志,看傅寄忱就够了。 有段时日没见,他瞧着傅大对沈嘉念的兴趣不减,反而有越陷越深的迹象,真是没法形容那种感觉。 按道理来说,傅大回到北城,跟徐家那一位的亲事应该定下来了,怎么还会跟沈嘉念纠缠不清。 不过,他作为朋友,不好在感情一事上置喙太多,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目光时不时往右边瞥。 高高在上的傅大手里拿着叉子,扎起一块橙子喂给身边的女人,嘴里哄着什么,仿佛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这里除了他,可还有其他等候登机的乘客,也不怕被人拍了照发网上,之前的绯闻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我自己来。”沈嘉念尝了一块橙子,味道还不错,从他手里拿走叉子。 傅寄忱坐正了身体,交叠起一双修长的腿,视线凝在沈嘉念脸上,过了会儿,伸手帮她把嘴边的发丝拨开,勾到耳后。 陆彦之彻底没眼看了,做作地咳嗽了一声。 听到他发出的动静,傅寄忱这才移开落在沈嘉念脸上的视线,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陆彦之趁机跟他说起正经事:“宋舫在电话里没说清楚,瑞士那边出什么事了。 瑞士的这个项目陆家也有参与,陆彦之能负责主要还是靠着跟傅寄忱的交情。他在陆家并不受宠,父亲更偏爱小儿子。 要不是有傅寄忱这层关系在,这种好事落不到他头上,他自然万分重视。 傅寄忱靠着椅背,简明扼要地说:“劳伦斯要毁约,那边的负责人劝不住,项目已经动工,现在毁约影响进度不说,前期投入的资金也得打水漂。” 劳伦斯作为投资人,不仅仅是出资那么简单,还有技术和资源方面的投入。 沈嘉念听着两个男人的交谈,没有插嘴,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水果。 陆彦之当即忍不住拍了一把座椅扶手,低低地咒骂:“劳伦斯这个老杂毛!当初就他事儿多,好不容易哄着签了合同,这才多久就反悔了!按着合同规定,他私自毁约讨不到好处,还可能吃官司,疯了吗?!” 这个项目动辄上百个亿,稍有不慎赔得倾家荡产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外国人头脑是不是不好使? “他有这个胆子反悔,背后肯定有人给他兜底。”傅寄忱轻扯唇角,哂笑道,“他可不是傻子。” 陆彦之觉得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你知道背后捣鬼的人是谁了?” 傅寄忱没言明,先跟他说好此行的安排:“到了瑞士,你负责搞定劳伦斯那边,宋舫会配合你的工作。我去找他背后的人聊聊。” 陆彦之对此没有异议,全听他的吩咐。 两人谈话的工夫,沈嘉念吃完了餐盘里的水果,傅寄忱转过头来,刚好看到她把空盘子放到餐具回收处。 等她回来,他递了张纸巾给她擦手:“再吃点别的?”考虑到她胃口小,他拿的水果不多。 沈嘉念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本来确实不想吃东西,几块水果下肚,反倒勾起了馋虫,觉得肚子特别饿。 有种胃口被打开了的感觉。 傅寄忱瞅着她的小表情,不禁勾了勾唇角,带她到餐台前,挑选能果腹的主食。沈嘉念看着某个窗口的展示牌,突然说:“我想吃酸菜肉丝面。” 傅寄忱停下脚步,扫了一眼,走向做汤面的窗口:“想吃就吃。你前段时间忙着演出的事,瞧着确实瘦了不少。” 厨师很快煮好了一碗面,放浇头的时候,沈嘉念说:“不要葱花,多放酸菜,谢谢。” “晚上吃那么多酸的,不怕胃不舒服?”傅寄忱轻轻皱眉提醒。 沈嘉念说没关系。 傅寄忱帮着端起托盘,放到靠窗的餐桌上,陪她坐在这里,没去陆彦之那边。 隔着遥远的距离,陆彦之瞧一眼窗边,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抬起来撑着额角,一时分不清这一趟是来处理公事的,还是陪着小情侣来度假的。 没多久,宋舫从公司拿了文件赶过来,只见到陆彦之一个人,开口问他:“陆总,忱总还没过来吗?” 陆彦之翻过一页杂志,给他指了个方向:“你们忱总平时办公也这样?” 宋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老板,还有他对面的沈嘉念。老板端着咖啡,面目柔和,视线在面前的人身上。 对于陆彦之的问题,宋舫不好随意评判上司,用一个浅笑敷衍带过。 沈嘉念吃完了一碗酸菜肉丝面,又有点想吐,跟傅寄忱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先离开了座位。 傅寄忱跟着起身,单手插袋走回到原先的位置。 宋舫见他过来,忙站起来,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让他过目。傅寄忱接过来翻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合上递还给他。 陆彦之抬手看了眼腕表,用戏谑的口吻问傅寄忱:“要带沈嘉念去瑞士?” “不是。”傅寄忱垂了垂眼,面上浮起温和的笑意,“非要过来送机,等会儿就让司机送她回去。” 陆彦之暗暗啧了声,送机而已,哪就至于高兴成这样。不过也从侧面反映,他有多在乎那个人。 远远瞧见沈嘉念走过来,傅寄忱怕她找不到自己,站起了身,沈嘉念一眼就看到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影,径直朝他走来。 见她脸色微白,傅寄忱拉过她的手,悉心询问:“哪里不舒服吗?” 沈嘉念不想让他担心自己,摇头说没事,看他不肯相信的样子,她只好交代:“可能吃多了,有点犯恶心。” 傅寄忱想了想,那碗面的分量不多,不至于撑肚子,大概是之前吃了凉的水果,紧接着又吃热的东西,引起肠胃不适。 “很难受?”他握住她手的力道略重,语调透着关心。 “也没有很难受。”沈嘉念形容不上来,“缓一缓就好了。” 陆彦之黑眸一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便没有说出来,免得女孩子难为情。他浑归浑,基本的分寸还是有的。 半小时后,有专门的人员过来通知,可以登机了。 头等舱的乘客走特殊通道,不必排队跟其他的普通乘客挤。 沈嘉念闻言,心蓦地一紧,下意识攥住了傅寄忱的手指,神色紧绷地看着他,眼里涌起浓浓的不舍。(本章完) 第153章 机场吻别 陆彦之没打扰他们,先行一步。宋舫提着公文包跟在他身后离开,两个大男人走到十来米开外才停下来等傅寄忱。 傅寄忱转了个身,面朝着沈嘉念,感受着她温软的小手握住自己手指的力道,笑看着她说道:“我会尽快回来。想要什么礼物?我忙完了去给你买。” 沈嘉念不说话,她什么都不想要。 手指突然碰到他手腕间的绳子,沈嘉念垂下眼睫,看到他平日里在手指间把玩的那枚白玉手把件儿——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沉睡雄狮。 越来越觉得沉睡的雄狮是傅寄忱的本体。 他不动怒时便是如此温润无害,一旦来真的,总是让人忌惮。 不过在她面前,他倒没有过拿气势压人的时候。 沈嘉念另一只手握住那枚手把件儿,问他:“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傅寄忱垂眸,看向她手里的东西,似笑非笑地说:“以前给你不是不想要吗?怎么现在又想了。” 有次她握着手把件儿端详,他脱口说喜欢就拿去玩,是她自己不要。 沈嘉念想留着做个念想,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早已沾染上他身上的气息,看着它,就好像他陪在自己身边。 这些她都没办法说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着他,认真地问:“不可以送给我吗?” 傅寄忱没说可不可以,行动已经代表一切,他绕开缠在手腕上的黑色绳结,取下手把件儿,挂到沈嘉念纤细的皓腕上。 白玉很衬女孩子雪白的肤色,雄狮都变得温顺起来。 听到机场广播响起,通知乘客登机,沈嘉念知道不能再留他了,一点一点卸下手上的力道,直到彻底松开他的手,她忍着泪意,轻声说:“你快走吧。” 傅寄忱两只手搭着她的肩,手指收拢捏了捏:“回去好好休息。”顿了顿,提前跟她说明,“这次过去有点忙,可能没办法经常给你打电话。” “嗯。”沈嘉念的气息有些不稳,害怕下一秒哽咽出声,紧紧地抿着唇。 傅寄忱收回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大步离开。 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沈嘉念终于控制不住心里那股冲动,出声喊他的名字:“傅寄忱!” 休息室里稀稀拉拉的乘客循声看过来,只见一位身姿纤瘦、容色清绝的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一个方向。 傅寄忱停了步子,回身与她相望。 沈嘉念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朝那个人跑去。 傅寄忱在她快要跑到自己跟前时伸出了双臂,沈嘉念扑进他怀里,一股冲力撞得他险些趔趄。 沈嘉念两只手抱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四周发出不小的惊呼声。 俊男美女机场吻别的画面,跟拍电视剧似的,太过吸引人的眼球,有些准备离开的乘客情不自禁驻足观看,或是边走边扭头。 沈嘉念小跑而来,喘息声略微急促,吻得杂乱无章。 傅寄忱只愣了一秒,而后大掌托住她的后颈,另一手搂着她的后腰,夺回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不远处,陆彦之和宋舫面面相觑,尴尬又窘迫。 两人分开时,沈嘉念嘴唇嫣红,脸颊倒是比方才多了些血色,视线有些朦胧,为自己的行为找补:“我就是想跟你道别,没有别的意思。” 傅寄忱失笑,指腹抚过她水润的唇:“还要吗?” 沈嘉念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落泪,伸手推他,嘴上催促道:“陆彦之和宋舫在等你,你快去吧,别误机了。” 陆彦之恰好在这时扬声提醒,语气里带着两分玩味:“老傅,再不走当心整个机场广播通报你的名字。” “走了。”傅寄忱对沈嘉念说。 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沈嘉念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傅寄忱回了一次头,可惜距离隔得太远,他没有看到沈嘉念眼角滚落的泪。 他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沈嘉念再也支撑不住,蹲下来,蜷缩成小小一团,两手捂着嘴唇嘶哑地哭出声,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心脏那个地方好像空了,被人生生剜掉,痛得她无法呼吸。 * 登机时,陆彦之转头去看身旁的人,不由发出一声感慨:“那姑娘变化挺大的。” 傅寄忱还在回味那个吻,心里饱胀着某种情绪,冷不丁听到他的话,愣了一愣,开腔问道:“怎么说?” “之前在宜城,瞧着性子清清冷冷的,什么都不在乎,就跟画里的人似的,美是美,没有感情。”陆彦之说着,忍不住发笑,“现在再来看,整个人就是那种沉浸在爱情里的模样,看得出来她对你上了心。小姑娘动心的样子可是藏不住的,满眼都是你。” 特别是方才沈嘉念跑过来抱住傅大亲吻他的那个画面,太有冲击力,带给陆彦之挺大的震撼。 傅寄忱唇畔泄露一丝欣慰的笑,连陆彦之都能看出来沈嘉念对他上了心,可见她是真的喜欢他。 不枉他过去的用心付出。 “行了,知道你得意,但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上了飞机,陆彦之说话时自觉放低了音量,“你什么打算,来真的?” 傅寄忱没避讳这个问题:“晚上才去老宅跟老爷子争论过这个问题,我明确表了态,不会娶徐家那一位。” 陆彦之惊得眼镜差点掉下来,怔愣了半晌,对他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他太了解傅家那位老爷子的行事做派,敢跟他老人家叫板,傅大当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陆彦之想象着傅大和老爷子谈判的场面,只觉得血溅当场都是轻的,不禁打了个寒颤:“老爷子不得气得拿拐杖揍你?” 傅寄忱自嘲一笑:“砸了一个茶杯,说要换继承人。” “嚯,你这代价够大的。” 走到各自的座位坐下,空姐过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两人均摆手说不用。等空姐离开,陆彦之就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恐怕老爷子没那么容易搞定,说要换继承人,不过是逼你就范,你要是不肯就范,他就得想别的措施了。” 傅寄忱沉声道:“等出完这趟差回来再说。” 他当然清楚老爷子的话就是圣旨,抗拒不得,但他有自己的坚持。 凌晨两点多,机舱里安静,陆彦之不再说话,关了照明灯,扯过毯子准备睡一觉。飞行时长11小时20分钟,不好好补觉,到了瑞士怎么跟人战斗。 刚戴上眼罩,陆彦之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事,一把扯开眼罩,开了灯,隔着过道问另一边的好友:“沈嘉念那会儿吃什么了,胃里难受。” 有些话当着女孩子的面不方便说,在兄弟面前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傅寄忱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能说的事,便如实道:“酸菜肉丝面。” 陆彦之心中警铃大作:“她这又是吃酸的又是犯恶心,别是有了。” 傅寄忱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刚想问有什么,突然顿住了,扭头看着说话的人,瞳孔微微放大,顿了有三四秒,否认道:“不可能,我每次都有……” 除了第一次没准备,之后顾虑到她的身体,哪怕再动情,他也记得做保护措施,没有一次漏过。 陆彦之耸了耸肩:“那就当我说错了。” 本来他就是根据猜测随口一提,当事人肯定比他了解得更清楚,既然他说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 陆彦之关了灯,重新戴上眼罩,调整座椅躺下睡觉。 傅寄忱嘴上否认得很坚定,好友的话到底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忍不住回想,沈嘉念第一次胃不舒服是从潭福寺回来那天,之后倒没有任何症状。 也可能是他忙于工作,没有一日三餐跟她同吃,不清楚她的状况。 不管是不是,他回国以后肯定得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第154章 立刻分手 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徐幼萱拎着包回到徐家别墅。 她跟男友在私房菜馆用过晚饭,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会儿,又去看了一场电影。男友才到北城,还没来得及购置车,于是叫了一辆出租车,不放心她,先送她回家,再叫司机开去他下榻的酒店。 徐幼萱拿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进来,生怕惊扰到睡觉的家人。 她没想到,走过玄关的隔断墙,母亲就坐在客厅里,一副等人的架势。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壶泡好的茶和一碟手工点心,像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妈妈,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徐幼萱趿着拖鞋走过去,声音轻柔,姿态优雅大方,“是在等我吗?” 她心里有些愧疚,同时,还有一丝忐忑。 徐母抬眸,瞧得出她精心打扮过,一身浅米色的套裙,长发柔顺地散下来,脑后别了一枚贝壳状的钻石小夹子,黛眉微弯,唇色嫣然,尽显柔美婉约的气质。 徐母默默打量一番,抬起下巴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徐幼萱在单人沙发里落座,链条包放在并拢的双膝上,安静等着母亲接下来的话。 “这么晚回来,是跟男朋友约会去了?”徐母给她倒了一杯红枣桂圆茶,轻声问话,没有责怪的意思。 家里除了妹妹,只有母亲知道她交了男友一事,母亲说过会找时间跟父亲谈一谈,可能父亲最近比较忙,无暇顾及其他。 徐幼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十分舒服。她没有撒谎否认,轻嗯了一声:“他刚送我回来。今天太晚了,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他给您认识。” 徐母叹了一口气。 徐幼萱听到这声叹息,心里略有咯噔,抬起眼帘注视着母亲。 “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跟你说,你谈恋爱的事我没来得及跟你父亲表明。”徐母语气无奈,“他今天去了一趟傅家老宅,见过傅家的老爷子,确定了你和傅寄忱订婚的日子,这个月二十八号。你父亲是代替你爷爷去的,这是你爷爷的意思。” 徐幼萱手一颤,杯子里的茶水洒出来,滴了几滴在手背上。 茶壶一直放在加热器上保温,水很烫,但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徐幼萱木然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傅寄忱呢,他也同意了?” 徐母实话实说:“傅家老爷子会跟他说。” 徐幼萱摇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爸爸在家吗?我要见他,我想问问他,怎么可以不问过我的意见就把订婚的事确定下来,怎么可以!” 说着,她控制不住情绪,歇斯底里地质问。 徐母忙起身绕过茶几,来到女儿身边,心疼地抱住她的肩膀:“你别嚷嚷,你爷爷他睡眠不好,吵醒了他要大发雷霆的。你爸爸晚上应酬喝多了,回来就睡下了。” 徐幼萱握住母亲的手,祈求地看向她:“妈妈,你帮帮我,我不想跟傅寄忱订婚,你帮我跟爸爸和爷爷说说情,好不好?” 家里有老太太,哪怕是自己女儿的婚事,徐母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 徐幼萱清楚这一点,但她此刻心神慌乱,除了求助母亲,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时间很晚了,你先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徐母说话间抹了下眼角的湿润,轻拍女儿的后背,安慰道,“明天你爸爸在家休息,我们再好好跟他谈。” 徐母低声劝了好一会儿,才把人送回楼上的房间。 徐幼萱合衣躺在床上,一整晚都在想订婚的事,思绪乱糟糟,几乎没合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枕头上一块块斑驳的湿痕,是她无意识流下的泪。 早上七点多,徐幼萱掐算着父亲起床的时间,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下楼到客厅里。 保姆阿姨在厨房做早餐,电视机播放着早间新闻,徐启年刚起来不久,穿着黑白宽条纹的polo衫,深灰色休闲裤,眼睛盯着电视。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徐启年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温和:“起这么早?” “嗯。”徐幼萱眼睛有些红肿,做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走到父亲跟前,“爸爸,我有事跟你说。” 徐启年端起茶几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几度,对这个从小到大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儿,他是非常满意的:“你要跟爸爸说什么?” “您前段时间太忙,有件事没及时跟您说。”徐幼萱深吸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在话说出口前就料到了父亲的反应,只是想为自己赌一把,“我有稳定的情感关系,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会考虑结婚。所以,您能不能取消跟傅家的联姻。” 徐启年喝水的动作一顿,视线定在她脸上,像是不相信这话是从这个文静乖巧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半晌,他沉下脸问:“你说你有男朋友了?” 徐母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才从卧室里出来,刚走到客厅就听见丈夫严厉地质问,再看父女俩对峙的画面,整个人都清醒了。 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徐母拉住女儿的手:“你跟你爸爸说了?” 徐启年看向妻子,不可思议道:“你知道这件事?” 徐母面色微僵,说:“前几天知道的,本来想跟你说,你这几天应酬多,没找到机会。” 徐启年方才的慈父形象不复存在,板着脸不怒自威,他不屑于去了解女儿的男朋友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直接一句话判了死刑:“我不管你们到哪一步了,立刻分手,二十八号那天,我要看到你出现在曼得里酒店,与傅家的长孙订婚!” 说罢,他把杯子重重搁在茶几上。 徐幼萱面如死灰,一颗心沉沉地坠入谷底。 父亲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此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徐幼萱独自回到楼上房间,没有吃早饭。 她深知眼泪解决不了问题,暗自伤神一会儿就打起精神,给圈内的好友挨个打电话,向她们打听傅寄忱的私人联系方式。 从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来看,傅寄忱对沈嘉念的感情不似作假,她不信傅寄忱会妥协。 几番辗转,她终于拿到了傅寄忱的手机号。 没有犹豫太久,徐幼萱拨出了这个号码。 然而,听筒里传出机械女声,告诉她,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 沈嘉念同样一夜未眠,从机场离开,回到云鼎宫苑的别墅,差不多凌晨三点。她坐着发了好久的呆,开始接着之前没收拾完的东西继续收拾。 没有几样是真正属于她的,入目所见,全都是傅寄忱送给她的。 就连她珍爱的大提琴,也是傅寄忱从尹书瑶那里买回来的,后来她要把这笔钱还给他,他没有接受。 而那架在拍卖会上高价拍回来的闫秋生的大提琴,她更不可能带走。 沈嘉念最后只整理出一个行李袋,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坐在地毯上,她的手指摩挲着腕间的白玉雕件,仿佛还能感受到傅寄忱残留在上面的体温。 晨光洒进房间,沈嘉念脱力般靠着衣柜,思绪渐渐飘远。 房间的门没有关严实,程锦上来叫沈嘉念吃早饭,先敲了敲门,沈嘉念在衣帽间里没听见,程锦便走了进来。 “嘉念,你要出远门吗?” 程锦走到衣帽间的门框边,看到摆在沈嘉念脚边的那个行李袋,疑惑地问出声。 沈嘉念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她祭出之前跟傅寄沉说过的借口:“不是,整理一些不穿的衣服收起来。” 程锦没有怀疑,气温一天比一天热,冬天的衣服的确穿不上了,她笑了笑说:“早饭做好了。” “我等会儿下去吃。”沈嘉念扯着唇角浅浅一笑。 (本章完) 第155章 无法自拔 吃过早饭,沈嘉念准备回房睡觉,程锦特意看了一眼日历,没到周六:“今天不去学琴吗?” 沈嘉念说:“有点累,跟老师请假了。” “那你好好休息,楼上我就暂时不去打扫了。” 沈嘉念躺到床上,辗转难眠,因为心里装着事,即使后来睡着了,也睡得不沉,始终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中午起来吃了点东西,接着睡。 到下午三点多,她醒了,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来自傅寄忱的短信,一个多小时前发的,给她报平安。 沈嘉念回复了“收到”两个字,掀开被子起来,她换下身上的家居服,套上针织衫和牛仔裤,脚上蹬了双白色板鞋,跟程姨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出门看朋友。 程锦谨记先生的吩咐,提醒她:“别忘了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你过去。” 沈嘉念莞尔,说刚给小郑打过电话。 等了没一会儿,小郑过来了,把车从地库开出来,停在门廊下。 沈嘉念跟程锦挥了挥手,出门坐进车里,跟小郑说自己要去一趟医院。 路上遇到大堵车,半个多小时才到。 沈嘉念推开车门的同时拿出手机给柏长夏打电话,确认她这会儿在病房里,沈嘉念挂了电话。 之前来过一次,她轻车熟路地找到病房,屈指敲了敲门。 过来开门的是柏长夏,已经提前穿上了短袖,剪短的头发扎成低低的马尾,眉眼英气,因长时间睡眠不足,多了两分憔悴。 “过来了?”柏长夏弯眼笑起来,眼睑下方挤出两条卧蚕,手握着门把退让到一旁,方便她进来。 柏母睡了一觉刚醒,精神看着比以往好了些,瞧见沈嘉念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皱着眉语气嗔怪道:“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柏长夏倒没跟沈嘉念客气,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和营养品,说:“别听我妈的,她还说你带来的营养品好吃,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 柏母揣着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你怎么什么都说。” 柏长夏扬了扬眉:“嘉念又不是外人。” 沈嘉念走到病床边,赞同地点了点头:“夏夏说得没错,您千万别跟我见外。” 柏长夏去卫生间洗水果,声音从里面飘出来,继续拆母亲的台:“她昨天还念叨你了,说有些日子没见你,啊,还用平板看你拉大提琴的视频,被我发现了。” 柏母拦不住她的嘴,等她说完了,朝着她的背影瞪了一眼:“这个冤家。” 柏长夏从卫生间出来,刚好看到她瞪眼的表情,笑得越发乐呵:“您别瞪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嘉念笑眼弯弯,心情难得的放松。 柏长夏搬来椅子让她坐,递给她一碗洗好的草莓和樱桃,自己坐在病床边,一双长腿交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没有去闫老师那里?” “跟他请了假。”沈嘉念想趁着离开前,把要见的人见一遍。 三人在病房里聊了些日常话题,五点多,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金灿灿的一片,让人感到温暖美好。 沈嘉念起身告辞,柏母叫女儿下去送送人家,顺便去外面吃个饭。 柏长夏拿了件外套穿上,两只手抄进兜里,笑着说:“还用您吩咐,肯定是要送送的。” 这一层楼的电梯前等了不少人,楼层不算高,两人改走安全通道,光线有些暗,沈嘉念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 四周安静,适合说一些私密话。 沈嘉念暗自斟酌了会儿,扭头看着昏暗光线里柏长夏模糊的脸,想到上一次无故消失,她给自己发的那些邮件,这次打算提前跟她透露一点,免得她担心着急,但她没有把话完全挑明,以免日后给她带去麻烦:“夏夏,我接下来比较忙,可能会暂时跟你失去联系,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柏长夏抬起的脚步顿了一下,落到下一级台阶上:“你要忙什么?” 沈嘉念指甲掐进木质扶手里,故作轻松地微笑:“先保密。” 柏长夏狐疑地眯起眼瞅着她,觉得她今天有些古怪,思考了半晌,试着猜测:“难道是接了新的演出通告,签了保密协议的?” 《闪亮的星光》第一期节目还没播出,但沈嘉念的名气已经传开了,一些商演闻讯找上她也说不定。 沈嘉念笑笑,没有说话。 柏长夏见她这个反应,以为自己猜对了,但她碍于协议不能明着承认。 两人从安全通道走出去,光线大亮。 柏长夏看着沈嘉念,傍晚的霞光照在她脸上,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被染成浅金色,再去看天边,太阳像一颗翻砂的咸蛋黄,中间赤红,周围一圈晕染成橙黄。 沈嘉念微微仰起脖颈,感受着落日余晖的温度,突然扭头对柏长夏说:“你接下来还有别的事吗?” “医院有护工照顾,晚点回去没关系,你有事?” “有点事拜托你。” “跟我还客气,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柏长夏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医院外面走。 沈嘉念卖起关子,指着马路对面的餐馆说:“先吃饭吧,吃完再说,我请客。” “那我可得大宰一顿。”柏长夏说笑。 两人穿过马路,走进对面一家装潢不错的餐馆,点了四菜一汤。 柏长夏给自己和沈嘉念各倒了一杯大麦茶,两只手捧着杯子,袅袅热气飘散在脸上,她的视线越过沈嘉念的肩膀,看向正对着外面街道的落地窗,回忆起一些上学时期的事,跟沈嘉念分享:“你还记得我们学校后面那条街有家很好吃的大盘鸡吗?我们每个星期都要去吃一次,每次都能遇到过来跟你搭讪的男生,都是我给你赶跑的。” 提起往事,沈嘉念脸上流露出和暖的笑意,回想着那时的无忧无虑,她的语气里难免带着怀念:“怎么不记得,有次是别的学校的小混混,话没说两句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你差点跟人打起来。” 柏长夏隔着衣服捏自己的胳膊:“肌肉不是白练的。” 沈嘉念笑得更欢,眼睛眯成弯弯的弧线。 服务员端来她们点的菜放到桌上,两个人边吃边聊,吃完天快黑了,外边的路灯次第亮起。 柏长夏主动问起沈嘉念那会儿在医院里说有事拜托她,是什么事。 “你家不是有玉雕车间吗?”沈嘉念说,“能不能让我进去用一用,我想雕刻一件东西。” 傅寄忱把自己的手把件儿给她了,她想亲手雕刻一枚送给他。 柏长夏两只手都比了个“ok”的手势,在她面前晃了晃,表示完全没问题。她一边推开玻璃门往餐馆外面走,一边笑说:“我刚吃饭的时候还在想你会有什么大事让我帮忙,原来是这个,小菜一碟。你现在要用吗?还是等明天白天再说。” 沈嘉念想了想,最好能尽快完成:“现在吧。” “行。” 柏长夏没犹豫,站在路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车间师傅打电话,确定那边有人,决定带沈嘉念过去。 两人坐的是小郑开的车,在车里,柏长夏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沈嘉念:“怎么想起来雕刻东西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沈嘉念手腕间缠绕的黑绳,底下吊着一枚精致的玉雕,之前在医院里看到,觉得有些眼熟,现在记起来了,是傅寄忱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上次一起去潭福寺,她有注意到。 “送人的?”柏长夏挑眉,语调略微上扬。 这点沈嘉念没有隐瞒,抿着唇轻轻一笑:“嗯,送给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柏长夏瞧着她唇边的笑容,十分确定,她现在对傅老板爱得无法自拔。(本章完) 第156章 佳偶天成 六点多,车停在柏家的雕刻工坊。 车间里堆了不少名贵的玉石,有的是切割的原料,有的是雕刻过的半成品、成品,所以出入这里的人员必须经过严格把控。因为是柏长夏带过来的人,守门的人没为难,询问过两句就放她们进去。 机器运转的声音些微刺耳,柏长夏搓了搓耳廓,她对家里的玉石生意不感兴趣,不常来工坊,但工坊的师傅们都认得她。 见了她,其中一位师傅停了机器,和善地打招呼:“柏丫头过来了?” “秦师傅您先忙,我带朋友过来看看。”柏长夏笑。 沈嘉念扫视四周,不远处放了一块桌面那么大的玉石原料,上面用铅笔画了很多大小不一的圆圈,大概是用来做手镯的。 桌子上堆满了形状各异的边角料,一些完工的成品则摆在上了锁的玻璃柜里,灯光照在上面,碧绿、黛紫、藤黄、藕荷……呈现出通透的色泽。 其中有尊弥勒佛,高约三尺,雕刻得生动细致,连身上袈裟的褶皱都十分逼真,十分考验师傅的手艺。 柏长夏带着沈嘉念参观了一圈,地方不大,几分钟就能看完全貌。 “怎么样?”柏长夏随手拿起桌上一块边角料在手中掂了掂,口气大方,“有没有相中的料子,我送你。” 话落,她又笑着找补:“只要不是客人自己的料子,其他的随便你挑。” 有些料子是客人送过来的,指定师傅雕刻成自己想要的图案、物件儿。这种料子是不能随便拿走的,哪怕是雕刻剩下的边角废料,也得给人留着。 沈嘉念看着她宛如土财主一般慷慨的做派,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我自己带了玉石原料,麻烦你请个师傅指导我操作,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说话间,她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原料。 如果傅寄忱在这里,一定会觉得熟悉。 这块玉石原料是去傅家老宅给老爷子贺寿那一晚,离开时,周至臻送给傅寄忱的谢礼,他转手给了她。 沈嘉念摩挲着冰凉润泽的玉石,心底生出一丝慨叹,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块玉最终还是回到了傅寄忱手里。 柏长夏看了眼她掌心里的玉石料子,拿过来反复端详,还拿手电筒照了照。虽然她对这些没甚兴趣,毕竟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并非是不识货的人,当下评价道:“这玉少说也是百万级别的,是块好料子。” 沈嘉念没否认,脸上的笑容有些缥缈:“是傅寄忱送给我的。” “姐姐,你拿傅老板送给你的东西再送回去?”柏长夏不由打趣道,“好像没有这样送礼的吧。过年走亲访友,我妈都记得不能把别人送来的礼品原封不动还回去,一般都是互相调换一下。” 沈嘉念听她打的比方,忍俊不禁道:“没办法,我手里也没有能配得上他身份的玉石,只能将就。” 柏长夏方才那话就是说笑,当不得真,随即改口道:“送礼呢,最重要的是心意,你都打算亲自动手雕刻了,他傅寄忱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得感恩戴德!” 两人交流的工夫,秦师傅忙完了。 柏长夏过去跟人交流了一番,秦师傅把目光投向她身旁气质文雅的沈嘉念,不无惊讶地说:“要亲自动手啊?这东西弄不好很危险的,可不是吓唬你。” 柏长夏知道沈嘉念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劳烦您在旁边指导协助,我这位朋友聪明绝顶,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秦师傅再三犹豫,看在柏长夏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下来,看过沈嘉念拿来的玉石,也说是块好料子。 沈嘉念说想雕刻一枚手把件儿,询问秦师傅合不合适。 秦师傅说,玉石的大小刚好合适,又问她想雕刻成什么图案。 沈嘉念沉默了很久,之前没想过,但是刚刚,就在一瞬间,她想好了,她希望傅寄忱能幸福美满。哪怕他们天各一方,今生永不相见,她也衷心祝愿他能拥有一段金玉良缘。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就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无法遏制地在脑海里描绘出他与别的女人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画面。 或许,他将来也会对别的女人那么温柔有耐心,下雨天给她撑伞,担心雨水打湿她的鞋子,抱着她回家…… 沈嘉念闭了闭眼,深呼吸,极力压下那股翻涌的思潮。 确定好了以后,沈嘉念坐在工作台边,用铅笔在玉石上画出大致轮廓。 柏长夏无所事事,背靠着一个闲置的柜台,戴上耳机听交响乐,时不时看一眼沈嘉念那边,见她画好了要雕刻的图案,跟着秦师傅到了机器旁,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便没有过去打扰。 * 从雕刻工坊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 六点左右来的,一晃眼,五个小时过去了。柏长夏坐在行驶的车里,再一次看到那枚玉石,已经大变样。 原先形状如鹅蛋,现在变成胖乎乎的藕,共有两节,一节大一节小,两节藕中间的藕结惟妙惟肖。尾端打了个圆润的孔,系上光滑有质感的黑色编绳,绳结处穿了一颗圆润的玉珠,是用那块玉的边角料车出来的。 柏长夏看不懂,表情甚至有些一言难尽:“我看别的男人玩手把件儿都是貔貅啊葫芦啊之类的,貔貅有招财进宝的寓意,葫芦两字的读音似福禄,也是吉祥的寓意,你这藕是什么寓意?我只知道吃藕丑这个梗。” 沈嘉念淡淡一笑,不语。 柏长夏把手把件儿还给她,见她不肯说,心里越发好奇,屈起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你跟我说说呗。” 默了片刻,沈嘉念告诉她:“藕,音同偶,寓意佳偶天成。” 柏长夏愣了一愣,而后,唇边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拖长了音调道:“我懂了,你是在说你和傅老板是佳偶天成。” 沈嘉念脸上表情淡然,没有跟她解释,佳偶,并非是指自己和傅寄忱。 司机先送柏长夏回医院。 柏长夏下车时,沈嘉念跟着下去了,站在车边跟柏长夏抱了抱。 深夜的医院门口没那么安静,耳边有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响,不知赶着去救哪位病患。沈嘉念声线轻轻,跟穿过树梢的风一样:“你要好好保重,以后别再为我操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柏长夏没来由地眼周温热,抬起手在沈嘉念后背拍了两下,开口说话,带着沉闷的鼻音:“这是怎么了,突然搞得这么煽情。” 沈嘉念不想她看出自己的异样,很快松开手,轻轻吸了口气,扬起笑脸说:“快进去吧,早点休息。” 说完,沈嘉念转身上车,迅速关上车门,隔绝了柏长夏看过来的视线。 车没有急着开走,停在原地,沈嘉念目送好友的身影进到医院大门,这才跟司机说了一声:“走吧。” 车子启动,掉头开往云鼎宫苑。 路上,沈嘉念拾掇好情绪,手搭在腿上,触摸着皮质挎包的边缘,闲聊般问起开车的小郑:“除了你,平时我身边还有别的保镖跟随吗?” 她是指暗中的人。 先前傅寄忱雇佣的保镖有三个,一个负责开车,也就是现在的司机小郑,还有两个负责守着她。后来她在傅寄忱跟前提过,走到哪里都带着几名保镖太扎眼了,她也会不自在。 傅寄忱考虑过这个问题,随后撤走了两名保镖,只留下小郑一个人,负责她的日常出行和安全问题。 但沈嘉念不确定,有没有保镖暗中保护她。 小郑应该是知情的。 “先生只吩咐了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小郑说。 傅先生的原话是,沈小姐到云鼎宫苑之外的地方,必须在他的视线里,以便发生什么情况他能及时出手。(本章完) 第157章 两条人命 瑞士,下午五点,傅寄忱坐在酒店的西餐厅里,面前的餐桌上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他抬起手腕,第三次看腕表,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迟迟没等来要见的人。 能让君山集团的总裁干等半个小时,对方也是够有胆量。 瑞士近来天气不好,不见阳光,天空是暗色调的。落地窗外,有工人在修路,放了黄色警示牌,拉了警戒线,不远处缓缓开过来一辆重型压力车,看样子是要重新铺路。 傅寄忱想,再耽搁下去,车不知道能不能开出去。 又等了五分钟,观光电梯停在这一层,门打开,走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边走边整理袖口,黑色手工皮鞋锃亮,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真实年龄已过五十,单从形象来看,会让人以为他刚过四十,面相偏儒雅。虽然瞧着是一股上位者的气质,但不会带给人太重的压迫力。 男人款步走来,拉开傅寄忱对面的椅子,落了座。 “让忱总久等了,在楼上开了个会,助理忘了提醒我。”中年男人目光沉厚,落在傅寄忱脸上。 细看之下,两人的眉眼竟有三分相似。 傅寄忱端起咖啡杯啜了口,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他这是托辞。傅寄忱英朗的面庞上露出淡笑:“萧总忙着收购君山集团的股权,忙着拆君山集团的合作,当然抽不出时间跟我见一面。” 他面上带笑,语气里却辨不出具体情绪,至少在萧鹤生听来,没有怒意。 也是,傅寄忱如今比他老子还受器重,坐在了仅次于董事长的位置上,当然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忱总给我递的名帖,再忙我也得过来。说说看,找我有什么事。” 萧鹤生说完这一句,抬手叫来服务生,用德语点了杯喝的,跟傅寄忱一样,不加任何的黑咖啡。 傅寄忱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开门见山道:“萧总难道不是明知故问?为了搅黄君山的项目,萧总百忙之中亲自飞来瑞士,许给劳伦斯三辈子都吃不完的金山银山,作为商人,恐怕没有几个像萧总这样,放着赚钱的机会不要,偏要做亏本生意。” 萧鹤生清润的声线不掩讽刺:“落地不过几个小时,你倒是调查得清楚。” “既然彼此的目的都已知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萧总要怎样才肯收手,不如直接说出来,我酌情考量。”傅寄忱这么说不是惧怕他,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捷的方式解决这件事,然后回国。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这里。 服务生送来萧鹤生点的咖啡,萧鹤生礼貌颔首,跟人道谢,目光转回对面男人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跟傅寄忱打交道,从他坐下来开始,打量了傅寄忱多次,愈发觉得他的眉眼给他一种熟悉感。 萧鹤生收回视线,望向落地窗外:“我来见你,只是出于好奇,好奇君山如今掌事的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如果今天是你父亲坐在这里,我兴许还能跟他说几句,至于你,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 萧鹤生说的话不留情面,甚至可以说把傅寄忱的脸放地上踩。 傅寄忱竟也没生气,听萧鹤生继续道:“从我出手的那刻起就没打算躲在暗地里,对你傅家的敌意我算是摆在明面上了,劳伦斯的事仅仅是个开始,不,购买傅云寒手里的股份才是开始,往后与傅家交锋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但我希望下一次,是你父亲过来跟我谈。他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傅家的庇护下,也该出来见见故人了。” 萧鹤生端起碟子上的咖啡杯,浅抿了一口。 对于他的话,傅寄忱没有发表评价。 萧鹤生看了眼腕表,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挪开椅子起身,说了声“告辞”,结束这次会面。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傅寄忱八风不动地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搁在交叠的膝上,目光平静地上移,与萧鹤生对视。 灰暗的天色笼罩在萧鹤生脸上,衬得他温润的面容几分阴沉。 “因为你母亲是刽子手,你父亲是帮凶,你们傅家欠我两条人命。我没让你们傅家杀人偿命都算轻的。”萧鹤生的语气不重,但他握着椅子靠背的那只手绷起了青筋,足以看出他隐忍的愤恨, 傅寄忱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桌底下,他交扣的手指收紧,心道果然是这样。 萧鹤生不欲与他多言,抬步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傅寄忱不疾不徐的声音:“你是指萧鹤庭?” 萧鹤生瞳孔震颤,回过头看向坐在那里的人。 他已经有三十年没有听人提到“萧鹤庭”这个名字。 那是他唯一的胞妹,是父母去世以后,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可是他没有照顾好她,让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最后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在最好的年华里,她本该无忧无虑,却客死异乡。 旁人听到“萧鹤庭”这个名字,怕是会以为是个男生。 父母当初给妹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不必拘于性别,可以像男儿一般闯荡,做自己想做的事。 事实上,他妹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确实如男生一般,坚毅果断有主见,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内地,而他在港城专心事业。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一头栽进爱情的坑里,泥足深陷。 父母在一场空难中过世,他和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从小醉心书法画作,十七岁从港城来到大陆的宜城,拜在书法大师龙岐山的名下,做了他唯一的关门弟子。 兄妹俩平时靠电话联系,几乎每星期要打三五通电话。 有一次,萧鹤生在电话里听妹妹提到一个男人,那不是萧鹤生第一次听到“傅政鋆”这个名字。作为生意人,他早就听闻傅家的长子是有名的儒商,年纪轻轻能力出众,夸他最多的是他有君子风范,不似别的商人杀伐决断、唯利是图。 傅政鋆那一年到宜城出差,前去拜访龙岐山大师,目的是向他求一幅字画,给家里的父亲祝寿。 他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萧鹤庭,一见钟情。 萧鹤庭过世后,萧鹤生收拾妹妹的遗物,在一本日记里看到她对那一天的描述。 宜城到了秋季总是阴雨绵绵,常常大半个月见不到太阳,但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她在凉亭里习字,及腰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半挽,穿着月白短衫和长裙,风吹过,将石桌上写满字的宣纸刮到凉亭外的鹅卵石小道上。那时,管家刚好领着傅政鋆穿过月洞门,一张宣纸不偏不倚,端端飘到他脚背上。 他弯腰拾起,先看到上面大气磅礴又十足飘逸的字体,心生赞赏,一抬眸,瞥见了凉亭里的一抹倩影。 萧鹤庭手持毛笔回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相遇,命运在那一刻为他们系上了羁绊的绳结。 此后,傅政鋆在工作之余频繁出入龙岐山大师的宅邸,两人在谈诗论画中互生情愫,许下终生。 远在港城的萧鹤生,在父母过世后,独自支撑起公司,那些元老不服他,公司内部争斗不断,他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妹妹。 再次与萧鹤庭通电话,是她预计回港城的日子,她却语焉不详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暂时不回去了。 一待就是大半个月,后来见瞒不住,她才支支吾吾承认自己有了身孕,腹中胎儿是傅政鋆的。 那个时候,傅政鋆在宜城的事务已经完结,回北城去了。 萧鹤生第一次对妹妹动了怒,在电话里骂她不懂自爱,不该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跟一个男人有了孩子,还问傅政鋆知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萧鹤庭有自己的骄傲,跟哥哥坦白,她还没告诉傅政鋆。萧鹤生至今犹记得,妹妹在电话里温柔的声音,带着初为人母的欣喜,她说:“政鋆临走时跟我说,回去以后会跟家里人请示,正式向我们萧家下聘。等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哥哥,我要结婚了。” 可是,她在宜城等了许久,却等来傅家长子即将与魏家女订婚的消息。 第158章 挺想她的 往事历历在目,萧鹤生回想起来,心中有懊悔,更有恨意。 悔的是不该对妹妹听之任之,如果在她怀孕的时候,他的手段能再强硬一些,将她绑回港城,她就不会丧命。恨的是傅政鋆薄情寡性,给了一个女人承诺,却又将她抛弃,到最后连个解释也没有,自己安然待在北城,拥着美娇妻,守着儿女。 萧鹤生胸腔里堵着一团积压了三十年的气,见到傅家人,不可能有好脸色。 都说父债子偿,面对傅寄忱,他当然是怒的,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没有在人前失态。 傅寄忱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再没什么可说的,深邃目光注视着萧鹤生远去的背影。 同样的,这是他第一次与萧鹤生面对面坐下来说话。那个男人穿着深灰色条纹的定制西装,气质温雅,哪怕对着他这个仇人的儿子,顶多语气上有些冰冷,没有辱骂,也没有行为上的冲突,可见他骨子里是和善的。 如果他从小在萧鹤生跟前长大,不知如今是何等模样。 萧鹤生隐忍多年,只为了给死去的妹妹讨回公道,想来,该是一位好舅舅。 手机嗡嗡振动,拉回了傅寄忱飘远的神思,他捏了捏眉心,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陆彦之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听到陆彦之在那边诉苦:“劳伦斯那厮油盐不进,我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无济于事,他背后那人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 傅寄忱换了个手拿手机,掏出钱夹,抽出纸币放在桌上结账,起身离开餐厅:“等我回去再说。” 附近在修路,分公司派来的司机开着车绕了远路,回到下榻的酒店,天已经黑了下来。 傅寄忱去酒店套房找陆彦之的时候,他也刚到,西装外套脱了扔在沙发里,领带也扯开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一手扶着腰间的皮带,一手拿着罐冰啤酒,整个一暴怒的狮子形象。 听到开门声,陆彦之回头,脸色稍稍缓和:“你总算回来了,人我没留住,真的尽力了,我、老曹,还有宋特助,三个人劝不住劳伦斯一个。” 他也知道这事儿没办好,眉宇间拢着一股愁绪。 老曹是分公司这边的负责人,对情况比较了解,跟劳伦斯分析了一堆利弊,奈何人家就是铁了心要退出。 傅寄忱点了根烟,踱步至落地窗前,眺望着灰蒙蒙的城市风景,淡声开腔:“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那边谈得怎么样?那人什么路数,君山的对家?” 陆彦之从冰箱里又拿了一罐啤酒出来,递给傅寄忱。 傅寄忱伸手接过,但没打开,随手放在旁边的长方木桌上,手指间夹着的烟燃到一半,他端起桌上的烟灰缸磕了磕烟灰,没有说得太详细:“确认了一些事。” 陆彦之灌了口酒,没听懂他的话,抬眸朝他看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人的背影似乎带着些落寞。 不是谈判去了,怎么会情绪低落呢?难道效果不尽人意? 傅寄忱眯眼吐出一口烟圈,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身体倚着木桌边沿,对陆彦之说:“别管劳伦斯了,他想退出就让他退出,能用利益撬动的人,以后也会因为利益出卖公司,始终不稳妥。趁着项目还没到关键期,踢出去正好。” 陆彦之呛了一口酒,抹着嘴角说:“那这项目怎么办?” “我已经联系了他人技术入股,目前还在评估阶段,分析师在做报告,最迟明天下午出结果,到时候再开会宣布。” 傅寄忱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沈嘉念打个电话,一看时间,推算到国内是凌晨一点,只好歇了心思。 陆彦之瞧着他看手机出神的样子,稍微一想,知晓了他的意图。 “想给沈小姐打电话?”陆彦之玩味道。 听说傅寄忱有新的对策,陆彦之的心情放松不少,反正他是不想再伺候劳伦斯了。 傅寄忱没遮掩,把手机搁在桌子上,一手插兜,语调温和几分:“是挺想她的。她这会儿应该睡着了。” 纵然陆彦之知道好友对沈嘉念动了真情,当他听到傅寄忱如此坦然自如地说出“想她”这种话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好比看见铁树开了花,太阳从西边升起。 * 沈嘉念接到傅寄忱的电话,是在第二天晚上八点钟,瑞士时间是下午两点。 “到家了吗?”傅寄忱嗓音有些沙哑,刚说一句话,忍不住轻咳了声。 沈嘉念听着他的声音,眼周难忍热意,庆幸那边的人看不见。她嗯了声,紧接着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傅寄忱如实说:“开了一上午的会,可能话说多了。”说着,他又低低地干咳一声。 “你吃饭了吗?”沈嘉念问。 “宋舫订了餐,等会儿就去吃。”傅寄忱身体里绷紧的那根弦,在听到她关心的话语后,缓缓松懈,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你呢,吃过晚饭了吗?” “刚吃了一点水果,厨师还在做菜。” 沈嘉念坐在云鼎宫苑别墅的客厅里,电视机开着,音量调得很小,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傅寄忱想到登机前她胃不舒服,还有陆彦之说的那句话,温声问她:“那天从机场回来以后,胃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挺好的。”沈嘉念尽量让声音平缓,“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寄忱唇边绽开一抹笑:“现在还不确定。” 沈嘉念说:“那你订好票别忘了给我发消息。” “你要过来接机?”傅寄忱脸上的笑意愈加深浓,透过语气传出来,莫名的柔情。 沈嘉念搭在腿上的一只手握紧,缓缓吸了口气,不想欺骗他,带给他期望,她遮遮掩掩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程锦过来叫沈嘉念吃饭,电话里的傅寄忱听见了,说了结束语:“去吃饭吧,我也准备吃饭了。” 电话挂断的前一秒,沈嘉念急忙道:“你让宋特助给你准备点蜂蜜水,雪梨水也行,对嗓子好。” 她知道他在那边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顾及这些,但她还是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 傅寄忱笑了笑:“知道了。” 通话结束,沈嘉念拿下手机攥在手里,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发起了呆,直到程锦把菜都端到桌上,再次过来叫她,她才回神,起身去餐厅吃饭。 * 四天后,沈嘉念收到傅寄忱的短信,他是下午六点十五分的航班,中途会在巴黎停留两小时四十分钟,到达首都国际机场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半左右。 沈嘉念心跳遽然加快,只觉头顶悬着的那把剑终于落了下来。 她佯装无事地回复了短信,说自己在家等他。这是她对傅寄忱撒的最后一个谎。 六点多,得知傅寄忱已经顺利登上飞机,沈嘉念在网上预约了快递上门服务,寄出去一封信,是给她的老师闫秋生的。 有些话她没办法当着闫秋生的面说,全部写在了信里。 厨师做好了晚饭,程锦过来叫她,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沈嘉念坐在餐桌旁安静吃完,回到楼上房间。 厨师离开后,程锦收拾了一会儿屋子,关掉各处的灯,早早回了自己的卧房。 整栋别墅寂静无声,只余钟表滴滴答答地走动,沈嘉念提着双肩包大小的行李袋,没乘电梯,摸黑从三楼走下来,脚步很轻。 没想到惊醒了在客厅里睡觉的两只狗,摇着尾巴过来扒拉沈嘉念的裤腿。 它们跟沈嘉念太过熟悉,所以不会吠叫出声。 沈嘉念弯下腰摸了摸两只狗背部的毛发,轻轻打开别墅的大门,走了出去。 栅栏门外设有保安亭,看到沈嘉念提着东西走来,门卫把脑袋探出窗户,打了声招呼:“沈小姐,现在出门吗?怎么没叫车啊?” 平日里沈嘉念出入别墅都是坐家里的车,没自己打过车,所以门卫有些讶异。 沈嘉念弯唇淡笑,神色自然地回答:“要去见一位朋友,她就住在附近,步行过去很方便,不用叫司机过来。” 门卫没怀疑,沈嘉念推开栅栏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她去机场。 坐在车里,她才卸下伪装出来的淡然,脑袋靠着车窗玻璃,轻阖双眼,霓虹灯光掠过她的脸庞,照亮她眼角晶莹的泪。(本章完) 第159章 他是我的 机场大厅十年如一日地熙攘,每天迎来送往无数乘客。 沈嘉念置身于热闹的人群之中,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行李袋,没有四处乱看,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晚上九点三十五分,飞机起飞,即将降落在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 与此同时,傅家老宅二楼的主卧里,魏荣华接到眼线打来的电话,对方告知她,沈嘉念已经上了飞往江城的航班。 今晚傅政鋆有应酬,还没回家,魏荣华裹着浅灰色丝质睡袍走到窗前,手臂横在腰间,左手托着右手肘,低声吩咐那边的人:“继续盯着她,有什么情况再跟我汇报。” 通话内容很简短,不到三分钟就终止了。 魏荣华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验证自己那日的猜测,若沈嘉念没有怀孕,她想在哪里生活都由着她,只要她不再继续纠缠傅寄忱,她也不会多加为难。 如果她怀孕了,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魏荣华不知道的是,另一个房间里,她的女儿刚刚拨出去一通电话。 傅羽泠手里拿着一根逗猫棒,一边逗弄着沙发上漂亮的布偶猫,一边对电话里的人下命令,粉嫩的唇瓣翘起,挂着笑意,说出的话却狠绝到极致:“上次你们就失手了,我不计较是我大度,这次动作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电话里是个男人,跟她保证不会再失误。 傅羽泠冷静地叮嘱:“尽快。” 挂了电话,傅羽泠心情颇好,把手机和逗猫棒放下,两只手抱起沙发上的猫搂在臂弯里,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咪溜光水滑的毛发,弯着眼睛跟猫咪说话:“年糕,你说妈咪怎么可能放过那个占据哥哥全部身心的女人呢。那个女人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哥哥的心思就会被她牵动。” 怀里的猫听不懂主人说了什么,发出“喵”的一声。 傅羽泠唇边的弧度扩大,不由得笑出声来:“看来你也赞同妈咪的做法,对不对?”她眼里有冷光闪过,自言自语道,“哥哥是我的,任何人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 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将窗帘吹得鼓起,飘在半空,有些张牙舞爪,看样子是要下雨。 傅羽泠吃完晚饭上楼时,听到客厅里的电视机传来播报声,近日来,全国多个地区有大到暴雨。 她丢开猫起身去关窗户,豆大的雨点骤然落到她手背上。 暴风雨说来就来。 傅羽泠抱臂站在窗前,望着如墨一般浓稠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无,想象着沈嘉念还在天上,她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沈嘉念最好祈祷那架飞机永远别落地。 然而,那终究是妄想,凌晨十二点,飞机抵达江城的富河机场。 沈嘉念跟其他乘客走下飞机,不用去取行李,径直走出机场。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取出电话卡,扔进了路边的排水道缝隙,小小一张卡随着地下的污水排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一家民宿的名字。 司机抬手拍下亮着红灯的“空车”标牌,启动引擎驶离机场。 车行驶在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没一点征兆,密密匝匝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很快模糊了视线。 司机打开雨刮器,同时减缓了车速,看了眼后视镜,对坐在后面安静内敛的沈嘉念笑着说:“幸好是现在下雨,再早一点,飞机可能会延误,取消航班也说不定。” 沈嘉念淡淡地笑,没有搭话。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显然,不是沈嘉念被拔了电话卡的手机,是司机的电话。 司机的手机卡在中控台下方的支架上,伸手在屏幕上按下接通键,开了免提,电话里传出女人温柔的声音:“下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难猜出是司机的妻子,沈嘉念侧头看向窗外,本就深暗的天色被瓢泼大雨浇得更加混沌,有种天和地连成一片的错觉。 她听到司机开腔说话,声线温厚带着笑意:“送完这一单就回去,你先睡,不用等我。孩子发烧好点了吗?” 女人说:“已经退烧了。我还不困,等你回来再睡。” 沈嘉念听着寻常夫妻间的对话,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倒生出一番感悟,这样平凡普通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能日子过得平淡,千篇一律,没什么波澜,但胜在稳定安然。 雨越下越大,仿佛天被捅了个窟窿。 透过车窗,沈嘉念看到路边有道孤零零的身影,看身形像是个女孩子,没有打伞,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书包,头发一绺绺黏在脸上。 倾盆大雨淋得人睁不开眼,女生不停抹着脸上的雨水,伸手拦车,然而经过的几辆车都没有停下。 沈嘉念同样孤身一人,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还没等她开口,司机就把车缓缓靠边停下,先跟沈嘉念知会一声:“这么大的雨,小姑娘一个人怪可怜的,我问问她去哪里,看能不能捎一程。” 司机是个心善之人,沈嘉念表示不介意,她本来就打算让司机帮忙。 怕雨水灌进车里,司机把车窗降下一指宽的缝隙,方便听到外面的声音:“小姑娘,你去哪儿啊?” 女生一只手挡在额前,从马路牙子上下来,弯腰贴近副驾驶座这边的车窗,说了个小区的名字。 司机跟沈嘉念说:“顺路的,就在你要去的那家民宿前面一条路。” 沈嘉念点了点头:“那就让她上来吧。” 司机冲外面大声道:“上车,我送你过去!” 女生感激地连连道谢,一手拉开副驾驶车门,钻进车里,把背上的大书包解下来抱在身前,犹豫着不敢坐下去——她身上的衣服全湿了,会打湿座椅。 “没事,坐吧。”司机看出她的顾虑,出声道。 女生动作有些拘谨,几乎是挨着座椅的边缘坐了一点,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等她系好安全带,车重新开了出去。 女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后排还坐了个人。 沈嘉念见她两只手环抱着手臂,冻得浑身哆嗦,略微犹豫了会儿,拉开行李袋的拉链,从里面扯出一件干净的外套,从前排两个座椅间的空隙递到前面去:“你拿着裹在身上,会暖和一点。” 司机说过,这个女孩子住的地方在民宿前面一条路,最起码得四十分钟的车程,天气恶劣,可能要更久。像她这样,别说四十分钟,十分钟都难捱。 女生本想拒绝,奈何实在冷得受不了,便接受了沈嘉念的好意,扭过头来抿了下唇,对她露出浅浅的笑意:“谢谢你。” “不客气。”沈嘉念说。 司机边注意前方路况边笑着感慨:“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家相逢即是有缘,也算朋友了。” 话音落地不过三五秒,出租车开上跨江大桥,前方亮起两束刺目的灯光,照得人看不清前路。 一辆重型货运卡车以不正常的速度迎面疾驰而来。 司机大骇,猛打方向盘躲避,车里的人随惯性向一侧歪倒。 卡车速度不减,直直地撞向出租车的侧面。 “嘭”一声,伴随着划破天际的巨响,车身凹陷下去,车头撞出路边的防护栏,摇摇欲坠,最终掉进了滚滚江水里。 第160章 是生是死 卡车撞上来的那一瞬,车窗玻璃碎裂,无数碎片飞溅,划破沈嘉念的脸颊、脖颈,身体各处都传来撕裂般的感觉,尤其是脑部,好像被利器凿开一个洞。 从一开始的剧痛,到后来痛到失去知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耳边是女孩子惊恐的尖叫,在雨夜里显得那么沉闷,沈嘉念张开嘴,却叫不出来,身体随着车子腾空,而后急速往下坠落。 忘了是谁说过,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过往前尘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划过,可见是不真实的。 她在这一刻,想的是傅寄忱。 他应该还在飞机上,满心期待地等着回家见她,可惜,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沈嘉念紧紧握着手心里的白玉狮子,闭上眼,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往下淌,似乎又听见“砰”的一声,出租车坠进了黑沉沉的江里。 冰冷的江水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迅速包裹全身,涌入耳鼻喉,窒息的感觉来得突然又猛烈,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无,人就这么失去了全部意识。 暴雨如注,跨江大桥两边的车辆因这起惨烈的交通事故纷纷刹停,堵成一团,有人帮忙呼叫救护车,有人报警,还有人拨打消防电话。 混乱的雨夜,无人注意到有个黑衣男人从出租车里下来,心急如焚地转身奔跑,在救护车和消防员赶来前,跳进江水里救人。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深谙水性的游泳健将也不敢贸然下水,除非是不要命了。也有可能,把落水的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北城这一晚也在下大雨,即使门窗紧闭,雨声也搅扰得人睡不好觉。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振动,将浅眠的魏荣华吵醒,她打开了台灯,手肘撑在枕头上坐起身,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熟悉的电话号码,让她涣散的神思稍稍聚拢。 魏荣华下意识看向身边躺着的人。 傅政鋆在饭局上喝了不少酒,回家的时候没醉,喝了一碗养神的参汤就睡下了,此刻传来轻微的鼾声,睡得很沉。 魏荣华还是不放心,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怎么这么晚打过来?” 她是跟负责盯梢的人交代过,沈嘉念那边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给她,但大半夜打来电话确实不太像话,所以她的语气里有着很深的怨怒。 电话里,男人浑厚的声音透着唏嘘:“您让我盯着的沈小姐刚刚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进了江里,消防员正在进行搜救,救护车也到了现场。” 即便魏荣华不喜沈嘉念,陡然听闻她出了事故,也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这是人之常情。 “怎、怎么会出了车祸?”怔了半晌,她听到自己问。 “我的车跟在后面看得很清楚,一辆重型卡车撞到了沈小姐坐的那辆出租车,按照车祸现场的状况来看,车里的人生还几率不大。” 魏荣华站在走廊上,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吹得她遍体生寒,她抬手按在胸口,心脏仍然狂跳不止。 “既然如此,你撤回吧,后续不用再跟了。”魏荣华压低嗓音道。 沈嘉念是生是死都跟她没有关系,车祸是意外,说明她命里该有这一劫,怨不得旁人,能不能渡过看她自己的造化。 尽管这么想,魏荣华还是难以心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但又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在翕动。 “哐当”一声响,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手机掉到地板上,她弯腰捡起来,昏暗的廊灯映得她脸色惨白。 萧鹤庭的死,是她这辈子做过的唯一的恶事,沈嘉念就算死了,也不是她造成的,她就是让她离开寄忱而已,没想过要害她的命。 她没必要惊慌,没必要…… 魏荣华不断地自我暗示,此事与自己无关,起伏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又听见“哐当”的响声,她抬头望向走廊的尽头,原来是佣人忘了关二楼通风的窗户,风吹着那扇窗来回晃动,发出噪音。 魏荣华两只手抱着手机,心神恍惚地走过去,把窗户关好。 地上一摊水渍,她懒得管,转身回到卧室,瞧见从床上起来的傅政鋆,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起波澜:“怎么起来了?” 魏荣华唇边挤出一抹淡笑,配着她发白的脸色,其实很难看,但她自己没察觉。她靸着拖鞋走到床边,一手搭在丈夫的肩上:“胃里难受吗?” 男人经常外出应酬,肠胃多少有点毛病。 “没有。我去洗手间。” 傅政鋆揉了揉额角,站起身,肩上那只保养得宜的手垂了下去。 望着丈夫的背影,魏荣华怔了几秒,直到洗手间的门关上,她才收回目光,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身体由内而外一阵阵发冷。 等人回来躺下,魏荣华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抱着丈夫,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寻求一丝心理上的安慰。 傅政鋆翻身背对她,问了句:“怎么没睡?” 魏荣华没有忽略他背过身去的那一刻,自己心底生出的落寞,她定了定动荡的心神,开口道:“雨声太大,听得心里发慌,出去喝了口水,发现佣人没关走廊那扇窗,就去把窗户关上了。” “睡吧。”傅政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魏荣华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漏了风进来。她伸手关了台灯,辗转难眠,想起了很多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事。 萧鹤庭死的那一晚,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消息传回北城,她因为心情大起大落,动了胎气,被送到医院提前生产。怀着双胞胎本就比一般的孕妇凶险,她在手术台上躺了一整晚,昏睡了两天一夜才醒来,差点丢了性命。 好在她的一双儿女平安降生,护士来查房时还说,孩子一点也不像早产儿,特别是男孩子,哭声大而响亮,将来必定有出息。 可是,她的女儿一出生就患有心脏病。 明明之前做产检的时候很仔细,医生是信得过的人,一直说两个孩子都没有任何问题,身体各项器官发育很正常。 那时她以为这是上天的惩罚,惶惶不可终日,产后很长时间休息不好,总是在睡梦中惊醒,梦见萧鹤庭和她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找她索命。 其实她没见过萧鹤庭本人,只在调查她的资料里看过几张远距离拍摄的照片,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美人,要不然也不会令傅家的长子神魂颠倒,罔顾家人意愿一心要娶她为妻。 如果不是她设计傅政鋆,在家族宴会后跟他有了一晚,以傅政鋆的执着,如今的傅家主母应该是别人。 傅家老宅另一间房里,傅羽泠也还没睡,刚收到一条短信。 【事情办妥了。】 傅羽泠看完消息,唇角一勾,利落地拔出电话卡,走进卫生间里,掌心向下,手指轻轻松开,电话卡掉进马桶,然后按下冲水键,指甲盖大小的卡眨眼消失无踪。 * 江城第一医院,浑身湿透的黑衣男人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浑身脱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比灯光还要惨白。 医生拿来手术同意书,在走廊上问询:“谁是病人的家属?” 男人站直身体,垂在身侧的手指掐进掌心里,借疼痛来刺激自己打起精神:“她的家属都不在世上了,有需要签字的我来。” “你是她的丈夫?” “不是。”男人声音颤抖,“但我可以为她的生命负责。” 情况紧急,医生语速略快地跟眼前的男人说明:“病人现在的状况非常凶险,身体多处骨折,大脑有出血口,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不到两个月大,手术过程中用药,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我们会尽全力拯救病人,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后面那些话他都听不清了,只记得医生说她怀着孩子。 不敢耽误时间,他抹掉模糊了视线的眼泪,攥紧手里的笔,用力到手背鼓起条条青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裴澈。 最后一笔落下,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请你们一定要救她,拜托。” 裴澈的嗓音嘶哑如裂帛,发出声音都变得十分困难,抬起的一双眼湿红,眼底有着无法承受的悲痛。 比起不能拥有她,他更害怕与她天人永隔。 (本章完) 第161章 容貌毁损 早上六点多,手术室里的灯还亮着,走廊上,一道孤寂的身影被灯光拉长。 青春时期的裴澈跟其他男孩子一样张扬无畏,因为家境优渥,他尝试的领域更为广泛,赛车、攀岩、游泳、跳伞,他都很在行,比只会埋头读书的男孩子拥有更强健的体魄。 他跳下水拼尽全力把人救上来,支撑到现在,身体里仅剩的一丝力气也消耗殆尽,后背靠着墙面滑坐到地上,一双长腿屈起,胳膊肘抵在膝盖上,整张脸埋进臂弯里,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都觉得累。 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无比漫长。 一道很轻的脚步声传来,裴澈听到了,缓缓抬起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说是路边的乞丐也不会有人怀疑。 眯起的眼眸逐渐聚焦,看清了来人,是曾救过他的苏宛禾,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女孩手里提着便利店买来的水和吃食,蹲在他身边,轻声劝慰:“多少吃点东西,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她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紧闭的门上亮着灯,“手术中”三个字十分醒目。 她知道里面躺着的女孩是裴澈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爱了很多年的人,也是他拿自己的命救回来的人。 看着他这样,她真的很心疼,却又无计可施。 “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沈嘉念想想,她醒来还需要人照顾不是吗?”提到沈嘉念的名字,她看到裴澈灰暗的眼眸燃起神采,继续道,“你倒下了谁来照顾她?” 裴澈动了动僵硬到发酸的躯体,从她手里接过三明治,撕开包装纸狼吞虎咽,哪里还有豪门公子的清贵无双。 女孩见他终于肯吃东西,暗松一口气,随即拧开乌龙茶的盖子递给他:“喝点水吧,你的嘴唇都干裂了。” 裴澈没有拒绝,拿过来仰起脖子大口灌下去,吞咽不及,水从嘴角淌下来,顺着脖子流进衬衫的衣领里。 让本就湿透的衣服更湿。 女孩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想要帮他擦拭,却被他偏过头躲开。 裴澈张了张口,声线喑哑道:“谢谢,你回去吧。” 女孩敛下眼睫,慢慢收回手,将纸巾攥在手里。 只有在他受伤不能行动的那段日子,她才能靠近他。 明知道他心有所属,她还是忍不住跟在他身后,从岭城辗转到北城,再从北城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期盼有一天他能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发现她一直都在。 现在看来,终究是她的奢望。 他的心里除了沈嘉念,再容不下别的女人,哪怕沈嘉念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也要自虐一般默默地守护着她,在她遇到危险时奋不顾身地替她扛下一切。 有一次,他从大剧院回去,后背一大片淤青,正对着镜子动作艰难地给自己涂药,被她突然闯进屋撞见了。 她问他是怎么弄的,他没有说,她猜到是为了沈嘉念。 沈嘉念公开演出那晚,他买了最后一排的票,把自己伪装成一名普通观众,坐在人群之中看她在舞台上大放光芒。 结束后,他订了一束花送给她,没留下只言片语。 那一晚他徘徊在大剧院附近,只为了能多看她几眼,谁知道,看到的却是沈嘉念与另一个男人恩爱有加。 那个男人带她去西餐厅吃烛光晚餐,外面下雨了,男人一手撑伞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躲在伞下,好不甜蜜。 而裴澈独自一人站在街角,从头到脚被雨淋湿。 她打着伞过去找他时,他还不愿离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车里,他仍然执着地盯着雨幕里模糊的轿车轮廓。 那辆车迟迟没有开走,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在车里亲热,成年男女,又是情侣关系,在浪漫的雨夜里做点什么再正常不过。 她看到裴澈瘦削的脸上满是伤心落寞,眼眶猩红,苍白的手扶在墙壁上,手指骨骼凸起,如刀削般锋利。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沈嘉念的名字,他亲昵地称呼她为“小念”,他说:“小念不会喜欢别人的对不对?”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亲眼所见的情景,难道不是最好的答案吗? 尽管他一颗心被反复伤害折磨,始终不愿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而是像一道影子,不远不近地跟随在沈嘉念身后。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沈嘉念出车祸后第一时间将她救起,为她争取到最佳治疗时间。 苏宛禾闭了闭眼,转身离开走廊,进了电梯。 裴澈把自己变成了沈嘉念的影子,她又何尝不是裴澈的影子,永远追随着他,即使不被他看在眼里,也不肯放弃。 苏宛禾离开后不久,手术室里的灯熄灭。 裴澈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双眼紧盯着闭合的门。 不多时,门向一侧移开,穿着无菌服的医生陆续从里面走出来,戴着口罩的脸上瞧不出疲惫,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裴澈冲到主刀医生面前,因情绪激动,身体趔趄了一下,旁边一名刚摘了手套的麻醉医生一把扶住了他。 “放心,手术目前来看是很成功的,人已经送到重症监护室,我们会派最好的监护医生二十四小时轮流监测她的身体状况。”最后给沈嘉念做脑部手术的外科主任说,“她脸上的伤达到十多处,经过处理已经止血,容貌毁损近七成,日后找个技术好的美容医生,说不定能恢复一些……” 但要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基本不可能了,有八九道伤口特别深。 据说是车祸撞击,车窗玻璃碎裂扎进皮肤里,光清创就花了不止一个小时。 裴澈首先听到手术成功几个字,悬着的心踏实了一半,容貌如何,他并不在乎,他只想小念能活下来。 “谢谢医生。” 沈嘉念被推到重症监护室,暂时无法前去看她,裴澈拖着疲惫的身躯跟随主刀医生,去见了第一医院的院长。 主刀医生把裴澈领到院长办公室外,朝他颔首,暂时没有进去。 裴澈敲了敲门,院长亲自过来打开门,请他进来。 半夜里,这台手术还在进行中的时候,院长就从家里赶来了医院,时刻关注着手术的进展,得知过程很顺利,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裴氏在医疗器械领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第一医院长期与裴氏有合作,昨晚裴氏的少东家亲自给他打电话,他不可能不重视。 见到裴澈,年过五十的院长免不了要惊讶一番,因为他整个人看上去实在太过狼狈,面色憔悴、身体虚弱,仿佛随时可能倒下。 裴澈没跟他打官腔,直接说明来意:“接下来沈嘉念会在第一医院治疗,直到彻底康复出院,我不希望走漏任何风声,包括沈嘉念在此住院的消息。请院长交代好今天为沈嘉念做手术的一干医生以及相关的监护人员。” 没等院长接话,他就讲明开出的条件:“作为交换,我会代表裴氏捐赠五千万的医疗物资,并为医院扩建住院楼,解决床位紧张的困难。” 院长当即表示,保护病人的隐私是院方应该做的,在此基础上,他会更加严格地做好保密工作。 裴澈不放心,再三交代,不能让任何无关人员知晓。 小念为什么会离开北城他不清楚,但他跟在她身后的那些时日,曾亲眼目睹她从一家私房菜馆出来后,没过多久,傅家的大夫人魏荣华也从那里出来。 两人谈了什么,他当然无从知晓,却无法天真地认为小念的离开跟傅家没有关系。 他不希望小念在治疗期间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和伤害,这个“任何人”里,自然也包括傅寄忱。 在他看来,傅寄忱没有保护好小念,是第一等罪。(本章完) 第162章 她刚醒来 一夜过去,江城的雨已经停了,天气放晴,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误以为昨夜发生的悲剧不过是一场梦。 北城的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 早上八点,云鼎宫苑的别墅里,程锦打开电视机,听着声音做一些日常扫洒工作,外面雨声潇潇,愈发衬得屋里空荡冷清。 她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些,正准备放下遥控器,听见新闻播报:“凌晨十二时许,江城跨江大桥发生一起重大车祸事件,一辆重型货运卡车撞上出租车,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出租车当场被撞毁并侧翻,掉落进崧漓江,消防员在十五分钟后赶到现场展开紧急救援,目前已确认,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性乘客当场死亡,身份不明。出租车司机被送到医院抢救,于今早七点抢救无效死亡。货车司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正在接受警方调查,案件在进一步侦办中,有消息将持续为大家报道……” 程锦握着拖把杆,看完这条新闻,再看一眼外边下个不停的雨和阴沉的天色,心情突然有些沉重,感叹世事无常。 索性关了电视,默默把客厅打扫完,一看时间不早了,程锦到楼上去叫沈嘉念起来吃早饭。 她昨晚睡得早,今天五点就起了,熬了一锅鸡丝粥,嘉念喜欢吃这个,再配一个素菜包子、两碟开胃小菜。 站在三楼的卧房门外,程锦抬手敲了两下门:“嘉念,你起了吗?” 静等了一会儿,程锦侧过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难道还睡着? 程锦怕嘉念没休息好,自己贸然进去把人吵醒了,便没在房门外多停留,放轻脚步转身离开。 她先把早饭吃了,无所事事地坐在客厅里,拆一件不穿的旧毛衣,准备织成背心。 一晃两个小时过去,沈嘉念还未下来,粥一直放砂锅里保温着。程锦不大放心,从两只膝盖上取下撑开的泡面状毛线,放到沙发上,起身上楼。 先敲门,等了几秒,房间里没传出回应,她才推门进去,同时不忘说一声:“嘉念,我进来了啊。” 程锦瞧见床上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愣住了,去了趟衣帽间,里面没人,又去卫生间里找人,也不在里面。 “嘉念?嘉念?”程锦喊了两声,无人应,嘴里不禁嘀咕,“人去哪儿了。” 她关上房门,去隔壁先生的卧室看了一眼,想着嘉念昨晚或许睡在这里,然而,仍不见她的身影。 程锦猜测嘉念是不是早起出去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一直在客厅和厨房这两个地方转悠,如果嘉念出门了,她不会发现不了。 程锦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手机里传出冰冷的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程锦皱了皱眉,挂断电话后,抿着嘴思忖了片刻,给司机小郑拨了通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不等程锦开口问,小郑说:“沈小姐是要用车吗?我马上过去。” 小郑的话打消了程锦的疑虑,说明沈嘉念今天没出去过。 尽管如此,程锦还是问他:“嘉念今早没出去?” 小郑怔了怔,如实回答:“没有。我还觉得奇怪,今天怎么没去闫秋生那里。”他以为是天气原因,沈小姐跟闫秋生请假不去了。 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劲,问道:“沈小姐不在家?” 程锦心里的预感不好,嘉念从来没有无故不见踪影。 小郑是先生留下来的人,年轻力壮,头脑和反应能力比一般人强,程锦不敢隐瞒,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他:“早上八点多我上楼叫人,房间里没声音,我以为她在睡觉就没进去打扰,现在十点多了,我再上来才发现房间里没人,各处都找过了,也给她打了电话,没人接。” 小郑安慰她:“你别急,我马上过来一趟。你可以先去问问门卫,如果沈小姐出去过,他们应该知道。” “哦对对对。” 程锦就说年轻人头脑灵活,她压根没想到要问门卫。 她果断乘电梯下楼,雨还在下,她从玄关的鞋柜底下拿了把黑伞撑开,穿过前院到栅栏门口的保安亭。 “程姨,有事?”远远瞧见她,门卫提前打开了门。 程锦没进去,心里着急,难免语无伦次:“嘉念她早上有出去过吗?你们看没看见过她?” “你说沈小姐?”门卫说着,瞥了眼身后的同事。 保安亭里一般两个门卫,三班倒。同事摇了摇头,说:“我今天早上是最先过来换班的,没见到沈小姐出去。” 见程锦神色变了,似乎很焦急的样子,同事便说可以打电话帮她问问其他人。几通电话打出去,终于问出一点消息,得到的答案是最后一次见沈小姐是昨晚六七点钟,之后就没再见过她。 “我那位同事说,昨晚亲眼见到沈小姐提着一个包出去的,说是到附近见一位朋友,后来他就交班了。” 程锦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门卫不清楚,但她照顾了沈嘉念数个月,对她的交友情况非常了解,嘉念在附近没有朋友。倒是曾听嘉念提起过一位姓“柏”的小姐,据她所知,那位小姐住在另一个区。 程锦一时慌了神,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嘉念既然是自己离开的,不是别人绑走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她没办法劝自己冷静,之前听先生说过,嘉念在宜城险些遭人暗害,所以她的安全问题始终放在第一位。 程锦打着伞回去,急病乱投医地给先生打电话,收到“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醒,她才想起来先生这会儿还在飞机上。 她不知道嘉念那位朋友的电话,无法联系到对方,只能干着急。 * 江城第一医院,下午两点,裴澈被允许探视病人。 他在护士的指导下做好消毒工作,戴着帽子、口罩,穿上隔离服,脚上套着鞋套,踏进了重症监护室。 沈嘉念的病床周围拉上了帘子,主刀医生在边上,旁边跟着监护医生,两人在看检查单上显示的各项数据。 见到裴澈,主刀医生主动开口说:“放宽心,她刚刚醒过一会儿,能听懂指示,说明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就是继续监护,好好休养,慢慢恢复身体机能。” 也是幸运,怀孕加上车祸重伤,还能捡回来一条命。主要是送医及时,没造成失血过多的情况。 毕竟,她头部的伤当时非常严重。 裴澈缓缓转过头,视线移到病床上,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靠得太近,就这么看着她。 小念的脑袋和脸部包裹了厚厚的纱布,只露出眼睛和两片唇,鼻端插了气管导管,身体多处用夹板固定,胸口贴着电极片,连接着旁边几台监护仪。 只一眼,裴澈就不可自抑地红了眼眶,口罩底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颤抖。 主刀医生先离开,留了那名监护医生守在这里。 良久,裴澈慢慢地挪到病床边,根本没有勇气伸手去触碰她,感觉她就像一尊摔碎的瓷娃娃,被人小心黏连起来,他害怕一碰就会再次碎掉。 他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浪。 裴澈静静地陪着她,直到重症监护室里的广播提醒家属探视时间结束,请尽快离开,他才走出去。 摘掉口罩,裴澈整个人虚脱般躬下身去,双手撑着膝盖,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他的状态甚至比昨晚送沈嘉念过来时更差。 人都是不满足的,起初以为只要救回她,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可是,看着她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身体遍布创伤,比拿钝刀割他的心脏还痛苦。 第163章 傅大回国 天气恶劣,飞往北城的飞机延误了七个小时。 傅寄忱在巴黎停留了将近十个小时,期间他给沈嘉念发过短信,但没有收到回复。 因为是晚上,他以为她睡下了,没再打电话过去搅扰她休息,等她第二天早上睡醒就能看到他的留言,知道他会晚点到家。 早上五点十五分,傅寄忱一行三人在戴高乐机场登上了飞往北城的航班,一路上,归心似箭。 陆彦之在飞机上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觉,每回醒过来,眯着惺忪睡眼,都能看见隔壁座位的傅大精神抖擞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见过有情饮水饱的,没见过有情不用睡觉的。” 傅寄忱没心情跟他开玩笑,频频看腕表,计算着落地的时间。 夜里十一点五十分左右,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四周灯火通明。 瞿漠提前两个小时等候在机场的停车场,他下午跟郑翼通过电话,知晓了一些情况,等待的过程里,神情十分凝重,不知见了老板该怎么开口跟他说。 郑翼就是负责沈嘉念安全问题的司机兼保镖,当初是傅寄忱指派瞿漠挑的人。 瞿漠是傅寄忱身边的人,郑翼遇到情况,暂时联系不上傅寄忱,只能跟瞿漠商量。 然而,事情的结果太过出人意料,连瞿漠都拿不定主意。 傅寄忱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给关机了十二个小时的手机开机,未接来电的提醒接踵而来,粗略扫下来,有一些是集团高管打来的公事电话,也有私人电话,比如程锦、郑翼打来的,还有几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唯独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傅寄忱蹙了蹙眉,边走边翻看其他通讯软件的消息。 他不常用微信,但沈嘉念喜欢用,点进去看了看,没有只言片语,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你看路啊傅大。”陆彦之提醒了声,刚才差点撞到路人了,幸好对方反应快,及时往边上避开。 瞿漠刚好在这时候打进来一通电话,跟老板说明停车的具体位置,在电话里,瞿漠难得语调迟缓,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沉滞。 这是不正常的,傅寄忱立刻察觉到异样,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没问是不是沈嘉念出事了,显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感。 瞿漠沉默了几秒,艰难地开口道:“见了面再跟您细说。” 傅寄忱胸腔里的心脏在加速跳动,快步走向停车场,后面的宋舫和陆彦之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找到停着迈巴赫的车位,瞿漠立在车边抽烟,见老板过来,他赶忙扔下烟蒂,抬起鞋尖碾灭。 后座的车门打开,傅寄忱坐进去,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问道:“沈嘉念怎么了?” 紧跟其后过来的宋陆二人刚坐到车上,陡然听见这样一句问话,均是一脸怔愣,不明情况。 瞿漠对着一张冷漠严肃的脸,心下惴惴,喉结耸动了两下,顾不得有旁人在场,开腔道:“沈小姐出事了。” 不等傅寄忱追问,他如实道来。 “云鼎宫苑的保姆阿姨上午发现沈小姐不见了,问了门卫说是昨晚就出去了,人一直没有回来。她慌了神,跟郑翼说了这个情况,郑翼当下就调取监控查了沈小姐的行踪。” 从沈嘉念来北城那天起,郑翼就跟着她身边,亲眼见识过傅先生对她的重视,不敢有半分懈怠,能动用的关系都调动了。 查到沈嘉念离开云鼎宫苑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根据她的个人信息,得知航班是飞往江城的。 江城与北城相隔甚远,调查遇到阻碍,这才求助到瞿漠这里。 瞿漠的关系网更广,当下就联系上江城那边,查沈嘉念落地后的动向。 这一查不得了,江城有名的崧漓江跨江大桥在凌晨时分发生了一起车祸,事故当中身份不明的那名女性乘客很有可能是沈嘉念。 得到这个消息,莫说郑翼,饶是瞿漠见惯风浪,那一刻也慌了,无法想象老板回来后知道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案件还在调查侦办中,相关证据都掌握在警方手里,想要了解到更详细的信息,确实有些难办。 事情从瞿漠嘴里说出来,已经是简化后的描述。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宋舫和陆彦之震惊得不敢吭声,尤其陆彦之坐在傅寄忱边上,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凛冽的冷意。 陆彦之看过去一眼,男人冷硬的面庞如同罩了一层铁灰色面具,整个人透着压抑的气息。 “傅大,兴许弄错了,瞿漠不是说了,没找到那名女性乘客的身份证件吗?不一定就是沈嘉念。”陆彦之安慰的话语显得苍白。 傅寄忱扯松领带结,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宋舫和瞿漠反应慢了几秒,跟了上去。陆彦之咬了咬后槽牙,想着自己接下来没别的事要处理,也跟了过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傅大为了那个沈嘉念,都敢跟家里的老爷子叫板,万一真是她出了事,傅大会如何,他也不知道。 有一点他不明白,沈嘉念好端端的,怎么会在大晚上买票去江城。 四人返回机场大厅,按着傅寄忱的意思,准备连夜飞往江城,他要亲眼确认。在没看到人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他不相信她会死,更不相信她会离开北城、离开他。 宋舫边走边用手机查机票,可惜最后一趟直飞的航班早在三个小时前就已经起飞了,其他中转的航班花费时间太长,老板肯定不愿等。然后去查高铁和火车,没有凌晨出发的车次。 如果开车过去,要将近十二个小时。 从前宋舫遇到任何事都能从容冷静地安排妥当,从没这么棘手过,掌心里都出了汗,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给老板。 傅寄忱脚步顿住,冷峻的面容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眼里的红血丝又让他看起来多了丝脆弱。 再强大再无所畏惧的人,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也会露出脆弱的一面,只要是人,都会有在意的东西,都会有软肋。 傅寄忱从西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去一通电话,简短地说了一两句,转身迈开步伐出了机场,背影孤拔,好像别人完全无法融入到他的世界里。 陆彦之叹口气,默默跟上。 凌晨一点半,几人登上一辆直升机,飞往江城。 在巨大的螺旋桨噪声里,陆彦之望着大雨过后的北城夜景,底下零星灯火映入眼中,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暖,只会生出寥落之感。 上回坐直升机,还是他家老爷子做肾脏移植手术,当时情况紧急,从宜城飞来北城,降落在医院顶楼的天台…… 陆彦之扣上降噪耳机,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傅寄忱扯下了领带,随意地缠在手上,背脊靠着座椅,身体却挺得板正,看着无坚不摧,指不定心里有多慌乱。 本来满心欢喜回来见心上人,刚下飞机就听闻噩耗,能维持表面的镇静已是不容易。 * 夜里万籁俱寂,江城郊区的殡仪馆,因地处偏僻,周围草木杂乱,被风吹动,簌簌声传来,一股萧瑟凄凉感。 无人认领的那名女性乘客的尸体在停尸房里,担心家属前来不好辨认,身上的衣服首饰都在,盖着一张白布。 工作人员领着傅寄忱过去,其余三人等在外面。 陆彦之在瑞士忙碌了好几天,长途飞行中睡了几个小时,熬到这会儿,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为了提神解乏,点燃了一根烟,站在台阶下方有一口没一口地抽。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大半夜被叫起来,没有丝毫怨言,只因有人交代过,来的是北城的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西装,没打领带,白衬衫的领口平整,虽然衣服上有些褶皱,却不影响他浑身透着矜贵的气质。 皮鞋踏在瓷砖地板上,在空荡的走廊响起回声。 傅寄忱走到那张架子床前,女尸的手臂露在白布外面,淡蓝色的袖子,袖口缝了枚精致的铂金袖扣,玫瑰花的形状。 沈嘉念有一件这样的外套,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全国没几件,是他亲自给她挑的。 傅寄忱喉头颤动,像梗着粗粝的瓦砾,呼吸带来灼痛感。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手指骨节咯咯作响,他的心间刮起一场飓风,将他筑起的壁垒摧毁,只剩一片废墟。 工作人员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能理解这种心情,上前去帮忙掀开了白布。 这具女尸的脸部和颈部大面积损毁,虽然经过清理,也很难辨认出原样,需要家属仔细确认。 他知道,这无疑是痛上加痛。(本章完) 第164章 监控录像 即便那张遍布伤痕的脸在深夜里看起来有些可怖,傅寄忱还是屏息凝神地认真看。 紧攥的手指松开,那不是他的嘉念。 傅寄忱缓缓吐息,别开了视线,无需再去仔细辨认,他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甚至不用看脸,那只手露出来的手就能确认不是她。 是那片熟悉的浅蓝色布料让他先入为主,自乱了阵脚。 傅寄忱转身,大步离开停尸房,紧绷的情绪并没有得到片刻缓解,他还没有找到嘉念,也许她正在哪里等着他。 工作人员重新盖上白布,匆匆追出去,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先生:“那个,你确定这不是你的家属吗?” 既然着急前来认领,说明家里有人失去联系,且年龄性别与这位死者相仿,他怕对方疏漏没认出来,日后不好交代。 “不是。”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随后,脚步声远去。 走出殡仪馆,瞿漠和宋舫急忙上前,想问又不敢问。陆彦之站直了身体,把指间刚点燃的第二支烟掐灭,观察着傅寄忱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出口问道:“是她吗?” 傅寄忱回答的仍旧是那两个字。 陆彦之长长地松了口气,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他借此机会劝道:“这么晚了,先找家酒店睡一觉,天亮以后再跟警方核实信息,说不定是个乌龙。” 傅寄忱望了一眼遥远的天际,一片黛蓝,这一刻,倒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可是,沈嘉念确实坐上了那辆出事故的出租车。 现在她却不知所踪。 太阳穴处隐隐胀疼,傅寄忱抬手摁了摁,坐车离开这里,到市区的时候,宋舫订好了酒店。 傅寄忱拿着房卡刷开了套房的门,入眼是奢华的布置,处处透着休闲舒适,他浑身疲惫,本该倒头就能睡着,却无半点睡意。 站在落地窗前,傅寄忱点燃了一支烟,望着夜色里奔腾不息的江水,以及那座巍峨壮观的跨江大桥,内心无法平静。 靠着一支又一支烟熬到天明,看到赤红的太阳缓缓升起,散发的光芒刺眼,傅寄忱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天终于亮了,他不必继续枯等。 一大早,宋舫买来了吃食,送到傅寄忱的套房。他没有吃,也没有说话,只是把指间的烟摁进烟灰缸里。 宋舫进来时闻到浓重的烟草味,再看桌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可以想见,老板没休息过。 默叹一声,宋舫出声劝解他:“陆先生说得对,没准沈小姐现在正在哪里游玩。找人也需要体力,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他说了些什么傅寄忱压根没听进去,系上衬衣领口的纽扣,对他说:“跟我去一趟燕明区分局。” 宋舫看了看表,这会儿过去,公安局没人上班。 对于老板的命令,他没有提出质疑,拿上早餐跟着他走出套房。 进电梯前,宋舫掏出手机给瞿漠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已经在车里,宋舫微微讶异,随即想到可能瞿漠猜到以忱总的行动速度,不会等太久,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瞿漠果然坐在那辆奔驰的驾驶室里。 这是落地江城以后,找这边的分公司安排的车。 除了瞿漠,陆彦之也在,显然没睡好觉,车门拉开时,他刚打完一个哈欠,眼里蓄着泪水,见到傅寄忱,他把张大的嘴巴收回去,留意到他还穿着昨晚那套西装,惊讶道:“没合过眼?” 对于这等多余的问话,傅寄忱不想回答。陆彦之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再多问。 车开出停车场,光线亮了一些,清晨的城市从安静慢慢过渡到热闹。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宋舫转头,把一份早饭递给陆彦之。 上一顿吃的是飞机餐,陆彦之早就饥肠辘辘,江城有名的小吃很多,他闻到味道肚子就忍不住咕咕叫起来,刚想吃一口,顾忌着身边的人,抬头问宋舫:“没给你老板准备?” 宋舫瞄了眼傅寄忱的脸,壮着胆子说:“他不肯吃。” 陆彦之伸手:“给我。” 宋舫把另一份早饭也给了他,他转手递到傅寄忱面前:“人还没找到,你先晕过去了可还行?好歹吃点东西,积攒些体力。” 傅寄忱手臂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掌扶着额角,薄唇紧抿,不想跟他交流。 陆彦之劝不动他,先吃了自己的那份。 半小时左右,车停在公安局正门一侧,三人先后推开车门下去,进到里面,参与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都在,局长也过来了。 傅寄忱脸色松缓几分,先跟对方握手,语调尽量平和:“麻烦各位了,大早上过来,希望没有造成困扰。” “不必客气,我们都明白傅先生的心情。”遇上这种事,大家心里都很沉重,无法露出笑脸,高局长认真道,“我们燕明区分局成立了专案小组,加派人手调查这起交通事故,请傅先生放心。” 交通队提供给警方的监控录像,宋舫拷贝了一份。 一名警察在旁补充说明:“事故当晚,也就是前天晚上十二点多,阳丰路段和跨江大桥的监控摄像头因暴雨天气损坏,造成录像不完整。之所以了解到车祸现场,是前面一个摄像头拍到了撞击画面,以及现场目击者的证词。” 宋舫愣了愣,消化着这条消息,迟疑地问道:“也就是说,有可能沈小姐在阳丰路下了车?” 没有切实证据的事,警察不敢跟他打包票。 监控录像在现场播放了一遍,已经对这段视频研究过多次的几名警察,对里面的场景都很熟悉,做出相关分析:“你们所说的沈嘉念从机场出来以后,确实坐上了车牌号为‘江a9y892’的出租车,在阳丰路之前,她都还在车里,没有下车的视频证据,之后行驶到跨江大桥,货车撞上这辆出租车,可以看到前排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坐了人,人脸很模糊。至于后排有没有人,实在看不清,请来的技术人员试着恢复视频清晰度,但效果不明显。前天晚上的雨下得太大,能见度很低,也没有找到行车记录仪,如果她当时也在车里,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掉进了崧漓江,但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这句话,警察说不出口。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上车的,录像里没有显示,说明是在阳丰路那一段。 目前已经证实了那人不是沈嘉念,那么……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好的,沈嘉念在阳丰路下了车,但监控没拍到。第二种就是方才说的,她坐在车后排,随着车一起掉进了江里,还没找到。 据说这位傅先生联系不上沈嘉念,恐怕第二种结果的概率更大。 车祸发生时的监控录像,傅寄忱反复观看了几遍,后排座位一团黑乎乎的,沈嘉念究竟在不在里面,他也无法确定。 * 上午十点整,裴澈来到江城第一医院,准备进重症监护室看沈嘉念。 在允许探视的时间里,他想多陪她一会儿,哪怕只能看到她躺在那里昏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虽然欣慰里掺杂着痛心的折磨,但他可以克服,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崩溃。 他该明白,她还活在这个世上,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医生说过,悉心养护,她会恢复身体各项机能。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不能先倒下,他要保持稳定的情绪、充沛的体力和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才能照顾好她。 监护医生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在走廊上碰见裴澈,想到什么,走过去跟他说:“裴先生,请稍等,沈嘉念有一些东西在我这里,你上次过来我忘了拿给你。”(本章完) 第165章 不记得了 裴澈先跟着监护医生过去拿东西,医生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自封袋交给他。 “进手术室前,她手里紧紧攥着这块玉,应该对她很重要。”监护医生跟他描述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情景,“当时护士试着掰开她的手指,没能成功,打完麻醉才拿出来。” 自封袋里装着一枚白玉手把件儿和一条金色的手链。 手把件儿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雄狮,因为是闭眼沉睡的状态,看起来威风凛凛却又不那么凶残,甚至有几分温顺。 清透的玉石上沾了几滴干涸的血迹。 几乎是一瞬间,裴澈脑海里浮现出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小念在极度惊慌恐惧中将它握在手里的画面,心中不由一痛。 那条金色的手链缀着一个小吊坠,锁头的样式,非常精致漂亮。裴澈看了一眼,收起东西装进口袋里。 “谢谢医生。” 裴澈抬起眼眸,朝年过四十的监护医生颔首。 “不用谢。”监护医生看出他很在乎沈嘉念,宽慰道,“病人清醒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她的身体各项数据都没问题,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嗯。”裴澈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跟上次一样,裴澈套上隔离装备,进到重症监护室里。 小念也跟他上次过来看她的时候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眸轻轻闭合,睫毛纤长浓密,微微上翘,像极了玩闹一整天回家后倒头酣睡的孩童。 裴澈弯腰靠近她,手上戴着防护手套,小心翼翼碰了碰她露在外面的手背,用气声轻柔地跟她讲话:“小念,我是阿澈,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管你醒来后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不会再惹你伤心难过,也不会再让你为难。”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染上颤意。 说好了要情绪稳定,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面对她时,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从前也是如此,自从知道沈家出事的原因,再见到小念,他不管不顾,一股脑把所有的情绪都倒给她,求她原谅,希望她能重新接受自己,不惜拿命去赎罪,殊不知,那样做只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裴澈仰起头,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忍住落泪的冲动,等他稍微平复好情绪,再低下头,看到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如同被雨水打湿了的蝴蝶,试图扑扇翅膀重新飞起来。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澈屏了屏呼吸,声音越发地轻,唤她的名字:“小念,小念,你醒了吗?” 等了五秒、十秒,或许更久,裴澈也不确定,视线里,抖动的睫毛缓缓张开,露出一双迷蒙的瞳眸,里面有淡淡的光影闪烁,却好似让人看到太阳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霎,充满生的希望。 裴澈惊喜又激动,完全不能自已,想去叫医生,又怕惊扰到刚醒来的人,一时愣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俯身离她更近,轻声问:“小念,能看到我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躺在病床上的沈嘉念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他脸上,定定地看了会儿,想要抬手,却发现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困难,轻抿的嘴唇里溢出一声“嗯”。 很轻的声音,仿佛花瓣从枝头掉落,但裴澈还是听到了,眼前迅速起了雾,口罩下的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喜极而泣,大抵就是如此。 沈嘉念尝试着张嘴说话,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两个字艰涩地吐出来:“阿……澈。” 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她这么叫自己,裴澈整个人怔住。 但他很快回神,握住她平放在病床边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手套,能感受到她与正常人无异的体温。 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情了,他这一刻真切地这么认为。 “想跟我说什么?” 裴澈温暖的目光深深注视着她,虽然他下半张脸蒙在口罩里看不见,但他的神情沈嘉念能想象到,定然是欣喜的。 因为他的眼里有喜悦的泪光。 同时,她还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被白色纱布包裹的脸和颈部……忽然有些惊慌。 裴澈注意到旁边连接着她身体的监护仪上显示的心率在加快,脸色骤变,忙不迭出声安抚她:“别着急,说不出来没关系,我在这里,咱们慢慢来。” 他握住的那只小手稍稍动了下,用微乎其微的力道挠他的掌心,而后,他看到她嘴巴在动,不由得侧过耳朵倾听。 几个短音在他耳畔响起:“我……我……怎么……” 裴澈听清了她说的几个字,拼凑出她想表达的意思,转过头来,与她的目光相对,温柔耐心地说:“不记得了吗?你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不要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完全康复,也不要害怕,医生说你会好的。” 他语速很慢,确保她能够听懂。 出车祸了? 沈嘉念努力回忆,对此没有任何印象,看着他的眼眸里是茫然和对未知的恐惧。 裴澈察觉情况不对,没有再耽搁,去叫了主治医生过来。 主治医生身边跟着一位助手,对沈嘉念进行一番基础的身体检查,然后询问她一些常规问题。 不需要她回答得太详细,简单一两个字应答就行。 整个流程下来,主治医生也发现了问题,病人知道自己叫沈嘉念,也认得旁边的男人,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包括家里有几口人,分别是谁,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出车祸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江城,她以为自己身在北城。 医生不敢提怀孕的事,她的孩子没了,身体尚虚弱,不能受刺激。 沈嘉念回答了几个问题,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心率持续飙升。 主治医生拍了拍她的胳膊,声音温和,缓解她的焦虑和不安:“别紧张,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安心躺着休养,慢慢就好了。” 或许是医生的话让人安心,也或许是精力不济,没多久,沈嘉念就睡了过去。 主治医生给裴澈递了个眼神,两人从重症监护室出去,到办公室里详谈:“我的建议是等她转到普通病房后再做个详细的脑部检查,根据监测的各项数据来看,她的身体其他方面没有问题。这种忘记一些事的情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理作用,比如创伤后应激后遗症,是大脑对自我的保护,强制性删除了一段记忆,可能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也可能永远想不起来。目前还不确定她忘记了多久的事情,作为家属,后续可以多关注这方面,有问题及时跟我说。” 裴澈大致听明白了,眉心紧锁:“她失忆了?” “可以这么说。”主治医生见他神情凝重,出言宽解,“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我之前接诊过一个病人,四十岁左右,也是车祸导致头部创伤,跟沈嘉念的情况一样,醒来后不记得车祸当天的情景,但也仅仅是当天的事情不记得,对日常生活没有影响。” 真实的病例摆在眼前,裴澈听了,心里好受了些,又咨询了医生一些问题,出了办公室。 他没有急着离开医院,站在走廊上,两只手扶着栏杆,隔着玻璃望向楼下花园里来来往往的病人及家属。 有个小男孩坐在轮椅里,一只裤管空荡荡,妈妈推着他进去,爬坡的时候,为了让妈妈省点力气,小男孩两只手握着车轮往前使力。 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不知得了什么病,头戴红色针织帽,被同样年迈的老头搀扶着蹒跚前行。两人挨着脑袋说了什么,不见病中的悲伤颓然,脸上似有笑意。 裴澈深呼吸,心境慢慢敞开。 是他把小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容貌毁损、失去记忆又算得了什么,比起她还活着这个事实,其他的都显得微不足道。 没有开玩笑,后面会有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情节。 等傅大把人绑回身边—— 嘉念:大哥你谁啊?不是,你有病吧……放我离开!我要报警啦! (本章完) 第166章 幼萱来电 在燕明区分局耗了大半个上午,该了解的信息都已经了解,傅寄忱却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出了分局,陆彦之刚想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就听见他对瞿漠说:“去第三医院。” 肇事司机目前在江城三院接受治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被诊断轻度脑震荡、手臂骨折,身体多处挫伤。 两名警察日夜守在病房外,在司机醒来的第一时间里对他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问话。 根据司机的描述,他在开车途中接到家人去世的消息,悲伤过度导致精神恍惚,没注意前方路况。他着急往家里赶,猛踩油门提车速,再加上暴雨天气,反应没平时快,等他意识到快要撞上出租车时,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经过警方实地走访查证,他家中确实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出事当天的傍晚去世了,给他打电话的是他的叔叔。 肇事司机自己也是悔不当初,做笔录的过程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到后来,更是抬手朝自己脸上扇巴掌,表示愿意赔偿和负刑事责任。 守在病房外的警察接到指示,推开门进去。 肇事司机的手臂打了石膏,看到警察进来,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王警官,还有别的事吗?” 前面几次问话,他都是积极配合的态度,警察也没为难他。 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哪怕这位货车司机是肇事者,因为他一时的疏忽害了两条人命,或许不止两条,但他本身也是个可怜人。母亲去世,叔叔是残疾人,还有一个儿子,据邻里透露,他儿子大脑发育迟缓,所以他老婆早年就丢下一家子跑了。几个张口吃饭的人,全靠他跑长途货车养活。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整个家都塌了。他平时性格老实敦厚,住在附近的人遇到什么事,他都乐意帮忙,是个老好人。 被称作“王警官”的警察问道:“现在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您请说,知道的我一定配合。” “事故发生的时候,你可有看到出租车后排坐着人?” 肇事司机另一只完好的手搭在被子上,垂着头仔细回忆,立马感觉到头晕,他捂着额角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对我们非常重要,可能存在另一名乘客,目前生死未卜。” “王警官,我真的没注意……”肇事司机佯装头痛,脑袋低低地垂下去,埋进被子里,痛苦道,“我不知道,我头好痛。” 病房外,另一名警察跟傅寄忱对视。 只隔着一层门板,里面的对话,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傅寄忱冷峻的面庞阴霾密布,伸手推开了门,坐在病床上的司机从被子里抬起头,还未看清来人,那人就已经到了跟前,胸前的病号服被揪起,一瞬间,喉咙仿佛被扼住,他张着嘴呼吸困难。 司机在恐惧中对上了一双阴鸷的眼眸,对方的声音很冷,裹着冰碴一样,刺进他的心脏:“我问你,出租车的后座有没有人!” 警察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傅先生,你冷静一点,别动手。”没碰傅寄忱的衣袖,只在言语上制止他的行为。 傅寄忱觉得自己够冷静了,从下飞机到现在,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拼命克制、拼命压抑,忍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是极限了。 “我在问你话!”傅寄忱不顾警察的阻挠,死死地攥着那人的领口。 肇事司机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到,忘了演头痛,慌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紧跟着感觉到脖子上的衣领越勒越紧,须臾间,脸憋成猪肝色。 “我……我记得好像有人。” 傅寄忱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从身形来看,更像是趔趄。 司机如同破布一样瘫倒在床,身体哆哆嗦嗦,石膏固定的手臂处传来剧痛,额头迅速渗出一层汗。 他没感觉到劫后余生,某一瞬间,他真以为眼前的男人会掐死他。 有些人,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感到惧怕。 傅寄忱看着病床上浑身颤抖的罪魁祸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要不是他,他的嘉念不会出事,他凭什么好好地躺在这里! “刚才不是说没注意吗?”傅寄忱的脸色冷到极致,挑他话里的漏洞,“现在怎么改口说好像有人,啊?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人?!” 他照着床腿踹了结实的一脚,脆弱的病床剧烈晃动了一下。 肇事司机蜷缩在被子里,弱弱地向警察求救:“王警官,我……我也不确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再加上天黑雨大,我连出租车前排的人都没看清,哪会注意到后排。我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人影晃动。一想到那个场景,我的头就特别痛……” 警察也很头疼,他一直用“好像”“不确定”“隐约”这类的词,对于事故家属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希望你能认真回忆,局里高度关注这起案件,如果你能提供有用消息,将来庭审也能为自己争取从宽处理。”警察许以好处,是想他能重视一些。 傅寄忱没耐心等待肇事司机的回答,直接出了病房,从西裤口袋里掏出烟盒,拇指顶开盖子,才发现里面一支烟也没有。 他捏瘪了烟盒,丢进电梯旁的垃圾桶。 陆彦之递给他一支烟,同时提醒他:“医院里不能抽烟,出去再说。” 傅寄忱置若罔闻,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咬在唇间吸了一口。电梯门刚好打开,他提步进去,陆彦之和另外两人跟上去。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瞧见有人吸烟,想要出声提醒,对上那样一张阴沉冷漠的脸,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敢怒不敢言。 王警官从肇事司机的病房里出来,跟同事对视,摇头叹息。 其实昨天看监控视频的时候,大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因为第一个上出租车的乘客,也就是沈嘉念,坐的是后排,后来的监控显示,副驾驶座上有人,但消防员在江里只捞上来两个人,他们很难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 几人出了医院,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晒在脸上,已经有了夏日的灼热。 陆彦之虎口卡着腰间的皮带,扭头看着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傅寄忱:“警方已经在查阳丰路周围的监控,如果有沈嘉念的踪迹肯定会通知你。”顿了顿,有些话说出口很艰难,还是得说,“打捞队扩大范围,沿着崧漓江下游搜寻,如果……如果捞上来人,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回酒店休息会儿吧。” 他有预感,傅寄忱再不睡觉,可能倒在去寻找沈嘉念的路上。 陆彦之再三跟他保证:“你要是不放心,我和宋舫他们轮流盯着警方和打捞队的动向,一有消息就叫醒你……” 他还想进一步劝说,傅寄忱的手机先响起来,他唯恐错过重要电话,铃声调得很大,听到的刹那,神经都跟着一紧。 傅寄忱拿起手机,看到是陌生来电,没有犹豫地接通。 那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带着试探问道:“请问是傅寄忱吗?” 傅寄忱耐着性子说:“我是。” 电话另一头的女生似乎松了口气,说明来意:“我是徐幼萱,关于订婚一事,我想跟你见面谈一谈,不知道你今天有空吗?” 她先前给傅寄忱打过电话,收到关机的提醒,便去跟认识的人打听了傅寄忱的下落,听说他去瑞士出差,她没再打电话过去打扰他。 昨夜凌晨,有圈内的朋友说在国际机场看见傅寄忱了,徐幼萱就趁着今天中午的休息时间打来电话。 傅寄忱没空应付她:“不方便。”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没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 傅大,你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你就失去了知道真相的机会_(:3」∠)_ (本章完) 第167章 她的遗物 在江城待的第二天,打捞队那边传来消息。 当时,傅寄忱正在酒店套房里吞云吐雾,陆彦之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单人沙发里,电脑放在腿面上,处理一些公事。 房间里烟熏雾绕,陆彦之一个老烟枪都快受不了,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倾身端起茶几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手指还搭在键盘上,眼神往对面瞟了一眼。 不到三天,他这位好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本就深邃的眉眼因睡眠不足严重内陷,眼睛里横亘着红血丝,立体的五官越发分明,脸廓瘦削,线条锋锐,下颌冒出淡青色的胡茬,不知道是没照镜子,还是看见了懒得去管。 身上的衣服倒是换了一套,穿着深黑色的衬衫,下面是休闲款西裤,衬衣下摆随意地垂着,没有塞进裤腰里,相较从前的板正讲究,显得不修边幅。 一支烟抽完,他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 陆彦之张嘴,劝说的话还未出口,手机突然响了。 他就着倾身的姿势瞄了眼屏幕上的来电备注,“打捞队队长徐挺”几个字分外显眼,握着茶杯手柄的手指扣紧,心先提了起来。 打捞队的队长打来电话,说明有关于沈嘉念的消息了,只是不确定是好是坏。 没等陆彦之做出更多的猜测,手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来,而后,他听到对面的男人嗓音沙哑道:“喂。” 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陆彦之听不清,只看到傅寄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定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一下,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陆彦之见他这样,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难道……找到沈嘉念的尸体了? “傅寄忱。”陆彦之试着唤了他一声,没像往常那般,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称呼他“傅大”。 那一声,唤回了傅寄忱走失的神智,他把手机拿下来,苍白的唇绷紧,喉结不停地滚动,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人在面对悲剧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答案,仍然不肯接受。 就好像,只要你不相信,它就不会存在。 要不怎么会有“自欺欺人”这个词。 傅寄忱眼眶里一阵刺痛感,仿佛是被房间里的烟雾熏到了,侧过头看向落地窗外湛蓝的天空。 天气这么好,嘉念会不会坐在哪里晒太阳。 屏幕上显示还在通话中,陆彦之淡定不了,自作主张地从傅寄忱手里拿走手机,附在耳边问:“徐队长,找到了吗?” 徐挺听出电话那边换了个人,喘着粗气把话重说一遍:“我们在崧漓江下游找到了沈嘉念的物品,里面有她的证件。” 他没用“遗物”两个字,是怕带给家属沉重的打击,尽管所有人都明白在江里找到个人衣物意味着什么。 陆彦之缓缓吐气,同样说不出一个字。 “先生,你在听吗?”徐挺问。 陆彦之舔了舔唇,一只手扶在额间,用力摁了两下,低声说:“先这样吧。我等会儿过去拿东西,麻烦你了。” 眼前人影晃过,陆彦之抬起眼,男人起身走到窗边,背影挺括,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他在强撑。 陆彦之把手机搁到茶几上,合上电脑走过去,默默站在傅寄忱身侧,没有大动作地转头去看他,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他眼角淌下的湿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 在他认识傅寄忱这么多年里,没见过他落泪。别说是落泪,伤心失意的时候都没有过。他出生在傅家那样的家庭里,高门大户,背景显赫,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万千人捧着他。他自身能力强,手段又狠绝,没人给他气受,只有他磋磨别人的份儿。 没有任何消息前,陆彦之还能劝他别太悲观,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说不出欺骗性的话来安慰人…… 日头渐有西斜之势,橘黄的暖光铺在玻璃上,映在上面的人影仿佛化作了雕塑。 陆彦之暗自斟酌一番,开腔打破了房间里沉默到令人压抑的气氛:“我去找徐队,把东西拿回来。” “我亲自去。” 傅寄忱的声音变了,相较于沙哑,多了一分心如死灰的平静。 他或许还没接受这个现实,但表面上已经筑起了自我保护的壁垒,旁人无法窥探到他真实的情绪。 到底不放心他,陆彦之跟着去了。 瞿漠开车,载着两人来到崧漓江下游一带。 徐挺收了队,刚从船上下来,脱了潜水装备坐在江边抽烟,一天里几次下水打捞,身体累得虚脱。 三个男人下车走来,徐挺远远看见他们,把烟头从嘴边拿下来,插进沙堆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砾。 没等他们询问,徐挺指着一个燕麦色的手提袋说:“就是这个。” 江边风大,吹得头顶的短发如杂草般乱飞。瞿漠和陆彦之站着没动,傅寄忱走到那只湿淋淋的、沾满泥沙的手提袋旁。 风吹动男人的衣摆,上下翻飞,他蹲下身拉开手提袋的拉链。 只有三四件这个时节穿的衣服、一个洗漱包,一个收纳袋,都是沈嘉念的东西。 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傅寄忱闭了闭眼,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让人感受不到他的情绪波动。 他拿出收纳袋打开,如徐挺所说,是沈嘉念的证件。她的身份证、户口本、护照,还有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小两寸证件照,应该是以前办理证件多出来的。 傅寄忱指尖捏着其中一张照片,眼睛落在那张小小的脸上,女孩子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肩头,穿了件蓝色的衬衫,领口系着精致的蝴蝶结丝带,脸颊两侧的碎发掖在耳后,露出完整的耳朵,五官明媚,气质清纯。 大概是上大学时的嘉念,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傅寄忱指腹摩挲着照片,像是在抚摸女孩的脸颊,紧抿的薄唇微微松动,流露出些许笑意。 周围的人旁观着这一幕,没有发出声音打扰他。哪怕过去很多年,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揪心。君山集团的总裁,身形单薄落拓,单膝跪在沙堆上,手里捏着一张很小的照片,唇边有笑容,眼里却全是悲伤,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宽阔的背上,怎么也照不进他的心里。 傅寄忱缓缓站起来,把手提袋抱在怀里,不顾上面的污渍弄脏他干净的衬衫,走之前,他对徐挺说:“继续找,我可以加钱,不管怎样,我要见到她。” 他这意思徐挺明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天傍晚从江岸回到酒店,傅寄忱发起了高烧,病来如山倒,整个人都垮了。 他不愿意去医院,陆彦之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成这样不管,只好叫来医生到酒店里为他诊治。 烧到快四十度的人开始说胡话,嘴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名字。 沈嘉念、嘉念…… 陆彦之听了,心里不好受,也是这一刻,他才真正领会到傅寄忱对沈嘉念用情至深,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出发去瑞士那一晚,沈嘉念来机场送机,他看得出来,沈嘉念对傅寄忱也是动了真心。 偏偏,她死在了傅寄忱最爱她的时候,恐怕终其前半生,他都无法将她忘怀。 * 一场病缠绵了一个星期,等到傅寄忱彻底康复,整个人清减了不少。 陆彦之回了宜城,公司有事,耽误不得,他不能再留下来。宋舫早在来江城的第二天中午就被傅寄忱派遣回北城,在集团总部替他稳住局势,跟进几个大项目的后续。 徐挺那边没有消息再传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瞿漠订了下午两点半的机票回北城,过来跟老板说一声。 傅寄忱闻言,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表示知道了。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瞿漠不经意地扫去一眼,是那天打捞上来的沈小姐的证件照。(本章完) 第168章 小没良心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飞机在北城机场降落。 机场的停车场里停着一辆迈巴赫,是傅寄忱从瑞士回来那天晚上,瞿漠开过来接他的。后来他们飞往江城,车就留在了这里。 北城近来风大,车身落了一层灰。 快开到云鼎宫苑,在后排闭目假寐的傅寄忱睁开眼,透过侧边的车窗看向外面熟悉的景物,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他,在他开门进屋后,用温柔的眼神看过来,给他一个微笑。 傅寄忱重新闭上眼,像是不愿面对现实,手掌贴在西装内袋处,里面装着皮夹,夹层里有她的照片。 别墅的栅栏门打开,迈巴赫降了车速开进去,停在门廊下。 夕阳无限好,照在前院里那些姹紫嫣红的花丛间,好像一幅色彩浓艳的油画。 傅寄忱下了车,手里拎的不是行李,是沈嘉念的手提袋,开了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往里走。 瞿漠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提着他出差带的那只银色行李箱,放在客厅里,接下来再没自己什么事,他便开口说:“忱总,我先走了。” 傅寄忱立在沙发边,对他颔首。 瞿漠转身出去,想要轻轻关上门,却刮来一阵风,以至于门合上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 程锦没收到傅寄忱回来的消息,听到门响,从自个儿的房间里出来,瞧见傅寄忱清瘦的模样,霎时红了眼睛:“先生……” 她抿着的嘴唇轻轻颤抖,话音哽咽道:“是我没照顾好嘉念小姐。” 她已经从小郑那里知道了,先生一个多星期前回了北城,紧跟着去了江城,好几天没有消息传回来,她很担心,又怕打电话过去给他添乱,便在家里耐心等待,时不时问小郑,有没有嘉念的下落。小郑跟瞿漠联系过,得知嘉念在车祸中丧生,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先生更是大受打击一病不起,程锦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再向小郑求证,会不会弄错了,嘉念怎么会出车祸。 小郑知道她跟沈嘉念关系好,虽然是主仆,相处这么久,也有了亲人间的感情,跟她详细讲了,是一辆重型运货卡车撞上出租车,导致出租车侧翻掉进江里,沈嘉念刚好坐在那辆出租车里。 消防员赶到现场,只在车里救出司机和另一名女性乘客,后座的车门撞得稀烂,可能沈嘉念随着水流冲走了,没有被及时救上来。 程锦当时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早上打扫卫生时看到的新闻竟与自己身边的人相关。 嘉念就在那辆车里! 此刻见到傅寄忱,尤其看着他形销骨立,面色憔悴,那双眼像覆上一层薄冰,没有一丝温度,程锦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有些失控。 她抹着眼泪,心里清楚,先生跟嘉念感情那么好,他肯定比任何人都难过。 “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说完这一句,傅寄忱拿着东西径直上楼,没有去管客厅里的行李箱。 电梯到了三楼,傅寄忱走出去,先去了沈嘉念的房间。 一景一物都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一点没变。她放在床头柜上的几本书,整齐得码成一摞;她用来当披肩的毛毯,叠成方块放在沙发上;她用过的陶瓷杯,倒扣在茶几上的托盘里;她护肤化妆的那些瓶瓶罐罐,错落有致地摆在梳妆台上,其中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盒子装了十几支口红。 傅寄忱把手提袋放下,踱至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是首饰收纳盒,戒指、耳环、项链、发簪都在。 他至今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走。 有些事,当时没有察觉,现在再回想,处处是蛛丝马迹。 那一晚在机场送别,她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她依恋不舍的眼神,她黏着他的那些肢体动作,她主动献上的吻,都是在跟他告别。 要怪就怪他明明心中有异样,却没有进一步求证,若是在那时反应过来,他会不顾一切从那架飞往瑞士的飞机上下来,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傅寄忱合上抽屉,来到衣帽间。 穿过的衣服她都收了起来,装进收纳箱里,没摘吊牌的还挂在衣柜里。底下放着一个木盒子,有些眼熟。 他动手打开盖子,是那套定制的旗袍,嘉念只穿过一次,在老宅被不懂事的小孩弄脏了,拿到店里清洗过,之后就被收进盒子里。 嘉念说,比起穿上它,更想把它当成艺术品来收藏。 那时,他搂她在怀,唇角噙笑说,要是喜欢多做几套就是,旗袍店就开在那里,随时都能过去挑选料子。 沈嘉念笑笑不语。 往事一幕幕重现,于傅寄忱来说,是甜蜜更是折磨。 他关上柜门,转身走了出去,隔壁他的卧室里,也处处留着沈嘉念生活过的痕迹,望着那张深色的大床,他脑海里浮现的并不是什么旖旎暧昧的画面,是她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圆形铁盒,吃曲奇饼干的模样,那是半夜两点多,她饿了,不愿意吵醒厨师起来做宵夜,吃饼干垫肚子…… 想到她把饼干碎屑弄到他床单上,满脸茫然无辜的样子,傅寄忱不禁莞尔,笑着笑着,唇边的弧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的悲戚。 视线忽然扫到什么,傅寄忱目光一凝,大步走过去,看清桌上的东西。 是一块上好的玉。 没看错的话,是他当初转赠给嘉念的那一块,被雕刻成两节藕,手握住刚刚好。底下压着一张书签大小的笺纸,泛黄做旧的样式,上面似乎有字。 傅寄忱拿起那枚手把件儿,看到了四个端正娟秀的小字:佳偶天成。 这手把件儿和纸条是谁留下的,不用他多想。 她个小没良心的,丢下一切走了,他跟谁佳偶天成?陆彦之不是说她喜欢他吗?既然喜欢,为什么要离开他? 离开他,她还想跟谁在一起? 如果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他肯定会骂哭她,这种事上不能心软,她就是仗着他的宠爱,不再惧怕他,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 心里想着这些,傅寄忱慢慢握紧了手里的玉藕,眼眶一点点变得赤红、湿热,心间坍塌的废墟有余震传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仅剩的一点坚强彻底毁灭。 他一手扶着桌沿,低下头,桌上的笺纸洇开几团深色的水痕。 楼下,厨师在做饭,程锦时而望向电梯,先生大概没心情吃饭,上去叫他,他不一定听她的,还有可能惹他不悦。 程锦叹气,一时犯难起来。 哪怕没有胃口,也得顾惜自己的身体,多少吃点东西,活着的人总要把日子过下去。可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说不出来。 恰在这时,玄关的可视门铃响了起来,程锦按下接听键,屏幕上出现一张美丽秀婉的脸,挽起高高的发髻,穿着v领的米白色缎面裙子,外面罩着浅灰披肩。 程锦认出那是自家先生的母亲,魏荣华女士。 魏荣华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开口说:“帮我开一下门。” 她的语气算不得多么客气,进自己儿子的住处还得跟个外人一样,向保姆请示,说出去只怕会被人笑话,她心里当然不舒坦了,只不过碍于面子,没表现在脸上。 程锦连忙给门卫打电话,让他放人进来,而后从鞋柜里拆出一双新拖鞋,放在门内地垫上,打开门出去迎接。 魏荣华臂弯里挎着深紫色的提包,踩着细高跟走进栅栏门,打量四周的一草一木,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冷清,甚至花团锦簇,好不喜人。 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打理。 她的儿子她了解,他不喜这些景物,听说沈嘉念被养在这里,那就说得通了,定然是她的意思。 如果魏荣华看过宜城的蔷薇庄园,大概会觉得自己不够了解傅寄忱。(本章完) 第169章 死了也好 程锦出了门,小跑着到了魏荣华跟前,两只手上下交握,脸上的笑容略显拘谨:“太太,您过来了。” 她跟先生的母亲打交道不多,统共就见过两次面,印象里,这位太太谈吐举止优雅大方,待人随和。可能是出身自名门世家的缘故,哪怕傅夫人笑脸相对,也会给人一股高高在上的强势感,不敢真的跟她亲近。 “寄忱在家吗?”魏荣华换了个手拎着提包,右手提起裙摆,走上台阶。 她在这个时间来云鼎宫苑,显然事前打听过一番,知道傅寄忱从江城回来了,会有此一问,不过是随口寒暄。 “在的。”程锦忙不迭道,“刚回来不久。” “他……” 魏荣华想问他怎么样,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既然已经过来了,亲自看过总好过从其他人嘴里知晓。 进屋换上新拖鞋,魏荣华闻到炒菜的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在做饭?” “先生回来后,我担心他在外面奔波没好好吃饭,就让厨师早点准备晚饭。”程锦顺着她的话问道,“太太要留下来吃饭吗?” “也确实好久没陪他吃顿饭了。”魏荣华把手提包放在沙发上,语气里似有慨叹。 “那我去叫厨师多加几道菜。”程锦不知他们母子俩关系如何,闻言,心里多少感到欣慰,“太太能留下来,想必先生心情会好一点。” “他心情不好?” 魏荣华在沙发里坐下,留意到她话里的关键词,面色稍有凝滞。 程锦自知失言,面露窘迫,她不该置喙雇主的事。 “没事,你说吧,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魏荣华说着,忍不住叹气,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生活状况的母亲,跟天底下其他的母亲没有什么不同,“他不常回老宅,又经常忙于工作,我想见他一面也是不容易。” 程锦自己也有孩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能理解她的心情:“先生这次回来瘦了很多,情绪也不太好,听说在江城病了一场,也不知痊愈了没有。他不怎么说话,我也不敢多问。” 魏荣华一愣,整颗心坠了坠:“他病了?”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傅寄忱身强体壮,从小到大很少见他生病,上一次生病估计要追溯到他上学时期。 “是啊,听说发高烧在酒店里躺了好几天,幸亏先生的朋友在旁边帮忙照看。”说到此,程锦不可控制地想到沈嘉念,心情跟着一沉。 魏荣华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眉心间微拧着,不免担心傅寄忱的身体。说了半天话,不见他的身影,她问程锦:“他在楼上?” “一回来就上去了,没下来过。”程锦说,“您要上去看看吗?” 魏荣华犹豫了片刻,打消了上楼的想法:“不了,我在这里等他就行。” 程锦点点头,转身去厨房泡了一杯茶,顺便跟厨师说多做几道菜。她端着杯子放到魏荣华跟前的茶几上,然后去楼上叫人。 电梯上行的过程里,程锦握着双手,心里有些忐忑。 她没在嘉念的房间里看到人,便去了隔壁,立在紧闭的门外暗自斟酌了几秒,抬手轻叩门板,开口道:“先生,老宅那边的夫人过来看你了。” 等了一会儿,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傅寄忱走了出来。 他洗过澡,换了套居家的衣服,黑色套头线衫,深灰色休闲裤,浑身清爽,少了些颓唐消沉的感觉,身形的消瘦和面容的憔悴在短时间内却没那么容易改变。 程锦定定神,轻声说:“夫人在楼下等你,来了有一会儿了,我陪着聊了几句,她很关心你。” 傅寄忱没说话,下楼到客厅里,果然见到端坐在沙发上的魏荣华,她一手托着骨碟,另一手握住茶杯手柄,慢条斯理地喝茶。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魏荣华放下茶杯,转过头看去,亲眼见到的就是比旁人描述的更为直观。 魏荣华控制不住地站起身,上下打量一番,眼里尽是心疼,她那个素来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瘦骨棱棱,宽松的线衫穿在身上看起来空荡荡的,面容上有着不正常的苍白,流露出病态。 “您怎么过来了?”傅寄忱神色如常,声音尚算平静。 “你爸说明天的董事会你会出席,我就知道你回来了,特意过来看你。听说你病了,怎么瘦成这样?”魏荣华语气嗔怪道,“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程锦给母子俩留足说话的空间,自己去厨房盯着厨师做菜。 傅寄忱只淡淡地说:“我挺好的,您回去吧。” 魏荣华心头略有些梗塞,难过道:“我跟程锦说了,晚上留下来陪你吃饭。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欢迎我来?” 傅寄忱听出她话里刻意的亲昵和细微的委屈,没心情应付:“您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他在单人沙发里坐下,右腿叠在左腿上,裤腿往上蹭了一截,露出嶙峋的脚腕。 傅寄忱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在茶几下面找到一枚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静静地抽着,跟母亲没有多余的话题要聊。 魏荣华重新坐下,看着他抽烟的样子,皱了皱眉,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病好了没有就抽烟,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不重视。” 傅寄忱听她说,不接话。 魏荣华心情沉重,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他,心里时常感到疲累,费尽心思讨好和迁就自己的儿子,他却连个稍微和暖一点的脸色也没有。 谁家的母子是这样? 从前只当他长大成熟以后,性子沉稳内敛,情绪不外露,心里是记挂她这个母亲的,但她不止寄忱一个儿子,飞白也不像他这样。 魏荣华默叹一声,明知故问:“程锦说你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怎么了?” 她当然知道是为了那个沈嘉念,刚听说沈嘉念出车祸的消息时,她有过恐慌不安,怕儿子知道她找过沈嘉念威逼她离开,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到时候只会让本就淡薄如水的母子之情冷凝成冰。 现在倒觉得,沈嘉念死了也好,留着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被寄忱找到,对她余情未了,惹出祸端。 死了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别看他现下悲伤难过,时间一久,心思被别的事情占据,自然会忘了那个人。 傅寄忱手指夹着烟拿下来,淡白的烟雾从唇边溢出,没有说实话,敷衍道:“生意上的事,下面的人办事不当,出了乱子,不太顺心。” 魏荣华端着茶杯小口慢饮,见他没提沈嘉念,反倒松了口气,唇边露出淡淡的笑:“那是该生气。” 母子俩能谈的话不多,你来我往聊这么几句就到了尽头。 程锦过来说可以吃饭了,算是打破了僵滞的气氛。 吃过晚饭,魏荣华没有久留,提出要回老宅,傅寄忱起身相送,说:“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不用,我给老刘打个电话,他在附近吃饭。”魏荣华脸上有笑意,一手挎着包,另一只手轻拍了拍他的臂膀,再怎么样,她对这个儿子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母子俩哪有什么仇,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工作是做不完的,别太累着自己,注意劳逸结合。你爷爷近期可能会因为订婚的事经常找你,别再忤逆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提到订婚,傅寄忱冷冷地掀起眼皮,送走母亲,转身上楼,回到空荡荡的卧室里。 坐在床沿沉思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给小郑打电话。 等到对方接通,他开门见山道:“我要知道她在离开北城前几天都见过什么人。” 小郑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她”指的是谁,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沈小姐那几天没见过什么特殊的人,她每天在云鼎宫苑和闫秋生的半山别墅往返。”因为沈嘉念的行程很单一,小郑回忆起来也就不难,“单独去私房菜馆吃过一次饭,去医院探望过柏小姐的母亲,之后去过柏小姐家里开的玉石雕刻工坊……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想起什么,小郑连忙道:“对了,去私房菜馆吃饭那天,她在车里接了一个电话,我不知道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沈小姐没说两句话就挂了。” “哪家私房菜馆?”傅寄忱问。 小郑想了一下,对那个名字印象深刻:“风雅颂私房菜馆。” 这个名字傅寄忱不陌生,从沈嘉念那里听过,她当时是怎么说的:白天在网上看到有家私房菜馆很不错,正好顺路,过去尝了尝。 他回答她:下回一起去吃。 第170章 偶遇幼萱 第二天上午,久未现身的傅寄忱出席董事会。 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有高管去总裁办公室找忱总商讨项目的事,却被他的特助宋舫告知,忱总已离开公司,有事下午再说。 这件事传到傅建芳耳朵里,她轻嗤了声,趁着老爷子今天来了公司,转头就到他老人家跟前告状,说傅大不像话,消失了十来天,回公司待了俩小时就不见人影,怕是心思早不在公司里。 老爷子听了,没表现出不满。 傅建芳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了,话语里内涵老爷子偏心,他都这样懈怠了,还敢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不交给他交给你吗?”老爷子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茶杯不离手,眼瞅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最近跟文英怎么回事,又闹离婚,孩子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吵架,砸碎了不少东西,把他吓坏了。” 傅建芳没料到告状不成,反而引火烧身,神色别扭道:“这次不赖我,是他对不起我。大前天晚上,我有点感冒,家里没药了,打电话给他,想让他回来路过药店买点感冒药,是个女人接的电话,还跟我装不小心接到的,言语里暗示贾文英在陪她逛街。” 提起来她就一肚子气,倒没觉得委屈,毕竟外面那些靠脸博出位的女人也就只敢隔着电话挑衅她,真见了面,只有跪在地上给她擦鞋的份儿。 跟她们计较,她是自降身份。 她只是气不过贾文英的道貌岸然,在人前装得文质彬彬,树立起爱妻子的好丈夫、爱孩子的好父亲形象,背地里不知玩了多少女人。 为那些女人怄气不值当,所以她把气全部撒在贾文英身上,跟他大吵了一架,险些动了手。 到最后,终究顾忌着脸面,只砸烂了些家具。 老爷子不想听她说夫妻间的烂账,听了头疼,挥手叫她去忙自己的。 傅建芳忿忿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办公室,关门的时候,余光瞥了眼,瞧见老爷子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给人打电话。 她留了个心眼,故意走得很慢,听到他问电话那边的人:“寄忱,你现在在哪儿?” 松开手,门彻底合上,傅建芳勾起了唇角,看来老爷子对傅寄忱早退一事也不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办公室里,傅老爷子听孙儿在电话里解释:“有点事去处理,晚点再回公司。” 老爷子没问他是处理公事还是私事,相信他有分寸,只叮嘱一句:“晚上回一趟老宅,爷爷有事跟你说。” 傅寄忱应了一声“好”,通话就此结束。 车缓缓停下,他收起手机,抬眸看向车窗外,“风雅颂”三个字以行书的形式雕刻在深褐色牌匾上。 “忱总,到了,就是这里。” 今天给傅寄忱开车的不是瞿漠,是郑翼,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出声提醒。 傅寄忱正了正领带结,一脸冷肃地走进私房菜馆。 郑翼跟着他进去,先他一步到前台,跟值班的工作人员交涉,表明君山集团的忱总要见他们私房菜馆的老板,老板不在经理也行,总之,要见到管事的人。 “君山集团”几个字如雷贯耳,但凡听说过的都有所忌惮,工作人员再看不远处那个穿着商务装、通身气派的男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拿起座机拨打电话。 得到指示后,前台领着人去里边的休息室,上了一壶碧螺春。 休息室里的装潢风格古朴高雅,落地窗后是假山流水,亭台小榭。五月正是草木茂盛的季节,那些植株在阳光下翠色欲滴,颜色各异的花朵点缀其间,相映成趣。 等了没多久,一位中年男人匆匆赶来,一脑门的汗水,顾不得擦拭,看清坐在木椅上的男人,赶忙伸出手问候,说话间还喘着粗气:“忱总,真是不好意思,未能远迎不说,还让你久等,是我的失礼,还望留下吃顿饭,给我个赔罪的机会。” 老板脸上堆满笑,心里既忐忑又欣喜,虽然他这地方接待过不少达官显贵,但是像君山集团的掌权人这种身份的,实在难以遇到。 “余老板客气了。”傅寄忱跟对方握手,嗓音温厚,“贸然前来,没有给你造成麻烦就好。” 中年男人不胜惶恐,连忙摆手说不会。 多余的寒暄傅寄忱没再说,直接挑明了来意:“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找你帮忙。” 余老板受宠若惊道:“你说,但凡能办到的,余某绝不推诿。” 说话的同时,余老板心里纳罕得很,自己能帮上傅家太子爷什么忙? 傅寄忱拎起茶壶兀自倒茶,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想请他调出一天的监控,让他手底下的人拷走。至于原因,他没明说。 余老板没问他想要的是哪一天的监控录像,满口答应下来。 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接到前台电话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开罪了这尊大佛,现在想想,也是笑话。 余老板当着他的面给经理打了个电话,让对方过来一趟,领着人去监控室。 傅寄忱对郑翼使了个眼神,郑翼看着他点点头,随后出去了。 余老板和傅寄忱留在休息室里喝茶,聊一些生意经,余老板再一次挽留他吃饭。 等了没多久,郑翼回来了,在傅寄忱身边耳语,说沈小姐过来吃饭那天的监控视频已经拿到了。 傅寄忱起身整理衣服,跟余老板告辞:“接下来还有别的事,下回有空再来品尝贵店的招牌。” “理解理解,忱总是大忙人。”余老板微笑着送他出去,“那就静候忱总赏光了。” 郑翼听着这些客套话,目光不由地瞥向傅寄忱,其实这等小事他过来跑一趟就行,只需亮出身份,私房菜馆的老板不会不配合。哪怕是普通人,只要给出的理由充分,人家也会愿意帮你查监控,没必要老板亲自出动。 他也不理解老板为什么纡尊降贵,放下一堆事务过来。 他猜,可能事关沈小姐,他都格外重视吧。 出了私房菜馆,步行至停车的地方,迈巴赫旁边停了一辆保时捷,驾驶座上下来的女人穿着浅杏色丝质衬衫,领口系着松松的结,下面是白色西装裤。长发披肩,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黑发间隐隐闪着光亮。 女人五官秀美,气质柔婉,一手扶着车门,不经意地扫过一眼,看到一张分外眼熟的脸庞。 眼见对方即将上车,她顾不了太多,急忙叫出声:“傅寄忱!”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傅寄忱脚步停顿,看向旁边,尽管有几年没见,他凭着不错的记忆认出女人是徐家那位出国留学的大小姐,好像是叫徐幼萱。 自从她快回国,他没少在老宅那边听到她的名字。 见到她本人,傅寄忱心里没起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深潭。 徐幼萱关上车门,锁了车,拎着链条包过来,到他身侧站定,落落大方道:“上次我给你打过电话,想要跟你谈订婚的事,你把我的电话挂了。既然今天碰到了,我就简单跟你说明,订婚是我家里人的意思,我不想也不会答应。这段时间,我一直试图跟我爸爸和爷爷他们反抗。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她顿了下,试探着问道:“如果你对沈嘉念是真心的话,肯定也不同意订婚对不对?” 听到这里,傅寄忱才用正眼瞧着这个比她小了四岁的女人,跟飞白一般大的年纪,言谈间透露出来的成熟,却比飞白更甚。 他不露声色,徐幼萱心里倏然没底了。 她知道很多男人爱权势名利胜过儿女情长,即便在报纸上见过傅寄忱对一个女孩宠爱备至,她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他会为了那个女孩,放弃与徐家的联姻。 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家里人已经拟好了宾客名单,订婚宴上要穿的礼服也送到了她的房间,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明确地知道傅寄忱的意思。 两个人反抗好过她一个人垂死挣扎。 傅寄忱看了眼腕表,垂下手时,自然地落进裤兜里,语调不疾不徐道:“这跟你没关系,订婚宴我……” 他想说自己不会出席,就算把满堂宾客晾在酒店里,他也不会露面,不惜冒着令傅家丢尽颜面、与徐家撕破脸,以及惹老爷子震怒的风险。 “怎么没关系!”徐幼萱急了,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出声截断,“如果你同意订婚,我会难办很多!” 她想过了,家里人非要逼着她,她就只能逃走。 徐幼萱见男人无动于衷,深吸一口气,道:“傅夫人已经找过沈嘉念,倘若你还想保全她,最好多留意。” 徐幼萱还不知道沈嘉念出车祸的事,只是望着私房菜馆的招牌,突然想到这件事,给他提个醒。 她今天过来是约了男友一起吃午饭,上次他们来吃过,这家的菜色不错,环境优美,适合谈心。 (本章完) 第171章 手段肮脏 正午炎热的日光下,徐幼萱说完那句话,忽然感觉一阵阴冷的风吹来,抬眸去看傅寄忱的脸,发现他眉目冷凝,像是在审度什么。 良久,傅寄忱薄唇翕动,一字一顿道:“你怎么知道她找过沈嘉念?” 徐幼萱被他黑沉的脸色吓到,一时间,没听出他称自己的母亲为“她”有什么不对:“我上次来这家私房菜馆吃饭,在洗手间里碰见了沈嘉念,她当时的状态很不好。过了不久,我看到傅夫人从包厢里出来,我想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她们应该谈过。” 立在傅寄忱身后的郑翼看不到老板的神情,只能从他的背影看出他似乎颇受打击。 郑翼心想,对现在的老板来说,最听不得的就是“沈嘉念”三个字。 男人的脊背僵立许久,裤兜里的那只手慢慢攥紧,他听到自己一再求证的声音:“你说她当时的状态很不好?” 对那天的事,徐幼萱还有印象,点点头:“她趴在盥洗台上吐得很厉害,脸上没有多少血色,眼眶红红的,我建议她去医院,她说只是胃不舒服,可能吃坏了东西。她应该不认识我,之后就走了。” 徐幼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往傅寄忱的心脏捅刀子。 她的胃不舒服,她的胃不舒服…… 傅寄忱脑子里反复出现这句话,突然又联想到陆彦之的猜测,整个人如遭重击,险些站立不稳。 “忱总……”郑翼见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胳膊。 徐幼萱被傅寄忱悲怆的神色吓得不轻,眼睛都睁大了。她自问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夸大的成分,可傅寄忱此刻的反应,给她的感觉就好像他不愿相信她说的这些。 蓦地,边上响起鸣笛声。 一辆车缓缓倒进保时捷旁边的停车位里。 徐幼萱认出那是她男友的座驾,稍稍回神,跟傅寄忱道别:“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车门被推开,男人从驾驶室里出来,手里拎着车钥匙,扫了眼徐幼萱跟前的傅寄忱,目光一顿,显然是认识他的。 徐幼萱两只手抓着链条包,小跑到男友身边:“我们走吧。” 男友动作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目光从傅寄忱身上收回:“那是……君山的忱总?他怎么在这里?” “偶然碰到的,跟他聊了几句。”徐幼萱说,“我跟他说了,我不会跟他订婚。” 提起订婚一事,褚斯原的心里无端掀起风浪,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力道:“他是怎么说的?” 徐幼萱往右侧挪了挪,紧挨着男友的臂膀往前走,刻意压着嗓音,嘀咕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看起来怪怪的,跟我印象里的傅寄忱不太一样。他倒是没表态,不过凭我的猜测,他应该也对订婚没抱多大的期待。” 褚斯原说:“我想找机会见一见你的父母,还有你爷爷奶奶,跟他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们的事,让他们尊重你的意愿,以及表明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决心。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请我爸妈来北城一趟,长辈们交流起来应该更方便。” 徐幼萱心里动容,却不得不告诉他残酷的事实:“没用的。不管我怎么尝试跟他们沟通,他们依旧一意孤行,根本不给我选择的权利。大不了我就逃掉,我以前那么乖,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掉链子。” “别这样,幼萱。”褚斯原停下脚步,两只手握住她的双肩,微微低下头,与她保持平视的高度,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想因为我们的感情而让你跟家里人闹僵,你说了你妈妈很疼你,那样做太伤她的心。事情没到那个地步,不许你犯傻。” “我知道。” 徐幼萱承诺自己不会乱来。 吃饭的时候,两人商量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 下午一点半,傅寄忱回到君山集团总部,没时间吃午饭,宋舫送来一沓需要他过目的文件。 处理完这些,上午没见到傅寄忱的几位高管过来,就董事会上提出的几项决策跟他详谈,还有项目的推进方案。 几位高管先后离开,时间差不多到五点。 傅寄忱抬手捏了捏鼻梁骨,端起桌上凉透的茶喝了几口。 走廊上,两位高管在电梯前碰到一块,低声交流:“还得是这一位坐镇。手腕是强硬了一些,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听说在宜城历练的那大半年,东柯子公司的盈利翻了几番。” “提起东柯,我想起来以前东柯的业务一直被裴氏压着。”另一位高管接话,“裴氏近来内部动荡,隐隐有颓势,东柯趁机反超,在医疗器械这一块倒有了领头羊的趋势。” 电梯到了这一层,两位高管进去,接着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氏怎么说也屹立了六七十年,不可能随随便便倒下。听业内的传闻,不日就会有新的行政负责人上任。” “裴氏那些老家伙不是吃素的,新人哪来的话语权?” “那就不清楚了。” 话题转了一圈,又聊回君山集团内部。 “如今傅家几个管事的,老大傅政鋆太保守、不肯创新,老二傅启镇太激进没头脑,老三傅骅贤出了那档子丑闻,在公司里威信不足,难以服众。老四傅建芳倒是有头脑,就是聪明过了头,什么都要抓在手里,整个一搅屎棍。也难怪傅董跳过自己这些子女,把大权交到孙子手里。” “谁说不是……” 谈话声随着电梯下行而消散。 这一下午,郑翼留在公司,借用了秘书办的一台电脑,反复看了从私房菜馆拷贝的监控视频。 中午徐小姐说的那些话,忱总已经信了大半,让他看监控,不过是做最后的确认。 见时间来到五点,忱总那边应该忙完了,郑翼拔下u盘,关了电脑,起身去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这会儿没其他人,傅寄忱坐在办公桌后方,双手十指松松地交握,搭在桌边,看起来是一副闲适放松的状态。 但郑翼不觉得他的心情也是如此。 对上他的眼神,没等他开口问,郑翼点头说:“傅夫人确实在那家私房菜馆里见过沈小姐。根据走廊上的监控录像显示,傅夫人傍晚过去,在包厢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沈小姐进了那间包厢,两人聊的时间不长,沈小姐出来后,往洗手间去了。等我们的车开走,傅夫人才从私房菜馆离去。” 因为包厢里没有摄像头,无法窥探两人聊天时的状态。 郑翼说完,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傅寄忱搁在桌上的十指拿起来,抵在下颌处,目光转向落地窗外。 有些事终究是他过于想当然,他以为警告过魏荣华,别妄图干涉他的事,就能让她歇了那些心思。他以为派人时刻跟着沈嘉念,就能确保她无恙。 明明周至臻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他那个大学时期谈的女友,毕业时还憧憬着两人以后结婚生子,幸福美满,转眼就在实习公司回家的路上被人拖走。 周至臻大半夜打给他,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里哭得干呕,求他出手救那女孩,他说他若去了,只怕周家人日后更不会放过她。 回忆涌来,傅寄忱喉咙一阵紧涩,他难道不知道宅院里的人手段有多肮脏吗?他分明比谁都清楚! 郑翼没打扰他,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其实他和忱总心知肚明,傅夫人选在那样隐蔽的一家私房菜馆单独会见沈小姐,不会跟她聊什么好话。 那么,沈小姐连夜离开北城就有迹可循了。 二十分钟后,傅寄忱从办公室出来,一身挺括的黑色西服严肃板正,白衬衫的领口和袖口熨烫平整,跟往常一样,整个人透着上位者的积威,神态也如昔,平静中暗藏着几分凛冽,没看出他哪里不对。 他跟郑翼说:“回老宅。” 傅建芳:可恶,居然在背后说我是搅屎棍! 第172章 心里有鬼 傅家老宅一片喜气洋洋。 尽管只是订婚,对于这样的豪门望族,也比普通人正式的婚宴来得隆重盛大。 请柬散落在客厅的木桌上,有一些前几天已经寄了出去,剩下的这些是北城本地的宾客,随时可以派人送去。 常年不见踪影的傅飞白被老爷子召了回来,就连先前犯过大错、被送到部队反省的傅云寒都回来了。 傅家多年没办过喜事,气氛自然空前热闹。 傅建芳手里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镂花烫金请柬,挑刺道:“老爷子的眼光也是俗气,非得用这么花哨的吗?” 她这话没人敢接。 傅羽泠抱着猫瞅了她一眼,连续多日心情不佳,在此刻有些憋不住,刚想刺这位姑姑几句,胳膊肘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回头就见傅飞白手里捏着一张请柬,低声问:“大哥要和徐家千金订婚?” 听说大哥要订婚,傅飞白所在的剧组刚好杀青了,他推掉之后的拍摄工作从外地赶了回来,今天傍晚才到北城。 潜意识里,他一直以为和大哥订婚的对象是沈嘉念,看到请柬才发现女方的名字那一栏写着“徐幼萱”。 傅羽泠看到这大红色的请柬就觉得刺眼、外加心烦,没好气道:“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没看到?” “那沈嘉念……”傅飞白欲言又止。 傅羽泠冷嗤,心说,世上早没沈嘉念这么个人了,尸骨找不找得到都不一定。 “这就要问哥哥了。”她说。 话音刚落,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傅寄忱的挺拔身形映入视线,傅羽泠瞬间忘了所有的不愉快,丢下怀里的猫,跑上前去迎他:“哥哥,你回来了。” 昨晚妈妈从云鼎宫苑回来,跟她说哥哥憔悴了好多,眼下一见,果然如此。 得知哥哥今晚要过来,妈妈中午就开始张罗家里的厨师炖补汤,特别交代不许做得太油腻,也就只有哥哥有这样的待遇。 “傅大来了啊,姑姑先跟你道声恭喜了。”傅建芳倚着木桌,唇边笑意弥漫,“之前看你领着沈家那姑娘回来,介绍她给家里人认识,还以为是来真的。这男人啊,嘴上说着喜欢,到底看中家世。徐家世代出人才,听说徐小姐的叔叔今年还得往上晋升,以后你这侄女婿有的依仗了!” 傅寄忱面上不显喜怒,应道:“到时候也不会落了姑姑的好处。” “你这张嘴惯会哄人,你姑姑我哪儿沾得了你的光。”傅建芳说笑着,转了话锋,“那位沈姑娘你可安顿好了?别日后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再闹得跟上次那样见报,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劳姑姑费心。” 傅寄忱从始至终没露出半分恼怒,淡淡丢下一句,上楼去书房找老爷子。 傅建芳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装什么痴情种,估计心里早就偷着乐了。 老爷子叫傅寄忱回来没别的事,说的还是订婚事宜。 傅寄忱的态度一改先前的抵触,老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听着,绝不反驳一个字。 他这副听之任之的做派,反倒让老爷子心里起了疑窦,慢慢抿了口茶,正经八百地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意见?” “一切听爷爷安排。”傅寄忱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显得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反正无论孙儿说什么,爷爷到最后都会有自己的主意,不如省点力气,免得把您气出个好歹,其他人埋怨我。” 这番话说出来,倒叫老爷子无言以对,同时,也怕孙儿真的记恨他。 傅寄忱把玩着腕间垂下来的手把件儿,指腹摩挲着莹润的玉石,心思如水一般沉静。 老爷子流露出弱势,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跟他说场面话,掏心窝子道:“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爷爷的苦心,爷爷做这些,说到底是为了给你铺路。” “爷爷似乎从没想过,我愿不愿意走您铺的路。”傅寄忱抬眸,直直地看向他,“您当年为我父亲铺的路,他如今明白您的苦心了吗?” 老爷子神色一滞,眼底渐渐浮起一抹深沉的意味,怎么突然提起他父亲了?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可能。 老爷子当即在心里否定这个答案。 “我听说我父亲和母亲就是您撮合的。”傅寄忱语调随意。 老爷子心头的疑惑尽消,沉吟了会儿,淡笑道:“他们如今不是挺好的,还有你们三个孩子。” 傅寄忱没与他深聊这个话题,喝了一盏茶,起身离开书房。 在二楼的拐角遇上靠着墙玩手机的傅飞白,他个头有一八五往上,为了上镜好看,比一般男人的体型清瘦一些,却不显孱弱,露出来的臂膀有紧实的肌肉线条,穿着宽松的潮牌t恤,黑色工装裤,一手抄进裤兜里。 听到脚步声传来,傅飞白把手机装进兜里,收起慵懒的姿态,身体站直了:“哥,你真的要跟徐小姐订婚吗?” 因为亲眼见过他哥对沈嘉念的疼爱呵护,他不信他哥能舍下那个人。 傅寄忱显然不想聊这个,抬手拍拍他的肩:“既然回来了就多休息几天,其他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傅飞白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绕开这个话题,执着道:“我是关心你。你订婚了,沈小姐怎么办啊。” 许久,傅寄忱没说话。 “你们兄弟俩怎么躲在这里聊天?”魏荣华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说话的同时略微松了口气。 她听说寄忱回来后去了三楼的书房,担心他因为订婚的事又跟老爷子起争执,特意上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们兄弟两个说话。 傅寄忱的视线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人,握着手把件儿的力道缓缓加重,指关节凸起锋锐的弧度。 他没看傅飞白,话却是对他说的:“你先下去,我有话跟……母亲说。” 傅寄忱在说出“母亲”这个称呼时,难掩讽刺,维持的平静面色出现一丝裂痕,有冷意渗出来。 魏荣华闻言,稍稍愣了一下,不过她也没多想,等傅飞白下楼去,她往上走了几级台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要跟妈妈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傅寄忱径直穿过二楼的走廊,走向西边的露台。 五月份,夜幕降临得没有冬季那么早,天边还能窥到一抹夕阳的余晖。宽敞的露台上摆了几个花架,上面放着一些盆栽,另一边支起遮阳伞,伞下安置了一套桌椅。 傅寄忱站在栏杆前,手扶在上面,背对着魏荣华,没有拐弯抹角:“您不好奇我回国以后为什么去了江城吗?您昨天去云鼎宫苑的别墅,好像没问过我。” 魏荣华心里咯噔了一下,掌心里瞬时冒出了冷汗。 傅寄忱回过头,将她骤然紧张的神情收进眼底,不禁在心底发笑,他这位“母亲”手段狠辣,胆子却一般。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魏荣华正了正色,企图岔开话题,“晚饭快好了,我们去叫你爷爷吃饭吧,有什么事我们在饭桌上谈。” “在饭桌上谈什么?”傅寄忱冷笑,声音低淡,“沈嘉念在江城出了车祸,尸骨无存,您当真不知道吗?” 所有人都在他面前提沈嘉念,唯独她闭口不提,如果不是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 魏荣华脸色微白,看到傅寄忱眼里的冰冷,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他为了个女人专门跑来质问她,可有想过她会作何感想? 是,她的确威胁过沈嘉念,叫她离开北城,但是,出车祸是她命不好,怪不到她头上! “您怎么不说话了?”傅寄忱朝她走近,脚步好像踩在她心头,一步一步,令她头皮发麻,他的话语愈发直截,“是不是您找人做了手脚?” “我没有!”魏荣华摇头,顿时红了眼眶,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向他坦白,“我是找沈嘉念谈过话,说你要跟徐家的千金订婚了,让她离开你,她答应我了,我没必要再为难她。车祸是意外,不是我做的。寄忱,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怀疑妈妈?” 比起被儿子冷待,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儿子对她的质疑。 说没说完,魏荣华早已泣不成声。 她是怀胎十月、差点丢掉性命才把他生下来的母亲啊,他怎么会认为她是杀人凶手,简直诛她的心。 第173章 失望透顶 傅寄忱看她泪流满面,没有心软,只觉惺惺作态。 天边的余晖散尽,院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露台上风大,吹得魏荣华眼角酸涩:“寄忱,你相信妈妈,我真的没有……” 傅寄忱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连最基本的情面都懒得维系,对她步步紧逼:“我再问您一句,您是怎么威胁她的?” 魏荣华泪眼婆娑,张嘴只吐出一个“我”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该怎么说?说她拿沈嘉念的老师和朋友威胁她? 只怕他听了更不会原谅她。 傅寄忱也没指望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自嘲一笑:“落到今天这个局面,说到底我也有责任,是我不够了解您。” 因为知晓一些旧事,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所提防,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魏荣华不住地摇头否认,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只要让他知晓她曾逼迫沈嘉念离开,他就会把沈嘉念的死怪到她头上。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事情不是我做的?”魏荣华伤心绝望,嘶吼道,“难道在你眼里,你妈妈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吗?!” 是不是非要逼死她,他才愿意相信此事与她无关。 魏荣华的心脏好似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为什么她生的儿子,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女人,这般诘问她? 傅寄忱本来准备离开,听见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叫,忽然止了步子,转过身看向她挂着泪痕的侧脸,低声反问:“您真的没有做过杀人凶手吗?” 魏荣华狠狠一愣,朦胧的视线里,是儿子冷漠的脸庞,他的眼神好像洞穿一切的利箭,朝她的眉心直射而来。 她的心在发颤,继而整个人都在抖:“寄忱……”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醇厚的嗓音,打断了魏荣华未能说出口的话:“这是在干什么?” 傅政鋆站在玻璃推拉门边,没听到两人前面说了些什么,只凭感觉判断出母子俩之间的氛围不太愉快,甚至是剑拔弩张。 待到走近,傅政鋆瞧着妻子泪如雨下、儿子一脸漠然,一时摸不着头脑,拧着眉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了?” 魏荣华满心委屈无法言说,抿着嘴,脑海里还记挂着儿子那句质问,心脏跳得很快。 有些事她以为随着时间推移就能当作不存在,现在发现越是刻意遗忘,越是容易成为隐疾,一旦复发,便是翻倍的痛苦,药石无医。 傅寄忱没急着走,当着父亲的面,将方才他与母亲的谈话内容简要说给他听,要他认清自己的枕边人:“沈嘉念在江城出了车祸,至今没找到尸骨,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母亲在那之前找过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逼得人离开。如今我不得不怀疑,这起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魏荣华出声反驳:“寄忱,你要冤死妈妈吗?!” 傅政鋆难得听到儿子对他说这么长的话,没有打断她,心里的震惊随着他的话语越积越深。 听到最后,他的目光直视着身边的人:“寄忱说的是真的,你找过沈嘉念?” 魏荣华的眼泪流干了,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理直气壮道:“寄忱要跟徐家的千金订婚了,她以什么身份留在寄忱身边?徐家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上次她和寄忱的事闹到新闻上,徐家的人就颇有微词。” 傅政鋆眼里流露出困惑,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行为:“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寄忱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掺和。爸那里我会去说,订婚的事没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 “请柬都发出去了!这件事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魏荣华心里的委屈被愤怒冲淡,没人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反而都跑来责怪她,仿佛她是天底下最大的恶人。 傅政鋆的神情难看到极点,他清楚妻子强势的性格,对待沈嘉念,恐怕不止是谈话那么简单,少不得威胁警告。 那个女孩才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来老宅给老爷子祝寿那一晚,端庄大方地跟家里的人问好,他至今仍有印象,也看得出自己的儿子对她的重视。 长这么大,哪见过寄忱带女孩子回老宅。 儿子如今的心境,亦如他当年遇到心爱的姑娘,不顾一切想要与她在一起。他当年没能履行约定,负了那个人,害得她香消玉殒,而他徒留一辈子的遗憾。 他希望儿子能圆满,也因此跟老爷子谈过多次。 老爷子迂腐古板,数十年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的,他以为魏荣华不该如此。 眼下面对她,傅政鋆实在是一言难尽。 “连你也不相信我?”魏荣华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说完这一句,她去看丈夫和儿子的脸色,摆明了是不相信她的话。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无比悲哀,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劳了几十年,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儿子的疏离,丈夫的不信任。 “你跟我过来。” 傅政鋆不由分说攥住她的手,将她从露台上拖拽出去,大步回到两人的卧房,关上门落了锁,隔绝所有被打扰的可能。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傅政鋆甩开她的手,冷眼看着她,有些事非要弄个清楚,“我问你,那女孩出车祸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到底要我说多少遍?!”魏荣华被逼得发起毒誓,“如果沈嘉念的死与我有关,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够了吗?” 然而,傅政鋆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你该知道,这世上发誓的人很多,真正应验的却没有几个。” 魏荣华心头一梗。 “你明知道你儿子对沈嘉念有意,你这么做是逼着他与你离心,你想过没有?”傅政鋆沉声道,“还是说你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不会被他知晓,所以就能心安理得。” 魏荣华哑口无言,因为被他说中了。 沉默了许久,魏荣华试着为自己辩解:“我只是顺应爸的意思,他不会容许寄忱跟那个沈嘉念在一……” “别拿爸做挡箭牌,扪心自问,你在做这些事之前,有没有自己的私心?”傅政鋆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倦意,倒不是没休息好,是对妻子的做法感到失望透顶,“你是他的母亲,该事事多为他着想,你要做的是尊重他的意愿,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身上。我以为有些道理就算不说你也懂得,种种事迹表明,你的确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啪!” 傅政鋆刚说完话,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我不是合格的母亲,那么,在你心里,谁才是合格的母亲?”魏荣华扬起的手缓缓垂落,掌心发麻,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气愤,她浑身发抖,指着傅政鋆道,“傅政鋆,我怀疑嫁给你的三十年里,你是不是从没把我放在心上?” 她知道,当年他有喜欢的人,是她设计了他,把他从那个女人手里抢了过来,但结婚三十载,她对他怎么样,只要不是没心的人,应该能体会到。 她以为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一日,她能焐热他的心,让他忘记那个女人,接纳她。 日常相处的过程里,他们相敬如宾,没有过争吵,也没有激情,数十年如弹指一挥,就这么过来了,她很满足现状,也就不再纠结爱与不爱。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告诉她,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才幡然醒悟,或许他从未对她有过真心,哪怕一丁点。 魏荣华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形容狼狈:“你说不出来,我替你说,你心里是不是只有萧鹤庭那个女人?可惜她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 这次确实是傅夫人背锅了…… 傅家这边的事还剩一丢丢,等写完了就写嘉念那边。嘉念转到普通病房,精力恢复了一点,就开始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每天都有一堆问题问裴澈。 裴澈:………………………… 第174章 医院抢救 “你别提她。” 傅政鋆被打了一耳光,眉都没皱一下,即便魏荣华用了很大的力,手心都被震得发麻,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唯独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霎,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 这世上谁都能提萧鹤庭的名字,就她不能提,他自己也不配提。 魏荣华见他这般表情,凄然地笑了一下,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有些瘆人:“傅政鋆,你还是忘不了她,三十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傅政鋆不想再与她做无谓的争论,本以为能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是他高估了魏荣华。 “你好自为之。” 傅政鋆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下楼路过客厅,脚步没有停留,径直出了大门。 “爸,快吃晚饭了,你去哪儿啊?” 傅飞白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眼前闪过一道人影,他一抬头就见父亲步伐匆匆地出去,脸色似乎不怎么好,顾不上游戏的输赢,他开口问了一句。 傅政鋆没回他,门开了又关。 “什么情况?”傅飞白挠了挠后脑勺,看向旁边吃水果的傅羽泠。 傅羽泠耸了耸肩:“不知道。” 院子里停着一辆奔驰,没拔车钥匙,傅政鋆坐进车里,启动引擎驶出老宅,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那颗心仍然如巨浪翻涌,起伏难定。 晚上七点过一刻,傅家老宅准备吃晚饭。 保姆把菜端上桌,去客厅里叫人。 一大家子围着餐桌落座,老爷子坐在主位,扫了一眼,没看到大儿子和大儿媳,问傅寄忱,他父母怎么没过来。 傅飞白抢先道:“我爸出去了,我听到院子里汽车启动的声音,可能有什么急事。我妈应该在楼上,说不定等会儿就下来了。” 魏荣华在礼仪方面没得说,基本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出现长辈等她的情况。 老爷子发话:“去看看怎么回事。” 傅飞白挪开椅子起身,出了餐厅,一步跨两三级楼梯,眨眼间到了二楼主卧外面,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他握住门把往下一压,把门打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傅飞白摸索着墙上的开关,轻拍了下,灯光亮起的刹那,魏荣华捂着脸背过身去,胡乱地擦脸上的眼泪。 “妈,你怎么了?”傅飞白眼尖,发现她在偷偷落泪,赶忙过去,蹲在她面前,手搭在她膝上,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傅飞白想到饭前离家的父亲,试探着问:“你和爸吵架了?” “没有。”魏荣华要强,不想在小辈面前留下父母不和的印象,擦干净泪水,她挤出一个笑容,“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你爸吵架?” “那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得这么伤心。”傅飞白没那么容易敷衍,遇到事情总是喜欢刨根问底,二十六岁了,还跟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 对上小儿子关切的眼神,魏荣华忍不住在心里拿他与傅寄忱作比较,愈加伤心。 十岁以后,寄忱就不再像其他小孩那样依赖她,说话做事都非常有主见,老爷子也说过男孩子越早独立越有出息,她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会有一些心酸。 飞白就不一样了,是跟他哥哥截然相反的性格,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她就看出这孩子思维跳脱,活泼好动,爱模仿动画片、电视剧里的人物,唱歌和跳舞都很在行,就是沉不下心做学问,要他安静坐一个小时都是难事。 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在经商方面表现得出色,她便没有过于苛刻地要求飞白,放手让他去做他喜欢的事,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寄忱身上。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她打心底里更偏重大儿子,觉得他比傅家其他的子孙优秀,有望成为继承人。 事实的确如此,她赌对了。 可,换来的结果却是母子之间越来越生疏,俨然进化到恶语相向的地步。 想到那会儿在露台上,寄忱对她的指责和质问,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寄忱看她的眼神,全然没有对母亲的尊重亲近,有的只是冷意。 “吵架谈不上,跟你爸拌了几句嘴而已,妈妈没事,过会儿就好了。”魏荣华回过神,半真半假地应付傅飞白的疑问。 傅飞白直起身,把手搭在她肩上:“那你去洗把脸,我们下楼吃饭,爷爷还在餐厅等着。” 魏荣华没有胃口,也不想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面对家里其他人,尤其是傅建芳,被她瞧见了,免不了被挖苦讽刺。 “你下去吃饭吧。”魏荣华微微一笑,努力表现得像个没事人,“我还不太饿,晚点如果饿了会让保姆准备宵夜。” “可是……”傅飞白担心地看着她。 魏荣华推了推小儿子的胳膊,软声催促他:“快去,别让你爷爷久等了。”她额外叮嘱了一句,“下去以后别提我哭过的事,免得他们担心,要是有谁问起,你就说我下午感染了风寒,想多睡一会儿。” 傅飞白劝不动她,只好先下楼吃饭。 餐厅里,老爷子动了筷,其余人也纷纷开动,没有刻意等魏荣华,见傅飞白下来了,傅建芳首先问道:“你爸妈吵架了?一个临吃饭的时候出门,一个躲在楼上不下来,这是闹什么矛盾呢。” 傅飞白说:“没有。我妈下午着了凉,在楼上休息,让我们先吃。” 傅建芳撇了下嘴角,兀自夹菜,没有再问。 饭桌上没起什么话题,各自吃饭,气氛倒不显僵冷,碗筷相碰的声音不时响起,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手机铃声响了,一时间,大家停了进食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响铃的方向。 傅寄忱把筷子搁在手边的陶瓷筷托上,扯了张餐巾纸擦嘴,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他父亲打来的电话,摁下接通键,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声音,语气急迫。 听清那边的话,素来从容冷静的傅寄忱失了方寸,神色泄露出一丝慌乱。 “在哪家医院?好,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的同时,傅寄忱起身,凳子猛地往后移动,摩擦过地板,发出一道略有些刺耳的声响。 “出什么事了?”坐在主位的老爷子露出担忧的脸色,因为听到“医院”两个字,再加上家里的人有不在场的,难免联想到不好的事。 果然,傅寄忱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我爸在阜舟路出了车祸,现在被送往仁和医院抢救,给我打电话的是救护车上的医生,说他情况不太好。” 在座的人脸色皆是一变,连最爱贫嘴的傅建芳都说不出话来,一脸惊讶。 傅寄忱没工夫管他们是震惊还是担心,拿起玄关柜子上的车钥匙就往出走,没时间联系司机过来,他坐进驾驶室,踩着油门掉转了车头。 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出了老宅的大门。 其他人回过神来,哪还有心情吃饭,纷纷撂下筷子出门,分几辆车赶往医院。 汽车的引擎声接连在院子里响起,听得人心里发慌。 二楼的卧房里,魏荣华侧躺在床上,自然也听到了,她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想了又想,她终究是没办法无动于衷,起床披了件外套下楼。 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冒着热气的珍馐佳肴,不知谁的杯子碰倒了,果汁顺着桌沿流到地板上。 可以想象片刻前的“兵荒马乱”。 魏荣华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扬声叫来保姆,问:“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保姆以为她跟其他人一起走了,见她还在这里,有些吃惊:“大少爷接到电话,先生出车祸了,人被送到医院抢救。” 魏荣华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跌倒,抬手扶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才勉强稳住晃动的身形。(本章完) 第175章 宣布死亡 傅家一众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仁和医院。 医生拿来手术知情同意书给傅寄忱签,跟他说明情况,病人被送来医院救治时,身体内多器官衰竭,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手术难度大、风险高,就算最后抢救成功了,也不一定就能恢复,总之,各方面都不乐观,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傅老爷子听完医生的话,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被傅启镇和傅建芳一左一右扶稳了。 “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老爷子站稳后,一把握住了医生的手,眼神殷切恳求,再不复往日严苛冷厉的神态。 “老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医生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语,也做不出一定会救活病人的承诺。 傅寄忱握笔的力道很重,指骨凸出,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交给医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 片刻后,手术室的门关上,闲人勿扰。 走廊上,傅家的人一言不发,焦急等待的过程中,时而望向紧闭的门,哪怕心里清楚手术不会那么快结束,还是忍不住看,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爸,您坐会儿吧。”傅建芳微微低头,轻声劝着老爷子,“站久了您的身体吃不消。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傅老爷子没有执拗,被子女搀扶着,在靠墙的公共座椅上坐下,手蜷成拳头放在膝上,满是皱纹的脸上难掩悲伤。 他脑子不糊涂,医生那几句话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只不过事情没到那一步,人总愿意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傅建芳闻声抬起头看过去,过来的人是魏荣华,披头散发,面容焦炙,双眼哭得又红又肿,裙子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开衫,脚上穿着室内布拖鞋,显然得到消息后就匆忙赶来,没空拾掇自己。 素来优雅端庄的傅家大夫人恐怕从未以这副形象示于人前,傅建芳收回视线,说不出刻薄的话。 “政鋆怎么样了?”魏荣华两只手紧扣,随着话语出来的,是喉咙底涌上来的哽咽。 没人应她的话。 “政鋆他到底怎么样了?” 同样的话说第二遍,魏荣华的嗓音已是嘶哑得厉害,几乎听不出她说了什么,只见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肩膀微微颤抖。 傅飞白握住母亲的双手,红着眼眶说:“医生刚说了,爸的身体器官在衰竭,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就算手术做成功了,情况也不容乐观。” 魏荣华闻言,支撑不住,身体往下滑。 傅飞白揽着她的肩,没让她倒下去,眼泪流得汹涌:“妈……” 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愿相信两个小时前身体健康的父亲变成眼下这样。 傅飞白此刻无比后悔,父亲晚饭前出门时,他就看出他脸色不对,该追出去拦住他多问几句。如果那时候自己能多关心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魏荣华捂着嘴,低低的啜泣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心里的懊悔比傅飞白更深更重,她不该跟丈夫吵架,不该扇他巴掌,不该口不择言提到故去的萧鹤庭,或许追溯更早,她不该去插手寄忱的事…… 太多的不该,促成当前的局面。 一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移门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哪怕见惯生死,仍然能从露出来的那双眼里看到痛心:“非常抱歉,患者因抢救无效死亡……” 宣布完具体的死亡时间,医生对患者家属进行安抚。 老爷子在医生出来的那一刻猛地站起身,询问情况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大儿子去世的消息,张着嘴,瞳孔放大,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仰去。 “爸!” 傅建芳喊了一声,忙叫医生救治老爷子。 给傅政鋆主刀的医生打电话叫人过来,傅家一众人分为两拨,一拨跟过去查看老爷子的状况,一拨留在手术室外。 走廊里响起悲恸的抽泣声,以及女人难以置信地哭嚎。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政鋆他不可能会死,我要见他!我惹他生气了,他不肯原谅我,故意让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让他出来,我跟他认错,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他的话,以后我不会再擅作主张……” 魏荣华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大力摇晃,拖鞋掉了一只,光脚踩在地上,神思涣散,状如疯子。 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相信她是傅家风光无限的主母。 “妈,你别这样,爸已经不在了。”傅飞白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哭着拉住母亲。 魏荣华整个人愣住,缓缓扭过头看向他,泪水淌过脸颊,挂在下颌:“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他不在了,他还好好的,怎么会不在了!”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傅政鋆被推了出来,面容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 魏荣华松开小儿子,扑到丈夫跟前,移动病床没法再往前,只能停在手术室外,整条走廊回荡着魏荣华的哭喊声。 “傅政鋆,你起来!”魏荣华跪在地上,手指紧攥着丈夫的胳膊,试图叫醒他,“你躺在这里算什么,起来跟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不管你要怎么怨我恨我都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 傅寄忱走过来,皮鞋踏在瓷砖地面的声音沉稳,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嗓音略微喑哑,对傅飞白说:“把她拉起来,先送回家里。” 傅政鋆去世已成事实,不管接不接受都无法扭转,后续还有一堆事要安排,不可能由着魏荣华这样。 傅飞白看了眼大哥,他面上很平静,难免叫人觉得冷血无情,可他眼睛里的湿红不是假的,说明他心里也很难过,只不过他身为父亲的长子、家里主事的人,要扛起的担子比别人重,不得不逼着自己沉着冷静,以免乱了套。 对大哥,傅飞白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弯下腰,一手握住母亲的手臂,一手搂住她的肩,将人拽起来:“妈,我们先回家。” “我不回去,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守着他,等他睁开眼原谅我。”魏荣华死死抱住丈夫的遗体,不肯撒手。 傅飞白没办法,只能用蛮力拉开她。 魏荣华的手一点点离开病床,最后垂落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推走,受不了打击,昏了过去。 * 傅老先生的长子过世,消息隔日就在圈子里传开。 众人讶异于事情的突然,惋惜于傅政鋆英年早逝,更同情傅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天上午就有人前去吊唁。 灵堂外摆满了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挽联,走进里面,没见到傅老爷子,傅家其余人倒是都在。 傅政鋆的长子傅寄忱身穿黑色的衬衣西装,外面套着白色麻布孝衣,头戴孝帽,旁边站着他的弟弟傅飞白。傅羽泠跪坐在蒲团上,垂着脑袋,手里捏着一把纸钱,往火盆里丢,孝帽挡住了巴掌大的脸,在哭灵。 魏荣华刚还在这里,哭晕了过去,被二房的媳妇扶下去休息。 有宾客前来祭拜,上完香,走到一旁慰问逝者家属。 兄弟俩拜谢,之后宾客看着傅寄忱,问起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傅飞白代为作答,没有隐瞒真实情况:“爷爷还在医院里,暂时由姑姑照看。” 宾客叹息一声:“让他老人家节哀,多注意身体,回头我再去探望。” “谢李伯父关心,我会转告爷爷。”傅飞白一张脸苍白憔悴,送走人,又迎来几位前来吊唁的宾客。 线香、蜡烛、纸钱燃烧的气味交杂,傅寄忱垂首望着水晶棺里躺着的男人,这是他的父亲,待他向来宽厚仁慈,他心中如何不哀痛。 他过去常因为魏荣华做的事迁怒于他,不肯跟他好好说话,回想起来,父子俩几乎没有过促膝长谈的场景。 如今人不在了,他才意识到,有些事错过就是终生的遗憾。 下一章就写到嘉念噜……_(:3」∠)_ 第176章 修复手术 傅家在丧事上保留了一些传统习俗,守灵三天,在第四天的早上五点多,要将傅政鋆送往事先确定好的墓园下葬。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傅家请前来吊唁过的宾客用饭。 市中心的曼得里酒店,上下三层的宴会厅都被占用了,筹备了五十多桌宴席招待宾客。 傅家族里的长者领着傅寄忱到几桌贵客面前,高声说着:“孝子拜谢!一谢,再谢,三谢——” 每说一声,傅寄忱就弯腰鞠躬,连着鞠躬三次。 来到酒店后,他就脱下了孝衣孝帽,身上只穿着黑西装,扣眼里系了一撮白线,整个人愈加深沉,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态。其他人不知情,他在这场葬礼之前,刚失去了心爱的姑娘,病了一个多星期,回来以后,还未好好歇息,紧跟着就出了这样的事。 有与傅老爷子年岁相当的长辈,在傅寄忱鞠躬拜谢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背,慈爱道:“你父亲不在,以后你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多多保重。” 傅寄忱颔首,应承下来,双手扶着人坐下,处处妥帖周到,无可指摘。 翌日,凌晨四点不到,天还没亮,傅寄忱就要开始做准备,安排车辆负责接送当天前来送傅政鋆出殡的宾客。 一些安保措施需要傅寄忱提前交代妥当,以免现场出现骚乱。 过去三天里,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来统筹,困得实在受不了就窝在灵堂旁边的椅子上眯一会儿,还得谨防着一些领导过来吊唁。 傅飞白毕竟经验不够,有些人际关系上的场面话,他应付不来,只能靠傅寄忱。 魏荣华这几天数度晕厥,进了一趟医院,整个人过得浑浑噩噩,嘴巴里总是絮絮念叨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基本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找个人看着她。 五点整,宾客差不多到齐了,一排车队浩浩荡荡地前行,避开了人流多的主路,绕道前往墓园。 奏响哀乐,燃放炮仗,沿路撒下纸钱,过后会有专门的人清扫。 抵达墓园的时候,天亮了,太阳升起,光芒万丈。傅寄忱坐的黑色奔驰排在车队的第二辆,前头那一辆是用来开路的。 他双手捧着黑檀木的骨灰盒从车里下来,神情严肃庄重。骨灰盒上盖着一块白布,正前方贴了一张傅政鋆生前的照片,两寸大小,是后期修成黑白色调的。 傅寄忱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过长长的石阶,身后跟着送行的队伍,人手一朵绽放的菊花。 魏荣华哭得嗓子嘶哑,再难发出声音,她不肯让丈夫长眠于漆黑的地底下,伸出手想要阻拦。此情此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她的一双儿女紧紧搂着她,低声安慰着什么。 安葬完逝者,宾客依次上前,献上手里的菊花,墓碑前很快堆了几圈。傅寄忱始终屹立在侧,直到所有人离开。 一场丧事办完,傅家所有人元气大伤。 老爷子从头到尾没有在儿子的葬礼上露面,或许是无法面对,从医院回到家后,他闭门不出,有故友前来探望,他也不见。 傅寄忱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在悲伤里,公司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先回了一趟云鼎宫苑的别墅,冲过澡,换了一身衣服,由瞿漠开车,送他去君山集团大厦。 路上,傅寄忱闭着眼,后颈枕在椅背上,争分夺秒地休息,宽厚的手掌里握着一枚大小合宜的玉石手把件儿。 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是大片的白色,有个人躺在病房里,即使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他心里的答案告诉他,那是沈嘉念。 * 在距离北城数千公里外的江城,第一医院,主治医生和监护医生一致认为,按照沈嘉念的身体恢复程度,可以考虑转入普通病房。 “我之前就说过,她年纪轻,肯定比那些上了年纪做手术的恢复快。”隔着口罩,监护医生对裴澈笑了笑。 这段时间裴澈的辛苦监护医生都看在眼里,他每天往医院跑三回,早中晚一回不落。即便有的时候过来,沈嘉念刚好在睡觉,他也要在旁边看一会儿才会放心离去。 等沈嘉念转入普通病房,探望她就很方便了,不像重症监护室那么多规矩。 “谢谢医生,没有你们,她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裴澈语气真诚,由衷地感谢他们的付出。 下午三点多,沈嘉念被安排住进住院部顶层的高级单人病房,室内恒温,各项生活设施齐全,还给家属配备了陪护的小套间。 裴澈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筛选出一位女护工,负责照顾沈嘉念。他是男人,有些事情没那么方便,多一位女护工会好很多。 当然,很多事他能做的便不会假手于人。 比如现在,沈嘉念想要喝水,裴澈让护工先去休息,自己拿杯子兑了小半杯温水,放上吸管递到她唇边。 沈嘉念嘴巴含住吸管,慢慢地吸上来,不敢喝得太快,呛到会很难受。 裴澈在不能进重症监护室探望的其他时间里也没闲着,学习了很多护理方面的知识,跟着听了医院里的一些相关讲座。 没让沈嘉念一次喝太多水,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怕她不高兴,裴澈温柔地注视着她,耐心解释:“身体还在恢复中,不能一下子喝太多,免得对肾脏造成负担。如果有腹部疼痛、恶心、呕吐等不适的症状,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在他说话的时候,沈嘉念一直盯着他看,脑子里装了很多杂乱的事,想要梳理清楚又找不到头绪,除了会让她感到茫然,有时也会恐慌。 裴澈说完,见她没什么反应,主动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我的脸……” 脸很痒,沈嘉念想要伸手去挠,被裴澈阻止了。 “伤口在生肉,痒是正常的,千万不能用手去触碰,回头我去问医生,看看有没有缓解的药。”裴澈眼里是对她满满的疼惜,声音愈发轻柔,“总是用药也不好,你本来就容易过敏,咱们忍一忍,捱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嘉念乖顺地听从他的话,没有再乱动:“我的脸,还能恢复吗?”她尽量掩藏起失落的情绪,到底是女孩子,没法做到全然不在意。 她脸上裹缠的厚厚几圈纱布拆掉了,医生给她换过药以后,只在几处严重的伤口上包了方块形的纱布,比较轻薄,有利于伤口透气,加快恢复。 换药的时候,疼痛感那样强烈,沈嘉念咬着牙没有吭声,出了一身汗。虽然没照镜子,但她能想象到脸上的伤是什么样子。 裴澈两只手握住她搭在床边的小手,抵在唇边,坚定地望进她的眼眸里,语气郑重向她承诺:“相信我,我会找世上最厉害的医生帮你做修复手术,以后还是漂漂亮亮的小念。” 看着他漆黑的眼,听着熟悉的称呼,沈嘉念心里踏实了些。 裴澈从没骗过她,他的话她不会怀疑。 “我记得,你说过……我出车祸了。”尽管沈嘉念恢复得不错,对目前的她而言,说一长段话还是会气力不足,因而她尽量简化要表达的内容,“我怎么会……出车祸?” 裴澈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车祸的原因。 从她第一次醒来到现在,没提过“傅寄忱”三个字,他不确定她是忘记了这个人,还是因为难过不愿意提及。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怕你没有太多的精力听。”裴澈态度软和,用商量的口吻跟她说,“等你好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沈嘉念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抿着唇沉默了会儿,又问:“我爸妈呢,他们怎么……没来看我?” 她之前待在icu,没见过父母,每次醒来身边的人不是医生护士就是裴澈,她以为在自己昏睡的时候父母来过,只是她不知道。 现在她都转入普通病房了,怎么还没看见他们? 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她出车祸住院这么大的事,按着他们对她的宠爱程度,应该会日夜陪伴她才对。 裴澈呼吸微微一滞,喉咙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 小念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去世了,他该怎么说…… 裴澈,一问一个不吱声…… (本章完) 第177章 弥天大谎 裴澈沉默的时间太久,沈嘉念不可能不起疑心,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小念……” 在说出真相前,裴澈犹豫了。 他不停地问自己,真的要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小念吗?说沈家不复存在了,她的父亲被多年至交好友背叛,在公司垮台后不堪打击,心脏病发入院,没抢救过来。她的母亲因为受不了刺激,随着她父亲一块去了。 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双亲。 裴澈说不出口。 他还记得回国后,自己去宜城见到小念的场景,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里装满了痛苦、挣扎、仇恨,时至今日想起来都令他无比心疼。 这些真相抖出来,无疑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不利于她养伤。 医生也说过,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相反的,如果心思沉重郁结,长期处于得不到排遣的状态,身体也会受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医生和家属联合起来,对患者隐瞒真实病情。 面对沈嘉念探究的目光,裴澈在短时间里编不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应对,只能生硬地扯开话题:“小念,你醒这么久了困不困?” 沈嘉念不傻,她当然能看出裴澈的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她执拗道:“我还不困。” 见他还是不肯说话,她只好换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给我爸妈打电话?我想听他们的声音。” “小念,不着急……”裴澈本就不擅长撒谎,听她这么说,顿时慌了手脚,“有些事三言两语就不清楚,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再跟你详细解释好不好?我向你保证。” 又是这样。 沈嘉念眼眸半阖,有些意兴阑珊。她刚刚问他,自己为什么会出车祸,他也是类似的回答,什么都要等她身体好了再说。 就连让他给她父母打电话这样的小要求,他也不肯答应。 裴澈见她似乎生气了,无措地站起来:“别生闷气,对身体不好,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 三句话不离“身体”,沈嘉念也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虚弱,闭上眼不再说话。 裴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叹了一口气。 耳朵捕捉到那声克制的叹息声,沈嘉念心里也不好受,掀开眼皮,看着病床边脸庞瘦削的裴澈,能从他脸上读出苦闷的情绪。 “我再问一个。”沈嘉念说。 裴澈与她四目相对,斟酌了一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沈嘉念问道:“你怎么会在国内,不用读书吗?” 裴澈起初怔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忘记了沈家与裴家的恩怨,自然不记得后面发生的那些事。 他比预计的时间早回国,说到底是因为她,可他眼下不能这么说。 “我提前修够了学分,顺利完成学业,所以回来了。”裴澈跟她开玩笑,想让她开心一点,“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沈嘉念下意识摇头,脑袋蓦地一疼,小脸皱成了一团。 “碰到伤口了?”裴澈紧张地捧住她的脸,偏头检查她的脑袋,拧紧了眉心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动。” 沈嘉念眼眶里泛起泪花,不是因为伤口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缝缝补补的破布娃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日后就算恢复好了,也会满是伤痕。 “怎么哭了?对不起,我把话说重了。”裴澈一看到她掉眼泪,心脏就一缩一缩地抽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折叠起一片纸巾,动作很轻,一点点拭去她眼角的泪,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你的头部受了重伤,做过手术,碰到肯定会疼,我不让你乱动是怕你疼,不是在吼你。” 沈嘉念说:“我还要躺多久才能行动自如?” 裴澈捏着纸巾的手顿住,无法给她准确的答案。 再乐观的性格,也会被身体上日复一日的疼痛折磨得提不起斗志,何况沈嘉念本就不算坚强,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就更脆弱了。 没人知道她每次睡醒,面对这样的自己会有多恐惧,她宁愿睡得久一点,至少不用胡思乱想。 “我累了,想睡觉了。”沈嘉念什么都不想问了,合上了眼眸。 裴澈给她掖好被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放轻脚步离开病房。 刚好在门外碰到回来的护工,他交代对方好生照顾沈嘉念,有事给他打电话或是按铃叫护士,他晚点再过来。 听到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沈嘉念睁开了眼,视线里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侧边的窗户封死了一大半,为了防止病人想不开自杀,但不影响阳光偷跑进来。一片灿烂的光落在床尾,那里正好是她的脚,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一股温暖。 沈嘉念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比如,她搜刮了脑海里的每一寸记忆,始终想不起来出车祸的前因。 她很好奇,所以才会问裴澈。 可能是导致她受重伤的这场车祸太过惨烈,裴澈不想她难过,选择暂时隐瞒她,等她能够承受某种程度的伤害再告诉她。 裴澈是为了她好,她明白。 可是,人都有窥探欲,越是瞒着她,她越是想知道。 她有注意到这家医院的名字,江城第一医院,病号服上写了。她分明在北城,为什么会来江城的医院接受治疗?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她在江城出的车祸,当时危在旦夕,不得不在这边做手术,术后恢复得慢,不宜挪动,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她在江城没有认识的人,来旅游吗? 除了她自己,还有没有旁的人? 她爸妈为什么不来看她? 刚才她要求阿澈给爸妈打电话,他的反应很古怪,那一瞬他眼里的慌乱她不会看错,难道……她的父母已经遭遇不测? 想得多了,脑子就一阵阵发紧,隐隐有疼痛的趋势,沈嘉念只好清空大脑里那些试图勾连在一起的线索。 *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裴澈敞着腿坐在公共长椅上,两只手十指交握,手肘抵着膝盖,额心搭在双手上,一副沉思状。 他现在确认了一件事,小念忘记了傅寄忱。 她不是刻意不提及,是脑海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她的记忆停留在父母出事前,就像神经外科的医生曾经说的,在受到创伤后,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选择性删除了会让她感到痛苦的记忆。 于她而言,痛苦的来源就是父母的逝世,索性连后来的那些记忆也一并封锁了起来。 裴澈抬起头,交扣的双手搁在腿间,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视线对着天空。 下午四点多,阳光依旧那么强烈,江城的夏季如雷贯耳,以“火炉”著称,在太阳底下坐一会儿就会汗流浃背。 小念空缺的记忆太多,心中的疑问也会随着身体状况的好转而增多,她绝对不会只问这一次,他要在她下一次开口问他之前,想出一套万全的说辞。不能再像方才那样,用身体没恢复好来搪塞她。 他可能,要对她撒一个弥天大谎。(本章完) 第178章 见到傅大 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江城提前进入了盛夏。 沈嘉念所在的病房还像春季一样温暖适宜,但她能听到聒噪的蝉鸣,从窗外的槐树上传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清晰。 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虽然还是会间歇性情绪崩溃,大多数时候,保持在相对平稳的状态,她已经学会了自我调节。 爸妈仍旧没来看她,她隐隐有所预感,没有再向裴澈求证,或许在她心里,只要不问出来,不听到那个答案,她就能抱有美好的幻想。 裴澈抽空回了一趟北城,没惊动任何人,处理完裴氏的一些问题,在当天晚上八点多返回江城。 他从机场直接去了医院,一整天没见到沈嘉念,很是挂念她。 裴澈在路上买了一束玫瑰花,名叫卡布奇诺,是温柔的灰粉色,边缘处带着些浅棕,看着就觉得温暖,包裹在旧报纸样式的包装纸里,有种复古的美丽。 来到江城第一医院,裴澈轻车熟路地到了顶层,沈嘉念住的那间病房外,抬手敲了两下门。 护工过来开门,看到裴澈眼里有意外:“裴先生,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去外地办了点事,刚落地江城。”裴澈听到病房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似乎在播放八卦新闻,解说的内容诙谐有趣,“小念还没睡觉?” “睡了大半个下午,这个点还不困,让我把电视打开。” “我陪会儿她,郑阿姨你先去休息。”裴澈递给她一个纸袋,“这是我买的点心,小念吃不了太多,你拿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吃。” 郑阿姨性子温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裴澈把纸袋往前递了递,“不值什么钱。” 郑阿姨不好再推脱,双手接过来,认出袋子上印的标签是北城著名的老字号,价格并不便宜,笑着跟他道谢。 裴澈进到病房里,随手关了门,微笑着看向靠在病床上的沈嘉念。 在他和郑阿姨讲话的时候,沈嘉念就扭头朝门口看去,此刻,她的视线落在他怀里的玫瑰花上,弯起唇角浅露笑意:“你今天回北城了?” 裴澈把花和吃的放到桌子上,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沈嘉念指着桌上装点心的袋子:“我认字的。” 裴澈恍悟,莞尔一笑,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点心:“现在能吃得下吗?” “好久没吃了,有点想念。” 裴澈打开盖子递到她面前,就势在床边坐下,看出她今天精神不错,他的心情也被感染了:“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病床升起了合适的高度,沈嘉念后背垫着靠枕,姿态很放松,伸手从盒子里拈了块桃花状的点心,咬了一小口,绵软细腻的口感。 “是从前的味道。” “是吗?我也尝尝。”裴澈随口道,“晚上还没吃饭,正好垫肚子。” “你没吃晚饭?”沈嘉念的手一顿,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没有忽略他眉宇间的疲倦和眼里的红血丝。 “事情比我想象的棘手,处理完已经很晚了,怕赶不上最后一趟航班,所以就没吃。”裴澈从盒子里取出一块点心,两口解决掉。 对他来说味道过甜,肚子太饿也就不挑了。 “你没必要……”沈嘉念眼眸低垂下来,欲言又止,“其实我想说,你没必要每天都来医院看我,郑阿姨做事细心,能照顾好我。有事随时可以叫护士过来,还有值班医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裴澈怕她多想,连忙解释道:“我没那么忙,公司有我舅舅坐镇,不需要我费心,就是有一些手续需要我本人亲自办理。等公司度过这段动荡时期,稳定下来后就不用我再过去了。” 他特别担心小念会胡思乱想,把自己当成别人的负担,所以一不小心说多了。 果然,沈嘉念的注意力被转移,不解地问:“你家的公司为什么是你舅舅坐镇?你爸爸呢?” 裴澈突然说不出话来。 在他车祸受伤、与家人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他父亲悲伤过度,加上公司内部和外部同时出了乱子,听他母亲的叙述,在办完他的“葬礼”后,父亲突发中风住进了医院,大半个身体不能动弹,还没到完全失去意识的地步,因思虑过重,身体每况愈下,后来不慎从病床上跌落,磕破了脑袋去世了。 作为儿子,他是不孝的,没让父母享过一天福,反而要他们天天为他担惊受怕。 如今他母亲深居简出,过着避世的生活,他打算等江城这边安顿好了就把她接过来,在她身边尽孝,也方便照顾小念。 在这方面,裴澈没有隐瞒:“我爸爸过世了。” 沈嘉念整个人怔住了,没掩饰脸上的惊讶,手里捏着的半块点心掉落在被子上,她脑海里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印象,她到底忘记了多少事? “什么时候?”半晌,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看向裴澈的眼神颇为复杂。 “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提了。”裴澈低头,唇角扯动了下,挤不出笑容来安慰她,“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难过了。” 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只是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她,她需要多点快乐的能量,不好的事情不该占用她的大脑。 电视机里的娱乐新闻还在继续,主持人讲完了某男星漫长的出轨历史,突然换了种正经的语气,讲起了北城上流圈子里的秘闻,傅家的长子于5月19日当天晚上七点,在阜舟路出了车祸,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出殡当天的阵仗属实瞩目。 裴澈的视线跟着投向电视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主持人在解说的时候,旁边配了图片,打头的一辆奔驰车前盖上绑了一只纸扎的仙鹤,后面的车队上百米长,排列整齐,倒车镜上系了白色布条,在清晨蒙蒙亮的天色里飘扬,场面壮观。 沈嘉念对傅家的了解仅限于听说过,其他的一概不知,问裴澈:“傅家的长子是哪位?” 裴澈看着她的脸,回答:“傅政鋆。”傅寄忱的父亲。 沈嘉念对此人没印象,便没有继续问,嘀咕了句:“五月份发生的事,怎么现在拿出来说……” 裴澈淡笑着揭过:“这种八卦新闻也不讲究什么时效性,一件事无论过去多久,总有人不知道,说出来照样能赚取流量,特别是这种与豪门世家挂钩的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盘点。” 娱乐新闻里配的图片换了好几张,主持人神秘兮兮道:“有路人拍到傅家长子的子嗣扶棺相送的照片,听说这位就是君山集团现在的掌权人,你还别说,看面相确实有杀伐决断的气势。” 裴澈原本收回了视线,听到几个敏感的字眼,猛地抬起头,电视机的屏幕上突然放大了那张照片,主持人的头像缩小,只占据画面右下角的一个小方块。 照片里,傅寄忱从一辆奔驰车里下来,一身黑色西装深沉内敛,五官线条分明,给人冷酷无情又狠戾的感觉,配上肃穆的神情,确然如主持人所说,有股杀伐决断的气势。 所谓的“扶棺相送”,是指傅寄忱手捧着骨灰盒。分明沐浴在初升的太阳光里,周身却笼罩着阴沉冷漠的气息。 沈嘉念的目光定在那张脸上,足足怔了半分钟。 裴澈的心一下子悬起。 沈嘉念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没注意到裴澈在盯着她看,一时间,寂静的病房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见沈嘉念神情平静,没露出任何异常,裴澈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处,状若无意地提议:“我们换个节目看吧。” 谁知,沈嘉念转过头问他:“我以前认识这个人吗?”她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莫名的眼熟。 她很确定,她没与傅家的任何人打过交道。 (本章完) 第179章 知道真相 裴澈望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面有着对他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过去很久,电视机里的娱乐新闻开始爆料某女星暗中交往的男友,他才开口道:“不认识吧。” 对不起,他要辜负小念的信任了。 “我也觉得。”沈嘉念语气寻常,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于深想,“这些八卦新闻挺没意思的,不如找个好看的电视剧。” 裴澈闻言,彻底放下不安的心绪,拿起遥控器换台。 选了几部电视剧,都不是沈嘉念喜欢看的题材,见她微拧眉心露出烦闷的表情,裴澈笑说:“我明天过来给你带一些电影碟片,无聊的时候可以看。” 沈嘉念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好吧。” “困了?”裴澈问。 沈嘉念轻轻摇头,看着他道:“你要不要点外卖吃,几块点心不饱腹。” “你别为我操心,等回到酒店,我自己会叫餐。” 裴澈在第一医院附近的五星级酒店订了长包房,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乘车更快。 他看了眼腕表,九点多,还不到十点,打算等沈嘉念睡下再离开。 裴澈望着她无所事事的模样,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她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问过父母怎么没来看她,他当时没想好怎么回答,便敷衍带过。他回去以后琢磨出一套说辞,准备在她下次问他的时候说给她听。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她始终没再问起。 裴澈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又不好直接问出口。 沈嘉念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见他一副老僧入定的状态,好奇地问:“阿澈,你在发呆吗?” 她其实更想说,他要是困了最好回酒店休息,不用留在病房陪她熬。她白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超过了六个小时,晚上睡不睡都不影响。 裴澈从思绪中抽离,微微弯唇笑了一下:“不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在想什么?”沈嘉念顺着他的话问。 裴澈的眼神充满温情,看了她许久,决定不再暗自纠结,斟酌着说道:“你之前有一堆问题问我,这段时间怎么不问了?” 沈嘉念手指揪着白色的被子,无意间做的小动作显示出孩子般的心性,她抿着唇角,说话时透露委屈的情绪:“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不是吗?” 总是找一堆理由搪塞她,她不想再强人所难,就把疑问统统藏在心里,不否认她也有逃避的心理,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裴澈握住她搭在被子上的手,认真凝视着她:“我是不想你难过,并非刻意隐瞒,你的身体健康在我这里排在首位,其他的任何事情都靠边站。” 沈嘉念眼眶突然涌起一阵温热,他说不想她难过,所以,她过去那些天的猜测是对的,她的爸爸妈妈遭遇了不测…… “小念,你听我说。”裴澈宽厚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拇指指腹按在她眼角处,好似这么做就能不让她流泪,事实上,只是徒劳,“他们不在了,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泪水从眼角滚落,滑过他的指尖,那样的温度,仿佛灼烫了他整颗心,将他的心烧出一个窟窿。 沈嘉念悲恸痛哭,声音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小念,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能力更改,只能逼着自己承受。答应我,哭过以后要振作起来。”裴澈倾身拥她入怀,手臂小心避开她身上受伤的部位,听着她压抑的哭声,他比谁都难受,只能一遍遍安慰她,“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我陪着你。” 迟早要告诉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要接受父母不在人世的事实。 他知道这个过程很难,但是没有人可以逃过,生老病死,是人一生中必须要经历的,或早或晚。 沈嘉念哭得眼睛鼻子通红,嗓音喑哑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继续瞒着我,为什么……” 裴澈感觉到肩膀处的衬衫布料被泪水浸透,眼眶跟着红了,他扶着她的双肩,身体微微往后撤离,低头看着她的双眼:“因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语调略顿,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我相信你,小念,你会往前走,不会被压垮。” 沈嘉念眼下听不进任何鼓励的话,她只想知道原因:“他们是怎么……走的?我那个时候在哪里?” 爸爸有心脏病她是知道的,会随时复发的那种,他身上常年带着急救的药。也是考虑到他的身体,她当年才没有跟着裴澈出国留学。 “他们……他们跟你一样,出了车祸。”话说出口,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裴澈缓缓吐气,接着说,“你那个时候在医院抢救,所以不知道。后来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不能受刺激,我只能对你隐瞒。现在选择说出来,是觉得时机合适了,不该一直瞒着你。” 裴澈在心里不停地跟自己说,只欺骗小念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沈嘉念不疑有他:“我们一家人是来江城旅游的?” “是。”裴澈肯定地回答,“坐在出租车上,意外跟一辆重型货车相撞。” 沈嘉念嘴唇颤抖:“他们现在……” “我已经将他们的遗体送往北城安葬了,等你好起来,能正常走路了,我再陪你回去看他们。”裴澈喉咙滚动了一下,压下哽咽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眼泪沾到脸上的伤口就不好了。好好睡一觉,等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凌晨时分,裴澈将哭累的沈嘉念哄睡着,悄悄离开病房。 踏着星光走在住院部通往大门的水泥路上,救护车从眼前急速而过,刹停在旁边急诊大厅的台阶下,后车门拉开,所有人脚步匆匆。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裴澈把视线从急诊大厅收回来,手伸进裤兜里摸出手机,备注是中介朱先生。 接通以后,朱先生语调歉意道:“不好意思裴先生,这么晚打扰您。” “没关系,我还没睡。”裴澈边走边听电话,“有事你说。” 沈嘉念短期内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状态,复建是个漫长的过程,后续还要做面部修复手术,他准备在江城购置房产安定下来。跟中介联系后,说明了个人诉求,离第一医院近、居住环境清净,首选别墅。 江城第一医院地理位置优越,周边好的楼盘在开盘初始就被一售而空,要找到合心意的房源不容易。 尤其是他特别交代要环境清幽的别墅,那就更难了。 朱先生大晚上给他打电话,是因为刚到手一套房源,大致上符合他的要求,只不过是二手房。 “那家人已经确定移民澳洲,房子我看了,基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在翡翠天府,离江城第一医院就十来分钟的车程。”朱先生顿了顿,语气越发随和,“跟您说实话,报的价格有些虚高,我跟户主谈过,对方态度比较强硬,不愿意降低。” “只要房子符合要求,价格不是问题。”裴澈想尽快确定下来,“我明天下午抽空过去看一眼,没问题就签合同。” 朱先生大概没见过这么慷慨果决的客户,愣了几秒后,忙不迭应道:“好的好的,我等您的电话。” * 别墅的过户手续走完,裴澈找了一个靠谱的室内设计团队,打算重新装修。 周若一个人在北城,迟迟等不来儿子的消息,之前儿子出车祸、下落不明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见不到他总是会自己吓自己,不敢相信他“死而复生”的事是真的。 于是,她瞒着裴澈买了机票飞来江城。 裴澈接到电话的时候,周若已经到了富河机场。裴澈当时在病房里,举着手机从椅子上起身,简单交代了两句,意思是让周若在机场等他,别乱走。 挂断电话后,他对沈嘉念说:“我去机场接个人,待会儿过来。” 第180章 不是亲生 裴澈赶到富河机场,在来往的人群当中找到了周若,她身边立着一个二十六寸的大行李箱,看来不是临时起意来江城。 周若也看见了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朝他招了招手。 裴澈逆着人流来到她面前,额头上一层薄汗,单手扶在腰间,微微歪头,唇边有笑意也有无奈:“您过来之前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了,你还会让我过来吗?”周若亲眼见到他安好,心里就舒坦多了,不然总是惦记着,提心吊胆。 裴澈握住行李箱拉杆,拖着往前走,一边扭头跟她说:“我本来计划好等这边的房子装修完成就接您过来。” 走出机场,滚滚热浪如沸水一般泼过来,周若扯开裹在身上的丝巾,露出胳膊,她今天穿了条鸦青色的连衣裙,身姿纤弱,显得温柔知性。 “江城这么热啊。”周若用手在脸边扇了扇。 “今天还好,更热的时候不是没有过。”裴澈把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里,直起身来,真诚建议她,“我要不给您找个避暑的地方,您待上两三个月,等房子装修好了,我再接您过来。” 周若嘴硬道:“我不怕热,出出汗挺好的,排毒。” 坐进车里,裴澈打开了空调,冷风吹出来,散去了炎热的气息,稍微好受一些。 “您现在过来,只能委屈您住酒店。”裴澈倒车时跟她说明目前的情况。 周若没表示出嫌弃,适应能力很强:“住酒店就住酒店,方便省事。” 听出她想要留下来的决心,裴澈没再找理由劝她离开,把车开到宽阔的大道上,听见她迟疑地问:“小念还住在医院里?” 她知道儿子留在江城是为了照顾小念,对此,她没有任何意见。 只要他还活着,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说到底,小念也是个可怜人。父母过世、沈家没了,他们裴家要负很大的责任,如今她出车祸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身边没有亲人过问,孤零零的一个人,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帮她。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儿子喜欢小念。 经历过一些事,她想开了,儿子健康快乐就好,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而去,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在,我就是从医院过来的。”裴澈心情有些低沉,语气似带着叹息,“她前几天知道了父母不在人世,情绪不太好。” 周若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刚想开口问,裴澈接下来说的话解答了她心底的疑惑:“她在车祸中伤到了脑部,失去了部分记忆,不记得过去大半年里发生的事了。” “怎么会这样?”周若不禁倒吸了口气,神情霎时凝重起来。 “我不想她再受伤害,隐瞒了她一些事,只告诉她沈伯父和沈伯母去世的事,真实原因我没说。” 周若当即改变了主意,对他说:“先不回酒店了,我去医院看看她吧。” 小念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前拿她当半个女儿疼的,当初若不是丈夫鬼迷心窍,裴沈两家早就结了姻亲,小念就是她的儿媳妇。 裴澈在路上跟她说了一些情况,以免见了面,跟沈嘉念聊天的时候穿帮。 周若听完沉默了会儿,说出了心里的顾虑:“阿澈,你觉得这种事真的能瞒着她一辈子吗?你想过没有,如果日后被小念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恨你?” 裴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视着前方的车流,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恨就恨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至少目前不能让她知道。 * 车停在医院里,正好到了午饭时间。 周若从车里下来,立刻被蒸汽般的暑热包围。 她跟着裴澈去往住院部,在电梯前等了片刻,母子俩进去,中途有人进出,到了顶楼,轿厢里只剩下两人。 裴澈最后叮嘱母亲一遍:“她受的伤比较严重,您看了别有太大反应,不然她心里不好受。” “我明白。”周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在车上她听儿子讲了很多有关于小念车祸受伤的情况,知道她毁容了,身体多处骨折、擦伤,还做过脑部手术。 站在病房外,周若控制不住地深呼吸,试图调整情绪。 裴澈敲了下门,临走前他跟沈嘉念说过一会儿就回来,她应该没有睡觉,便握着门把推开门,刚好看到郑阿姨躬着身从椅子上起来的动作。 “我刚准备过去给你开门。”郑阿姨端着一只不锈钢小碗,面上是柔和的笑容。 她在给沈嘉念喂饭,是自己熬的南瓜小米粥,用保温桶装过来,热乎乎的,在空调房里吃倒不会觉得热。 沈嘉念慢慢转头,视线首先落在裴澈身上,而后,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人,被他修长的身躯挡住了,只露出细瘦的胳膊和一片青色的裙摆。 周若从裴澈身后走出来,看到沈嘉念的第一眼,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会被吓到。 与其说吓到,不如说意外。 病号服穿在小念身上略显空荡,她半躺在病床上,头部戴着网状绷带,脸上贴了好几块纱布,几乎只能看到眼睛和嘴巴,嘴唇是不正常的灰白色。一条手臂和腿用夹板固定,衣服底下好像也有固定板。 周若紧抿着的嘴唇轻颤,鼻子酸酸胀胀,眼眶里一片温热,好像被辣椒水沾到,疼得忍不住落泪。 “妈,您这是干什么?”裴澈背对着沈嘉念,不停地给周若使眼色,伸手拉扯她的胳膊,不是在来的路上跟她交代过了吗? “小念现在很好,您别担心,她可乐观坚强了。”裴澈回过头小心观察着沈嘉念的脸色,话却是对着母亲说的。 “嗯。”周若重重点头,扁着嘴,喉咙底发出一声模糊的应答,她抬手抹掉眼泪,咧开嘴角,笑得不太自然,“我就是见到小念太高兴了,一高兴就忍不住……” 她走到病床边,说话还带着些鼻音:“小念。” 除了一声饱含心疼的称呼,周若再说不出别的话。 倒是沈嘉念,比她想象的平静:“周阿姨?您怎么来了?” 在周若的记忆里,她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医院里,她悲伤欲绝地向小念打听裴澈“临死前”说了什么。但现在的小念不记得了,周若坐去病床边,泪水洗过的眼睛有些朦胧:“听阿澈说你在住院,我来看看你。” 郑阿姨见他们要叙旧,没在病房里久留,把碗交给裴澈,自己先出去了。 病房里,周若握着沈嘉念的手,慈爱的目光扫视过她的脸庞、身体,如果说她在来之前还有所芥蒂,在看到她以后,心里一点疙瘩也没有了,只剩下心疼。 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妈,小念要吃饭,您别影响她。”裴澈在一旁提醒。 周若从裴澈手里接过碗和勺:“我来吧。” 沈嘉念抿了抿唇,不太适应,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说:“其实我自己能吃,是郑阿姨不放心,坚持要喂我。” 在她看来,把碗放在桌板上,自己拿着勺子喝粥没问题。 周若舀起一勺小米粥,勺子底部在碗口刮了一下,递到她唇边:“要郑阿姨喂,不要周阿姨喂?” 沈嘉念轻抿的唇角微微弯起:“没有。” 说完,她喝下了周若喂过来的粥。 * 北城没江城那么热,刚进入夏天,不过,到了中午气温也是一天中最高的。 在该吃午饭的时间,傅寄忱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葳蕤青山之中,只他一人。 没有谁会在夏季的正午前来攀登潭福寺的石阶,就算上山的游客要下山,也会等日头再往西斜一点。 傅寄忱额际满是细汗,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地裹在身上,随着他的身影远去,红墙黛瓦的寺庙渐渐消失在青山绿树中。 他这副冷鸷的模样,不像是来虔诚上香拜佛的,倒像是来讨债。 他运气不好,没寻到“债主”,被小沙弥告知,住持不在寺庙里,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小沙弥双手合十说不清楚。 瞿漠在山脚下的车里等着,今天不是休息日,老板上午在公司里处理完要紧事,提前离开,让他开车来潭福寺。 中午十二点五十左右,瞿漠接到宋舫的电话,问他忱总去哪儿了,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估计是山上信号不好。”瞿漠没有遮掩,实话告诉他,“在潭福寺。” 宋舫沉默了很久,估计是没想到老板会去那里:“等见到忱总了,麻烦让他尽快回公司,几个董事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瞿漠多问了一句:“什么乱子?”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忱总不是已故傅总经理的亲儿子,传得有鼻子有眼。” 宋舫说出来都觉得此事过于荒谬,居然有人信以为真,借此大做文章,宣扬忱总不是傅家人,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 傅大的身世要揭晓咯。 等魏荣华知道自己含辛茹苦、劳心劳肺、倾尽全力养大的儿子实际上是丈夫的白月光生的……简直要疯 第181章 出面证明 傅政鋆死后,名下股权全部给了傅寄忱一个人。 魏荣华没有意见,至于傅羽泠和傅飞白,一个成天只知吃喝玩乐,一个心思不在家族企业上,事先也问过他俩的意思,都表示对这份股权没兴趣。 这样一来,傅寄忱手中所占的股权超过了他的几个叔叔姑姑,成为仅次于傅老爷子的第二大股东。 原本,就算傅寄忱身为君山的总裁,在一些重大决策上,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需要召开董事会,表决通过才能具体实施。 如今,整个集团俨然成了傅寄忱的一言堂,只要老爷子不反对,他就能大开大合地放手去做,根本无需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有些人坐不住了,想拉他下马,谣言自然而然就来了,甚至不需要亮出证据,上下嘴皮子一碰,多的是人相信。 有的人虽然不信,也会在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指不定哪天生根发芽了。 瞿漠在电话里听完宋舫的话,同样觉得滑稽,怎么会有人傻到造谣老板的身世,他是不是傅总经理的亲生儿子,傅家的人能不知道? 不对……那些人莫不是以为傅总经理过世了,死无对证? 可,傅家还有董事长坐镇不是吗? 瞿漠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还没来得及点燃,先看到了下山的傅寄忱。男人挺拔的身影拢在树荫里,冷峻的面容覆着一层郁色,估计此次上山没达成所愿。 把烟盒装回裤兜里,瞿漠推开车门下车,迎上前去,跟傅寄忱复述了一遍宋舫的原话。 “哪几位董事闹事?”傅寄忱语调淡漠,像是没把这等事放在心上。 “宋舫没说。” 傅寄忱躬身坐进车里,指腹摩挲着掌心里的手把件儿,这块玉比刚拿到手时光滑莹润许多,可见经常把玩。 “回公司。”傅寄忱吩咐。 瞿漠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老板,自从沈小姐出事后,老板在人前表现得愈加孤冷,令人琢磨不透。他犹豫着说:“要不吃了午饭再回去?”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老板不在公司,秘书肯定没给他订餐。 傅寄忱垂眸看着手心里的玉:“不用。” 瞿漠没再多说什么,安静把车开回市区,前往君山集团总部大厦。 傅寄忱下车时,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宋舫打来的。他已经到了公司,便没有接听,乘专属电梯上楼。 经过秘书办,傅寄忱侧目,淡淡瞥去一眼,宋舫焦头烂额打电话的样子映入视线。宋舫一转头,正好看到老板的身影,顿时如见救星,起身到他跟前说:“李董、赵董、林董都来了,这会儿在会客室。” “你来君山多久了?”傅寄忱不紧不慢地问。 宋舫一脑门的汗水,闻言,倏地顿了一顿,下意识回答:“五年。” “五年也不短了,遇到一点事情慌成这样?”傅寄忱说完,看了眼腕表,“让他们五分钟后来我办公室。” 傅寄忱走后,宋舫平静了下来。他之所以慌张,不是几位董事突然上门找事,是因为流言传播的速度太快。 听同事说,公司里大大小小的群都在议论这件事,万一闹大了,无论是传到网络上还是登上报纸,影响都很恶劣。别的不说,首当其冲的就是公司的股票下跌。 行政一把手的身世存疑,不是闹着玩儿的。 总裁办公室里,傅寄忱点了一根烟,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吞云吐雾,俯瞰之下,路面的车辆行人如蚂蚁般渺小。 五分钟后,几位董事过来了。 傅寄忱回过身来,眼神淡静如潭水,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宋舫少说了一个人,方董也在其中。 他是傅建芳那边的人,这个消息不难知道。 傅寄忱踱步到办公桌前,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就势坐在大班椅上,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不无讽刺:“今日没开董事会,几位董事难得来得这么齐。” 方董想说什么,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敲了两下,打断了他开口的机会。 傅寄忱说了声“进来”,穿着套裙的女秘书送来泡好的茶,先端给傅寄忱,而后,把另外四杯摆在待客区的茶几上,无声离去,没打扰任何人。 “坐下喝口茶,有事慢慢说。” 傅寄忱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品茶,倒衬得前来的四人跟猴子似的火急火燎。 几个人坐下,谁也没喝茶,方董首先发难:“公司的谣言想必忱总听说了,我们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想知道忱总可有澄清的打算?” 其余三人点头,方董说的话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傅寄忱放下杯子,手搭在桌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神情上没有一丝一毫被质问的紧张,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什么谣言?” “忱总,你就别装不知情了。”方董直言不讳,“就算你没听说过,你的助理也该告诉你了。傅总经理去世了,我们都深感痛心,集团说到底是姓傅的,我们这些董事手上所持股份虽然不多,一旦集团管理者出现什么问题,势必会影响到我们的利益,不能坐视不理。我们想趁事态没发展到严重时,请忱总出面证明。” 傅寄忱反问:“证明什么?” 方董与另外几位董事面面相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傅寄忱继续打太极就没意思了。 能让他证明什么?当然是证明他是傅政鋆的亲儿子! 傅寄忱站起身,缓步走到几位董事面前,不大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颇具威严:“几位董事中年纪最轻的也有四十岁往上,所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不惑是指不被外物所迷惑,可见这话说得有失偏颇。” 方董面部肌肉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反驳。 “这等无稽之谈几位董事不但信了,还跑过来问我要证据。”傅寄忱看向他们,不留情面道,“不知几位听说过一句话没有?谁主张谁举证。你们该去问问造谣的人有没有证据。” “关键是现在谣言已经传开了,如果闹到见报,会影响公司的股票!”方董声音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君山成立至今,不是没有过股票波动的时候,再强大的上市公司,股票跌涨都是正常的,至于方董所说的个人利益,我理解。我也可以保证,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必然不会少了各位董事。” 几位董事都不是傻子,傅寄忱说的话好听,语气却相当不客气,且毫无耐心。 一时间,无人再开口说话。 傅寄忱特意等了几秒,既然没人再发表意见,直接下了逐客令:“我接下来还有个跨国视频会议,就不打扰几位的时间了。” 几人脸色难看,拂袖离去。 * 晚上七点,傅寄忱回了傅家老宅。 老爷子因大儿子去世受了打击,身体不大好,近来,子女和孙子辈的都勤来老宅。 一大家人坐在餐厅里吃饭,跟傅政鋆出事那天晚上一样,空了两个位子。其中一个位子,再也不会有人坐,至于另一个位子…… 傅建芳问端菜过来的保姆:“大嫂呢,怎么没叫她来吃饭?” “大夫人病了,在卧室里休息。”保姆放下手里一盘菜。 傅建芳关心道:“怎么总是生病,请医生了吗?” 保姆转身,刚准备去厨房,听见这一句,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头回答她的话:“医生来看过了,下午输了两瓶液,配了些药。” 傅建芳看了眼首位的老爷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大嫂一蹶不振可不行,吃完饭我上去看看她。”顺便叮嘱老爷子,“爸,您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大哥去了,您还有我们几个。” 老爷子端着碗喝汤,没接她的话,倒是看了她一眼。 傅建芳朝他露出暖心的笑容,话题一转,说起公司里的传言:“爸,您多日闭门不出,恐怕不知道,公司里都在传……”说着,她斜着眼瞟了一眼对面的傅寄忱,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夹菜吃饭,“都在传傅大不是大哥亲生的孩子。也不知道哪个这么缺德,造这样的谣,搞得公司里乌烟瘴气,听说惊动了好几个董事。” “啪”的一声,老爷子把筷子拍在实木餐桌上。(本章完) 第182章 血口喷人 傅建芳猝不及防,被吓得够呛,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 傅启镇和傅骅贤一致看向老爷子,见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隐隐动怒。老四这张嘴迟早要惹出更大的祸端,明知老爷子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竟然提起已经过世的老大。 不仅提了,还说傅寄忱不是老大的儿子。 还有比这个更荒唐的言论吗? 老大死了,造谣的人是想逼死魏荣华,顺便再搞垮傅寄忱?如果真是这样,手段也太低级了。 待气氛稍微缓和一些,傅建芳讪笑着替自己解释:“爸,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我听到谣言的时候,反应比您还大,觉得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没等老爷子开口,傅羽泠先冷哼了一声:“哥哥不是亲生的,我也不是亲生的呗,说这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她和傅寄忱是龙凤胎,照理来说,如果傅寄忱的身世存疑,她也逃不掉。 傅启镇哪怕对傅寄忱有所不喜,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起疑心,中肯道:“当初大嫂怀孕的时候就找相熟的医生查过胎儿的性别,确实是龙凤胎。” 傅骅贤自从牵扯上人命官司,整个人沉默了许多,这会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嘀咕了句:“谁不知道大嫂是奉子成婚,说不定……” 他没说完的话是,说不定魏荣华在结婚前就跟别的男人鬼混有了孩子,恰好让傅政鋆背了锅。 “老三,你糊涂了?”傅启镇急忙出声打断,侧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是不是老大的孩子,老大能不知道?” “老大去了,谁能证明?”傅骅贤沉吟道,“我看想要堵住那些人的嘴,还得做个亲子鉴定,比较稳妥。” 老爷子闭着眼,听在座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胸膛起伏的弧度越来越大。 傅建芳:“跟谁做亲子鉴定?爸吗?” “够了!”老爷子吼出一声,捂住胸口剧烈咳嗽。 傅寄忱放下碗筷,起身到老爷子身边,帮他抚背顺气,一边转头叫来保姆,让端来老爷子的药。 老中医给老爷子开了调养身体的中药,放在厨房的小火炉上煨着。保姆听了吩咐,倒出来一碗,用毛巾垫着端过来。 “事情真跟你姑姑说得那样,闹得很大?”傅老爷子咳声渐止,手抬起来,覆在傅寄忱的手背上。 傅寄忱:“这点小事孙儿能处理,您不用担心。” “谣言的影响可大可小。”老爷子说话时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显得精力不足,“这种事向来是堵不如疏,越是堵住那些人的嘴,越是容易叫人猜忌,闹到最后人心涣散。” 他老人家说的傅寄忱都懂,却不肯往下讨论,他端起桌上的药碗:“您趁热把药喝了,早点去休息。医生让您静心调养,切不可忧思过重,您别操心这些事了。” 傅建芳握着筷子夹起一颗虾仁,眼角余光斜睨傅寄忱哄老爷子的样子,心底不由嗤笑,到底是年轻,遇到事情只会讨好老爷子。 喝完药的老爷子没了吃饭的胃口,被管家搀着去卧房休息。 餐厅里的气氛没了和乐融融的感觉。 傅寄忱坐回自己的位子,冷飕飕的目光直射傅建芳,对她失去了表面上的尊重:“明知道爷爷身体不好,经不起刺激,姑姑特意选在饭桌上说事,安的什么心?” 傅建芳脸色一变,撂下筷子怒视着他:“傅大,你别血口喷人!” “有没有血口喷人,姑姑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傅建芳气得脸色铁青,推开椅子站起来,“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想想怎么澄清谣言,别闹到真要跟老爷子做亲子鉴定的地步。” 如果到了那一步,就算证实了傅寄忱是傅家的血脉,背地里也够别人笑话的了。 “老四,你毕竟是长辈,哪里有长辈的样子,跟自己的侄儿说这种话,你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傅启镇在中间当起和事佬。 傅建芳忿忿道:“他就有做晚辈的样子了?上来就冲我质问。” “你在饭桌上提这些事,气到老爷子,实在不应该,寄忱说得也没错。”傅启镇说。 傅建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这位向来争强好胜的二哥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偏帮起傅寄忱了? 一番思忖过后,傅建芳冷冷笑了声,语调阴阳:“差点忘了,大哥没了你是长子。这就充当起教育人的角色了?还是说,傅大掌了权,你眼看着没希望了,见风使舵开始投靠他?” 傅建芳说话一针见血,傅启镇当场被臊得面红耳赤,懒得跟她这泼妇争论,起身离了席。 傅羽泠撇了下嘴角,语气凉凉地道:“姑姑就爱搅得大家不欢而散。” “你说什么?”傅建芳听到她自以为很小声的自言自语,目光转向她,脸色不是一般的差。 傅羽泠从来不怕她,肩膀一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直视站着的傅建芳,摆出天真无邪的表情,说着气死人的话:“我有说错吗?姑姑哪次来老宅不是惹出一堆事?别告诉晚辈,您是生怕家里不够热闹。” 傅建芳手指颤抖指着她,还没来得及出言教训,傅羽泠站起来,跟她正面对上:“我心脏不好,姑姑要是把我气倒下了,我这条命可就赖上姑姑了。” 傅建芳眼睁睁看着她拍拍屁股潇洒离开餐厅,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保姆端来砂锅,里面是炖好的鸡汤,谁知餐厅里没人了。 * 吃饭时闹得不愉快,傅建芳也没就此从老宅离开,跟保姆说,把她的房间收拾出来,她晚上住在这里。 保姆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是没人喝过的鸡汤:“我先给大夫人送吃的,然后就去给您收拾房间。” 傅建芳郁气难消,陡然听到“大夫人”三个字,眼珠子一转,换了副表情说:“正好没事可做,我去给大嫂送吧,顺便看看她,本来就打算吃完饭上去探望的。” 保姆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我不能去看她?”傅建芳当即不高兴了,情绪就摆在脸上。 保姆哪敢得罪这位,她在傅家做了几十年的事,最是了解这位四小姐的性格,那就是一点就炸的炮仗。 “不是这个意思。”保姆见四下没有旁人,压低声音跟傅建芳解释,“自从先生去了,大夫人的精神状态就不怎么好,有些……” 傅建芳是个急性子,见不得保姆吞吞吐吐,凑近了些追问道:“有些什么?” “有些神神叨叨。”保姆也不想说主人家的坏话,但她讲的都是事实,“她经常对着空气喊先生的名字,说对不起什么的,我怕您见了被吓到。” “这样啊。”傅建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楼上。 那一晚,傅政鋆出车祸,没喝酒也不是疲劳驾驶,按着他事事谨慎稳重的样子,不可能无故撞上建筑工地的围栏。 傅飞白那天说他父母没吵架,傅建芳是不信的。丧事办完后,她问过保姆,那天傅政鋆是气冲冲从家里出去的。 “没事,给我吧。”傅建芳朝保姆伸出双手,“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更得多关心关心大嫂了。她现在这种状况,正是需要旁人开解抚慰,自己待着反倒不是好事。” 保姆听她说得在理,把托盘交到她手上,不放心地说:“有什么情况您再叫我。” “好。”傅建芳露出微笑。 在保姆转身离开后,傅建芳迅速敛起脸上的笑容,端着托盘上到二楼,到魏荣华的卧室外,腾出一只手敲门:“大嫂,我进来了。” 她握住门把,缓缓推开门。 房间里一盏灯也没开,窗帘紧闭,外面的光也透不进来,只余走廊上微弱的灯光照进去一缕,看不清房内全貌。 刚走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冲进鼻端,傅建芳抚了抚鼻子,眉头微皱。(本章完) 第183章 气得吐血 “大嫂?” 傅建芳开了灯,没在床上见到人,地上散乱着一些衣服和用过的药品包装袋。 越往里走,药味越刺鼻,掺杂着不见阳光的腐败味道。傅建芳忍住作呕的冲动,把托盘放到桌上,随即看到桌面有一堆药盒,还有一碗没喝完的中药。 中药和西药混着喝? 傅建芳拿起其中一盒药,是普通的感冒药,又拿起另一个白色的药瓶,看清是安眠药,吃了一惊。 魏荣华的病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居然要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咔嗒”一声,从身后响起,傅建芳吓了一跳,耸着肩膀扭过头看去。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魏荣华趿拉着拖鞋走出来,身上裹着深灰色的真丝睡袍,前襟随意拢着,腰间的系带很松,露出里头吊带的蕾丝花边。头发蓬乱打结,不知道多久没洗过,面容蜡黄干燥,双眼空洞无神,干裂的嘴唇似念叨着什么。 傅建芳心跳突突的,几日不见,魏荣华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幸亏保姆事先提醒过,不然冷不丁撞见,魂都要被吓没了。 傅建芳定了定神,上前去关心她:“大嫂,听说你没吃东西,我给你送了鸡汤,刚从砂锅里盛出来,你趁热喝一点。” 魏荣华像没看见她这个人,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在乱糟糟的大床上躺下,扯过被子蒙住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团。 傅建芳看得心里直发毛,强忍着不适,走到床边,继续扮演着体贴的小姑子形象,劝道:“大嫂,你好歹吃一点,不吃东西身体怎么能好?” 魏荣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沙哑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冷漠幽怨:“关灯,出去。” 傅建芳眼里闪过一道光。 能听懂她的话,说明魏荣华脑子还没糊涂。 “你这样整天待在房间里不见光,时间久了,没病也会憋出病来。”傅建芳绕到床的另一边,挨着床沿坐下,也没看她,叹了一口气,兀自说道,“大哥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也无法安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也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吗?” 被子里的身体倏地僵住,傅建芳回头时恰好注意到这一细节,心道,傅寄忱果然是她这位大嫂的软肋。 傅建芳再接再厉:“你待在家里不过问外面的事,不清楚傅大在公司的处境,他最近可不好过。” 魏荣华掀开被子,虚弱地爬起来,红肿的双眼盯着她:“你在胡说什么,寄忱他如今是集团的第二大股东,怎么可能处境艰难?” “唉,大嫂,你是不知道公司的传言有多厉害。”傅建芳说,“有时候传言真的能压死一个人。” “什么传言?” 见鱼儿开始咬钩了,傅建芳双手搭在交叠的腿上,不紧不慢道:“这传言说起来也荒唐得很,偏偏闹得沸沸扬扬,说傅大不是我大哥的亲儿子,几位董事逼着他出面澄清,要么就别坐在那个位置上。” “一派胡言!”魏荣华小臂撑着床面,侧着身子俯趴在床畔咳嗽,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血色,却不是好转的迹象,纯属是被气的,“他们不过是嫉妒寄忱,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君山的掌权人。”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傅建芳坐近了些,抚了抚她的后背,“可别人不信啊,还说傅大长得一点也不像过世的大哥,也不像大嫂你,没准是你婚前跟哪个男人生的,长得像那个男人。我上前去跟他们理论,他们还当我是在遮掩傅家的丑闻,差点没气死我。” 魏荣华呼吸急促,猛咳了一声,喷了些口水出来。 傅建芳嫌弃地后退了一步,连忙扯出几张纸巾擦拭裙摆,视线不经意瞥过地板,哪里是口水,分明是鲜红的血丝。 魏荣华气得吐血了? 傅建芳心头慌张了一瞬,生怕她赖上自己,吞咽了口唾沫:“大嫂,我是相信你的,方才在饭桌上提了这个事,老爷子也很生气,二哥他们也都是向着你的。你别多想,好好养病最重要。我先不打扰你了,你记得把鸡汤喝了。” 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外抿紧了唇,眼里却流露出讽笑。 卧室里,魏荣华咳得快断气,好一会儿才止住,翻身靠在枕头上,张着嘴呼吸,眼睛一寸寸扫过熟悉空荡的房间。 跟傅政鋆离开前一样,哪里都没变动过,唯独那个人不在了。 她至今无法接受丈夫离世的事实,总觉得他还没死,可能出去应酬了,某个时刻,他会推开那扇门,走进来对她说话。 魏荣华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身处在夏季,她却好像在过冬,从身到心都是冷的。 傅建芳的话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盘旋:傅大长得一点也不像过世的大哥,也不像大嫂你…… 以往魏荣华是懒得跟傅建芳打交道的,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对她爱挑拨离间的性子也很不喜,按说不该被她的话影响。可是,魏荣华心里清楚,傅建芳再不靠谱,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她不可能说拿到老爷子面前说。 在傅寄忱很小的时候,魏荣华就发现了,他长得不像他们夫妻俩,包括傅羽泠也是。 她提前生产,九死一生,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生完孩子后的那几天,身体很差,意识一直不太清醒,等到稍微恢复一点就听说女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儿子是健康的。护士还特别强调,小男孩不像早产儿,比足月生的孩子还强壮。 有些事不能多想,越想心里越恐慌。 寄忱和羽泠都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以怀疑他们。魏荣华一面这么告诉自己,一面又忍不住猜忌,为什么两个孩子都不像他们夫妻俩,一个身体强壮,一个患有心脏病。 胎儿如果有先天性心脏病,产检筛查的时候,大部分是能查出来的。可是,她在分娩前的最后一次产检中,医生说两个胎儿都很健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医生诊断失误吗?不可能。 给她做产检的医生是母亲娘家的亲戚,对她格外关照。 魏荣华的头好痛,倒下去时,脑袋磕到了枕边的硬物,手摸过去才发现是她的手机,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打开通讯录,给她的母亲打电话。 柳瑛接到女儿的电话,先关心她的身体:“听说你病了,我和你爸刚还在商量明天去傅家看你,你怎么样了?” 魏荣华没回母亲的话,急切地问:“妈,我问你,我生寄忱和羽泠那晚,孩子从产房抱出去的时候,你们有看过吗?” 柳瑛顿了片刻,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就提前生了,虽然医生说过双胞胎会有早产的可能,但我和你爸没想到你会提前那么多天,那时候我们刚好在外地,听到消息就往回赶,到达医院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两个孩子已经顺利出生,你也脱离了生病危险。我记得你昏睡了好久,把我吓坏了。” 魏荣华神情怔怔。 她当年醒过来就看见了父母,以为他们前一天晚上就来了医院,事实上,她的父母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孩子。 柳瑛想起往事,感慨道:“那时候政鋆也在国外吧。幸好有你公公,请了产科的权威专家保住了你的命,还亲自在医院里坐镇,守了一整晚,不然我们赶回来可能见不到你了。现在想起来我都心有余悸,这女人生产啊,就是从鬼门关过一道……” 魏荣华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里好似有根线在拉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还能联系上当年给我做产检的医生吗?” “你说你孟琳阿姨啊,她如今不在北城了,我们也有好多年没来往了。联系方式我倒是一直留着,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上。”柳瑛听女儿说起这些,心里生出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魏荣华不想解释得太详细,也怕是自己最近睡眠不好、思虑过重,想多了,囫囵道:“我想请教她一些事。” 其实吧,傅建芳拿傅大的身世做文章,内心并没有真的怀疑他的身世,毕竟老爷子精明得很……她就是想膈应傅大,给他使绊子。 谁知道,误打误撞,推进了真相。 这就好比一个学渣,蒙对了一道填空题,很牛【竖大拇指 第184章 当年的事 第二天上午,魏荣华的父母来到傅家老宅。 两位老人关心女儿的近况,顺便过来探望傅老爷子,听说他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先前老爷子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却不能拦着人家不来看女儿。 听闻人已经到了,管家扶着老爷子从卧房里出来,在茶室里跟两个老人见面,坐着聊了一会儿。傅羽泠刚醒来,没吃早饭,打着哈欠进来,乖巧地喊人:“外公,外婆,你们怎么来了?” 柳瑛拉着外孙女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过来看你爷爷。” 心里记挂着女儿,摆在明面上说出来的,却是探望傅老爷子,这是基本的礼数。她女儿丧夫,老爷子丧子,同样的悲痛。 提过老爷子,柳瑛这才问起自己的女儿:“你妈也生病了,身子好点儿了吗?” 傅羽泠挽着外婆的手臂,蹙着眉头道:“先前一直在吃药,昨天下午发烧了,请医生来家里挂了两瓶水。晚上临睡前我去她房间里看过,那会儿她睡着了。” 柳瑛提出去楼上看女儿,留两个老头子在茶室里说话。 傅羽泠陪着她上去,走在楼梯上,她小声说:“我觉得妈妈这是心病,爸爸出车祸,她总说是自己造成的。” “什么意思?” 年近八十的柳瑛半头白发,身体还算健朗,闻言,扭头看向外孙女,神态有些凝重。 “飞白说,爸爸出事那天,跟妈妈吵了一架,妈妈坐在房间里哭,爸爸气冲冲地从家里离开。”傅羽泠叹气,“可能爸爸出门的时候情绪太激烈,开车没注意,撞上了工地的防护栏,里面刚好停了一辆挖掘机,不然也不会伤得那么重,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至于他们为什么吵架,不清楚。” 这些话,傅飞白没跟旁人说过,怕别人怪罪他母亲。父亲去世,母亲已经很自责很难过了,他不想母亲再被人指责。 到了二楼,傅羽泠先去开门。 早知自己的母亲会来,魏荣华没有躺在床上睡觉,换了身居家的衣服,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某个地方等待。 她已经很努力地打起精神,然而,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差。 听到开门声,魏荣华缓缓转过身子,看向门口,听见傅羽泠说:“妈,外婆来看你了。” 魏荣华两只手掌心相对,手指并拢勾在一起,平静道:“你先出去,我跟你外婆有话要说。” 傅羽泠乖乖离开,帮她们把门关上。 柳瑛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面对自己的女儿,没什么话是不好意思说的,她直言道:“屋子里怎么这么重的药味儿?也不晓得开窗通风,待在这种环境里病能好得快吗?” 说着话,柳瑛捡起地上的毯子和衣服,随手放在沙发上,那些用过的药盒包装丢进垃圾桶里,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夏日的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目。 魏荣华许久没见太阳,眼睛不适应这样的强光,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在眼前。 柳瑛把窗户打开了一扇,让自然风吹进来,替换掉室内陈旧腐烂的空气。上午的气温还不是很高,没到开空调的地步。 做完这些,柳瑛转过身来,看向明显瘦了一圈的女儿,两边脸颊凹陷下去,显得颧骨突出,眼睛却是肿的,她当即忍不住酸了眼眶。 上次见面是在傅政鋆的葬礼过后,那时她还没瘦得这么吓人。 “妈知道,政鋆走了你很难受,看着你这样,妈心里也不好过。”柳瑛坐到她身边,握住她一只冰凉的手,“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作践自己。你还有我和你爸,你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我们要怎么办?” 魏荣华递给她一张纸巾,自己的眼眶却红了。 她已经哭了太多次,双眼肿了又消,消了又肿,这辈子的泪水都在这段时日流干了。每每流泪,眼眶都伴随着一阵刺痛,好像快瞎了。 “妈,你联系上孟琳了吗?” 魏荣华忍住泪水,开口对自己的母亲说了第一句话。 柳瑛怔愣,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突然打听你孟琳阿姨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你先别问了。”魏荣华不愿意说。 昨晚通过电话,柳瑛自然有帮她询问,从阔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她:“之前留的电话号码人家早就不用了,我辗转问了娘家那边的几个人,这是你孟琳阿姨新的联系方式。” 魏荣华把纸条攥进手心里,有些事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母女俩聊了近一个小时,魏荣华向母亲保证,自己会按时吃药,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不会再让她担心,柳瑛放心了不少。 起身准备离开时,柳瑛看到桌子上一堆药,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怎么这么多药,都是你吃的?” 魏荣华没有隐瞒病情:“政鋆走后,我睡不着觉,夜里总是做噩梦惊醒,医生给我开了安眠药。前几天,有个老中医过来给老爷子开调养身体的药,顺便给我也看了看,配了些安神养心的中药,主要治疗心悸和失眠盗汗。我又一直在感冒中,感冒药少不了。” 柳瑛听了,不免担忧道:“这么些药不能混着吃的,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身体也吃垮了,医生应该有叮嘱过,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别急病乱投医。敞开心扉,多出去走走,病自然就痊愈了。” 魏荣华一一应下。 送走母亲,魏荣华坐到沙发上,展开手里捏成团的纸条,一刻也等不了,当下就拿起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费了点口舌让孟琳想起自己是谁,作为医生,过往几十年里接诊的病人太多,魏荣华怕对方早忘记了她。 孟琳在电话那边说:“是荣华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魏荣华急于求证,便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当初我怀了一对龙凤胎,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有印象,从你被查出怀孕那天起,后续的每一次产检档案都是我给你记的。”孟琳笑着说,“别的孕妇我可能不会记得那么清楚,你母亲有特意交代我,所以对你格外重视。不过后来听说你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多月生产,还是挺吓人的,幸好大人小孩都很平安。” 因为魏荣华动了胎气,事发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被送到了就近的医院生产,不在孟琳所在的那家医院,后续的情况她知道的不是很多。 “我想问你,最后一次产检,你确定我腹中的两个孩子都没问题吗?”魏荣华说话时,忍不住攥紧了手指,既害怕知道又想知道。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孟琳怀疑她在质问自己,时隔这么多年的质问,挺莫名其妙的。 魏荣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缓了缓语气,恳切道:“孟琳阿姨,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着急,因为我女儿患有心脏病,我很担心她,最近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想要问一问你。” 孟琳思索了片刻,迟疑地问:“是……先天性心脏病?” 傅羽泠有心脏病这件事,瞒得不算紧,但知道的人也确实不多,孟琳是完全不知情的,所以才会这么吃惊。 这一刻,魏荣华没否认:“对,一出生就有。” “怎么可能?!”孟琳的声音都变了,显然对此事非常难以理解,“我记得最后一次给你做产检,两个孩子很健康、发育良好,我还告诉你,女孩比男孩长得好。你知道的,双胞胎偶尔会出现一方抢另一方营养的情况。你腹中的两个胎儿,女孩稍微比男孩大一些,明显营养吸收得更好。心脏病就更不可能了,通过超声心动图是可以看出来的,你每次过来产检,我都给你看得很仔细。” 孟琳觉得匪夷所思,坚信自己不会出错,一再向她确认:“你女儿真的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不是幼儿时期其他因素导致的?” 魏荣华是怎么挂断电话的,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她抬起头时,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会这样…… 魏荣华发疯进度条已加载到80%…… 第185章 亲子鉴定 傅寄忱接到老宅座机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公司里开会。 他对与会人员说了声“稍等”,拿起桌上亮着屏幕的手机走出会议室。 最近是多事之秋,不管是君山集团,还是傅家都笼罩着一层阴霾,在座的人心里多多少少有数。 站在安静的走廊上,傅寄忱接起电话,那边是傅羽泠娇俏的声音,透着亲昵:“哥哥,你在忙吗?” 傅寄忱冷淡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傅羽泠就是想跟他多说几句话,故意扯东扯西,不说正事。 谁让傅寄忱总是不爱接她的电话,她拿老宅的座机打,他肯定以为是家里出了事,不会不接。 “不说我挂了。” 傅寄忱没跟她开玩笑,说着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准备挂断。 “哎哎哎,等会儿。”傅羽泠知道他是来真的,顿时急了,大声阻止,“我是替妈妈给你打电话的!她让你忙完了回老宅。” 傅寄忱迟疑了片刻,问道:“什么事?” 傅羽泠说:“她没告诉我,只让你回来。” “我知道了。”傅寄忱这回没犹豫,说完就挂了电话,低头看着手机,略沉思了几秒,转身回到会议室,接着开会。 下午六点左右,傅寄忱处理完手头的事,从公司离开,回到傅家老宅。 就算魏荣华没有特别交代,他近来也时常回老宅。原因无他,老爷子的身体和情绪都不好,有人在旁边,哪怕不做什么,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傅寄忱进屋的时候,魏荣华坐在客厅里,穿着浅咖色的真丝裙,没有任何点缀,相比较从前,显得略朴素。脸上化了清雅的妆容,掩盖了些许憔悴黯淡的神色。 “您找我有事?”傅寄忱到她跟前,垂首询问。 自打上一回,母子俩在二楼露台上因为沈嘉念的事发生争执,再也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虽然在那之前,促膝交谈的场景也极少发生。 再加上傅政鋆出车祸离世,母子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关系降到了冰点。 魏荣华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鼻子、嘴巴,当真是找不到半分与自己和傅政鋆的相似之处。 从前没深思,如今心里时刻挂碍,倒觉得他眉眼处似有几分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难道是像他故去的奶奶?好像也不是…… 不知是不是病中的缘故,脑子实在不够用,很多事情只能抓到一点边角,想不起全部轮廓。 魏荣华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没露出异样,一如既往地对他展露笑容,温和慈爱:“没什么要紧的事,前几天生病,躲在房里没跟家里人见过面,今天精神好了一点,想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就让你妹妹把你叫回来了。没耽误你工作吧?” 傅寄忱言语简洁:“没有。”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去厨房准备,你先休息,饭好了再叫你。”魏荣华起身时还咳嗽了两声,掩了掩唇,去往厨房。 保姆已经将各类食材处理好,只待下锅,魏荣华戴了口罩,开始动手烧菜。 傅寄忱没在客厅久留,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别的事可做,站在窗边抽烟。抽第二根烟的时候,接到江城那边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警方多次审问货车司机,正规流程的手段都用了,司机的供词始终没有变过,咬定是自己驾驶失误,没人找过他。 司机的各个银行账户也没有不明原因的进账。 案件已经在审理,不出意外的话,一审判决,货车司机以交通肇事罪入刑两年零六个月。按着司机自身的情况,提请上诉,二审很有可能会判得更轻。 但司机的律师传达了当事人的意愿,不打算上诉,那么最终判刑就是两年零六个月。 说完案件,男人顿了几秒,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开口。 傅寄忱很冷静:“徐挺那边什么情况?” 男人正要说这个,闻言,轻声叹息:“傅先生给的酬劳不少,徐队长带着团队沿着崧漓江下游出了江城,搜寻到了随城,还是没找到……沈小姐的尸体。徐队长说,没有再找下去的必要了。” 每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都那么艰难。 傅寄忱举着手机贴在耳边,那边的人是什么时候挂电话的,他也没察觉,直到指间的烟蓄了一截长长的烟灰,灼痛了手指,他才找回丢失的魂魄,把手机拿下来,丢到边上的木桌上,揿灭了烟蒂。 * 傅寄忱在老宅吃过晚饭,准备驱车离开,被魏荣华叫住。 “晚上就住在这里吧。”魏荣华出言挽留,“你爷爷晚上老是睡不着觉,你陪他下下棋,聊聊天,他心里也好受一些。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手擀面吃,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 恰好在这时候,管家过来说:“大少爷,老爷子叫你过去。” 傅寄忱颔首,把车钥匙放回柜子上,去了老爷子的卧房。 这一晚,傅寄忱没有回云鼎宫苑,陪老爷子聊到十点多,在老宅留宿。 翌日清早,魏荣华起来到厨房忙活,全程没有假手于人,和面、擀面、熬浇头都是她亲自动手。等傅寄忱起床下楼,锅里的水刚好烧开,魏荣华把面条下进去。 保姆路过客厅,对正在喝水的傅寄忱说:“大夫人对你真好,她自己身体还没痊愈,五点过一刻就起来了,忙到现在。” 傅寄忱看了眼厨房,流理台前是魏荣华忙碌的身影,他眼里无波无澜。 家里其他人陆续起来了,傅羽泠难得在这个时间走出房间,睡眼惺忪地踱步到餐厅,挨着傅寄忱坐下,吸了口气:“好香啊。” 手擀面配上软烂的牛肉浇头,配上笋干和豆腐丝,闻着就忍不住垂涎三尺。 傅羽泠吃饭也堵不住嘴,叽叽喳喳说些没营养的话,时不时问傅寄忱一句什么,他没搭腔,安静吃完早饭,拿上车钥匙,开车去公司。 人走后,傅羽泠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噘嘴表示不满:“哥哥怎么越来越话少,像块冷冰冰的石头。” 魏荣华忙了一早晨,精神有些不济,草草吃了几口面,放下碗筷上楼。 她没有回二楼的卧房,径直去往三楼,推开傅寄忱房间的门,保姆阿姨正在里面打扫卫生,床单被套拆下来装进了脏衣篓里。 傅寄忱很少在老宅过夜,一般他住过一晚,床上用品都得清洗干净收起来,等他下次过来留宿再铺上。 “大夫人,您怎么过来了?”保姆手里拿着抹布,直起身来。 “我来收拾,你先出去。”魏荣华说。 “那怎么能行?”保姆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您身体还没好,这些我来就可以了,您去休息吧。” 保姆除了惊吓,更多的是不解,以前大夫人从没主动提过帮大少爷收拾房间。她虽然对大少爷很是偏宠,但打扫房间这样的事无足轻重,她是没必要做的。 “躺了几天,身体都僵了,活动一下出出汗,晚上才能睡好觉。”魏荣华耐着性子跟保姆解释,以免引起怀疑。 “那……好吧。”保姆犹豫着出去了,“您要是身体不适记得叫我。” 目送保姆离开,魏荣华去把门关上了,把脏衣篓里的床单被套全部倒出来,翻来覆去地寻找,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把床单被套裹成一团装了回去。 她脚步匆匆去了卫生间,最终在地板上找到几根带毛囊的头发,放进透明的塑封袋里,悄悄离开房间。 没忘记去跟保姆说:“收拾了一会儿,头晕得不行,剩下的还是你来吧。” 魏荣华回了房间,靠在门板上深呼吸,拔了几根自己的头发装进另一个塑封袋里,而后拨通一个电话。 像她这样的地位,找几个为自己办事的人不难。 上午十点多,魏荣华戴着宽帽檐的渔夫帽和墨镜,出了一趟门。 没用家里的司机,她自己约了一辆专车,在咖啡厅里跟人碰面,把东西交给替自己办事的人,没有多余的交代,只说:“注意保密。” 那人跟她保证:“您放心。” 第186章 重金酬谢 决定做亲子鉴定之前,魏荣华不是没想过再找当年的产科医生求证,只不过,那样太冒险了。 产科医生是老爷子找的,如果她贸然前去询问什么,保不准会惊动老爷子,万一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到时候就没法收场了。 亲子鉴定是最稳妥,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与其费尽心思多方查找蛛丝马迹,不如一锤定音,免得她心里总是梗着一个疙瘩,搅得她无法安眠。 从咖啡厅出来,魏荣华抬了抬帽檐,望着夏季万里无云的晴空,身体还很虚,只看一眼就头晕目眩,身上渗出冷汗。 那人告诉她,一般是三到五个工作日出鉴定结果,如果加急的话,八个小时也能出来。 魏荣华没有选择加急,三五天而已,她等得起,何况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但愿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 江城第一医院,有周若帮忙照顾沈嘉念,裴澈轻松了很多,接管了裴氏在这边的一家子公司。 傍晚六点多,忙完公司的事,裴澈开车前往医院。 沈嘉念的病房里传出电视机的声音,裴澈推开门进去,入目的画面是沈嘉念半靠在病床上,郑阿姨和周若坐在椅子上,三人在看电影。 谁都没有发现裴澈进来了。 病房的窗帘拉了一大半,只留了一掌宽的缝隙,光线昏暗,很有观影的氛围。 裴澈随手关上门,尽管动作很轻,还是发出了声音,沈嘉念率先扭头看过来,对他露出浅浅的笑容。 “在看什么?”裴澈说着,看向电视机,“怎么都这么投入?” 屏幕上是暗沉的色调,有些阴森恐怖,不像是爱情文艺片,他记得自己给沈嘉念带过来的碟片大部分是爱情、喜剧、文艺片,也不乏一些经典的老片子。 郑阿姨和周若看得入神,沈嘉念给他解答:“《看不见的客人》,带悬疑色彩的。”正好适合大家一起看。 裴澈看过这部片子,坐到沈嘉念的床边,轻声问:“肚子饿吗?”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沈嘉念摇头说:“下午周阿姨给我煲了骨头汤。” 裴澈莞尔,他母亲煲汤的手艺确实不错。 看完了结局,两位阿姨意犹未尽,忍不住讨论:“真没想到,那位律师居然是被害者的妈妈易容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为了找出杀害孩子的真凶,这对父母真不容易。” “凶手也是厉害,每次描述事情经过都在撒谎,还能自圆其说。” 两位阿姨说着说着,看了看裴澈,又看了看沈嘉念,留他们在病房里说话,先出去了。 关上门,郑阿姨因为跟周若相处了一段时日,知道她性子随和,便多说了两句:“裴先生对嘉念真是好得没话说,我一个旁观者看了都深有触动。” 周若笑:“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从没吵过架,感情确实好,可惜……” 可惜人生无常,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郑阿姨以为她是在说沈嘉念的身体状况,劝慰道:“我看嘉念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等身体养好了,再找厉害的美容医生做容貌修复手术,应该会好的。” “你说的对。” 周若现在的心态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不想那么多,知足常乐。 两人走到电梯前,等了一两分钟,电梯升到这一层,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抱着鲜花和果篮,花束挡住了她小半张脸。 看到周若,女孩脚步顿了一下,圆圆的眼睛眨了眨,不确定地问:“请问您是裴澈的妈妈吗?” 周若怔了怔,不认识这个女孩,迟疑着点了下头:“我是。” “太好了,我过来探望病人,不知道她住在哪个病房。”女孩笑起来,左边脸颊陷下去一颗浅浅的梨涡,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叫苏宛禾,是裴澈的朋友。” 郑阿姨见状,跟周若说了一声,先进了电梯。 周若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孩,穿着姜黄色的碎花连衣裙,斜挎着一个白色小包,弯弯的柳叶眉,杏眼圆润,嘴巴小巧红润,皮肤不算白皙,留着齐肩的长发,胜在五官合宜,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周若没见过儿子的这位朋友,不过人家是来探望病人的,倒不好说别的,只问了一句:“你是来看小念的?” “嗯。”苏宛禾抿唇笑了笑,“她转出icu了对吗?” 在沈嘉念做手术那天,她来过江城第一医院,后来就没再出现,许久不见裴澈,也没有收到关于他的消息,她很挂念,知道来这里一定能见到他。 她不知道沈嘉念在哪间病房,问了护士站的人,她们居然没听说过。她想,凭裴澈对沈嘉念的在意,肯定住在高级vip病房,她便找了过来。 周若带她来到病房外,没有贸然领着人进去,说道:“我先去问问阿澈,小念目前需要静养。” 苏宛禾没表露出不好的情绪,弯起唇角微微笑着说:“好的。” 周若进到病房里,先看了眼沈嘉念,而后转头对坐在病床边的儿子说:“外面有人过来探望小念,自称是你的朋友,但我瞧着眼生。” “我去看看。”裴澈说完,捏了捏沈嘉念的手,起身出去。 见到苏宛禾的那一瞬,裴澈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恢复如常。 苏宛禾抬起头冲他露齿一笑:“是不是没想到是我?” 裴澈的确很意外。 他不是不明白苏宛禾对他的心思,救命之恩有很多种报答的方式,但他心里只有小念,不可能对其他女人的感情给予回应。他以为上次他在医院对她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了。 “沈嘉念现在怎么样了?”苏宛禾小心翼翼地征询他的意思,“我能去看看她吗?” 裴澈沉吟了下,替沈嘉念婉拒:“她需要静养,不方便见陌生人。” 听着他跟他母亲一样的说辞,苏宛禾失望地“哦”了一声,把怀里的鲜花和果篮递给裴澈:“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交给她。” 裴澈说:“小念没见过你,其实你没必要来……” 苏宛禾对他有恩,他不想把话说得太伤人。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探望。”苏宛禾也很直接,“我……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来看看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苏宛禾。”裴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思索片刻,决定说清楚,“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有些事是没办法勉强的。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别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苏宛禾低垂着脑袋,眸光黯然。 耳边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是周若从病房里出来了,见到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垂头耷耳,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周若倒有些看不懂了。 斟酌了下,她问裴澈:“阿澈,这是你朋友?” 苏宛禾抬起头来,轻咬着下唇瞅向裴澈,等着他向自己的亲人承认。 裴澈自认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说道:“我先前出车祸,从岭城的山崖掉进大海,是她和她父亲救了我,照顾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周若看向苏宛禾的眼神瞬间变了,充满感激,语气也有些激动:“原来是阿澈的救命恩人,那确实应该好好感谢。” “我已经重金酬谢过。”裴澈接话。 他回北城不久就给苏宛禾他们家打了一笔钱,大概一辈子都花不完,苏宛禾却表现出对他的谢礼不感兴趣,总是隔几天就出现在他身边,对她嘘寒问暖。 这次隔的时间太久,他以为她死心了、放弃了,没想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阿姨,您要回去吗?”苏宛禾说,“正好我也要离开,一起吧。” 周若活了大半辈子,识人无数,稍作观察心里就明晰如镜,这姑娘看自己儿子的眼神,暗藏着倾慕,恐怕是喜欢他。 阿澈一整颗心扑在小念身上,断不可能看别的女孩子一眼,她的喜欢注定没结果。 周若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跟苏宛禾一块乘电梯下去。 苏宛禾亲昵地靠近她,问道:“沈嘉念她还好吗?裴澈不让我进去看她,我也能理解,沈嘉念根本不认识我,看到我估计会感到奇怪。” 周若被儿子叮嘱过很多次,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把沈嘉念的病情透露给别人知晓,她笑了一笑,说:“她挺好的,在慢慢恢复。” 苏宛禾听了,没再作声。 沈嘉念能够在那样重大的车祸事故中活下来,真的挺幸运的,毕竟出租车里另外两个人都死了。 她本该替那个人高兴,可能人都是自私的吧,她承认自己高兴不起来。 有一点苏宛禾实在想不通,既然沈嘉念抢救成功,难道不该通知她男朋友吗?怎么会是裴澈守在医院里照顾。 沈嘉念和那位傅家太子爷恩爱的画面她亲眼见过,还上过报纸,总不可能是假的。 第187章 鉴定结果 电梯下到一楼,出来的时候,天边还有没散尽的霞光。 夏季昼长夜短,六点多太阳没有完全下山,空气里满是阳光炙烤的燥热。苏宛禾主动提出:“阿姨,您还没吃晚饭吧,我请您吃饭怎么样?” 周若顾念着她救过自己儿子一命,拒绝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想了想,笑着应承下来:“还是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和你父亲救了阿澈,还照顾了他那么久。要不是你们,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在失去他下落的那段日子,我以为他不在人世了,还给他办了葬礼。” 提起过去的事,周若心头仍然一阵酸楚。 苏宛禾轻轻抿唇,没有夸大自己对裴澈的恩情:“那天晚上也是凑巧,我父亲乘坐朋友的船捕鱼,我闲着没事跟过去凑热闹,发现了被礁石挡住的裴澈。” 两人说着话,穿过马路,往对面的餐馆走去。 正是饭点,餐馆里顾客众多,等了一会儿才有空位。 服务生麻利地拿着抹布收拾完上一桌客人吃剩的东西,请她们坐。 周若把菜单递给苏宛禾:“你来点吧。” 苏宛禾没有忸怩,朝她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若笑笑,拎起茶壶倒水,顺便给她也倒了一杯。苏宛禾受宠若惊,连忙放下菜单,双手端起茶杯:“谢谢阿姨。” 苏宛禾点了两道菜,问周若:“阿姨您吃辣吗?” “你想吃没关系,点你喜欢的。”周若笑容温和。 苏宛禾点完菜,把菜单推过去,周若加了两道菜和一份汤。 等菜上来的工夫,苏宛禾捧着茶杯喝水,跟周若闲聊起来,正好趁此机会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不瞒您说,之前我跟着裴澈去过北城,我知道他对沈嘉念的感情很深,不过……” 说到这里,她略有犹豫,不想在裴澈的妈妈面前留下乱嚼舌根的印象,思考了会儿,才接着说:“沈嘉念似乎有男朋友,她车祸入院,她男朋友没有来探望过吗?” 周若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小念的男朋友?” “您不知道吗?”苏宛禾说,“好像是叫傅寄忱。” 周若略一沉思,记起来了,她在阿澈的“葬礼”上见到小念,她是跟着傅家的那一位一起来的,当时两人姿态亲密。 她因为伤心欲绝,把怨气撒在小念身上,打了她一巴掌,傅家的那一位立刻过来相护,并冷声警告她,看起来很在乎小念。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昏昏沉沉,没注意过这些。 此刻听苏宛禾提起,周若才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对周若来说,苏宛禾始终是外人,即便她对自己的儿子有恩,遇到事情,周若自然更偏向儿子,在外人面前维护他的面子:“你应该搞错了,小念和阿澈是青梅竹马,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苏宛禾闻言,心里不可能不失落,却没有追问下去,再打听就惹人生厌了。 吃完饭,苏宛禾提出要送周若回去。周若婉言相拒:“我就住在医院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倒是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苏宛禾笑着点头,准备离开时,周若突然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再跟你说一次谢谢,谢谢你救了阿澈,阿姨打心底里感激你,也很喜欢跟你聊天。阿姨是过来人,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可能有‘倚老卖老’的嫌疑,你要是不想听,就当阿姨是自言自语。” “不会,阿姨您说。” 周若语重心长道:“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缘分,强求不来的,你善良漂亮,将来必能觅得良缘。阿姨希望你能圆满幸福。” 苏宛禾听出她的言外意,脸颊刷地红了,有点不敢抬头看她,半晌,低低地回应一句:“阿姨,我知道了。” 与苏宛禾分别后,周若没有回去,而是折回了医院,正好在住院部的出口遇到往出走的裴澈。 晚上有郑阿姨留在病房陪护,裴澈很放心。 见到去而复返的母亲,裴澈很是惊讶:“您怎么回来了?” 天边擦黑,温度却没降下来,母子俩并肩走在水泥路上,夏夜燥热的风拂过脸庞,周若的心情就跟这风一样:“小念跟傅家那一位是怎么回事?” 走到停车的地方,裴澈一只手握住车门把手,倏地一顿,扭头看她,许久没说话,想到她是和苏宛禾一块离开的,知道有些事瞒不住:“她还跟您说了什么?” 周若没否认是苏宛禾告诉自己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您也看到了,小念已经不记得傅寄忱这个人了。”裴澈拉开了车门,没有再看母亲的脸,“过去那大半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也就忘了。” “我以为你只隐瞒了小念父母去世的真实原因。”周若说,“那些不愉快的事,忘了就忘了,不让小念知道也好,可我没想到你……” “妈。”裴澈急于打断她,语气有些重,再次回过头的时候,他的眼里多了一抹红,一字一顿道,“我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裴澈不再是裴澈,沈嘉念也不再是沈嘉念。或许这是上天看我可怜,给我的机会,我们可以抛开过往的恩怨重新开始。” 周若终究是于心不忍。 可是,就像她跟苏宛禾说过的,感情一事讲究的是缘分,不可强求,阿澈这么做难道不是在强求吗? “我还是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小念有一天会恢复记忆,想起所有过往。”周若句句真切,却是在剜他的心,“如果她真正爱的人不是你,到那时,她会怎么看待你?是,你救了她的命,她可能没办法怨恨你,可她自己呢,她要怎么办?” 裴澈闭上眼,喉咙滚动,手指渐渐攥成拳头。 * 三天后,魏荣华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替她办事的人告诉她,鉴定报告出来了。 看着屏幕上的字,魏荣华心跳陡然失衡。 这三天里,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心底深处仍然保留了一份坚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傅寄忱就是她的儿子,错不了。 她当年从怀孕到结婚,再到生产,抚养孩子长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怎么可能出错? 魏荣华回复那人的短信:老地方见。 仍然是上午十点多,仍然是那家咖啡厅,连坐的位置都跟上次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魏荣华的心境。 当然,外面的天色也不同。三天前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今天北城阴云密布,夏季降雨前的天气并不凉爽,只会是令人心烦意燥的闷热。 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魏荣华尚在病中,不敢喝冰的,点了一杯温热的燕麦奶,坐下来等了不到五分钟,那人过来了,把一个密封袋放到桌上,一只手压着,慢慢推到魏荣华面前。 “剩下的钱我今天回去以后打给你。”魏荣华出门带了一个大号的托特包,把密封袋装进包里,跟对面的男人说。 男人双手抄兜点头,没有久坐,交接完就走了,甚至没点一杯喝的。 魏荣华的手按在包上,心跳尤其快,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燕麦奶,帽檐遮挡下的脸十分紧绷。 最终抵不过内心的煎熬,她付了钱,拿着包离开。 坐在回家的车上,魏荣华看了眼司机,忍着拆开密封袋的冲动,一直忍到回家。 经过客厅时,她忽视了跟自己打招呼的保姆,快步上了二楼,回到房间里,把门反锁上。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坐下来的时候气喘吁吁。 魏荣华缓了缓,从包里拿出密封袋,撕开粘贴得很紧的封条,从里面抽出一份报告,统共有好几页。 前面几页是检材信息、检验过程和分析,魏荣华看不懂那些位点数据分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结果。 【不支持魏荣华是傅寄忱的生物学母亲。】 旁边是鉴定人手写的签名,盖着鉴定机构的红章,真实无误。(本章完) 第188章 质问傅老 魏荣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反复确认那一行字,整个人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翻到前面的检验结论,再一次确认:母子关系可能性为0%。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 傅寄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魏荣华捏着鉴定报告一角,突然大笑起来,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有些瘆人。她笑着笑着,眼睛里滚出泪水。 傅寄忱竟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那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她生的孩子去哪儿了?傅寄忱不是,那么傅羽泠呢? 孟琳的话犹在耳边:你腹中的两个胎儿,女孩稍微比男孩大一些,明显营养吸收得更好。心脏病就更不可能了,通过超声心动图是可以看出来的…… 魏荣华几乎可以确定,傅羽泠也不是她的孩子。 只不过相比较这个女儿,她更在意自己耗了大半辈子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所以才会先跟他做亲子鉴定。 她这半生殚精竭虑,竟是为了别人的孩子! 魏荣华又哭又笑,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到地上,瓷片飞溅,她却觉得不够解恨,入目所及的东西全被她掷到地上。 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努力把房间维持成傅政鋆生前的样子,把自己封锁在里面,是因为在她心里,他从没离开过。如今,顷刻之间,这里就变成一片狼藉。 保姆端着熬好的中药上来,听到房间里传出砸东西的声响,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往前,更不敢敲门。 等了一会儿,那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动静还没停止。 保姆连忙端着中药下楼,放在客厅里,去敲傅羽泠房间的门。 傅羽泠还在被窝里睡觉,被闹醒了,起床气发作,披散着头发过来开门,眼睛都没睁开,张嘴就嚷:“干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保姆顾不了那么多,握住她的手紧张道:“大夫人她不知道怎么了,在屋子里砸东西,听着很吓人。” 保姆是怕魏荣华想不开做傻事,她前些日子卧病在床、萎靡不振,这几天一反常态精神好转,眼下又突然发作,实在没办法让人往好的方向想。 “我妈?砸东西?”傅羽泠脑子清醒了一些,不可置信道,“你没听错吧?” “怎么会?”保姆着急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吧,我怕她……” 傅羽泠没空拾掇自己,跟着保姆来到魏荣华的卧室外,里面果然传出打砸声,瓷器、玻璃、镜子碎裂的声音很刺耳。 “妈,你在做什么?”傅羽泠也有点慌了,握住门把转动,才发现门被反锁了,外面打不开,她抬手拍打门板,冲着里面大喊,“妈,你把门打开,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别伤害自己!” 房间里的动静没停歇,傅羽泠急了,扭头对身边的保姆说:“还愣着干什么?!去拿备用钥匙啊!” 保姆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备用钥匙,赶忙下楼去找。 过了会儿,保姆拿着钥匙过来,傅羽泠接过来打开门,映入视线的是废墟般的凌乱。 整个置物架被掀倒在地,上面的摆件全部损毁,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籍七零八落。梳妆台、电视机、落地灯等等都被砸烂了。 偌大的房间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魏荣华的身体本就没有痊愈,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虚脱了,瘫倒在地,出门前精心化的淡妆被汗水和泪水模糊得不成样子,凌乱的发丝挡住了脸。 远远看着,像精神失常的疯子。 傅羽泠太阳穴突突跳动,愣在门口,花了几秒钟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抬脚往里走,避开地上那些杂乱的障碍物,来到魏荣华身边。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触摸母亲的胳膊:“妈,你这是怎么了?” 魏荣华缓缓抬眸,隔着发丝看清她的脸,突然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猛地伸手推开她:“你滚!你给我滚开!”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啊!” 傅羽泠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手掌按在碎瓷片上,登时血流如注,滴落在睡裙上、地板上。 她从小到大被人呵护备至,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当即疼得眼泪冒出来,左手托着右手背呼痛:“苏姨!苏姨!你是死的吗?还不快过来!” 保姆也被这变故惊到了,回过神来,跑过去扶着傅羽泠往出走。 傅羽泠哪里还顾得上魏荣华,边哭边说:“快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啊!” 保姆也急得不行:“小姐,要不还是直接去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 傅羽泠在国外待的那十几年,泰半时间住在医院里,她恨透了那个地方,羡慕别人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可以随意去做想做的事。 傅羽泠整只手被鲜血染红,颇为触目惊心,保姆慌慌张张地拿起座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说明傅羽泠受伤的情况,催促医生尽快过来。 * 家里发生的这一切,傅老爷子并不知情,他早晨起来得太早,吃过早饭喝了药,回到房间睡起了回笼觉。 魏荣华从满地狼藉中挣扎着爬起来,拿着亲子鉴定报告书前来敲门。 老爷子从沉睡中悠悠醒来。 敲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仿佛在耳畔叩响,听得他心脏很不舒服。 管家从外面进来,听到老爷子的卧室那边传来砸门声,疾步过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大夫人,手里捏着几页纸。 管家脚步略顿,思索了片刻,还是上前去低声提醒:“老爷子喝完药睡下了,大夫人要找他不如等会儿过来。” 魏荣华置若罔闻,仍旧隔几秒就握拳砸门,扬声道:“爸,我有事问你。” 管家见大夫人眼神悲戚又凌厉,面容震怒,状如疯魔,配合室外的狂风骤雨,心里竟有些怵:“大夫人……” 劝告的话还没说出来,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老爷子穿着黑色的绸布长衫长裤,脸色很是难看,挥手让管家离开,瞅着魏荣华,声音浑厚,隐有怒意:“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这样大吼大叫。” 魏荣华眼周微红,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能问眼前这个老人。 她有一肚子质问的话,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一句最无关紧要的:“我的孩子呢?” 老爷子负手而立,没听懂她的话:“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什么孩子?” “你知道的!”魏荣华眼泪涌出来,眼眶里像被针刺一般,一阵阵的疼,抵不过此时此刻心里的疼痛,“爸,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傅寄忱不是我的孩子,傅羽泠也不是对不对?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了?!我的一双儿女,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他们在哪儿!” 魏荣华一声怒吼过后,四周一片寂静。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很长时间。 傅老爷子身体久久僵立,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止不住地颤抖,眼里的惊异和慌乱无处可藏。 他没想到自己埋了三十年的秘密会有一天被人挖出来。 那天,老四在饭桌上提起傅寄忱的身世被人拿出来做文章,他就有此担忧,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先发现的人是他儿媳妇。 魏荣华不是善罢甘休的性子,有些事注定瞒不住了。 “你跟我进来。” 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傅老爷子背过身,径自往房间里走,后背不知何时越发佝偻。走了几步,手按在旁边一方木桌的边沿,像是有些支撑不住。 魏荣华跟着他进去,门合上,她将手里被捏得皱巴巴的亲子鉴定书扔到桌上,检验结果那一页被翻到最上面,让老爷子无法否认。 “我疼爱了三十年的儿子,我为他付出了一切,我还把政鋆的股份都给了他,现在居然告诉我,他不是我的孩子。”魏荣华抛却了长幼尊卑,厉声质问老爷子,“爸,你究竟有多恨我,才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三十年!” 她自问嫁进这个家里,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傅家的事,相反的,大大小小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第189章 谁的孩子 傅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混合着魏荣华歇斯底里的声音,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她说起这桩往事。 但是—— 事已至此,不给她一个交代是不行的。 老爷子叹了口气,起了话头:“那一晚,跟现在的天气一样,刮风下雨,政鋆不在家,去国外出差,你腹痛不止,保姆说恐是动了胎气,话刚说完你就见了血,我让管家开车送你去医院,在路上联系了产科的专家。” 随着老爷子娓娓道来的语调,魏荣华冷静下来,面朝着玻璃窗外的风雨,脑海里浮现那段陈旧的记忆。 她被保姆扶上车的时候血流不止,心里十分恐慌,觉得这肯定是老天的惩罚,她刚做了坏事,报应就来了,来得这样快。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没几秒,她就痛得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老爷子正好说到这里:“车刚开出大门,你就晕过去了。暴雨天,路上堵得厉害,司机下车大声喧嚷车里有需要抢救的孕妇,前面堵成一团的车队才往两边让道。” 听着自己昏过去以后的事,魏荣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哪怕事情过去很久,她仍旧没忘记那一晚的凶险。 老爷子看着她:“送到医院,那边一切准备就绪,你被推进产房,没过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与我相熟的产科医生出来告知,你腹中的两个孩子已经缺氧窒息,医生的语气十分惋惜……” “不可能!你骗我!”魏荣华瞠着泪目,摇头打断老爷子的话,“产检的时候医生说两个孩子发育良好,怎么会窒息?!”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是事实。”傅老爷子提起往事,何尝不觉得遗憾,“说是你突然惊惧,身体状态太差,又拖延了时间,要不然,再多撑几分钟,剖腹产也能保住孩子,可惜事与愿违。” 魏荣华难以接受自己辛苦怀的一双龙凤胎死了,踉跄着往后退,后背撞到一个木柜,整个人怔忡惶然。 那一晚她为什么会突然惊惧,是因为她派去宜城追杀萧鹤庭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任务完成了,那个女人一尸两命,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为了交差,办事的人发了照片过来,衣衫单薄的女人倒在地上,四肢纤细,唯独肚子高高隆起,鲜红的血从她雪白的裙摆晕染开,淌得到处都是。 她就是看了那张照片被吓到动了胎气,腹中剧痛。她第一次怀孕,经验不足,以为是自己情绪波动太大,惊到了胎儿,以为缓了缓就会好,谁知道痛得越来越厉害,等到痛得受不了才叫来保姆。 如果再早几分钟,说不定她的孩子就能获救…… 不能想,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魏荣华就后悔不已。 她用力攥住柜子一角,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哭着问老爷子:“既然我的孩子没有保住,为什么当时不肯把真相告诉我,反而找来两个孩子冒充,让我为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耗费半生心血!” 老爷子沉默了。 本就苍老疲惫的面容,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枯槁。 “爸,你说话啊。”魏荣华声泪俱下,嗓子已经哭哑了,“傅寄忱和傅羽泠到底是谁的孩子?!” 傅寄忱如今坐上了君山集团掌权人的位子,老爷子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如果傅寄忱不是傅家的血脉,老爷子怎么会放心把家族几代积累的基业交到他手上。为了给他铺路,老爷子还亲自挑选了徐家作为联姻对象。 突然,魏荣华福至心灵,一个荒唐的猜测从脑海里跳出来。 她捂住颤抖的嘴唇,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大颗大颗的泪掉出来。 她甚至不敢把那句猜测说出来。 老爷子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房间里,只剩风雨飘摇的声音。 良久,魏荣华方张口,一字一字吐出那句话,字字如回旋镖,深深地扎进自己的心脏:“难道……难道萧鹤庭腹中那个孩子没死?” 她敢说出来,已经没想要隐瞒自己对萧鹤庭下毒手的事。 老爷子仍旧沉默,然而,他此刻的沉默更像是默认。 当年,傅政鋆结束宜城的事务,返回北城,工作都没总结,跟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娶妻。 男子成家立业是好事,他没表现出反对,问他想娶哪个世家的女儿,他说出“萧鹤庭”三个字时,满眼是欢喜,跟他讲那个姑娘有多优秀。 彼时,他已为傅政鋆挑选出几位豪门世家的千金,其中魏家的女儿魏荣华最合宜。而傅政鋆中意的萧鹤庭,他派人去查了,家里经营港城一家公司,父母在空难中去世,公司在走下坡路,当然不是合适的联姻对象。 他表示不同意,傅政鋆没有气馁,一直在努力争取。 他的立场很坚定,不想自己的长子娶一个身家无几的女子。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魏家老先生举办的寿宴上,傅政鋆代表傅家出席,他不是贪杯的人,那几日心情不佳,在宴会上遇到好友,难免拉着好友倾倒苦水,一不小心喝多了,跟魏家的女儿睡到了一起。 傅政鋆醒来,万分后悔。 魏家的长辈知晓这件事后,前来为女儿讨要说法。 他本就属意魏家的女儿,正好借此机会提出让两个孩子结婚。 傅政鋆陷入两难,一面不想有负心爱的女子,一面对魏荣华愧疚深重,挣扎拖延了许久,他还是不甘心,要去魏家负荆请罪,不愿娶魏荣华。 魏家的人气得不轻,俨然是要跟傅家就此决裂的态度,魏荣华却在这时候被查出怀了身孕,是双胞胎。 打胎于身体和名誉有损,更何况是双胎,魏荣华不舍得,坚决不肯流掉。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傅政鋆不得不负起责任,下定决心跟宜城的那位断绝联系,与魏荣华完婚。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算皆大欢喜。 两人婚后不久,老爷子派去宜城调查萧鹤庭的人却传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萧鹤庭也有了身孕,比魏荣华早了一个多月,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被暗中盯梢的人看见了。 萧鹤庭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似乎没有悬念。 那是傅家的子孙,老爷子有着传统老旧的思想,不可能不过问,便给守在宜城那边的人递了话,其他的不用管,看护着萧鹤庭就行。等将来她生了孩子,若是不想要,就抱回傅家抚养,如果她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只要好好对那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行。 但他万万没想到,魏荣华知道了萧鹤庭的存在。 就在萧鹤庭即将临盆的那几天,他派去的人一时疏忽,被魏荣华的人钻了空子,等他的人赶过去,萧鹤庭只剩一口气在。 她拼死生下了那个孩子,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去了。 同一晚,魏荣华腹中的两个孩子没保住,他一念之差,为了让萧鹤庭诞下的那名男婴能名正言顺进傅家,避免日后身世被人诟病,他派人将孩子秘密送回北城的医院,替换成魏荣华的孩子。 做戏做全套,那名女婴是从福利院抱来的。 君山集团一直以来有做慈善事业,跟各大福利院都有直接救助关系,要找一名出生日期相近的女婴不难。 无巧不成书,刚好就有这样一名女婴,因为身体有残疾,被人大早上天不亮遗弃在福利院门口,于是抱来跟傅寄忱凑成了一对龙凤胎兄妹。 先天性心脏病,对普通家庭来说可能是场灾难,在傅家这样的富贵家庭里,算不得什么。 当年涉事的人员都被老爷子封了口,一晃三十年过去,若不是魏荣华今日拿着亲子鉴定来问,这个秘密该随着他埋进土里。 这桩往事不长,讲起来却仿佛将人整个掏空,傅老爷子靠着椅背重重叹息,只觉得造化弄人。 偏偏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是傅家年轻一辈里最有出息的。脾性、头脑、手段,样样符合作为一个继承人所具备的素养,唯独一点,跟他父亲一样——为情所困。 魏荣华听完,浑身血液一寸寸冻住,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老爷子,她强撑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政鋆他知道吗?” (本章完) 第190章 睹物思人 傅老爷子许久没有说话,窗外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是风刮断了树上一根小枝丫。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老爷子说。 魏荣华一双泪眼审视着老爷子,想要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傅政鋆不在了,她想求证也是不可能的。 “希望爸没有骗我。” 魏荣华狠狠抹掉眼泪,丢下一句话,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在她打开门前,傅羽泠慌乱地闪身到旁边的卫生间里。等脚步声远去,她才捂着胸口走出来,脸色复杂地望向魏荣华消失的方向。 心跳很快,对于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人来说是一种负荷,不适感非常强烈。 傅羽泠张着嘴呼吸,帮助调节。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没那么难受,内心的震惊却没有就此停歇。 傅羽泠手掌上的伤口被家庭医生包扎过,所幸扎得不是很深,不需要缝针,只做了止血处理。 医生走后,她去了魏荣华的房间,没见到她,下楼碰到管家,向他问了一声,得知母亲去了爷爷的房间。 傅羽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去,走到门外,刚好听到母亲的嘶吼,她在质问爷爷:傅寄忱和傅羽泠到底是谁的孩子? 那一刻,她心惊的程度不亚于大白天见鬼。 然后,她就听爷爷讲了一个三十年前的故事。那些事离她很遥远,却又与她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 原来,她和哥哥都不是母亲的孩子。 哥哥是父亲跟他的初恋生的,而她,不过是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孩子,因为一出生就有心脏病,被人遗弃了。 听到这些,傅羽泠并没有感到难过,被亲生父母遗弃又怎么样,如果她没有被傅家抱回来,可能早就死了,哪还有现在吃穿不愁的生活,也不会遇到傅寄忱。 傅寄忱从前是她的哥哥,如今他还是她的哥哥,却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傅羽泠缠着纱布的手背在身后,雀跃地原地蹦了一下,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睛弯弯,开心的心情藏不住。 她蹦蹦跳跳到了客厅,保姆看到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十分不解。 方才医生给她包扎伤口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医生头都大了,让她别乱动,她还冲人发脾气,怎么转眼就好了? 跟夏季的雷阵雨一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傅羽泠回到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扯过一个抱枕搂在怀里,眼睛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傻傻地笑。 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偶尔逢年过节回一次国,要么是家里人飞去国外看她,十三四岁才正式回来,跟她的娇纵任性不同,同样十三四岁的傅寄忱已经是成熟懂事的小大人。 她记得自己回国那天下午,爷爷带着傅寄忱从公司回来,气派的加长林肯停在院子里,他从车上下来,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小西装,系着领带,额前的碎发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抿着薄唇,帅气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那时候脸庞还是稚气的,身上的气质却很与众不同,除了矜贵,更多的是沉稳可靠的感觉。 不像同龄的男孩子,只会调皮捣蛋,不是嚼口香糖甩到女孩的头发上,就是趁着女孩不注意从身后扯辫子,还有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嘴里说着自以为很酷的脏话。 跟他们一比,她的哥哥简直是“美好”的代名词。 或许根本不该拿他们跟哥哥比,对哥哥是一种亵渎。 自从跟哥哥一起生活,她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男孩子。 后来他出国留学,她只能被迫跟他分开,等到再次见面,他又是另外一副样子,好像一株树苗突然之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虽然他们年龄相同,但在她眼里,他是完完全全的大人,而她还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孩。 不仅仅是外貌和气质,性格的变化也很明显,他冷漠、寡言、深沉,对她这个妹妹很疏离,总是爱答不理。 这样的傅寄忱,对女人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很多名媛千金为了获得他的青睐,故意跑来接近她这个当妹妹的,向她打听傅寄忱的喜好和行踪,以便假装跟他偶遇,博得关注。 她觉得那些女人都很俗气,配不上她那个如天神般的哥哥。她忍着脾气,没有跟她们撕破脸,透露了一些假的行踪消息,跟逗猫逗狗一样,笑着旁观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扑了个空的失望表情。 等她们来找她确认,她再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对不起哦,我哥哥临时决定不去了。 她对傅寄忱有占有欲,不想让任何女人靠近他。 就算没有她的阻挠,傅寄忱也对那些女人不感兴趣,有好几次,那些名媛淑女真的到了他的跟前,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他也不曾多看一眼。 她很开心,觉得傅寄忱永远是自己的,虽然他对她不那么亲近,但不可否认,他们两个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谁也别想从她身边抢走他。 就因为在傅寄忱去宜城的那段时间,她对他的关注没那么密切,才让沈嘉念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那又如何,沈嘉念已经被解决掉了。 如今,哥哥在热孝期间,与徐家千金的订婚宴取消了,即使大部分请帖都发出去了。 傅家的规矩多,不用像古时候那样为至亲守孝三年,一年还是要的。在这一年里,傅寄忱不会考虑婚事。 一年的变数太多太多,傅羽泠找人暗中调查过,那个徐幼萱有男朋友,而且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保不齐一年后孩子都有了。 傅羽泠把脸埋进抱枕里,唇角的弧度收敛不住。 这一年里,她或许也会有新的进展。 * 魏荣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二楼的卧室。 满地狼藉仍然在,保姆没得到吩咐,不敢贸然前来清理,怕惹她不高兴。 她走到床边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本书,书翻开到其中一页,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掉了出来。 魏荣华瞥了一眼,那不是什么纸片,是一张照片的背面。 书架上那些书籍她平时不会动,只有傅政鋆偶尔会翻阅。 魏荣华缓缓蹲下,捡起那张照片,翻到正面,是一个女人,站在一丛栀子花树间,穿着宣纸一样浅黄的长裙,复古的样式,裙摆上绣着以表相思的一簇簇红豆,上身搭配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短衫,秀发半挽,看向镜头时微露笑意。 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雅书香气。 魏荣华看着那张脸,赫然是死去多年的萧鹤庭。 若是这个女人与自己毫不相关,她可能会感叹一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的长相将柔婉和英气混合得这么协调。 这张照片的边缘处起了粗糙的毛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丈夫应该时常翻出来睹物思人。 她那天对傅政鋆的质问犹在耳畔:你是不是从没把我放在心上? 答案是肯定的。 傅政鋆从来没有忘记过萧鹤庭,哪怕一天。无论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也没能在他心里占据方寸之地,何其悲哀。 她现在终于知道傅寄忱那张脸长得像谁了。小时候的他,简直跟萧鹤庭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大后,他的五官长开了,没那么相像,可眉眼的轮廓没变,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几分萧鹤庭的影子。 可惜她过去刻意遗忘与萧鹤庭有关的一切,连她的样貌也不曾记得清楚,所以从没发现两人的相似之处。 那么,她的丈夫呢? 老爷子说,他没告诉过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傅政鋆。 傅政鋆对萧鹤庭那么熟悉,对着傅寄忱那张脸,他难道不会起疑心吗?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对傅寄忱格外疼爱,事事为他着想。 “哈哈,原来我才是天底下最傻的人!”魏荣华又开始大笑起来,笑中有泪,“辛苦了三十年,到头来给最恨的人做了嫁衣!” 她将照片撕得粉碎,扬手抛撒到空中,正笑着,低头呕出一口血。 (本章完) 第191章 捅了一刀 傅寄忱接到老宅座机打来的电话,保姆在那边慌张地说,大夫人吐血了,不肯去医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打给他。 傅寄忱放下手头的事,从公司离开,自己开车回老宅。 听到院子里传来轿车熄火的声音,保姆脚步匆匆去开了门。 这大半天,保姆简直不知如何形容,只觉整个家里笼罩着一团乌云,就跟这阴沉的天气一样。 傅寄忱放下车钥匙,换了鞋走进屋里,声音冷淡:“不是说身体好转了,怎么突然吐血了?” 保姆从头开始道来,上午十点左右,大夫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她给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魂不守舍地上了楼。 没过多久,她去给大夫人送药,听见房间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她和小姐找来备用钥匙开门进去查看情况,大夫人情绪失常,推倒了小姐,她的手被碎瓷片割伤了,请了医生来家里给她包扎。 之后,大夫人拿着几页纸吵醒了睡觉的老爷子,不知跟他谈了什么,又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大哭大笑,还点燃了什么东西,一股烧焦的味道从房间里传来。 保姆本来是上去给魏荣华送药的——之前熬好的药她没喝,谁知,在房门外闻到烟雾的气味,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跑下去叫管家。 管家请示过老爷子,把门撞开,看到大夫人倒在地上,旁边一堆点燃的书籍、碎纸片。 再晚一点进来,恐怕垂在地上的窗帘也要被点着了。 管家过去把人扶起来,发现大夫人脚边一滩斑斑点点的血迹,要送她去医院,她挣扎着摇头,不知从哪儿摸了把水果刀横在脖子上,赤红着双眼,坚决不愿意看医生,谁要敢再靠近一步,她就死在这里。 管家哪还敢动她,连忙退出了房间,离开前没忘记接了盆水把火扑灭。 这才有了保姆给傅寄忱打电话一事。 他们实在没辙了,心想傅寄忱是大夫人最疼爱的儿子,别人的话不管用,儿子的话她总该听进去。 保姆边说边领着傅寄忱上楼,余光扫见他高大的身影,没忍住叹息了一声。 有些话她作为下人不方便说,她真觉得自从先生去世,大夫人的精神就出问题了,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 “哥哥,你回来了。”傅羽泠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见到风尘仆仆的傅寄忱,主动凑上前去,抬起自己受伤的手给他看,“你小心一点,妈妈现在连我都不认了,我去安慰她,她直接推开了我。” 傅羽泠已经知晓了原因,她不是母亲的亲女儿,母亲当年怀的一双龙凤胎死了,刚得知真相的她肯定心中悲痛、难以承受。哥哥也不是母亲的孩子,搞不好母亲见了他,更受打击,毕竟他是父亲和初恋生的孩子。 她不想哥哥跟她一样受到伤害。 “妈妈这样的情况最好强制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她的心理和精神病了,我们想帮也帮不了她……”傅羽泠一边跟着傅寄忱的步伐,一边偏着头跟他说话。 傅寄忱并未搭理她。 魏荣华房间的门大开,整个屋子被各种各样破碎的杂物占满,一堆书籍烧成黑灰,被水浇灭后变成黑乎乎的泥,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魏荣华光着脚靠坐在床边,双腿歪向一侧,手摊在腿上,蓬乱的头发挡住了整张脸,像个木偶。 傅寄忱走进去,站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保姆怕刺激到魏荣华,在走廊上等待,两只手来回搓着,远远瞧见屋里的情形,焦急又忧愁。 魏荣华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深灰色的布拖鞋、一截挺括的黑色西装裤脚,她僵硬的四肢动了动,拨开脸上的头发,看向跟前的人。 傅寄忱个子很高,坐在地上的魏荣华需要仰起脖颈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的视线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逡巡,脑海里闪过被自己撕成碎片又烧毁的照片,瞳孔骤然放大,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线:“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傅寄忱屈起一条腿,蹲下来看着她:“知道什么?”顿了顿,他声音平缓道,“听保姆说您吐血了,既然身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别硬撑着。” 魏荣华提高了音量,仍旧是那句话:“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傅寄忱眼眸漆黑,里面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他试图尽到作为一个儿子的义务,“起来换身衣服,我送您去医院。” 魏荣华伸手揪住他的西装衣领,话语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恨意:“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知道一切,所以才对我那么冷漠。” 她以为是性格使然,如今真相在她面前摊开,再回想傅寄忱对她的态度,她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傅政鋆知道,傅寄忱知道,这个家里还有谁知道? 是不是只有她是傻子? 傅寄忱原本古井无波的眼底起了一丝波澜,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趁势抓住魏荣华的手腕,把自己的衣领拽出来,扭头对门外的保姆说:“让李管家备车,送母亲去医院。” 门外走廊里的保姆听到他的吩咐,松了口气,赶忙下楼去安排。 然而,那声“母亲”在魏荣华听来,实属讽刺。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是连一声‘妈’都不肯称呼我了,还敢说你不知道?!”魏荣华眼里迸射出一抹凶光,抓起藏在身后的水果刀刺向傅寄忱,“你就是个白眼狼!人都说养恩大于生恩,我辛苦抚育你长大,在你心里,还是比不过那个你连一面都没见过的生身母亲!既然如此,你下去陪她好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 傅寄忱一时没防备,冰冷的刀子刺进腹部,一阵剧痛袭来,他的额头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哥哥!”傅羽泠瞪大双眼,冲过去一把推开魏荣华,对傅寄忱的担忧不加掩饰,“你快去医院!” 魏荣华猛地被推倒,额头撞到床头柜,手肘撑在地面,手里还握着刀,刀尖带血,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她目睹傅羽泠扑到傅寄忱身边,替他捂住流血的伤口,再想到自己方才被她用力推开的画面,扬起唇角笑了。 有时候不得不服,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眼前这双“儿女”都是白眼狼。 保姆通知了管家备车,迟迟不见人下来,折返到楼上,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场景。大夫人手持刀,眼神疯狂,大少爷腹部受伤,一手捂着伤口,血从指缝间流出来,染红了手背,蜿蜒了一路。 是谁刺伤他的不言而喻。 * 比起魏荣华,更需要立刻送往医院的是傅寄忱。 老爷子听说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被魏荣华捅了一刀,脸色极其难看,留下管家在医院里照看,自己去找魏荣华。 她在家里又打又砸,还点火烧东西,差点引发火灾,老爷子已经从管家那里知道了,没有出面责备,是明白她心中有气,也是出于愧疚,不忍再苛责她。 纵有再多的不满,她也不该拿刀伤人。 “当年的事都是我的主意,你有怨有恨我理解,寄忱是无辜的,你何必迁怒于他!”老爷子语气很重,“他好歹是你养大的,没有血缘也有感情。” 魏荣华笑了,手掌撑着床沿从地上爬起来,沾了血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右边额角磕破了皮,流下的血挂在眼角处,看着很吓人。 魏荣华直视着老爷子,忍着胸口的痛,大声质问:“他是无辜的,我就不无辜吗?养大丈夫初恋生的儿子,还视他如己出,整整三十年!试问哪家豪门主母做到我这个份儿上?简直是奇耻大辱!爸,您有什么资格替自己的孙儿出气?您当真不怕我把事情抖出去,让所有人来评理吗?” 老爷子气得手抖,脸色越发不好:“你是想毁了傅家才甘心?那么做你能得到什么?” “我不能得到什么,但我能出一口气!”魏荣华用尽全力吼道,“总好过把自己逼死!” 老爷子无力道:“归根结底,寄忱是政鋆的亲骨肉。” “傅政鋆已经死了!他活着都不在乎我,我又为什么要在乎他?!” 魏荣华吼出这一句,终于耗光了全身的力气,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第192章 舅舅来访 傅飞白得知母亲入院的消息,立马从外地飞回了北城,落地是晚上八点多。 他没有回傅家老宅,无暇顾及可能有狗仔跟拍,直接去了医院。 父亲葬礼过后,傅飞白考虑到母亲的心情,在家里陪了她一段时间。她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到了晚上更是难以入眠。 期间经纪人给他打过几通电话,一些代言和杂志拍摄的工作,能推就推了,但知名导演沉寂五年后打磨的电影即将选角,机会难得,如果不争取,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是另一个五年,或许再也不会遇到。 对每一个认真演戏的演员来说,这样的机会都是千载难逢,不容错过。 经过再三思量,傅飞白不想留下终身的遗憾,决定飞往南城参与这次为期十五天的多轮试镜。 接到家里的消息时,他刚进行完第三轮试镜,得到了编剧老师的认可。 下一轮试镜是在三天后,因为女演员已经定下了,导演想看男女主演对戏的效果,于是确定最终的面试由女演员来给各位待选的男演员搭戏。 傅飞白是趁着假期偷偷回来的。 坐在家里派来接他的车上,他开了机,给经纪人发消息,跟他保证自己三天后会出现在试镜现场。 开车的人是老爷子的司机,家里人称呼他“老雷”。 “雷叔,我妈情况怎么样了?”傅飞白收起手机,忍不住向他询问。 老雷从后视镜里看着年轻帅气的男人,心中感叹不愧是吃演员这碗饭的,飞白少爷这张脸确实长得优越。 “其实我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只听说吐血晕倒了。” 傅飞白闻言,心底的担忧又重了一层:“上飞机前,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最近在忙什么?出差了吗?” 老雷突然不说话了。 傅飞白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具体的情况,等你到医院自然就知道了。”说实话,老雷自己都没捋明白,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拿刀捅了自己的儿子。 幸亏是自己的儿子,换了别人,保不准被安一个“杀人”的罪名。 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夫人的精神出问题了,发起病来不认人。 傅飞白到了医院,下车前做了伪装,将自己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来,闹出新闻。 试镜期间到处跑,传出去导演对他的印象不会好。 来到高级vip病房,抬手准备敲门,门刚好在这时候从里面打开,傅飞白差点跟往出走的保姆撞个正着。 保姆停住脚步,抬头看向来人:“飞白少爷回来了。” “我妈还好吗?”傅飞白的视线越过保姆的头顶,看向病房里面。 魏荣华穿着病号服靠在病床上,额头的伤口做了处理。听到儿子的声音,她扭头朝门口看来,呆滞的目光渐渐聚焦,有了精神。 保姆握着门把让开一步,方便他进来,没说别的,只道了一句:“你去看看她吧,我在外面,有事就叫我。” 等傅飞白进来,保姆出去,随手关上门,坐在走廊靠墙的长椅上,两只手团握着,搁在腿上,回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心慌慌的。 第一次直面拿刀捅人的场面,虽然没亲眼看到刀子刺进皮肉的那一瞬,还是觉得可怕,身体忍不住打颤。 病房里,傅飞白搬来椅子坐在床边,握住魏荣华的手,担心地看着她:“妈,我临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不听?” 魏荣华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听着暖心的话,再看他一双满是心疼的眼,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内心一阵酸涩。 这才是她生的孩子,唯一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 可惜她从前对他忽略太多,反倒对别人的孩子关怀备至。 魏荣华反握住他的手,哭得委屈至极:“飞白,妈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别离开妈妈好不好?” 傅飞白听了心里难受,站起身来轻拍她的肩膀,以为她还在为父亲离世的事伤心。他自己也时常想起父亲,总觉得他没有离开。 看着脆弱的母亲,傅飞白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答应你。” 魏荣华哭得更加伤心,仰起脸,用一副央求的语调说:“妈妈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别拍戏了,别待在娱乐圈里了。你回来,进公司学习经商好不好?你爸不在了,你更应该承担起责任。” 傅飞白搭在母亲肩上的手垂了下去,看出她是认真的。 “妈,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傅飞白的态度也认真起来,“您该知道我不是经商那块料,再说,公司有我哥就够了。您是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以他的能力,管理一个君山不成问题。” “你别提他!” 魏荣华变了脸色,她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与傅寄忱有关的一切。 傅飞白被吼得表情怔愣,半晌,开口问:“为什么不能提哥?哥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他,还有姐。” 他们两个都在北城,按说来医院比他方便,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见踪影。 母亲病得这么严重,他们没道理不守在这里。 * 傅飞白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他的母亲拿刀捅伤了他大哥,整个人如遭雷劈,久久未能回神。 他摇头表示不相信,傅羽泠怀里抱着保温桶,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神情不耐烦:“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着,她绕开傅飞白就要走,傅飞白往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不理解地问:“为什么啊?妈为什么会伤害哥……” 傅羽泠当然不可能对他说出真相,沉默了一阵,敷衍道:“你不觉得妈妈精神有些失常吗?说话经常颠三倒四,还总是自言自语。” 傅飞白皱着眉毛,想否认又没办法否认。 事实的确如此。 他离开北城去试镜前,母亲就有这样的症状,加之昨晚母亲提了让他退出娱乐圈,进公司学习管理,他就更加确信母亲不太正常了。 “你别拦着我,我还要给哥哥送早饭。”傅羽泠说。 傅飞白让开,转个身跟在她身后,想亲眼确认大哥有没有事。 傅寄忱也住在这家医院,就在同一层的另一间病房,傅飞白昨晚不知情,眼下再回想,怪不得他在车里问起傅寄忱时,雷叔的表现那么怪异。 傅羽泠敲了敲门,直接进去。 病房里除了傅寄忱,还有宋舫和瞿漠。 两人看到进来的姐弟俩,点头打了招呼。 傅寄忱瞥了他们一眼,接着对宋舫说:“先按照我说的去做。跟钱总的会面推迟到下周五,公司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得了重感冒。” “知道,您安心养伤,公司有情况我再跟您汇报。” 宋舫拿着几份签了字的文件夹出去,瞿漠跟着他出了病房。 傅飞白走到病床边,从傅羽泠那里知道大哥受伤的原因后,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此刻见到脸色发白的傅寄忱,眉头蹙得更紧:“哥,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傅羽泠站在桌边,把保温桶里的粥倒进碗里,插话道:“这不是废话吗?往你肚子上捅个窟窿试试?” 傅飞白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抿紧了嘴唇不吭声。 面对他,傅寄忱的脸色略有缓和:“还行。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妈住院了,我昨晚就赶了回来。”当下的傅飞白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情绪都反映在脸上,肉眼可见的低落,还有对大哥的担心,“怎么会这样啊,我真的想不通妈怎么忍心拿刀刺伤你。” 整件事刷新了他的认知,他实在难以接受。 傅寄忱面色未改,轻描淡写道:“她生病了。” 傅飞白觉得大哥的情绪太稳了,换作是他,被自己的母亲捅一刀,哪怕对方生病了,他也很难做到心无芥蒂。 傅羽泠端来一碗熬得软糯的粥,挤开傅飞白坐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先吹了吹,不烫了再递到傅寄忱嘴边:“我一大早起来煮的,哥哥多喝一点。” 傅寄忱扭头,用下巴指了指床头柜:“放着,我等会儿喝。” 傅羽泠噘嘴:“放一会儿就凉了。” 傅寄忱不为所动,傅羽泠捏着勺子举了半天,还是拗不过他,暗暗叹口气,把碗放到床头柜上,不忘叮嘱:“那你记得喝。” 傅羽泠和傅飞白没打扰他休息,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虽然傅羽泠很不情愿,但没办法,她哥哥的性子就是这么冷冰冰,不是一朝一夕能融化的,要徐徐图之。 两人走后没多久,病房外出现另一个人。 瞿漠守在门口,没让人进去,先到里面跟傅寄忱知会一声:“有一位自称萧鹤生的先生要见您,他就在外面。” 傅寄忱靠着枕头,手里是一份当天的北城日报,闻言,从报纸上抬起视线,淡淡道:“请他进来。”(本章完) 第193章 恶性肿瘤 萧鹤生走进病房的时候,傅寄忱折起报纸放到床头柜上。 傅羽泠倒出来的一碗粥仍旧放在上面,没有动过的迹象,在空调风的吹拂下,热气所剩无几。 萧鹤生两手空空而来,不像看望病人的,倒像是为了求证什么。 “萧总,请坐。”傅寄忱示意不远处的沙发。 萧鹤生没有坐在沙发上,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病床边坐下。 瑞士一别,距今已有不短的时日,再次见面,心态难免发生改变。 萧鹤生一心想着为妹妹报仇,时刻关注傅家的动向,不仅是生意上的,还有其他方面。傅政鋆死后,他的仇恨消减了一半,毕竟,追本溯源,萧鹤庭所遭受的一切,傅政鋆占主要原因。但这个结果对他来说远远不够,他继续跟傅家作对,凡是与君山合作的项目,他能抢则抢,能毁则毁。 在这个过程里,他自然听说了君山集团内部甚嚣尘上的传闻,有关于现今掌权人傅寄忱的身世。 好比在大雾中行走的人,突然窥见了一抹光亮。 上次与傅寄忱会面,萧鹤生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看着那个男人的眉眼,总觉得能捕捉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至于那个人是谁,似乎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去细想。 他和妹妹的长相都随了他们的母亲,相比较起来,妹妹更像。 他见过傅寄忱以后就存了疑心,一度动了想要去查探当年那件事的念头,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多想了。 妹妹当年在宜城去世,身边没有人,手机、证件统统丢了,负责照顾她起居的保姆阿姨老家有事请了假。他得到消息赶过去,已是一个多星期后。 那是在九月份,气温还很热,遗体储存不了太久,殡仪馆的人将她火化了,骨灰盒寄存在无人认领的格子架上,贴了一张生前的照片,写下去世的日期。 他抱着妹妹的骨灰盒,那一刻,只觉得天都塌了。 父母已经离世,他唯一的亲人也没了。 他悔恨不已,当初不该由着妹妹使性子,怀着身孕还留在宜城……可惜世上的事从来不是后悔就能逆转的。 回忆戛然而止,萧鹤生看向眼前穿着宽松病号服的傅寄忱,他精神不错,看不出多少病中态势,只是气色稍差一些。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我想问傅先生是怎么受伤的。” 傅寄忱要笑不笑:“我昨天傍晚入院,萧总今天一大早就来探望,还能有萧总不知道的事?” 萧鹤生没否认自己派了人监视他。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与傅家有关的一切,不光是傅寄忱,傅家其他人,他也有安排人手跟踪。 要不然,他当初不会在恰好的时机现身傅云寒面前,买走他手上3%的君山股权。 即使日夜监视,有些事也没办法窥探到全貌,比如,他知道傅寄忱是受伤入院,不是对外宣称的得了重感冒。至于受伤的原因,他却不得而知。 他后悔没有派人监视魏荣华,觉得她一个妇人,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查到她昨晚也住院了。 萧鹤生见他不肯说出实情,并未生什么气,表现得十足耐心:“我近来听到一则传闻,与傅先生的身世有关,想必傅先生也有所耳闻。” 傅寄忱:“萧总到底想说什么?” “传言傅先生不是已故傅家长子的儿子,这一点我是不信的。”萧鹤生在商场浸淫了几十年,当然不可能被这样的传闻迷了眼。 傅老爷子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出现混淆血脉的事情。 身世的传言只是其中一个令他起疑的由头,再结合当初在瑞士存的疑心,最后加上傅寄忱受伤的消息。 三重疑虑,足够萧鹤生亲自跑一趟。 “我听说傅家的大夫人也入院了,还是因为吐血晕倒,什么原因导致一个人吐血晕倒?我想除了身体方面,也与情绪有关。”萧鹤生不再卖关子,也不等傅寄忱开口,自顾自地说下去,“传言背后或许藏着另一个故事,接近事实的真相。” 傅寄忱沉默,没有打断他,心里隐有预感,萧鹤生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果不其然,萧鹤生的话犹如一锤定音:“你的确是傅政鋆的儿子,但生母不是魏荣华,她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伤了你,自己也没落到好处。” 傅寄忱垂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悄然收紧,仍然没说话。 “一般人不会这么揣测,也不敢妄加论断,我之所以敢这么想,是因为……”萧鹤生停顿许久,说完剩下的内容,“你跟我的妹妹长相肖似。不否认这世上确实有长得相像但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可我妹妹与你父亲曾有过一段,还怀了一个孩子,在临盆之际,她出意外去世了。我以为是一尸两命,很有可能,那个孩子活了下来,被傅家的人带回来,充当魏荣华的孩子养大。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既然我有了猜测,不可能不来验证。” 萧鹤生深吸口气,无法再维持平和,一股悲从中来的感觉,也不全是悲戚,还抱有一丝美好的期待和幻想:“因为,我妹妹可能有血脉留存在这个世上,而我也有另外的亲人还活着。” 如果当年的事是傅老爷子一手安排的,那么瞒住所有人应该不是难事,他有那样的财力和手段。 傅寄忱闭上眼,昨天傍晚他回到家,听到魏荣华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说明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再到今天萧鹤生出现在他面前求证,他意识到,这个秘密就像漏风的窗户纸,堵是堵不住的,只会越撕越大。 傅寄忱缓缓睁眼,对上萧鹤生等待的目光,开口说:“能让一家走下坡路的公司起死回生,做到港城首屈一指,萧总的聪明才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话等于变相承认了他的猜测。 萧鹤生情绪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傅寄忱的目光复杂难言,有震惊、有愧怍,更多的是欣喜。 欣喜他妹妹的孩子还活着,欣喜他在世上还有一个亲人。 千言万语在胸腔里涌动,萧鹤生甚至有些无措,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只说:“我是你的舅舅。” * 昨天傍晚,魏荣华入院没多久醒了过来,不肯接受检查,待在病房里不吃不喝,话也很少。 今天上午在傅飞白的劝说下,她终于松口。 医生根据她的症状开了检查单子,一项一项做下来,拿到检查报告后,医生就把魏荣华的家属叫到了办公室。 也就是傅飞白。 “她咳嗽带血,发热,偶尔还会胸痛,怎么不早点来医院做检查?”医生拿笔在检查报告上敲了敲,“她这是肺部支气管黏膜生了恶性肿瘤,不是重感冒。” 一般的感冒能这么久好不了吗? 傅飞白脑子嗡了一声,紧跟着,耳朵里也出现漫长的嗡鸣。 他没有跟医生辩驳,其实是因为魏荣华从没提过自己咳血的事,才忽略了她的病情。每次在电话里问起,她都坚称自己是感冒。家庭医生来了,也是按照感冒给她开药。毕竟没做过检查,无法知晓具体的情况。 如果不是这次突然晕倒住进医院,不知道还要拖延多久。 过了良久,傅飞白木然道:“恶性肿瘤?” “就是我们俗称的肺癌。”医生看着他,叹了口气,“病因尚不明确,但她的确是肺癌,建议跟病人商量一下,尽快进行化疗治疗。” 傅飞白失魂落魄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两只手捧着脸用力搓了搓,红了眼圈,不晓得该怎么跟母亲说。 母亲一生要强,她才失去丈夫不久,要如何让她接受自己得了癌症的事实? 走廊上,傅飞白看到瞿漠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进了傅寄忱的病房。 萧鹤生已经离开了,病房里只有傅寄忱一个人,瞿漠把档案袋给他:“这是那位萧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傅寄忱绕开档案袋封口处的棉线,从里面抽出文件,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萧鹤生要把从傅云寒手里拿到的3%的君山股权转赠给他。 协议不可能在萧鹤生离开的这几分钟里拟定好,只能说明他在来医院之前,心里就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认定傅寄忱就是萧鹤庭的儿子。 终于写完身世这一part了,长舒口气。 下一章,三年后…… 第194章 陌生的脸 夏季过去,迎来秋季,转眼秋去冬来,又到开春。 一年四季的轮换,看似漫长,一天天度过,等到一年的末尾,再回望过去,发现其实很短暂。 三载春秋,于某些人而言也不过是白驹过隙。 江城又进入到炎热的夏季,沈嘉念早起换上瑜伽背心和运动裤,背心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短袖衫,绕着别墅区里的林荫路跑了两圈。汗水打湿了额头、脖颈处垂下来的发丝,白皙光滑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快到家时,沈嘉念跑步的速度慢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汗,取下耳朵里塞的无线耳机,装进耳机盒里。 打开门,她就闻到一阵蔬菜粥的香味。 周若从厨房里端出一锅粥,放到餐桌上,转身准备去把电饼铛里的水煎包装进盘子里,余光瞥见沈嘉念回来了,脸上浮现微笑:“跑完步了?快去洗个澡,早饭已经做好了。” 沈嘉念点头,回了个笑容,上楼到房间里冲澡,换了身清爽的居家服,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沈嘉念倒爽肤水的动作稍有停顿,这张脸已经看过很多遍,还是会感到陌生。 三年前,她经历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全身多处骨折,容貌毁损七成,很长一段时间,脸上包着纱布不能见人。 趁着夜深人静,无人盯着她的时候,她躲进卫生间里偷偷揭开纱布照镜子,被脸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吓到崩溃哭泣。 不敢哭出声,免得引起其他人担心。 她死死地捂住嘴,憋着气,无声地流眼泪,然后把纱布包回去,假装无事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躺到病床上,睡不着觉。 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她养好了身体,能正常行走,但是太剧烈的运动不行。 那一年半里,她咬着牙进行日复一日枯燥又痛苦的复建,数不清流了多少眼泪和汗水。如今她靠着经常锻炼,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在她结束复建后,裴澈带她去了国外,给她找了最厉害的美容医生,前后共做了六次面部修复手术,容貌一点点变好,却不是从前的样子。 即使与她相熟的人再见到她,应该也认不出来了。 有时候,沈嘉念照镜子,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前那个沈嘉念,容貌不一样,记忆也拼凑不完整。 倒在手心里的爽肤水淌到了梳妆台上,沈嘉念回神,扯了张纸巾将台面擦干净,重新往手心里倒入爽肤水,两只手轻搓,拍到脸上。 沈嘉念下楼到餐厅,周若刚好把一碟醋放到桌上。 “阿澈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周若在沈嘉念落座后,随口问了一句。 裴澈昨天下午三点多的航班,飞去了北城,总部有点急事需要他去处理。 沈嘉念喝着粥,说:“他走得匆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 嘴上这么说,她立刻放下勺子,抓起桌上的手机给裴澈打电话。 那边接通后,沈嘉念先关心他吃早饭没有,然后才问他什么时候回江城。 裴澈没正面回答,话音里一股温柔的意味:“想我了?” 沈嘉念突然恍惚了一下,好像有另一道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盖过了裴澈的声音。她觉得奇怪,手指揉了揉额角,怪自己昨晚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没休息好。 “是阿姨让我问的。”沈嘉念说。 “噢。”裴澈说话的语气没掩饰自己的失望。 趁着周若去厨房拿东西,沈嘉念抬起手挡在嘴边,声音很轻地说:“当然了,我也想问。” 电话那边的裴澈霎时展露笑颜,老老实实回答:“最晚明天上午。” 两人聊了几句,沈嘉念挂了电话,转告给周若。 周若放心了,又问:“你今天不用去乐团?” “上午在家休息,下午要过去一趟。”沈嘉念咬下一口蘸醋的水煎包,笑容很甜,“我决定上午帮您打扫卫生。” 周若没有出去工作,平日里就跟别墅区里的其他太太喝茶,学习插花、画画、烹饪,给沈嘉念和裴澈鼓捣一些难做但又很好吃的菜。 每周六固定打扫别墅的卫生。 家里有请阿姨,待了不到一个月,周若就说用不着,她自己也可以,做饭打扫卫生这些她都做得来。 裴澈怕累到她,她却说他们两个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家里无聊,做点事情能打发时间。 裴澈索性由着她,偶尔会请钟点工上门做大扫除。 吃过早饭,沈嘉念将长发全部挽起来,戴上口罩和手套,负责打扫二楼,周若包揽了整个一楼。 推开书房的门,沈嘉念拧了抹布擦书桌。 她平时用不上书房,都是裴澈在使用,她需要找书看的时候才会过来。 书桌上就一台电脑和一些不重要的资料,沈嘉念把资料码整齐,放到桌角。蹲下来擦抽屉上的灰尘,随手拉开,里面是办公文具,打印机墨盒、订书机、签字笔之类的,放得有些乱,她重新整理了一下。 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沈嘉念看到一个透明塑封袋,拿了出来。 袋子里装着一条细细的链子,看不出是手链还是项链,缀了一枚精致的小锁吊坠,还有一块上好的玉石,通透莹润,雕刻成沉睡的雄狮,挂在黑色编织绳上,看绳子的长度应该是手把件。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沈嘉念没见裴澈玩过手把件。 她坐在地板上,秉持着有问题就问的原则,用手机拍了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裴澈:“我在整理书房,在书桌靠左边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发现了这两样东西,是你的吗?” 对于她的消息,裴澈总是秒回,这次,她看到屏幕上方闪过“对方正在输入”,却没有消息发过来。 隔了一会儿,裴澈选择说实话:“是你的东西。当初你出车祸,给你做手术的医生从你身上摘下来的,交给了我,后来被我收起来了,忘了给你。” 沈嘉念对着这两样东西陷入了沉思,她没印象了。 裴澈猜到她心中所想,又发来一条消息:“可能是你自己买的,不记得了。” 沈嘉念接受了这个说法,从塑封袋里取出东西,那条金色的细链是一条手链,她试着戴上,跟她手腕的维度刚好,像是定制的,看来确实是她的东西。 她又拿出那枚手把件,冰冰凉凉的触感,握在手里没一会儿就沾染上她的体温。她的手指摩挲过雄狮的脊背,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是某只修长的手把玩这块玉。 沈嘉念呆坐了会儿,那种异样的感觉消失了。 她发消息问裴澈:“我能拿走吗?” 裴澈回她:“本就是属于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 沈嘉念抿起了唇角,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块玉,可能她以前把它买回来也是出于喜欢。 * 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沈嘉念换上细肩带的白色连衣裙,罩了件天蓝色的长袖衬衫,衣襟敞开,袖子挽到手肘处,背着大提琴从别墅离开。 她用手机叫了辆车,前往乐团所在的工作室。 车窗外是炽烈的阳光,阳光之下,是江城的高楼大厦。 来到这里差不多三年,沈嘉念对这座城市并没有产生多少归属感。 她在国外做完容貌修复手术,即将返回国内时,裴澈跟她提议,不如就在江城定居。她担心家里的公司无人打理,裴澈沉默了片刻,跟她说,在她父母过世、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公司经营不下去,已经破产了,相关手续已办理完毕。 过去发生的一切,对沈嘉念来说,可以用“物是人非”来形容。 到了工作室,沈嘉念随便挑了一间空的排练房,脱了衬衫搭在椅背上,从琴盒里取出大提琴,开始练习接下来要排演的曲子。 她手持琴弓,沉浸在婉转悠扬的曲子里,没注意到玻璃窗外,有个中年男人负手而立,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没有贸然进去打扰。 这时,乐团的经理人严红走过来,正要出声跟男人打招呼,男人抬起手掌做了个阻止的动作。 严红噤了声,随着他的视线望向排练房内。 沈嘉念是她一眼相中的大提琴手,磨了不少嘴皮子才让她答应加入乐团。 她跟世界级大提琴家闫秋生的爱徒一样,琴艺精湛,就连名字也一模一样,很难不把她们联系起来。 可她们长得不一样,应该只是凑巧同名同姓而已。 当年那个沈嘉念首次在综艺节目《闪亮的星光》里公开演奏,一出场就惊艳了全场,无论是美貌还是琴技都令人赞叹不已。开播第一期的收视率破了平台记录,后来再也没有哪期节目超越。 眼前这个沈嘉念,有一种光华内敛的美。 手把件就是信物啊信物……【我是不是又剧透了,这样不好,真的不好,我反思 (本章完) 第195章 演白月光 沈嘉念练完一首曲子,下一秒,排练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她站起来把大提琴放好,门刚好从外面被推开。 严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留着小胡须,穿着黑色polo衫,棕色休闲长裤,面相给人一种文艺的感觉。 “严经理。”沈嘉念微笑着打了声招呼,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男人,便朝他点了点头。 严红搓了搓手,一时不知如何起话头,她了解沈嘉念的性子,在某些方面很执拗,不是三言两语或者许以利益就能说动她。 “嘉念,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严红看向身侧的男人,“我先给你介绍,这位是吴恒导演,也是我的朋友。” “还是我来说吧。”吴恒接过话茬。 沈嘉念一头雾水,然后就听到这位名叫吴恒的导演说,他在拍一部电影,有个女性角色是大提琴手,年龄在二十出头,戏份不多,但很重要。先前准备请知名演员来客串,演奏大提琴的部分再找专业的大提琴手做替身。 他试着拍了几个镜头,效果不是太理想。 跟编剧商量后,吴恒决定在乐团里找一个真正的大提琴手来演。 正好有朋友是乐团经理人,他就抽时间过来了一趟,刚刚在等严红,听到这间排练房传出大提琴音,出于好奇过来看一眼,觉得沈嘉念的气质很符合他想要的感觉,外在形象也很贴角色,决定邀请她来拍这部分。 沈嘉念听明白了,指着自己向吴导确认:“您的意思是让我拍电影?” 吴恒导演摸着唇边的小胡子,笑得亲切和善:“你没理解错。” 沈嘉念感到意外,愣了好几秒,话说得坦率:“可是,我没有演技,不会演戏,我只会拉大提琴。” 严红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下,难掩对她的喜爱,扭头跟吴恒说:“这孩子就是直接,我当初劝她加入乐团费了不少工夫。” 严红今年四十六岁,作为经理人,平时负责演出安排、财务管理、宣传推广等,乐团里的人常常戏称她为“严妈”,意思是跟老妈子一样,什么都要操心。 从沈嘉念加入乐团以来,不管是个人独奏的演出,还是与其他成员协奏,严红总是对她格外关照。 因此,大家都叫她“严妈的亲闺女”。 沈嘉念是知恩图报的人,严红的面子她不能不给,奈何她真的不擅长演戏。 吴恒看出她的顾虑,耐心解释:“这个角色台词不多,唯一一场重要的戏就是在舞台上演奏大提琴,她男朋友在台下观看。” 男、男朋友? 沈嘉念惊了,这怎么还有感情戏? “到了拍摄现场,我会指导你怎么演,不用太担心自己不会演戏的问题。”吴恒很满意她,已经在脑海里代入她的脸还原剧本里的场景,“未经雕琢的璞玉,有时候反而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沈嘉念抿紧了唇,面露踌躇。 严红给吴恒递了个眼神,我都说了她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吴恒苦着脸,就差给沈嘉念作揖了:“是叫沈嘉念吧?帮帮忙。” 沈嘉念对着一个年近五十,能当自己爸爸的男人,说不出太强硬的话,只好把眼神投向严红。 “吴恒给我说了,这个角色相关的戏份几天就能拍完,要不你去试试?”严红声音柔和,试着劝说,“拍摄地就在江城,也不耽误事儿。” 沈嘉念思考了许久,最终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 翌日上午,沈嘉念去剧组报到。 她没有经纪人和助理,一个人过去,先把合同签了,因为她是“严红的人”,导演给的片酬不低。 只拍几天而已,沈嘉念看到合同上写的是税前二十万,足以看出导演的诚意。 第一次置身于片场,沈嘉念看什么都好奇,目前所处的地方是一所大学,放暑假了,校园里没什么学生。 空地上堆满了剧组的器材,银色轨道、摄像机、监视器、打光板、道具箱,粗黑的电线纵横交错,略显杂乱。 沈嘉念拿着服装师给她的裙子,到旁边教学楼里的洗手间换好,出来以后,大家不免露出打量的目光。 裙子不是多么华丽精美,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裙,腰间系着一根细细的棕色皮带,搭配米白色罗马凉鞋。 遮阳伞下,有位女演员坐在折叠椅上,造型师在给她化妆,她一手拿着粉色小风扇对着脖子吹,另一只手握着剧本。旁边站着一位小助理,手里拿着杯带吸管的冰咖啡。 面前有人影走过,女演员抬起眼眸,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会儿:“这就是导演找来的文舒苓?” 文舒苓就是沈嘉念饰演的那个角色。 闻言,沈嘉念脚步略顿,朝女演员投来一个眼神。她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只觉得对方眼熟,一时叫不出名字,便说了句:“你好。” 女演员倒没什么架子,对她展露一个友好的微笑:“你好。” 等沈嘉念走后,女演员的小助理弯腰在她耳边说:“就是她饰演文舒苓。昨天下午导演给大家放假,就是为了亲自去乐团寻人。” 女演员评价:“气质挺符合白月光这个人设的,” 吴恒指派了一个造型师,去给沈嘉念化妆弄头发,趁着这个时间跟她说:“先把剧本熟悉一下,第一场戏主要就是找感觉,别太紧张。一会儿背着大提琴,从那条林荫路上走过去。”吴恒给她指了指旁边那条路,两旁是高大蓊郁的香樟树,“男主角会拦住你的去路,你表现得冷淡一点……” 说到这里,吴恒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发笑:“我觉得这场戏你本色出演就够了。” 这姑娘不说话的时候本身就够冷淡的了,不需要演。 沈嘉念被说得不好意思,脸有点热。 “总之,听我指导就行,没你想的那么难。”吴恒再三叮嘱,“别紧张,只要别紧张,一切都好说。” 人一紧张,面部和肢体会下意识紧绷,拍出来的戏就不能看了。 吴恒离开后,沈嘉念拿起剧本专心地看,毛绒刷子在她脸上轻轻扫过,不时听造型师吩咐“下巴抬起来一点”“眼睛往下看”“稍微偏一下脸”。 她手里的剧本没有女主演的那么厚,只有几场戏,她看过一遍,剧情非常浪漫美好。 沈嘉念心里挺纳罕的,男主角和“文舒苓”的感情这么好,跟女主角要怎么发展? 后来她才从女主演那里知道,她饰演的文舒苓是男主角死去的白月光,只存在于男主角的脑海里。 她演出来是连贯的几场戏,后期剪辑会穿插进男主的回忆。 准备工作完毕,沈嘉念终于见到了跟她对戏的男主角,之前他待在房车里做造型。 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清爽的短发,额前碎发看似随意,实则每一缕都经过精心打理,脸上的妆很淡,但是毫无瑕疵,最大限度展示出帅气的五官。 他穿着白t恤,外面套了件白衬衫,扣子全部散开,下面是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板鞋,整个人清隽俊秀。 沈嘉念看着他,想起了青春时期的裴澈。 男人左手抄进裤兜里,径直走到沈嘉念跟前,在她耳畔打了个响指,微微弯腰,语调带着清浅的笑意:“这就是我那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沈嘉念往后退了半步,不适应跟陌生人挨这么近。 “哎,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男人直起身,拿出裤兜里那只手,伸到她面前,轻咳了一声,语气稍微正经了些,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顾崇礼,三顾茅庐的顾,崇拜的崇,礼貌的礼。一会儿要对戏,总得先熟悉熟悉。” 沈嘉念跟他的手指尖轻轻握了下就松开了,淡淡道:“你好。” “你已经进入角色了?”顾崇礼的正经只维持了一秒,转眼就开起了玩笑。 沈嘉念不说话。 顾崇礼问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啊?” 刚从房车里出来,助理给他指了指这个女孩,说这就是导演找来的“白月光”,专业拉大提琴的。 沈嘉念不冷不热地回答:“沈嘉念。” “沈、嘉、念?”顾崇礼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眯了眯眼,突然“嘶”了一声,“是不是嘉奖的嘉,想念的念?” 沈嘉念颔首,态度依旧不怎么热络,她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对待陌生人做不到游刃有余地闲聊。 顾崇礼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好友弹了条微信。 “我记得以前听你说过,你哥死去的白月光叫沈嘉念,你说巧不巧,我死去的白月光也叫沈嘉念。” 好友拍完大导演沉寂五年的出山之作后,捧了几座奖杯到手,跟同龄的男演员已经不是一个水平了。 过了会儿,好友回复:“能不能说人话?” 打字解释太麻烦,顾崇礼看沈嘉念走远了,按住语音键,嘴巴对着手机说:“剧组新来了个女演员叫沈嘉念,也是拉大提琴的,在戏里饰演男主角死去的白月光,这不巧了吗?” 第196章 腿部受伤 傅飞白:“是很巧。” 但他很清楚,沈嘉念已经死了,不可能是那个人。 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他母亲生病,他拍完那部电影,推掉大部分工作留在北城陪伴家人。跟大哥相处的时间多了,自然能感受到他整个人的变化,本就寡言少语的人,变得愈加冷情。 他曾推心置腹地跟大哥聊过,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傅寄忱性子沉闷,如果他不想说,问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 出于对他的关心,傅飞白就去找瞿漠打听。 瞿漠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告诉他沈嘉念车祸去世,始终没找到尸骨。瞿漠特别提醒,“沈嘉念”三个字在傅寄忱那里是禁忌,最好别提。 傅飞白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也就没再到傅寄忱跟前追问。 片场里,沈嘉念不知道有人在谈论她,正在抓紧时间多熟悉几遍剧本,这时候,放在旁边的包里传来手机铃声。 她把剧本搁在腿上,翻出手机,看到裴澈的来电,接通了贴去耳边:“你下飞机了?” “嗯,刚从机场出来。”裴澈嗓音清越,带着笑意,好似能驱散炎热的暑气,“你在乐团?我过去找你。” 沈嘉念扫了一眼剧组的人群,暂时没告诉他自己在拍戏,沉吟了会儿,说:“乐团今天很忙,你来了,我可能也没时间跟你说话,下午回去再见面吧。你出差那么累,先回家好好休息。” 说话间,沈嘉念无意抬了下眼,发现有人在拍自己。 顾崇礼偷拍被抓了个正着,脸色略微尴尬,食指的骨节蹭了蹭鼻尖,视线撇向别处,想要假装无事发生。 挂了电话,沈嘉念起身走到顾崇礼面前,语气是肯定不是疑问:“你在拍我。” 顾崇礼只好把目光转回来,落在她脸上,故作从容淡定:“没有啊,你看错了,我在自拍。” 沈嘉念不信,朝他伸出一只手:“手机给我看看。” 顾崇礼犹豫了两秒,老老实实把手机放到她摊平的手掌心里。沈嘉念收回手,看了眼手机,一片黑屏,反应过来他故意锁屏了。 沈嘉念懒得计较,把手机拍到他胸膛上:“自己删了,我不喜欢被人拍照。” 顾崇礼看她的样子,突然联想到气鼓鼓的河豚,还挺可爱的,他忍俊不禁道:“以后电影上映了,到处都是你的照片可怎么办?没准你一炮而红,走在路上都能被人认出来,追着你要合照呢。” 沈嘉念微蹙眉心,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恰在此时,导演拿着扩音器叫人,要开始拍了。 在沈嘉念转过身后,顾崇礼解锁手机,把照片发给了傅飞白。 傅飞白回复:“不是一个人。” 顾崇礼去拍戏了,没有再跟傅飞白闲聊。 同一时刻的北城,傅飞白待在医院病房里,刚把魏荣华哄睡着,拿出手机看到好友发来的消息,便跟他聊了几句。 退出微信前,傅飞白点开那张照片放大,确实不是他见过的那个沈嘉念。 正准备收起手机,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傅飞白抬起头望去,一身黑色商务装的傅寄忱走进来,男人五官深刻,三年时间,气质沉淀得越发深厚,让人看不透,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难以接近。腕间戴着名贵的手表,傅飞白知道,还有一条细金链子,藏在袖口里,不易发现,再就是从不离身的那枚手把件。 傅飞白站了起来,声音放轻:“哥,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傅寄忱扫了眼病床上沉睡的魏荣华,三年前,魏荣华被查出患了肺癌,没心思再计较过去的恩怨,只想活下来。 “临时出趟差,过来看看。”傅寄忱声线低沉,“怎么就你一个人?” “护工有事,离开一上午,我一个人没问题。”傅飞白说,“有护士和医生在。” 傅寄忱点了下头,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手里握着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女孩子的照片,他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傅飞白想到刚和朋友谈论的人,慌里慌张地锁了屏,摇头说:“没什么,一个女演员的照片。” 傅寄忱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机场了,你注意休息,别太累着自己。” “嗯,我知道。” 傅飞白送他出去,见他走进电梯,才略松一口气,折回病房,坐到椅子上。 电梯下到一楼,傅寄忱先行迈步出去,宋舫落后他两步,望着前面那道宽阔孤拔的背影,步伐有细微的异常,不细看很难发现。 “忱总,《晨阳日报》的记者第三次跟您约采访了,确定要推掉吗?”宋舫想起自己刚在病房外接到的电话,顺嘴跟傅寄忱提了一句。 傅寄忱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推了。” “好的,我知道了。”宋舫暗暗叹气,那位女记者也是执着,三番两次来约,被拒绝继续迎难而上。 就他跟在傅寄忱身边的这几年,没见他接受过哪家的采访。别的报社被拒绝一次也就打消了念头,哪像这一位,简直头铁。 车停在医院门口,后座的门已经打开,傅寄忱躬身坐进去,收起左腿时,动作明显滞涩了一下。 宋舫没忽略那一瞬傅寄忱紧绷的下颌,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座,宋舫略思忖了几秒,扭过头缓声建议:“忱总,要不等这次从纽约回来,约个专家再帮你看看腿。我听说江城第一医院的骨科颇负盛名。” 瞿漠发动车子,跟着附和:“或者,纽约那边也有厉害的专家,抽空约见一下,应该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傅寄忱知道他们是为他考虑,没说什么重话,捏了捏眉心道:“到时候再说。” 瞿漠和宋舫互相对了个眼神,都听出来这是托辞。 去年二月份,宋舫陪傅寄忱去宜城出差,车停在路边,他去药店里买解酒药,傅寄忱看到前面过马路的一个女孩长得很像沈嘉念,生怕跟人错过,推开车门下去追。 那时刚好红灯变绿,车子纷纷启动,司机没注意到有人突然冲过来,刹车不及时,撞到了傅寄忱的腿。 宋舫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医院做手术,但那段时间工作繁忙,宜城这边的子公司出现重大医疗事故,傅寄忱作为君山集团的总裁,联系多方积极处理,术后没得到好的休养,落下了后遗症。 傅寄忱后来找交通局调了监控录像,找到那个女孩,确认不是沈嘉念,他才放弃。 宋舫想起这件事,心里难免唏嘘。 他觉得,自从沈嘉念死后老板就病了,是心病,普通的药石医不了他。所以,他每个月再忙都会抽时间去潭福寺上香祈福。 一个不信佛的人,拜佛的姿态那样虔诚,就为了求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 江城大学,沈嘉念拍完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戏,整个人累得跟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 她站在导演身后,微弯下腰,跟着他看监视器里的回放,手里捧着一个一次性纸杯,是女主演赵顺宜给她倒的凉茶。 吴恒边欣赏边夸赞:“演得不错,你很有天分啊,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我都想给你加戏了。” 沈嘉念下意识脱口拒绝:“别了。” 吴恒听了不仅没恼,反而哈哈大笑,没回头,问她:“不喜欢演戏?” “不习惯。”沈嘉念如实说。 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演员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演绎一个完全不熟悉的角色,不仅要放得开,更好把握角色的灵魂,首先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 吴恒说:“万事开头难,做任何事一开始都是这样,熟能生巧,习惯了就好了。” 沈嘉念抿了口凉茶,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她可能习惯不了。 “明天拍的戏是你的强项,在舞台上拉大提琴那一场,你应该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以正常状态演奏就行。” 吴恒点了支烟,眼睛还盯着监视器,真想给她多加几场戏,不是玩笑话。 接下来拍其他人的部分,沈嘉念在片场坐着休息,顺便观摩别的演员是怎么演戏的。虽然她只是来客串,既然答应了人家,总要尽力做好。 男女主演接连拍了几场,导演宣布收工,等待中午放饭。 沈嘉念下午还有一场戏,暂时不能离开,跟其他人一起吃盒饭。 她领到一份饭,坐回原来的位置,掰开一次性竹筷,刚送来的饭很烫,她拿出手机打发时间,屏幕上突然推送了一条新闻。 【世界级大提琴家闫秋生退隐多年重磅归来,将于今年八月十六日晚在北城大剧院公开演出!】 沈嘉念立刻点进这条新闻,查看售票的具体时间。 闫秋生的演奏会,她怎么可能错过。(本章完) 第197章 要去北城 下午的戏拍完,时间还很早,沈嘉念坐公交车回家,靠窗的位置,太阳暴晒,蓝色的帘子垂下来,挡住了强烈的阳光。 车厢里吹着空调,因为是周末,人比较多,显得嘈杂。 沈嘉念往耳朵里塞了耳机,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听歌。 在翡翠天府附近下车,步行到别墅区还得十来分钟,沈嘉念从包里拿出太阳伞,撑开遮在头顶,摘掉了一只耳机。 手机里传来消息提示音,沈嘉念暂停音乐,查看微信。 是导演吴恒把她拉进了剧组的微信群,目前电影拍摄已经进入后半段,顺利的话,这个月底就能杀青。 沈嘉念翻了翻前面的历史消息,没有特别重要的,便收起了手机。 回到别墅,在客厅和厨房里没看到周若,估计跟别的太太出去活动了,她手指勾着包包的链条,拖着疲惫的步伐上楼。 刚走到楼梯缓步台,上面传来脚步声,沈嘉念抬头一看,是裴澈下来了。 他在家穿得休闲,棉麻质地的套头白衬衫,胸前只有两粒扣子,没有扣上,袖子松松卷起到小臂,下面是燕麦色的长裤。 “怎么看起来这么累?”裴澈靸着凉拖快步下楼,到她跟前站定,手指拨开她颊边沾着薄汗的发丝,“乐团有这么忙吗?” 沈嘉念哪里知道拍戏是件劳累的事,不亚于做剧烈运动,因为情绪的消耗会直接反映在身体上。 “其实……我不是在乐团忙。”裴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在片场,解释起来不是很方便,便没有说实话,眼下她坦白道,“我是去拍戏了。” 裴澈接过她手里的包,跟着她上楼,闻言,脚步顿了一顿:“是我想的那种拍戏吗?” “准确来说是拍电影。”沈嘉念说,“导演跟我们经理人是朋友,缺一个大提琴手的角色,找上我了,经理人平时对我挺照顾的,我不好驳她的面子。” “已经开拍了?” “嗯,我的戏份很少,几天就能拍完,要不然,我也不会答应。” 沈嘉念会看在严红的面子上应下这件事,但如果事情的本身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不会勉强自己。 推开房间的门,沈嘉念坐到沙发上,整个人松懈下来,身体仰靠在沙发靠背上。 半晌,没听到裴澈的声音,沈嘉念摆正脑袋,裴澈把她的包挂在落地衣架上,顺手倒了杯凉白开,递到她手里。 沈嘉念捧着杯子喝了大半杯水,视线没离开他的脸,抿了抿唇上的水渍,她说:“你不赞同我拍戏?” “没有不赞同。”裴澈嘴角微扬,没表现出丁点不悦,“你喜欢就行。” “我也不是很喜欢,在镜头前会不自在。”沈嘉念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两只手在身体两侧的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拍了拍,“导演说习惯就好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习惯。” “别把自己弄得太累。”裴澈说。 “我知道。”沈嘉念突然想到一件事,“诶,我的手机呢?” 她说着,站了起来,想起手机在包里,跑到衣架前,从包里找出手机,把中午截图保存的新闻消息给裴澈看:“我跟你说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闫秋生下个月16号在北城开个人演奏会!” 沈嘉念语气激动,眼里都是欣喜的亮光。 裴澈知道她很崇拜闫秋生,闫秋生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但她忘记了自己早已是闫秋生的徒弟。 沈嘉念的注意力在手机截图上,没看到裴澈的眸光黯淡了一霎,她自顾自说:“我已经在备忘录里记下了售票的日期。” 裴澈胸腔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紧张:“你已经决定了要去北城看演奏会?” “当然了!”沈嘉念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手机从眼前拿开,看向他的脸,语气略带迟疑,“你……你不希望我去吗?” 她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裴澈似乎不太喜欢她去北城,仿佛那里有洪水猛兽,会伤害她。 上一次回北城是去墓园祭拜她的父母,裴澈的情绪很紧绷,全程陪在她身边,不许她单独行动。那次他们在北城甚至没吃上一顿饭,祭拜完就回了江城。 其实她更想待在北城,那里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说不定待的时间久了能想起什么。 此刻,裴澈捏着她的手指,唇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没有,你想去就去吧。” 沈嘉念露出放松的表情。 她是喜欢裴澈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始终很好,从来没吵过架。裴澈也是喜欢她的,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很深,不是一般的喜欢,所以才会事事以她为先,照顾她、包容她、迁就她。 在她的设想里,等他毕业回国,他们会先订婚,然后在两家长辈和无数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结婚,收获满满的幸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裴澈的感觉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要她说,她也说不清楚。 裴澈给她的感觉像是心里藏了很多事,过得很累。 沈嘉念只能将其归结为她失去了部分记忆,对他的感情空缺了一段,所以才会产生细微的变化。 “要不要我帮你抢票?”裴澈的话拉回了沈嘉念的神思。 她点头,弯起唇角说:“我正想跟你说这个,闫秋生退隐这么多年,一朝出山,票肯定特别难抢,靠我一个人应该不行。” 裴澈笑:“哪天开售,到时候帮你抢。” 沈嘉念将自己写在备忘录的日期截图发给他。 * 翌日上午,剧组一众人转到江城当地的一家剧院,拍沈嘉念的重头戏。 虽说是重头戏,于沈嘉念来说却没什么压力,只需要在舞台上完成一首曲子就行。 因为在戏里是演出,要换上相应的演出服,剧组提前准备了礼服,是一条浅蓝色的缎面长裙,裙摆里有多层纱,撑起微蓬的弧度,前摆的长度刚好遮住脚背,后摆曳地。两边细细的肩带缀了珍珠,腰间也镶了一圈珍珠,后背是绑带设计,整体风格偏华丽复古。 沈嘉念换上它,被导演称赞,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边上,编剧老师说:“我觉得是迪士尼公主!” 沈嘉念的头发由原来的黑长直,烫成了波浪大卷,戴上一枚碎钻发箍,妆容浓淡相宜,既不过于夸张,也不至于太清淡。 沈嘉念带着自己的大提琴走上舞台,台下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找来充当观众的群演。 吴恒导演从侧边的台阶走到舞台上,给沈嘉念讲戏,跟昨天的话术差不多:“按照你平时的演奏状态来。”顿了顿,事先跟她说明,“可能得演奏两遍以上,方便我后期剪辑。” 沈嘉念点头:“明白。” 男主角顾崇礼已经在台下,他今天的打扮还是那么青春洋溢。女主角赵顺宜也来了,一袭浅蓝色长裙,跟沈嘉念是同个色系,但裙子的款式偏日常。 正式开拍后,沈嘉念按照剧本里写的,坐在椅子上,优雅自如地拉大提琴。这是她熟悉的领域,整个人沉浸其中,姿态尤其放松。 某一时刻,她的视线放远,与台下顾崇礼的目光对上,微抿的唇角浅露一丝笑意,不那么明显,其他人可能注意不到,只有那个人懂得——剧本里是这么写的。 也是这一秒,沈嘉念的脑海里闪过同样的场景,她在舞台上演奏大提琴,台下有个男人坐着看她。 她潜意识里当那是裴澈,因为在她大学时期,有次表演节目,裴澈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看她,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惊喜。 隐隐约约间,那个男人气质沉稳、成熟,又不像是裴澈。 沈嘉念努力拨开萦绕在大脑里的一团雾,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cut!” 导演拿着扩音器叫停,将沈嘉念拽回现实世界。 沈嘉念表情怔然,望向导演,吴恒的语气温和:“是不是跑神了?刚刚情绪把握得不是很好,再来一遍。”导演拿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与崇礼对视的那个眼神还不错,可以保留,之后就有点崩了。” 第198章 女人记仇 沈嘉念扶着大提琴站起来,看到满场注视自己的人,她才想起来自己身在片场,正在拍戏中。 她抬手按着额角,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总是会有陌生的片段在某些时刻毫无预兆地冲进她的脑海,那些片段犹如快速闪过的幻灯片,让她抓不住。 要说陌生,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吴恒见她状态不对劲,拿起手边的扩音器,又说了一句:“是不是太紧张了昨晚没休息好?要不休息二十分钟调整一下?” 闻言,沈嘉念赶忙摇头:“我可以。” 这个剧院剧组只租用了一天,费用不低,工作人员都在现场耗着,沈嘉念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大家的时间。 她深吸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造型师争分夺秒地上台给她整理妆容、头发,然后弓着腰跑下去。 同一场第二次拍摄,沈嘉念的脑海里再没有闪过那些片段,好像方才是她的错觉。 很顺利地拍完了一条,导演要求再拍一条。 这一条,清空了在场的群演。 后期剪辑中,会给观影者营造一种氛围——我和你对视的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 现场观众陆续离开后,台下只有顾崇礼。就连赵顺宜,也起身站到一旁,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沈嘉念将同样的场景再次演绎,这次,换顾崇礼对她微笑,那抹微笑带着释然,意味着他要放下过去,迎接新的人生,珍惜眼前人。 上午的戏结束,沈嘉念换下华丽的礼服裙,穿回自己的衣服,从包里拿出手机,翻了翻消息,发现有两条好友申请。 一条来自女主角赵顺宜,另一条是顾崇礼。 沈嘉念添加了赵顺宜为好友,忽略了顾崇礼。 赵顺宜很快发来消息:“我看了统筹发的表,今天下午的戏排在三点以后,我们中午出去吃吧,盒饭吃腻了。” 沈嘉念回复了个“好”字,觉得有点干巴巴的,紧跟着添加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包。 赵顺宜也给她回了个表情包,是两只天线宝宝张开手臂抱在一起。 沈嘉念弯起唇角,拿着包出去,看到了等在外面的赵顺宜。她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裙,脚上一双gi经典款的运动鞋,斜挎着一只小方包,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她旁边站着身高腿长的顾崇礼,正低头玩手机。 赵顺宜朝沈嘉念招手:“就等你了。” 沈嘉念唇角的笑,在见到顾崇礼后有所收敛。 没等她开口,顾崇礼“先发制人”,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沈嘉念,为什么你加了赵顺宜的微信,没加我?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啊?” 沈嘉念没想到他会当面挑破这种事,说不尴尬是假的,她抿了下唇,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我没看到你发的。” “那我现在跟你说了,你总该知道了。”顾崇礼跟小孩似的,跟沈嘉念扛上了。 赵顺宜亲切地挽着沈嘉念的胳膊,冲顾崇礼道:“没准嘉念就是不想加你,你能不能别自找尴尬。” 顾崇礼问沈嘉念:“是这样吗?” 沈嘉念不说话了。 三人走到停车的地方,顾崇礼负责开车,视线从倒车镜上收回来,他幽幽地叹口气:“女人真记仇。” 肯定是他昨天偷拍沈嘉念,被她记恨上了。 赵顺宜表示不满:“你说谁呢?” 顾崇礼闭紧了嘴巴,打算找机会再向沈嘉念赔罪。 他们吃饭的地方不是大众熟知的餐厅,开在一条僻静的街道里,周围是居民楼。顾崇礼停好车,听到赵顺宜嘀咕:“这地方的东西能好吃吗?” 顾崇礼按开安全带,回头瞪了她一眼:“本江城人私藏的小馆子,一般人我都不带她过来,一会儿别吃破肚子拍不了戏就成。” 沈嘉念话少,听着他们拌嘴,没有掺和。 事实证明,顾崇礼没辜负“江城本地人”的称号,找的小餐馆装潢不高档,菜的口味却实在美味。 顾崇礼给两个女生倒完饮料,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下巴微抬,一副骄傲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餐馆是他家开的:“味道怎么样?” 赵顺宜腾不出嘴巴说话,对他竖起大拇指。 顾崇礼看向沈嘉念,沈嘉念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她来江城的时间不短,吃过的餐厅也有不少,高档的平价的,这家小馆子能排得上前列。 顾崇礼得意地挑了挑眉,心情很好。 一顿饭下来,沈嘉念这个“后来者”跟他们也混熟了,了解到顾崇礼不是那种轻浮的性格,他就是过于活泼开朗,思维跳跃。而赵顺宜也是个性子随和的人,还是个资深吃货,见了吃的嘴巴就停不下来,又不得不考虑维持身材,继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赵顺宜先前只演了一部网剧,播放量和热度很高,但是论咖位,她没有顾崇礼大,在电影里排二番。 沈嘉念见她的第一面就觉得她眼熟,是因为那部网剧大火的时候,在家里陪周若看过几集。 当沈嘉念提起这件事,赵顺宜边啃鸡腿边说:“怪不得你昨天看我的眼神那么冷淡,原来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唉,说明姐还不够红。” “不是……” 沈嘉念想解释,赵顺宜竖起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阻止她:“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只是不关注娱乐圈对吧?” 她说得没错,所以沈嘉念点了点头。 赵顺宜问:“那你客串完这部电影有进娱乐圈的打算吗?”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蛮适合拍戏的,脸小骨架小,上镜自带优势。说真的,要不是提前知道你是拉大提琴的,我以为你是学跳舞的。” 沈嘉念被夸得耳热,抿了口饮料,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如果你想好了,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介绍我的经纪人。”赵顺宜说,“我们公司捧女星还是比较厉害的。” 顾崇礼插嘴:“要来也是来我们公司,你们公司女星多,容易撞型,难出头。” 沈嘉念有些哭笑不得,很感谢他们为她的“前途”考虑,但她目前真的没有长期拍戏的打算。 午饭吃完,趁着赵顺宜去上洗手间,顾崇礼特意换到沈嘉念旁边坐下,跟她解释昨天的误会:“我真不是故意偷拍你的,我有个圈内好友,他大哥的女朋友跟你同名同姓,我就拍了你的照片给他看,他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沈嘉念看了他几眼,不像是在说假话。 回去以后,她同意了顾崇礼的好友申请。 * 沈嘉念的戏份满打满算拍了五天。 杀青那天下午,剧组还给她定了一束花和一个小蛋糕,跟大家拍了合照。 赵顺宜送她离开,跟她抱了抱,说:“还挺舍不得你的。不过整部电影也快杀青了,到时候举办杀青宴,你别忘了过来。按照老规矩,之前杀青的演员都会回来参加的。” 沈嘉念没有一口答应,她说看时间。 跟大家告别后,她坐上了裴澈开来接她的车。 赵顺宜回过身时,看到站在自己后面的顾崇礼,他的手臂还傻傻地举着,做出挥手道别的手势,视线盯着远去的车。 顾崇礼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干咳了声,收回手捋了一把后脑勺:“开车那男的是沈嘉念的男朋友?” “我哪儿知道?”赵顺宜眯眼审视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顾崇礼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刚好像听你提到杀青宴,沈嘉念有说来参加杀青宴吗?” 赵顺宜故意卖关子,一边观察顾崇礼的表情,一边拖着尾音:“她说……” 顾崇礼果然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紧张地追问:“她说什么?” 赵顺宜扑哧一笑,没有点破他那点小心思:“她说,到时候再说。你要是想让她来,发微信跟她说呗,她后来不是加了你的联系方式吗?” 顾崇礼嘴巴快过脑子,语气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谁想让她来了?!” 赵顺宜耸了耸肩,神情不言而喻。(本章完) 第199章 被占便宜 七月底,闫秋生个人演奏会的门票一经发售,秒被抢空。 沈嘉念早早定了闹铃,轮到付款的时候,界面卡住了,好不容易刷新出来,票已经没了,一张也不剩。 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沈嘉念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冲到裴澈的房间,拿着手机问他:“你抢到票了吗?” 裴澈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用来擦头发的干毛巾。 看他这副松弛的状态,沈嘉念就知道没什么希望,耷着肩膀说:“我去网上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转让,我出高价买。” 实在不行,她去找黄牛…… 裴澈看着她失望的表情,脸上绷不住笑,弯腰拿起被单上的手机,解锁屏幕递给她:“喏,自己看。” 沈嘉念的视线定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抢到了两张票,看位置是前排,一下睁大了眼睛。 “你太厉害了吧。”沈嘉念一手拿着一部手机,张开双臂,踮起脚尖跟他抱了一下。 裴澈唇边的笑意扩大,为了避免她跌倒,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声,沈嘉念脚跟落回去,从裴澈的怀里退出来,看到是自己的手机来了消息,先把裴澈的手机还给他:“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沈嘉念开心地跟他挥了下手,退出了房间。 裴澈摇摇头,笑得些许无奈。 沈嘉念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裴澈蜷了蜷手指,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 隔壁房间,沈嘉念坐在床边,两只手握住手机回消息。 刚刚是赵顺宜发来的消息,问她想好没有,要不要来参加杀青宴。 沈嘉念:“哪天?” 赵顺宜:“你没看群消息吗?大后天晚上七点,在兰峰大酒店。” 沈嘉念先去看了眼群消息,导演艾特了全体成员,她也在其中。 大后天是7月30号,周六,她的确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转眼到了这天,下午五点多,沈嘉念合上书放到一旁,开始为出门做准备。 她没有穿得特别隆重,从衣柜里找出一条买回来没穿过的酒红色吊带长裙,搭了件薄坎肩,妆容相比较平日的清淡,略显精致。 今晚裴澈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沈嘉念临走时跟周若报备了一声。 周若笑说:“正好,我晚上也有约,咱们都不在家里吃饭,也省事。” 沈嘉念坐上车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到达兰峰大酒店的门口,距离七点就差十分钟,不算迟到。 根据群里的提示,沈嘉念乘电梯来到六楼的宴会厅,一进去就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虽然跟大家只相处了短短五天,但剧组的氛围不错,除了男女主角,也有别的演员通过微信群来加她好友。 “嘉念来了?”赵顺宜端着杯香槟过来找她。 赵顺宜是主角,今天打扮得比较出众,穿着银色的抹胸礼服裙,镶满钻的尖头高跟鞋同样闪亮,她塞给沈嘉念一个纸杯蛋糕,朝她挤了挤眼:“我刚避开经纪人偷偷尝了一个这种蛋糕,超级好吃。” 沈嘉念笑了笑,接过蛋糕,上面插了一柄银色的小勺,她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冰淇淋般微凉绵密的口感:“确实很好吃。” 顾崇礼也过来跟她打招呼,他今天穿了一套hermes的西装,名贵优雅,头发做了偏成熟的造型,五官俊朗,倒看不出话痨的属性,多了贵族绅士的味道。 “还以为你不来了。”有侍者从旁经过,顾崇礼从托盘里取出一杯香槟递给沈嘉念。 “我喝果汁。”沈嘉念说。 “不早说,这杯香槟怎么办?只能我干了。”顾崇礼一开口就露馅儿,绅士风度荡然无存,他还是那个爱开玩笑的幼稚鬼。 顾崇礼一口气将杯中的香槟喝完,把空杯放回托盘里,重新给沈嘉念拿了杯橙汁。 沈嘉念这次没拒绝。 宴会厅的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重要人物过来,导演、副导演、制片人纷纷放下手里的香槟过去迎接。 沈嘉念好奇地张望,发现来的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土黄色的西装,正笑容满面地跟制片人握手。 赵顺宜瞥了一眼,忘了经纪人提醒过她在外要注重表情管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小声跟沈嘉念交流情报:“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董老板,俗称金主爸爸。老色鬼一个,你注意一点,别跟他撞上。” 话音刚落,董老板就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制片人和导演。 董老板一双眯缝眼在赵顺宜脸上流转了几秒,最终停留在沈嘉念身上,笑眯眯地问:“这是新人吗?上次来探班怎么没见过?” 吴恒在一旁做解释:“是我请来客串的演员,专业的大提琴手。” “吴导是会选人的。”董老板拿食指隔空点了点吴恒,而后,饶有兴趣地看向沈嘉念,“不知道有没有荣幸现场欣赏这位小姐演奏大提琴。” 沈嘉念握着高脚杯的手指攥紧,面上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我没带琴。” “对对对,瞧我,忘了。”董老板见美人肯搭话,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抬高手里的高脚杯,里面装着猩红的酒液,“那就喝一杯吧。” 顾崇礼见状,横插一步,挡在沈嘉念面前,举起自己手中的高脚杯,跟董老板的杯子碰了一下:“我来陪您喝,沈嘉念她不会喝酒。” 为表诚意,顾崇礼碰杯后一饮而尽。 董老板笑了笑,抿一口酒意思一下,视线越过顾崇礼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穿着红裙子的沈嘉念,眼神明目张胆,可能是觉得自己是砸钱的,在座的人都得捧着他。 何况,沈嘉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没身份背景,连明星都算不上,自己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吴恒敏锐地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对着董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董总,咱们到那边去坐,我陪你喝几杯。” 董老板站着没动。 吴恒脸上冒出了冷汗,好在,等了几秒,董老板提步走了过去,在休息区的长沙发上坐下来,跷起二郎腿,视线在场中逡巡,定格在沈嘉念脸上。 赵顺宜大气都不敢出,等人走出老远,她才呼口气,低声咒骂:“要不是怕得罪人,我真想把香槟泼到他那张鞋拔子脸上,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上回来探班,剧组请客吃饭,他趁人不注意摸了一把我的屁股,看见他就倒胃口。” 沈嘉念没了吃甜点的心情,也不想再跟对方撞上,想起那个董老板看自己的眼神,她就浑身不舒服。 “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沈嘉念做好了决定,把喝了一半的果汁随手放到边上的长条餐桌上。 赵顺宜道:“你这就走了?还有好些自助餐没上呢,这家酒店的菜很好吃的。” “下回有时间再聚吧。”沈嘉念唇角抿起一抹浅笑,“我还得趁书店没关门,过去挑选几本书。” “那好吧。” 本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沈嘉念请教一下大提琴相关的知识,她下部戏经纪人已经挑好了,女主角正好是大提琴手。 同为女性,赵顺宜明白沈嘉念离开的原因,所以没有一再挽留。 顾崇礼心里有些着急,一向利索的嘴皮子这时候不管用了,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要不再待一会儿吧,等结束了我让助理开车送你。” 沈嘉念婉拒:“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也很方便。” 她拿上包,独自离开宴会厅,先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拦住她,塞给她一张金色的房卡,开的是顶层总统套房。 “我们老板在楼上等你。”男人一副助理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替自己的老板办这种事,一派从容。 沈嘉念连话都懒得说,绕过男人就往电梯走。 谁曾想,男人伸出一只手挡在电梯前,面无表情道:“这位小姐,你想好了,错过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 沈嘉念气笑了:“是我不理解这个世界了,还是这个世界发展太快了,拒绝被占便宜,到了你的嘴里,成了不知道把握机会,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上过学吗?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再不让开,你信不信我报警?” 年轻助理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正迟疑,边上插来一道声音:“怎么办事的?我不是跟你交代了,要好好对待沈小姐吗?听不懂话?” 来人正是董老板,脸上挂着自以为亲和的笑,对沈嘉念说:“是我这助理不会说话,沈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接下来投资的戏,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空来演女主角,我们上去好好谈谈。” 第200章 我闯祸了 走廊这一块区域只有三个人,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个瘦弱的女孩,怎么看都是女孩吃亏。 但沈嘉念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家长护在羽翼下的小鸟,她早就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翅膀,可能不是那么强健,保护自己是够的。 沈嘉念冷下脸,声音带着淡淡的讽刺:“不好意思,我没有当女主角的追求,就不浪费董总的时间了,麻烦让开。” 董老板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不是没有比沈嘉念脾气倔的,到最后还不是被他拿捏在掌心里,乖乖听他的话。 驯服她们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 “沈小姐的性子我很喜欢,对女主角不感兴趣没关系,总有其他感兴趣的事。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点追求和梦想,你说是吧?我保证,跟我聊了以后,沈小姐不会后悔。” 董老板始终一副笑脸,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伸手想抓沈嘉念的手腕,被她巧妙避开。 沈嘉念握紧包带,电梯是用不成了,六楼不算高,她掉头打算走安全通道的楼梯。 董老板给助理使了个眼神,现在把人放跑了,等于是把鱼儿放回了大海,回头他到哪里去找? 助理会意,快步绕到沈嘉念的前方。 前后都有人,沈嘉念顿在原地,转过身来,一张脸冷若寒霜。 董老板眼里有着执着:“现在沈小姐愿意跟我聊聊吗?” 恰在这时,电梯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是酒店的服务生,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马甲,领口系着领结,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托盘,放着醒好的红酒。 沈嘉念急中生智,抓起玻璃醒酒器,没想过后果,直接将一整瓶酒泼到那位董老板的面部。 红酒淋了他满头满脸,身上也是,土黄色的西装染成了另一个颜色。 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怔住了。 沈嘉念把一滴酒不剩的醒酒器放回托盘,趁着电梯门还开着,闪身进去,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摁下关门键。 董老板从没遭受过这种对待,挂满酒渍的脸气得铁青,好半晌,对助理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给我把人追回来!” 助理疯狂摁着电梯键,可惜电梯已经下行,另一部电梯还停留在地下二层。 * 沈嘉念从酒店离开,立马拉下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情绪汹涌起伏。 朝董老板泼红酒的时候,她没有犹豫,是因为那一刻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那道声音告诉她:记住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尽管泼。 她似乎遇到过类似的场景,有人握住她的手教她这么做过。 到底是谁?沈嘉念想不起来。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沈嘉念闭上眼慢慢吐出一口气,手伸进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裴澈。 沈嘉念一手按在胸口,平复了下剧烈的心跳,接通了电话。 “宴会结束了吗?”裴澈温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耳畔,像一股清泉,荡涤了心中的浊气,“我工作忙完了,正好顺路过去接你。” 沈嘉念突然感到委屈,抿着唇许久没有说话。 人都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假装很坚强,一旦有人关心自己,坚强的外壳就会瞬间土崩瓦解,露出脆弱的内里。 “出什么事了?”哪怕沈嘉念没出声,裴澈也能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劲,这是多年感情累积的默契。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沈嘉念没掩饰自己的委屈:“我好像闯祸了。”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裴澈心里着急,语气却很平缓,安抚她,“别害怕,不管你闯出什么祸,只要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沈嘉念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城市夜景,选了个折中的地方下车,在那里等他。 裴澈把车开到一家商场附近,下了车就开始跑起来。 沈嘉念坐在大厅的公共长椅上,头顶是明亮的灯,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但她的脑袋低低地垂下去,双手搭在椅子边缘,腿并拢伸直,流露出孤单无助的感觉。 耳边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有些熟悉,沈嘉念抬起头来,果然是裴澈。 他是从饭局上过来的,西装被他脱下来对折拎在手里,跑得头发都乱了,领带歪向一边,白皙的额间覆了一层汗。 停在沈嘉念身前,裴澈喘着气,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脸关切:“告诉我,你怎么了?” 沈嘉念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坐。 裴澈在她身边坐下,喘气声依然急促,听她讲述自己在杀青宴上遇到的事,最后她强调:“我没有吃亏,就是担心那位董老板会因此迁怒,影响剧组。” 泼他酒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离开酒店坐上车,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 “电影都拍完了,应该没有多大的影响。”裴澈把西装放在腿边,左臂揽过她的肩,轻轻摩挲,“你做得很好,不算闯祸,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该反抗就反抗,不用计较其他的。” 沈嘉念怔了一下。 裴澈又说:“不过要会判断形势,如果反抗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最好找机会向别人求救。你当时是在酒店里,大声呼救应该会有人出来,也可以选择报警。只要能保护自己,真的闯祸也没关系。” 沈嘉念看着他,等他说完,她问出了自己想了一路没想起来的事:“你以前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吗?” 裴澈默了一瞬:“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以前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你教我,尽管把酒泼到那人身上。”沈嘉念说,“我有点模糊的印象,记得不是很清楚。” 裴澈心跳突突,说不出话来。 在此之前,他没有对小念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她有印象,那就是别人曾对她说过,那人是谁,似乎不难猜。 * 八月的第一天,刚好是周一。 在裴澈出门去公司后,沈嘉念独自前往江城第一医院,挂了神经内科的专家门诊,是她熟悉的张医生。 听到叫号,沈嘉念抬头确认了一遍,推门进到诊室里。 张医生对她不陌生,待她坐下来,便问道:“哪里不舒服?” “最近我的脑海里总是闪现一些画面,我不确定那是我记忆里的一部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脑部有不适的感觉吗?”她曾颅内出血做过手术,张医生首先担心会有后遗症。 沈嘉念说没有。 每当出现那种情况,她顶多会感到烦躁,因为那种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很无力,也很让人恼火。 跟医生聊了一会儿,医生的想法更偏向于那些片段是她失去的部分记忆,不是大脑出问题。 “我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吗?”沈嘉念很在意这个问题。 “我没办法跟你打包票,可能会想起来一些,也可能会想起来全部,还有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只要身体上没有出现别的不适症状,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别太纠结于这个,让自己陷入困扰中,影响正常生活。” 沈嘉念明白这个道理,想要做到却不是那么容易。 她站起身:“谢谢医生。” “不客气。”医生抬手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心态放平,你想想,跟其他身体患病的病人相比,失去记忆已经算是很幸运的结果了。” 沈嘉念点点头,出了诊室,乘电梯到一楼。 电梯门打开,她抬步走出去,同一时间,旁边那部电梯的金属门缓缓闭合。 轿厢里,傅寄忱低下头看手机,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从三指宽的缝隙前经过,等他抬起眼眸,模糊的侧脸一闪即逝。 电梯门彻底关闭,上行,到骨科所在的楼层。 宋舫给科主任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过来,简单寒暄完,表达了歉意:“宋特助应该早点打这个电话,我们科最厉害的邢医生被外派了。” 第201章 静候佳音 沈嘉念从医院离开,没有急着回家,去了经常光顾的一家书店,挑选了几本书,拿到收银台结账。 旁边的白色铁艺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类型的杂志和当天的报纸,她随手拿了一份报纸,跟那些书一起付款。 沈嘉念把小票塞进纸袋里,抱着纸袋去隔壁的饮品店买了杯喝的,去往公交车站。 坐在站台前,她一边喝东西一边翻看报纸。 娱乐版面的标题十足吸引眼球,粗黑的字体写着《君山集团掌权人与徐家千金传出喜讯,强强联合,世纪婚礼即将拉开序幕》。 配的图片是两个当事人的背影,背景是在某大酒店的宴会厅里,男的高大挺拔、西装名贵,女的窈窕纤瘦、礼服华美,十分登对。 沈嘉念粗略地扫了一眼文字内容,没过多关注,翻到别的版面。 公交车缓缓驶来,沈嘉念抬头看了眼,正是她等的那一辆,于是把报纸折叠好,装进纸袋里。 公交车停稳,前后车门打开,乘客陆续下来。沈嘉念从前门上车,刷卡往后走,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一辆奔驰车跟在公交车后面,车内传来男人汇报公事的声音。 宋舫说完正事,停顿了几秒,提起报纸上的新闻:“忱总,你昨晚出席徐老的寿宴,与徐家二小姐站在一起被拍了,网上在传你们二人的婚事将近。” 傅家与徐家联姻的事,宋舫知晓一二。 当年,与傅寄忱定下婚约的是徐家的大小姐徐幼萱,订婚请帖都发出去了,傅寄忱的父亲突然车祸去世,傅寄忱为父守孝一年,订婚不了了之。 在此期间,徐幼萱与男友的关系有了进展。听说她男友褚斯原在国庆假期携父母前去徐家提亲,褚斯原的家庭背景比不上徐家,在他们当地也算书香世家,父母都是老师。徐家是北城名门,自然做不出把人扫地出门的事情来。 双方家长坐下来聊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徐幼萱和男友的事算是过了明路,没多久,徐幼萱有了身孕。 徐家长辈不得不松口,答应这门亲事,如今徐幼萱孩子都生下来了。 今年六月份,傅徐两家的联姻重新提上日程,对象换成了徐家的二小姐,徐静依。这一位今年刚大学毕业。 比起大小姐温婉娴静、知书达理,二小姐明显心智还未成熟。 傅家老爷子看重的是徐家,二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不要紧,只要她是徐家正儿八经的女儿就成。 宋舫说完那句话,许久没听到傅寄忱的回应,他又补充一句:“我让人去问了那家报社的总编,对方隐晦地透露,这篇报道是老爷子授意的。” 傅老爷子此举不难猜出用意,他老人家是想先把消息放出去,向傅寄忱施压,逼得他不得不同意。 傅寄忱闻言,脸上表情纹丝未动。 就算宋舫不说,他心里也有数。 昨晚他参加完徐老的寿宴,被老爷子叫回老宅。在书房里,爷孙俩聊了有半小时,老爷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他肯娶徐家的千金,他名下的股权会悉数转给他,他从此不再过问君山的任何事务,他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于一个贪恋权势的男人来说,这大概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傅寄忱没有当场应下,结果今天就出了这档子新闻,他怎么会猜不到是老爷子的手笔。那些报社有几个胆子,敢报道傅徐两家结为姻亲的事。 “需要公关部门处理吗?”宋舫犹豫地问出口。 傅老爷子让人写的新闻,如果让君山的公关部门出面,意味着跟老爷子对着干,说白了就是“大水冲龙王庙”。 傅寄忱摩挲着掌心里的手把件:“暂时不用。” 车开往机场的途中,宋舫用手机查了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不出意外已经上了微博热搜,还提到了沈嘉念的名字。 “君山的掌权人不就是傅寄忱?我怎么记得在哪里看过他和沈嘉念是一对?” “你没有记错!我也看过那个新闻,恨自己没有保存下来,后来就找不到了。” “大佬纡尊降贵给沈嘉念擦脚那张图片,至今想起来依然戳我!” “贵圈真乱!裴澈和沈嘉念,沈嘉念和傅寄忱,傅寄忱和徐家千金,这是在玩什么交换对象的游戏吗?” “只能说他们那个圈子还是讲究门当户对,裴澈和沈嘉念分了不就是因为沈家垮了,傅寄忱和沈嘉念也没走到最后,估计还是这个原因。看来这个徐家很牛逼,有没有人出来科普一下?” “沈嘉念似乎销声匿迹了,本来她作为闫秋生唯一的关门弟子,我以为那场惊艳全网的演出过后,她会借着这阵东风在音乐圈里发光发热,谁知道突然查无此人了。” “听说闫秋生这个月中旬要开个人演奏会,阔别多年的公开演出,大半个音乐圈都轰动了,不知道沈嘉念会不会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期待一把。” 宋舫退出微博,视线瞥向后视镜,只能看到傅寄忱微闭的双眼。 沈嘉念死的第三年,傅寄忱别说走出来,他至今都不肯相信她死了,要不然,怎么会求神拜佛。 * 傅寄忱回到北城,是下午两点。 瞿漠提前到机场来接人,问他接下来去哪儿,公司还是回家。 傅寄忱说完“潭福寺”三个字就闭上了眼睛。 瞿漠下意识掏出手机查看日期,已经八月了,这个月老板还没去过潭福寺。 他不再说什么,中途把宋舫放在去往君山总部的路口,然后开往潭福寺。 今天北城是阴天,无风,空气闷热。身处室外,却像被装进密封罐子里。 山脚通往潭福寺的路,傅寄忱在过去三年里走了很多个来回,每次都是他一个人。踏在石阶上,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跟沈嘉念一起走过的场景。 寺里的小沙弥没有不认识傅寄忱的,每回他来都会捐一大笔香火钱,被一众小沙弥称作一心向佛的大善人。 看到大善人又来了,他们一点也不惊讶。 “傅施主,主持师父今天不在。”摆摊算卦的沙弥双手合十,没等傅寄忱开口问,主动告知他。 上山的途中,傅寄忱脱了西装解了领带,一身衬衫西裤,显得身形修长清瘦,袖子随意地折起,多了几分散漫。他嗓音平和道:“我今天不找他。” 小沙弥目送他进了大雄宝殿。 傅寄忱站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虔诚地上了三炷香,出来后,照例捐了一笔香火钱,准备离开时,小沙弥叫住了他。 “住持师父猜到施主今日要来,留了纸条给你。”小沙弥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刚刚忘了。” 说完,他将一张叠成方块状的浅黄色纸条交给傅寄忱。 傅寄忱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一路走到山下,有清风徐来,闷罐子一样的天气好似破了一个口子。 瞿漠看到他,下车打开车门,空调开着,凉气跑了出来。 傅寄忱坐进车里,看了眼手里攥着的纸条,一点点展开,黑色毛笔字跃然其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静候佳音。 * 江城,晚上六点多,裴澈回到翡翠天府的别墅,沈嘉念正在厨房里帮周若做菜。 她厨艺不精,负责拌凉菜,偶尔还偷吃一口。 裴澈站在门边看着,唇边带笑,没有出声打扰她们。周若拿着锅铲一转身看到他,先愣了下,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开门声。” “刚到。”裴澈说,“可能你们忙着做菜没注意听。” 沈嘉念端着一盘凉拌木耳过来,用筷子夹起喂给裴澈:“尝尝我做的。” 裴澈眉眼间满是甜蜜,张嘴吃下,木耳口感爽脆,配上清爽的凉拌汁,味道很不错。他点了点头,给予肯定:“大厨水准。” 沈嘉念知道他不是夸张说法,她自己也尝过,非常好吃。 “我再去做一道番茄蛋汤!” 沈嘉念信心满满,走到流理台边,跟周若提出,汤交给她来做。 裴澈去客厅倒水喝,茶几上摆着一份报纸。 家里没有订报纸的习惯,他出于好奇拿起来翻看,有关傅徐两家联姻的新闻映入视线,他整个人愣了一愣。 裴澈看向厨房的方向,像是随口一问:“报纸谁买的?” 沈嘉念的声音传来:“我在书店买书,随手拿了一份,怎么了?” “没什么。” 裴澈假装无事地应了声,拿着手机起身走到窗边,果然在网上看到了相关的讨论,那些网民提到了沈嘉念。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从前只当这是一句戏言,如今才体会到,说得很有道理。 他不希望小念过去的事被翻出来,包括和傅寄忱之间的牵扯,所以,他当初花了大价钱删光了与她名字关联的一切词条,试图掩盖那段时光。 词条可以删除,不代表那些事没发生过。 裴澈望着窗外沉思了会儿,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没多久,网上关于沈嘉念的留言消失无踪。 第202章 我们结婚 吃过晚饭,裴澈和沈嘉念出门散步。 夏日的炎热在太阳落山以后并没有消减多少,空气带着躁意,蝉鸣声萦绕在耳边。 沈嘉念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短裤,t恤下摆扎进裤腰里,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搭配绿色的鞋带,一头长发扎成低马尾,跟女大学生一样。 裴澈没有刚进家门那样西装革履,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 两人走出小区,沈嘉念的鞋带散开了,差点摔倒,裴澈眼疾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低头看了眼,蹲下来给她系上。 沈嘉念刚说完“我自己来”,裴澈已经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然后扶着膝盖直起身,弯唇对她笑笑:“走吧。” 路过便利店,裴澈进去买喝的,给沈嘉念拿的是沁桃水。 沈嘉念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听见边上花丛里传来动静,好奇地弯腰往里看,一只流浪狗蜷缩在里面,嘴巴里啃着什么东西,脏兮兮的。 她记得不远处有家宠物医院,跟裴澈说了声,过去买了包狗粮和一小袋鸡胸肉干,找店员要了个一次性餐盒。 沈嘉念撕开狗粮包装,倒在一次性餐盒的盖子里,放到花坛边,唤小狗过来吃。 她经常喂附近的流浪猫狗,遇到个别性格温顺的,会直接抓住送到宠物医院做检查、打疫苗,再请店员帮忙寻找收养的人家。 要不是周若对猫毛狗毛过敏,别墅里可能养了很多只流浪动物。 躲在花丛里的小狗丢下嘴里黑乎乎的脏骨头,夹着尾巴试探着探出脑袋,嗅了嗅餐盒里的狗粮,开始狼吞虎咽。 是一只黄色的串串,毛发打了结,好像有皮肤病。 沈嘉念动了恻隐之心,想带它去医院治疗,等小狗吃得差不多,她撕开肉条的包装袋,拿出一根递到小狗嘴边,诱哄道:“吃了肉条跟我去医院好不好?” 裴澈蹲在旁边,提醒了句:“你小心一点,别离这么近,它跟你还不熟悉,警惕性比较高,不能硬来。” 这话刚说完,沈嘉念伸过去的手就被小狗碰了一下。 裴澈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腕,拿出手机打开电筒照在她的手背上,有道破了皮的小伤口,渗出一点血丝。 “完了,我是不是得去打疫苗。”沈嘉念看到伤口流血了,眉头皱了起来。 她再去看小狗,早就叼着肉条跑了。 裴澈让她待在这里别动,他回去取车拿证件,带她去疾控中心。 医生检查过沈嘉念的伤口,接了她的身份证放在感应区,跟她说明:“出血了,属于三级暴露,我查了你的记录,以前注射过免疫球蛋白,但是已经超过三年,需要重新注射。称一下体重,我开完单子先去缴费,然后到对面第二间诊室冲洗伤口,完了到隔壁注射免疫球蛋白和狂犬疫苗,接下来的四针按照单子上写的日期过来接种,打完疫苗记得忌酒精、辛辣食物。” 医生的语速略快,沈嘉念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记住了一句:“我三年前打过狂犬疫苗吗?” 印象里,这是第一次。 虽然她从小就爱跟猫狗玩,一直很小心,没被咬过。 医生指着电脑屏幕说:“这边有记录显示……” “医生,开单子吧。”裴澈握紧沈嘉念没受伤的那只手,对她说,“早点过去给伤口消毒,别耽误了。” 医生开了单子,打印出来,尽职尽责地指着墙上贴的宣传海报,说:“首次注射疫苗后,如果六个月内再次暴露,无需再次免疫。如果是一年内,需要补两针,如果是三年内,需要补三针,超过三年就要再次全程接种。你这情况就属于超过三年了,以前打的免疫球蛋白没效了。” 裴澈谢过医生,先到前面大厅的窗口缴费,带着沈嘉念去冲洗伤口。 沈嘉念的手伸进池子里,医生设置完程序就离开了,水管里流出消毒水冲在伤口上。因为伤得不严重,不怎么疼。 沈嘉念还在纠结医生的话:“我以前打过疫苗?” 裴澈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他在国外留学期间她打过,也可能是她和傅寄忱在一起的时候。裴澈更倾向于后者。 沉默片刻,他故作轻松地祭出那个理由:“打过,你忘记了。” 沈嘉念已经听过太多次“你忘记了”“你不记得了”这类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多少事。 从疾控中心回家的途中,裴澈手握着方向盘,异常沉寂,他有一种事情越来越不受掌控的感觉。 当初瞒着小念一些事,是为她的身体健康考虑,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她已经忘了过去的仇恨,也忘了傅寄忱这个人,他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和她重新开始。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世上没有完美的谎言,一个谎言的诞生,需要靠无数个谎言来圆,才能使得最初的谎言看起来完美一些,仅仅是“看起来”,实际上早就漏洞百出。 裴澈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这个看似完美的谎言能维持多久。 快开到翡翠天府了,裴澈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扭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很突兀地提议:“小念,我们结婚吧。” * 北城某间酒吧里气氛火热。 舞台上有年轻帅气的男歌手在唱快节奏的外文歌,黑色衬衫的扣子解开到腹部,汗水挂在白皙的肌肤上。男人两手搭着架子上的麦克风,随着歌曲激情摇摆身体。 台下光线昏昧,幽蓝、暗绿、橙黄、粉红的射灯闪烁不停,照在男男女女的脸上,皆是迷醉。 傅羽泠有心脏病,她虽然喜欢参加party,却不爱来这等嘈杂的场所,吵得她心脏不舒服。 她往耳朵里塞了降噪耳机,穿着紧身的吊带黑裙,莹白的脖子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稍微给点光亮,就能折射出大片耀眼的光芒。坐的位置不显眼,照样引来女人艳羡,男人侧目。 傅羽泠端着杯果味饮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眉间一股化不开的烦躁。 老爷子最近不知发的哪门子疯,旧事重提,要傅寄忱和徐家千金尽快完婚,还是徐家那个咋咋呼呼的二小姐,无论是相貌、才学,还是修养品德都差徐幼萱一大截。 哪里配得上各方面优秀的傅寄忱? 三年了,她想尽各种办法靠近他,对他嘘寒问暖,还是没能焐热他的心,让他多看她一眼。 傅羽泠交叠着一双白腻的腿,靠在皮质卡座的靠背上,凉丝丝的触感传到皮肤上,也没能赶走她心头的烦闷。 一口气喝光饮料,她的目光在其他人脸上扫过。 对面坐下来一个男人,修长手指夹着高脚杯的杯柄:“小姐,一个人吗?看你好像不太开心,要我陪你喝两杯吗?” 傅羽泠脑袋仍旧偏着,看到某张熟悉的面孔,眼里划过一抹阴狠。 “小姐……”男人再度开口,话未说完,目光一顿,他才发现对方耳朵里塞着耳机,登时愣住了。 没见过来酒吧玩戴着降噪耳机的,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感受氛围吗? 傅羽泠回过头,冷不丁瞧见对面多了个人,摘下一边耳机,不耐烦地问:“有事?” 男人看到她抬起的手腕上戴着几百万的满钻手表,眯了眯眼,扬起成熟迷人的微笑,将方才的话术重说一遍:“小姐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我陪你解闷?” “就凭你?”傅羽泠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上下扫视男人,如同在看一团垃圾,连傅寄忱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哪来的自信学人搭讪,“钓鱼之前不如先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本。” 男人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想要教训这个没礼貌的女人。 傅羽泠一点不带怕的,细长的手臂搭在卡座上方,仰头看着自以为是的男人,跷起的腿晃了晃,脚上穿着细跟凉鞋,脚趾染着车厘子红的甲油。 男人并非不识货,对方一身行头非富即贵,没准是哪家出来玩的千金小姐,不敢得罪,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傅羽泠嗤了声:“怂货。” 她起身从过道去往洗手间,特意绕了远路,经过一个卡座,听到一群女人用阿谀奉承的话捧着徐静依。 第203章 惨遭算计 徐静依穿着白色公主裙,坐在卡座中间,两边都是跟她同龄的女生,有平时和她关系要好的,也有闻讯前来蹭场子的。 “依依,说真的,我看到报纸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是你。” “叫什么依依,我看该改口叫傅少奶奶!” “那可是傅家啊,傅寄忱是年轻一辈里能力最突出的,平时没少听我爷爷和我爸爸夸他有手腕了得,长得还那么帅,我们依依真有福气,嫁过去就是君山的总裁夫人。” “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没有傅家,依依的家境也好得没话说。” “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依依别见怪。” “确定结婚的日子了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参加依依的婚礼,好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世纪婚礼哦。” 徐静依不是听不出来她们有意巴结,没有拆穿罢了。再说,她也很享受这种前簇后拥被捧着的感觉。 “安心啦。”她握着鸡尾酒的手抬了抬,嫣然一笑,“别人我不敢保证,在座的各位肯定都有份。” “依依太仗义了!”坐在徐静依身边的女孩子歪头靠在她肩上,笑得灿烂,“答应我,当了傅家的少奶奶也要时常跟我们这些姐妹联络感情,可不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另一个女孩接话:“那也得傅寄忱同意啊,万一他把依依看管得很严怎么办?” 徐静依脸颊泛红:“你们别开玩笑了。” 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大家哄笑,说依依这就害羞了,以后真结婚了还怎么得了。 没人扫兴地提起傅寄忱差一点就成了徐静依姐夫的事,以免惹得徐静依不快。 徐静依自然乐得装傻,当傅寄忱和徐幼萱的婚约不存在,仿佛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 当初徐幼萱吵着要跟傅家解除婚约,她就非常不理解,姐姐为什么会放着这么优秀的男人不要,非要跟一个家世普通的男人在一起。 那时她或许没有发现自己的内心除了疑惑,还有一丝嫉妒,同为徐家的千金,姐姐就能与傅家的长孙定下婚约,自己却没有这样的好处。 现在姐姐结婚了,有了孩子,这桩婚事落到她头上,她没觉得父母包办的婚姻有多委屈,反而很庆幸是她嫁给傅寄忱,不是别人。 一想到那个令无数名媛向往的男人即将成为自己的老公,她做梦都会笑醒。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徐静依没看到傅羽泠冷着脸快步走过。 上完洗手间,傅羽泠站在盥洗台前洗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还没进傅家的门,那个女人就在外人面前以“傅家少奶奶”的名号自称,看得出来,她恨不得立马嫁给傅寄忱。 徐家二小姐是吧?很快,她就会成为徐家的笑话。 跟她斗,她还太嫩了。 傅羽泠离开洗手间没多久,徐静依的姐妹团加入了一群陌生的男女,年纪都差不多,爱玩爱闹,说玩游戏人数不够,看到这里有一群漂亮的小姐姐就过来冒昧邀请了,不知道肯不肯赏脸。 里面有个帅气的男人,气质干净,穿着清爽,跟那些喝多了胡乱搭讪的男人不一样,他嗓音温柔磁性,说话很有分寸,三言两语哄得在场的女孩子心花怒放。 玩游戏环节,徐静依运气不佳,频频中招,被罚喝酒。 因为今天心情好,受惩罚她也没有不高兴,一杯接一杯,喝得双颊酡红,眼神也逐渐迷离。 “这杯我替她,小姑娘喝太多酒不好。” 最帅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徐静依的右手边,眼见她又输了一轮,准备喝酒,他伸手过去夺走了她的酒杯。 方口玻璃杯里倒了威士忌,男人仰脖喝光,性感的喉结上下轻滚。 大家起哄鼓掌,直说徐静依魅力大,引得帅哥为她鞍前马后,夸得她整个人飘飘然。 凌晨一点多散场,大家或多或少喝了酒,有的找代驾,有的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接。 徐静依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是大学毕业后妈妈买给她的,在银柏海湾,离这里不远。她知道以自己眼下这状态回家,被长辈撞见少不得要挨顿批评,便决定在外面凑合一晚,反正她出门前跟妈妈说过晚上在朋友家睡。 她的朋友都跟父母住一起,她才不爱去。 徐静依脚步虚浮,还没走出酒吧就踉跄着差点倒下,有只手握住了她裸露的胳膊,掌心宽大温厚,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送你回去吧,你喝得有点多。” 是刚刚一起玩游戏的男人,嗓子被酒浸润过,有些醇厚。 徐静依看着男人英朗的五官,念及他在游戏中帮自己喝掉不少罚酒,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代驾开着男人的车,从酒吧门口离开。 两人坐在后排,男人拧开一瓶纯净水递给徐静依:“要喝水吗?” 徐静依正好口干舌燥,接过来喝了几口,顿时舒服多了,过了会儿,觉得更渴了,断断续续喝了大半瓶。 车停到银柏海湾,徐静依酒劲上头,醉得愈发厉害,下车走路都困难。 男人接过她的包挂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揽过她的后背,半抱着她进电梯,问清楚住的楼层。 银柏海湾是高档小区,一梯一户的设计,出了电梯,走廊宽阔得能当跑马场,尽头是一扇黑色入户门。 徐静依用指纹刷开门锁,跌跌撞撞地进去,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板上,急着去冰箱找水喝,没注意到男人也跟了进来。 她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拎出一瓶纯净水,怎么也拧不开瓶盖。 男人的手臂从她身后圈揽过来,握住瓶身,轻松打开瓶盖,将瓶口递到她唇边。在她喝下一口水后,那只手捏住她的下颌掰过来,低头吻住了她嫣红的唇。 低沉蛊惑的男声在徐静依耳边响起:“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徐静依大脑传递出的信号是拒绝,然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 * 傅寄忱这一晚也在酒吧里坐了很久,是一家环境雅致的清吧,舞台上有穿白裙子的女孩弹钢琴。 陆彦之来北城出差,约他出来一聚,便来了这里,话没说多少,酒喝了挺多。 傅寄忱不是嗜酒的人,今晚明显有意喝醉。 在他叫来酒保开第三瓶红酒时,陆彦之伸手拦下,出声劝道:“差不多行了,明天不打算去公司了?” 傅寄忱戴着腕表的手搭在玻璃桌上,说起今天上山拜佛的事:“那潭福寺里的住持赠了我四个字。” 陆彦之起了好奇心,问道:“哪四个字?” “静候佳音。”傅寄忱话音清晰,不像是两瓶红酒下肚的样子,“他知道我求的是什么吗?” 静候佳音,他能等来她的回音吗? 傅寄忱需要有人来回答自己,哪怕是信口胡说,也会带给他信心:“彦之,你说我能找到她吗?” 陆彦之方才劝傅寄忱别喝多了,自己却没忍住开了那瓶红酒,倒了半杯端起来喝。 傅寄忱所求的是什么,他作为当初旁观整件事的人,哪会不明白。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陪傅寄忱飞往江城,亲眼看着他在殡仪馆确认遗体,再到派出所查沈嘉念的行踪,得知她出车祸掉进崧漓江,花重金请打捞队在江里搜寻,最后只捞起来沈嘉念的遗物。 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忘记傅寄忱捧着沈嘉念的遗物落泪的样子。 除此之外,傅寄忱如今一条腿落下残疾,也是因为沈嘉念,为了追上去确认那个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 傅寄忱做手术的时候,他接到宋舫的电话赶去了医院,看着他被推出手术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找交通队要监控录像。 他以为是要追究司机的责任,结果是为了找人。 这三年,他知道傅寄忱一直没放弃寻找沈嘉念。每次有点消息,他都亲自过去查证,一次次重燃希望,一次次以失望终结。 找一个世间不存在的人,时间久了是会疯的。 现在,听着傅寄忱的问话,陆彦之给不出合适的回答,劝他接受沈嘉念不在人世的现实吗?他不会听的。 第204章 求婚戒指 与陆彦之在酒吧门口分别,傅寄忱回了云鼎宫苑。 听到开门动静的程锦从佣人房里出来,瞧见先生神情落寞,携带一身倦意,又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默叹一声,问他用不用吃点宵夜再休息。 傅寄忱拒绝了。 程锦说给他煮点醒酒汤,他也拒绝了。 程锦看到电梯门关上,又叹了口气,关了客厅的灯,回到佣人房。 三楼走廊,傅寄忱的脚步沉重,停在沈嘉念从前住的那间卧室外。 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维持着三年前她离开前的样子,他偶尔会进去坐一坐,不敢待得太久,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大抵是不愿破坏房间里属于她的气息。 傅寄忱开了灯,一景一物映入眼帘,可能是今晚喝多了,大脑不清醒,总觉得一侧目,她就会从卫生间里出来,穿着睡裙,湿漉漉的长发包裹在毛巾里,皱着鼻子对他说:怎么这么重的酒味? 他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出现那一幕。 幻想终究是幻想,不可能变成现实。 傅寄忱把手搭在琴盒上,犹豫了几秒,打开了它,大提琴静静地躺在里面,已经有三年没被它的主人碰过。 指尖抚过琴弦,傅寄忱回忆着那人坐在窗边拉琴的样子,尽管穿着睡衣,依然那么优雅美丽。 虽然房间里的布置没变,但傅寄忱能感觉到,属于她的气息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现在几乎没有了。 他坐在床边,垂着眼帘,许久未动一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傅寄忱起身离开,灯光熄灭,房门关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进去过。 傅寄忱回到隔壁的卧室,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缓缓打开,钻石的光芒璀璨夺目。 三年前,他去瑞士出差,沈嘉念前去送机,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握着她的手,仔细摩挲她无名指的指根,暗暗估算出尺寸,然后亲自联系了一位知名珠宝设计师,请他设计出这款戒指,预备等到合适的时机向她求婚。 戒指是半年后拿到的,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傅寄忱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里,钻石的切割面硌着皮肤,却无法抵消他心底的伤痛。 * 翌日,上午十点多,天光大亮。 今天的北城一改昨日的阴沉,是个大晴天,没拉窗帘的房间里洒满了阳光,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男人的牛仔裤垂在床边,旁边是女人的白裙子,从拉链处撕开,变成一块破布,内衣搭在床头柜上。 雪白的大床上,半个美背露出来,布满了暧昧的红痕,发丝散落在颈肩处,有几缕扫过男人的臂膀。 徐静依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两弯眉毛先皱起来,身体上的酸痛感加速了大脑的清醒,她猛地掀开眼皮,视线里是男人赤裸的胸膛。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尖叫,整个人懵了。 昨晚,她和小姐妹在酒吧里聚会,四五个陌生男女加入进来玩游戏,她输了很多局,一直在喝酒。 结束后,有个男人送自己回家,他们稀里糊涂亲到了一起,然后…… 徐静依拥着被子呆坐在床上,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脑子里乱如一团麻,心跳快得超出承受能力。 万一事情传出去,傅家还会要她吗? 徐静依没发现自己流出了眼泪,后悔昨晚兴奋过头忘乎所以,任由自己放纵,造成现在这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怎么哭了啊?” 男人关心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徐静依抖了一下,朦胧泪眼瞪向那人,抄起手边的枕头砸过去,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杀了你?!” 男人没躲开,也没拿她恶狠狠的话当回事,坐起来靠在床头,被子从身上滑下,露出胸口的抓痕,还有一个醒目的文身,图案是女人的身体曲线,前凸后翘。 把这样的图案文在身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徐静依觉得自己昨晚瞎了眼,才会误以为他人不错。 一时间,眼泪流得更汹涌。 “别这样,昨晚的事是你情我愿,我吻你的时候你也没拒绝。”男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拎起床边的裤子,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唇边,又摸向另一边口袋,掏出打火机点燃,眯着眼吞云吐雾,余光扫了徐静依一眼,“不信?”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鼓捣了几下,打开了一个视频,丢到徐静依面前,里面传出放浪形骸的叫声。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不会认不出来。 她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情到浓时喊他“哥哥”。 一瞬间,徐静依脸白得彻底,没继续往下看,哆哆嗦嗦抓起手机删除了视频,那段声音仿佛植入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变态!”徐静依双手捂住耳朵,崩溃大哭,心头悔恨交织,拿起手机砸到地板上,指着门外对那个男人大吼,“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拍这种视频,不是变态是什么? “好了,别闹了,我们昨晚感情那么好。”男人倾身拥抱她,试图安慰。 徐静依对他拳打脚踢:“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好几下踢到了实处,男人也不再哄着她,光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拎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最后捡起手机,查看了下,虽然屏幕碎了,但不影响使用。 他站在床边,微弯下腰温声道:“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来找我。” “滚!”徐静依看都不看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轰走他。 男人离开后,室内安静得可怕,徐静依把床上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发泄够了,精疲力尽地抱着双膝,把脸埋进膝盖间哭泣。 昨晚有多得意,今天就有多失意。 她从没想过“酒后乱性”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被傅寄忱知道,他会不会嫌她不检点? 那个男人会不会说出去? 徐静依咬着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越想越恐慌,刚才就该威胁那个男人,胆敢说出去就别想在北城待了。 她完全没主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敢告诉家里,爸妈知道会打死她。 徐静依往身上套了件衣服,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到客厅里找到自己的包,翻出手机,把包随手丢在地上。 屏幕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均来自她的母亲。 徐静依没管母亲的电话,打给了徐幼萱,今天周二,她姐可能在上班。 等了几秒,电话被接通了,姐姐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依,怎么了?” 徐静依把手指塞进嘴里忍住哭声,电话那边的人没听到她的回应,疑惑地问道:“依依你在听吗?” 徐静依含糊地“嗯”了一声,抬手抹掉眼泪,深深呼吸,开口说:“姐,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里传出孩子啼哭的声音,紧接着,她听到徐幼萱说:“宝宝感冒了,我刚从医院到家,你有什么事吗?” “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徐静依泄露了一丝哭腔。 徐幼萱终于听出妹妹的情绪不对劲,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徐静依从小受宠,很少有六神无主的时候,徐幼萱当即紧张起来:“你过来吧,我在家里。”她软声安慰道,“别着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我会帮你。” 徐静依挂了电话,哭得更凶了,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她过去居然嫉妒过姐姐,怪她样样优秀,衬得自己一无是处;怪家里人眼里只有她,忽略了自己;怪她不识好歹,不懂父母为她安排婚事的用心。 可是出了事,只有姐姐会无条件帮她。 * 徐幼萱结婚后搬出了徐家,跟丈夫住在一起。 褚斯原在两人工作的折中路段买了套房子,两百平的大跃层,分期付款。 徐静依不怎么看得上徐幼萱的丈夫,也没见过他几次,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才发现小区环境设施不比银柏海湾差。 徐幼萱提前跟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徐静依过来时提了徐幼萱的名字,保安就打开栅栏门,放她进去。 乘电梯上楼,徐静依的心绪仍旧乱糟糟的,身体还很不舒服,无时无刻不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憋了回去。 到了指定的楼层,徐静依过去揿门铃,前来应门的是褚斯原,她的姐夫。 男人一身居家的装扮,宽松的白色t恤、浅灰色运动短裤,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像三十多岁的男人,说他二十出头也不会有人怀疑。 徐静依没想到他也在家里,顿时有些慌乱,脸撇向一侧,掩饰自己的狼狈,她出门前没化妆,只戴了一顶渔夫帽。 褚斯原弯腰给她拿了双拖鞋:“进来吧。” 第205章 婚事作罢 徐静依一声不吭地进了屋,扶着玄关壁柜换上拖鞋,低着头往里走。 保姆抱着小孩在喂药,小家伙不肯配合,皱巴着一张脸摇头,用肉肉的小手去推保姆递过来的勺子。 “乖,喝了药才能好。”保姆抬高手臂,以免小家伙把勺子里的药弄洒了。 小家伙嘴巴扁着,坚持了两秒,张嘴大哭起来。 “我来吧。”褚斯原从保姆怀里接过孩子,熟练地揽着孩子的后背,让孩子趴在自己肩头,他转头跟徐静依说,“你姐刚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去书房了,你先坐,她一会儿就过来了。” 褚斯原吩咐保姆去给客人倒水,再洗点水果端过来。 徐静依两只手抓着挎包的链条,站着没动,瞧见褚斯原哄好了哭闹的孩子,然后坐到沙发上,把孩子横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捏着勺子,舀起一小勺药,喂到孩子微张的小嘴里:“乖乖把药吃了,爸爸就带你玩小火车,我们奥奥是听话的孩子,对不对?” 男人放软声音,一边哄一边喂药,孩子果然没再挣扎,一口接一口把药喝完了。 褚斯原拿了块小鱼形状的饼干,作为奖励,塞到儿子胖乎乎的小手里,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小嘴、擤鼻涕。 孩子举着饼干往嘴里塞,突然不动了,尿不湿里传出“噗噗”的声音。 褚斯原低头瞅着怀里的儿子皱起小眉毛、两只小手攥成拳头使劲儿的样子,立马明白他在干什么,笑得无奈:“是不是拉臭臭了?” 他抱起孩子去卫生间,过了会儿出来,孩子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尿不湿,正趴在爸爸怀里快乐地嘬饼干,时而咳嗽一声。 徐静依突然理解了徐幼萱为什么要嫁给这个男人。 这时,徐幼萱拿着手机推开书房的门,一眼看见杵在客厅里的徐静依,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抬手搭在她肩上:“过来多久了?” 徐静依扭头,对上徐幼萱关心的眼神,眼眶微热。 徐幼萱穿着杏色的无袖针织裙,生完孩子身材并没有走样,依然玲珑有致,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散在颊边,温婉又动人,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母性的慈爱。 “你们姐妹俩聊,我带儿子上楼睡觉。” 褚斯原在徐静依进门后就看出她可能遇到了不好的事,主动提出避开,拿上奶瓶,抱着儿子上楼。 徐幼萱拉着徐静依的手去书房,合上门,转过身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徐静依扑进她怀里,哭着说:“我昨晚和朋友在酒吧里玩,喝多了,有个男的送我回家,我们……我们发生了关系。” 徐幼萱怔住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自愿的吗?” “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徐静依不停摇头,语无伦次道,“我喝醉了,我是想拒绝的,但是身体没力气。” 徐幼萱两手握住妹妹的肩膀,推开她一点,直视着她满是泪水的双眼:“如果你意识不清醒,那个男人就是强……”她不愿说出那个词,喉咙吞咽了下,艰难地说道,“依依,我们报警吧。” “不可以!”徐静依惊恐地睁大眼,更用力地摇头,“不能报警!报警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还怎么出去见人,我不要。姐,我求你,别告诉任何人。” 徐幼萱看着妹妹害怕又难过的样子,心疼得不行:“那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吗?你要放过那个伤害你的男人?” 徐静依咬着牙,如果可以,她想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即便真的这么做了,她被侵犯也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姐,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 徐静依抓住姐姐的手,就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徐幼萱的想法是立刻报警,将那个男人绳之以法,让他付出代价,可她不得不尊重妹妹的意愿,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徐幼萱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捧着她的脸,认真问她:“你是真的想嫁给傅寄忱吗?不考虑其他因素的前提下。” 她已经知道家里打算将徐静依嫁给傅寄忱,履行当初两家联姻的约定,这本该是她的“任务”,轮到妹妹替她完成。 徐静依抿着唇,说不出“想”字,怕姐姐会看轻她,明明她之前一口一个“姐夫”来称呼傅寄忱,怎么说得出来“想嫁给他”这种话。 徐幼萱明白她的顾虑,说:“也不用考虑我,我和傅寄忱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婚约是家里定的,不是我的意思。你呢,喜欢他吗?” 许久,徐静依点了头。 “即使他不爱你?” 如今的傅寄忱怎么样,徐幼萱不了解,从前的傅寄忱,是心有所属的。 徐静依心里很乱,回答不上来。 徐幼萱没有逼着她现在就表态,语重心长道:“如果傅寄忱肯娶你,这件事你打算瞒着他吗?万一将来某个时刻被他发现,他那样的人,最不能容忍被欺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处境会怎……” “不!”徐静依打断她,“他不会发现的。” 徐幼萱陷入了两难,既要为她现在考虑,又要为她的将来考虑。 “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徐静依用乞求的语气道,“姐,你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如果傅家知道了,不会要我的。” 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姐姐,是因为信任她,也是因为一个人彷徨无助,想找个人分担,不代表她愿意让别人知晓,尤其是傅寄忱。 姐姐的担忧她明白,夫妻间一旦有了欺骗就是埋了颗定时炸弹,可她管不了那么长远,只想顾着眼前。 徐静依抓着她的手臂摇晃:“姐……”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这样吧。”徐幼萱到底不忍她失望,点头答应了,而后问道,“事后吃药了吗?” 徐静依白着一张脸,用力摇头。 事后药越早吃效果越好,不能再耽搁,徐幼萱让她待在家里,自己拿上手机出门,去药店帮她买药。 付款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某浏览器推送的爆点新闻——北城名媛私下玩这么大? 或许是直觉,哪怕标题没指名点姓,徐幼萱联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麻烦扫这里。”店员见徐幼萱拿着药半天没动,给她指了下柜台上的收款码。 徐幼萱回神,扫码付了钱,走出药店,点开了那条新闻。 八月炎热的中午,她的后背起了一阵凉意。 新闻里曝出了多张视频截图,角度问题,看不到男人的脸,女人的脸却露了出来,各种沉迷放浪的表情,赫然是自己的妹妹徐静依。 徐幼萱抓紧了手里的药盒,一路跑着回家,推开书房的门,看到徐静依跌坐在地板上,整个人失魂落魄,手机在她脚边,屏幕已经摔碎了。 徐静依仰起头看着徐幼萱,身体止不住颤抖,嘴里喃喃道:“我明明删除了视频,我明明删除了,怎么会这样……” 徐幼萱蹲下来搂住她发抖的身子,安慰的话没来得及说,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碎裂的屏幕上显示母亲的来电。 徐幼萱犹豫了片刻,替她接起电话。 果然,母亲知道了网上的事,气得心梗,打来电话质问。 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徐幼萱只能选择和盘托出,请母亲先别责怪妹妹,想办法删除网上的新闻、降低影响才是最要紧的。 不到一个小时,各个社交平台相关的新闻被删得干干净净。然而,这种事往往越是捂住越是会激起大众的好奇心,不少网民隐晦地表示自己保存了完整版的视频。 底下一群人留言,花样百出地求博主分享。 “兄弟请借一部说话。” “我有个朋友快死了,临终之前想看一眼北城名媛那啥的视频。” “兄弟好人一生平安。” 这么大的事,傅家自然也得了消息,傅老爷子气得不轻,他前脚才跟傅寄忱提出要他娶徐家的二小姐,后脚就出了这种事,很难不怀疑是傅寄忱的杰作。 老爷子一个电话打过去,也不说是为了什么事,张口就叫傅寄忱滚回老宅。 “现在?”傅寄忱迟疑道。 老爷子嗓子都喊破了:“就现在!” 傅寄忱昨晚几乎彻夜未眠,一大早到公司,忙了整个上午,连口水都没时间喝,更别说关注网络新闻,听着老爷子震怒的声音,只觉得莫名其妙。 瞿漠开车送傅寄忱回老宅,途中,委婉地跟他提了徐家二小姐和男人的亲密照在网上曝光了,后来全部被删了,应该是徐家出的手。 出了这样的事,傅徐两家的联姻估计要就此作罢了,除非傅家不要脸面。 瞿漠也觉得蹊跷,昨天傅徐两人才被称作佳话,今天其中一方就传出了丑闻,哪有这么巧的事。 要不是他了解傅寄忱,知道他不会使用此等下作手段,可能也会误会是他做的,目的是解除两家的联姻。 傅寄忱弄清楚了老爷子动怒的原因,心里便有了应对的措辞。 只不过,他刚进家门,一个茶杯就迎面砸来,他下意识偏头躲开,茶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撞到柜子又掉在地上,变成一堆碎片。 第206章 想得到他 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的保姆阿姨吓了一跳,手里的果盘差点扔出去,惊魂未定的她见到杵在玄关的傅寄忱,打了声招呼:“大少爷。” 傅寄忱颔首,径直走到老爷子跟前。 保姆放下果盘,默默地拿着打扫的工具去清理地上的碎瓷片,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套茶具可不便宜,老爷子上周新得的,喜欢得不得了,这是生了多大的气,说摔就摔了。 傅寄忱在沙发上落座,倾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有闲心打趣:“这茶杯是成套的,碎了一个,其他的都成了摆设。” 老爷子板着脸冷哼了声,没有兜圈子,一开口就是诘问:“徐家二小姐那事,是不是你做的?” 横空出世的新闻,突然大面积传播,闹得沸反盈天,背后没有推手是不可能的。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不懂网络上的弯弯绕绕,基本的策略还是明白的。 “就为了这事儿,您大中午把我叫回来?”傅寄忱口渴了,喝茶不像平时那般慢条斯理地品,两三口喝完了一杯,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你觉得这是小事?”老爷子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侧过身瞅着这个颇有手腕的孙子。 傅寄忱不惧与他对视,语调不紧不慢道:“如果我说,在您给我打电话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您信吗?” 老爷子沉默,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审视。 傅寄忱接着道:“难道在您心里,您孙子就是一个为了解除婚约、不惜毁坏女人名声的人?” “真的不是你?” 其实,老爷子在他开口解释的时候就已经信了,不过,他不想承认自己对他的误解,语气略有些别扭。 傅寄忱明确地告诉他:“不是。” 老爷子的表情有所缓和,转了话题:“吃过饭了吗?” “别说吃饭,一上午水都没喝上一口。” 傅寄忱不是有意卖惨,意在强调自己忙得很,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别的事情上,以后再有这种事,别怀疑到他头上。 老爷子见他坐下来后连喝了三杯茶,又瞧他气色不好,明显透着疲惫,开口的语气带了关心:“工作再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别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用过饭休息好了再走。” 傅寄忱没有异议。 餐桌上一大半是傅寄忱爱吃的菜,保姆刚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傅羽泠挎着新买的名牌包回来了,心情跟外面的太阳一样明媚。 回家见到傅寄忱也在,傅羽泠更开心了,跑去卫生间洗了手,坐到他身边:“哥哥怎么中午回老宅了?” 傅寄忱没看她,只顾自己夹菜,含糊道:“有点事回来处理。” 保姆送来一副碗筷,摆在傅羽泠面前,她用公筷给傅寄忱夹了块排骨:“你多吃点,工作那么辛苦。” 傅寄忱看了她一眼,傅羽泠与他对上目光,心跳怦怦,朝他弯起唇角:“看我干什么,吃饭啊。” 傅老爷子看向打扮靓丽的傅羽泠,问起住院的儿媳:“你母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傅羽泠抿嘴,不说话。 她偶尔到医院看望魏荣华,给她带去保姆炖的汤,陪她聊天解闷。 得知自己不是魏荣华的亲生女儿,她心理上其实对魏荣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她又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可魏荣华对她跟从前不一样了。 魏荣华嘴上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有挑破她不是她女儿的事实,但眼神和举止上都表现出对她的疏远,甚至是不待见。 一次次热脸贴冷屁股,时间久了,傅羽泠就不大乐意再去她跟前找不痛快。 见她答不上来,傅老爷子当即皱起眉毛表达不满:“那是你的母亲,生了病,你该多多关心她才是,别整天只顾着玩闹。” 傅羽泠没有就这件事跟老爷子顶嘴,乖乖点头应下:“知道了爷爷,我会经常去医院陪妈妈的。” 老爷子略感舒心,吃了几箸菜,叹口气,对傅寄忱道:“徐家那一位既然传出这样的丑闻,那是断不可能再进我傅家的大门。还是那句话,爷爷说了你别不爱听,你下个月过三十三岁生日,也该成家了。自己可有中意的世家小姐?” 傅老爷子彻底打消了与徐家联姻的念头,话里的意思是让傅寄忱自己挑个中意的结婚对象,却仍旧把择偶标准圈在“世家小姐”的范围里。 傅羽泠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余光瞥向身旁的傅寄忱,听到他回答“没有”,心里不禁窃喜。 老爷子没有就此揭过,又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爷爷帮你留意。” 傅羽泠握紧了筷子,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傅寄忱说:“长头发,大眼睛,皮肤白,长得漂亮,性格倔强,该安静的时候安静,该发脾气的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会拉大提琴,做饭不怎么样,喜欢收养流浪猫狗,不爱撒娇。” 他在心里补充:但偶尔流露出撒娇的模样,特别拿人,想把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第一次听到这么长的择偶标准,傅老爷子怔住了,没话说了。 傅羽泠一颗怦怦乱跳的心逐渐冷却,在她听到“会拉大提琴”几个字时,她就知道他说的是沈嘉念。 他还是忘不了她。 沈嘉念已经死了三年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放下! 傅寄忱抽了张餐巾纸擦嘴,表示自己吃好了,起身推开椅子,拿了椅背上搭的西装外套挂在臂弯:“爷爷慢吃,我先去公司了。” 傅羽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急如焚,有些事不能再等了,等来等去,只会等到他再次与某家千金即将订婚的消息。 解决那些女人,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她想得到他,想和他在一起。 * 沈嘉念不是八卦的人,会知道网上的新闻,是乐团其他成员吃瓜讨论的时候,刚好被她听到了。 傍晚五点多,裴澈下班了,开车过来接她。 沈嘉念在后排放好大提琴,绕到副驾驶室坐好,系安全带时,跟裴澈提起:“你知道君山掌权人的未婚妻跟其他男人的亲密照被传到网上的事吗?” 听她提起“君山掌权人”几个字,裴澈的心蓦地一紧,扭头看她:“我没听说过,你从哪里知道的?” “乐团的人聊八卦,我偷听了几句。”沈嘉念记得自己以前在电视新闻里见过那位传闻中的君山掌权人,语气难免流露出对他的同情,“好像是叫傅什么忱,那样的家世背景、长相气质,他的未婚妻居然舍得给他戴绿帽子。” 裴澈启动引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凉,没有接这句话。 他很清楚自己在害怕,害怕她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提起与他有关的事情,害怕她提的次数多了会想起什么。 回家的路上有些沉默,沈嘉念察觉到气氛不对,又说不出原因。 翡翠天府的别墅里,周若做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烤了香甜的蛋糕,还开了一瓶红酒。银色烛台上摆着点燃的蜡烛,温暖的烛光摇曳,在墙壁上投映出温馨动人的影子。 沈嘉念看到这一幕,愣了一愣,眼睫毛扑闪,仔细把几个人的生日回忆了一遍:“今天好像不是谁的生日……” 她回过头问身后的裴澈,不知何时,跟在她后面进屋的裴澈不见了。 周若微笑着站在一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裴澈再次出现,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缓缓走到沈嘉念面前,清隽的面容上带着笑,亦有忐忑。 沈嘉念见此情景,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周若,又看了看裴澈。 昨晚在车里,裴澈对她说:我们结婚吧。 当时她怔了许久,并不是排斥结婚这件事,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一副嗔怪的语调回应裴澈:“哪有人求婚是这样的?” 裴澈于是顺着她的话问:“小念想要的求婚是怎样的?” 沈嘉念说:“要有烛光晚餐和鲜花,还要单膝下跪,最好有家人的见证。但不要在大庭广众下,我会不自在。”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不能免俗。 裴澈听进去了,并且这么快就付诸实践,在今天晚上准备了烛光晚餐,提前买好了鲜花藏在家里,还有周若这个家长作见证。 在沈嘉念的注视下,裴澈单膝跪地,俊秀的五官在烛光里充满深情。 他从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轻轻打开,一枚钻戒躺在绒布上。 “小念,我很庆幸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依然陪伴在彼此身边。”裴澈说第一句话时,眼里就有了泪光,他还是坚持着说完想说的话,“你受了很多苦,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哪怕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三年来你过得有多艰难,所幸一切都随时间过去了,我们都还好好的。我十八岁时许下的生日愿望是永远跟你在一起,照顾你、爱护你,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小念,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共度余生、白头偕老吗?” 第207章 求婚成功 沈嘉念看到裴澈眼里的泪,还有他对自己的缱绻情意,最初的无措慢慢淡去,心间充斥着感动。 他们相伴了二十多年,早就如亲人一般,结婚,不过是换一种身份继续陪伴彼此。 她不该犹豫的,在她的设想中,自己和裴澈终会迎来这么一天,或早或晚。 可能是因为家人不在身边,多了一些遗憾,才让这份美好的感情显得不那么圆满。沈嘉念将心底的迟疑归咎于父母离世、车祸创伤。 “小念……” 裴澈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起头期盼又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周若两只手合拢捂住嘴唇,早已泪流满面,满眼动容地看着两个孩子。就像裴澈曾经说的,他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都过得不容易,能修成正果也是上天垂怜。 沈嘉念眨了眨潋滟水眸,伸出一只手,郑重地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 除了裴澈自己,没人知道他在等待的过程中有多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被拉长,他很怕她会说出拒绝的话。 听到“我愿意”三个字时,裴澈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数秒,而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脸上被真挚的喜悦占满。 他取出盒子里的戒指,套上沈嘉念的无名指,缓缓推到指根。 “小念,我爱你。”裴澈站起身,将她拥入怀中,“谢谢你答应嫁给我。” 周若还在旁边看着,沈嘉念有几分难为情,红着脸轻轻推开他,怀里抱着他递过来的玫瑰花,羞赧地挡住脸。 “要不你们俩在家过二人世界,我出去跟朋友聚餐?”周若见证完儿子的求婚仪式,不想再当电灯泡打扰他们。 说完那句话,不等两人回应,她拎起沙发上的提包就走。 沈嘉念想开口留她,却发现她穿了漂亮的裙子,化了妆,虽然妆面被泪水打湿了,但这副打扮明显是早有出门的计划。 关门声响起,别墅里恢复安静,只剩沈嘉念和裴澈两个人。 沈嘉念脸上的红晕未褪,回头对上裴澈柔情蜜意的眼神,突然感觉不自在。裴澈倒是从容,拉开餐桌旁的椅子:“我们吃吧。” 沈嘉念把玫瑰花放下,坐到椅子上,盯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裴澈拿起红酒,忽然想到她不能喝,自己也不打算喝了,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椰汁过来,一人倒了一杯。 见沈嘉念瞧着钻戒出神,裴澈坐下来,眼神温柔地落在她脸上,跟她解释:“虽然求婚仪式准备得仓促,但这枚戒指是我早就定下的。毕业回国我就想娶你,遇到一些事,没有合适的时机向你求婚。后来你出了车祸,养好身体成了最要紧的事,我不想在你心有负担的时候去考虑结婚这件事。现在,我觉得一切刚刚好。” 明亮的水晶灯下,沈嘉念眼眸里落进细碎的光,如星辰一般,她注视着裴澈情意浓厚的脸庞,由衷道:“谢谢你阿澈,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度过那么多或开心或无助或艰难的时光。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从小就认识你,在失去家人后,还有你和阿姨陪着我,支撑着我。” 裴澈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紧很紧:“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吃过晚餐的两人颇有兴致地到二楼的露台看星星,今天是农历六月二十四,一弯浅浅的下弦月悬在天际。 沈嘉念靠在藤编躺椅上,吹来的风裹挟着白天未散去的暑热,她手里拿了一小盒冰淇淋,用小勺子挖着吃。 裴澈坐在她身边,白衬衣的扣子散开两颗,月光洒在他莹白的锁骨上,他仰头遥望着弯弯的月亮,在心里问它,这样的日子可不可以永远? 两人就这么坐着闲聊,直到夜深人静。 裴澈给周若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电话里传来麻将碰撞的清脆响声,周若说:“郑太太教我打麻将,我今晚在她家留宿,你们不用等我。” 沈嘉念也听到了,单手支颐,歪着脑袋笑了。 裴澈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时间,对沈嘉念说:“十点半了,不去睡觉?” “要睡了。”沈嘉念“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把脚伸进拖鞋里,站起来时身子歪了一下。 裴澈及时搂住了她的腰,笑着说:“说困就困得要倒下了?” 沈嘉念:“我没站稳。” 裴澈扶在她腰间的手没松开,脊背略弯,手臂勾住她的双腿,将她打横抱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摔倒了。” “我自己能走。”沈嘉念说。 裴澈没放开她,抱着她从露台走进室内,去她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他用脚轻轻一踢就开了,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芒从窗外撒进来,那是月光混合着路灯光。 裴澈凭借记忆绕过房中的障碍物,将人放到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大掌抚着她的后脑,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点一点靠近。 沈嘉念感受到一股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心湖像被人投掷了一颗石头,陡然失去原有的平静。 心跳加快的那一瞬,温热的唇落在她眉心、眼角、脸颊。 沈嘉念虽然没有经验,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能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手指紧张地蜷起,想要攥住什么,最后只能抓住裴澈的衬衣下摆。 过去三年,一大半时间都在养身体,他们是情侣,却没有过亲密的举止。身体痊愈后,她想要转换心情,答应了严红的请求,加入她经营的乐团,之前是磨合期,每天都很忙碌,最近才稍微空闲一些。 当沈嘉念的后背陷进柔软的大床里,一些杂乱的片段突然涌进她的大脑,她偏头躲开了裴澈落下来的吻。 “傅寄忱,不要……” 一瞬间,裴澈身体里的血液好似被冻住,整个人僵在那里,喉咙紧涩得发疼。 空气中躁动、暧昧的因子统统消失,只剩下无边的寂静。 过了片刻,裴澈僵硬的身体从沈嘉念上方离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乍然亮起的灯光让沈嘉念条件反射眯起眼。 裴澈看到床上的人双手交叠着按在胸前,心口剧烈起伏,额头脸颊挂满了汗珠。 她刚刚叫了傅寄忱的名字,如果他没听错的话。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想起从前和傅寄忱在床上……裴澈闭了闭眼,不愿深想。(本章完) 第208章 急性心梗 沈嘉念适应了光亮,眼睛睁开,对上裴澈复杂难言的眼神,她在关键时刻躲开的动作似乎伤害了他。 她从床上坐起来,吞咽了一下口水,着急向他解释自己刚才躲避的行为,显得有些慌乱:“对不起,我可能……可能没准备好。” 裴澈嗓音沙哑,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什么? 沈嘉念眼神茫然,明显忘记了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反倒问起裴澈:“我刚刚说了什么?” 裴澈看着她装满困惑的眼眸,不似作假,看来她并没有想起什么。 许久,他终是没勇气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喉结滑动了下,胡乱揭过:“我也没听清。”他揉了揉沈嘉念的脑袋,手指仍旧僵硬,像刚从冰水里拿出来,“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阿澈,我……” 沈嘉念没说出口的话被裴澈的眼神制止,他笑着摇头,神情温润:“你不用说什么,我没有介意,我们慢慢来。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是我有些心急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不是的。”沈嘉念急忙否认。 她很清楚不是他的问题。 裴澈始终温柔:“好了,不说这个了,去洗澡睡觉。” 他离开了沈嘉念的房间,房门关上的刹那,唇边的浅笑变得苦涩。 小念不记得傅寄忱这个人,仍然会在某些时刻提起他,与他有关的事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平时不被挖掘出来,却无法抹掉他存在过的痕迹。 今天是他求婚成功的日子,他本该高兴,然而,在她喊出那一声“傅寄忱”后,他再也生不出一丝欢喜,心头像梗着一根尖刺,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扎得他生疼。 难道他和小念之间要永远横亘着一个傅寄忱? 裴澈恍恍惚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一轮,与两个小时前看到的没有丝毫变化,是他的心境不一样了,才会觉得那一弯下弦月那样惨淡。 这一晚,沈嘉念同样辗转难眠,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生出逃避的心理,也想不起来自己在那一瞬说了什么。 不管怎样,她的举动都伤了裴澈的心,他嘴上说着不介意,她却没办法当他真的不介意。 男人应该很在意这方面,她该怎么挽救,要主动吗?可是,她的确还没准备好。 反复想着这件事,直到天光泛白,从没拉窗帘的窗户照进来,沈嘉念才发现不知不觉天快亮了。外面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是裴澈从房间里出来了。 沈嘉念下了床,快步走到门边,一手握住门把,突然顿住了,见到他该说什么?假装若无其事,还是再道一声对不起?无论哪一种做法都避免不了尴尬。 手从门把上拿开,沈嘉念打消了现在出去面对他的想法,转身回到床上。 枕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沈嘉念眨了眨干涉的眼睛,拿起来看了眼。 没想到一大早给她发消息的人是赵顺宜:“你得罪董老板了?” 她不提,沈嘉念都快忘记这个人了,难道董老板对剧组做了什么? 这么一想,沈嘉念赶忙打字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赵顺宜:“我去,你醒这么早?” 赵顺宜:“听我经纪人说,董老板要求删掉你在电影里的全部戏份,吴恒导演和制片人力保你,给出的理由是电影杀青了,如果换掉你,得重新找演员来拍,与你有对手戏的演员也得回来补拍,顾崇礼已经进了下一个剧组,找他回来不是那么容易,场地什么的也得重新租,是一大笔开销。反正最后董老板被说服了,毕竟电影是他投资的,烧的都是他的钱。但是,他不肯就此罢休,扬言要在圈里封杀你,让你从今以后没戏可拍。” 沈嘉念提起的心放下了,无所谓地回道:“我没打算进娱乐圈,封杀就封杀吧,对我没有影响。” 赵顺宜:“所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太好奇了。” 沈嘉念想了想,没隐瞒杀青宴那晚发生的事,董老板和他的助理把她堵在洗手间外,要带她开房,她不从,还泼了人家满头满脸的红酒。 赵顺宜好一会儿没发来消息,估计是被她的举动震惊得不轻。 就在沈嘉念以为她不会再发消息过来时,赵顺宜弹了一堆竖大拇指的表情。 赵顺宜:“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偶像,你做了我一直想做但没敢做的事!” 赵顺宜:“我以为他逮着机会揩油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居然这么没下线,希望以后的职业生涯不会再遇到这种老色鬼。” 赵顺宜:“像他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我有点担心他会针对你在乐团的工作,你最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沈嘉念能够感受到赵顺宜是真的关心她,心里很感动,跟她多解释了一句:“我们乐团经理人的老公是江城有名的富商,董老板的手应该伸不到那么长。” 赵顺宜:“那就好。不过还蛮可惜的,我还想着你能继续拍戏。” 沈嘉念跟她聊了几句,来了困意,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 求婚那一晚的事,之后谁也没再提,裴澈当作没发生过,待沈嘉念还跟从前一样。渐渐地,沈嘉念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愧疚。 两人订了8月15号的机票,打算飞往北城,在裴家从前的别墅住一晚,第二天晚上去看闫秋生的演奏会。 出发前一天,沈嘉念在房间里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房门敞开着,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扑通”一声,连忙跑出去看。 周若倒在楼梯缓步台上,两条腿还搭在台阶边缘,像是上楼时往后栽倒下去的,人已经陷入昏迷。 裴澈不在家,沈嘉念愣了一瞬,跑回房里拿起手机拨打120,然后给裴澈打电话,告诉他周若在家晕倒的事。 救护车开到别墅门口,沈嘉念陪同医护人员前往医院。 当初裴澈买下这栋位于翡翠天府的别墅,是为了方便沈嘉念看病,最大的优势是离江城第一医院近。救护车一路畅行无阻,平时十来分钟的车程,七八分钟就到了。 不久后,裴澈从公司赶到了医院,穿着衬衫和西裤,后背湿了一块,看到走廊上的沈嘉念,他喘着粗气问:“怎么样了?” 沈嘉念白着脸,明显吓坏了,右手握住左胳膊肘,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说是急性心肌梗塞,高血压引起的,幸好送来得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 裴澈舒了口气,后背抵靠着墙壁,微微仰起头,喉咙滚动,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亲人。 高血压是中老年群体中常见的病,周若平时有吃降压药,生活上没什么影响,没想到会突发这种状况。 周若在病房里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两个孩子紧绷的面庞,虚弱地扯动嘴角笑了笑:“把你们吓坏了吧?”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裴澈站在病床边,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教育她,“跟您说过多少遍了,年纪大了,小病小痛不能硬扛,得及时到医院做检查。” 周若没有反驳,叹口气道:“不是故意隐瞒,上楼的时候突然心脏绞痛,紧跟着冒冷汗,人就失去了意识。” 听她的描述,裴澈再说不出生气的话,心里一阵后怕,不敢想象如果小念不在家,结果会怎样。 裴澈当即做出决定:“等您出院了,家里最好还是请一个保姆,我和小念都不在的情况下,有人能照看您。” 周若知道儿子是担心自己,她也不想再出这样的意外,便没有拒绝。 她这属于高血压引起的心脑血管疾病,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周若叫他们去忙自己的,不用留在医院守着她:“我前两天听你们说明天要去北城,看那个什么大提琴演奏会,既然买了票,该去就去,我现在没事了。” 裴澈坐在椅子上削苹果,头也没抬:“怎么能把您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说到这儿,他抬起眼眸,目光投向沈嘉念。 他还没开口,沈嘉念就猜到他要说什么,轻轻摇头说:“我没关系,阿姨的身体要紧,演奏会以后还有机会看。” “我都说不用人照顾了,你们这样我就出院了。”周若皱起眉毛,不赞同两个孩子为了她打乱原有的安排。 裴澈不会不懂闫秋生对沈嘉念的意义,那是她童年时代的偶像,这场演奏会又是闫秋生阔别多年后的首场演出,她不能到现场观看,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缺憾。 “要不……”裴澈斟酌过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留下来,小念去看演奏会。” 话说出口,他又有些不放心:“小念一个人能行吗?”(本章完) 第209章 接受采访 第二天中午,沈嘉念独自一人坐上飞往北城的航班,这是两人商量后的结果。 医院那边离不开亲人,周若一个人住院,就算有护工,终究不是那么妥帖,但是不需要两个人都在,于是沈嘉念按照原计划来了北城。 没有裴澈陪在身边,沈嘉念不打算去住裴家的别墅,登机前,她在手机上搜索大剧院附近的酒店,订了一间大床房。 下午两点过五分,飞机准时降落在北城机场。 沈嘉念带的东西很少,只有两身换洗衣服和一些旅行装的护肤品,省去了等行李的时间,直接从机场离开,打车前往酒店。 只在飞机上吃了些小食,沈嘉念到酒店后,肚子有点饿,点了份外卖,洗完澡,外卖刚好送到。 沈嘉念拎着外卖放到落地窗前的圆几上,裴澈的电话打了过来。 “到酒店了吗?”裴澈清越的声音传过来,是掐算好时间特意打来问候的。 “刚到不久,在吃饭。” 沈嘉念手里拿着一次性筷子,透过玻璃窗眺望外面的风景,因为这是承载着她成长记忆的城市,即便对着了无生趣的高楼大厦,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裴澈问:“吃的什么?” “天太热了,点了一份凉面。”沈嘉念边说边从袋子里取出餐盒,“老板放了很多牛肉末和黄瓜丝,看卖相味道应该不会差。” 裴澈轻轻地笑了一声。 “阿姨今天好点了吗?”沈嘉念歪着头,用脸颊和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打开餐盒的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好多了,一会儿再安排她做个详细的检查。”裴澈今天没去公司,专门留在医院里陪着周若做各项检查。 听到吃面的声音,裴澈准备结束通话:“你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了。” “嗯,有事再联系。” 裴澈顿了顿,没有立刻挂断电话,语调清润:“看完演奏会早点回来,我等你。” 沈嘉念:“好。” 裴澈提醒她:“我们约好了19号去试婚纱。” 沈嘉念笑,她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在备忘录里记下了。” * 同一时间,一架飞往宜城的飞机起飞,头等舱的乘客中有君山的掌权人。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宜城,子公司派来接机的司机早就等候在停车场,送傅寄忱和他的助理去蔷薇庄园。 车上,宋舫的手机响起,看到一串熟悉的号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摁下拒接键,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过了会儿,手机又响起来。 宋舫怕吵到闭目养神的傅寄忱,连忙把手机拿出来,设置成振动提醒,接下来,手机接二连三发出嗡嗡声响。 他想调成静音,又担心错过重要的公事电话,简直头疼。 这番动静,傅寄忱没法当作没听见,撩开眼皮,清了清嗓子,开腔问:“什么事?” 坐在前面副驾驶座的宋舫回过头,摆出一脸苦笑,语气相当无奈:“还是《晨阳日报》的那个记者,想约您做专访,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也是执着。我跟她说过你的意思,她不死心。” 傅寄忱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扭头望向车窗外。 宋舫回过身坐好,看着手里振动不停的手机,默默叹息,对方毕竟是媒体工作者,他不好直接拉黑人家,万一日后有什么事求人家帮忙,得罪了不划算。 他再一次挂断对方的电话,思考了片刻,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林记者,我们老板不在北城,来宜城出差了。” 来宜城是临时决定的行程,本来明天晚上要去闫秋生的演奏会。上周闫秋生就给老板送了门票,装在信封里,寄到了君山集团总部前台。 这三年来,两人保持着不亲不疏地联系,算是朋友。 记者很快回过来一条消息:“没关系,我可以去宜城,只需要占用忱总一小时,实在不行,半小时也可以。” 宋舫扶额,有些无语,回复道:“忱总本人没有接受采访的意愿。” 林记者没有再回消息,宋舫以为她该知难而退,就此打消念头。结果,第二天下午,他陪忱总办完事返回蔷薇庄园,在门外见到了那位林记者。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留着利落的短发,发梢刚好扫在下巴尖,穿着白色polo短袖,搭配休闲款的薄西装,袖子撸到小臂处,下面是深蓝色牛仔裤,白色宽口皮鞋,提着一个深棕色托特包,站在茂密的梧桐树下,不知等了多久,汗水打湿了颊边的碎发,两只手环抱着胳膊,微垂着脑袋。 听到轿车行驶过来的声音,林记者抬起头,瞧见一辆奔驰车,立刻打起了精神,觉得这辆车里可能坐着自己要等的人。 车子开到栅栏门前开始减速,林记者鼓起勇气上前,隔着车窗喊话:“傅先生,您好,我是《晨阳日报》的记者林霜,我想采访您,不知道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我问几个问题就好。” 副驾驶座上的宋舫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敢这么冲上来的媒体,没有几个。 傅寄忱抬了下手,司机把车停下,降下侧边的车窗。 林霜面露喜色,弯下腰,语气愈发恭敬,跟傅寄忱说:“不会耽误您太久,我听说君山近年在慈善事业上投入很大,年底要启动自动驾驶项目,为此收购了不止一家科技公司,我想就这两个方面跟您聊一聊。” 宋舫微微瞠目,看来她是有提前做功课的。自动驾驶项目的决策会月初才召开,确定了大致方向,目前业内知道的人不多,更别说业外人士。 空气静了几秒,傅寄忱发话:“进去说吧。” 林霜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她后背都汗湿了,握着包包提手的那只手也满是汗水,闻言,先愣了两秒,而后不敢置信地求证:“您答应接受我的采访了?” 傅寄忱没说是与不是,车窗升了上去。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宋舫下来,对林霜使了个眼神,低声说:“别愣着了,上车吧,进门还得走很长一段路。” 等林霜坐去副驾驶座,宋舫坐到了后排。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进蔷薇庄园。林霜牢牢记住此行的目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却在进入庄园后,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朝车窗外眺望,起初只敢用余光瞥,后来目光被庄园里的景色吸引,脑袋偏转,看见绵延成片的蔷薇花时,心中唯有惊叹。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蔷薇花,用“堆积如山”形容都不为过,各种颜色品种,看得人眼花缭乱。 早年听说过傅寄忱在宜城买了座庄园,奢华的装潢成了其次,姹紫嫣红的蔷薇才是奇景,尤其春夏之际,蔷薇全部绽放,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能见识到这番景致的人不多,那些人顶多隔着栅栏门往里窥探一隅。 车停在门廊下,林霜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 北城,晚上六点半,沈嘉念从酒店离开,前往大剧院。 入口蹲守着众多媒体记者,架起长枪短炮,不亚于明星走红毯的现场,谁都想争抢到第一手报道。 沈嘉念跟其他前来观看演奏会的观众一起排队检票进入,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在中间第五排,绝佳的位置。 左手边原本属于裴澈的座位,他来不了,在网上把票转给了别人,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个年轻的女士。 沈嘉念右手边的座位空着,演奏会快开始了,还没有人过来。 按照门票售罄的情况,现场有空位只能是抢到票的人临时有事来不了,就像裴澈那样。 场内的灯光暗下来,意味着演奏会即将拉开序幕,沈嘉念正襟危坐,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看过闫秋生的现场演出,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 终于,黑色丝绒帷幕朝两边拉开,闫秋生一身优雅名贵的燕尾服,现身于观众面前,坐在一把黑色木椅上,大提琴倚在他身前,手持琴弓。旁边有台钢琴,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士给他伴奏。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数秒之后,掌声渐渐停歇,闫秋生扶着大提琴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微笑着扫向台下观众,只说了句感谢大家前来听他的演奏会,而后从容坐下,抬起手臂,把琴弓搭在弦上。 大提琴与钢琴伴奏配合无间,在大厅上空回荡,流淌过现场每一位观众心间。 这才是真正的听觉享受,沈嘉念激动的心情在悠远绵长的曲调里平静下来,全身心去感受来自世界级的大提琴家带给她的震撼。 一直到演奏会圆满结束,沈嘉念右手边的座位始终没人来坐。 落幕后,沈嘉念随其他观众有序离场,在熙攘的人群中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是柏长夏,她不确定,愣了一秒,张口唤对方的名字:“夏夏!” 如果傅大没有出差,他的座位就是嘉念右手边那个……_(:3)∠)_ 第210章 说来话长 柏长夏挽着未婚夫的手臂挤在人群中往出走,偶尔东张西望,忽然听见侧后方有人叫她,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她循声扭过脖子,视线在那些人当中逡巡,并没有看到认识的人。 柏长夏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把脑袋转回去,又听见一声更大声的“夏夏”。柏长夏的心脏抖了一下,这个声音…… 她睁大了眼睛,脚下再没迈出一步,被她拉住的未婚夫被迫停下,显然也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未婚妻:“好像是叫你的。” 人头攒动的大剧院出口,柏长夏的视线来回扫动,最终锁定一个朝自己挥手的女人,对方脸上的表情是欣喜加意外。 两人目光对上,沈嘉念确定是柏长夏,更激动了:“夏夏!” 这下柏长夏也确定了,就是这个漂亮的女人在叫自己,可她不认识这个女人,心里纳闷是不是对方认错人了,转念一想,对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吗?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称呼她“夏夏”,而且,她的声音真的很像她的一个故人。 无数人从身边走过,柏长夏驻足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向自己靠近。 沈嘉念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来到她跟前,累得够呛,大喘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真的是你!” 柏长夏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只觉得惊悚,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未婚夫,一时间,呼吸都屏住了。 她未婚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地问道:“是不是你以前的同学啊?你对人家没印象了?” 沈嘉念一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她指着自己的脸:“我是嘉念啊,只是样貌跟从前不一样了。” 不照镜子的时候,沈嘉念总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模样。 柏长夏半信半疑地瞅着她,在她喊出第一声“夏夏”时,她就觉得声音熟悉,只是不敢相信,当人站到自己面前,一开口她就确认了,是嘉念的声音,可这张脸实在陌生,找不到从前的痕迹。 唯独那双眼,给她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你……你真的是嘉念?”柏长夏说出这句话,自己都不敢相信。 当年,沈嘉念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是来医院看望她的母亲。她们在医院外面的餐馆吃了顿饭,然后去了她家的雕刻工坊,嘉念给傅寄忱亲手雕刻了一枚手把件,取名叫作“佳偶天成”。结束后,嘉念送她回家,下车时,嘉念给了她一个拥抱,说:你要好好保重,以后别再为我操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嘉念语焉不详地表示自己接下来要去一个地方,不方便跟她联系,叫她勿挂念。她以为她要去参加什么演出活动,签了保密协议的那种,便没有多问。 谁曾想,她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她给嘉念发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电话,甚至跟从前那样,尝试着给她发邮件。整整三年,无数封邮件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期间她去找过傅寄忱,想向他打听嘉念的消息,她找到云鼎宫苑,又找去君山集团大厦,那个男人始终不肯见她。 她也问过闫秋生,闫秋生告诉她,嘉念临走前给他寄了一封信,在信里说很荣幸能当他的徒弟,也很抱歉以后不能继续跟他学琴,说自己要离开一阵子,没有言明去哪儿。闫秋生也想知道她的下落。 后来,闫秋生给她打过一通电话,他跟傅寄忱见面聊过,从傅寄忱那里得知嘉念出了意外。虽然傅寄忱不承认嘉念已经不在了,但闫秋生从字里行间解读出来的意思就是嘉念出了车祸,尸骨无存。 她不信,还是坚持给嘉念发邮件。 她觉得嘉念肯定是在哪里躲起来了,就跟当初沈家出事一样,她一个人去了陌生的城市,或许会在某一天登录邮箱,看到她发的邮件,给她一个回复。 现在,有个人站在她面前,自称是嘉念,声音是那个声音,面孔却是全然陌生的。 沈嘉念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跟闺蜜重逢需要自证身份,她也知道改变容貌在别人眼里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们大学经常一起跑步,去湖边拉琴,每个星期都会去学校后面那条街吃东西,我记得有几次遇到外校的男生堵我,是你把他们打跑的。有个男生不死心,大晚上溜进我们学校,在女生宿舍楼下摆蜡烛向我表白,你端了一盆水把地上的蜡烛全浇灭了。还有一次,我们去校外的游泳馆,有个男生骚扰我,你冲过来把人踹游泳池里了,还记得吗?那男生不会游泳,呛了一肚子水,后来是教练把他捞起来的。” 柏长夏捂着嘴,不可置信的声音从手指缝里挤出来:“你真的是嘉念?”这些事只有嘉念和她知道。 在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柏长夏注意到沈嘉念缠在皓白手腕间的黑色编织绳,底下悬挂的手把件是傅寄忱的,给了她。还有她戴的那条金手链,十分眼熟,以前常看她戴。 她真的是嘉念! “我说两位小姐,我们要叙旧先出去吧,挡在出口似乎不太方便。”彻底被忽略的男人适时开腔提醒了一句。 大剧院的观众几乎走光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有工作人员来清场。 柏长夏牵着沈嘉念的手腕,一边端详她的脸,一边走去停车场,没忍住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走到停车的地方,柏长夏的未婚夫解开车锁,帮忙拉开后排的车门,等两位女士上车,自己坐去驾驶座。 “这件事说来话长。”沈嘉念现在已经能够平静地提起“车祸”两个字,在最开始的那一年半里,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为此看过不下二十次的心理医生,“简单来讲就是我在一场重大车祸里毁容了,做完修复手术就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柏长夏倒抽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她,毫无预兆的,眼泪掉了下来。 出了车祸…… 那就跟闫秋生透露给她的消息对上了。 她不敢去想是多么严重的车祸,才会导致容貌尽毁,那么身体上的伤呢? 柏长夏紧张地拉起她的手臂上下打量,沈嘉念今天穿了条长袖的白色连衣裙,镂空蕾丝拼接棉布,偏法式的款,看不出什么。 像是洞穿她的心理活动,沈嘉念主动说:“我身上的伤都养好了,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柏长夏低头时飞快地用手背抹掉眼泪,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泪水越流越汹涌。嘉念说,她身上的伤都养好了,说明在此之前她确实受了很严重的伤。 沈嘉念心里默叹一声,从随身携带的斜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我以前认识的夏夏可不是会轻易流泪的人。” 在现实生活中,她反正是没见过比柏长夏武力值更高的女人,既能在舞台上优雅地拉小提琴,又能在健身房里打泰拳。 沈嘉念见她哭得停不下来,安慰道:“别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想哭,谁让你动不动玩失踪。”柏长夏把纸巾叠起来按在眼睛上,既然眼泪擦不完,那就堵住“出水口”,她开口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不联系我?我给你发了很多邮件。” 沈嘉念抿着唇,不知怎么跟她解释。 从前她拖着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顶着毁损的脸,不敢跟任何人联系,跟陌生人面对面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何况是熟识的人。后来身体慢慢痊愈,脸也恢复好了,她却想不起来联系方式。 大概是失忆的后遗症,她的记性相比从前差了些。 柏长夏把纸巾拿下来,擤掉鼻涕,咬了咬唇,在想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嘉念这几年肯定过得特别不容易,不想跟外界联系可能有她自己的顾虑。 “对不起。”柏长夏握住她的手,跟她道歉,“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不是在怪你。” 沈嘉念摇了摇头,没有误会她的意思:“我知道,你不用跟我道歉,的确是我的原因,之前太……不说了,都过去了。” “那你这几年住在哪儿?” “我一直在江城。”沈嘉念说,“为了做容貌修复手术,出国待过一段时间。” 柏长夏很自然地提到了那个人:“你一个人吗?没有跟傅寄忱联系?” 如果嘉念跟傅寄忱联系过,闫秋生应该知道嘉念还活着,自己也会得到消息。 沈嘉念眼里流露出困惑:“你说……跟谁联系?” 第211章 这是欺骗 柏长夏以为她没听清,张嘴欲重复那个名字,前面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插话道:“夏夏,你朋友住哪儿?” 沈嘉念顾着跟柏长夏聊天,没注意路段,听到这话往车窗外一看,已经驶过了她下榻的酒店,忙说道:“我住熙庭酒店。” 柏长夏藏了一肚子的话,哪可能就此跟沈嘉念分别,她搂过嘉念的肩膀,不问她的意见,自作主张道:“她今晚住我家。” 沈嘉念哭笑不得:“我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还在酒店里放着。” “穿我的,用我的。”柏长夏觉得这些都是小问题。 “可是我明天上午的航班回江城,会来不及的。”沈嘉念此次来北城就是为了看闫秋生的演奏会,行程比较紧。 柏长夏侧过身面朝她,盯了她好久,还是看不习惯这张脸,觉得很陌生:“你回江城有急事吗?” “倒也没有。” “难道你不想跟我多待一会儿?那么长时间没见,你就没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柏长夏语气委屈。 柏长夏的未婚夫闻言,摇头失笑,她都没跟他说过这样肉麻的话,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比他想象的亲密。 沈嘉念踌躇了会儿,不再推拒,只说:“会不会打扰叔叔阿姨?” “我爸爸去国外了,短期内不会回来。”柏长夏顿了顿,语调略有些低,“我妈妈……已经过世了。” 沈嘉念看着她,欲言又止:“阿姨她怎么会……” “癌症晚期,你离开北城后没多久,她的病情就恶化了。”柏长夏尽量表现得不那么伤感,但是提起母亲的离世,心中还是一痛,“在那之前,医生给我们这些家属打过预防针,住在医院治疗就是靠药物维持生命,我们都有心理准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一直瞒着我妈妈。妈妈临走前说,离开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她接受治疗的过程很痛苦。” 对于她的话,沈嘉念有些地方没听懂,比如她说的那句,你离开北城后没多久,指的是她和父母离开北城,去江城旅游吗? 柏长夏红着眼呼出一口气:“不说这些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妈妈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感到欣慰。” 被未婚夫一打岔,柏长夏忘了问沈嘉念有没有跟傅寄忱联系过。 沈嘉念看向前面驾驶座上的男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很是俊朗:“他是你男朋友?” 柏长夏拍了拍两边脸颊调整情绪,扬起唇角,笑着给她介绍:“是我未婚夫,祝启森,我们上个月订的婚,准备今年国庆假期结婚,具体哪天还没定。你回来了正好,没有你这个伴娘,我的婚礼就不完整了。” 沈嘉念微微讶异,没想到夏夏都要结婚了,再联想到自己,还不是快结婚了。 祝启森把车开进柏长夏住的小区,语调颇为感慨:“原来她就是沈嘉念啊,以前常听你念叨,今天可算见到本尊了。” 停稳车,祝启森回过头打量沈嘉念,开玩笑道:“跟你这位闺蜜比,我这未婚夫都得靠边儿站。” 沈嘉念抿唇笑了笑。 柏长夏一把抱住嘉念的胳膊,朝自己的未婚夫挑了挑眉:“所以你要继续努力,好好表现。” 祝启森虚心点头,送两位女士到家门口,看着她们进门,他才放心离开。 沈嘉念来过柏长夏的家,还有印象。进门后,柏长夏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拖鞋,放在她脚边:“你随意一点,就当是在自己家。” “我才不会跟你客气。” 沈嘉念笑,扶着壁柜换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柏长夏正准备去给她拿水,脚步忽然一顿,没顾虑其他,直接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你手上的戒指是……你已经结婚了?” 沈嘉念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无名指,戒指是不久前戴上的,她莞尔一笑:“还没结婚,不过应该快了,过两天去试婚纱。”她俩谁先给谁当伴娘还真说不准。 柏长夏懵了,她跟谁结婚? 没听说过傅寄忱要结婚,倒是月初的时候在网上看到他和徐家的千金闹绯闻,说是两家欲结秦晋之好,隔天那个徐家千金就翻车了,关于两人的婚事传闻不攻自破。 柏长夏来不及问出心中疑惑,沈嘉念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翻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摁下了接听键。 是裴澈打来的电话,时刻关心她的安全:“一直没等到你的电话,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到酒店了吗?” “没有。你猜我在演奏会上遇到了谁?”沈嘉念含笑的目光落在柏长夏脸上,不等电话里的人猜测,她自己揭晓答案,“我碰到了夏夏,实在是太巧了,她也来看演奏会,我们刚刚在聊天,她果然认不出我了。” 柏长夏在她旁边,表情有些迷茫,她不知道电话里的人是谁,却能从嘉念的话里听出那人也认识她。 与此同时,电话那边的裴澈惊出了一身冷汗,许久没开口讲话。 北城那么大,小念只是去看一场演奏会,看完就会回来,他以为她不会那么巧碰到从前认识的人,就算碰见了,以她现在的容貌,没人能认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那人会是柏长夏。 如果碰到的人是柏长夏,小念肯定会主动找她,毕竟两人是关系要好的朋友。 裴澈不确定柏长夏有没有跟小念提起过去的事,即便她现在没提,之后也会提,他不敢冒险去赌,逼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语气如常:“原来是柏长夏,那是很巧。我也有很长时间没跟她联系过了,能让我跟她说两句话吗?” 阿澈和夏夏也算朋友,沈嘉念没有怀疑,把手机给柏长夏:“阿澈要跟你讲话。” 柏长夏:“啊?你说谁?” “阿澈啊,你又不是不认识。” 沈嘉念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吃惊。 她当然不懂,因为在柏长夏的记忆里,裴澈已经死了,还举办过葬礼。一个“死人”要求跟她通话,她能不惊讶吗? 今晚发生的事足够颠覆柏长夏过往二十几年的认知了,她犹疑地从沈嘉念的手里接过手机,放到耳边,一双眼瞪得圆溜溜:“喂?”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是我,裴澈。” 沈嘉念朝柏长夏比了个离开的手势,轻车熟路地去了洗手间,留柏长夏在客厅里接电话。 柏长夏握着手机,呼吸停滞了两秒:“裴澈,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 “我没有死。”可能是怕她说出什么,沈嘉念在那边能听到,裴澈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调沉重冷静,“你听着,柏长夏,小念她在那场车祸中受过很严重的创伤,失去了部分记忆,特别是与傅寄忱有关的一切,我不希望你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给她带去伤害。还有她父母的死,她也忘记了,你最好不要提。” 这都什么跟什么?柏长夏的脑子乱极了,不停地接收裴澈灌输给她的信息,根本来不及深入思考,只记得那句“嘉念失忆了”。 难怪她刚刚提起傅寄忱,嘉念没有任何反应。 “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裴澈利用柏长夏对沈嘉念的关心,给她下了一剂猛药,“嘉念会出车祸,跟傅家的人脱不了关系。她离开北城前,傅寄忱的母亲找过她,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让她跟傅家有任何牵扯,你明白吗?” 柏长夏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她也不想嘉念再受到伤害,嘉念过去经历的那些已经够苦了。 但是,有一点她必须要搞清楚:“所以,要跟嘉念结婚的人是你?” 裴澈没有回答,良久,他问了句不相关的话:“嘉念在你旁边吗?” “她去洗手间了。”柏长夏如实道。 裴澈避开了那个问题,但柏长夏知道,自己说对了,裴澈即将和沈嘉念结婚,若是放在以前,她绝对会为他们送上祝福,再包一个大红包。 问题是很多事情早就变了。 柏长夏一针见血道:“裴澈,你这是欺骗!” 嘉念失去了记忆,不记得傅寄忱这个人,但她没有忘记从小一起长大的裴澈,于是裴澈顺水推舟,跟她再续前缘。 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裴澈无话可说。 柏长夏火气很大,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她爱的人是傅寄忱?她曾亲口跟我承认过!就算她不该再跟傅寄忱有牵扯,也不该被你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嫁给你!” 卫生间的方向传来一声响动,柏长夏脸上怒意未消,回过头,沈嘉念从里面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 第212章 你忘了他 “卫生间里的纸被我用完了,需要拿新的。”沈嘉念说着话,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太寻常,试探着问,“我刚好像听见你很大声地说话,跟阿澈吵架了?” 话虽这么说,沈嘉念不相信他们真能吵起来,阿澈性情温润,夏夏也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 柏长夏稳了稳情绪,一手摁在额心处揉了揉,缓声道:“没有吵架,说到激动处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她跟沈嘉念解释了一句,对电话里的裴澈冷淡道:“就这样吧。” 不等裴澈再说什么,柏长夏兀自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沈嘉念,去房间里拿了卷纸,放到卫生间里。 “要吃宵夜吗?”柏长夏出来的时候问。 沈嘉念没跟她客套:“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柏长夏笑了声,拿手机点外卖,选了一堆家长眼里的垃圾食品,加入购物车,一起下单。 等了半个多小时,外卖送到,柏长夏正在阳台收衣服,沈嘉念去开门,先从猫眼里看了眼,确定是穿制服的外卖小哥,再把门打开。 柏长夏点了不少东西,烧烤、炒面、卤味,还有几瓶啤酒饮料。 锁好门,沈嘉念拎着东西放到茶几上。 柏长夏抱着几件衣服进卧室,一股脑扔到沙发里,懒得叠起来,一边往出走一边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挽起长发,一屁股坐到茶几边的地毯上。 柏长夏:“我还点了披萨,到了吗?” “没看见。”沈嘉念把餐盒都打开了,客厅里弥漫着夜市小吃的香味,充满烟火气。 话音刚落,门铃又响,这回换柏长夏去开门,抱着一盒披萨进来。 沈嘉念看了眼那个披萨的尺寸,不免有些惊讶:“点这么多,就我们两个,吃得完吗?” 柏长夏重新屈膝坐下,视线扫过堆满茶几的食物,笑着说:“是有点多。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什么都想点,一不小心就点多了。” 她叩开一听啤酒,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橙汁给沈嘉念。 “我也喝啤酒吧。”沈嘉念要求。 没道理让柏长夏一个人喝。 “得了,你那沾酒即醉的酒量。”柏长夏笑话她。 “没关系,喝醉了也就是睡一觉的事。” “真要喝?” 沈嘉念朝柏长夏伸出手,眼神认真,不似开玩笑。柏长夏便由着她,把刚刚打开的那罐啤酒递到她手里,自己另开了一罐。 两人戴上一次性手套,边吃边聊,大多数时间是柏长夏在问,沈嘉念回答她的问题,大致跟她讲了讲自己这三年来的经历,略去了很多痛苦的过程。柏长夏没忍住,又偷偷抹了几次眼泪。沈嘉念坐在旁边看着她笑,柏长夏欲盖弥彰地说是卤味太辣了,辣得她想哭。 沈嘉念微眯着眼,眼神有点飘,嘴里重复着一句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最难的日子已经成为回忆,现在的她没有哪里不满足。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她想找回丢失的那段记忆。 要是实在找不回,也就算了,像张医生说的,跟那些身患疾病终身不能痊愈的人相比,她失去记忆已经是幸运的结果了。 人不能太贪心。 柏长夏酒量不错,大脑还很清醒,消化着沈嘉念告诉她的那些事,心底慢慢生出一股歉疚感。或许她对裴澈说的话严重了,这三年,是他陪在嘉念身边,带她做复建,带她去国外做手术,治愈她的身体与心灵,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他真的做了很多很多,就连嘉念自己都认为,没有裴澈就没有现在的她。更准确一点,如果不是裴澈,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柏长夏摘掉一次性手套,双手环抱膝盖,后背靠在沙发边缘,沉默了足足三分钟,她问沈嘉念:“你喜欢裴澈吗?” 沈嘉念托着腮,似乎不懂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是认真地回答她:“当然喜欢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从小就很依赖他,长大后,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当我懂得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的眼里心里都是他。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要嫁给他。” 作为知情人,柏长夏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嘉念。”柏长夏唤了沈嘉念一声,待她的视线转过来,柏长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再斟酌措辞,最终用了假设的说法,“我听裴澈说,你车祸后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刚好在这期间喜欢上其他人,但你现在不记得了,你还会嫁给裴澈吗?” 不能提与傅家有关的一切,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试探嘉念内心的想法。 沈嘉念的脑子转得很慢,没理解她的意思:“我怎么会喜欢其他人?” 柏长夏没跟她争论,索性顺着她的意思:“所以我说是假设啊。你试着想一下,假如你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你失去记忆忘了他,只记得裴澈,你要跟裴澈结婚吗?” 沈嘉念实话实说:“我想象不出来。” 她就没想过自己会爱上别人,当初裴澈去国外留学,她说过会在国内一直等着他,他也说过会回来娶她。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才让最初的计划推迟到现在完成。 柏长夏灌了一大口啤酒,一只手按在额头,泄气了,人果然没办法想象自己认知以外的事。在嘉念的认知里,她只会喜欢裴澈,她把傅寄忱忘得彻彻底底,当然做不到凭空想象出那样一个人,再脑补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 “不聊了,睡觉吧。” 柏长夏把空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简单收拾了下茶几,拉起喝得晕乎乎的沈嘉念,带去卧室。 她从衣帽间里取下一条睡裙,翻出洗过没穿的贴身衣物,拿给沈嘉念:“你先去洗,有什么需要叫我。” 沈嘉念洗完澡,栽倒在铺着条纹床单的大床上,侧脸压在枕头里,眨巴着眼睛,没有睡意。 柏长夏从卫生间出来,见她还没睡着,问了句:“不困?” 沈嘉念在看手机,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今晚闫秋生演奏会的报道,据可靠消息称,闫秋生此次出山是为了圆母亲的遗愿。 “见闫秋生大师一面蛮难得的,我今晚差一点就冲动跑到后台找他要签名,幸好没有。”沈嘉念道,“我看新闻报道上说他母亲三个月前去世了,怪不得演奏会开场时他格外沉默。” 柏长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随口道:“你想见他还不容易,他是你的老师,一个电话的事儿,况且他也很担心你。” 沈嘉念的脑袋从枕头上翘起来,疑惑的目光看向她:“你说谁是谁的老师?” 柏长夏举着毛巾的手悬停在半空,眼神愕然,心道不是吧,她连自己曾经拜闫秋生为师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张了张嘴,柏长夏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沈嘉念还在等她的回答,她却不说话了,只好追问:“你刚才说闫秋生是我的老师,很担心我?”她应该没听错。 柏长夏用毛巾裹住湿发,在床边坐下,目光定在沈嘉念脸上,不想什么事都瞒着她:“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沈嘉念一骨碌翻身坐起,指着自己,含着醉意的眼眸睁大,向柏长夏求证,“你确定没有搞错吗?那可是闫秋生,世界级的大提琴家,怎么会是我的老师,他不收徒弟的。” 柏长夏说:“他确实不收徒弟,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当年怎么会答应收你为徒,但你的确是他唯一的弟子。你如果不信我的话,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要现在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 关于闫秋生收嘉念为徒的原因,她从前没问过嘉念,嘉念也没在她面前特意提起,她不清楚当中的细节。 她猜测可能与傅寄忱有关,就没有那个男人办不到的事。 第213章 心爱的人 柏长夏说的这些,沈嘉念统统没印象,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呆滞地坐了半晌,倒也没有真的给闫秋生打电话的想法。 毕竟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跟人家不熟,电话接通了,除了表达作为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之情,还能说什么? 柏长夏去卫生间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出来时,沈嘉念仍旧是那副发呆的样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还是不信我的话?”柏长夏抱来另一床夏凉被,铺在床上。 “没有。”沈嘉念当然不会怀疑她欺骗自己。 柏长夏跟她一样的姿势,半靠在床头,被子搭在身上。 空调风吹着,不冷不热,正是舒适的温度。 柏长夏问:“那你在想什么?” 沈嘉念屈起双腿,两条手臂上下交叠搭在膝盖上,脸颊枕着手臂,看向柏长夏:“阿澈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柏长夏哑然,没想到嘉念在思索这个,她不想背着裴澈说他的不是:“可能他不知道这件事,之前他出国留学,对国内的事了解得不全面情有可原。” 沈嘉念摇了摇头,想不通:“如果我成了闫秋生的徒弟,一定忍不住打电话告诉阿澈,他怎么会不知道?” 柏长夏没话说了。 沈嘉念突然想到什么,拿手机在网上搜索“闫秋生的弟子”,并没有出现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很奇怪,问柏长夏:“闫秋生是我的老师这件事是保密的吗?” 按理说,像闫秋生这种级别的人物,有点风吹草动网上不可能没消息,他收了徒弟这么大的事无人知晓? “不是啊,我记得当年上过热搜的。”柏长夏找出自己的手机,在微博上搜闫秋生和沈嘉念的名字,一条关于他们的新闻都没有,她嘀咕道,“怎么会这样?” 三年而已,总不至于消息都被淹没了。 网友有时候吃某明星的瓜,十年前的料都能翻出来。 “你等等,我找一下别的。” 柏长夏舔了舔唇,退出微博,打开视频网站app,搜索综艺节目《闪亮的星光》,点开第一期。 网上的消息可以被淹没,综艺节目还在。 第一期的开场是沈嘉念的大提琴独奏,柏长夏拉动进度条,略过主持人介绍的环节,直接跳到沈嘉念出场,然后把手机递到沈嘉念面前:“你当年参加这个综艺节目的时候,闫秋生就在台下坐着,他很久没在公众面前露脸,那次是为了你才来到现场,当天晚上就上了微博热搜。” 那天傅寄忱也在台下观看,嘉念演出完,外面下雨了,两人在雨中的互动被暗中跟拍的狗仔发到网上,着实给广大网友撒了一把狗粮。 柏长夏回忆着那天的新闻,仿佛是不久前的事,事实上,已经过了三年多。 沈嘉念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穿着白色缎面礼服,戴着简约不失精美的皇冠,在舞台上大放光芒。 她竟然对此毫无印象,她不记得自己参加过综艺节目。 摇臂摄像机扫到观众席,给了闫秋生几秒钟的特写镜头,他神情专注看着台上,温厚眼神有着对后辈的赞赏和欣慰。 同一排还有柏长夏,她旁边坐着一个男人,英俊的面庞有几分眼熟,目光同样投向台上,不知是不是沈嘉念的错觉,男人深邃的眼眸缱绻柔情,像在注视心爱的人。 沈嘉念心跳陡然加速,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这时,柏长夏的脑袋靠过来,刚好看到屏幕上的人是傅寄忱,立刻抬眸观察沈嘉念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便开口问她:“你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什么特别的感觉?”沈嘉念的目光黏在屏幕上,镜头从观众席其他人脸上一带而过,又回到舞台上的主角身上,“刚刚我好像看见台下的观众里有傅家的那个谁,他也对这种节目感兴趣?” 不知为何,柏长夏突然紧张起来:“你知道他?” “忘了叫什么名字,以前在新闻上看过,有点印象。”沈嘉念说,“他月初的时候是不是被他未婚妻戴过绿帽子?” 柏长夏无言以对。 傅寄忱在沈嘉念这里,只剩下“有点印象”这个评价,不知道他本人知晓以后,作何感想。 沈嘉念不知不觉看完了整期节目,即使关于她的镜头只占据开场那短短一段时间。 她意犹未尽地倒回去,重看一遍自己出场的画面,仍然想不起来。 不过,她怀疑在剧组拍戏那天,她在舞台上拉大提琴,闪过脑海的片段与这个综艺节目有关,又不是那么确定。 * 喝了酒还熬到后半夜的结果是三个闹铃都没能把沈嘉念从睡梦中叫醒,柏长夏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睡得昏天黑地。 沈嘉念醒来时,大半个上午过去了。 拉开窗帘,快到中午的日光灿烂到晃眼,毫不意外,她误机了。 她订的航班是九点十五分起飞,这会儿应该快到江城了。 柏长夏打着哈欠下床,挽留她:“在北城多待几天吧,你也说了江城那边没有要紧事。” “我跟阿澈约好了后天去试婚纱。” 柏长夏扎头发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她,一句话没来得及说,门铃响了,柏长夏在睡裙外面套了件针织开衫,跑过去开门。 嘴上问着“谁啊”,柏长夏拉开大门,裴澈那张脸映入视线,给柏长夏困倦的大脑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她差点尖叫出来。 虽然昨晚通过电话,冷不丁见到一个印象中死去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可能不受到惊吓。 “小念醒了吗?” 比起柏长夏满脸的震惊,裴澈显得从容许多。 他脸上也不尽然是从容,还有一夜未眠的疲惫,昨晚柏长夏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句话,带给他的打击不小。 她说:你知不知道她爱的人是傅寄忱,她曾亲口跟我承认过。 就是这句话,无异于将他过去的自欺欺人全部粉碎。 他从没否认过小念对傅寄忱有感情,可他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两人关系的开始起源于小念走投无路,傅寄忱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怎么比得过他和小念相伴二十年的情意。因为他和小念之间隔着仇恨,逼得小念不得不放下他,往前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可柏长夏说,小念亲口跟她承认过,她爱的人是傅寄忱。 没人知道他昨晚是怎么度过的,反复想着这句话,反复折磨自己,然后订了今天最早的一趟航班来到北城。 他怕自己晚一点过来,会再一次失去小念。 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 或许,让她一个人来北城就是个错误。 “进来吧。”柏长夏经过最初的惊讶,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双手抱臂,让开身体,邀裴澈进屋,“她刚醒,应该在洗漱。” 裴澈走进屋里,柏长夏关上门,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冷嘲热讽:“你倒是来得快,生怕我跟她多说什么。” 裴澈并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看着她,对她说道:“如果你亲眼看过小念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也会想要好好保护她。当年那场车祸,几乎要了她大半条命,只剩一口气在,是我把她从鬼门关拖回来的,我决不允许她再受到伤害。那个人本身就是危险的源头。” 柏长夏没有理由反驳他。 沈嘉念洗漱完,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裴澈坐在客厅沙发上,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没醒酒,愣了好一会儿,开口道:“阿澈,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亲自来接你回去。” 裴澈站起来,露出温柔的笑,见到她,他满身的疲惫和担忧顷刻消失了。 沈嘉念摸着额角,有点不好意思:“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不放心啊。” 柏长夏在一旁看着,嘉念脸上的甜蜜不是假的,如果不喜欢裴澈不会这样,她一时陷入了迷惘,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 跟裴澈合起伙来瞒着嘉念吗?还是告诉嘉念真相,打破甜蜜的现状,让她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面对抉择? 指责裴澈的时候很容易,轮到自己,她才体会到有些事说出来并不是那么轻松。 “夏夏,我要走了。”沈嘉念拎起挎包,跟她道别,“下次有机会再见面。你不忙的时候也可以到江城找我。” 昨晚忙着叙旧,忘了交换新的联系方式,柏长夏跑回房间拿手机,加上沈嘉念的微信,承诺道:“我会去找你的。” 送他们出门,柏长夏不忘叮嘱裴澈:“好好照顾她。” 裴澈颔首,搂着沈嘉念走进电梯间。 柏长夏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许久没动,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祝启森。 “怎么杵在门口不进去?”祝启森穿着浅色条纹衬衫、牛仔裤,手里提着餐厅打包的饭菜。 柏长夏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问了一个很莫名的问题:“你说,善意的谎言应该存在吗?” 祝启森被问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想起了一件相关的事:“大学时期参与的辩论赛里似乎有过类似的辩题,我当时是反方,观点是不该存在善意的谎言,给出的理论很多,其中有一条——你不是当事人本身,可能在你看来是善意的谎言,对方并不想活在欺骗当中。我们常用‘感同身受’这个词,但实际上,没人能真正做到完全替别人感受某件事,相应的,我们也无法理解被欺骗者心里的想法。当然,正方的理论也很精彩。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完全客观的,端看你自己怎么理解。” 第214章 东西丢了 从柏长夏的家里离开,裴澈和沈嘉念先去熙庭酒店,整理完行李,退了房,在酒店的餐厅里用了午餐,然后打车去机场。 裴澈订的是三点十分那趟航班,时间还早,两人在机场的vip候机室休息。 沈嘉念在吃午餐时就有些欲言又止,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了,手指拉了拉裴澈的衬衫下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澈侧目看她,眉眼带笑,语气柔和:“想问什么就问,怎么犹犹豫豫的。” 沈嘉念的视线凝在他脸上,抿了下唇,问道:“你知道闫秋生是我的老师这件事吗?” 裴澈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变淡,沈嘉念捕捉到了,心中有了答案:“你知道对吗?为什么没告诉我?” 裴澈:“是柏长夏跟你说的?” 她们两个昨晚都去看了闫秋生的演奏会,既然碰到了,不可能不聊起这个话题,他早该预料到小念会问。 沈嘉念“嗯”了声。 “对不起。”裴澈语调歉然,“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很清楚你忘记了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听他这么解释,沈嘉念似乎能理解,就算他说了,她也没有丁点印象,并不能改变什么。 可她不喜欢一无所知的感觉,像个傻子。 沉思了片刻,沈嘉念跟裴澈商量:“我没有怪你。但你答应我,将我过去忘记的那些事一一告诉我好不好?即使我不记得那些事,你跟我说了,至少我心里有个底。我不想再从别人那里听说我与谁有关系,而我自己全然不知。” 裴澈心中遽然抽痛,揽过她的肩,嗓音干涩:“好,我答应你。” 沈嘉念顺势靠在他怀里,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我和闫秋生在现实中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会收我为徒?我问过夏夏,她不清楚,你知道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裴澈绝望地闭上眼,他也不想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说给她听:“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那时还在国外。” 沈嘉念略感失望:“哦。” 她从昨晚想到现在,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闫秋生会和她成为师徒,她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好像没有那样的人脉,靠她自己也不太现实。 “如果我跟闫秋生联系,他会不会被吓一跳?”沈嘉念道,“我和夏夏认识了那么多年,她见到我都没认出来,还是我主动跟她提起以前的事,她才相信我是沈嘉念。我对闫秋生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他来北城开演奏会,我被爸妈带到后台去跟他合照。我要怎么跟他证明?” “你想跟他相认?”裴澈声线沙哑。 “我很崇拜他,能当他的弟子不容易,但是我……”说到底,沈嘉念还是顾虑自己失去记忆,见了面彼此不熟,会徒增尴尬。 若是别的事,裴澈一定会鼓励她去尝试,不让她留遗憾,自己会是她坚实的后盾,唯独与过去相关的事,他不敢多提。 沈嘉念暗自纠结了一会儿,没个结论,索性不为难自己,从斜挎包里拿出手机,浏览新闻。 她没避开裴澈,裴澈看到她在微博上搜索“闫秋生”,出来的都是最新报道,与昨晚的演奏会挂钩。 沈嘉念一条一条往下翻,大部分都是音乐爱好者对闫秋生的夸赞,说大师不愧是大师,哪怕沉寂多年,一出手就震撼全世界,国外媒体对他的报道也跟雪花片一样,声势浩大。 不小心点到了微博热门,沈嘉念正要退出去,被一则采访视频吸引了。 画面里的人正是傅家的那位掌权人,背景不是高档的写字楼,也不是单调的白板,似乎在某栋别墅的花园里,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开得正盛,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商务西装,露出白衬衫的领口和袖口,坐在藤椅上,姿态严肃,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视频长达35分钟26秒,一位女记者负责采访,没有出镜,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前面三分之二的时长聊的都是君山的未来发展方向,有关自动驾驶,还有ai医疗,因为君山掌权人的回答简洁明了,让外行人也能听懂,并不会让人感到枯燥和悬浮。 沈嘉念津津有味地听着与自己的职业毫不相关的采访内容,视频上飘过一排排弹幕,五花八门地夸君山ceo长得帅。 女记者提到了君山近年来做的慈善事业:“听说君山集团为偏远山区捐建了上百所希望小学、医疗点,请问忱总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果回答得好,能为企业树立良好的形象,指不定股票飙升。 然而,君山这位冷面总裁沉吟了下,回答得既认真又带着两分随性:“常听人说善有善报,我是个俗人,因为心中有所求,所以想试试多做善事会不会有好的回报。” 女记者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静了好几秒,语调含笑替他润色:“我个人觉得,不管忱总所求为何,真正得到益处的是偏远山区的那些孩子和因贫穷无法看病的患者,这何尝不是做慈善的意义?真心替那些受到帮助的人跟您说一声感谢。” 傅寄忱的目光深远,眼神有些缥缈,像是没听到记者的话,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白皙的腕间露出一截黑绳,手里握着一枚玉石雕刻的藕,圆润又通透,这副神态让人想到古时的君子。 正经的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采访接近尾声,记者见傅寄忱望着那片蔷薇花出神,便问了一句题外话:“您觉得那片蔷薇里最美的是哪一朵?” 傅寄忱稍稍回神,没有说话。 女记者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正准备关掉架在不远处的摄像机,谁知视频的最后一秒,傅寄忱轻启薄唇,道:“最美的那一朵已经凋谢了。” 采访到此结束。 评论区有网友留言:“我怎么觉得傅寄忱最后那句话形容的是女人啊,啧啧,他那个眼神真的……带着无限眷恋。还是那句话,建议演偶像剧的小生们都给我进来学习!” “我来现身说法了,老家是交通闭塞的山沟沟,今年年初建成的希望小学,是以‘jianian’命名的。别问我为什么打拼音,因为我发现了,打那两个字会被屏蔽,懂的都懂。” “是我想的那一位吗?暗戳戳对个口号,拉大提琴那个?” “我靠,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发现了,那个名字打不出来,上回吃傅寄忱和徐家千金的瓜,我提到那位小姐的名字,一眨眼就给我删了。” “所以,傅寄忱说的心中有所求,求的是那一位?” “感受到了大佬的白月光是什么概念,我们连名字都不配提,呜呜呜。” 沈嘉念翻着评论,还没看清,手机就被裴澈拿走了,他温声道:“广播开始提醒了,我们该登机了。” * 下午三点十分,飞往江城的飞机冲上万米高空。 四点半,从宜城飞来的飞机降落在北城机场。 头等舱的乘客率先下飞机,宋舫跟随在傅寄忱身后,关闭了手机飞行模式,一些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跳出来。 他扫了一眼未读消息,快走两步上前,挑拣重要的内容争分夺秒向傅寄忱汇报:“《晨阳日报》最新一期已经发行了,相关的采访视频也放出来了。报纸的文字内容没什么问题,是林霜一贯的高水准,就是那个视频……” 宋舫顿了顿,据实说:“何秘书审查过,说是后面不相关的题外话没剪掉,一并发出来了,大众都在议论,估计要上热搜,何秘书不知道要不要让公关部控制一下。” 那天老板在蔷薇庄园接受采访,宋舫全程在旁边观看,当然清楚林霜后来问了什么,仔细一想,也不算出格。 不过是问老板一片蔷薇花里哪朵最美,更像是调节气氛的一个问题。 傅寄忱说:“不需要。” 宋舫回:“好的,我知道了。” 正要把手机收起来,一通电话打过来,看到来电备注是“周至臻”,宋舫扫了眼走在侧前方的傅寄忱,不得不接通,认真对待:“周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给傅大打电话提示关机了。”周至臻的语气有点急,“你跟他在一块吗?” “我们刚下飞机,忱总的手机可能没开机。” “你们在北城机场?” “对,马上就出去了。” 周至臻语速加快:“别让他走了。机场这边刚发了个失物招领,我一看那东西是傅大的手把件儿。怎么回事,他自己的东西丢了不知道?” 好歹值一辆限量版超跑,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宋舫举着手机,目光瞥向老板的手腕,缠着黑色编织绳,东西就握在他手心里,没丢:“确定是老板的吗?” “雕刻的是一头雄狮,这世上能有几个这样的手把件儿,不是他的是谁的?”周至臻笃定道,“以前常看他拿在手上玩儿。” 信物啊信物,这才是信物的作用! 我终于写到这里了,每天盯着大纲哼哧哼哧赶进度,不容易哇【摸摸肚皮】 第215章 掘地三尺 机场的工作人员在vip候机室捡到一枚玉石,按照规定上报,发布失物招领,等待失主前来认领。 vip候机室的乘客不多,按理说查监控应该能找到失主,只是还没来得及调取监控录像,逢上周至臻周总前来视察工作,听说了这件事,随意一瞥那件物品,当即拿了过去,说是自己朋友丢的东西。 周总的话,当然不会有人质疑。 周至臻也没磨叽,立刻给傅寄忱打了个电话,听到关机的提醒,猜到他可能在忙,转而打给他的助理。 宋舫接了电话,听完事情的经过,转述给傅寄忱。 两人还没离开机场,傅寄忱听说周至臻捡到那枚雄狮手把件儿,什么都顾不上了,脚下生风,直奔而去。 心跳前所未有的急促,不受控制。 那枚手把件儿如果真是他的,他当年亲手交给了嘉念,是不是说明…… 傅寄忱单手解开西装纽扣,跑了起来。 办公室里,周至臻面朝着宽大的落地玻璃窗而立,窗外是宽阔的停机坪,他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单手插兜,风度翩翩。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门被撞开了,周至臻转过身来,见到来人,把东西从裤兜里掏出来,食指勾着手把件儿的挂绳:“是你的东西吧?” 傅寄忱停在几步开外,注视着黑绳底端晃来荡去的玉石,在窗外的天光下,显得尤其清透,好似在发光,胸腔起伏的弧度愈加剧烈。 过来的路上,傅寄忱逼着自己冷静,说不定是周至臻认错了,雕刻成雄狮的玉石饰品不在少数,没准不是他的。 现在,东西就在自己眼前。 傅寄忱从他手里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掌心里,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雄狮,呈俯趴沉睡的姿势,黑色的编织绳,绳结处串的玉珠,每一处细节都证明这是他原先那枚手把件儿。 “你捡到的?” 傅寄忱深深地呼吸,声线仍显压抑。 周至臻把手收回来,插进裤兜里:“机场的工作人员清理vip候机室,在一个座位的缝隙里发现的,瞧着东西价值不菲,不敢迟疑,立刻上报了,刚好被我撞见,巧了不是?” “哪位乘客?”傅寄忱一字一顿道,“我要知道她的名字、样貌。” 周至臻“嘶”了声,咂摸着他话里的意思,不得其解:“这不是你的东西吗?还找什么乘客啊?” 傅寄忱不想跟他废话,浪费时间,直言道:“捡到东西的工作人员在哪儿,让他说清楚在哪个座位捡到的,调取监控,我要看到所有在那个座位上坐过的人。” 周至臻搞不懂他想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很紧急,也就没多问,拨了通电话出去,按照他的要求把人叫去监控室。 随后,一行三人前往监控室。 那名工作人员很快来了,不敢有任何隐瞒,在监控视频里指了个位置:“就是在这个座位上捡到的。”他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我同事中午清理过vip候机室,没发现有乘客遗落东西,可能是下午一点以后坐在这里的乘客掉的。” 监控录像的进度条拉到下午一点,没多久,画面里出现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一手拎着女士的挎包,另一手揽着女人的腰。男人穿着衬衫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看不清脸。女人一袭薄荷绿真丝长裙,臂弯里挂着一件白色薄开衫,长发披肩,脸蛋姣美,说话时唇边浅露笑意。 两人走向相邻的两个座位,坐了下来。 傅寄忱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监控视频里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法言说、只有他自己能领会的熟悉感。 某个瞬间,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脸被摄像头拍到。 周至臻和宋舫同时惊呼出声:“这不是……” “裴澈”两个字就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只因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人早就死了,怎么会出现在监控里。 监控室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说傅寄忱对之前的猜测保留了两分怀疑,那么,在看到裴澈的脸后,两分怀疑就只剩下一分,还需要最后一层确认。 傅寄忱手指握拳,沉声道:“查一下他们乘坐的是哪趟航班。” 到这一步,宋舫已经知道老板想做什么了,他觉得不可思议,裴澈还活着这件事确实令人惊讶,却不足以证明他身边的女人就是沈嘉念。 那分明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十分钟后,傅寄忱拿到了一份乘客名单——下午三点十分、从北城飞往江城那一趟航班的所有乘客都在其列。 排在“裴澈”这个名字后面的,赫然是“沈嘉念”三个字。 宋舫看到那个名字,不禁倒吸气:“这怎么可能?!”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可是,同名同姓,又刚好跟裴家的公子有牵扯,未免太巧了。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沈嘉念,为什么她的容貌不一样了?既然她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忱总?她知不知道,忱总找了她三年! 宋舫百思不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再去看傅寄忱,无法形容的一张脸,五官紧绷,覆着一层凛冽的面具,手里捏着那张a4纸打印出来的乘客名单,指尖用力到发白。 周至臻再愚笨的脑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有关沈嘉念失踪的事,傅寄忱从没在他们这些好友面前提及,但他们都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或多或少知晓一些情况。 “需要调出沈嘉念的身份证信息吗?再确认一下。”周至臻提议。 只是一个名字,说明不了什么,万一弄错了,岂不是白白给人希望又叫人失望。对方乘坐飞机出行,查到证件信息不是难事。 许久,方听见傅寄忱的声音:“不用。” 只要知道那个人在江城,就是掘地三尺,他也会把人找出来。 * 下午五点十分,沈嘉念和裴澈回到江城,一下飞机就感受到与北城不一样的高温,好像掉进了火炉里。 去停车场取车,裴澈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一个项目出了问题,需要他亲自去公司处理。 沈嘉念让他去忙,她可以打车回家。 裴澈现在的心情就如同惊弓之鸟,不敢有任何疏忽,他坚持先开车送沈嘉念回家,然后赶去公司。 周若还在住院,沈嘉念打算收拾完东西就去医院陪她。 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突然发现少了样东西,摸向自己的腕间,她的玉石手把件不见了。 沈嘉念慌了神,她明明缠在手腕上,没取下来过,怎么会丢了。 她杵在洗衣机旁仔细回忆,好像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她的手腕上就没东西,但她没意识到。再往前回忆,上了飞机她因为昨晚没休息好,实在太困了,倒头就睡,不知道那时候东西在不在。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北城机场,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手把件儿还在她手里。 难道是在北城机场弄丢的? 沈嘉念也不是很确定,但她顾不上洗衣服,拿出手机搜索航空公司客服热线,辗转跟相关的工作人员联系上。 “你好,我今天下午在机场丢失了一件物品,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下?” 工作人员礼貌地询问:“您好女士,请问您丢的是什么物品?是这样的,我们这边登记了失物招领信息,如果有您的物品,您可以随时过来取,或者我们帮您邮寄。” 沈嘉念描述得很详细:“一枚玉石饰品,雕刻的是雄狮,沉睡的雄狮,用黑色编织绳挂起来的,很贵重。” 工作人员输入相关信息查询,然后告诉她:“今天下午确实有这样一件失物,不过已经被失主领走了,是不是您的亲属帮您领回去了,而您不知道?” 沈嘉念:“不可能!对方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沉默了,按照规定的流程,失主领走失物,需要签字并留下身份信息,以免引起纠纷。不知道为什么,记录上一片空白,没有显示对方的信息,只画了个对钩,表示东西已经拿走了。 “非常抱歉,我这边没看到失主的身份信息,可能是我们工作的疏漏。”工作人员不明情况,但态度友好,“我核实以后再给您答复,您看行吗?” 东西是自己弄丢的,沈嘉念怨不得旁人,除了等消息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希望能尽快查出是谁冒领了。” 嘉念: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缺德冒领了我的东西!我跟你拼了! 傅大:…………? 第216章 试穿婚纱 傅寄忱从宜城出差回来,公司里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手机一开机,数十封未读邮件塞满邮箱,他没空去看,三言两语交代给宋舫,订了当天最晚一趟航班飞往江城。 登机前,他给瞿漠拨了通电话,通话时间十分钟,安排他去调查沈嘉念这几年在江城的经历,事无巨细,他全部要知道,越快越好。 瞿漠做这些事有经验,也有门路。 18号上午,瞿漠已经搜集到一些信息,订了两张北城到江城的机票,同行的人是郑翼。 一听说有沈嘉念的消息,郑翼二话没说答应过来帮忙。当年,他是傅先生指派给沈嘉念的司机兼保镖。沈嘉念出事后,他继续留在傅先生身边做事,对于三年前的事,他始终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责任。 中午十二点左右,两人抵达江城,热浪席卷而来。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去酒店跟傅寄忱会合,而是打车前往江城第一医院。 瞿漠目前掌握的消息是沈嘉念当年出车祸后被送往江城第一医院治疗,具体情况要等到了医院才能知晓。 郑翼昨晚熬了个通宵,此时还很精神:“沈小姐真的还活着?” 他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跟着瞿漠调查与沈嘉念有关的线索,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他很难不怀疑这次也一样。 瞿漠心里有数,嘴上却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八成错不了。” 过去三年,查不到沈嘉念的消息,多半是因为裴家那位公子暗中操控。裴氏如今明面上的掌权人是裴澈的舅舅,背地里运筹帷幄的人恐怕是裴澈本人,以裴氏的财力和人脉,想要藏起一个人轻而易举。 江城第一医院素来与裴氏有医疗合作,他们此次想拿到沈嘉念的病历大概不会顺利。 出租车停在江城第一医院大门口,两个人分别从两侧下车。 瞿漠单肩挂着一个黑色背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打电话给院长秘书,说明来意——代表君山集团跟医院谈合作。 秘书请他稍等,院长马上过来。 今天是周日,眼下又是午饭时间,瞿漠不着急。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院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君山集团赫赫有名,对方主动提出合作,不管是哪方面的合作,机会都不容错过,怠慢不得。 院长在电话里交代过秘书,让她把人请到会客室,他稍后就到。 推开会客室的门,院长扶了扶快要从鼻梁上滑下去的眼镜,看清里面的人,是两个西装革履、身材健硕的男人,通身不好惹的气息,不像是来谈合作的,更像是来找事的。 院长缓了口气,微笑着询问:“恕我眼拙,不知二位在君山担任什么职务?” 见到管事的人,瞿漠不装了,直接道明来意,连一句铺垫也没有:“三年前,跨江大桥发生一起重大车祸,重型货车撞上出租车,导致两死一伤,还有一人下落不明,院长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此言一出,院长心下骇然,表情尚算镇静:“你想说什么?” “据我所知,沈嘉念出车祸当晚被人送来贵院接受治疗,我们忱总十分感谢贵院的医生不遗余力救了沈小姐的命,现在,忱总需要知道沈小姐入院以来所有的病历,希望院长行个方便,不要闹得彼此不好看。”瞿漠自认说的话够客气了。 毕竟是有求于人,他也不想引发矛盾。 院长定了定神,搬出大众熟知的规定:“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想必应该清楚,在未取得病人的授权之前,我们没有权利把病人的隐私透露给他人。” 谁曾想,瞿漠表情松动:“这么说,沈嘉念确实在贵院接受过治疗。” 院长“咕咚”吞咽了下口水,后知后觉,自己被绕进去了。 病人的隐私确实不能告知其他人,但当年院方与裴先生有协议在先,连沈嘉念曾在这里就诊的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当初给沈嘉念做过手术的医护人员都被一再叮嘱,绝不能对外提及。 “我想请教一下院长,贵院联合一个外人藏起病人,不让病人的情况被家属知晓,这究竟是什么道理?”瞿漠冷静道。 院长脸色骤变:“这……” 裴先生和沈嘉念在法律上确实没有关系,沈嘉念做手术,按规定该通知她的家属到场签字,是裴先生说沈嘉念已经没有家属在世上,再加上她当时危在旦夕,只能视情况变通。 “看来裴氏的少东家许了贵院不少好处。” 瞿漠不紧不慢地道出自己的猜测,目光冷冷地盯着冒了一头汗的院长。 * 从第一医院出来,已经过了两点,瞿漠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前去酒店。 途径翡翠天府别墅区,瞿漠往外看了一眼,高大阔气的石门上纂刻着“翡翠天府”四个大字,从栅栏缝隙可窥见一片葱郁的绿化。 他昨晚查到的资料显示,沈嘉念目前住在这里,跟裴澈一起,还有裴澈的母亲。 瞿漠收回视线,听到边上的郑翼恼火道:“这下怎么办?那个李院长怕归怕,脑筋倒是硬得很,死活不肯通融。” 他们没拿到沈嘉念的病历。 院长吓得面色灰白,冷汗直冒,还是一口咬定,除非是患者本人,或是患者委托的代理人,其他人一律无权查看病历。如果是患者的家属要查看,需要提供相应的关系证明。 “先回酒店吧。”瞿漠搓了搓脸。 老板让他调查沈嘉念,他也不是一无所获,知晓沈嘉念的住址,一切都好办。 两点多是一天里太阳最强盛的时候,日光照在酒店门口的喷泉池上,折射出无数刺目的光点。 “到了。”出租车司机提醒了声。 瞿漠下车时对郑翼说:“你去休息,我找老板汇报。” 郑翼颔首,拿身份证到前台开了间房。 傅寄忱住在总统套房,昨天晚上就到了。瞿漠乘电梯上来,站在套房门外,嘴巴呼出长长一口气,抬手敲门。 听到里面传来回应,他握住门把推开。 套房的客厅宽敞明亮,傅寄忱伫立在落地窗前,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背影挺括孤绝,像极了当年刚得知沈嘉念出事那会儿的他。 瞿漠记得也是在这家酒店,落地窗外正对着崧漓江的滚滚江水,傅寄忱站在窗前沉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煎熬地等着沈嘉念的消息。 常道“物是人非”,细细想来,有些东西其实没变。 瞿漠取下肩上的背包,掏出几页资料交给傅寄忱:“这是一晚上能查到的所有关于沈小姐的消息。” 傅寄忱拇指和中指捏着烟蒂,食指轻点烟身,一截烟灰掉落在脚边。他伸手接过薄薄几张纸,原本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生怕错过什么。 瞿漠提炼出重要的几条跟他说明:“沈小姐当初被裴澈送到江城第一医院治疗,应该跟医院达成了某种协议,封锁了消息。全院上下除了给沈小姐做过手术的医生,其他医护人员连她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下飞机后,我和小郑去了一趟第一医院,院方态度坚决,不肯透露沈小姐的病历。裴澈曾带沈小姐去美国待了近八个月。沈小姐目前住在翡翠天府12号别墅,与裴氏母子一起。五个月前,沈小姐加入世新乐团,担任首席大提琴手。上个月应邀参演电影《命中旋律》,饰演了一个配角。还有……” 说到这里,瞿漠停顿了下,面露犹豫。 傅寄忱翻到最后一页,纸上的文字与瞿漠欲言又止的声音重叠:“裴澈预订了kaiwen品牌的婚纱,明天上午带沈小姐去试婚纱。” 指尖一痛,傅寄忱垂下眼,原来是被烟蒂的火星燎到了。(本章完) 第217章 是我的人 翌日上午,裴澈特意错开早高峰,开车载着沈嘉念去婚纱店。 周若昨天早上就出院了,家里请了保姆阿姨,不用担心她没人照顾。 副驾驶室里,沈嘉念一贯淡然的脸上难得有了烦躁的神情,打出去的电话没人接,她眉头深锁,任谁都能看出她不高兴。 车在红灯路口停下,裴澈握住她的左手:“还在为丢失的东西烦恼?” 沈嘉念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气呼呼地说:“先前给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打电话,他们亲口承认,失物招领信息里有我的东西,但是被人领走了。至于那人是谁,他们不清楚,说好了核实以后给我答复,这都过了两天了,还没有消息。” “找不回来就算了。”裴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你要是喜欢,我回头找人定制一枚一模一样的。” “我是觉得他们的工作太敷衍了。”沈嘉念摁下红色的挂断键,终止了这通无人接听的电话,“他们把失物归还给失主的时候难道不需要核对吗?随随便便一个人过去都能领走?至少要留下姓名、电话号码、身份证号之类的信息吧。我寄个快递还得填一堆信息呢,何况是领走这么贵重的东西。” 裴澈看出来她确实气得不轻,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你手机里有没有手把件细节的照片,发给我,我今天就找人帮你定制。”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十有九成拿不回来,他不想看到她失望难过的样子。 沈嘉念抿着嘴摇头拒绝,还在气头上,难免比冷静的时候多了几分执拗。 “不想要?”前面红灯跳转绿灯,裴澈把手收回来,搭在方向盘上,跟着前面的车缓慢起步,“不是很喜欢吗?” “是很喜欢。”沈嘉念闷闷不乐地解释,“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要一模一样的。世上没有两块完全一样的玉石,就算雕刻的图案一样,也不是原来那一枚。” 有些东西讲求眼缘,一眼看上就喜欢的东西,很难再找到替代品。 她这么说,裴澈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寄希望于航空公司那边能查到冒领的人。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婚纱店大门一侧的专用车位上。 kaiwen是法国品牌,在江城市中心占据一整栋楼,正门上方的招牌富丽堂皇,图案是一位穿婚纱的女士,大片金色的镂空玫瑰缠绕在她周身,太阳照耀下,金光熠熠。到了晚上,亮起灯带,又是另一种美。 裴澈牵着沈嘉念的手,前后晃了晃,嗓音温柔开解她:“要试婚纱了,开心一点。等会儿我再帮你打电话问问那边,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结果。一般认领失物的地方都安装了监控,大概他们查监控需要时间。” 沈嘉念吸气吐气,努力调整心情:“嗯。” 婚纱店里的店员帮忙拉开门,手里拿着ipad,面带微笑向他们确认:“欢迎光临,请问是裴先生和沈小姐吗?” 裴澈回以温和的笑,轻轻颔首。 “请跟我来,小心台阶,走这边。”店员指着一旁的楼梯,带两人到二楼,提前给他们预留了单独的贵宾试衣间。 里面还有两位穿职业套装的店员,正在整理人形模特身上的婚纱。 领他们过来的店员滑动ipad,走到沈嘉念身边:“裴先生统共选了六套婚纱,前天已经全部从法国总部运来,都是未曾面世的,沈小姐都可以试穿,看看喜欢哪一款,我们会根据您的身材做改动。” 裴澈对沈嘉念说:“是我们之前翻看设计师的成品图,你最喜欢的那六套。” 沈嘉念偏头看着他,惊讶得不会说话了:“你……你怎么都让人运过来了?我那天是说这几套比较好看,我选不出来。” “正好,现在几套婚纱在你眼前,穿在身上,可以直观地选出哪套最好看。”裴澈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选婚纱当然不能马虎了事,“要是都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另找设计师为你量身定制。” 沈嘉念的目光从那几套婚纱上扫过,款式不同,但每一套都极尽精美,是女孩子梦想中的婚纱,她没有哪里不喜欢。 几位店员露出歆羡的眼神,其中一位对着沈嘉念笑道:“裴先生是在乎沈小姐您,才会这么用心地挑选婚纱,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沈嘉念莞尔。 在两名店员的帮助下,她走到帘子后面换上第一套婚纱。 裴澈坐在沙发区等候,两条长腿交叠,没有无聊到翻阅茶几上的杂志,目光深深地看着那面银灰色的帘子,想象着小念穿婚纱的样子。 店员给他倒了杯茶,端来一碟点心,说:“婚纱穿起来比较麻烦,裴先生先喝点茶,吃点点心,我们慢慢挑。” “谢谢。”裴澈倾身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帘子后面,沈嘉念已经换好了,一头柔顺的长发被店员挽了起来,时间有限,做不了太精致的发型,只简单地弄个轮廓,戴上跟婚纱搭配的发饰。 裴澈刚把杯子放回茶几,前面传来滑动帘子的声响,抬起眼眸的那一瞬,呼吸不由得屏住了,心跳加快。 沈嘉念站在二十公分高的圆台上,两只手抬起来整理耳边的碎发,神情带着些许羞涩,轻声说:“我觉得这套就很漂亮。” 上身薄薄一层底纱上缀满了碎钻,好似直接贴在皮肤上,剪裁完全贴合她饱满的胸型、纤细的腰线、优美的手臂线条。后背半镂空,用轻薄的纱系了枚蝴蝶结。裙摆重工拖尾,碎钻、水晶、亮片错落排布出各种图案。在炫白的灯光下,整个人闪闪发光,像午后的阳光撒在小溪上,波光粼粼,剪下一段裁成婚纱。 裴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她,再也挪不开分毫,眼里满是深情,赞同她的话:“真的很漂亮。” “哪能试一套就定下来了。”店员在旁边露出笑容,“来都来了,再把另外几套试穿一下作对比,没准下一套穿在身上更好看。” 沈嘉念觉得太麻烦了,想要拒绝,裴澈却站在店员那边,点了点头:“这位小姐说得对。既然今天特意腾出时间来试婚纱,该好好选。” “那好吧。”沈嘉念听他的。 正准备去换,她想到什么,朝裴澈伸出一只手:“把我的手机给我,我拍张照片,等会儿发给夏夏一起参考。”免得几套婚纱试穿完,她又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裴澈略有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从沙发上拿起她的包,掏出手机递给她。 沈嘉念请店员帮忙给她拍张照片,店员很乐意效劳。 片刻后,沈嘉念换上另一套,果不其然,这一套也很漂亮,同样是重工设计,相比较刚刚那套的华丽,这套更为素雅,鱼尾裙的款式,整体是手工蕾丝刺绣,只有脚踝散开层层叠叠的轻纱,走起来摇曳生姿。 几位店员也跟着一饱眼福,惊艳连连。 “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这话果然不假。不过沈小姐您长得漂亮,穿什么款式的婚纱都好看。” 沈嘉念又去试了剩下几套,她身材好,个别款式会有细微的不合身,但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 她身上穿的是最后一套,一字肩的设计,极好地展示了锁骨和肩颈线条,胸前一圈精致的玫瑰绢花,缎面材质更显温柔典雅。 沈嘉念有点累了,歪着头问裴澈:“你觉得哪套最好看?” 裴澈笑着说:“每套都好看。” 倒不是敷衍,他心里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管什么风格小念都能驾驭得完美,挑不出一丝瑕疵。 沈嘉念无奈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把店员帮她拍的几张照片发给柏长夏,问她的意见:“请选出你认为最好看的一套!你的宝贵意见对我至关重要!” 柏长夏没回,可能在忙,沈嘉念边看手机边说:“我先换下来吧,穿着怪累赘的。” 店员闻言,忙上前一步,拉上两边的帘子。 沈嘉念单手提着裙摆从圆台上走下来,这时,柏长夏的电话打过来,沈嘉念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婚纱,接通后附在耳边:“夏夏,你看到我在微信上给你发的照片了吗?你帮我选一下吧,我太纠结了。” 电话那边,柏长夏抿着唇沉默了几秒,她这两天一直在想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沈嘉念,直到刚才她收到嘉念发来的婚纱照片,终于做出了决定。 “嘉念,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柏长夏语气慎重,“其实,你真正喜欢……” 帘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沈嘉念听得心慌,一把拉开帘子。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疾步而来,一脚踹到裴澈腹部,冰冷的声线像划破黑夜的一道雷:“跟我的人结婚,裴澈,你找死。” 【某作者揣着手手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第218章 我们不熟 裴澈没设防,被踹倒在地,腹部一侧袭来一阵剧痛,后背肩胛骨撞到瓷砖地面,同样的痛。他尚未反应过来,衬衫领口被人一把拽起,脸上挨了重重一拳,口腔里霎时溢出一股血腥味。 几名店员连连后退,捂着嘴惊叫出声,完全慌了手脚。 随傅寄忱一同前来的瞿漠和郑翼都是第一次见自家老板动粗,齐齐愣住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是沈嘉念,偏偏她身上穿着累赘的婚纱,脚上是一双七公分的细跟高跟鞋,行动不便,一手拎起裙摆,冲过去扣住那人的手腕:“你干什么?放开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沈嘉念只看到裴澈嘴角流血了,压根没注意到打人的是谁,满心都想着哪里来的疯子,一上来就动手,简直不可理喻。 听见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傅寄忱怔了怔,整个人冷静下来,松开攥住裴澈衣领的那只手。 裴澈脱力般往后踉跄了几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他没想到傅寄忱会找来这里。 内心的绝望如巨浪一般扑过来,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沈嘉念担心那人再动手,挡在裴澈身前,呈保护的姿态,怒瞪着对面的男人,认出了那张脸。 是她前天在采访视频里见过的君山掌权人,傅寄忱。 “傅寄忱?”沈嘉念下意识喃出这个名字,心里头匪夷所思,傅寄忱跟裴澈能有什么恩怨? 傅寄忱睫毛抖动,幽邃的目光锁在她脸上,一寸寸逡巡,陌生的一张脸,只能从细微处找到从前的两三分痕迹,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眸。 第一次见沈嘉念时,她就是用这样一双清清冷冷又倔强不屈的眼睛望着他。 傅寄忱久久地凝视着她,眼角那一抹红逐渐蔓延,陌生的脸又怎么样,她就是沈嘉念,他不会认错。 “你要嫁给裴澈?”傅寄忱听到自己克制而冷静的声音。 实际上,一双手的骨骼攥得咯咯作响,喉咙吞咽下全部的苦涩,才能勉强稳住表面的风平浪静。 沈嘉念松松挽起的发丝早在刚才的混乱中散落得七七八八,细软的碎发垂在她的耳边、脸颊、颈窝。她满脸困惑地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一进来就打人不说,还问她这么奇怪的问题,脑子真的没有毛病吗? 她看过他的采访,讲话条理清晰、简洁明快,不像是有病的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嘉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语气自然不善。 她回头去看裴澈,他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一手按着腹部一侧,脸色发白,额际布满了冷汗,唇角的血擦干净又冒了出来。 店员们都惊魂未定,其中一位递给裴澈几张纸巾,他朝着纸巾吐出了一口血沫。 沈嘉念紧张地扶着裴澈的胳膊,语气难掩慌乱:“阿澈,你怎么样?我们这就去医院。” 傅寄忱目睹这刺眼的一幕,一瞬间,心脏痛得有些麻木。她穿着圣洁的婚纱要嫁给别的男人,眼里对他只有陌生,像不认识他这个人。 为什么? 她是不是在生他的气?故意不理他? 傅寄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算要判他死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他不接受不明不白地被她划出她的世界。 傅寄忱迈出一步,无视了裴澈,握住沈嘉念的手腕,偏要问出个答案:“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裴澈咳嗽一声,忍着痛道:“傅寄忱,你放开她。”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年长的店员刚从惊吓中缓过来,生怕再起冲突,积极站出来处理,“这里毕竟算半个公共场所,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决。” 店员每天接待的顾客非富即贵,自然看出眼前的男人身份不一般,所以言辞委婉,不想招惹麻烦。 傅寄忱置若罔闻,手指力道加重,视线一瞬不离沈嘉念的脸,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她:“你说话啊,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喜欢的人明明……”他喉咙滚动,每个字都说得那样艰难,“明明是我。” 沈嘉念拧着眉头转动手腕,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奈何力量悬殊,她越是挣扎,他手上的力道收得越紧,宛如被赋予灵力的藤蔓。 直到这一刻,听到他的话,沈嘉念愣住,停止了与他的较量,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疑惑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沈嘉念看向被握住的手腕,靠自己完全挣不开,只能提醒他:“傅先生,请你自重。” 一句“傅先生”,击碎了傅寄忱全部的骄傲与自尊,他缓缓松懈手上的力道,再也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 沈嘉念趁机挣脱自己的手,甩了甩,见手腕红了一圈,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名火,却不敢跟傅寄忱发脾气,他那人看着就不太正常,她不想节外生枝,忍了忍,转头对裴澈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婚纱换下来,然后送你去医院。” 裴澈伤得很严重,必须尽快看医生。 沈嘉念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与柏长夏的通话不知什么时候终止了,她现在没心情选婚纱,把手机装回包里,走到帘子后面,没叫来店员帮忙,自己伸手绕到背后,拉下绑带的绳结。 蓦地,有人掀开帘子闯了进来。 沈嘉念吓了一跳,慌忙回过身,发现进来的人是傅寄忱,整个人都要气炸了,怎么会有这种变态! “你干什么?!”沈嘉念又羞又怒,还好没有把婚纱脱下来,不然就被看光了,“有病就去医院治,我都说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听不懂话吗?” 傅寄忱步步逼近,脸上的表情有不解,更有沉痛:“你心里对我有怨,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嫁给裴澈,我决不允许。” “傅先生,容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认识你,我想嫁给谁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沈嘉念指着外面,冷声道,“现在请你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裴澈被瞿漠拦着,去不到沈嘉念身边,只能对着那个方向嘶吼:“傅寄忱,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为难小念。” 傅寄忱的声音隔着一道帘子传出来:“我跟你之间的账,当然会算清楚。” 沈嘉念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尽管头疼得厉害,堵了一肚子气,还是试图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跟对方把话说清楚:“傅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或者产生了什么误会,否则我实在想不通,你冲进来打伤我男朋友,并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因为我和你确实不熟,更别说有什么仇怨。” 岂止是不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沈嘉念自认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明白。 她的话,帘子外面的人自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瞿漠和郑翼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不然,沈小姐怎么会对老板说这样的话。 傅寄忱等了三年,盼了三年,找了三年,所有人都告诉他,沈嘉念已经死了,尸骨无存,只有他不愿相信,不肯放弃,始终认为她还活着。现在他终于见到她,她却对他说,我和你不熟。 还有比这个更诛心的吗? 傅寄忱神色愣愣,像是陷入了魔怔,重复她的话:“我和你不熟?你说我和你不熟?” 沈嘉念迎上他的目光,万分肯定地说:“不熟。” 傅寄忱漆黑的眼眸里浮起自嘲,半晌,他点了点头,绷紧的唇角扯了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原来,我以为的两情相悦,在你这里是不熟。” 又来了,什么两情相悦,沈嘉念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认错人了。 “傅先生,请问你可以走了吗?我要换衣服。”沈嘉念冷着脸,不欲与他多言。 傅寄忱挑开帘子走了出去,顺着台阶下楼。 瞿漠见状,松开了对裴澈的钳制,追随老板的脚步下去,郑翼也跟了过去。 然而,他们却看见傅寄忱停在某一级台阶上,一手撑着楼梯扶手,笔挺的脊背微弯,像是再也无法维持人前的坚强,泄露了内心的脆弱。 仅仅是个背影,也能叫人看出他万分的痛苦。 瞿漠和郑翼没有继续上前,留给他一方空间。 试衣间里,沈嘉念烦躁地扯着背后的绑带,越着急越出乱子,绑带被她拽成了死结,正准备叫店员过来帮忙,有人进来了。 沈嘉念抬眸一看,是去而复返的傅寄忱。 傅大暗自emo了一会儿,然后决定,管你说啥,先把人绑回北城再说! 嘉念:谁懂啊,今天遇到一个神经病(╬◣д◢)…… 第219章 跟我回去 男人身上的气场跟片刻之前截然不同,是身居高位的强势,不容人拒绝。 沈嘉念无奈又生气,显然,此前没应付过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完全没辙:“傅先生,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想怎……” 话没说完,身体突然腾空,眨眼间到了男人怀里,脚上的高跟鞋掉了下来。 沈嘉念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边挣扎边拍打傅寄忱的胸膛、肩膀,“放开我!你听到没有?” 傅寄忱挨了好几下打,眉头未动一下,两只手臂宛若钢铁,将她牢牢禁锢住。面对她的反抗,他只丢给她三个字:“跟我走。” 不管她答不答应,他今天都要带她走,不可能放任她继续留在裴澈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结婚,他做不到那么大度无私。 他的人,就该待在他身边。 说他霸道也好,说他强横也罢,他都忍了,唯独忍不了她和别人在一起。 “我凭什么要跟你走?神经病!放我下来!”沈嘉念折腾出一身汗,反观打横抱着自己的男人,一脸云淡风轻,她那点力气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傅寄忱,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她说得嗓子发干,咳嗽了两声,脸涨得通红。 傅寄忱垂眸看她,四两拨千斤道:“不叫我傅先生了?” 即便眼前这张脸那样陌生,生起气来表情还跟从前一样,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他们同床共枕大半年,她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印刻在他脑海里,怎么可能会认错? 下到一楼,傅寄忱双手抱着人,腾不出手来拉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开腔吩咐旁边的人:“开门。” 驻守在一楼的店员不明所以,连忙上前拉开了门。 傅寄忱走出去,奔驰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 紧随其后的瞿漠拎着沈嘉念的挎包和鞋,隔着老远按下车钥匙,开了车锁。 傅寄忱先把人放下,沈嘉念瞅准机会要逃,被傅寄忱捉住手腕,他另一只手拉开门,连人带婚纱一起塞进车里,自己紧跟着上了车,关上车门。 沈嘉念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这种土匪,光天化日之下强行绑架! 她握住另一侧的车门把手,准备下车。 车门落了锁,她怎么也推不开。 “沈小姐,得罪了。”瞿漠坐进驾驶座,面无表情地跟她道歉。 郑翼坐在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正午时分,天热得出奇,他看着前方灿烂得发白的阳光,脑子还很懵,感觉事情的发展跟自己预想的截然相反。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拥抱,没有千言万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纠缠,还是忱总单方面的纠缠,沈嘉念只想逃离。 裴澈从婚纱店里追出来,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手掌死死地按压在腹部,疼得浑身打颤,冲着那辆车喊:“傅寄忱!” 傅寄忱像没听见:“瞿漠,开车。” 沈嘉念徒劳地拍打着车窗,嘴里骂着“疯子”“神经病”之类的。 瞿漠一脚油门轰到底,车子绝尘而去,倒车镜里留下裴澈绝望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裴澈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额角的汗水滑落进眼眶里,一阵刺痛。 婚纱店里的店员见此情况,跑出来扶起裴澈,惊慌失措道:“先生,你怎么样了?需要叫救护车吗?” * 车子朝着机场的方向开去,一路上,沈嘉念没消停过,好话歹话说了一堆,傅寄忱始终不为所动。 即将到机场,郑翼翻出沈嘉念包里的证件,订机票要用。 这时候,手机在包里响起来,郑翼下意识拿出来,来电显示是“柏长夏”。 沈嘉念有个朋友叫柏长夏,郑翼是知道的,越发确定后座的那个女人就是沈嘉念。 听到铃声,沈嘉念扑过去要抢回手机,郑翼没有让她拿到,眼睛从后视镜里看向自己的老板。 傅寄忱不想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两个字冷冷地从薄唇里吐出:“关机。” 郑翼递给沈嘉念一个抱歉的眼神,关了手机。 沈嘉念心如死灰,跌坐回座椅里,抬手拨开脸颊边的发丝,她算是明白了,前面两个保镖一样的男人只听命于傅寄忱,没有他的命令,她别想下车。 她侧过身来,板着一张脸看向身边的男人:“说吧,到底要怎样您才肯放过我?傅寄忱,傅先生,傅大老板,我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么对我,我请您高抬贵手,行行好,放过我行吗?” 傅寄忱听着那些急于撇清关系的话,当真体会到言语有时候比刀剑更能伤人。 “我更想问你,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这么对我。”傅寄忱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我找了你很久,嘉念。” 沈嘉念怔愣,被他眸底的悲伤灼痛了双眼。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再次跟他强调:“可我真的不认识你……” 话音猛地一顿,沈嘉念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难道在她空缺的那段记忆里,跟这个男人之间有过什么牵扯? 就像她不记得闫秋生是自己的老师那样。 沈嘉念脑海中突然闪过她曾在综艺节目里看到的画面,她在舞台上拉大提琴,傅家的这一位就坐在台下,眼神充满爱慕。 随即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怎么可能跟傅寄忱发生什么,她喜欢的人只有阿澈,从来都是他,不会有别人。 她不可能会移情别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变心了——她瞥了眼傅寄忱,也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沈嘉念用力从他掌心底下拔出自己的手,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应该误会了,或许我们以前认识,但我不喜欢你,你别太执着了,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坐在前面的两个人听了沈嘉念的话都替傅寄忱感到寒心,何况是傅寄忱本人。 过去三年,傅寄忱是怎么找人的,他们两个看在眼里,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到,沈嘉念却叫他别太执着了,换了谁都承受不来。 “你不喜欢我?”傅寄忱双手捧起她的脸,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想通过这双眼睛看进她的心底,想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这么想。 的确,她从来没亲口承认喜欢他,可他的感觉错不了。 三年前,他们在机场分别,她看他的眼神,她对他说的话,还有她主动的吻,一切都证明她对他动了心。她现在跟他说,她不喜欢他,到底是他自作多情,还是她出尔反尔? “那你喜欢谁?裴澈吗?你从来没有真正放下他是不是?这三年你都跟他在一起,对他旧情复燃了,所以装作跟我不认识,当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存在,是不是这样?啊?” 傅寄忱一句接着一句问出来,语调低沉缓慢,每多说一个字,心就更痛一分,眼里全是爱而不得的悲哀。 他盯着她的唇,只要她敢说是,他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折回去弄死裴澈。 沈嘉念咽了咽口水,心底深处升腾起一丝恐惧,男人身上释放的气息让她感到危险。她有种预感,如果她敢不顺他的意,自己的脖子会被他掐断。 机场到了,瞿漠把车停稳,想要提醒一声,突然感觉眼下的气氛不适合他插嘴,便默默下了车。 郑翼同样一言不发,下车关上门。 傅寄忱没等来沈嘉念的回答,贴在她脸颊上的手缓缓垂落:“跟我回北城。” 喜欢裴澈也没用,他说过,他不允许。 第220章 他的卧室 飞机是坐不成了,沈嘉念不肯配合,还没走进机场大厅,她就向路人求救,说自己被绑架了。 路人投来探究的眼神,英俊逼人的男人搂着穿婚纱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绑架,倒像是年轻人玩什么情趣。 傅寄忱黑着脸把人抱起来,重新塞回车里,此路不通另寻他法:“开车回去。” 瞿漠和郑翼闻言,先后上了车。 瞿漠二话没说发动了车子,扫了眼油箱余量,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打算先到附近把油箱加满。 从江城开车回北城,保守估计要十四个小时。 沈嘉念不顾形象地冲着傅寄忱大吼大叫:“真是个疯子!我告诉你,你这是绑架!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报警抓你去坐牢!” 前面副驾驶座上的郑翼听得想笑,以前他负责接送沈嘉念去闫秋生的半山别墅学琴,跟她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从来没见过她发脾气,她永远是清清淡淡的,安静内敛,优雅端庄。现在这样发疯,可见是被逼急了。 傅寄忱听着她威胁的话语,脸色岿然不动,身子往后靠:“你报警吧。” “手机给我!”沈嘉念朝他伸出一只手,气冲冲道。 傅寄忱瞅她一眼,想知道她究竟要惩罚他多久,才愿意跟他相认。在此之前,他不会放她自由:“不给。” “你真的有病。”再怎么生气,沈嘉念翻来覆去只会骂这些。 傅寄忱握住她一只手,拉着她靠近自己:“说这么多话口不渴?” “你松手!”沈嘉念拍打他的手背。 傅寄忱握住她的手不放,手背被打得泛红,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另一只手打开车载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底部搁在腿上,单手旋开瓶盖,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沈嘉念不买他的账,看到他那张脸就来气,恨不得敲碎车窗跳下去。 “喝点,嘴巴都干了。”傅寄忱握着水瓶往前递了递。 沈嘉念抬手挥开,整瓶水太满,洒了出来,泼到他身上,黑色西装印出几团湿痕,西裤上也溅到了。 沈嘉念呼吸滞了滞。 傅寄忱打裴澈的画面给她留下阴影,她害怕他一怒之下对她动手。 然而,傅寄忱只是垂眸瞥了眼身上的狼狈,脸色未变,拧上瓶盖把水放回去,解开西装纽扣,脱下来随意一叠,扔到腿边,单穿着里边那件白衬衫,挺括的布料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 紧接着,傅寄忱松开衬衫袖扣,将袖口往上翻折。 沈嘉念看到他白皙的手腕间闪过一抹金灿灿的碎光,定睛细瞧,他戴了一条金色的细链子,底端缀着一枚小而精致的吊坠。他的手动来动去,她没看清那吊坠是什么样式。 只见过男人戴珠串,很少见戴这样的手链,所以她才会被吸引住目光。 沈嘉念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细细的链子刮蹭着她的指腹,她不想承认,傅寄忱戴的手链跟她的很像。 傅寄忱自然猜不到她此刻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整理完另一只袖子,侧眸看她一眼,声音平和,没动怒:“渴了跟我说。” 沈嘉念不再跟他争执,反正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她,不如省点力气,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姓傅的疯子要带她回北城,不可能一直将她绑在身边,总能找到机会逃离。 沈嘉念不动声色地往车门边挪了挪,离他远远的,脸朝向车窗那边,闭上眼睛。 整个人静下来,身体上的疲惫感一波接一波袭来,她不敢睡,车里三个陌生男人,她没有安全感。 沈嘉念蜷缩在座椅里,许久没动一下,傅寄忱以为她睡着了,拎起刚脱下来的西装,展开盖在她身上。她穿着一字肩的婚纱,肩膀露在外面,车里开着空调,容易着凉。傅寄忱捏着西装的衣领往上拽了拽,将她裸露的圆肩遮严实。 沈嘉念没有睡着,傅寄忱做的这些她都能感知到,西装盖在身上,确实比皮肤直接接触冷空气要舒服很多。 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傅寄忱这人就像矛盾的结合体,手段强硬的是他,温柔体贴的也是他。 给她盖上衣服后,傅寄忱的手没有立刻撤离,停留在她下颌处,手指勾起一缕发丝掖到她耳后,视线盯着她的侧脸。 沈嘉念身体僵硬,呼吸有点乱。 等了良久,傅寄忱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那一声叹息里藏了太多的无奈,或许还有别的深意,沈嘉念没有解读出来。 沈嘉念记得傅寄忱刚才对她说的,他找了她很久,等他确定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会放过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嘉念心中的忐忑稍微减轻了一些,并不能完全消除。 * 瞿漠和郑翼两个人轮流开车,凌晨三点多,终于抵达北城。 十几个小时里,傅寄忱没合眼,他的视线一刻没从沈嘉念脸上离开。虽然她故意背对着他,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小半张侧脸。 这样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中途傅寄忱有问过沈嘉念饿不饿、渴不渴,沈嘉念就像是找到了新的对抗方式,不吃不喝也不跟他说话。 路过服务站,她去上洗手间,傅寄忱守在外面,在她出来的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此刻开车的是郑翼,低声问傅寄忱,回哪个住处。 沈嘉念不在的这三年里,傅寄忱有一半时间住在君山总部附近的高级公寓。 “回云鼎宫苑。”傅寄忱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 困得大脑混沌的沈嘉念闻言,猛地打起了精神,“云鼎宫苑”听着像个小区的名字。她不知道傅寄忱要带她去那里做什么,不得不提高警惕。 夏季天亮得早,回到云鼎宫苑的时候,天际隐隐散发出灰白的光。 别墅里养的狗听到动静狂吠,吵醒了浅眠的程锦,她从佣人房里出来,透过落地窗看到院子里有车停下,亮起的车灯刚灭。 程锦回房套了件薄外套,把大门拉开。 两条中型犬从门缝里挤出去,边吠边跑。 后排的车门打开,傅寄忱率先下车,两条狗认出主人,没再乱叫,热情地冲着傅寄忱摇尾巴,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两条狗表现得格外兴奋,跳起来往他裤腿上扑。 西裤上多了几个狗爪印子。 傅寄忱低斥一声,两条狗老实了,停止了扑主人的行为,还是很激动,尾巴摇个不停,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程锦走了过来,她晚上睡得早,这会儿起床也没觉得困,张嘴想问傅寄忱用不用吃点东西再去休息,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女人,一瞬间,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云鼎宫苑从始至终就住过一个沈嘉念,先生没带别的女人过来留宿,冷不丁见到这样一幕,程锦难免惊讶。 然而,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先生弯腰把那个女人从车里抱了出来,动作极尽温柔。 那个女人散乱着长发,身上穿了一条洁白的缎面礼服裙,精美又华丽,说是礼服裙,程锦瞧着更像是婚纱。 傅寄忱提步进屋,没换鞋,径直走向电梯间。 程锦一脸懵,跟着进去,听到先生在进电梯前吩咐她:“煮点吃的,按照嘉念以前的口味做。” 程锦带着满肚子疑惑应了一声:“哎。” 电梯到三楼,傅寄忱走出去,低头问怀里人的意思:“是住你以前的卧室,还是我的卧室?” 沈嘉念抿紧唇不搭理他,无缘无故被他从江城绑到北城,来到这栋别墅,她已经气到没脾气了。 这里似乎是他的私人住处,她实在猜不透他究竟要怎样,把她关在这里吗? 傅寄忱见她不说话,遵照本心抱着她进了自己的卧室。 深色系的布置映入眼帘,沈嘉念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卧室这种地方太私密,身体里的不安在成倍扩大。 傅寄忱把人放到床上,沈嘉念立马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脚瞪着床面往后退,一脸防备地望着他。 接连被她的言语、举止刺伤,傅寄忱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折去步入式衣帽间。 衣柜里有沈嘉念从前的衣服,傅寄忱没让阿姨收起来,只做了防尘处理。 他找出一套居家服,弯腰从底下的收纳盒里拿出贴身衣物,从衣帽间出来,看到沈嘉念跳下床,蹑手蹑脚往门口走,想要趁他不在离开这里。 “你去哪儿?”傅寄忱幽声道。 沈嘉念没想到他这么快出来,她的手连房门都没挨到,光着脚站在床边地毯上,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嘉念逃跑日记:第一次逃跑,连房间都没出去!我下次继续努力__(:3」∠)_ 第221章 任你处置 傅寄忱佯装看不出她逃跑的举动,把居家服拿给她:“去把身上的婚纱换下来。” 别的男人送她的婚纱,他觉得碍眼,再看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撕碎。 沈嘉念没接他递来的衣服,不想听他的话。 “是想让我亲自给你换?”傅寄忱说着,朝她走近一步,不像在说玩笑话。 他知道她脸皮薄,想要拿捏她轻而易举。 沈嘉念果然怕了,暗暗骂了句“变态”,抱着衣服溜进卫生间,没忘记把门反锁上,免得那个变态一言不合闯进来。 卫生间很宽敞,沈嘉念按下灯光开关,头顶一圈灯带亮起,如同白昼。 大理石面的盥洗台上整齐摆放着男士洗漱用品,毛巾挂在旁边的银色架子上,浅灰色的瓷砖一尘不染,不远处是超大的方形浴缸,带按摩功能。浴缸连着飘窗,上面放着一个圆形金属托盘,一瓶红酒,一只高脚杯。 沈嘉念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傅寄忱在这里一边泡澡一边品红酒,可能还会欣赏窗外的夜景。 那面窗玻璃是单向可视,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不用担心被人窥见隐私。 即便是这样,沈嘉念也不能完全放心,她找了一圈,在浴缸旁边的置物架上看到一只遥控器,试着按了下,果然是控制窗帘的。 窗帘缓缓关闭,沈嘉念把遥控器放下。 穿着婚纱行动受到阻碍,不方便她逃跑,她打算换下来,抖开怀里揉成一团的衣服,发现里面裹着一套内衣,白色的。 沈嘉念的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换上傅寄忱为她准备的衣服。 衣服不是新的,吊牌已经剪了,领口内侧的标签也拆了,想来是为了贴身穿着更舒服。 换好衣服,沈嘉念站在盥洗台前,打开水龙头,两只手合拢接了一捧凉水扑到脸上,直起身,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上半身和沾满水珠的脸,无法否认的是衣服的尺寸很合适。 居家服是浅紫色带压褶花纹,颜色淡,不花哨,是她会喜欢的款式。 沈嘉念没有急着出去,洗完脸大脑清醒了些,坐在马桶上思考。 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眼下所经历的事超出了她的认知,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通讯设备,联系不上外面的人,凭她自己根本逃不出去,算是体验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沈嘉念在想事情,一点心理准备没有,吓得肩膀抖了下。 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一道身影,看身形不是傅寄忱,沈嘉念略略舒口气,从马桶上起来,过去开门。 程锦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客气中带着两分拘谨:“先生让我给你煮点吃的,我给端上来了,如果不合口味你再告诉我。” 先生吩咐按照嘉念的口味做,程锦担心这位客人不喜欢。 沈嘉念没在卧室里看到傅寄忱,大脑飞速运转,抓紧时间向眼前的妇人求助:“您有手机吗?借我用一下。” 程锦愣了愣,她的声音……跟嘉念有点像,她穿着嘉念的衣服,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从前的嘉念。 “阿姨?”沈嘉念很着急,见她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程锦回神,忙不迭应道:“手机是吧,你稍等。”手伸进外套的口袋,程锦突然想起来手机放在房里充电,没带出来,“我的手机不在身上,你现在要用吗?我去拿。” 沈嘉念没来得及点头,瞧见了从外面进来的傅寄忱。 男人洗过澡,身上携带一股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换下了衬衫西裤,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装,衬得面若冠玉,异常清隽。 沈嘉念的心跳不由加快,是因为紧张。她不知道傅寄忱有没有听见她和阿姨的对话。 下一秒,她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傅寄忱当着她的面对那位阿姨下命令:“不许给她手机。” 程锦不理解,但是选择遵照他的意思,这个家里傅先生是雇主,她只是个做事的。临走前,她回头对沈嘉念露出歉意一笑。 沈嘉念瞪着傅寄忱,如果眼神能化作利箭,傅寄忱大概会被射成筛子。 “程姨给你做了吃的,吃完了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房门关上后,傅寄忱对着桌上的吃食抬起下颌,示意她过去吃。 清早不宜吃得太油腻,程锦煮了一碗小馄饨,配了两碟爽口小菜,从前沈嘉念喜欢这么吃。 沈嘉念一张脸怒意横生,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肯接话。 “你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没进一粒米,也没喝一口水,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傅寄忱对她始终有足够的耐心,语调温和宠溺,“吃完东西,我任你处置行不行?” 沈嘉念不想处置他,只想离开这里,他不会答应,所以她不浪费口舌。 傅寄忱拿她没辙,轻轻叹了口气,按着她的肩膀推到沙发边,让她坐下,他端起桌上的碗,用瓷勺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吃一口。” 沈嘉念偏头躲开。 傅寄忱转动手腕换了个方向,追着她喂。她脑袋偏向左边,他就把勺子递到左边,她转向右边,他就递到右边,像家长对待顽皮的孩子。 沈嘉念被惹烦了,伸手推开他:“我不吃,我要离开这里。”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碗口,傅寄忱没拿稳,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泼到他手上,碗掉在了地上,几滴热汤溅到了她的脚踝。 沈嘉念蹭地站起来,眉头紧蹙,看向傅寄忱被烫红的手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是故意的。 “你……你赶紧去处理一下。”沈嘉念指着卫生间的方向,“用凉水冲。” 傅寄忱好似没知觉,只顾问她:“你有没有被烫到?” 等不及听她的回答,傅寄忱蹲下来卷起她的裤腿,反复仔细地检查,两条腿都看过,没看到烫伤才放心。 “我没事。”沈嘉念别扭地缩回腿,不让他触碰,刚刚只有一点点汤溅到她皮肤上,痛感转瞬即逝,没留下任何痕迹。 倒是他,情况看起来比较糟糕,如果不及时处理,烫伤的地方起水泡,在炎热的夏季容易发炎。 傅寄忱看着她的脸,紧绷的表情慢慢转为愉悦:“你在关心我?” 沈嘉念顿时觉得自己的操心是多余的,他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她方才只是出于愧疚才紧张他的伤势,毕竟是她导致他被烫伤。追根究底,若不是他把她带到这里,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没有。”沈嘉念否认得毫不心虚。 傅寄忱却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人在下意识中做出的举动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就是在关心他,担心他。 沈嘉念别开眼,逼着自己不去看他那只烫伤的手,仿佛看不见就不会内疚。 “你等着,我让阿姨重做一份。”傅寄忱扫了眼地板上的狼藉,暂时没去管。 “我不吃。”沈嘉念还是那句话,“我要离开。” “离开去哪里?找裴澈吗?我不会同意的。”傅寄忱温和的语调在提到“裴澈”两个字时陡然冷沉。 沈嘉念仰面看着他,脸上满是对他的怨愤:“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立场不同意,你是我的谁?傅先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违法吗?公民享有人身自由权!你现在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 吼出最后一句,沈嘉念大脑一阵晕眩,太久没吃东西,体力不支。 她撑着沙发靠背,不肯向他示弱,倔强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有什么证据……”傅寄忱喃喃一句,低下头,面庞逼近她,大掌抚着她的脸,“你的脸虽然变了,你的眼睛没变,声音没变。你胸口的红痣和大腿内侧的胎记应该也没变。” 沈嘉念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收紧,真皮的料子被她的指甲抓出几道痕迹,她眼里的愤怒顷刻不见,只剩下惊诧。 傅寄忱是怎么知道的? 程姨偷偷发帖:家人们,我家雇主在失去心上人的第三年,带回来一个替身……那个替身的声音跟雇主的白月光贼像。 第222章 要见裴澈 沈嘉念不单单是惊诧,还觉得恐怖。 她胸口那颗痣在靠下一点的位置,平时穿抹胸礼服不会露出来。还有她大腿内侧的胎记,更不会轻易被人看见。 “你还想跟我说不熟?” 沈嘉念不言不语的样子落入傅寄忱眼底,他以为她打算就此揭过,决定亲手验证。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去解她上衣的扣子。 当他把证据摆在她眼前,他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说辞。 “你干什么?”沈嘉念又惊又怒,两只手死死地攥住自己的领口,不让他脱衣服,同时抬脚踹他。 傅寄忱闷哼一声,下颌线一瞬绷得很紧,额头渗出一层汗。 沈嘉念逮住机会脱离他的桎梏,往后退了几步,没注意到身后就是床,她跌坐到床上,眼里充满戒备。 他果然是一言不合就发疯的变态。 沈嘉念哆哆嗦嗦地扣好被傅寄忱扯开的一粒扣子,抬眸看去,他那张冷峻的脸庞上流露出隐忍的神情,鬓角被汗水打湿,像是在忍痛。 他方才被烫到都没吭一声,宛如没有感觉的机器人,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沈嘉念回想,她刚才踹的那几下,只有一下切切实实地踹到了他的腿,似乎没有多大的力气。 傅寄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背过身往外走。尽管他极力掩饰,沈嘉念还是发现了他行走的姿势不太正常,左边那条腿不协调。 还真是她踹的。 不怪她,是他活该,谁让他对她动手动脚。 门关上,卧室里恢复一片寂静,天也彻底亮了。沈嘉念浑身虚脱,歪倒在床上,两条腿慢慢蜷起,将自己缩成虾米的形状。 见到傅寄忱以后的种种细节在她脑子里回放,包括那些似是而非的巧合,都在提醒她一个事实,或许,傅寄忱真的跟她之间有什么,但她不记得了。 沈嘉念最初坚定的想法在动摇,让她感到头痛、无助、不解。 她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招惹上傅寄忱这种人呢?这是她最不能理解的。 傅寄忱自然无法探听她内心的声音,从卧室出去后,他乘电梯到一楼,在厨房里找到程锦,声音冷淡,没有情绪在里头:“再做点吃的送上去。” 程锦手里拿着长柄汤勺,在搅拌砂锅里的粥,闻声回头,犹豫着问道:“那位小姐不喜欢吃馄饨?” 傅寄忱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她解释,只说了两个字:“不是。” “我这锅粥快煮好了,要不给她盛碗粥?”程锦提议。 傅寄忱想了下,嘉念是喜欢喝粥的,点头道:“也行。” 程锦正要回身,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手背上的伤,整个人顿住,语气有些紧张:“手怎么伤成这样?” 傅寄忱垂眸看了眼,仿佛伤的不是自己:“不碍事。” “我看着像是烫伤的,这么严重怎么能不处理?”程锦放下汤勺,去客厅给他找药,边走边说,“不能不管,万一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她拉出电视柜的抽屉,把药箱提出来,从中翻出一支烫伤膏。平时很少用到这类药,她戴上脖子上挂的眼镜,先查看保质期,确定没有过期,连同一包棉签一起,拿去给傅寄忱。 “你坐下,我帮你涂药。”程锦担心他不肯处理。 “给我吧。”傅寄忱摊开手掌。 “一定要涂药,不能不当回事。”程锦再三叮嘱,把烫伤膏和棉签放他手里,转身去厨房盯着砂锅。 傅寄忱在沙发里坐下,拿了支棉签蘸取烫伤膏涂抹在泛红的手背上,药膏带来的清凉稍稍缓解了灼痛感。 过了片刻,程锦盛了一碗粥端出来,入目所见,傅寄忱唇上叼着一支点燃的烟,手里捏着棉签往手背上抹药,眉头微微蹙起,不怎么耐烦的样子。 不知为何,程锦觉得这样的他才像是正常人,以往他回到这里,满身颓然疲倦,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只是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程锦的眼眶莫名有些热,在傅寄忱发现自己失态前,撇过脸用手指揩了揩眼角。 “我去给那位小姐送粥了。”程锦跟他说了一声。 “放着,我去送。”傅寄忱已经处理好了烫伤的部位,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拿下唇上的烟,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他去厨房洗了手,尽量没让抹了药的手背沾到水。 程锦目送傅寄忱端着碗进了电梯,至此,终于意识到,先生对今天带回家的那个女人不一般。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一方面,先生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她该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她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惋惜。 她偶尔也会想起嘉念,每每想到她那么年轻就不在了,心里就很难过。 * 傅寄忱推开门,走进卧室,脚步在床边停下。 床上的人呈蜷缩的姿势侧躺,好似睡着了,呼吸声均匀。 连睡觉都是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他就这么可怕吗? 傅寄忱没吵醒她,把碗搁到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不同于在车里,只能看到她小半张脸,眼下她脸朝向外侧,他能看到她完整的睡颜。 看了会儿,傅寄忱扯过床上的薄被,动作很轻地盖到她身上,静静地陪着她,用视线抚摸她的眉、眼、鼻、唇,最终定在她的唇上。 长时间没喝水,她的唇有点干,仿佛缺水干枯的花瓣。 傅寄忱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她的唇,柔软的触感,是真实的,不是在梦里。 沈嘉念不敢睡得太沉,感觉到有人碰自己,眉心一蹙,惊醒过来,睁开眼见到傅寄忱的脸,她除了绝望就是无力。 “醒了?”傅寄忱抚了抚她的鬓发,“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沈嘉念一手撑着床坐起来,脸上睡着时的恬静褪去,恢复了清醒时的警惕:“我说了我不吃。” 不能由着她闹绝食,傅寄忱退让一步,说:“做个交易,你把粥喝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除了离开这里。” 沈嘉念半信半疑。 傅寄忱看出她的不信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嘉念别无他选,只能试着信他一回,不过,他必须得先满足她的要求:“手机给我,我就喝粥。” “除了给你手机。”傅寄忱驳回。 沈嘉念皱眉,另想了一个要求:“我要见裴澈。” 傅寄忱的脸色沉了沉,再次驳回:“除了这个。” 沈嘉念:“我想让你在我面前消失。” 傅寄忱:“不行。” 沈嘉念气得咬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还能提什么要求?他所谓的交易,根本就是在耍她。 “我不吃了。”沈嘉念就不该对这个人抱有期待。 这时,没关严实的房门被什么东西顶开,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傅寄忱扭头瞥了眼,是猫溜了进来,威风凛凛地竖着尾巴,尾巴尖扫来扫去,跟响尾蛇似的。 猫主子大摇大摆地在卧室里巡视一圈,最终瞄准了那张大床,轻轻一跃就上去了。 傅寄忱有洁癖,不允许这些猫狗到三楼来,它们总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上来,偶尔他会在卧室里发现一根猫毛或狗毛。 正准备把猫弄下去,那只猫不怕他,仰起脑袋,鼻子在沈嘉念的手臂上嗅了嗅,跳到她腿上,盘成一个圈,缩在她怀里。 沈嘉念向来喜欢猫狗,对着这只自来熟的猫,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你连煤球都不认识了?”傅寄忱瞧着她惊奇的样子,不似演出来的。 沈嘉念看了看猫,通身黑色毛发,“煤球”这个名字确实贴切。 对于傅寄忱的问题,沈嘉念保持沉默,她不认识他的猫很奇怪吗? 傅寄忱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从见面以来所产生的疑惑,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意相信那个答案。 “你不记得了?”傅寄忱握住她的肩膀,“你不记得我了,对不对?” 沈嘉念看他这样子像是又要发疯,心里怕得要死,咬了咬唇,还是选择跟他说清楚:“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认识你,我和你不熟,我说了很多遍,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傅先生,我没有跟你演戏,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傅寄忱重复低喃这一句,微微偏头,眉心拧着,泛红的眼眶里唯有难以置信,一双手从她肩膀上离开,举在半空,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为什么会这样,他想过千万种她假装不认识他的理由,没想过她是真的不认识他。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沈嘉念补上一句:“傅先生,昨天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 第223章 放过彼此 傅寄忱问:“为什么?” 沈嘉念不明白,什么为什么? 傅寄忱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全部暴露在脸上,他的悲伤痛楚,他的脆弱可怜,他那不为人知的卑微,也一并抖出来给她,毫无保留。 “为什么会忘了我?”傅寄忱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事,太可笑了,“沈嘉念,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沈嘉念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不敢再说下去。 “你看着我的脸,慢慢想,有没有想起什么?”傅寄忱大掌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向自己,他像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急病乱投医,“你再好好想一想,我们是在宜城认识的,你被人欺负,倒在雨水里,拉住我的裤腿向我求救,我把你带回了蔷薇庄园。蔷薇庄园,还有印象吗?你在那里住了很久。” 沈嘉念摇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记忆中,她只有小时候走亲戚去过宜城,她舅舅一家住在宜城。那个什么蔷薇庄园,她没听说过。她也想象不到自己被人欺负,向他求救的画面。 “傅先生,你先松开我,咳咳……”沈嘉念不喜欢跟陌生异性这般亲密的接触,“你冷静一点。” 傅寄忱冷静不了,身体里每根神经都在疼。 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有两次束手无策,一次是得知她出车祸下落不明,一次就是眼下,她看向他陌生的眼神。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时间过去很久,傅寄忱脸上的表情统统褪去,变成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沈嘉念看他颓唐失意的样子,好像没那么强势,比较好说话,她决定换个策略,不再跟他对着干,好声好气道:“傅先生,其实你说的这些我认真捋了几遍,可能我们过去确实有过交集,关系还……还挺亲近,但你应该是误会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意思。我出过车祸,医生说我忘记了一些事,你看,既然我都不记得了,你也早点放下,我们各自安好,放过彼此,你觉得呢?” 各自安好,放过彼此。 傅寄忱的耳边回荡着这八个字,深黑眼眸盯着沈嘉念一张一合的唇,问道:“你说你忘记了一些事,与我有关的事,全都忘了是吗?” 沈嘉念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他肯定又要生气,最终倒霉的只会是她。 “还有别的事,我也不太记得了。”沈嘉念委婉地表达。 “你要跟我划清界限?” 沈嘉念顿了顿,斟酌着言辞:“你跟一个完全不记得你的人纠缠下去也没意思对不对?强行留我在这里,除了会增长我对你的怨气,还能有什么结果?你是君山的掌权人,有风光无限的前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勉强一个不……” 发现傅寄忱的神情又开始变得不对劲,沈嘉念及时打住,抿了抿唇,心道,跟阴晴不定的人交流太困难了,得时刻观察对方的情绪,稍有不对立马刹停。 傅寄忱此刻的心情除了自己没人能懂,他端起床头柜上的碗,粥已经没那么烫了,他舀起一勺喂给她:“先把东西吃了。” 沈嘉念顿感心力交瘁,说了那么多又绕回原点,傅寄忱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白白浪费她的精力。 她大概是饿过劲了,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也可能是麻木了。 沈嘉念不肯张嘴,傅寄忱收回手,自己吃了那勺粥,把勺子放回碗里,勾住沈嘉念的脖颈,俯身靠近,薄唇压在她的唇上。 沈嘉念猝不及防被占了便宜,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没经过思考,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响起,床上的猫都被惊到,从沈嘉念怀里出来,纵身跳下床。 傅寄忱没躲,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几个红色指印,边缘清晰,跟沈嘉念的手指契合。 沈嘉念掌心发麻,心里敲起了鼓,后知后觉,她竟然打了君山的老总,她可能是嫌命太长了。像这种从出生起就众星捧月的男人,尊严是绝不容他人践踏的。 那又怎样,难道她被亲了就该忍气吞声吗? 如果他再乱来,她照样会动手。 等了许久,沈嘉念没等来属于自己的凄惨下场,听到床边的男人淡声道:“要么自己吃,要么我像刚才那样喂你,自己选一个。” 看着眼前的粥,沈嘉念识时务地选择了前者,把碗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吃下去,不一会儿,一碗粥见了底。 傅寄忱接过空碗,指腹抹了抹她的唇角,没再说其他的,起身出去。 几分钟后,程锦进来,清扫地板上先前泼的馄饨。她先用笤帚大致扫干净残渣,再用普通拖把擦一遍,最后用蒸汽拖把彻底清除气味。 打扫的过程中,程锦没控制住偷偷打量床上的女人,先生让这个女人穿嘉念的衣服可以理解,家里除了嘉念从前的衣服,没有女士的服装,但她没想到,先生会让这个女人睡在他的床上。 沈嘉念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余光有注意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偷瞄自己,她偏过头看一眼,对方立马低头,装作认真拖地。 “阿姨,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打个电话就还你。”沈嘉念坐起来,故技重施,央求道,“我家里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们肯定很担心我,我给他们报个平安。” 程锦直起身,为难道:“先生不许我借手机给你。” “阿姨,求求你了,我不打电话,发一条信息行不行?” 她不肯在傅寄忱面前示弱,是憋着一股气,在其他人面前,她没了伪装的必要,轻易展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程锦听着熟悉的声音,眼泪都要出来了,很难不心软:“可是……让先生知道了,他一定会怪我。” 沈嘉念跟她保证:“我偷偷发条短信,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程锦摸向口袋里的手机,之前没带在身上,是她回房间去拿的,她快速掏出来递给沈嘉念。 沈嘉念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说不打电话就不打,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裴澈,告诉他自己在北城,一个叫云鼎宫苑的别墅区,让他想办法救她出去。 她本来还想叮嘱裴澈,不要跟傅寄忱起正面冲突,以免受伤,阿姨在催促,她只好作罢,把手机还给阿姨。 那条短信记录被她删掉了。 “谢谢。”沈嘉念语气真诚。 程锦道了声“不客气”,想说她的声音很像一个人,话到嘴边,觉得第一次跟人见面说这样的话有点冒犯,便忍住了,拎着拖把出去。 一出门,在走廊上碰到了抽烟的傅寄忱,他的脸上还印着巴掌印。 这一早上,他先是手被烫伤,然后又挨了一巴掌,不难想象是谁弄的。 程锦刚违背了他的命令,见到他难免心虚,对着他笑了笑,佯装无事发生。 从他身旁走过,听到他淡淡道:“下不为例。” 程锦心头一凛,脚步停了下来,先生知道了她偷偷把手机给那位小姐用。她说不出狡辩的话,脸色不自然道:“怪我,下次不会了。”犹豫了下,她将心里的想法吐出来,“那位小姐的声音像嘉念,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按说她不该在先生面前提起嘉念,他好不容易忘记过去,跟新人在一起,这个时候提旧人是给他添堵,可她就是忍不住。 傅寄忱掸了掸烟灰,淡白的烟雾从唇边溢出,话语声跟这缕烟一样缥缈:“她就是嘉念。” 程锦一愣,不知如何接话,那位小姐怎么可能是嘉念,先生怕不是相思成疾,把一个声音跟嘉念相像的女人当成了她。 手机响了一声,傅寄忱没跟程锦细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宋舫给他发来一串号码,是按照他的吩咐,查到的裴澈的联系方式。 傅寄忱抬步走向书房,拨出了这个号码,待到对方接通,他开门见山道:“嘉念的事,我要你全部告诉我。” 他不是不能派人去查,一晚上的时间,瞿漠就查出了不少信息,多给他一些时间,他能查到更多。 但调查得来的资料,远没有裴澈这个近身陪伴的人了解得详细无误。 程姨又发了一贴:家人们,我的猜测是对的,我家雇主果然找了个替身,还给替身取了他白月光的名字,同情那位替身,唉。 网友1:阿姨继续更,比还精彩 网友2:阿姨你雇主好渣啊 网友3:比陆依萍她爸还渣 第224章 我去找她 裴澈片刻前收到小念借用陌生人的手机发来的短信,转眼就接到傅寄忱的电话,便猜到小念给他发消息的事瞒不过傅寄忱,他也明白傅寄忱打来电话的用意。 大抵是发现了小念失去记忆,问他要说法。 “凭你的能力,我不信你查不到。”裴澈一贯温润有礼,很少有人能让他露出这样冰冷的一面,“你打电话前就该想到,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裴澈说完低咳了声,牵扯到腹部的伤,疼得皱眉,一手按在上面。 病房里,周若见状,担忧地上前。 裴澈摆手,对母亲递了个宽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 傅寄忱那一脚,踹断了他一根肋骨,所以昨天他才会疼得直不起身。 “傅寄忱,小念变成今天这样,你有责任。”裴澈缓了会儿,腹部的疼痛并没有减轻多少,“三年前,你母亲魏荣华找过她,不然她不会只身一人离开北城,前往一座陌生的城市,在那里发生意外。你既然把她留在身边,就该保护好她,而不是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裴澈的指控,傅寄忱全部认下,没有辩驳。 的确是他的错,他认得不冤,可他裴澈又高尚到哪里去。 “她出车祸后不记得我了,所以你就封锁了与她有关的消息,让所有人以为她已经死了,也让她自己以为她的过往里没有我的存在……” “如果不是我,小念她早在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里死了!”裴澈猛地拔高音量,盖过了傅寄忱的声音,“是我跳进崧漓江把她救上来的。” 裴澈原本不想跟他多说,可是,有些事实他觉得该让傅寄忱知晓,这样傅寄忱才清楚自己带给小念的是什么。 “车祸那晚,她被送到江城第一医院,全身多处骨折,外伤不计其数,面部毁容,大脑出血,你知不知道,她还怀……”裴澈挡不住嗓子里的哽咽,深吸了一口气,想起那一晚,他仍然认为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他稳了稳情绪,接着道,“一场手术动用了四个科室的主任,历时五个多小时,勉强救回来一条命,术后恢复了一年半,去国外待了八个月,才有她如今鲜活的样子。傅寄忱,你有什么资格说带她走就带她走?!” 傅寄忱站在覆盖整面墙的书架前,垂着头,一只手撑在书架边缘,手指不断地收紧,手背青筋凸起。 眼角有什么东西滚落,砸在地板上,是一团团晕开的湿痕。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喉咙被堵住,心口也被堵住,五感像是在一瞬间消失了,裴澈说的那些话反复出现在脑海里。 沉默了许久,裴澈的声音再度从听筒传来,一股子悲凉的自嘲意味:“是,我是自私,我是卑劣,在知道小念失去记忆后,瞒下过往跟她在一起。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年的感情,她还是会喜欢上你。傅寄忱,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世上没你这个人。” 该说的话都说了,不想再跟傅寄忱有任何交谈,裴澈准备结束通话。 挂电话前,他最后说了四个字:“放过她吧。” 裴澈握着手机的手垂下来,落在被子上,翻到沈嘉念给他发的短信,字里行间透露出她的不安。 他掀开被子,慢慢转过身体,脚伸进拖鞋里,站起身来。 周若见状,急声道:“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办理出院手续,我要去一趟北城。”裴澈看着母亲,语气坚决,“小念还在等我去找她,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出院?!”周若吼出一句,眼泪掉了出来,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阿澈,妈妈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如果你再出什么事,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裴澈坐回病床上,满目颓然:“妈,小念她……” “我知道你担心她。”周若打断他的话。 刚才他和傅寄忱的通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是傅寄忱带走了小念。傅寄忱和小念的关系她早就知道。 “我记得三年前小念还在住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谎言不可能维持一辈子,万一哪天小念恢复记忆,想起从前的事,她发现自己爱的人不是你,你要她如何自处。”周若流着泪,抬手抚摸儿子的头发,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他,“傅家那一位找了小念三年,可见他对小念的感情不是假的,小念在他那里不会有危险。你先顾好你自己,再来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好不好?算妈妈求你。” 傅家的人没有几个是好惹的,周若不想自己的儿子再受到任何伤害。小念跟她朝夕相处了三年,彼此间的感情比从前更深,她同样舍不得小念,但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最要紧的是儿子的身体。 裴澈红着眼眶,问母亲,也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对我这么残忍?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他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出现?” 见儿子这般难过,周若心如刀绞,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只能叹一句,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 云鼎宫苑的别墅,沈嘉念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期间傅寄忱没再出现过,她试着开门出去,发现门锁住了,她打不开。 沈嘉念在心里把傅寄忱从头到脚骂了几十遍,他居然真的打算把她关在这里。 不过,她已经给裴澈发了短信,他应该会想办法来找她。 到了午饭时间,门外传来开锁的窸窣动静,沈嘉念紧盯着门口,默默祈祷来人不是傅寄忱。 她的祈祷奏效了,是那位阿姨,端着托盘进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程锦把托盘放到桌上,嗓音轻柔道,“要是菜做得不合你的口味,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重做。” 托盘里是三菜一汤加一小碗米饭,番茄牛腩、香煎鸡翅、蒜蓉西蓝花,汤是炖的红枣松茸鸡汤,米饭上撒了一小撮芝麻。 沈嘉念:“没有不合口味,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她等着裴澈来带她走,不会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保持体力很重要。 程锦微微笑了笑:“那就好。” 沈嘉念坐下来吃饭,顺便向她打听傅寄忱的动向:“姓傅的不在家?” 听她称呼先生为“姓傅的”,程锦哭笑不得:“先生一直在书房里没出来,我刚过去敲门叫他吃午饭,他没有回应,估计是在忙工作上的事。” “哦。” 原来傅寄忱在家,沈嘉念抿了下嘴,吃饭的心情大打折扣。 程锦瞧着眼前的女人用餐时的优雅动作,心里感慨真是跟嘉念很像,一举一动都像,难怪先生会对她另眼相待。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程锦出于礼貌问了句。 沈嘉念闻言,拿纸巾擦了擦嘴巴,把筷子放在托盘里,目光投向说话的人,回答:“我叫沈嘉念,阿姨叫我嘉念就行了。” 这位阿姨上午帮过她,沈嘉念对她印象很好,对她的态度自然跟对待傅寄忱不同。 程锦张张嘴,惊讶得说不出话,这……声音和行为习惯相像就算了,还是同名同姓,也太巧了。 沈嘉念见阿姨表情怪异:“怎么了?” 程锦摇了摇头:“我就是太意外了,以前……唉,不说了。” 沈嘉念听她提到“以前”两个字,脑中闪过什么,眯起眼睛道:“我记得早上姓傅的带我过来时,对你说‘按照嘉念以前的口味做’,以前我来过这里吗?” 她还记得,傅寄忱抱着她从电梯里出来,问她:是住你以前的卧室,还是我的卧室? 傅寄忱话里的意思是她曾经在这里住过。 程锦面露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提起先生从前喜欢的人,对眼前的女孩好像不公平。 “阿姨,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沈嘉念看她吞吞吐吐,心里越发好奇,“姓傅的不准您给我手机,又没有不准您跟我说话。” 程锦纠结了会儿,简单给她说了一些情况:“以前确实有位嘉念小姐住在这里。”程锦指了个方位,语气难免有些怅惘,“她的房间在隔壁。不过她和先生感情好,不拘于住哪个房间,有时她来先生的房里睡,有时先生去她的房里。她住进来之前,这栋别墅的花园景致单调,只栽了四季常青的植物,她来之后,先生为讨她欢心,才种上各种品类的花。别墅里的猫狗都是她养的,是捡来的流浪动物,先前收养在宜城那边的别墅,先生担心她在家无聊,特意找人专车接来北城。” 沈嘉念呼吸莫名急促,不相信阿姨口中的“嘉念小姐”是自己,所以她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程锦静默了几秒,鼻子酸酸的,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三年前,她在外地出了车祸,人已经不在了。”(本章完) 第225章 你发烧了 沈嘉念心口一梗。 三年前,出了车祸……跟她的经历对上了。 阿姨口中的“嘉念小姐”真的是她,她在这栋别墅住过,跟傅寄忱感情很好,同睡一间房? 为了求证什么,沈嘉念目光四扫,房间里仅有一张床,也就是说她和傅寄忱睡同一张床? 沈嘉念的脸色一变再变,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和傅寄忱的关系亲密到那种地步。 让她相信自己和傅寄忱曾有交集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姨,您有没有那位嘉念小姐的照片?”沈嘉念现在的心态就是垂死挣扎,没见到切实的证据前,她是不会死心的,“我想看一下可以吗?” 程锦说:“我没给嘉念拍过照片,先生那里应该有。” “她是怎么跟傅寄忱认识的?”沈嘉念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 程锦说的是实话,认识嘉念的时候,先生对她已经很是疼爱,她对先生的态度稍微冷淡些,后来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作为旁观者,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至于他们两个是如何相识的,她并不知情,也没听嘉念或是先生提及。 “那她是闫秋生的徒弟这件事您知道吗?”沈嘉念刨根问底。 “你是怎么知道的?”程锦讶异极了。 “阿姨,现在是我在问您,您快告诉我吧。”沈嘉念心慌得厉害,急于撇清自己和那位“嘉念小姐”之间的联系。 “她每天去闫秋生的别墅学琴,我怎么会不知道。”说起从前那些事,程锦的心情受到影响,眼圈微红,心里满溢着酸胀的情绪,看向眼前的女孩,她嘴边有着和善的笑意,“说起来还是先生帮忙牵的线,听嘉念小姐说,先生瞧她喜欢拉大提琴,不想她荒废自己的爱好,便给闫秋生递了名帖,带着嘉念过去拜访。” 沈嘉念听到最后只剩下沉默,心跳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当她从柏长夏那里听说自己是闫秋生的徒弟时,她一度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脉,搭上世界级的大提琴家。 现在有人告诉她,是傅寄忱牵的线,那就合理了,他有那样的实力。 她和阿姨口中的“嘉念小姐”重合的地方多到数不过来,沈嘉念没办法继续掩耳盗铃,骗自己这些都是巧合。 “瞧我,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话,你别见怪才好。”没听到眼前的女孩吭声,程锦有些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没再往下说,“我不耽误你吃饭了。你慢慢吃,我一会儿过来收拾。” 沈嘉念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程锦,嘴巴开合,声音没有起伏:“您能不能再跟我多说一些那位嘉念小姐的事情,我很好奇。” 程锦愣了愣,没拒绝她的要求,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一顿饭的时间,程锦陪着她,跟她讲了自己印象深刻的一些事。 沈嘉念默默听着,食不知味。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等沈嘉念吃完,程锦把东西收走,关上了门,按照先生的吩咐上了锁。 站在门外,程锦对着门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真是病得不轻,怎么能把一个好好的姑娘锁在屋子里呢。时间久了,正常人也会憋出毛病。 正想着,程锦一转头撞见从书房出来的傅寄忱,他的状态很差,眼眸幽深晦暗,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 傅寄忱看了她一眼,开口说话时嗓音低哑:“她吃了吗?” “吃了。”程锦把手里端着的托盘展示给他看,里面的食物所剩无几。 傅寄忱点了点头,说:“切点水果送上来,她以前喜欢吃的那些,再准备一些点心。还有她爱吃的饼干,去超市里买一点备在家里。其他的你看着办。” 程锦一一记下:“午饭做好了,你吃完了再忙吧。” 傅寄忱没应声。 程锦很担心先生和房间里那个女孩闹什么矛盾,向他坦白:“刚刚那位小姐问了我一些关于嘉念从前的事,我跟她说了。” “程姨,她就是嘉念,你认识的那个嘉念,不是别人。”傅寄忱说,“她还活着,只是容貌改变了,不记得我了。” 最后几个字,傅寄忱说出口,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程锦内心一言难尽,没有表露出来。现实里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改变容貌哪有那么容易,更别说彻底忘记一个人。 说到底,先生是心病,都说心病难医。 “先生,有些事不能强求。”程锦不好直接劝他放手,只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傅寄忱难得有耐心跟她多说几句:“我不是在强求,我是在找回属于我的。她心里的人是我,她不小心弄丢了记忆,我还记得就够了。如果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没关系,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没办法忍受别人占有她。” 程锦刚开始还能听懂,后面那些话她就听不明白了。 傅寄忱知道程锦不会明白,没人能明白,他不再解释,只跟程锦说:“她想知道从前的事你就如实告诉她,不用隐瞒。” * 沈嘉念吃过午饭就在那张大床上睡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塞了太多信息,她头晕脑胀,难受得想吐。 傍晚时分,夕阳从窗户溜进来,灿烂的橘红色落在手背上,沈嘉念把手翻过来,去抓那一块霞光。 脑子昏沉得厉害,她看了一会儿夕阳就受不了了,趴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人生艰难,处处是荒诞。 房门从外面被打开,沈嘉念没力气抬头看是谁进来了,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猜想应该不是保姆阿姨。 床垫微微塌陷,有人在身边坐了下来,沈嘉念假装没感觉到,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一只手拨开了她脸边的头发,露出红红的耳朵。 傅寄忱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察觉到温度不正常,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推了两下,叫醒她:“沈嘉念,醒醒。” 沈嘉念无法继续装睡躲避他,翻个身侧躺,蹙着眉问:“又要干什么?”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傅寄忱整只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有些烫。 沈嘉念张口欲说什么,嗓子突然很痒,她咳嗽了一声,推开他的手,慢腾腾地爬起来坐好,因为身体没劲,瞪人都没气势:“被你关在这里,我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你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你发烧了。”傅寄忱选择性忽略她的控诉,“我是认真问你,身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方便我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病。” 沈嘉念顿住,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他说的是真的,她的体温好像有点高。 她惜命,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嗓子痛、头晕、想吐,没了。” 傅寄忱没耽搁,立刻拿出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描述她的症状:“她嗓子痛,发烧了,具体多少度没量,头晕恶心,刚听见她咳嗽了一声。这种情况是吃药还是直接输液比较好?” 医生不知说了什么,傅寄忱边应答边往外走,脚步急匆匆。 过了一会儿,他拿来了体温枪,放在沈嘉念额头贴了下,看到显示屏上的数字,他霎时拧紧眉心,跟电话那边的医生说:“38度9,烧得很严重,你现在过来一趟。”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傅寄忱语气严肃,提醒医生:“她对青霉素、阿奇霉素、头孢都过敏,如果要消炎的话不能用这些,可以用左氧。” 原本垂着脑袋的沈嘉念听到这一句,猛地抬起头,视线笔直地落在傅寄忱那张脸上,他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接,傅寄忱眉头深蹙、一脸焦急的样子映入她的眼帘。 沈嘉念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傅寄忱竟然连她药物过敏都知道,再结合保姆阿姨告诉她的那些,她相信了,他们确实在一起过。 虽然她依旧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跟傅寄忱在一起,她是中邪了吗? 沈嘉念在他挂电话后,开口说:“阿姨说你有我以前的照片,我能看看吗?”她还是想要验证。 相信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她现在还做不到坦然接受自己和他在一起过的事实。(本章完) 第226章 手机相册 傅寄忱刚给家庭医生打过电话,手机就拿在手里,他没有犹豫,手臂往前一伸,递给沈嘉念。 沈嘉念被他不设防的举动惊到,像他这种管理整个集团的商业人士,手机里应该保存着不少机密,不怕被她盗取? 她半天没动作,傅寄忱弯腰把手机放床上:“不是要看照片?都在相册里。” 沈嘉念踌躇了几秒,伸手拿起床边的手机,摁了下解锁键,界面显示需要输入密码,她抬眸看向伫立在床畔的男人,嘀咕道:“密码……” 傅寄忱告诉她:“你的生日。” 沈嘉念呼吸滞了下,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做不得真,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进去,屏幕真的解锁了。 而且,桌面屏保就是她的照片,穿着白色缎面礼服在舞台上拉大提琴,灯光聚集在她周身,她头顶的皇冠璀璨夺目,而她本人在灯光的加持下,有种仙气的柔美。 沈嘉念对这张照片不陌生,她在《闪亮的星光》那个综艺节目里看过。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节目是公开的,不管是傅寄忱还是其他人,随便在视频里截屏都能得到这样一张照片。 沈嘉念点开了相册。 按照时间推算,她和傅寄忱至少三年没见过面,这三年里,他如果一直用这部手机,应该会有不少照片。沈嘉念以为要翻很久才会翻到自己的照片,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点进去全部是她的照片,没有别人,也没有风景照。 照片上有时间显示,第一张是三年前的五月份拍的,也是这部手机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沈嘉念认出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北城机场的vip休息室。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了一碗面。 是酸菜肉丝面。 她不爱吃酸菜肉丝面,但照片里的人确实是她,是她从前那张脸,旁边的窗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轮廓。照片的下方露出一杯咖啡,显示对面坐了人。 她当时没看镜头,照片是偷拍的,看角度不难猜到出自对面的人之手。 一张普通的照片而已,沈嘉念看得脸热,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 她往后翻了一张,就是他设置成屏保的那张照片。 沈嘉念继续往后翻,这张照片不知道是在哪里拍的,看起来像寺庙那种地方,古色古香的建筑。她衣衫单薄,跪坐在廊檐下的蒲团上,手持毛笔伏案写字,腿边蜷缩着两只猫,一只狸花猫,一只橘猫,檐外是大片的阳光,可见天气晴好。 沈嘉念实在太过好奇,为什么照片里的人是她,她却觉得那样陌生,是因为这些情景她全都忘了吗? “这是哪里?”她没忍住,问那个男人。 傅寄忱就守在她身边,闻言,看了一眼照片,给她解答:“潭福寺。我出差在外,你去那里祈福,小住了一段日子。我从国外回来的那天,过去找你,走进院子看到你在檐下抄佛经,随手拍了一张。” 嘉念不爱拍照,他手机相册里大部分照片是一时心血来潮拍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入了他的镜头。 这三年来,里面几十张照片,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支撑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难捱的夜晚。 沈嘉念曾经去过潭福寺,父母还在世时,正月里带她去上香,那里香火鼎盛,但她没去过大殿以外的地方,所以对照片里的背景不熟悉。她想不到自己会为了祈福住在寺庙里,这太离谱了。 沈嘉念一张一张看过去,心里的疑问越积越多,她不好意思指着每张照片问傅寄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只能憋着。 直到她翻到其中一张,自己半露香肩躺在被子里,呼吸陡然滚烫。照片里,她一头黑发散在枕头上,睡得很沉,脸颊酡红,像喝多了,脖颈锁骨那一片印着好几个吻痕。旁边露出男人半个肩膀,肌肉紧实,能想象到被子底下两人的身体未着寸缕。 沈嘉念的脸一霎红得似血。 怎、怎么会…… 手里的手机仿佛变成烫手山芋,沈嘉念想扬手丢出去。 傅寄忱本来没注意她在看哪张照片,见她的脸色突然不对劲,视线垂下,往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拧成结的眉心稍稍松懈,连日来沉郁的心情多了一点愉悦。 她没问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傅寄忱主动说给她听:“那天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来,我们在床上有了一次,事后你睡得像小猪,我没忍住拍了一张。你醒过来后,看我还睡着,偷偷亲了我,其实我在装睡,将你偷亲的行为抓个正着。我问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你嘴硬不肯承认。但我知道,你就是爱上我了。” 曾经的欢愉和感情,她统统不记得了,傅寄忱心里再清楚不过,哪怕他一遍遍讲给她听,她也不会想起那些事,心中更不会因此起涟漪,可能对她来说,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 沈嘉念的确对他说的这些没印象,只感觉到羞耻,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她竟然和另一个男人这样那样,这还是她吗? 此时,房门被人敲了两下,程锦的声音传来:“先生,赵医生过来了。” 沈嘉念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感叹医生来的正是时候,不然她独自面对傅寄忱会尴尬到想死。 傅寄忱侧过身,视线投向门口:“让他进来。” 赵医生带了个助手过来,看过沈嘉念,判断是着凉引起的感冒。她的体质比一般人差,症状来得凶猛,赵医生建议输液,退烧快一些,人会舒服很多。 沈嘉念想起自己下午在房里睡觉没盖被子,空调冷风源源不断地吹着,她的抵抗力比以前差很多,容易生病,怪她自己没注意。 配好药,助手负责给沈嘉念扎针,傅寄忱坐去床边,帮忙挽起沈嘉念的袖子,胶皮管绑在她的手臂上,助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找到静脉血管。 扎针的时候,傅寄忱一只手捂住了沈嘉念的眼睛。 沈嘉念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片黑,而后,手背上传来蚂蚁啃噬般的刺痛,一瞬过后,针头顺利扎进去,傅寄忱把手拿开。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赵医生开了接下来几天需要口服的药,说了每种药的用量,便准备告辞:“我的助手先留在这里,晚点让她拔针。” 傅寄忱颔首致谢,让程姨去送一送赵医生。 “不用送,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赵医生临走前回头看了眼,觉得挺稀奇的,傅先生对待一个女孩这样用心。 助手没待在房间里,去楼下客厅坐着等。 傅寄忱倒了一杯白开水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将床上的两个枕头叠在一起垫在沈嘉念身后,温声道:“头晕就不要看手机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沈嘉念看到“床照”后受到的冲击太大,脸上的红晕到现在还没褪。 不用傅寄忱说,她自己本就不准备往下看,生怕再看到不可描述的照片。 沈嘉念把手机还了回去,整个人半躺在枕头上,歪头盯着输液管里一滴滴往下流动的药水,一副发呆的模样。 傅寄忱把手机装进裤兜里,没有离开房间,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椅里,看了沈嘉念一会儿,心里变得踏实平静。 “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帮你盯着吊瓶。”他说。 沈嘉念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傅寄忱,索性不说话,也不去看他,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脑子里一团乱,根本睡不着。 空气静默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沈嘉念到底憋不住心里的疑惑,语气生硬道:“哎,我怎么会和你……”不知道该怎么问,沈嘉念磕磕巴巴,眯起眼睛,整个人烦躁不已,她头一次对自己的表达能力产生怀疑,“我是想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保姆阿姨说不出个所以然,傅寄忱应该知道。 傅寄忱富含深意的眼眸看过去,她现在不叫他“傅先生”了,改成了“哎”。 “我跟你说过,我们是在宜城认识的,一个雨夜里,你狼狈地倒在我面前,让我救你。”傅寄忱耐心十足地说,“我带你回了自己的住处。我们做了一个交易,我帮你拿回凌越集团,你跟了我。” 这段感情开始得不那么光明磊落,但他选择告诉她真实的情况。 傅寄忱在她皱起眉头的时候,接着往下说:“我那时候被家族里的人暗中盯梢,身边需要一个女人帮我遮掩,让他们以为我无心家业,从而放松警惕。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所以我对你极尽宠爱,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从没这样对过一个女人,有些游戏玩着玩着自己当真了也不自知,开始对你动了真感情。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我不清楚,当你对我的感情越来越掩盖不住时,我才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以前我觉得男欢女爱也就那么回事儿,自己尝过才明白当中的滋味,那是在商场上博弈所不能获得的满足。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开心的一段日子。后来……” 傅寄忱顿了一顿,嗓音不再平缓,后来所经历的全是伤痛。(本章完) 第227章 曾经相爱 有个地方沈嘉念不是很明白,傅寄忱说,他和她之间做了一个交易,他帮她拿回凌越集团。 凌越集团是沈氏的企业,裴澈告诉她,是在她父母出车祸去世后申请破产的,跟傅寄忱说的有出入。 但沈嘉念没有打断他,顺着自己的心问:“后来呢?” 傅寄忱说不下去,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沈嘉念以为他没听到自己刚刚的话,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家里人为我订了一门亲事,我没有同意。我的母亲瞒着所有人,约你见了一面。你们聊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我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威逼利诱,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单单许给你好处,你是不会离开我的,我想,她一定拿你在乎的人来威胁你。”傅寄忱站起来,走到床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给她,之前倒的白开水已经没那么烫了,“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没有保护好你。裴澈说得对,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出意外。” 他派了郑翼保护她,却没想过这世上有个词叫“百密一疏”。 他明知道魏荣华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没有防住,给了她暗中见到沈嘉念的机会。 “趁着我去瑞士出差,你安排好了一切——亲手雕刻了一枚手把件留给我作纪念,附上一张笺纸,祝我和徐氏千金佳偶天成,你给闫秋生寄了一封信,跟柏长夏道了别,骗过了云鼎宫苑的门卫,只身离开了北城,去往江城,在那里出了车祸。” 沈嘉念捧着水杯,温热传递到掌心,指尖却是凉的,这股凉意一直蔓延到心间。 她在江城出车祸不是和父母去旅游吗? 怎么会变成被傅家主母逼着离开? 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傅寄忱在骗她,还是裴澈在骗她? 沈嘉念突然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她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是颠倒的、混乱的,她很茫然,像活在虚拟游戏里的人物,被安排各种剧情,像在茫茫大雪里前行,辨不清正确的路。 傅寄忱理解她的感受,她可能一时无法接受这些,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远不是短短几句话能说完的,他是想先让她了解大概,日后再慢慢告诉她。如果她想知道的话。 沈嘉念抿了一口水,目光有些空荡,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不小心呛了一下。 傅寄忱扯了张纸巾给她擦唇边的水渍,说:“想不起来不要紧,别太为难自己,心情舒畅才能利于养病。你还活着,我们还有以后。至少我跟你说了这些,你该明白我们不是毫无关系。我们曾经相爱,而我现在依然爱你。” 只是她不爱他了而已。 不怪她,她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他了。 * 晚饭是厨师做的,程锦提前交代过,煮点清淡的病号餐,做好以后,由她端到楼上去。 沈嘉念还在打吊瓶,第二瓶还有一点没滴完,估计再有二十分钟能拔针。傅寄忱待在房中,不曾离开半步,期间接了两通公事电话,没有避开沈嘉念。 程锦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看了眼吊瓶,没剩多少了:“是输完液再吃饭,还是把输液架挪到桌边?” 输液的架子是带滚轮的落地衣架,移动起来不麻烦。 沈嘉念现在没胃口,准备说等会儿再吃,在她开口前,傅寄忱从程锦手里接过碗,坐到床边。 于是,沈嘉念那句“等会儿再吃”变成了:“我自己来。” “右手扎着针怎么自己吃?”傅寄忱没把碗给她。 “我下床到桌边吃,左手拿勺子不影响。”沈嘉念就是不想让他喂自己,找各种理由拒绝,“哪有人在床上吃东西?” 傅寄忱怔了一瞬,薄唇浅浅勾起,露出了长久以来第一个毫无挂碍的笑。 沈嘉念晃了一下眼,这人笑起来跟板着一张冷脸判若两人,但她感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傅寄忱唇畔的笑意未收敛:“别人说这话有可信度,你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你不止一次在床上吃东西,饼干屑撒得床单上到处都是。” 沈嘉念抿紧了唇瓣,怀疑他在污蔑,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也对,反正她忘记了过去的事,事实究竟如何还不是任由他一张嘴巴乱说,她又没有证据证明他在胡编乱造。 “不信?”傅寄忱轻挑眉,下巴一抬,指着程锦,“不信你问程姨,一盒曲奇饼干摆在床头柜上几天就能吃完。” 程锦对床上的人露出笑脸。 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嘉念小姐,最起码她能让先生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傅寄忱捏着勺子柄搅了搅碗里的粥,白茫茫的热气四散,他舀起一勺,停顿了几秒,等到不烫口再喂到她嘴边:“吃吧。” 沈嘉念偏过头:“没胃口。” “知道你生病嘴巴里没味儿,不勉强你吃完一碗,就吃几口,垫垫肚子,不然输完液难受。”傅寄忱用勺子碰了碰她的下唇,“吃了。” 沈嘉念皱着眉毛,别扭至极,真的很不习惯一个陌生男人这样对自己,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排斥抗拒。 程锦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有点多余,便跟傅寄忱打了声招呼:“我先下去忙了。”想了想,她额外关心了一句,“你也别忘了吃饭,一整天没吃东西,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早上先生只吩咐她给这位小姐煮一份早餐,没顾自己,中午做好了饭,他好像是情绪不太好,没有吃。晚上再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说完,程锦微微叹气,离开了房间。 沈嘉念闻言,目光瞥向傅寄忱,他一天没吃东西? 傅寄忱喂过去一勺粥,她没张嘴,他跟哄小孩似的:“再吃一口。” 沈嘉念忍耐着吃下一口。 一连吃了几口,她实在吃不下了,脸撇向窗户那一侧。傅寄忱说到做到,没再逼着她吃,三下五除二把剩下大半碗粥吃了。 留意到吊瓶里的药水快滴完了,傅寄忱拿出手机拨打楼下客厅的座机,叫赵医生的助手上来。 人很快过来了,给沈嘉念拔完针,说:“明天还得输液,你看是上午方便还是下午,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傅寄忱替沈嘉念回答:“下午吧。” 助手点头,表示知道了,没多说话,转身出去。 傅寄忱最后检查了遍空调的温度,叮嘱沈嘉念:“你好好休息,盖好被子,空调别开太低,我吃完饭过来陪你。” 没指望她能有所回应,傅寄忱交代完就出了房间,把门关上,没有上锁。 沈嘉念从床上下来,去卫生间上厕所,想要洗个澡再躺下,刚才出了很多汗,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但她没有衣服换。 从卫生间出来,沈嘉念犹豫了半晌,拐去衣帽间。 她对傅寄忱还没有全然信任,因为他说的那些事令她存疑的点有很多,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对她没有恶意,去他的衣帽间里拿件衣服而已,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他连私人手机都直接拿给她。 沈嘉念在衣柜里看到很多女装,一年四季的都有,下方摆了几个收纳箱,打开一看,整齐放着贴身衣物。 保姆阿姨说,嘉念小姐曾在这间房里睡过,所以衣柜里的这些衣服都是她的? 大致扫过去一眼,确实是她的穿衣风格,一水儿的浅色系,款式简约。 沈嘉念从中取出一套睡衣,不小心碰掉了旁边一件春款的白色外套,她弯腰捡起来,一张折叠的纸从口袋里掉出来。 可能是从前穿过一次,没拿去洗,东西一直在口袋里。这样的情况她遇到过,她偶尔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很久以前的电影票、购物小票,或是其他什么小物品。 沈嘉念拾起那张纸展开,好像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一块。 第228章 心上扎刀 是报纸的娱乐版面,标题有赚取眼球的嫌疑,粗黑加大的字体写着《傅家继承人情定沈嘉念,当街秀恩爱羡煞旁人》。 配了两张图片,上下不规则拼接。上面一张图是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透明雨伞搂着女人的纤腰,在雨中相依行走。下面一张图是男人站在一辆豪车旁,副驾驶座的车门敞开,里面坐着个女人,男人正弯腰给女人擦脚。 图片里男人的脸拍得很清晰,是傅寄忱没错,女人的脸有些模糊,新闻工作者贴心地打了个箭头,旁边画出一个红色圆圈,放上女主角的正脸照,不是她还是能谁? 沈嘉念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刺激得不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傅寄忱上过报纸,那他们的关系岂不是闹得沸沸扬扬? 怎么从来没听裴澈跟她说过? 图片旁边附带的文字内容详细说明,傅家的继承人亲自到沈嘉念参加综艺节目的现场为她捧场,落幕后,两人共进晚餐,在雨中漫步,傅家继承人纡尊降贵为沈嘉念擦拭被雨水打湿的脚。 沈嘉念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地读,又去看那两张照片,脑子里像有一台轰炸机,不断地狂轰乱炸。 她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新闻里的女主角真的是她吗? 会不会有人跟她从前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同样叫沈嘉念? 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她和傅寄忱因为秀恩爱见报? 沈嘉念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在逃避,她心中分明有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 这张裁剪的报纸会藏在衣服的口袋里,应该是从前的沈嘉念做的,因为她喜欢傅寄忱,所以会收集自己与他有关的新闻。 “沈嘉念?”傅寄忱的声音从衣帽间外传来。 他在楼下餐厅吃过晚饭,上来陪她,没在房间里看到人,卫生间的门敞着,里面也没人。 傅寄忱大步朝衣帽间走来,看到沈嘉念的那一瞬,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他以为她不见了,以为找回她是一场梦——他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梦醒了,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沈嘉念把报纸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看向他的眼神分外复杂难言。 “拿的什么?”傅寄忱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下不免生出好奇。 沈嘉念顾左右而言他:“我想洗澡,过来借套衣服。” 傅寄忱听着她的用词,纠正道:“不是借,这里的女装本来就是你的,没有别人的。”他想到什么,对她勾唇浅笑,“三年前的衣服可能过时了,等你病好了,再帮你添置新的,到时让人送到家里来,你慢慢挑。” 沈嘉念下意识张口拒绝:“不用。” 非亲非故的,她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赠予。 傅寄忱稍稍愣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神色,站在她的角度,适应他们的关系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愿意给她时间,不强迫她立马接受。 眼见男人沉默不语,沈嘉念回想自己刚才的话,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去洗澡吧。”傅寄忱没跟她继续讨论添置新衣的话题,只叮咛了句,“感冒没好,别洗太长时间。” 沈嘉念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没忘记反锁门。 站在门后,她打开手里皱巴巴的报纸,最后看了一眼,她就算是想破脑袋,不记得的事还是不记得,不会有任何改变 沈嘉念把报纸扔进垃圾桶里,打开花洒冲澡。 洗完澡出来,傅寄忱坐在先前他坐过的那张沙发椅里,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看那界面好像在回邮件。 沈嘉念看了他几眼,男人的侧脸线条分明,认真工作的样子严肃冷锐,眉头微皱,可能是看到了不顺心的邮件。 经过各方面了解,沈嘉念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大概的认知,试着跟他提出:“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傅寄忱敲键盘的指尖微顿,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她沐浴过后、清水芙蓉般的白皙面颊上。 这张脸沈嘉念自己都没看习惯,他看过就坦然接受了。 “你还是想离开?”傅寄忱可能没察觉到,他说话时,语气里藏着无奈和挫败。 君山的总裁,处在金字塔顶端,坐拥无边财富和权力,也只有在面对她时,会感到挫败。 沈嘉念犹豫着点头,轻嗯一声。 时间过去十几秒,傅寄忱没有心软:“我不会放开你。”别的事情可以依她,唯独她要离开他这件事,他不允许。 沈嘉念皱眉,逆反心理发作:“如果我永远想不起来那些过往,永远不喜欢你,你打算关我一辈子吗?过去是过去,人都是往前走的,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 她又在他心上扎一刀。傅寄忱的心疼了一下,半晌,缓缓道:“既然你能喜欢我一次,就能再次喜欢上我,我有信心。” “你这样,我没办法喜欢你。”沈嘉念话说得直接。 傅寄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微微挑起唇角,耐心向她请教:“那要怎样做你才肯喜欢我?你告诉我,我照做。” 沈嘉念喉咙一滞,词穷了,她没想到堂堂君山的总裁这么厚脸皮。 她气得脑袋疼,不跟他说了,掀开被子上床,背朝他侧躺。 傅寄忱看着只露出后脑勺的沈嘉念,无声叹息,起身关了卧室的顶灯,留了一盏落地灯,亮度调到最低。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大床,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团,让他感到心安。 沈嘉念把乱七八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毕竟还在病中,精力跟不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傅寄忱处理完十几封邮件,合上电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垂下眼眸盯着床上熟睡的人儿。 她刚刚背对着他,睡着了以后无意识翻身平躺。 目光近乎痴恋地看了会儿,傅寄忱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枪,给她量了遍体温,37度8,温度降下来一点,但还没完全退烧。 不能掉以轻心,她以前着凉半夜里反复高烧。 傅寄忱去卫生间拧了块帕子,叠成大小合适的方块状,贴在她额头上,物理降温。 他就势在床边坐下,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叹道,也就睡着了能乖顺点儿,醒着的时候只会对他满身防备。 傅寄忱俯下身,薄唇压在她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一触即离。 * 睡到半夜,沈嘉念嗓子发干,渴醒了,一醒来就忍不住咳嗽,睁开眼坐起来,发现房里还有个人,魂差点吓没了。 她眨了眨迷蒙的眼,看清沙发上的人是傅寄忱,穿着睡衣,腰腹处搭了一条深灰色的毛毯,半靠在那里睡着了。 沈嘉念摸了摸额头,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往额头上贴了块凉凉的东西,以为是在做梦,原来是真的,她在枕边捡到一块浸湿的手帕。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都那样不留情地对傅寄忱放狠话了,他还不死心。 沈嘉念随手把手帕丢到床头柜上,瞧见上面放了一只保温杯,还有一盒曲奇饼干,是她从小到大喜欢吃的那个牌子。 脑海里蹦出傅寄忱那会儿说的话:一盒曲奇饼干摆在床头柜上几天就能吃完。 沈嘉念突然有点无语。 她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先抿了一小口,水温刚好,她喝了大半杯。 傅寄忱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晚没躺在床上,在逼仄的沙发椅里将就,反而睡得格外沉。大抵是因为那个人找到了,就在他身边,他心里某一处的疙瘩摘除了,随之而来的是失而复得的美好。 沈嘉念放下保温杯,一时没注意轻重,杯底磕到木柜上,声音有点大,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傅寄忱醒来,手指捏了捏两边额角,坐直身体,沉黑的眼眸带着困倦,声音有些沙哑地问:“怎么起来了?” “我喝水。”沈嘉念说完,唇瓣抿了一下,不吐不快道,“你别在这里守着了,去睡觉吧。” 傅寄忱怔了怔,眼里的困意散去一些,直直地看着她。 沈嘉念生怕他误会自己是在关心他,着急找补了一句:“旁边有人我睡不着。” 明知她这是胡诌的借口,傅寄忱没有拆穿,默了默,拿起沙发扶手上的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五分,距离天亮没剩几个小时了。 他用体温枪再次给她量体温,已经退烧了,便不再坚持留在这里:“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傅寄忱走了几步,倏地一顿,折回去,从睡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她枕边:“以后别再弄丢了。” 沈嘉念低头,借着温暖的灯光,看清那是她在机场丢失的玉狮子手把件儿。 “怎么在你这里?”沈嘉念语调急切地问。 她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第229章 翻墙出逃 傅寄忱看着那枚手把件儿被她握在手里,目光温和,他要感谢这块玉,指引他找到眼前这个人。 可能“因果循环”这一说法是有道理的,当初他们在机场分别,嘉念从他这里要走了这块玉,如今它带着她回到他身边。 “我一位朋友家里涉及航空业务,去机场巡视工作,恰好看到失物招领,认出这是我的东西,打电话让我过去领。”傅寄忱说,“我顺着这枚玉狮子才找到你的。” 沈嘉念难以置信:“你说这是你的东西?” 这枚玉石手把件儿连同一条金色手链,是她打扫江城那边的别墅时,在书房里找到的,她问过裴澈,裴澈说这两样东西是她的。 现在傅寄忱说这是他的东西。 “嗯。”傅寄忱点头,补充一句,“当初送给了你,准确来说,它是你的。” 沈嘉念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不死心地问:“那这条手链呢?” “也是我送给你的。”傅寄忱向她展示自己手腕上从不曾摘下来的手链,“跟我戴的这条是一对。” 沈嘉念心脏猛跳了一下,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傅寄忱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别的要问,他抬手轻抚她的发顶,说:“时间还早,还能再睡一觉,躺下吧。” 沈嘉念脑子懵懵的,满腹心事地躺进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光大亮。 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玉狮子手把件儿,耳边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告诉她:这东西是傅寄忱的。 沈嘉念闭上干涩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像堵着一块石头,怎么也挪不开,那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房门被人推开,她没睁开眼,凭脚步声判断来人是傅寄忱。 见她还在睡觉,傅寄忱没出声叫醒她,先给她量了体温,确定没有再发烧,稍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霎,沈嘉掀开眼皮,望着天花板,从来没这么渴望见到裴澈,她想找裴澈求证,想听裴澈亲口告诉她,傅寄忱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 新的一天到来,程锦过来给沈嘉念送早餐,饭后半小时,提醒她吃药。 “先生有事去公司了,临走前跟我说过,你要是嫌房里闷,可以出去走走,但不能离开别墅。”程锦打开窗通风,建议她,“趁早上天气没那么热,你要不要到花园里转一转?晚点太阳会很晒。” 沈嘉念早就憋坏了,一听说能出去,没有一丝犹豫,点头答应了。 她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不想乘电梯,走楼梯下去。 程锦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提醒她小心脚下,半小时前拖过地,有些地方的水渍没晾干,踩到容易滑倒。 沈嘉念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对她笑了一下:“我感觉好多了,没那么虚弱,不会摔倒的。” 程锦随口道:“以前嘉念小姐就在楼梯上摔过,磕伤了膝盖,不能马虎。” 沈嘉念以为自己对阿姨口中的“嘉念小姐”免疫了,听她提到,心里还是打了个结,没办法做到不在意。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是吗?” 程锦一本正经地点头,记得先生跟她说过,要是这位小姐想知道嘉念从前的事就如实告诉她,不用隐瞒。 “所以先生后来找人砸了地砖重新铺。”程锦说。 沈嘉念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纳罕道:“就因为摔一跤把楼梯的地砖给敲掉了?”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程锦笑笑:“是呢。先生对嘉念一向很疼爱。” 到客厅里,正在干饭的几只狗瞧见家里出现陌生人,对着沈嘉念汪汪叫,气势汹汹的样子,沈嘉念一个爱狗人士都被吓到,连连后退,躲到程锦身后。 程锦板着脸对那几条狗佯怒:“不许顽皮,去吃饭!” 最顽皮的要属那条黑色的狗,绕到程锦后面去叼沈嘉念的裤腿。程锦以为沈嘉念害怕,跟她说:“它们就是看着凶,不咬人,你叫叫它的名字,它就乖了。” 沈嘉念提起的心放下,问程锦:“这只狗叫什么?” “来福。” 沈嘉念喊了一声“来福”,黑色大狗突然松开她的裤腿,冲她歪了歪脑袋,像是在辨认什么。 “来福?”沈嘉念又喊了一声,见大黑狗露出傻不愣登的表情,弯起唇角笑了,试着轻轻摸了下它的脑袋,“谁给你取这么俗气的名字啊。” 程锦在一旁说:“听先生提过,是嘉念取的。” 沈嘉念噎了一下。 大黑狗好像反应过来了,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前肢不停地往沈嘉念身上扒拉,长长的嘴筒子拱她的手心,发出呜呜的声音。这狗一副凶悍长相,撒娇求抚摸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程锦看到这一幕,暗暗称奇,来福虽然温顺,除了嘉念,也没见它对谁这样。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位小姐的声音跟嘉念太像,它以为见到从前的主人了。 沈嘉念一下一下摸着毛茸茸的狗头,另外两条狗像是吃醋了,挤了过来,用屁股怼开来福,让沈嘉念摸。 过了会儿,趴在地板上睡觉的猫也过来凑热闹。 程锦看着一群猫狗跟眼前的人打成一片,越发觉得先生的话可信,她对着沈嘉念那张陌生的脸喃喃道:“你真的是嘉念?”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程锦有些尴尬。 沈嘉念听见了她的话,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是她认识的那个“嘉念”,她说:“我的确叫沈嘉念。” 程锦昨天听她说自己叫沈嘉念,没当真,以为是先生的意思,今天再听她说,相信了她就是叫这个名字。 先生说她改变了容貌,失去了记忆。程锦两只手握在一起,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还记得我吗?” 沈嘉念摇了摇头,只觉得她亲切,并不认识她。 程锦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早晨,她在家里打扫卫生,听见电视里新闻播报发生在江城的重大车祸,想问她是不是在那场车祸里伤到了脑部和容貌,顿了顿,终究是没问出口,不想提起伤心事。 两人到花园里散步,月季、蔷薇开得喜人,花架下有一方不规则的莲池,一朵朵白色睡莲盛放,有红色蜻蜓落在莲叶上。 微风习习,十分舒适怡人,沈嘉念在莲池边的藤椅上坐下,观察别墅四周,看哪里适合翻墙出逃。 院墙内还好,搬张凳子踩上去说不定能爬到墙头,墙外就不好办了,有点高,她不敢往下跳,害怕摔断胳膊腿。 她不想待在这里,跟傅寄忱说不通,裴澈没来找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坐了一会儿,太阳越升越高,待在花架下的阴凉处还是会热,沈嘉念没涂防晒霜,选择进屋。 * 一个星期过去,沈嘉念的病早就养好了,仍然没等来裴澈。 她特意问过程姨,有没有人给她回消息或是打电话。程姨据实说,没人联系她,也没有收到短信。 沈嘉念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太慌张输错了号码,裴澈没收到她发的信息。 她找程姨借手机,想再给裴澈打个电话。 程锦想到傅寄忱说的那句“下不为例”,不敢再阳奉阴违。傅寄忱看着对她挺尊重,那是他的教养使然,并不代表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她只好委婉拒绝沈嘉念,表示自己有难处。 沈嘉念理解她,没有强求。 自从她生病,傅寄忱就放宽了她的活动范围,但是仅限于别墅里。她那天尝试过,趁着程姨去厨房切水果,她绕道偷溜到大门口,别墅的门卫应该被傅寄忱交代过,不放她出去。 沈嘉念觉得自己快疯了。 傅寄忱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待在家里陪她,另外的时间去公司处理工作,有时候工作做不完会带回家,坐在她旁边接着忙,甚至当着她的面开视频会议。 23号是周一,傅寄忱这天有几个会要开,昨天下午特助来别墅里跟他汇报工作,顺便提醒他今天的安排,沈嘉念听见了。 傅寄忱离开没多久,沈嘉念就出了房间,下楼溜达。 除了前几天生病,程锦担心她的身体,陪在她左右,之后她再出来散步,程锦就没跟着她,给她一些自由的空间。 沈嘉念把花架下摆放的藤编椅搬到院墙下方,脚踩在上面,两只胳膊趴在墙头往外看,外面是平地,那就好办了。 第230章 引发争执 实施计划前,沈嘉念四下扫视,负责打理花园的花匠还没来。根据前几日的观察发现,花匠一般九点后过来。程锦在熨烫衣服,一时半刻不会出来。门卫在保安亭里,隔得远,一般不会注意这边。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沈嘉念拿出藏在花架后面的一卷尼龙绳,这是她昨天帮程姨清理杂物间,偷偷从里面顺出来的。 人生第一次翻墙,沈嘉念要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她深吸一口气,坚信自己能行,然后把绳子绑在藤编椅的椅背缝隙里,用力将绳子另一端甩到墙头上。 她脚上穿着拖鞋,行动格外小心,先踩到椅子上,借着手臂的力道攀上墙头,艰难地爬上去。 “啪嗒。” 一只拖鞋掉了下去,沈嘉念绝望地闭了闭眼,她不可能再跳下去捡,只好光着一只脚站在墙头上,往外看了一眼,顿时袭来一股眩晕感。 之前不觉得恐怖,当她真的站上来,才发现院墙的高度比她想象的高很多。 沈嘉念咽了咽口水,箭在弦上,容不得她退缩,按照原计划,用力拉扯绳子,把底下的藤编椅拉上来。 这个办法她琢磨了几天,只要顺利将椅子运到院墙外放好,她就能借助椅子的高度完美落地。 然而,实施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沈嘉念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椅子放到院墙外,但她退怯了,不敢往下跳,害怕落下去的时候重心不稳,椅子翻倒。 她颤巍巍地立在墙头,空荡荡的裤管随风鼓起,风里裹着暑气,她热得满头大汗,后背也出了一层黏腻的汗,左右权衡不定,不知道是要赌一把还是中途放弃。 赌一把有两个结局,要么顺利落地,获得自由,要么摔断胳膊腿,受伤住院。 没等她权衡出一个结果,耳边蓦地传来一道略显紧张的声音:“沈嘉念,你爬那么高做什么,给我下来。” 沈嘉念正思考问题,冷不丁听到傅寄忱的声音,吓得不轻,身体晃了晃,脚上另一只拖鞋也掉了下去,掉到了院墙外面。 沈嘉念循声望去,已经离开家去公司的傅寄忱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色的纯手工高定商务装,袖口露出一截白衬衫,铂金袖扣在太阳底下折射出一缕碎光,晃花了她的眼。 傅寄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墙底下,朝她伸出双臂:“下来。” 仰视的角度,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傅寄忱微眯着眼眸,眉头轻轻蹙起,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在他焦急走来的过程中多了两分凌乱。 见沈嘉念一动不动,傅寄忱放缓语调,温声劝道:“别害怕,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摔断胳膊腿的滋味沈嘉念曾体验过,对她来说是挥散不去的心理伤痛,所以当她站到墙头上,才会胆怯犹豫,迟迟不决。 傅寄忱又走近一步:“听话,下来。” 沈嘉念心跳如擂鼓,眼睛一闭跳了下去,傅寄忱稳稳地接住了她,没让她的脚落地,抱着她进屋,一颗心同样躁动不安。 “翻墙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万一摔下去怎么办?”傅寄忱忍耐着没朝她发脾气,就是语气有些重,“摔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沈嘉念惊魂未定,心跳还很快,听他这么说就不能忍了:“如果不是你关着我,限制我的自由,我能铤而走险翻墙吗?” 他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说她。 听到争吵声,程锦关掉熨斗出来,见到去而复返的傅寄忱,有点惊讶,再看沈嘉念一脸怒容,不明所以。 沈嘉念挣脱傅寄忱的怀抱,光脚踩在地板上。 傅寄忱拿她没办法,抬手在眉心里摁了下,去鞋柜给她拿了双拖鞋过来,抬起手腕看表,再不去公司就要迟到了。今天上午的会议很重要,一堆董事等着,不能放他们鸽子。 “程姨,盯着她,别让她再到处乱跑,碰危险的东西。” 傅寄忱匆匆交代一句,乘电梯上楼,没多久下来了,手里拿了一份文件。 他是因为落了一份重要文件在家里,让司机掉头回来取,正好撞见沈嘉念站在墙头摇摇欲坠的一幕,吓得心脏差点停摆。他小瞧她了,三年没见,她居然有翻墙的胆子,从前多走几步路都嚷嚷着好累。 临走前,傅寄忱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嘉念,语气尽量柔和,不惹她生气:“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 随着大门关上,室内陷入安静。 沈嘉念穿上拖鞋,把自己摔到沙发里,暗自生了会儿闷气,倒了一大杯白开水灌进肚子里,还是觉得通体不顺畅。 傅寄忱哪是什么总裁,他根本就是恶霸!土匪!强盗!无赖!他霸道强势、蛮不讲理、独断专行! 沈嘉念不信自己以前会喜欢他,肯定是被他强行绑在身边,就跟她眼下的处境一样,要不就是被洗脑了。 程锦看她那张红彤彤的脸蛋上满是气氛羞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等她稍微气消了些,她才试着问明原因:“你和先生怎么了?” 这一周以来,傅寄忱每天抽时间陪她待在家里,两人的关系眼看着有所缓和,怎么突然吵架了。 沈嘉念对上程姨饱含关切的眼神,突然说不出口。难道她要说自己翻墙出逃被傅寄忱逮住了? 程锦识趣,沈嘉念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等沈嘉念去楼上休息,程锦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因为花匠去花园里打理花花草草,跟她说花架下的藤编椅不见了,他找了一圈,找到了一只拖鞋。 程锦一看那拖鞋,是沈嘉念之前穿的,问花匠在哪里捡到的。 花匠指给她看,告诉她在墙根处。 程锦过去,没找到另一只拖鞋。 两人绕到别墅的院墙外,看见了遗失的藤编椅和另一只拖鞋,椅背上绑着一条尼龙绳,绳子很长。 程锦仰头看了看院墙的高度,脑补出了沈嘉念借助椅子翻墙的情景,她应该是被回来拿东西的先生撞了个正着,引发了争执。 * 傅寄忱出门时说,等他回来再好好谈,沈嘉念一等就是一整天。 晚上八点,傅寄忱回到云鼎宫苑。 他今天很忙,除了开会,前几天有些遗留的问题需要集中处理。 他提前给程锦打过电话,叫她吩咐厨师,只做沈嘉念一个人的晚饭,不用给他留,他在公司里吃。 傅寄忱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程锦:“她晚饭吃得怎么样?” 程锦习惯了,巨细靡遗地回答:“胃口不错,饭前半小时喝了一小碗冬瓜老鸭汤,厨师做了青豆虾仁蒸蛋、芹菜炒黄牛肉、凉拌菠菜,她都吃了一些,喝了一杯鲜榨橙汁。”顿了顿,想着先生可能还关心其他的,跟他说,“饭后散了一会儿步,心情还行,之后就回房了。” 傅寄忱“嗯”了声,走进电梯。 他解开西装纽扣,脱下来挽在臂弯里,抬手扯松了领口的温莎结。忙了一天,陡然放松下来,身体和面容上的疲惫掩不住。他靠着电梯壁,微微仰头,衬衫上端的扣子也被他松开了两颗。 到了三楼,傅寄忱后背顶着电梯内壁站直,提步迈出,去往自己那间卧室。 沈嘉念洗过澡了,坐在沙发里看电影,听见敲门声,她没应,这个时候来敲门,肯定不是程姨。 反正不管她允不允许,那人想进来自然会进来。 果然,没等来她的回应,傅寄忱径自推开门往里走,见到她,他眉宇间的倦意淡了些,走过去,随手把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微微侧身坐到她旁边的扶手上。 男人的存在感极强,身上的气息几乎将沈嘉念整个笼罩。 “我们谈谈。”傅寄忱穿着白衬衫,说话间解开袖扣,露出戴腕表的手腕,金色的手链缠在上面。 正好,沈嘉念也想跟他谈谈,她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房间陡然变得安静。她想要站起来,跟他拉开距离,肩膀被男人一只手握住:“哪里也不许去,就坐在这里谈。” “你直说,要怎么做才肯放我自由?”沈嘉念只好坐下,侧过身来,仰面对着他,紧绷着小脸。 不服气的样子跟刚认识她那会儿一模一样。 傅寄忱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已经想好了对策,在她问出来的下一秒,给她答案:“一个月,在这里住一个月。” 沈嘉念怔怔地看着他,他在开什么玩笑? 傅寄忱眸色渐深,视线落在她眉眼:“如果一个月期满,你还是不喜欢我,坚持要走,我答应你。” 第231章 约法三章 沈嘉念没觉得这个交易是利于自己的,在这栋别墅里待一个月,整整三十天,天天跟傅寄忱相对,想想都难熬。 傅寄忱的态度也很明确,没有商量的余地:“不想答应就算了,我们维持现状。” 闻言,沈嘉念脑中的神经跳了一下。 如果她答应,跟傅寄忱相处一个月,如果她不答应,跟他相处到天荒地老。无论怎么选,她都不满意。偏偏她还不能不选。 “好,一个月就一个月。”沈嘉念咬紧腮帮子妥协,“不过我要约法三章。” “说说看。”傅寄忱轻挑眉梢,眼里满溢着纵容。 “你不许随便进我的房间,不许占我便宜,不许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沈嘉念一连说了三个“不许”,觉得还不够约束傅寄忱的行为,想了想,补上一条,“还有,必要时候我要出门,你可以派人跟着我。你放心,我答应不逃就会做到。” 傅寄忱语含戏谑地问她:“你这叫约法三章?加起来四条了。” “你不答应就算了,我们维持现状。”沈嘉念用他方才说过的话回敬,而后话锋一转,讽刺道,“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里,你总有疏漏的时候,我就不信我逃不出去。” 傅寄忱轻笑,他之所以提出跟她做这个交易,就是怕她再想办法翻墙,或是做出其他什么危险的举动,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后悔都来不及。 “你答应了?”沈嘉念看着他唇畔那抹浅笑,一时摸不准他的想法。 他这个人总是让人看不透,时而觉得他是温润君子,谦谦有礼,时而觉得他蛮横无理,阴险狡诈。 好比现在,她其实不确定他的话是否可信,万一一个月期满,他不肯放她走,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傅寄忱与她目光相接,嗓音低醇、磁性,像陈年烈酒:“我在思考你提出的条件。什么样的举动算占便宜?” 沈嘉念喉咙卡住了,半晌,脸色不自然道:“肢体接触都算。” 上次他喂她喝粥,嘴对嘴……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必须要强调这一点,避免他趁她不注意再犯。 傅寄忱若有所思道:“牵手也不行?” 沈嘉念想都没想,绝不退让:“不行。” “握手,人类交友的正常行为,怎么到了你这里成了占便宜。”傅寄忱语气无奈,“沈嘉念,我是你男朋友,你对我这么严格合适吗?” 沈嘉念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头皮都发麻了,只想反驳:“你不是……” 话未说完,傅寄忱两根手指压在她唇上,不想听她说那些扎心的话。 他可以理解她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但他也是个人,也会脆弱,每听她说一次狠话,他的心脏就不舒服。长久下去,他怀疑自己的心脏要出问题。 “容我提醒你,我们三年前没分手,所以我还是你男朋友。”傅寄忱说,“这几天你应该从程姨那里打听了不少从前的事,我有没有骗你,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我只恨当初没拉着你去民政局扯证,给了你现在跟我撇清关系的机会。” 沈嘉念推开他的手,眨巴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总以为自己见识到了傅寄忱最厚脸皮的时候,他却总在不断刷新她的认知,现在他居然连拉着她去领证这种话都能坦然说出来。 傅寄忱说:“约法三章就三章,不许占便宜那条去掉,正好三章。” 沈嘉念坚决不同意:“不行,就按照我说的办。”这个时候松口,等于给了他可乘之机,她没那么傻。 两人跟谈判一样,你退我进,你进我退,谁也不愿吃亏。 最终还是傅寄忱让步,答应了她:“好,不占你便宜。” 沈嘉念舒心不少,紧抿的唇瓣不易察觉地轻勾,为自己获胜而雀跃。 傅寄忱竖起手,掌心朝向她:“击掌为约。” “傅寄忱,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沈嘉念语调迟缓,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君山的总裁哪会轻易被拿捏,“不然我就闹得你家鸡犬不宁。” 傅寄忱忍着没笑出来,故作深信不疑:“嗯,我记下了。” 沈嘉念抬起右手,掌心与他的相对,拍了一下,很轻的一声响,表示约定生效。 傅寄忱突然说:“今天快过完了,不作数,一月之期从明天开始算。” 对此,沈嘉念没有跟他计较:“好。” 话音刚落,傅寄忱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紧,眼神赤裸裸地展露出对她的爱恋。沈嘉念瞪大眼,试着把手抽出来,不敌他的力气:“你干什么?!放手。” “说好了约定从明天开始生效,今天不算在内。”傅寄忱说得理所当然。 沈嘉念心率瞬间飙升,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一百三,她很清楚不是因为心动,是被气的。傅寄忱不愧是商人,真会钻空子。 “傅寄忱,你能不能别耍无赖。” “虽然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但说实话,你那些要求在我看来挺没道理的。”傅寄忱幽幽道,“我们之前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你现在要求我不能牵你的手,不能拥抱你、亲吻你。” “傅寄忱!”沈嘉念恼羞成怒,脸颊像是被火撩过似的发烫。 不管他怎么说,她都无法想象自己和这个人做过那种事。 眼见把人惹毛了,傅寄忱眼神投降,嘴上服软:“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他捏捏她的手指,有着讨好的意味。 沈嘉念看着自己被他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深呼吸,决定好好跟他说话:“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时间还早,我们再聊聊别的。”傅寄忱没放开,转换了话题,“你还想知道什么,有关从前的那些事,程姨不清楚的我都清楚,我告诉你。” 沈嘉念当然藏了一肚子的疑问,但她现在不是很想跟他说话:“我没什么要问的,请你离开我的地盘,我要睡觉了。” 傅寄忱换了只手握她,抬起左手腕上的手表给她看:“不到九点,睡这么早?” 沈嘉念:“不行吗?” 傅寄忱莫可奈何地叹息,她说想睡觉,他总不可能不让她睡。 “晚上吹空调记得盖好被子,别再着凉了。”傅寄忱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拎起沙发靠背上的西装外套,垂眸看她,心神微微摇曳,大手扣住她的后颈,低下头,薄唇在她额间印了一记,“晚安。” 在沈嘉念炸毛前,傅寄忱退开了。 沈嘉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怒火冲上脑门,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砸过去,嘴上骂着“你无赖”。 傅寄忱单手接住她丢过来的抱枕,放回原处,唇角微微勾起,显示心情不错:“下次骂人换点别的词。” “你!” 沈嘉念一张脸又红又热。她感觉自己在傅寄忱面前就是一只兔子,随她怎么扑腾,到最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约法三章”在第二天生效。 上午傅寄忱去公司,下午回来陪她,沈嘉念昨晚气得睡不着觉,躲在房间里不出去见他——他们的约定里有一条是傅寄忱不可以随意进她的房间。 傅寄忱昨天说她提的那些要求挺没道理的,沈嘉念当时不觉得,后来想想,确实挺没道理的,整栋别墅都是他的,她现在住的这间房还是他的卧室,她却要求他不准进自己的卧室。 但她确实需要一个相对隐私的空间,已经没有自由了,再没有隐私,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憋疯。 她每天的活动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吃饭、睡觉、散步、看电影、看书。 有时她也会担心,裴澈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而焦急担忧。乐团那边怎么办,经理人联系不上她估计急疯了。 下午三点多,沈嘉念在房间里看书,外面传来敲门声,紧跟着响起程锦的声音:“嘉念,是我。” 经过多日的观察,程锦已经确信她就是从前的嘉念,一个人的容貌改变了,记忆不在了,有些习惯是不会变的,相处久了自然能认出来。 沈嘉念从书上挪开视线:“进来。” 程锦推开门,跟她说:“柏长夏小姐过来找你,在楼下客厅里,正在跟先生说话。” 第232章 出门兜风 前几天,柏长夏给沈嘉念打过去的电话全部显示关机,很担心她,但她只有沈嘉念的号码,没有裴澈的联系方式,无法打听沈嘉念的消息。 沈嘉念试婚纱那天,她们的通话突然中断,柏长夏依稀记得好像在电话里听见了傅寄忱的声音。 她不确定,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找到傅寄忱所住的云鼎宫苑来。 柏长夏来之前就做好了会被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门卫帮她拨通了别墅里的可视门铃,接听门铃的人是程姨。 正好傅寄忱在家,程姨就转告给他。 得知来人是柏长夏,傅寄忱让门卫放她进来。 柏长夏跟傅寄忱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她性格外向,一般人她都能应付自如,但是面对傅寄忱这样的上位者,心里难免有所畏惧。 印象深刻的是三年前她和嘉念一起去潭福寺上香,傅寄忱陪同,那时候他表现得随和好说话,不过是看在嘉念的面子上。之后嘉念消失不见,她想见傅寄忱,他却不再给她面子。 今天放她进来,说真的,她有点意外。 柏长夏进门后,看到坐在真皮沙发上交叠着双腿看书的男人,心神微微一凛,尽量让自己不露怯,说明来意:“我联系不上嘉念,傅先生知道她在哪儿吗?” 傅寄忱合上书,随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女人,下巴微抬,示意她:“坐。” 柏长夏见他这副悠然闲适的样子,而且听到嘉念的名字,他也没有表现得很震惊,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嘉念突然断联跟他有关系。 傅寄忱让程锦上楼去通知嘉念一声。 沈嘉念迫不及待想见到柏长夏,乘电梯下来,电梯门一打开,她就听见男人淡漠的声音在空阔的客厅里回荡:“你早就知道她还活着?” 柏长夏哑然一瞬,莫名心虚,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握了握:“也没有很早。”她没撒谎,跟他说实话,“闫秋生举办演奏会那天晚上知道的。我和未婚夫过去观看,嘉念也去了,正好看见我,如果不是她先叫我的名字,我肯定认不出……” 瞧见从电梯那边走过来的沈嘉念,柏长夏的话戛然而止,站了起来,眼里充满对她的关心:“嘉念,你还好吧?” 问完,柏长夏才意识到傅寄忱还在这里,脸色讪讪。 嘉念在傅寄忱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会不好。 傅寄忱回头看了眼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他的人,拿起沙发扶手上的书,给她们两个腾出空间:“你们聊。” 他走楼梯上去,背影消失在转弯处。 没了令人窒息的气场,柏长夏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对沈嘉念露出笑容,嗔怪道:“打你电话总是提醒关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吓死我了。” 沈嘉念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忘了?”柏长夏拉着她坐下,“你那天试婚纱,我们在打电话,然后就在一片混乱中中断了,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傅寄忱的声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程锦切了一盘水果,泡了两杯茶端过来,没打扰她们叙旧,默默放下东西离开。 客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沈嘉念再也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握住柏长夏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被人监视,不被允许出门,我快疯了。” 柏长夏愣了愣:“啊?” “你不信?” 沈嘉念跟她讲了傅寄忱不顾她的意愿把她从江城绑到这里关起来的遭遇,说着说着,整个人都郁闷起来。 柏长夏听完,半晌没发表意见。 沈嘉念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你是不是也觉得离谱?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事?” 柏长夏看着她的脸,虽然上次见过,现在再看还是会有一种奇怪的新鲜感:“傅寄忱他没有跟你说你们之间的事吗?” 沈嘉念:“说了。” 不仅傅寄忱说了,她自己也从程姨那里打听了不少,始终做不到把自己和他们口中的那个沈嘉念重叠。 她觉得太割裂了,他们描述的那些事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 沈嘉念这么抗拒傅寄忱,是柏长夏没料到的,她想了又想,开口说:“嘉念,你还记得你试婚纱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吗?” “我当时没听到。”沈嘉念回忆着那天的事,傅寄忱突然闯进来打伤裴澈,她哪还有精力听电话,“你那天在电话里语气怪怪的,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其实你给我发的婚纱照片我早就看到了,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是因为我在思考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柏长夏娓娓道来,“后来想好了,才给你打了那通电话。我那天想跟你说的是,你真正爱的人是傅寄忱,你该慎重考虑跟裴澈的婚事。” 沈嘉念握住茶杯的手颤了一下,茶水洒了几滴出来。 怎么连夏夏也这么说? “裴澈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说他的不是,但我先跟你认识的,不管什么时候,我肯定会偏向你。”柏长夏说,“结婚这件事他的确欠缺考虑,我怕你将来恢复了记忆,会后悔跟他在一起,所以我想了很多天,决定告诉你实情。” 柏长夏微微叹息,关于嘉念父母的死,她实在开不了口,不想嘉念再痛一次。 沈嘉念沉默了许久。如果说傅寄忱和程姨的话让她心存疑虑,那么,柏长夏总不会欺骗她。 “我知道你不记得傅寄忱了,让你相信你们曾经在一起的事很困难,但是嘉念,你从前确实是喜欢他的。这一点我不能隐瞒你。”柏长夏细数那些沈嘉念完全没印象的事,“你会因为傅寄忱算了一支凶卦,几次去潭福寺为他祈福。你还到我家的玉石雕刻工坊请教老师傅,亲手雕刻手把件儿送给他。” 沈嘉念想起之前在傅寄忱手机相册里看到的那张照片,原来她到潭福寺抄佛经,是为了给他祈福。 傅寄忱那天也说过,她曾亲手送给他一枚手把件儿,附赠“佳偶天成”四个字。那枚手把件儿她见过,傅寄忱天天带在身上,是两节胖乎乎的藕。玉是好玉,雕工却略显粗糙,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名家大师之手。以他的身份,拿在手里把玩也不怕被人笑话。 “是我变心了吗?”沈嘉念嘴唇翕动,低低地道,“我和阿澈的感情明明一直很好,我怎么会喜欢上别的男人。” “嘉念,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柏长夏怕她陷入自责。 “那是怎样的?” 柏长夏默然,很难跳过裴沈两家的家族仇怨跟她解释她和傅寄忱之间的故事。 “傅寄忱没告诉你?”柏长夏反问。 “他说我们是在宜城认识的,我被人欺负,向他求救,他带我回去,然后跟我做了一个交易,他帮我拿回凌越集团,我跟了他。后来……我们互相倾心。他是这么说的,但我想不通我怎么会去宜城,还有凌越集团,为什么需要拿回来?” 柏长夏心里有数了,傅寄忱也没跟她说过沈家的变故。 “有些事,我想由裴澈亲口告诉你比较合适。”柏长夏眼神真切,“嘉念,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和傅寄忱开始的时候,跟裴澈已经断了,你没有对不起他,不用有心理负担。” 沈嘉念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踢掉脚上的拖鞋,抱膝斜靠在沙发里,看着柏长夏,一次次问她:“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傅寄忱吗?” “反正从我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是的。”柏长夏也跟她一样,侧靠着沙发靠背,与她面对面,“你现在忘记了,是不是对他感到很陌生?” 沈嘉念点了点头,岂止是陌生,还很讨厌他,她不喜欢太过强势的人。 “没关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告诉你以前那些事,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不是逼着你全盘接受。”柏长夏永远以她为先,不在乎傅寄忱什么感受,也不想管裴澈怎么想,她只希望嘉念能开心,“你现在不喜欢他了,那就不喜欢吧,顺着自己的心,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嘉念就知道柏长夏最懂她:“可是傅寄忱不准我离开。我昨晚跟他谈判过,他说让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我不喜欢他,坚持要走,他不会再强留。” “你答应了?”柏长夏总觉得傅寄忱不会轻易放手,他都找了嘉念三年,那么执着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开就放开。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沈嘉念吐槽,“每天看见他就想生气,昨晚气得我脑袋疼,睡不好觉。” 柏长夏突然觉得这样的嘉念挺有趣的,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还笑?”沈嘉念佯怒,瞪她一眼。 柏长夏立马抿紧嘴巴,不笑了。 两人聊到快六点,傅寄忱下楼,柏长夏准备告辞。 沈嘉念不舍得她走,拉着她的手不放。 傅寄忱瞧着沈嘉念跟一块橡皮糖似的黏住柏长夏,清了清喉咙,开腔留她吃晚饭:“厨师在做饭,吃过饭让司机送你回去。” 柏长夏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留下蹭一顿晚饭。 饭后柏长夏没让司机送,她未婚夫忙完了,打来电话,说是开车过来接她。 沈嘉念送她到别墅的栅栏门口,看着她坐上祝启森的车才放心。沈嘉念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每一步都很沉重,不想回到那个奢华的牢笼里。 一抬眸,傅寄忱站在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他今天下午没去公司,穿着一身居家服,哪怕是这样简单舒适的装扮,身上优雅矜贵的气质也掩不住,举手投足间带着强大沉稳的气场。 “干什么?”沈嘉念拿话刺他,“怕我趁机跟着逃出去,在这里盯着我?” 傅寄忱把烟蒂丢地上,抬脚碾灭,呼出嘴里的最后一口烟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下午跟柏小姐聊了什么?” 沈嘉念不吭声。 “让我猜猜。”傅寄忱从台阶上下来,与她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她是不是跟你说了,我和你如何如何相爱。你现在信了吗?” 沈嘉念仰头,与他对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的观点一致,她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能混为一谈,让我顺着自己的心走,才不会像你这样强迫我接受以前的所有。” 傅寄忱难得被堵得语塞。 “要不要出门走走?”傅寄忱果断选择换话题,“我开车带你出门兜风。” 沈嘉念眼睛一亮。每天被关在别墅里,她快发霉了,当然想出去放风,一想到是和傅寄忱一起,她又犹豫了。 “不勉强你,不想去就算了。”傅寄忱说罢,转身回屋。 沈嘉念最吃激将法,见他收回了提议,立刻有些急了,又抹不开脸,小声道:“我没说不去。” 我觉得失忆的嘉念蛮欢脱的诶,一天生好几回闷气hhhh 然后,傅大又很了解她的性格嘛,分分钟拿捏。 第233章 故地重游 傅寄忱走在前面,嘴角扬起的弧度后面的人看不到。沈嘉念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以为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太小,他没听见。 “我说我要出去。”沈嘉念提高了音量。 前面那道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话音里带着清浅笑意:“我听见了。你打算穿着居家服出门?” 沈嘉念表情略窘,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小v领的短袖搭配长款睡裤,确实不适合出门,于是跟着傅寄忱进屋,到楼上换衣服。 前天各大奢侈品牌的销售送来当季新款的成衣、鞋子、包包、首饰,任她挑选,被她拒绝了,傅寄忱索性全部签单,差人分类收进衣帽间里。 现在整个衣帽间女装占了一大半空间,男士的服装只用了一小部分。 沈嘉念没动那些连吊牌都没摘的新衣服,拿了条旧裙子套在身上。虽然是三年前买的,如今穿着也跟新的一样,她不觉得过时。 从房间出来,傅寄忱在门外等她,往她身上扫了一眼,这条裙子她以前穿过,他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没穿新衣服,不喜欢?”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想去牵她的手,脑子里突然冒出她定的“约法三章”,只得作罢。 沈嘉念按下电梯键,嗓音淡淡:“不想穿。” 傅寄忱跟在她身后走进电梯,门关闭后,狭仄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沈嘉念余光瞥见傅寄忱在整理腰间的皮带,立马撇过头不去看。 他也换了衣服,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因为接下来要去的不是工作场合,没打领带,领口松开一颗扣子,衬衫下摆束进挺括的西裤里,名贵的黑色皮带勒出窄瘦的腰身,视觉上显得腿笔直修长。 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傅寄忱从车库里开出一辆黑色宾利,身体越过扶手箱,帮她推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 沈嘉念偏不顺他的意思来,经过副驾驶座,关上了车门,往后走两步,拉开后排的车门坐进去。 傅寄忱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素面朝天、穿着藕荷色长裙的沈嘉念,裙身有大片的刺绣花纹,绣线颜色与裙子本身颜色相近,不显艳丽,属于素雅但不失精致。 对于她把自己当成司机的行为,傅寄忱略感无奈,没说什么,由着她高兴。 他发动引擎,驶出别墅的栅栏门,在夜色里将那座华丽的牢笼远远抛在身后。 沈嘉念转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经过别墅前那条安静的大道,汇入正路,是银河一般的车流,绵延不绝。 八月下旬,天气最是炎热,晚间稍微凉快一点,傅寄忱关掉空调,打开了车窗,任夜风灌进来,吹起沈嘉念的长发。 沈嘉念用手勾住头发挽到脑后,就像刚放出笼的鸟儿,看什么都新鲜满足。街边的咖啡店、景观树、路灯、缓缓停靠的公交车,她都觉得好看。 同样是一座城市,北城和江城还是不一样的,她付诸的情感也不一样。 这里像是她的栖息地,带给她归属感。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静默,却不是令人尴尬的那种静默。 傅寄忱开了车载音响,音量调得很低,不至于吵闹,是一首悠扬低缓的大提琴曲。沈嘉念听着熟悉,回想片刻,记起来了,是她在那个综艺节目上演奏的曲目。她把落在车窗外的视线收回来,看了眼傅寄忱。 他随手打开的音响里正好播放的是她演奏过的大提琴曲,是不是说明他以前经常听? 沈嘉念把这个问题放心里,没有问出来。 车开了很远,最终停在胡同口,这里没那么繁华喧嚣,路灯都显得黯淡些许。 傅寄忱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去,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司机”,绕过车头拉开后座的车门,一手挡在车顶,对车里的人说:“下车走走。” 沈嘉念这回没逆着他的意思,她也想在街边漫步,感受一下久违的自由。一只脚伸出车门外,傅寄忱作势要扶她一把,她没让,自己下来了。 胡同周围都是小店,有卖小吃的、卖杂货的,也有卖衣服的,对面是一些装潢低调的酒吧。 傅寄忱锁了车,朝她抬了下下颌:“去前面逛一逛。” 沈嘉念觉得挺新奇的,傅寄忱这样的身份,不去逛高端敞亮的商场,跑来逛黑灯瞎火的胡同。 仿佛带着某种目的性,傅寄忱直奔胡同口左边一家店。沈嘉念透过玻璃橱窗,看清里面展示着各式各样的旗袍。招牌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但不妨碍别人认出这是一家旗袍店。 傅寄忱停在门前,回头看沈嘉念:“有没有觉得熟悉?” 他应该不会随便问这种话,沈嘉念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从前来过这里,他带她故地重游,企图勾起她的回忆。 不过很可惜,沈嘉念想不起来。 在北城生活二十几年,印象里她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用沈嘉念回答,傅寄忱光是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印象,他没表露出失望,伸手推开那扇门,错开身,让她先进去。 这扇门有点复古,木门框,装着老式的透明绿玻璃,上下各贴了一张画报,报上是穿旗袍拿扇子的女士。 沈嘉念走进去,听见一道清甜的女声掺杂着电视剧的背景音:“欢迎光临。” 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桶冰淇淋追剧的女孩抬起头看了眼,见有顾客来了,张嘴就准备喊老爸出来招待,突然想起来老爸晚上跟老友吃饭去了,让她留在这里看店。 女孩双击平板,暂停了看得津津有味的韩剧,起身招待,准备好的话术在见到傅寄忱的那一刻统统忘了。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店?”一般的顾客她可能不记得,眼前这一位样貌和气度出众,赛过韩剧里的男主角,她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傅寄忱指着她刚刚坐过的沙发,鲜少有这样的耐心跟陌生人搭话:“上回来是很久以前了,你也是坐在那儿看视频吃东西。” 女孩全都想起来了,上回这位先生陪一位很漂亮的姐姐过来定制了一套冬款的旗袍配马甲,是她帮忙量的尺寸。 “您又陪夫人过来定制旗袍呀!”女孩笑眼弯弯,侧眸去看站在那儿欣赏旗袍的沈嘉念,看清她的脸,嘴角的笑僵住了。 等等,她怎么记得上回来的不是这位姐姐,虽然这位也很漂亮,但是…… 女孩看了看傅寄忱,眼神明显有了变化,没先前那么热情,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还以为他是个好男人,居然也见异思迁。 傅寄忱在陪沈嘉念看旗袍,没注意到女孩的脸色变了。 “看中哪个款式了,选料子多做几件。”傅寄忱低声说,“你穿旗袍好看。” 沈嘉念没有回头,傅寄忱就站在她身后,说话时微微低头,气息拂过她的耳后、脖颈,有些热,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两步。 “我不买。”沈嘉念说。 “别啊姐姐。”小店主插话,不想错过一单生意,过来给她介绍,“我们店很有名的,排单都到下下个月了,很多外地的都慕名前来。姐姐你身材好,穿旗袍肯定顶好看。我看你的气质适合婉约素淡一点的花色,你看这款淡粉色的,细看上面有竹枝暗纹,跟你很配。还有那款烟青色的,绣白色木兰,很是温柔,就跟你给我的感觉一样。” 沈嘉念莞尔:“谢谢,我就看看,不打算买。” 小店主的热情不减:“不喜欢这些花色没关系,我们店还有很多珍藏的料子,你可以到这边来看看。”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来都来了,我们总要尝试一下。” 小姑娘拉着她看了很多珍贵的提花料子,推荐的每一款都适合沈嘉念的风格,可见她不是在胡乱推销,是真心为顾客着想。 沈嘉念着实盛情难却:“那就定制一条吧。我喜欢一开始你指给我看的粉色竹枝纹的料子。” “好嘞!” 小姑娘眉开眼笑,从柜台上拿来软尺给她量身材数据。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给沈嘉念量肩宽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低语:“姐姐,看你长得漂亮,不忍心你被骗。跟你来的这位先生上回也带了个美女来定制旗袍,他对那位姐姐可温柔体贴了。” 第234章 玩大冒险 “是吗?”沈嘉念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忍不住搭腔。 小店主让她伸直手臂,给她量臂长,一边记下数据一边小声说:“我没骗你。那会儿我读高三,当时看到这位先生跟他夫人感情那么好,可羡慕了,还许愿让我也遇到这样一位帅哥,结果还被我爸拿尺子揍了一顿。” 其实她爸就是用尺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也不算揍她,她说得夸张了。 沈嘉念被逗乐。 “你怎么知道那个姑娘是他的夫人?” “呃,我猜的。”小店主继续给她量腰围,默默感叹了一句腰真细,跟那位姐姐一样细,她怀疑这位先生是个腰控,“就算不是夫妻也是情侣,当时浓情蜜意的,说分就分了,说明这先生不靠……” 一时失言,小店主捂了下嘴,对沈嘉念抱歉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不是泼你凉水啊姐姐,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 沈嘉念摇头失笑,没有怪她。 进这家店前,傅寄忱问她有没有觉得熟悉,她就猜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听完小姑娘的话,她更加确信当初陪傅寄忱过来的人就是自己。 “好了。”小姑娘在订单本上记下沈嘉念的身材数据和选定的料子,计算好金额,跟她说明工期。 沈嘉念不想让傅寄忱买单,准备自己付钱,后知后觉手机不在她这里,正有些窘迫,傅寄忱款步走来。 “加急单子需要加多少钱?”傅寄忱从裤兜里拿出皮夹,抽出一张卡。 按照小店主先前的说法,前面的订单排到下下个月,等拿到成衣,夏天都快过去了,还怎么穿? 小店主现在对他没好印象,一板一眼道:“最快的加急单子要多加两千块,半个月内出货,普通的加急单子,加一千块,一个月后过来拿货。” 傅寄忱把卡放在柜台上:“要最快的加急。” 小店主利落地开了单子,拿起他的银行卡刷pos机,说:“旗袍是四千八,加上两千块的加急,一共是六千八。” 刷完卡,她把卡和单子一同递给傅寄忱,例行告知:“半个月后您要么来店里取货,要么留个地址我们给您寄送到家里。衣服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过来找我们,免费修改,不限次数。” 傅寄忱把银行卡塞回皮夹里,沈嘉念不经意瞥过去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照片放在透明夹层里。 在傅寄忱准备把皮夹放回裤兜时,沈嘉念鬼使神差地拿了过来。 “干什么?”傅寄忱没跟她抢,任她拿走,侧目看向她。 沈嘉念翻开皮夹,看清了那张照片,是她大学入学时拍的证件照,穿着蓝色衬衫,领口系着蝴蝶结丝带,黑长发掖到耳后,露出五官。 站在柜台后方的小店主好奇心起,抻着脖子瞄了眼照片,顿时被惊到了,不止如此,她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这位先生比她想象的还要花心。 钱夹里留着前任的照片,时不时翻看一眼,睹物思人,把他身边的现任置于何地?简直太过分了! 沈嘉念什么也没说,合上钱夹还给了傅寄忱。 她没问傅寄忱是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既然他们从前是那种关系,他有她的证件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店主同情地看着沈嘉念,从柜台后绕出来,送他们到店门口。 沈嘉念落在傅寄忱后面,没走几步,手臂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停步侧头,听见那小姑娘压低声音道:“我先前跟你说的美女就是照片上那一位,你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姐姐,选男人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表象迷惑。你这么美,肯定不缺追求者,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傅寄忱听到身后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扭过头来,小姑娘立刻噤了声,站直身体朝他们挥了挥手,露出职业微笑:“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走下旗袍店门前的台阶,傅寄忱笑着问身边的人:“刚才跟那姑娘聊什么?” 那姑娘给沈嘉念量尺寸的时候,他就瞧见她们两个在说悄悄话,直觉告诉他,她们聊的内容跟他有关。 沈嘉念梳理了一遍前因后果,不知为何,突然想笑。在那小姑娘的心里,傅寄忱已经被贴上了“渣男”的标签。 见她唇边浅露笑意,傅寄忱愈发好奇:“不能跟我说?” “你不是很会猜吗?自己猜。”沈嘉念才不告诉他,抿了一下唇,她说,“旗袍的钱我记下了,回头你把手机给我,我转给你。” 傅寄忱:“跟我还分那么清。” 沈嘉念不接他的话。 “现在要回家吗?”傅寄忱问,“还是想再到周围逛逛?” 沈嘉念贪恋自由的感觉,不想那么早回到牢笼里,她径直往前走,用行动告诉傅寄忱,她暂时不回去。 傅寄忱跟随她的脚步,陪着她闲逛。 大晚上轧马路的体验对傅寄忱来说是陌生的,却又是无比满足的,只要她在身边,做什么都好。 路过一家酒吧,里面的喧闹声钻进耳朵里,仿佛有人隔着水幕在开演唱会,能感受到那种热闹的氛围,但歌声听不清晰。 傅寄忱驻足,轻声提议:“要不要进去坐坐?走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沈嘉念不喜欢太过吵闹的场所,尤其是酒吧,刚想开口拒绝,傅寄忱就伸手拥着她走了进去。音乐声一瞬放大数倍,在耳边轰炸,不再是隔着一层水幕的感觉。 傅寄忱没打算久坐,便没有开卡座,带着沈嘉念去吧台那边,找了两个相邻的高脚凳坐下。 他的手一直揽在她腰间,隔着一层布料,温度灼热。 沈嘉念扭了下身子,示意他放开。 周围太吵,傅寄忱怕她听不见自己说话,薄唇靠近她耳廓,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隔着衣服,不算真正的肢体接触,不能判我违背约定。” 他收回手,搭在吧台边沿,朝身穿西装马甲的调酒师打了个手势。 调酒师倾身,礼貌地问客人有什么需要。 傅寄忱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看向沈嘉念,知道她酒量不行,给她点了一杯鲜榨石榴汁,常温的。 沈嘉念本不想多话,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还是提醒了他一声:“你开车来的。” 傅寄忱只看到她嘴唇在动,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挑了挑眉,偏头挨着她:“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酒吧可能是故意营造这种喧闹的氛围,激烈的摇滚乐传到每个角落,彼此说话听不见声音,想要交流只能靠近彼此,交颈相拥的暧昧滋生于无形。 沈嘉念忍了忍,不得不贴着他的耳朵说:“你开车不能喝酒。” 傅寄忱弯唇一笑,那张优越的面庞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有种颠倒众生的俊美,笑起来尤为蛊惑人心。好几个路过吧台的女士投来惊艳的目光,碍于他身边有人,不方便来搭讪,只能依依不舍地多看几眼。 “不是还有你吗?”傅寄忱说话时,嘴唇似有若无地碰到她的耳朵尖,“回去你开车。” 沈嘉念的耳朵像被丢了块火炭,忙不迭歪头,跟他保持距离。 一杯鲜红的石榴汁被调酒师放在面前,装在形状不规则的高脚杯里,插了根吸管。沈嘉念嘴巴咬住吸管猛喝了几大口,耳朵的温度仍然没降下去。 傅寄忱的面前摆了一只方口杯,圆球形的冰块在杯子里转动,他端起来抿了口,视线没离开沈嘉念的脸。 他其实也不喜欢来这种场合,仅有的几次喝酒解闷,去的是相对安静的清吧,今天是突发奇想带沈嘉念进来感受。 调酒师看着眼前这对俊男靓女,一边shake手里的杯子,一边跟他们说:“今天是酒吧的周年庆,平时没这么多人,等会儿会有游戏环节,你们别走太早。” 调酒师说完没多久,现场的音乐声小了一些,酒吧老板上台致辞,说了几句活跃气氛的开场白,快速进入到游戏环节。 台下的人群扯着嗓子鬼吼鬼叫,沈嘉念眯了眯眼,抬手捂住了耳朵。 傅寄忱在一旁看着她又好奇又怕吵的模样,眼里都晕着笑意,酒不醉人,她的一颦一笑更令他陶醉。 酒吧的服务生穿梭在人群当中,给现场的每一个人发了一张纸牌,数字各不相同。 老板在台上拿着话筒宣读游戏规则:“我手机里下载了随机抽签的软件,每局抽出两位‘幸运观众’,再从任务箱里抽取一项挑战任务,由两名观众来完成。先说好,完成了有奖励,输了要接受惩罚!” 台下又一阵起哄声。 规则很简单,无非是一场另类的大冒险游戏。 类似的酒吧游戏宋小八和孟姐也玩过,且看我们傅大和嘉念会如何!→_→ 第235章 游戏黑洞 服务生路过吧台,给傅寄忱发了一张纸牌,正准备给沈嘉念发,一群人涌进来,应该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游戏,直奔服务生,找他要纸牌。 服务生发完那群人,拿了一张放在沈嘉念面前。 “诶,我不……” 沈嘉念想说“我不玩”,她的话还没说完,服务生就转身去给下一个人发牌,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纸牌应该是酒吧定制的,并不是普通的扑克牌,背面是纯黑色,翻到正面,金色的数字在正中间,周围一圈花纹。 沈嘉念不想参与这个游戏,她担心自己运气不好被选中,万一抽到什么高难度的挑战任务,她完不成,还不知道要接受怎样的惩罚。 她觉得自己是游戏黑洞,在玩游戏方面从来不会被幸运之神眷顾。 沈嘉念想把纸牌扔掉,灯光突然调亮了,周围都是人,无数双眼睛左顾右盼,兴奋地打量身边的人,对即将到来的游戏蠢蠢欲动,沈嘉念没有机会对那张纸牌“毁尸灭迹”。 傅寄忱目睹她的小动作,安慰她道:“现场这么多人,一局只抽两个,不会刚好就抽到你,我们围观完一局就离开。” 沈嘉念信了他的话。 但她没想到,打脸来得那样快。 确保在座的人都领到纸牌,台上的酒吧老板拿出手机,投屏到身后的大屏幕上,保证整个抽签过程公平公正。 他点开手机里下载的随机抽数字的软件,问了台下的服务生,一共发了多少张,输入区间,选择抽取一个数字。 大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是42。 沈嘉念皱着眉暗道一声“不会吧”,她低头确认了一遍自己手上的纸牌,上面赫然写着“42”。 她说什么来着?她在游戏里果然是倒霉体质! “现在怎么办?”沈嘉念紧张得不行,别无他法,只能向离自己最近的傅寄忱求救。 老板的声音通过话筒在整个大厅里回荡:“谁手里的卡牌是42?请举一下手。” 傅寄忱拒绝不了沈嘉念,默默叹口气,在周围的人发现之前,他悄悄调换了她手里那张纸牌,救了她。 “谁是42号?”台上的老板又问了一遍。 傅寄忱抬了下手示意,一瞬间,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男人侧着身,一条腿微屈,脚踩在高脚凳底下的横杆上,另一条腿伸直,落在地面,后背斜倚着吧台,一身黑色衬衫西裤低调又性感,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看着清瘦,但肩部和臂膀的线条又很紧实,引人遐想,忍不住在脑海里描绘他衬衫底下的身材。 瞧见是这样一位容色英俊、气质稳重的精英男士,在场的人都沸腾了,鼓掌、吹口哨、吆喝,等着看好戏。 有些女士暗暗祈祷,希望跟他搭档的人是自己,不管接受什么样的挑战都心甘情愿。 老板看到他了,大概也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所震慑,半晌没说话。台下有人催促,老板才回过神,点了下手机,抽取下一个数字。 大屏幕上出现数字17。 所有人纷纷查看自己手里的纸牌,有人欣喜自己不用接受挑战,有人遗憾不能跟42号那位人间极品一起玩游戏。 老板的目光在台下逡巡了一圈,没人站出来认领17,他把话筒举到嘴边:“抽到17的是哪位?跟大帅哥一起玩挑战游戏的机会可不多,还在犹豫什么?” 哄堂大笑。 十几秒后,笑声渐渐停歇,还是没有找到17号。 老板觉得奇怪,按说不会漏掉,除非有人不愿意参与。可是,今晚过来的顾客都是奔着周年庆活动,既然拿了纸牌,断然没有不想玩的道理。 “17号去上洗手间了吗?”老板开起了玩笑,“再不站出来,我们要进行地毯式搜索了。” 所谓地毯式搜索,便是让大家向身边的人亮出自己的纸牌,这样就能快速找到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将纸牌藏了起来,手里没牌也能说明问题。 在场所有人只有傅寄忱知道那张纸牌在谁手里,也是巧,他先前拿到的牌就是17号,换给了沈嘉念,哪知道她还是没能逃过。 傅寄忱递给沈嘉念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沈嘉念喝了一口石榴汁,认命了,缓缓举起手,承认自己就是17号。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集中到这个方向,有人看出傅寄忱和沈嘉念是一块的,当即发出不满的声音:“老板是不是黑幕啦?帅哥和美女是一起的吧,怎么能这么巧!” 沈嘉念听到个别人的声音,非常想反驳一句,这叫巧吗?根本就是灾难。她一点也不想参加挑战任务,从进到这家酒吧开始,她就感到不妙。 或许这就是贪恋自由的下场。 “你们两个谁来抽任务?”老板也没料到游戏一开场就选出两位高颜值的人,还是一男一女的组合,语气里兴味颇浓。 傅寄忱稳坐着不动,没有上台的意思,抬手示意:“请老板代劳。” 酒吧老板三十岁左右,年轻帅气,小有资产,最爱交朋结友,听了傅寄忱的话,觉得他是信任自己,笑着道:“那我就替这位先生抽了,手气不好别怪我,大不了我自罚一杯。” 服务生抱着任务箱上台,老板把手伸进箱子上方的洞口,没浪费时间,随便捏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老板是第一个看到任务的人,面色一愣,随后翘起嘴角,绽放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半晌没出声。 “什么挑战啊?老板别卖关子了。”下面有人耐不住好奇心,高声道。 老板憋着笑,把手里的纸条翻过来,写字的那一面朝向大家,轻咳了一声,当众宣布:“那么,我们就有请抽到42的先生和抽到17的女士kiss三分钟。” 什么?! 沈嘉念耳朵里塞了东西似的,嗡嗡了好一阵。 整个酒吧的人尖叫起来,为了烘托气氛,往空中撒了无数片金灿灿的亮片,像放飞了一群金色蝴蝶,也让在场的人直观地感受到“纸醉金迷”四个字。 “kiss!kiss!kiss!”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整齐划一地喊着。 沈嘉念到这一刻脑子还是懵的,慢慢转过头来,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阴谋论地揣度,难道这是傅寄忱的计谋? “你买通了酒吧老板?”沈嘉念没忍住,问了出来。 傅寄忱胳膊肘杵着吧台,姿态慵懒,深黑的眼眸里只有无奈和无辜:“我就算买通了老板,也没办法买通随机抽数字的app,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爱算计的人?” 沈嘉念急了:“能直接溜走吗?!” 傅寄忱用余光瞥了眼,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个,他低声说:“恐怕不能。” “那现在该怎么办?!”沈嘉念快崩溃了,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无所谓。”傅寄忱的声音越压越低,到最后只有彼此能听见,“要不……你委屈一下?” 沈嘉念霎时涨红了脸,挤出三个字:“你做梦。” 私底下她都不可能跟傅寄忱亲吻三分钟,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不好还会被拍视频传到网上。以傅寄忱的身份地位,谁知道会传出什么新闻。 现在这些人没认出傅寄忱,指不定回去以后就想起他是前段时间接受过采访、上过热搜的君山集团的总裁。 他不要面子,她还是要的! 第236章 你喝醉了 傅寄忱把问题丢给她:“你说该怎么办?” 沈嘉念上学的时候面对最难攻克的数学题都没这么焦头烂额过,她蹙起眉毛看着他,一脸“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的表情。 两人迟迟没有动作,皇帝不急太监急,围观群众躁动起来。 “帅哥美女商量好了没有,我们等着玩下一局呢。” “kiss三分钟小意思啦,上回有两个哥们儿组队跳钢管舞,我至今记忆犹新。” “提醒一句,完不成挑战要接受惩罚哦。” “惩罚也是抽签的方式,据说都很变态,能完成还是尽量完成吧。” 沈嘉念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变成一个透明人,她生无可恋地问傅寄忱:“我们接受惩罚可以吗?” 傅寄忱既没表现出失望也没表现出半点欣喜,面色从容,尊重她的选择:“听你的。” 他招来服务生,说明放弃挑战,愿意接受惩罚。 服务生上台把意思转达给老板,老板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俊男美女在漫天碎金纸片里拥吻的浪漫画面,是他痴心妄想。 老板对着话筒说:“42号先生和17号女士经过商量,决定接受惩罚。至于他们会抽到怎样的惩罚,让我们拭目以待!” 底下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吁气声,大概是觉得没好戏看了,有点扫兴。 有人高喊一声:“是美女不愿意吗?我可以代替美女跟那位先生完成挑战!” 听出是一道娇媚的女声,众人笑起来。 沈嘉念的脸早已红成熟透的番茄,处在焦点中心,无处可逃。 服务生很快抱来装满各种惩罚手段的纸箱,停在两位面前,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你们谁来抽签?友情提示,箱子里的惩罚都是各位资深酒吧玩家写的,没有比挑战任务轻松多少,二位不再考虑一下?” 沈嘉念闻言,心凉了半截。 谁能想到所谓的惩罚,其实是另一种挑战任务。 沈嘉念承认自己退缩了,万一抽到的惩罚比“kiss三分钟”的难度更大怎么办?岂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 她拿不定主意,用眼神询问傅寄忱的意思。 傅寄忱自始至终一副八风不动的状态,散漫地坐在那里,瞧不出情绪。他微抬下颌,全权交给她做主:“你决定,是完成挑战还是接受惩罚。” 沈嘉念:“你来选。” “那就按照你原来的意思,接受惩罚吧。”傅寄忱话音落,修长手指伸进箱子里,抓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一点一点打开。 周围的人自觉凑近,想看看他抽到什么惩罚。 沈嘉念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裙子,比起傅寄忱的喜怒不形于色,她的焦灼就摆在脸上,如坐针毡。 傅寄忱两根手指夹着纸条给她看,话语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轻叹:“还好,喝完一桶酒而已。” 沈嘉念看清纸条上的一行小字,人都吓傻了,不知道傅寄忱是怎么一脸平静地说出“还好”二字的。 那不是一杯酒,也不是一瓶酒,是一桶酒! 谁知道是多大的桶? 别的惩罚她还能帮忙分担,喝酒她是真的不行。上回陪柏长夏喝酒,一罐啤酒没喝完,她睡到第二天上午,醒了没多久,在飞机上接着睡。 有男人同情起傅寄忱:“兄弟,亲个嘴儿多大点事,这下好了,喝一桶酒,神仙也难走出酒吧大门。” 服务生提来了一个不锈钢桶,里面堆了一些冰块,几瓶酒插在冰块里,粗略扫一眼,应该有四五瓶,比傅寄忱想象的好很多。 但对一个喝不了酒的人而言,四五瓶酒简直要命,沈嘉念面如土色,对着傅寄忱几次张开嘴,却说不出“要不我们完成挑战”的话。 傅寄忱看进她的眼底,里面有纠结、焦急,还有对他的担忧,突然觉得很值。 服务生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拿出开瓶器,依次打开几瓶酒,摆放在吧台上,一字排开,整整五瓶,各种各样的酒。 现场的人光是看着那几瓶酒胃里就痉挛了。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不同种类的酒混着喝比只喝一种酒难受百倍。 傅寄忱找调酒师要了一个杯子,把酒倒进杯子里,端起来喝了一口,滑入喉管的酒一股沁入肺腑的凉,片刻之后,便是火烧火燎的辛辣。 只有离得最近的沈嘉念捕捉到他眉峰轻轻拧动的微表情,应该是酒太烈了。 傅寄忱未置一词,尝了口味道后就大口大口灌入,反倒是沈嘉念这个旁观的,眉头越皱越紧,一次喝这么多白水都受不了,何况是酒。 一瓶酒倒满两杯还多,解决完一瓶,傅寄忱拿起下一瓶,味道是不一样的。杯口挨着嘴唇,深邃视线落在沈嘉念脸上,看她苦大仇深的模样,傅寄忱不禁发笑,只因他的唇被玻璃杯挡住,无人窥见他微微上勾的唇角。 沈嘉念被他的眼神紧紧锁住,心里的负罪感愈发深重,像被一块巨石压着。 在傅寄忱拿起第三瓶酒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搭在他手臂上,力道不重,却是一个阻止的动作。 沈嘉念眉间的折痕深刻,做出这个决定她经历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要不算了吧。”她怕傅寄忱酒精中毒,身体出什么问题,从此赖上她。 亲吻而已,至少死不了人。 一直在看他们俩的群众兴奋地起哄,跟森林里的大猩猩似的,发出“哦哦”的叫声:“不容易啊,美女终于心软了!哥们儿你的福利来了!” 傅寄忱目光下移,投向压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白嫩小手,好一会儿才开腔:“你想好了?要完成那个挑战?” 沈嘉念把心一横:“嗯。” 傅寄忱的嘴角压不住,翘起的弧度晃花人眼,久久地凝视她的脸,忽然倾身靠近她。沈嘉念紧张得眼睫毛乱颤,嘴巴闭得紧紧的,屏住了呼吸,瞳孔里是惊慌失措。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没有到来,沈嘉念听见傅寄忱在她耳畔说:“我酒量还可以。” 说完他挺身坐直,退回到原来的距离,继续倒酒继续喝,中间不带停顿的,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傅寄忱是为了宽沈嘉念的心才那么说,事实上,他的酒量不怎么样。身处他如今这个位子,在饭局上没人敢刁难,也就在长辈那里,他乐意给几分面子,为表诚意和尊重,多喝几杯。 众人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难以理解,美女都答应了,他竟然“坐怀不乱”,还是不是男人。 沈嘉念眼睁睁地看着傅寄忱喝完了五瓶酒,心里那块巨石没有挪开,反而沉到了心底最深处。 “傅寄忱,你……还好吗?”她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傅寄忱的眼神尚算清明,一手握拳抵在唇上咳了一声,撑在吧台边缘的那只手指骨绷起,手背筋络凸显,跟她对视一眼,染了酒液的薄唇只吐出一个模糊的字:“走。” 沈嘉念没有迟疑,立刻从高脚凳上下来,考虑要不要扶着傅寄忱,只见他迈出的步伐沉稳,不像喝醉酒的人东倒西歪。 她却没有因此松口气,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精神高度集中,以防他栽倒下去的时候她能及时扶住他。 以她的体力可能撑不住傅寄忱,但不至于让他摔得那么惨。 出了酒吧,夜风吹来,傅寄忱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脑子里像装了一块秤砣,沉沉地往下坠,全靠仅剩不多的理智支撑着他,才没有就地倒下。 他想着,身边有嘉念在,万一他不省人事,她丢下他消失了怎么办?一定要撑到回家。 停车的地方离酒吧不算近,沈嘉念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傅寄忱看着她,思维明显跟不上。 沈嘉念不问了,直接动手去摸他的西裤口袋,找车钥匙。傅寄忱按住她的手,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语调缓慢地说:“不用。” 他攥着沈嘉念的手,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沈嘉念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尽管被攥得有点疼。 还没走到停车位,傅寄忱的脚步就有些踉跄,没有刚出酒吧时那么稳当。沈嘉念两只手抱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搀扶他,没走几步,她的额头出了汗:“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走到那辆宾利旁,沈嘉念累得大喘气,慢慢松开手,让傅寄忱的身体靠着车身,从他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拉开后座的车门。 “傅寄忱,你自己能上车吗?”她实在没力气了。 傅寄忱喝酒不上脸,五瓶酒下肚,他面色如常,只眼神有些迷离。他的体温比平时高,因为握着沈嘉念的手腕,她能清晰感觉到。 他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腰,搂她在怀:“你真的愿意?” 这是在大街上,沈嘉念惊了,低头去掰他的手指:“什么愿意不愿意,你先松开,会被人看到!” 傅寄忱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像被丢进酒桶里泡了一天一夜,闻一下都要醉了。他的呼吸紊乱、灼热,声线低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露:“愿意跟我亲吻。” 他指的是在酒吧里,他准备喝第三瓶酒时,她变卦了,要跟他一起完成那个挑战任务。 “不愿意。”沈嘉念敷衍地回应了一句,继续扯他的手指,“傅寄忱,你喝醉了,放开我,我要开车。” 傅寄忱收拢手臂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怎么办?很想犯规。”他的唇碰到她的耳垂,“你那个约法三章真的不合理。” 第237章 该嫁给我 沈嘉念想踹他一脚,让他脑子清醒一点,但是,她突然想起来,上回踹他那一脚,给他的腿踹瘸了,她就不敢乱动了。 “傅寄忱,你自己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话不算话是不是?”沈嘉念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讲道理,先不说讲不讲得通,对方可能听懂都费劲,她便没再说废话,动手推他,“你坐车里去!” 傅寄忱放开她,动作迟缓地关上了后座的车门,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侧过身时趔趄了一步,坐进了车里。 沈嘉念扶着腰长松了一口气,对付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比拉一头牛还累。 她绕到驾驶室,调整好座椅的距离,余光扫了傅寄忱一眼,提醒他:“系安全带。” 傅寄忱靠着椅背,脖颈后仰,眼睛闭着,听到沈嘉念的话,黑眸半睁,像是在思考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等了几秒,没见傅寄忱有下一步动作,沈嘉念无奈,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转过身,越过扶手箱拉出他那边的安全带。 某一瞬,两人的脸相隔咫尺之距,傅寄忱的视线黏在她脸上。 “咔嗒”一声,沈嘉念给他扣好了安全带,转身坐正,重新系上自己的安全带,启动了车子,脑袋微微往左偏,注视着倒车镜,一点一点打方向盘,慢慢把车从停车位里倒出来。 长时间没开车,沈嘉念手生,开得不快,稍微遇到一点状况,她就想停车。与大卡车会车时,她咽了下口水,高度紧张。 傅寄忱保留了一分清醒,时刻关注驾驶座上的人,见她开车不熟练,适时给出一些提醒:“打右转向灯。” 沈嘉念照做,转向灯亮起后,打方向盘完成右转。 开了一段路,旁边再次提醒:“前面红灯,你过不去,停了。” 绿灯倒计时还有五秒,一般的司机肯定轻轻松松开过去,沈嘉念的龟速不行,不如先让她停车,免得开到斑马线前突然变红灯,她容易慌手慌脚。 沈嘉念稳稳停下车,转头看了傅寄忱一眼,梦回当年学驾照的那段时间,被教练支配的恐惧。 不过,傅寄忱比教练温柔。 “别看我,看前面,倒计时快结束就起步。”傅寄忱以前没发现自己有这么多耐心,醉得头晕脑胀、五脏六腑翻搅,还能指导别人怎么开车。 这样的耐心,只会给她。 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撑不到回家,拇指掐着食指的侧边,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沈嘉念按照他说的,提前起步,在变成绿灯的第二秒刚好把车开出去,不然可能会耽误好几秒。 “别紧张,放心开,有我在。”傅寄忱安抚她。 沈嘉念竟然真的渐渐放松下来,不再绷直脊背,试着靠在座椅靠背上,还能分出精力跟他说话:“你没喝醉?” 傅寄忱没回她,脑袋疼得厉害,随时要炸开。 沈嘉念没等来他的回答,趁着路上车少,飞快地侧目瞥了他一眼,他的手肘搭在车窗,手指抵着额角,眉心拧起,一副强忍着难受的样子。 不间断地喝五瓶酒,想想都知道不会好受,她的愧疚再度打败了先前对他的怨愤,建议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傅寄忱紧抿的唇开合,嗓音低哑至极:“不去医院。” 沈嘉念默不作声,尝试提车速,想快点到家,躺下去或许会舒服一些。 副驾驶座那一侧的车窗开了一条缝,听着明显变大的风声,傅寄忱就知道开车的人在加速。他瞄了一眼仪表盘,数字在他眼前重叠成好几道影子,瞪大眼努力看也看不清,他知道自己的醉意又深了一分。 傅寄忱的视线转到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上,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细碎的光,盯得久了,成了一团光晕。 他觉得刺眼,如同当初看她穿一身洁白的婚纱。 他能让她把婚纱脱下来,却没理由叫她摘下这枚戒指。 她还想着裴澈,念着裴澈,不愿接受他是她男朋友的事实。 后半段路相对安静,沈嘉念开顺手了,不用傅寄忱指导,自己按照导航把车开回云鼎宫苑。 门卫远远看见熟悉的车,提前打开栅栏门,沈嘉念无需在门前停车,径直开进去,停在别墅的门廊下。 她坐在驾驶座里许久未动,两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掌心出了汗,胳膊有些酸。 沈嘉念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傅寄忱,他歪着脑袋睡着了,明明两分钟前还听到他在说话,提醒她云鼎宫苑快到了,减速慢行。他就像只剩下一格电量的机器人,强撑着完成程序上的最后一道指令,一下没电关机了。 “傅寄忱。”沈嘉念伸手推他的肩膀,“到家了。” 如果他不能自己下车,她搬不动他,叫来程姨估计也够呛,除非再把门卫喊过来帮忙。 沈嘉念先给他解开安全带,又喊了两声,他终于有了点反应,眯着眼看向她,眼皮的褶皱很深,眼里一片朦胧。 这样的傅寄忱没有一点侵略性,完完全全处于弱势,她刚刚就该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跑路,管他会怎样。 然而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 她又回到了这座满目奢华的牢笼。 沈嘉念下车,搀着傅寄忱出来,好在他还能走,虽然步伐迈得不太利索。 在客厅里没看到程锦的身影,估计回房睡觉了,沈嘉念没有喊她,进到电梯里,摁了三楼。 程锦在房里听到动静,打开门出来,没见到人,电梯上的数字跳到3,她便猜到是外出的两人回来了。 她关了客厅的灯,回房接着睡觉。 电梯抵达三楼,门开了,傅寄忱凭着脑海里的记忆直奔自己的卧室,沈嘉念拉都拉不回来:“你的房间在隔壁。” 她提醒了一声,但没什么用,傅寄忱还是进了他的卧室,现在是她的房间,他整个人跌到床上。 沈嘉念站在床边,指着床上的人:“你……你……你……” 她气喘不匀,一个“你”字说了半天,没能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傅寄忱睡在这里,那她今晚睡在哪儿? 沈嘉念弯腰推了推傅寄忱,试图将他叫醒:“你这样不行。傅寄忱,你醒醒,回你自己的房间睡。” 傅寄忱握住她的手,拽到自己跟前:“你说什么?” 沈嘉念重心往前,猛地栽下去,差点扑到傅寄忱身上,幸好她反应够快,一只手撑在他身侧,没让自己压到他。她稳稳心神:“我说你回自己的房间睡。” “这就是我的房间。” 沈嘉念没话说,因为他说得没错。 傅寄忱摩挲着她的手指,捏住那枚钻戒,从她手上褪了下来,闭着眼随手一扔,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响,戒指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喂!”沈嘉念被他不寻常的举动惊到,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扔我的戒指干什么?” “我赔给你一个。” 傅寄忱说着,半撑起身体,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拿出藏在里面的黑色丝绒盒子,打开,取出一枚钻戒给她。 这才是属于她的戒指。 沈嘉念不要。 傅寄忱想给她戴上,她五指收拢攥成拳头,让他没办法把钻戒套进她的手指。 “沈嘉念,你早就该嫁给我。”他看着她,眼里的醉意那么浓,说出的话却无比清晰,“你早就该嫁给我。” 沈嘉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眼眶里的湿润是泪吗? 她突然感到很难过,没来由的。 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不喜欢这个人,她一点也不喜欢,她讨厌他操控一切的强势,恨不得再也见不到他,怎么会难过呢? 傅寄忱是真的醉了,忘记了跟沈嘉念的约法三章,在她失神的瞬间,拉她入怀,火热的吻覆了上去。(本章完) 第238章 羽泠知晓 沈嘉念在傅寄忱怀里奋力挣扎,捶打他的肩膀。他的手臂牢牢箍住她的后腰,大掌紧扣她的后颈,无论她怎么扑腾,他仍然不肯放开她。 喝醉酒的人力气大得出奇,她先前怎么会认为他处在弱势? 沈嘉念气极怒极,张嘴咬他,毫不留情,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他终于吃痛松开她,她趁机从他怀里退出来,一只手高高扬起,准备像上次那样,狠狠扇他一巴掌,叫他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去,因为她看清了傅寄忱眼角的泪,他蹙着眉头,嘴里喃喃着“沈嘉念”三个字。 这回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眼角滑落的晶莹的液体,是眼泪。 沈嘉念抬高的手缓缓下落,用手背来回擦拭嘴唇,满腔委屈无处发泄。 她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从衣帽间的柜子里抱出一床夏凉被,铺在沙发上,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连护肤流程都没心情做,在沙发里蜷缩着躺下,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 房间里留了一盏壁灯,以防夜里突发什么状况,她不至于摸黑。 沈嘉念拉高被子蒙住脑袋,回想这一晚发生的事,只觉得答应跟傅寄忱出门是个错误的决定。 后半夜,傅寄忱醒来,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到卫生间里吐了一回,胃里灼烧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他站在盥洗台前漱口洗脸,下嘴唇靠近唇角的位置破了个口子,微微刺痛,他照了照镜子,回想起是怎么弄的,不禁莞尔。 出来后,瞧见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沈嘉念,她身上的被子一大半掉在地上。 傅寄忱光脚踩在地板上,去衣帽间找出干净的床单,换下床上沾了酒味的床单,抱起沈嘉念轻轻放到床上,捡起她盖过的被子,抖了抖,盖到她身上。 那枚不被她接受的钻戒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 傅寄忱执起沈嘉念的手,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尺寸刚好。 他静静凝视床上的人,嘴角挽起浅浅的弧度,片刻后,放下她的手,关掉那盏壁灯,悄然离开房间。 * 夜里下起了雨,雨势不小,拍打在树叶间,噼里啪啦的响声扰人睡眠。 傅家老宅里,傅羽泠睡不安宁,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她穿着乳白色的吊带睡裙,后背大片镂空,只有几根细细的系带绑住。 傅羽泠坐在床边,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上,顺手拿起正充电的手机。 晚上她去美发沙龙中心做头发,染回了黑色,拉直了先前烫的波浪卷。上回爷爷问起傅寄忱的择偶标准,他话里话外说的人是沈嘉念,她就知道他没忘记那个女人,她郁闷难过又别无他法,经过一番挣扎,最终选择妥协,试着改变自己,向沈嘉念的风格靠拢。 傅羽泠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三年时间都没能俘获傅寄忱的心,到头来,还得逼着自己变成最厌恶的那个人。 衣帽间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都被她收了起来,换成了曾经沈嘉念喜欢的简约素雅的颜色款式。 傅羽泠侧身靠着枕头,翻看微信消息。 做头发的时候,她嫌无聊,跟好姐妹聊了几句,她们几个约好了去参加一家酒吧的周年庆活动,听说有很多帅哥。 她们邀请她去,她一早就拒绝了,不喜欢酒吧的吵闹。 后来她忙着跟各大奢侈品牌的销售订衣服,就没跟她们聊。 现在才看到其中一个姐妹给她发了十几张照片,全都是来自酒吧现场的照片,她连点开看的欲望都没有。 酒吧里的那些帅哥俗气得要死,能比得过傅寄忱吗? 傅羽泠往下翻,那个姐妹还发了几条语音,她点开第一条,对方兴奋的尖叫声混合着酒吧里的嘈杂在深夜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羽泠!你做头发还没结束吗?速来ae酒吧,我们看到你哥哥傅寄忱了!” 一条语音播完,自动跳到下一条。 “不可思议,你哥哥居然会参与酒吧游戏,在我们的印象里,他只对工作感兴趣!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帅气又有能力的哥哥,他今晚是全场的焦点!身边好多女士想跟他搭讪,可惜他今天带了伴儿过来,她们也只能想想。” “你绝对想不到你哥哥抽到什么挑战任务,哈哈哈,跟一个女人kiss三分钟!” “不过他拒绝了,因此要接受惩罚,你知道惩罚是什么吗?喝完五瓶酒!整整五瓶酒,我们都惊呆了,他太厉害了,最后真的喝完了。” “你不知道,现场的女士因为他这个举动更迷恋他了,觉得他洁身自好,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 “你哥哥身边那个女人应该是跟他一起来的,我们都不认识。羽泠,你认识吗?你哥哥好像在追求那个女人,看起来对她蛮尊重怜惜的。” “唉,他们走了,羽泠你没来现场观看太可惜了,今晚的游戏环节好精彩!” 傅羽泠听完所有的语音,心跳越来越快,倒回去看前面那些照片。 第一张,傅寄忱凑到那个女人耳边,在跟她讲话,神情是傅羽泠从未见过的温柔,眉目间带着一丝愉悦;第二张,他端起一杯酒凑到唇边,目光定在那个女人脸上,深情脉脉;第三张,他转过身背靠着吧台,似乎在跟别人说话,视线仍然没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第四张,他面前摆了几瓶酒,他喝酒的同时,望着那个女人勾唇浅笑;第五张,那个女人的手搭在他手臂上,他看着她,唇角的弧度那样明显,不加掩饰;第六张,他倾身靠近那个女人,离那个女人的脸很近很近,视线下垂,盯着她的唇,仿佛下一秒就会吻上去,而那个女人表现得紧张局促…… 每一张照片,每一张,傅寄忱的目光都被那个女人深深吸引,傅羽泠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傅寄忱这样对待一个异性。 三年前的危机感卷土重来。 记忆中,傅寄忱只会对沈嘉念那样。 当初爷爷做主,让傅寄忱娶徐静依,她虽然很着急,但没有这般恐慌,因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傅寄忱不喜欢徐静依,也不会喜欢徐静依。 为了阻止他们二人结婚,她还是对徐静依下手了,她不能容忍别的女人沾染傅寄忱。 傅羽泠反复点开那十几张照片,每个细节都深深地刻进她的脑海里,那些细节无一不向她透露一个事实——傅寄忱在乎那个女人。 就像她的好姐妹说的那样,傅寄忱对那个女人有尊重和怜惜。 傅羽泠两根手指划拉屏幕,放大照片,目光锁定那个女人的脸,她没在北城的上流圈子里见过这号人,应该不是哪家的千金。 傅寄忱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傅飞白知道这件事吗? 比起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傅寄忱对傅飞白的态度明显亲近很多。 一直到天亮,傅羽泠都没能再睡着,她从衣帽间里找出一条淡青色的裙子套在身上,洗漱过后,下楼吃早饭。 很少见傅羽泠起这么早,保姆讶异了一下,没说什么,给她准备了一份西式早餐。 饭桌上有老爷子,还有傅飞白。自从魏荣华查出得了癌症,傅飞白拍完一部大导的电影后,推掉了大部分工作,抽出时间去医院陪她,他出现在家里并不稀奇。 傅飞白昨晚没休息好,张着嘴打哈欠,瞧见走进餐厅的傅羽泠,惊得愣住了:“你怎么换风格了?” 一股温柔内敛、娴静文雅的气质,完全不像从前那个张扬惹眼的大小姐。 傅羽泠扭身在椅子上坐下,两只手十指交叉,手背托着下颌,对他眨了眨眼:“我这样不好看?” 傅飞白哪敢说姐姐不好看,那不是找打吗? 他咧嘴一笑,彩虹屁张嘴就来:“好看,我姐天下第一美。我就是没看习惯。” 傅羽泠不逗他了,拿起叉子吃盘子里的培根,爷爷在场,她不方便向傅飞白打听。 吃完早餐,爷爷出门会友,傅飞白换上外出的运动鞋,准备去医院。傅羽泠在玄关处把他叫住:“飞白,我问你个事儿。” 傅飞白手里提着保温桶,是带给魏荣华的汤,闻言,他睁着大眼睛,静候下文。 傅羽泠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给他看手机里保存的照片:“我朋友发给我的,说哥哥昨晚和一个女人去了酒吧,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傅飞白弯腰凑近手机屏幕,仔细看过,刚想说不认识,突然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他说了句“你等会儿”,而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找到之前圈内好友顾崇礼给他发的照片,跟傅羽泠手机里的照片对比一下,确定是同一个人。 “她是沈嘉念。”傅飞白说。 大早上听到“沈嘉念”三个字,傅羽泠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脸色微变,难以置信道:“你说她是谁?” 傅飞白知道她误会了,解释:“她叫沈嘉念,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她之前跟我一个哥们儿在同个剧组拍戏,我才知道的。” 顾崇礼是娱乐圈里为数不多知道他真实身份是傅家少爷的人,很久以前,他跟顾崇礼私下聚餐,聊过几句他哥和沈嘉念的事。对方在剧组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人,觉得很巧,便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傅羽泠若有所思道:“同名同姓,这么巧?” 傅飞白还想问她呢。 “哥怎么会认识这个沈嘉念?”傅飞白大着胆子猜想,“他不会是把人家当成以前那个沈嘉念的替身了吧?” 傅羽泠抿唇,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人就能让傅寄忱乱了分寸,如果她努力学习沈嘉念,是不是会换来他的青睐? 可是,她等不了那么久。 谁能保证这个女人不会取代沈嘉念在傅寄忱心中的位置。(本章完) 第239章 我去找他 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沈嘉念发现自己从沙发转移到床上,猛地惊坐而起,原本睡在床上的傅寄忱不见了,她舒了口气,不是跟他睡在一起就好。 她拍了拍脸,暗骂自己睡得太沉,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沈嘉念醒了一会儿神,靸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镜子,视线落在嘴唇上。 已经过去一晚,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吮啜感。 沈嘉念闭上眼甩了下头,想要把那段记忆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该死的傅寄忱,喝醉了就能违背他亲口承诺的约定吗? 沈嘉念忿忿地吐掉嘴里的泡沫,捧起凉水浇在脸上,突然注意到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刚刚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不是她原先戴的那一枚。 那一枚被傅寄忱取下来随手扔了。 沈嘉念右手捏着戒指,想摘下来,褪到指节处,卡住了。 她还不信了,既然能戴上那就一定能取下来。 沈嘉念往手指上按了一泵洗手液,搓出绵密的泡沫,有了润滑的效果,果然轻松摘下。 她把戒指放在用来漱口的玻璃杯里,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再把戒指拿出来,从卫生间出去,放到床头柜上。 在脑海里回忆昨晚傅寄忱扔戒指的方向,沈嘉念弯腰寻找,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嘉念,你醒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程姨的声音。 按照沈嘉念前几天的作息时间,程锦做好了早餐,等了许久不见沈嘉念下楼,便上来看看她是不是还在睡。 “醒了。进来吧。” 沈嘉念双膝跪地,侧脸几乎贴在地面上,往梳妆台底下的缝隙里看,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从床上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 程锦推开门就看到沈嘉念整个人趴在地上,怔愣了一下,走过去问她:“嘉念,你在找什么?” “我的戒指。”沈嘉念不好意思说是被傅寄忱扔的,“不小心弄掉了。” 程锦:“你先下去吃饭,我帮你找。” 沈嘉念从地上爬起来,关掉了手机的照明功能,一手扶着略微酸软的腰:“麻烦你了。”顿了一下,她装作随意地问,“傅寄忱在餐厅吗?” “先生刚走没多久。”程锦边找边说,“我看他临走时气色不好,脸比平时白,眼里有血丝,嘴唇还破了,他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啊……是的。”沈嘉念撇过脸,胡乱地应了一声。 程锦直起身,想换个地方找,目光一扫,瞥见床头柜上的钻戒,指给沈嘉念看:“那不是你的戒指吗?是不是取下来忘了戴?” 沈嘉念摇头:“不是那枚戒指,是我之前戴的那一枚。” 程锦回忆了一下,她先前确实戴了一枚戒指,但她没注意是什么样的款式。 沈嘉念先下楼到餐厅去吃早餐,对面摆了一个餐盘和一只碗,应该是傅寄忱刚才吃过,程姨还没来得及收拾。 餐盘和碗里剩了不少东西,傅寄忱大概没什么胃口。 沈嘉念想到这里,立马打住,强迫自己安心吃饭,别去想不相干的人,想起那个人她就头痛。 可气的是她越是逃避,越是不断想起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大脑像是在跟她作对似的。 昨晚傅寄忱喝醉了,对她做的那些,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沈嘉念夹起盘子里的小笼包,狠狠咬了一口,就像昨晚她咬傅寄忱的那一下,用了狠劲儿。 一顿早餐吃得心不在焉,沈嘉念端起自己和对面的餐具,放进厨房的洗碗槽里,刚打开水龙头,程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显得有些急:“你别动,放着我来就行了。” 沈嘉念回头:“就两个盘子两只碗,也不费事,我洗吧。” 程锦坚持不让她动手,推着她的肩膀到一旁,说:“我在你房间里找了好久,没找到戒指。确定是在房间里掉的吗?我下午打扫卫生的时候再仔细找找。” 房间那么大,小小一枚戒指确实难找,沈嘉念没为难她:“不着急。是在房间里掉的,总会找到。” 程锦说:“戒指是贵重物品,早点找到比较好。” 沈嘉念点头嗯了声,站在旁边看她洗碗。 程锦看出她待在家里很无聊,叹口气,笑道:“我这人懂得不多,你们年轻人肯定跟我聊不到一块儿去,你要是觉得枯燥,可以去练琴。我记得你以前在家经常拉琴,我在楼下打扫卫生能听到,心情都变得格外舒畅。” “别墅里有大提琴?”沈嘉念没看到。 “怎么没有?”程锦做了个向上的手势:“就在你以前住的那间房里,两架大提琴,你走后没人动过。先生吩咐过,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维持原样。” “我以前住的房间?” 程锦恍悟,嘉念失忆了,不记得以前住的是哪间房了:“就是你现在住的这间卧室的隔壁。” 沈嘉念暗道一声“难怪”。 前些日子她闲着无事,把这栋别墅的角角落落逛了一遍,没发现哪里有大提琴,原来在隔壁房间里。那间房如今是傅寄忱在住,她没进去过。 程锦的话勾起了沈嘉念的好奇心,她上到三楼,做贼似的,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相比较她住的那间卧室,这里确实更像女人住的地方,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护肤品和化妆品种类繁多。她随手拿起一瓶,一看保质期,居然过期了。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不怕用完烂脸吗? 随即,耳边回荡起程姨的话:先生吩咐过,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维持原样。 所以这些东西三年前就摆在这里? 她又拿起几瓶看了看,摆在后面的基本过期了,摆在前面的是近期新买的。她拉开下方的抽屉,里面按照类别摆放着珠宝首饰,还有发簪,样式很是复古雅致,银色祥云纹中间嵌了一枚雕刻成平安锁的玉。 沈嘉念拿起那支发簪,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片段,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她身侧,动作温柔细致地为她戴上珍珠耳钉。 心跳陡然加快,沈嘉念低头在首饰盒里寻找,还真让她找到一对珍珠耳钉。 她弓着腰,一手撑在梳妆台上,平复着紊乱的心跳。 从前她脑子里总是毫无预兆地浮现一些她想不明白的画面,为此她去看过医生,神经内科的张医生告诉她,那些片段是她失去的部分记忆。 那些零碎的片段里,她永远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也想象不出来他的样子,现在她依旧看不清,但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所有证据摆在她面前,向她昭示着,那个人是傅寄忱,不是她以为的裴澈。 她发现,一旦那些模糊的片段里的人有了具象的脸,感觉就不一样了,不再是大雾里摸索着前行,而是有人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地走。 为什么偏偏是傅寄忱? 沈嘉念揉了揉额头,合上抽屉,仿佛关闭了胡思乱想的阀门。 她找到了程锦所说的两架大提琴,打开其中一个琴盒,彻底淡定不了了,是她从前用的那架大提琴,对她有着深重的意义。 在裴澈告诉她沈氏破产时,她以为这架大提琴连同其他贵重物品一起被法拍了,没想到在这里。 沈嘉念来回抚摸着琴弦,失而复得的喜悦填满心间。 她打开另一个琴盒,整个人呆住了,这是……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闫秋生曾经用过的大提琴。 这种收藏级别的大提琴怎么会在这里? 沈嘉念旋即想到自己是闫秋生的徒弟这件事,不禁幻想,难道是闫秋生送给她的? * 中午十一点,傅羽泠拎着两只牛皮纸袋,踏进君山集团大厦。 出门前,她换下了早上穿的那条裙子,挑了一件更为素净的白色长裙,法式方领,点缀蕾丝刺绣,腰间系了一条带子,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黑色长发侧编了一条辫子,发尾用浅米色发圈绑住。 脸上的妆容更不必说,是她请专业的化妆师到家里来,特别交代要化成接近素颜的“白开水妆”,还找了一张从前调查沈嘉念时保存的照片,隐晦地跟化妆师表示,跟她相像最好。 网上不是很流行仿妆吗?素人化完妆跟明星差不多。 化妆技术高超的人有那样的本事。 妆面完成以后,傅羽泠照镜子,自己都能从那张脸上找到几分沈嘉念的影子,何况是对沈嘉念思念已久的傅寄忱。 傅羽泠敛了敛神,没有贸然上楼,先去问前台:“你们忱总今天在公司吗?” 前台小姐抬起头,第一眼没认出来她,足足愣了五秒,慌忙站起来:“大、大小姐来了,忱总他在的。” “谢谢,我上去找他。” 傅羽泠一改从前的目中无人,对前台温柔地笑了笑。(本章完) 第240章 说完了吗 前台目送那道聘聘袅袅的身影走进电梯间,久久没能回神。 大小姐偶尔会来公司,以往她总是打扮得明艳惹眼,跟女明星似的,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今天的她格外不一样,头发、妆容、衣着,包括脚上的鞋。 她记得有次傅羽泠过来,穿了双定制款的细高跟,黑色带钻,脚后跟绑了蝴蝶翅膀一样的轻纱,被公司里的女职员惦记了好久。 傅羽泠刚刚进电梯的时候,她有留意,她今天穿了双白色的平底单鞋,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 大小姐受刺激了? 傅羽泠不知道自己突然变换风格给别人心里留下了“受刺激”的印象,从电梯里出来,她轻车熟路地去往傅寄忱的办公室。 站在玻璃门外,傅羽泠深吸口气,抬手敲了两下门,而后,两只手握着纸袋的提手,心里有股难以言说的紧张。 “进来。” 办公室里传出傅寄忱低沉磁性的声音。 傅羽泠心跳加快,一手推开门,脸上展露出欢悦的神情:“哥哥。” 傅寄忱在审批文件,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宋舫或其他职员,冷不防听到傅羽泠的声音,他的视线从文件上抬起来,看向门口。 傅羽泠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审度,抓着纸袋提手的手指紧了紧,心头不禁敲起了小鼓,紧张起来。 她努力稳住荡漾的心神,扬起唇角说:“我在忘仙居打包了饭菜,过来陪你吃午饭。你什么时候忙完,我等你一起吃。” 傅寄忱神情有些冷,收起放在她脸上的视线,落回面前摊开的文件上,一目十行地审阅:“我在忙,你自己吃。没什么事就回去,我等会儿要开会。” 傅羽泠面色微僵,精心准备的一切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笑话。 “哪有老板大中午的开会,你的员工都不用吃饭吗?”她很快振作,只当他是为了赶她走,故意这么说。 傅寄忱翻过一页,没看她,嗓音沉沉:“跨国视频会议。” 傅羽泠一噎。 想跟他单独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上个月傅飞白还说他们两个在忘仙居吃了顿午餐,聊了些近况,他对她为什么不能和颜悦色? 不说傅飞白,单说昨晚跟他一起去酒吧的那个女人,他有时间陪别的女人玩乐,没空陪她吃饭? 她不信。 “知道你忙,等你看完这份文件,先吃几口垫肚子行不行?”傅羽泠噘起嘴巴,走到办公桌前,两只手撑在上面,委屈巴巴地道,“哥,我大老远跑过来,你好歹……” 话音突然顿住,傅羽泠眼眸一眯,视线直直地定在男人的唇角,那里有个很小的伤口,颜色比唇色深,似乎结了痂。 她不觉得那是磕破的,傅寄忱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结合昨晚姐妹发给她的那十几张照片,她很难不猜想,是不是他和那个女人接吻太激烈弄出来的伤。 一旦冒出这种想法,她的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浮现傅寄忱和那个女人在床上亲密缠绵的画面。 嫉妒像疯长的野草,在傅羽泠心间肆意蔓延,紧紧裹缚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痛不欲生。 “说完了吗?”傅寄忱合上文件,手里拿着钢笔,在桌面上点了点,抬眸看向她,“说完了就出去,这里是工作场合,以后没事别再来了,闲了就去医院替一下飞白。” 傅羽泠眼眶都红了,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央求:“哥……” “出去吧。”傅寄忱再开口,是不容置喙的态度。 傅羽泠再怎么骄纵任性,对他的话不敢不听,她紧抿着粉唇,一双眼注视着他,不情不愿地离开。 走到门口,她叮嘱了一句:“我给你带来的饭菜你别忘了吃。” 没有得到傅寄忱的回应。 办公室恢复片刻前的安静,傅寄忱抬手捏了捏眉心,没多久,敲门声响起,傅寄忱放下手:“进。” 进来的人是宋舫,拿来两份需要傅寄忱过目的合同,并提醒他二十分钟后需要开跨国视频会议。 宋舫刚在走廊上碰见了闷闷不乐的傅羽泠,此刻看到平时吃饭用的那张桌上放着两个牛皮纸袋,便多问了句:“还用给您订午餐吗?” “照常订。”傅寄忱点了下鼠标,息屏的电脑亮起,“那两袋东西你拿去处理了。” “好的。” 宋舫拎起牛皮纸袋出了办公室,往袋子里瞅了一眼,全是忘仙居的招牌菜。他以前给老板订过这家的餐,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老板让他处理的意思是要么扔了,要么分给其他人吃。 里面的菜够三四个人吃,宋舫带去秘书办造福同事。 总裁办公室里,傅寄忱大致过了一遍待会儿在视频会议上要讲的几点概要,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给云鼎宫苑别墅的座机。 接电话的人是程锦。 “她上午做了什么?”傅寄忱右手松开鼠标,身体往后仰靠着椅背,闭上眼,给自己片刻休息的时间。 “吃过早饭估计是太无聊了,围着我打转。”程锦笑着说,“我就建议她去拉琴,她像是才知道别墅里有大提琴,很惊讶的样子。我给她说了大提琴在哪个房间里放着,之后她就待在三楼没下来,断断续续拉了一上午的琴,十分钟前才下楼吃饭。” 傅寄忱听着她的描述,在脑海里绘出沈嘉念拉琴的画面,嘴角浅勾。 想到什么,程锦补充道:“对了,她手上戴的戒指不见了,说是在房间里丢的,找了好久没找到,我下午再帮她找找。” 傅寄忱缓缓坐直身体,眼睛睁开:“她手上没有戒指?” “没有。”程锦说,“我看床头柜上有一枚,嘉念说她要找的不是那一枚。” 默了片刻,傅寄忱说:“要是找到了,直接扔马桶里冲走。” 程锦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傅寄忱挂了电话,刚准备把手机放下,铃声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傅飞白打来的电话。傅寄忱先抬腕看表,距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便接通了电话。 * 下午六点,傅寄忱从公司离开。 瞿漠负责开车,按照老板的吩咐,先去医院接上傅飞白,然后回云鼎宫苑。 傅飞白双手抱臂,老神在在地靠在宽敞的座椅里,偏头看着旁边一身商务装、面容冷峻的傅寄忱:“哥,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没怎么见你回老宅。” 听家里的保姆阿姨说,因为徐家千金闹出的丑闻,那天中午傅寄忱被爷爷叫回老宅吃了顿饭,但他那天不在,没跟他碰上。 他们兄弟俩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在上个月中旬。 今天中午他主动给傅寄忱打电话,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他约饭,顺便想办法旁敲侧击他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傅寄忱说没时间跟他吃饭,傅飞白清楚他工作繁忙,管理偌大的集团不容易,想说没时间就算了,下次再约。 谁知傅寄忱话锋一转,说他要是不介意,晚上跟他回云鼎宫苑吃。 傅飞白当然不介意了,他哥在云鼎宫苑的别墅他至今没去过几次,有机会过去吃饭,他自然不会错过,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傅寄忱昨天夜里胃难受了半宿,没睡好觉,今天忙了一天,此刻难掩疲惫,声音倦懒道:“忙着公司里的事。” 傅飞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工作,没有别的?” 傅寄忱看着他:“还有什么?” “比如……”傅飞白咳嗽了一声,正经道,“感情方面。” 搁平时,他会尽量避免在傅寄忱面前提感情方面的话题,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今天见到傅寄忱,觉得他哪里变得不一样了,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有距离感,温和了许多,所以他就不怕死地提了。 傅寄忱心情不错,神色自然和悦,嘴上却没坦白:“管好你自己的事。” 云鼎宫苑到了,傅飞白下车后好奇地打量四周,花团锦簇的景象,不像是傅寄忱独居的住处。 “花园里怎么还有秋千?”傅飞白诧异道。 傅寄忱没搭话,提步上台阶。 他早上走的时候沈嘉念还没起来,一天没见到她,格外想念,所以他才说没时间跟傅飞白在外面吃饭,想早点回来见她。 傅飞白跟着傅寄忱进屋,没来得及换鞋,先瞧见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女人,眨巴了下眼睛,心道,这下不用旁敲侧击了,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第241章 是在追你 沈嘉念靠在沙发里看历史纪录片,开门声传来,她扭头瞥过去一眼,看到抬手解西装纽扣的傅寄忱,脸色瞬间变了。 被她刻意封存的有关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沈嘉念不想待在客厅里,起身就要走,却发现傅寄忱后面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张嘴叫住了她:“沈嘉念?” 沈嘉念停下脚步看向对方,男人穿着潮牌白t,复古蓝宽松牛仔裤,裤子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银链子,脚上一双白绿配色的运动鞋,看起来比傅寄忱年轻几岁。 那张脸非常帅气,沈嘉念多看两眼就认出来了,他是个演员,叫傅飞白。她看过他演的电影,演技很好,印象中他好像拿了影帝奖杯。 沈嘉念不记得自己跟傅飞白打过交道,难道又是她失忆前认识的? 等等,傅飞白姓傅,跟傅寄忱一块来的,他们两个是一家人? 沈嘉念把目光投向傅寄忱,希望他能主动解答她的疑惑。 傅寄忱倒是比沈嘉念还要吃惊,他没跟傅飞白说过眼前的人是沈嘉念,这应该是傅飞白第一次见到嘉念这张脸,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知道她是沈嘉念?”傅寄忱问。 傅飞白蹬掉脚上的运动鞋,换上室内拖鞋走进客厅里,先问沈嘉念:“你认识顾崇礼吧?” 沈嘉念点头,跟顾崇礼拍过几天戏,后来还加了联系方式。 “顾崇礼是我好哥们儿,之前听他说剧组里来了个新的女演员,叫沈嘉念,也会拉大提琴,跟我哥的女朋友一样,他还给我发了张你的照片……” 傅飞白快说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在这个沈嘉念面前提从前那个沈嘉念不太好,他神情慌乱地去看他哥的脸色。 他哥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试着接受新的人,万一被他搅黄了,他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傅飞白赶紧转移话题,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我叫傅飞白,你应该听说过我,但你肯定不知道我是我哥的弟弟。” 傅寄忱用“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压下他的手臂:“握手就不必了。” 傅飞白眼角抽了下,没想到他哥的占有欲这么强。 沈嘉念思考着傅飞白的话,跟先前的事对上了,顾崇礼曾经在片场偷拍过她,后来顾崇礼带她和赵顺宜出去吃饭,特意找机会跟她解释,说他有个圈内好友,那位好友的大哥的女朋友跟她同名同姓,所以他就拍了她的照片给他好友看,结果他好友说不认识她。 她没想到世界这么小,顾崇礼的圈内好友是傅寄忱的弟弟傅飞白,兜兜转转,他们谈论的那个人就是她。 只不过因为她的脸跟从前不一样了,傅飞白没认出来。 厘清前因后果,沈嘉念心中明了。 傅寄忱也听懂了,一时间,只觉得惋惜,如果傅飞白早点告诉他,他好友所在的剧组里有个叫“沈嘉念”的女演员,不管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一定会派人去查,说不定能早点与她团聚。 只有傅飞白还蒙在迷雾里,不知真相。 程锦切了水果端过来给傅飞白吃,傅飞白没客气,抱着果盘大喇喇地坐在沙发里,用叉子扎起一块西瓜塞嘴里,趁着傅寄忱上楼去换衣服,向沈嘉念打听:“你跟我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除了拍《命中旋律》这部电影还有别的作品吗?你和我哥现在在谈恋爱吗?我看到我哥嘴角的伤口了,是不是你弄的?” 他砸过来一堆问题,沈嘉念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哪一个都不好回答,尤其是他最后问出的那两个问题,听着就难为情。 沈嘉念瞅着他,明知故问:“你刚不是说你哥有女朋友吗?” 傅飞白一愣,把叉子放回果盘里,朝她挤出一抹笑:“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了。你跟我哥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别看我哥整天板着一张冷脸,其实他比谁都痴情,既然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心里肯定不会再想着别人。你好好对他,他过去三年过得挺不容易的。” 电梯门开,傅寄忱换了一身居家服出来,身上冷锐的气息敛去不少,踱到沙发旁,随口问他们:“在聊什么?” 傅飞白抢过话头:“聊你。让沈小姐全面了解你。” “哦?”傅寄忱在沈嘉念边上坐下,视线从她脸上滑落至她手上,他昨晚给她戴的戒指果然被摘下来了,“了解得怎么样?” 沈嘉念抬眸看他,无法忽视他唇角那个伤口,只要一看到,她就不可遏制地想起昨晚种种。 傅飞白再次抢话:“哥,你俩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啊?” 要说没有,沈小姐怎么会出现在傅寄忱的私人别墅里,看她一副居家的装扮,显然在这里住下了。要说在谈,可他们之间的氛围实在不像恋人。 傅寄忱踢皮球一样把问题踢回去:“你觉得呢?” “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了。”傅飞白看向沈嘉念,盼望她给个答案。 沈嘉念说:“没有。” 傅飞白追问:“那我哥现在是在追你?” 傅寄忱不再装聋作哑,说:“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关系,现在她不肯承认,我在想办法挽留。她的心硬得跟石头一样,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愿回头。” 说话的时候,傅寄忱的眼睛凝视着沈嘉念,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傅寄忱解释了这么多,但傅飞白听完,脑子里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他哥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等傅飞白继续询问,厨师已经做好了晚饭,程锦端到餐厅,去客厅里叫三人吃饭。 有傅飞白在,饭桌上的气氛格外欢脱。 傅飞白对沈嘉念露出友好的笑容:“你还打算拍戏吗?我可以帮你介绍。别的没有,娱乐圈的人脉我手里一大把,这点我哥应该比不过我。” 但是像他哥这样的大佬,要想为沈嘉念铺路也不难,大把资金投进去,人家肯定会给面子。 沈嘉念摇了摇头,怕他误以为是自己谦虚,解释道:“先前客串那部电影,是因为导演跟我们乐团的经理人有交情,看在经理人的面子上我不好拒绝。” 傅飞白了然地点头,目光瞅向在喝水的傅寄忱:“哥,你怎么不吃?” “你多吃点。”傅寄忱换公筷给他夹菜,多吃点能堵住嘴巴,少说点话。 傅飞白碗里的菜快堆成小山,他忙伸手挡住傅寄忱伸过来的筷子:“够了够了,再多我吃不下了。” 傅寄忱换回自己的筷子,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傅飞白叹气:“有导演找我拍戏,但妈那个样子,我也走不开。她不想我待在娱乐圈,说到‘拍戏’两个字她就情绪崩溃。她一直劝说我进公司,可我对管理没兴趣。” 这三年来,魏荣华将他当成唯一的依靠,不待见傅寄忱,也不怎么乐意见到傅羽泠,傅飞白至今想不明白原因,更想不通她当年为什么会拿刀刺伤傅寄忱,精神再怎么受打击也不该伤害自己的儿子。 傅寄忱不干预傅飞白的选择,只建议了一句:“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别顾虑太多,有问题跟我说。” 上一辈的恩怨留在上一辈,傅飞白是他的亲弟弟,他从不曾将魏荣华的罪孽牵扯到他身上。 傅飞白:“我知道。” 沈嘉念默默旁观没插话,忍不住腹诽,傅寄忱对自己的弟弟倒是一副沉稳可靠的兄长模样,对她就只有野蛮。 一顿饭吃完,傅飞白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准备离开。傅寄忱让他去车库里挑一辆车开回去,傅飞白借此玩笑:“开走我可就不还回来了。” 傅寄忱无所谓的姿态,送他出门。 傅飞白开走了一辆保时捷超跑,出了别墅大门就敞开了顶篷,手机在裤兜里响起,他降了车速,靠边停下,从兜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傅羽泠的名字。 “姐,什么事?” 傅飞白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今晚心情飞扬,语调都显得轻快。 对比起来,傅羽泠的声音郁闷到极点:“我去医院看妈,听护工说,傍晚哥哥来接你去吃饭了,你们现在在一块?” 第242章 我关心你 提起这个,傅羽泠就腾起满腔的憋屈,中午她订了酒楼的招牌菜去君山集团大厦找傅寄忱吃饭,话都没说几句就被赶了出来,结果到了晚上,他亲自去医院接傅飞白吃饭。 差别也太明显了,她心里如何能平衡。 别说是拿她当一个正常女人对待,傅寄忱对她,连对亲人最基本的耐心都没有。 亏她还记得他中午说的话,特意抽时间到医院去替傅飞白,好让他有时间休息一下,要不然,她绝不会来这里忍受魏荣华的冷脸。 傅飞白能透过听筒听出傅羽泠不开心,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如实说道:“刚从云鼎宫苑开车出来,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傅羽泠差点背过气去,她至今都没去过傅寄忱的私人别墅。唯一一次过去,还被沈嘉念拦在了别墅门外。 “那你有没有问哥哥,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傅羽泠忍耐着脾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傅飞白刚掌握第一手资料,洋洋得意道:“你就这么好奇吗?”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哥哥,我就不关心他吗?”傅羽泠翻了个白眼,反正隔着手机傅飞白也看不见,“别卖关子了,快说。” 傅飞白:“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他俩到底是什么情况,哥说的话我没听懂,后来想要问问他,刚好到晚饭时间,我给忘了。” 傅寄忱的原话是,他和沈嘉念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关系,现在沈嘉念不肯承认,他在想办法挽留。 既然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为什么沈嘉念不肯承认? 傅飞白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给傅羽泠解答:“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哥吧,我说不上来。”语调顿了一下,他笑道,“别的我不敢保证,有一点可以确定,哥是真的很喜欢她,不然不会允许她住在云鼎宫苑的别墅。” 傅羽泠呼吸停滞了下,好一会儿没说话。 “姐,你在听吗?”傅飞白怀疑电话挂断了,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是正常通话中的状态。 傅羽泠太过震惊,跟复读机似的,重复着傅飞白的话:“你说,那个女人现在住在云鼎宫苑的别墅里?” “嗯。”傅飞白真心替傅寄忱感到高兴,“哥应该是走出来了,我今天见到他,能感觉到他跟之前不一样了,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跟沈嘉念谈恋爱那会儿,整个人都变得温和好说话,还送了我一辆跑车。” 虽然傅寄忱没明说,但他知道,这辆车就是送给他了。 傅羽泠忘了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她如何能想到,傅寄忱和那个女人之间的进展那么快,他竟然将人带回了云鼎宫苑,那是她都不曾踏足过的地方。 从前只有沈嘉念一个女人在那里待过,现在他又带了人进去。 她花了三年时间,敌不过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 傅寄忱当真不给她一点机会吗? * 云鼎宫苑,吃过晚饭,沈嘉念没有在客厅久待,跟程锦打了声招呼,准备上楼。 傅寄忱默不作声地跟着起身,在她进电梯的下一秒,挤了进去。 同样的场景再现,封闭的空间里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就算有心保持距离,也不会超过这个轿厢的宽度。 傅寄忱的视线落在她发顶:“怎么把戒指摘下来了?” “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戴着?”沈嘉念乜他一眼,“倒是你,未经我的允许摘下我的戒指,还给弄丢了。” 程姨找了大半天没找到。 没说两句话,三楼到了,沈嘉念先出去,傅寄忱紧随其后。 “我不是赔了你一枚?”傅寄忱说。 沈嘉念脚步顿了下,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深呼吸。傅寄忱说那句话,证明他没忘记昨晚醉酒后的事。 可恶,她刻意埋藏起关于昨晚的记忆,想要当作无事发生,他却总在不经意间勾起她的回忆。 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傅寄忱说,沈嘉念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他,她转过身,两只手拉开房门,傅寄忱果然站在门外没有离开。 “我28号那天要出去一趟。”沈嘉念担心他不同意,搬出他们的约定,“你答应过我,必要时候会让我出去。” 傅寄忱语气温柔地问:“出去做什么?”他解释了一句,“没有不让你出去的意思,我是关心你。” 沈嘉念据实道:“打疫苗。” 之前在江城被流浪狗刮了下,前面四针疫苗打完了,还差最后一针没打,要在这个月28号打完。 傅寄忱不清楚这件事:“什么疫苗?” “狂犬疫苗。” 傅寄忱愣了下,本来不想笑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忍住,嘴角翘起:“又被狗咬了?” “什么叫又被?”沈嘉念没好气道。 傅寄忱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收起了笑:“我是想起你以前被咬过。” 沈嘉念刚想反驳他,陡然记起那天去打疫苗,医生说她曾经打过免疫球蛋白,但是因为超过三年,失效了,需要重新打。 “我上次被狗咬是什么时候?”沈嘉念问眼前的人。 傅寄忱记得很清楚:“三年多以前,在宜城,是来福咬的。那时候它还是流浪狗,跑到蔷薇庄园找吃的,当时是在晚上,你没看到它,不小心踢了它一脚,它以为你要抢它的食物,在你脚上咬了一口。我原本不支持你收养它,是你坚持我才同意。” 沈嘉念从一开始总是怀疑傅寄忱话里的真假,到现在已经下意识选择相信他说的一切。 傅寄忱说:“28号是吧,我记住了,到时候带你去。” “你忙你的,让司机送我过去就行了。” 沈嘉念知道他工作忙,她生病那几天,他每天抽半天时间待在家里陪她,工作都堆到了一起,这几天显然忙了起来。 她态度上的转变,傅寄忱能体会到,脸上有笑意:“怕耽误我时间?陪你打个疫苗的时间还是有的。” “随便你。”沈嘉念说完,转身回房。 傅寄忱叫住她,看着她的背影顿了几秒,提起那枚戒指:“戒指你先收着,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不要,它也不会属于别人。” * 28号,工作日,傅寄忱推掉了工作上的安排,上午带沈嘉念去疾控中心打疫苗。 到了疫苗接种诊室,医生查询完她前几次用的疫苗牌子,选了同品牌的疫苗,很快注射完:“去留观室待三十分钟,没什么问题就能离开了。” 沈嘉念坐在公共椅上,手拿一支棉签按在胳膊上,对陪她过来的傅寄忱说:“我这边没事了,你可以去公司了。” 傅寄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到别处逛逛?” 想到上一回出来,逛着逛着去了酒吧,闹出一系列窘迫的事,她不是很想跟傅寄忱一起逛。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傅寄忱笑:“现在是白天,不带你去酒吧。” 沈嘉念没急着回答,拿下棉签看了眼,针眼处没有出血,她找垃圾桶扔棉签,被傅寄忱接了过去,拿到外面走廊上丢,门外有垃圾桶。 刚从隔壁诊室出来的女人多看了傅寄忱几眼,刚想出声叫他,他没看见她,反身走进留观室。 女人好奇,倒退几步站在门口往里瞄了一眼,傅寄忱坐在一个女人旁边,拿起椅子扶手上的薄开衫递给她,让她穿上。 女人走到大厅,缴费窗口前有人排队,她站了过去,等待的时间太无聊,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傅羽泠打电话:“喂,羽泠啊,我是erin,我来疾控中心陪茜茜打疫苗,我家泰迪挠伤了她。你猜我在疾控中心看到谁了?你哥!他陪一个女人过来打疫苗。” 傅羽泠:“你确定没看错?” “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哥,他那样的男人全北城能有几个。”erin掌心托着手肘,一副打听八卦的语气,“你要有新嫂子啦?我几天前听璐璐说在酒吧看到你哥和一个女人走得很近,是不是我今天碰见的这个啊,远远看了一眼,长得蛮漂亮的。” 傅羽泠敷衍道:“有可能吧。不说了,我还在忙。”(本章完) 第243章 不是老公 三十分钟过去,沈嘉念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从疾控中心离开。 这地方不太繁华,周围是一些行政场所,对面巍峨壮观的大厦是通讯营业大楼。 傅寄忱默认沈嘉念是想在外面逛一逛再回去,叫司机提前下班,接下来他自己开车,载着沈嘉念到繁华的地段。 附近都是大型购物商场。 傅寄忱把车停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直接乘电梯上去,根据指示,他摁了三楼。沈嘉念瞥了眼,三楼主要售卖女装。 电梯到了指定的楼层,傅寄忱让她先出去,自己跟随。 “前些日子送到家里的衣服没见你穿过,不喜欢?”傅寄忱说,“趁今天出来,买几件你喜欢的。” 她身上穿的依然是三年前的旧裙子,白色的背心裙,款式休闲,套了件薄开衫,长发挽成低低的髻,温婉动人。 沈嘉念路过奢侈品牌店没进去,也没去看傅寄忱,纯属是在散步:“我不会在别墅里待太久,一个月期满我就会离开,没必要买新衣服,以前的旧衣服也能穿。” 傅寄忱快走一步,与她并肩,看向她的侧脸:“你要离开我?” 沈嘉念驻足,转过头来,与他的视线交汇,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一句:“你想反悔?” 一月之期的约定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难道他要出尔反尔? 傅寄忱心里很清楚,跟她做交易是缓兵之计,他根本没想过放开她,也不可能放开她。他以为在沈嘉念了解完他们之间的所有,相信他不是在骗她,她就会留在他身边,没想到她还是要走。 看着她的眼睛,傅寄忱说不出惹她不高兴的话:“不会反悔。” 沈嘉念:“你最好没骗我。” 傅寄忱停在一家奢侈品牌店门前,朝她眼神示意:“进去看看,不买,就当是闲逛行不行?” 沈嘉念还没表态,傅寄忱就推着她的后背进去,指着模特身上的衣服跟导购说:“那条裙子拿一件给她试试,s码。” 他在橱窗外一眼相中,觉得适合沈嘉念。 当着导购的面,沈嘉念不好发作,歪着脑袋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傅寄忱,不是说进来看看不买吗? 傅寄忱看懂她的眼神,话说得冠冕堂皇:“试试不要钱。” “太巧了,另一件刚好是s码。”导购拿来裙子给沈嘉念,微笑着指了个方向,“我们的试衣间在那边,小姐您请。” 沈嘉念礼貌回绝:“不好意思,这条裙子看起来不太适合我,我就不试了。” “怎么会?”导购戴着白手套,展开手里的裙子给她看细节,“这个低饱和度的青色很少见,有点像雨后被大雾笼罩的青山,肩带这里别出心裁,是杨柳枝条得来的灵感。下身做了开衩的设计,清新中多了丝性感,还很方便走路,不会担心两层裙摆太累赘。您去试试,穿起来绝对好看。” 沈嘉念招架不住别人的热情,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就像那天在旗袍店里,她本来没打算买,最后被小姑娘三言两语说服,定制了一条旗袍。 傅寄忱在一旁怂恿道:“人家都帮你找出来了,去试试。” 导购对着沈嘉念笑得很甜:“是啊,您老公帮您挑的,肯定知道这条裙子特别适合您。” 傅寄忱但笑不语。 冲着这句话,今天这条裙子他一定买单。 沈嘉念羞窘不已,忙不迭纠正:“他不是我老公。” 导购笑容不减:“您男朋友眼光真好。” 沈嘉念语塞。 导购领着她走到试衣间门口,等候在侧,贴心地说:“有任何需要您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 沈嘉念换好裙子走出来,细细的绿色肩带挂在肩上,肩带两边错落有致地缝制了小巧的树叶,如导购所说,跟柳树枝条一般。上身略紧,贴合身材曲线,裙摆散开,有两层,里面一层光滑的缎子,外面一层薄纱,确然如大雾弥漫的青山,朦胧静谧的美感。 导购被惊艳到,大睁着眼睛,半晌才出声:“比我脑子里想象出来的还要好看,太美了,像是为您量身定制的。” 傅寄忱单手抄兜,朝沈嘉念所在的方向看去,目光定了几秒,抬步走到她跟前。 沈嘉念试衣服时弄散了挽起来的发髻,有几缕碎发掉下来,落在脸颊边。傅寄忱拿出口袋里的手,替她把发丝拢到脑后,简单地两个字蕴含着深浓的情感:“好看。” 导购喜上眉梢,这条裙子太贵,店里一共就两件,一件在模特身上,做展览用,另一件就是顾客身上这件,本来以为卖出去会很困难。 沈嘉念顶不住傅寄忱灼热的目光,到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 导购把裙子搭在臂弯,看向傅寄忱,露出标准的微笑。 傅寄忱跟着她去柜台,利落地刷卡签单。 导购包好裙子放到纸盒里,装进手提袋,双手交给他。 等沈嘉念对着镜子重新挽好头发,傅寄忱提着购物袋过来了:“走吧。” 她从镜子里看他,两只手还保持着摸头发的姿势,神色怔怔地问了一句:“你买了?” “嗯。” “不是说试试吗?” “试了不买不太合适。” 沈嘉念放下双手,转过身来打量他的表情,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从傅寄忱拉她进这家店开始,他就挖好了坑,等她一步一步掉进去。 “不走吗?” 傅寄忱去牵她的手,被她避开,她把手背在身后,不让他碰到,看起来就像跟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女生。导购看着这一幕,更加坚信他们是情侣。 沈嘉念目光下移,看着被傅寄忱拎在手里的纸袋:“这条裙子多少钱?” 傅寄忱问:“怎么了?” “跟旗袍一起记在账上,回头我还给你。”沈嘉念不想跟他之间有太多牵扯,到时候离开还欠着他,这样很不好。 出了店面,傅寄忱停步,神情认真地注视沈嘉念:“涉及金钱的账很好算清,感情账要怎么算?沈嘉念,你忘记了,不代表那些感情不曾存在过。我说过,你现在不喜欢我,我愿意给你时间,让你慢慢适应我的存在。如果尝试过了,你仍然对我没有任何感觉,我给你想要的自由。” 沈嘉念抿唇不语,开始反思自己从见到他以后对他的态度,是否真的太过绝情而她自己没意识到。 人都是自私的,看问题习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她看来,哪怕所有人告诉她,她从前和傅寄忱如何恩爱甜蜜,她没有任何记忆支撑,单凭那些人的口述,她是没感觉的。 再者,傅寄忱一出现就对她各种限制、强迫,导致她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霸道不讲理的层面,很难改观。 换成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相恋的人出车祸“死”了,整整三年,因为没见到她的尸体,他一直不愿相信,满世界寻找她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人却不记得他了,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了。他是男人,表面上再淡然,心里不可能不难过。 不然他不会在喝醉酒后流下眼泪。 沈嘉念问自己,她要试着跟他相处吗?等约定期满以后,再做决定?可是这么做,对裴澈就公平了吗? 沈嘉念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傅寄忱。 “楼上好像有电影院,你不想逛这些店,我们去看电影?”傅寄忱重重拿起,轻飘飘地放下。 他说那些话没有指责她的意思,站在沈嘉念的角度,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陡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打破了她原有的宁静美好,强行将她带来北城,丢给她一堆她完全不记得的回忆,让她去适应、去接受,她应该很难开心得起来。 傅寄忱也在反思,这么做是不是会将她越推越远,说到底,他不过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赢面。 在爱情里,他从来不是胜券在握的赢家,他毫无底气。 沈嘉念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傅寄忱去握她的手腕,这次她没拒绝,他牵着她进电梯,摁了五楼。 售票柜台附近摆了好几张近期热映电影的海报。 “想看什么电影?”傅寄忱扭头询问她的意见,他自己提供了一个选项,他选的是一部爱情片。 “不看那个。”沈嘉念指着其中一张海报,“我想看这部。” 傅寄忱扫了一眼,暗黑色的海报,一道闪电劈开,下面几个人物剪影,是悬疑题材,雨夜杀人案。他唇角轻抿了一下,看着她问:“你确定?” 沈嘉念:“确定。”(本章完) 第244章 被人搭讪 傅寄忱听沈嘉念的,买了两张票,半小时后开场,他把购物袋寄存在这一层的储物柜。 “吃爆米花吗?”傅寄忱看到别的女孩子都抱着一桶爆米花、拿着饮料进场。 那些女孩子很年轻,大概是大学生,没课过来看电影。 沈嘉念摇头:“不吃。” 但傅寄忱还是买了一小桶爆米花塞给她,还买了一杯饮料,鲜榨的柳橙汁,装在透明塑料杯里,插上吸管给她。 沈嘉念握着杯子,小声说了句:“常温的?” “刚打完疫苗,尽量别喝冰的。” 手机响了,铃声来自傅寄忱的西裤口袋,他拿出来看了眼,宋舫打过来的电话。他背过身去,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接通,眼睛看向沈嘉念,低声跟电话那边的人交流。 沈嘉念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捧着橙汁嘬了一口,小桶爆米花放在桌上,没有手机可以玩,她无聊到观察其他人。 因为是工作日,来看电影的人不多,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傅寄忱身上。 男人长身玉立,在易拉宝展架旁,一手拿着手机附在耳边,一手斜插西裤口袋,身形笔直板正,站在不显眼的地方也足够引人注目。 边上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摩擦声,沈嘉念的脑袋转了个方向,一个年轻男人拉开她左手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男人留着略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穿着黑色带英文字母的t恤,紧身牛仔裤,高帮运动鞋,手里夹着半截烟,鬼迷日眼地抖着腿瞅向她,旁边还站着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看着像是这个男人的跟班,两人笑得不怀好意。 “一个人来看电影?”坐在旁边的男人掸了掸烟灰,露出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想看什么,哥请你啊。” 男人吸了口烟,眯着眼缓缓吐出来。 同样是抽烟,眼前的男人就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沈嘉念想到傅寄忱,他静静抽烟的模样很是深沉迷人。 刚想起那个人,那个人就出现了。 傅寄忱接电话的过程中,视线没离开过沈嘉念,哪怕一秒,自然第一时间看到她那边的状况,电话没挂断,他一边听宋舫的汇报,一边大步流星走过来,沉着脸,抬手拍了下那个男人的肩。 “他妈的谁啊,没看到哥正忙着……”男人骂骂咧咧地回过头,对上一张分外冷锐的面庞,毫不夸张地说,对方的眼神能杀死他。 与此同时,电话另一边的宋舫也听到了男人骂出的脏话,话音一顿,不确定地问:“忱总,你没事吧?” “继续。” 傅寄忱丢给宋舫两个字,眼睛死盯着那个男人,挥了下手做驱赶状,意思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男人被他的气场震慑,一句话不敢多说,搓了搓后脑勺,讪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腿跨过椅子,抄着裤兜离开,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先前在电玩城里玩了一圈,口渴了,来电影院这边买杯喝的,等待的时候,瞧见有个落单的美女,心痒难耐,便过来搭讪,哪曾想人家跟男朋友一起来的。 好险,幸好他没来得及做过分的举动。 男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那两个小喽啰也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几人被商场的保安给拦住了:“室内禁止吸烟,麻烦配合我们。” 傅寄忱端详着沈嘉念的神色,怕她的心情受到影响,结果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嘴巴咬着吸管吞咽橙汁。 他没再离开,拉开另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等宋舫说完工作上的事,他简单做出安排:“瑞士那边让李副总这周日之前过去,尽快把工厂选址确定下来。其余事情等下周一在高层例会上展开说明,另外,东柯的负责人,叫他参加下周一的例会……” 沈嘉念听傅寄忱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才意识到他是君山集团的总裁,虽然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他平时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温润平和,好像空闲时间很多,让她忽略了他的真实身份。 “暂时就这样。”傅寄忱例行问了句,“还有别的事吗?” 宋舫跟他说了几项推不掉的重要行程,这通电话到此就结束了。 傅寄忱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顺便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好在没耽误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 “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看沈嘉念的样子似乎没事,但傅寄忱不确定她心里会不会留有疙瘩,还是问了出来。 沈嘉念不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她是真没觉得害怕,就算傅寄忱没有及时过来,她也能自己应对:“我没事。” “真的?” “骗你干什么?”沈嘉念联想到类似的事,“之前被投资方老板堵在酒店里要对我进行潜规则,我都逃出来了。” 傅寄忱拧紧眉心:“哪个投资方?” 沈嘉念没说,想到他刚才接的电话,她转移了话题:“你要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就去忙,不用陪着我,我看完电影就回去。你如果担心我逃跑,找人盯着我也行。” “电影快开始了。”傅寄忱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我们进去吧。” 他帮她拿那桶爆米花。 哪怕是从前,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次数也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当是在弥补从前的缺憾。 他们这段感情的开始掺杂着太多不纯粹,等到真正心意相通,分别的倒计时也就开启了,很多情侣间该有的约会少得可怜。 沈嘉念跟着他起身,往2号放映厅走,欲言又止:“傅寄忱,我说的话你……” 傅寄忱回头看她一眼,轻轻叹息,详细给她解释:“特助给我打来电话,主要是说瑞士那边的汽车制造工厂扩建的事,还有君山的子公司东柯,技术部的一把手辞职了,带走了部分核心技术,现在人消失了,至于是被竞争对手扣留了,还是他自己耍手段玩失踪没人清楚,还在调查阶段。如果他敢泄露核心机密,在签了保密协议和竞聘协议的前提下,牢饭吃定了。就算我现在回公司,也是等消息,做不了别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沈嘉念听得懵懵懂懂。 顺利检票进到放映厅内,里面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沈嘉念默默消化完傅寄忱那番话,问他:“核心技术泄露出去的后果难道不严重?” 虽然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利害关系她是知道的,绝对不会像他说得这么轻松。 傅寄忱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沈嘉念说:“我的意思是,那位技术部的一把手,万一是被人抢走了核心机密,不是他自己主动泄露的,也会坐牢吗?” “要等调查结果出来才能知晓,本身他带走核心技术就是错误。”傅寄忱耐心道,“离职前,按流程是要交接全部工作的,谁知道他是怎么带出去的。” 沈嘉念感觉挺棘手的:“你不担心吗?” 傅寄忱顿了顿,看着她说:“很多事担心也没用,就像我担心你离开我,你就会留下吗?” 沈嘉念无言以对,说正事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我记得东柯的主营是医疗方面?”东柯是大牌子,她听说过,只是从前没关注过,不知道是君山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嗯,公司内部新设立了一个事业部,专攻ai医疗领域。离职的人员就是该事业部技术组的人。”傅寄忱解答完,目光瞥向她的脸,似笑非笑,“你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沈嘉念嘀咕:“我就是随便问问。” 傅寄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确实该关心,毕竟是你的老东家。”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在东柯入职过,虽然时间不长,真论起来,确实算是你的老东家。” “怎么可能?”沈嘉念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去一家医疗公司就职,她完全是门外汉,“你是不是觉得我失忆了很好骗?” “你以为我在骗你?”电影还没开始,在播放广告,傅寄忱问她,“你知道东柯设立在哪个城市吗?” 沈嘉念一副“我怎么会知道”的表情。 傅寄忱告诉她:“在宜城。我会在宜城遇见你,就是去管理东柯,你跟了我以后,曾担任我的贴身助理。” 他说得有理有据,沈嘉念还是觉得太离谱。 大荧幕上出现龙标,沈嘉念正襟危坐,停止探讨这个话题。 电影一开场就是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一个男人死在家中地下室,女人尖锐的叫声刺破了雨夜,透过音响设备在放映厅里回荡,沈嘉念吓得眯起了眼。 她只当是一般的悬疑片,没想到融入了恐怖的元素,开头就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现在退缩好像晚了,电影是她选的,害怕也得看下去。 上天会惩罚每一个嘴硬的人。(本章完) 第245章 偷亲一下 放映厅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亮来自前方的大荧幕,可惜画面里是雨夜,光亮微乎其微。傅寄忱借着那幽微的光去看左手边的人,她两只手捧着饮料杯,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害怕又想看的样子。 沈嘉念正紧张,一只手伸了过来,抽走她手里的杯子,她吓得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一股热源裹上来,是傅寄忱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体偏向她那边,用气声说:“要是害怕就别看了,我们出去重新选一部片子。” 沈嘉念逞强:“挺好看的。” 傅寄忱没再劝说,坐正了身体,握着她的手没放。 沈嘉念试着挣脱,他收紧力道,她微微皱眉,转头看向他。 傅寄忱轻声说:“手借给你用,如果你害怕就抓紧它。” 在放映厅里总是说话会打扰其他人,沈嘉念没跟他理论,专心看电影,没过几秒,荧幕上的光线亮起来,时间倒转回一个星期前,夫妻俩在家中做早餐,因为丈夫挪用夫妻共同财产投资项目引发争吵。 沈嘉念强迫自己沉浸到剧情里,但手上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难以忽略,她时不时走神,导致剧情看得不连贯,云里雾里。 傅寄忱看了眼放在扶手上的爆米花桶,她没动过,他拈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沈嘉念扭过头来的一霎,电影里的时间刚好跳到晚上,光线再度暗下来,她看不清傅寄忱的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眼睛很亮。 那张脸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又好像很远,沈嘉念不确定,直到气息拂到脸上,她想要退避,已经来不及,嘴唇被柔软的东西贴了一下,而后,他喂给她一颗爆米花。 光线亮起来的那一瞬,傅寄忱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视线看着前方,好似一直在专心看电影,从未分神做过其他的事。 沈嘉念嘴里含着一颗爆米花,抿了一下唇,方才他亲她了吗? 那样真实的触感,总不可能是她的幻想,还有他靠近时喷洒在她脸上的温热呼吸,也不可能是幻觉。 至此,大脑全线罢工,沈嘉念再也看不进去任何剧情。 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放映厅的大灯全部打开,观众陆陆续续离场,边走边讨论剧情。 “不枉我逃了一节课过来看,没白来,太精彩了!反转再反转,不到最后一刻根本猜不到凶手是谁。” “我也是我也是!一开始我以为是他老婆杀的,后来以为是他的情人,再后来以为是他的老师,到最后竟然是他资助的学生!” “哈哈哈,你们还是看悬疑类的片子太少了,那个学生一出场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不过我猜错了杀人动机,我以为他是因为不满罗先生资助的钱变少了,谁知道是看上了他的老婆。关系是真的乱。” “别说了,坐我前面的帅哥美女居然在最吓人的时候打kiss,我人都傻了,以为自己选错了片子。我不是来看凶杀案的吗?怎么变成了爱情片?没人管我的死活是吧,当时真想跟他们拼了。” 沈嘉念刚好走在说这话的女生后面,脸颊烧了起来,低头看脚尖,期盼这女生千万别回头,不然谁都尴尬。 出了放映厅,沈嘉念一句话都没说,加快脚步往前走。 “等会儿,还有东西没拿。”傅寄忱知道她在气什么,他违背了约定。 但是那一刻,就在光线暗下去的那一刻,他除了想吻她,想不到别的,什么“约法三章”,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嘉念脚步没停,直奔电梯间。 傅寄忱取出寄存在储物柜里的购物袋,去找沈嘉念。 到了午饭时间,楼下有餐厅,电梯没那么快到,沈嘉念跟其他人一样站在电梯前等待。傅寄忱松了口气,站到她身边,碍于其他人在场,他说话声音不大,只有她能听见:“你生气了?” 沈嘉念没理他,电梯到了,她跟着前面的人进去。 这一趟电梯里的人基本都是看完电影出来的,非常拥挤,沈嘉念前后左右都被夹击,快要被挤扁了。 忽然,有人隔开了挤在她前面的人,并用手臂隔开左右两边的人,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将她护住了。 站在沈嘉念身后的男人见状,自觉往旁边挪了挪,沈嘉念后退,脊背贴到了电梯内壁,而她身前是一堵坚实的“墙”,黑色西装质地精良,温莎结优雅,手工衬衫贵气,视线稍微上移就对上了那张脸。 沈嘉念不想见他,偏偏跟他面对面。 电梯门还没关上,又有人挤进来,傅寄忱被迫前进半步,几乎与沈嘉念相贴,他垂下眼眸,表情尽显无奈与烦躁。 沈嘉念见他这副模样,怒气好像散了一些,君山集团的总裁有自己的专属电梯,恐怕没体验过大夏天被人挤成夹心饼干的感觉。 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发现他有洁癖,估计此刻正在隐忍中。 有人终于忍受不了了,爆发出来:“等下一趟不行吗?别再往里挤了!” 电梯门关上,载着满满一轿厢的人往下。 到四楼停下,门“叮”一声打开,下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傅寄忱不由分说拉着沈嘉念的手也下去了。 沈嘉念:“怎么来四楼了?” “这一层是餐厅,吃了饭再送你回去。” 傅寄忱说话时暗舒一口气,电梯运行短短一层楼的时间,他差点被憋到窒息,无法忍受与其他人肩碰肩、脚碰脚的感觉。 他解开西装脱下来,对折,装进购物袋里,穿着黑色衬衣。 沈嘉念闻着不知从哪家餐厅飘来的香味,才感觉到肚子饿,忍了忍,没有反对傅寄忱的提议。 “想吃中餐还是西餐?”傅寄忱问她。 “中餐。” 傅寄忱在四楼逛了半圈,找了一家看上去有点档次的中餐厅进去。 正值饭点,客流量大,服务生跟他们说需要等位。 “包厢还有吗?” 傅寄忱平日里外出用餐都是提前电话预约,要么去高档的会员制餐厅,任何时候光顾人都不会多,今天跟沈嘉念一起,把没体验的都体验了一遍。 服务生点头说:“还剩一个豪华包没订出去,请问你们几位?” 傅寄忱:“两位。” 本着为顾客考虑的宗旨,服务生建议道:“我们的豪华包可以容纳三十人以上的宴席,两位的话,有点浪费,这边等位最多三十分钟就能吃上,您看……” “就要豪华包,麻烦快一点。”傅寄忱听见沈嘉念的肚子在叫。 沈嘉念以为他没听见,两只手交叉环抱压在肚子上,假装无所事事地别开脸,看餐厅里的其他人。 服务生立马去开了豪华包,领他们进去,并递上一本菜单:“需要我给你们推荐吗?我们店的招牌还是很有口碑的。” “不用,谢谢。”傅寄忱接过菜单,点了三荤两素一道汤一份甜品,然后把菜单拿给沈嘉念,“看看有没有补充的。” 他点菜的时候,她都听到了,无一例外,全是她喜欢吃的,包括一些需要忌口的,他都在点菜的过程中顺口跟服务生说了。 “没有。”沈嘉念说,“这些就够了。” 傅寄忱另加了两道招牌,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额外交代一句,希望上菜的速度能稍微提一提。 不多时,服务生先送来一壶茶和一碟赠送的绿豆糕,不大的碟子里装着三块糕点。 沈嘉念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傅寄忱推过来一只小茶杯,示意她给他也倒一杯。沈嘉念看着他不作声,把茶壶放回隔热木垫,让他自己倒。 “还在生气?”傅寄忱手背抵着下颌,眉眼浅含笑意。 沈嘉念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朝他瞥去一眼,这么看,他下颌的弧度流畅又锋锐。她收回视线,盯着碟子里的糕点,拿起一块边吃边说:“我不该生气吗?你三番两次违背约定,让我对你的信任大打折扣,我不得不怀疑,一个月期满,你是不是真能放我离开。” 她跟他开诚布公地谈:“我确实在努力适应你的存在,尝试跟你相处,但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也强求不来。” 同样的话,傅寄忱听程姨说过,她说,有些事不能强求。 傅寄忱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抿一口,不是他喜欢的茶,于是放下茶杯,嗓音低低地道:“怎么办,我这个人比较贪心,想要的很多。” “你……” 沈嘉念刚说出一个“你”字,包厢的门被人敲了敲,而后推开,服务生站在门口说:“先生您好,门外有认识您的人想来拼桌,不知道您这边的意思是?” 傅寄忱拧眉,刚想开口拒绝,一道身影越过服务生进到包厢里:“哥哥,我和朋友在附近逛街,过来吃午饭,一起吧。”(本章完) 第246章 何方神圣 傅羽泠在接到好友erin的电话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梳妆台上的东西一大半被扫落在地,把过来打扫卫生的保姆阿姨吓得不轻,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这位千金小姐,一时间,大气不敢出。 这时候,另一个好友给傅羽泠打电话,约她出来逛街。 傅羽泠确实需要出门散心,也需要购物发泄,她拨开脸上的发丝,去衣帽间里换衣服,衣柜里满目素净的衣服,她多看一眼就恶心得反胃。 想把它们统统绞碎了烧掉。 可她最后还是从中挑选出一件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个清淡的妆容,由司机开车送她到购物商场正门。 朋友们在一楼的咖啡厅等她,见到她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她受打击了,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傅羽泠也不解释,任由她们瞎猜。 她们虽然嘴上说着“羽泠不会失恋了吧”,其实心里是不信的。彼此认识有些年头了,她们这些姐妹哪个不是有过几段恋情的,也就傅羽泠是个怪人,有着不菲的身家、姣好的脸蛋、傲人的身材,一段恋爱也没谈过。 她们曾经猜测,要么傅羽泠多年前在国外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男神,要么她喜欢的是女人,碍于家庭因素不敢公开。 傅羽泠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排遣心中郁气,一进商场就“大杀四方”,衣服、包包、鞋子、首饰不要钱地买,还给她的几个姐妹买了单。 其中一个姐妹问:“我的羽泠大小姐诶,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另一个姐妹说:“她这哪是遇到什么好事,我看八成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出来发泄的。我上回失恋就是她这样,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买回家。” “羽泠怎么会失恋?谁家公子要是得了我们羽泠的青睐不得磕头跪谢,哪舍得让她伤心难过哦。” 得了傅羽泠的好处,拍马屁自然毫不含糊。 傅羽泠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没插话,等店里的销售帮她们把购物袋拎到车里,她抱着手臂说:“逛了这么久,肚子有些饿了,上楼吃点东西,下午再接着逛?” 几位小姐到了四楼,挑来挑去选了一家中餐厅,一问服务生,大厅里没位置了,大概要等半个小时,几个包厢也都被订了出去。 傅羽泠来这家餐厅吃过一次,档次排在中等,胜在大厨的手艺不赖,几道招牌菜做得尤其出色,于是问服务生:“豪华包呢,也订出去了?” 服务生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来晚了,几分钟前刚被订走。” 傅羽泠皱了皱眉,既然过来了,不想再去别家:“豪华包谁订走了?你去跟人家说,我付给他双倍的价格,看他肯不肯让出来。” 傅家的小姐习惯了盛气凌人,就算有心模仿某个人,一时半刻也难以改变,一开口,语气就带了高高在上的架子。 服务生两只手握了握,据他观察,那位先生非富即贵,不会轻易让出包厢,眼前的这几位看衣着打扮也不是能得罪的,一时倒有些为难。 傅羽泠语调不耐:“能不能行你总得去跟人家说一声,杵在这里干什么? 服务生只好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那位先生应该不会同意。” “你说不会同意就不会了?”傅羽泠没穿高跟鞋,气势也不差,提步往里走,“豪华包我记得是那间对吧,哪位先生订的,我亲自去跟他说。” 服务生感到头大:“是一位姓傅的先生订的。” 傅羽泠脚步猛地一顿,回过头来看着服务生。 她身边的姐妹掩唇一笑:“这不是巧了吗?我这姐妹也姓傅,哪个姓傅的能富得过我这姐妹。” 此话一出,几个女人都笑了。 傅羽泠问:“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没准我认识。” 服务生犹豫了下,报上了那位先生的姓名,因为订包厢要提前签一张付定金的单子,所以他知道那位先生的名字。 傅羽泠狠狠愣了一下,倒真是巧了。她正愁没机会跟傅寄忱吃饭,眼巴巴地凑上去没得到回应,没抱希望反而意外遇见。 几个姐妹乐了。 “幸好多问了两句,你口中的那位傅寄忱傅先生是我姐妹的亲哥哥,豪华包那么大,拼个桌总没问题。” “等等,他不会请客户吃饭吧?那我们去是不是不太好。” “你脑子坏了,请客户吃饭怎么会来这里。” “也是。” 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傅羽泠万分后悔带她们过来,她更想跟傅寄忱单独相处,眼下这情况显然不适合叫她们离开,不然就太奇怪了。 服务生帮忙敲开豪华包厢的门,向里面传达一声。 傅羽泠等不及,直接进去,兴奋地说明来意,然后就瞧见傅寄忱修长手指拎起桌上的茶壶,给他身边的女人添茶。 傅寄忱抬眸望向门口,面色不虞。 傅羽泠眼中的兴奋逐渐冷却,视线在那个女人脸上徘徊,是那天晚上跟傅寄忱去酒吧的女人,也是傅飞白说住在云鼎宫苑别墅的女人,很巧,她也叫沈嘉念,跟从前那个沈嘉念长得不一样。 傅羽泠怀疑,她这辈子是不是走不出名为“沈嘉念”的困局。 沈嘉念也在看傅羽泠,不认识,小声问傅寄忱:“你朋友?” 与沈嘉念对视的瞬间,傅寄忱眸中的不悦散去,简单给她介绍:“是我妹妹,傅羽泠。” 傅羽泠像木头桩子一样在门口伫立良久,胸中翻涌着不可名状的情绪,面上几欲绷不住,可她还是忍下来了,微微牵动唇角,像过去许多年那样,在傅寄忱面前扮演乖巧善解人意的妹妹:“哥哥,我朋友还在外面,大厅没位子了,包厢这么大,不介意我们进来挤一挤吧。我肚子快饿扁了,你行行好。” 沈嘉念环顾这间能容纳三十人以上的豪华包厢,多加几个人绰绰有余,不至于拥挤,但傅寄忱没应允,她也不好意思多嘴,毕竟包厢是他订的,她没花一分钱,没立场替他做决定。 傅寄忱不想当着外人的面闹得不好看,克制着脾气,叫傅羽泠和她的朋友进来。 他和沈嘉念约会的机会不多,私心里不希望有人打扰。 沈嘉念捏着茶杯小口喝茶,悄悄观察傅寄忱,他这人挺难理解的,在她觉得他对待弟弟温厚宽和、有当兄长的风范,转眼他对待妹妹又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 却不知傅羽泠早已习惯傅寄忱这样,跟身后的几个姐妹说:“进来坐吧。” “我们沾了羽泠的光。” 几个姐妹说笑,先后进了包厢。 一时间,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平时不常碰面的傅寄忱自然吸引她们的注意,但他身边坐着个文气内敛的女人,更令她们好奇。 没看错的话,这个女人好像是跟傅寄忱去酒吧的那个,她们那天在酒吧里聚会,对她有印象,没想到她和傅寄忱是真的。 这女人是哪路下凡的神仙,居然把傅寄忱钓到手了。 “寄忱哥,我们没打扰你吧。”有会来事儿的女人客套地说了句。 傅寄忱淡淡地“嗯”了一声,情绪不明,倒叫人不清楚他这声应答是觉得被打扰了还是没有。 她们跟他交集不多,自然心有顾虑,拿眼神去瞄傅羽泠。 傅羽泠落落大方地拉开傅寄忱另一边的椅子落座,招呼其他人:“都别站着了,自己找位子坐。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哥哥,他就这样,看着冷,很好相处的。” 其余人脸上笑笑,内心腹诽,也就你觉得傅寄忱好相处,是啊,一家人能不好相处吗?其他人眼里就不一样了,到底是君山的老总,要真那么好说话,怎么管理得了集团上万号员工。 服务生进来,送来几本菜单给新来的顾客,让她们点餐。 一圈下来,多加了十几道菜。 傅羽泠单手支颐,视线越过傅寄忱,看向另一边的沈嘉念:“哥哥,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姐?” 她倒要看看,在傅寄忱心里,这个女人算个什么东西。 其余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傅寄忱身边的女人,她们私底下讨论好几天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既不是哪家的小姐,也不是哪个圈子里的大拿,怎么就能搭上君山的总裁。 第247章 追求阶段 包厢里静了几秒,沈嘉念看出她们对她的好奇,大概是因为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如果没有傅寄忱,她们可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没让傅寄忱代劳,沈嘉念主动开口:“你们好,我叫沈嘉念,很高兴认识你们。” 简简单单一句自我介绍,没有多余的赘述。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沈嘉念,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等会儿,沈氏的那个落魄千金是不是也叫沈嘉念?从前跟裴家故去的公子有过牵扯,还跟傅寄忱闹上过报纸。 圈子里曾有传言,傅寄忱带着沈嘉念回傅家老宅给老爷子祝寿,可见对她十分看重,后来就没下文了。再有传言,便是傅寄忱与徐家千金的联姻,沈嘉念从此不见踪影。 有人说沈嘉念是因为跟傅寄忱没结果,独身远走他乡。 至于结果到底如何,她们这些人不清楚。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沈嘉念,倒是稀奇得很。 沈嘉念的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一个两个都露出怪异的表情,她微微笑了笑:“怎么了?” “沈小姐别多想,没什么,我朋友可能是想到一个认识的人,跟你同名,从前是我哥的……”傅羽泠故意说一半,摇了摇头,遮遮掩掩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这么一解释,沈嘉念就全明白了,这样的情况她经历过几次,已经见怪不怪。眼前这些人大概又是她从前认识的人,或者是认识她的人,因为她换了张脸,她们认不出了,以为出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沈嘉念跟她们不熟,而且看得出来她们跟她也不热络,没必要花时间解释出车祸毁容失忆这种事。 “不知道沈小姐在哪里高就?”其中一个女人笑着问道。 傅羽泠朝自己的朋友瞥了一个眼神,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借着喝茶遮掩微微上扬的唇角。 她从傅飞白那里听说过,这个女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跟她们这些人比,根本不值一提。 沈嘉念不卑不亢道:“我在一个乐团担任大提琴手,叫世新乐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 她们互相传递眼神,没关注过乐团方面的资讯,自然没听说过。 不过,她介绍自己是乐团的成员,说明也就这一项能拿得出手,家庭条件应该不怎么样,没家世没背景,光有几分姿色才气,就算抱住傅寄忱的大腿又怎样,安能长久。 说不定,她只是从前那个沈嘉念的替身,一样的名字,一样会拉大提琴,不是替身是什么? 真可怜。 沈嘉念补充一句:“回头可以去听听,我们乐团十月、十一月会有巡演,应该有北城的场次。” 她们配合着点头应下,心里并不当回事,只是敷衍的客气罢了。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几个服务生鱼贯而入,将之前傅寄忱点的几道菜先端上来,领头的服务生跟他们说:“还有一些菜后厨正在加紧制作中,让各位久等了。” 傅寄忱第一个动筷,却是给沈嘉念夹菜,他挑了块没骨头的排骨,放到她面前的小碗里:“不是肚子饿了,多吃点。” 沈嘉念瞠目,她什么时候说自己肚子饿了?虽然她肚子确实饿了,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有其他人在场,她没多问,拿起筷子安静享用美食。 其余人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内心的震惊一层层往上叠加,忘了吃饭,眼睛一瞬不顺地盯着两个主角。 傅寄忱自己没怎么吃,时不时给沈嘉念夹菜、盛汤,细心地撇去汤里的浮油,戴上一次性手套拆分整只蒸鸡,把鸡腿给她。 沈嘉念闷咳一声,低低地道:“够了。” 傅羽泠坐得近,最为直观地感受到傅寄忱对那个女人的疼爱,比起从前对待那个沈嘉念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飞白那些描述一点不夸张,傅寄忱确实跟这三年来的任何一天都不一样,不再像一具行尸走肉,他那样温柔、那样温暖,可惜这些都不属于她,被另一个女人霸占。 傅羽泠嘴里咀嚼的食物失去原有的味道,牙齿越咬越紧,左手大拇指的指甲快要将食指掐烂。 “寄忱哥,你和这位沈小姐是……”傅羽泠的姐妹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打听,“是男女朋友吗?” 沈嘉念正喝汤,闻言,被呛了一下。 傅羽泠的心一瞬紧缩,这个问题她问过傅飞白,傅飞白是个不靠谱的,说了等于没说,她也很想知道。 傅寄忱摘下一次性手套,放在碟子旁边,撩起眼皮看向问话的女人,同样的问题傅飞白问过,静默片刻,他不像对待傅飞白那样正儿八经,只言简意赅道:“还在追求阶段。”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没弄懂主语,到底是谁在追求谁? 看傅寄忱表现出来的殷勤劲儿,像是他在追求沈嘉念。堂堂君山总裁追人,可能吗?不说他的家世,单说样貌气质,不知令多少北城名媛神往。 她们当中的某些人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 沈嘉念喝汤的间隙瞟了傅寄忱一眼,难得没有出言反驳,他跟别人说在追求阶段,总好过说他们在交往。 “冒昧再问一句,是寄忱哥在追求沈小姐吗?”有人对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肯死心地追问。 服务生恰好过来上菜,打断了包厢里略显紧张的氛围。 几双眼睛都盯着傅寄忱,等着他回答,哪怕她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沈嘉念假装听不见,瞄准了刚端上来的一盘虾,个头饱满,呈圆环形摆在白瓷盘里,中间是蘸料碗。她夹了一只到自己碗里,还没来得及剥壳,被旁边伸过来的筷子夹走了。 “上午才打完疫苗尽量别吃海鲜,你体质不好,有过敏的概率。”傅寄忱说完,自己吃了那只虾。 沈嘉念:“我对海鲜不过敏。” “我知道。”傅寄忱说,“暂时忌口。你要是喜欢吃,过两天叫程姨去买,让你吃个够。” 沈嘉念不想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跟他争执,不吃就不吃,她吃别的菜也行。 那个问题傅寄忱没回答,又好像回答了。 * 这家餐厅生意火爆不是没道理的,菜的味道确实好,沈嘉念不小心吃撑了,饭后甜点一口也吃不下,想说让给其他人,在场的女生多,应该有喜欢吃甜食的。 她的提议还未出口,傅寄忱刷完卡,对服务生说:“麻烦把这份甜品打包,我们带走。” 沈嘉念闭上嘴巴,把即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服务生说了声“好的”,很快拿来一个打包盒装好,递给沈嘉念,傅寄忱帮她拿着,另一只手提着购物袋。 那只购物袋在场的人都不陌生,是楼下某家奢侈品牌,一条裙子动辄六位数。 “我们先走了,你们随意。”傅寄忱客套地跟她们告别,把东西归到一只手上提着,腾出手来牵着沈嘉念离开。 这顿饭傅羽泠没吃几口,气都气饱了,傅寄忱的一举一动都落进她的眼里,他对那个女人是不是认真的,她当然能分辨出来。 正是因为知道他是来真的,她才妒忌得发疯,恨不得让那个女人原地消失。 什么玩意儿,也配得到哥哥的爱。 两人离开后,傅羽泠的那些姐妹一窝蜂围到她身边,刚刚在饭桌上没敢说的话此刻全都倒了出来。 “我的妈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哥哥那么温柔的一面!他看那个沈嘉念的眼神都要把人融化了。唉,我还是不习惯叫那个女人沈嘉念,感觉怪怪的。”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能俘获你哥哥的心,真想让她开班教学!” “你哥哥说在追求阶段,虽然他没说清楚是谁追谁,我们又不是傻子,谁还看不出来他在追那个女人。这要用多大的定力才能忍住不答应他的追求啊,那个女人也是个狠人!那可是傅寄忱!” “是不是狠人不知道,肯定是个有心计的,知道怎么拿捏男人的心。” “我不怕你们笑话,连我都嫉妒那个女人了。” 傅羽泠在她们的讨论声中渐渐冷了脸,拿起座位上的包离开。 “哎,羽泠你去哪儿啊?不是说好了下午接着逛吗?”包厢里的几人满头雾水,不明白傅羽泠怎么了,说走就走。 她们还想这个冤大头下午能继续帮她们买单呢,反正傅家家大业大,这点钱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傅羽泠追出餐厅,正好看到前面那两人进了电梯,她庆幸自己穿了平底鞋,跑起来不用担心崴到脚。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电梯门在她眼前关闭,她看了一眼显示屏,他们不是去地下停车场,而是上六楼。 六楼是商场里的电玩城,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那些爱玩的年轻人会光顾。 第248章 粉色兔子 沈嘉念以为吃过午饭傅寄忱就会回公司处理工作,她不过是摸了下肚子,他就看出不对劲,笑着问:“吃撑了?” 沈嘉念没回答,算是默认。 进电梯后,傅寄忱按了六楼:“带你玩一圈,消消食。” 沈嘉念问他:“现在几点了?”她没手机,不知道时间。 傅寄忱抬起手腕,给她看表,差五分钟到两点。 沈嘉念没想到吃顿饭花了这么长时间:“你今天不去公司了?” “晚点要过去一趟,有几份合同需要签署。” 电梯上了两层,到六楼停下,傅寄忱握着沈嘉念的手腕带她出去。 沈嘉念好几年没来电玩城玩过,更准确一点,大学毕业以后就没来过。 记忆里,上一回来电玩城是大三那年,柏长夏过生日,她的生日也在冬天,比她早一个月。一个寝室四个姑娘在商场里的火锅店聚餐。那天也是吃多了,舍友提议来电玩城逛一圈,印象很深刻,她和柏长夏脱了羽绒服,在跳舞机上跳了一首曲子。 她穿着毛茸茸的白色羊毛衫配格子半身短裙,柏长夏穿着薄卫衣,下面是黑色牛仔裤,长筒皮靴。柏长夏跳舞不错,她就不一样了,四肢不算协调,跟着屏幕上的动作提示抬手踢腿。另外两个室友在旁边看着,笑声不断,说她像只笨笨的企鹅。 从跳舞机上下来,柏长夏去骑摩托,跟一群小孩比赛,赢了他们一包糖,拿来分给她们几个。 那时候日子过得简单快乐,无忧无虑,根本不晓得愁滋味。 沈嘉念望着跳舞机的方向,正好有两个身材窈窕的女生在跳舞,她们应该经常玩,动作流畅又优美,舞步精准踩点,没有出错。 透过她们,沈嘉念好像看到了大学时期的自己。 傅寄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她对着不远处的跳舞机出神,便猜测她想玩:“旁边还有一台空的,你想玩就玩,我去给你兑游戏币。” 沈嘉念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眼,她摇了摇头:“我不会跳舞。” 这里都是年轻人,有的玩赛车,有的敲电子架子鼓,有的在篮球架前投篮,还有的在夹娃娃。 逛了一圈,沈嘉念的目光落在夹娃娃的几个女生身上,看着她们脑袋挨在一起,兴奋地讨论该怎么操作。 沈嘉念被她们脸上的笑容感染,想知道夹娃娃是不是真那么开心。 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离开了,沈嘉念四下逡巡,目光忽然一顿,傅寄忱从柜台那边大步走来,递给她一个红色小篮子,满满一篮游戏币,沉甸甸的。 “谢谢。” 沈嘉念莞尔,抱着一篮子游戏币,选了一台娃娃机玩。 她投了几个币,摁下操作按钮,眼看着铁爪子摇摇晃晃落下去,抓起一只大耳朵兔子,还没移动到出口就掉了下去。 试了五六次,没有一只兔子顺利逃出洞口,沈嘉念有些泄气,看别人玩那么简单,轮到自己操作才发现很难。 傅寄忱提着购物袋和甜品,侧身倚着旁边一台娃娃机,视线一刻没离开沈嘉念,看她笨手笨脚又急得不行的样子,眼睛里都是笑。 “用不用我帮忙?”傅寄忱终于看不下去,决定大发慈悲帮她一把。 沈嘉念直起腰,眼神里是对他的不信任:“你会?”这种游戏靠的是运气和手法,他以为自己会做生意就会抓娃娃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傅寄忱站直,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往边上推,“让让。” 他把购物袋放地上,那盒打包的甜品让她拿着,声音磁性含笑:“看好了。” 沈嘉念抓了几个游戏币给他。 傅寄忱有生之年从未玩过抓娃娃,刚才看沈嘉念玩,了解基本的步骤,投了币,他看准里面那只用链条绑住的爪子,问旁边的人:“想要那只兔子?” 沈嘉念不挑:“随便。” 傅寄忱拍下按钮,沈嘉念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只爪子,正好落在粉色垂耳兔的背部,爪子收拢,掐住了兔子的头部,慢慢往上升,移到洞口处。 成功在即,爪子倏地松开,兔子掉在了洞口边缘。 沈嘉念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傅寄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以为他有多厉害,然而摆在眼前的现实是,君山的总裁也得败在这台娃娃机上。 “看好了。”沈嘉念压着低低的嗓音,重复傅寄忱那会儿说的话。 傅寄忱听着她怪腔怪调地模仿他说话,气笑了,扭头看了她一眼,朝她伸出手:“再给我几个币。” “算了吧,不玩这个了。”沈嘉念不是替他挽尊,实事求是地说,“我听说娃娃机可以设置抓中的概率,这台机器的概率可能调得比较低。” 傅寄忱决不允许自己的英名折在抓娃娃这件事上:“给我。” 傅羽泠站在拍大头贴的小房间旁边,挡住了大半个身体,注视着斜对面,三米开外是一排亮着灯的娃娃机。 傅寄忱的个子比娃娃机还高,脚边放着购物袋,一手撑在娃娃机的操控台上,弓着身,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里面的一堆毛绒玩偶。他穿着衬衫西裤,因弯身的姿势,衬衫被撑出挺括的弧度,凸显出男人宽阔的脊背,腰窄腿长。 整个画面极致的违和,却因为他身边的女人,又奇异地和谐。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似乎不难想象出来,大概是男人靠抓娃娃哄那个女人开心。 这种事换成别的男人来做,傅羽泠铁定嗤之以鼻,觉得幼稚又无聊,可那个人是傅寄忱,是她费尽心思得不到的人。 傅羽泠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找虐吗? 难道她在饭桌上还没看清傅寄忱对那个女人的在乎程度? 傅羽泠不想再看下去了,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可她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久久不能挪动。 那边,沈嘉念无奈得紧,只好再给傅寄忱几个币,嘴上不饶人地损他:“承认吧,也有你傅大老板办不成的事。” 傅寄忱不语,专注于抓娃娃。 第二次尝试,仍然以失败告终。 沈嘉念笑得站不稳,一手扶着娃娃机,眉眼是弯的,嘴角也是弯的。她发现自己可能有什么恶趣味,喜欢看傅寄忱出糗。 她故意道:“你要不换一台试试?我真觉得这台娃娃机有问题。” 傅寄忱就不是服输的性子,继续找她要游戏币。沈嘉念干脆把篮子给他:“这么多币,应该能抓起来一个吧。” 傅寄忱黑眸微眯瞅着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在一个眼神里——那个眼神的意思是:损我很开心? 沈嘉念努力忍笑,实在忍不住:“好吧,我不说话了,你尽情玩。” 傅寄忱又投了一轮的币,解开袖扣,将袖子往上翻折了两道,比前两次更加尽心尽力,看样子是跟这台娃娃机杠上了,不抓起来一只誓不罢休,认真程度不亚于对待大项目。 沈嘉念情不自禁脑补,这场景要是被傅寄忱公司里的人看到,不知会怎么想他。 走神之际,忽听一声轻轻的撞击声,沈嘉念定睛一看,傅寄忱弯腰从洞口里掏出一只粉色的毛绒兔子,垂着两只长长的耳朵,傅寄忱拽着其中一只耳朵,另一手搭在腰间的皮带上,把兔子递给她。 沈嘉念惊讶,他还真的抓到了。 在她伸手去拿的时候,傅寄忱故意抬高手臂,她的手落了空:“要怎么谢我?” 沈嘉念脸上的笑容一滞:“一只兔子玩偶还要讨价还价,你也太小气了。” 傅寄忱是逗她的,手臂放低,把兔子塞进她怀里:“我就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也太小气了。” 沈嘉念单手抱着兔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寄忱,他幼稚起来不像那个霸道强势的他。 傅寄忱赢回了英名,朝她挑眉:“还玩吗?” 沈嘉念摇头,其他的她都不想玩,把剩下的游戏币给了路过的女生。 眼见他们要走过来,傅羽泠慌乱中钻进了拍大头贴的小房间,幸好里面没人。心脏跳得太快,她按着心口。 傅羽泠躲了很久,再出去,外面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本章完) 第249章 事情办妥 八月翻过去,九月的气温有了一点秋的痕迹,白天还是很热。 午睡起来,沈嘉念在窗边练琴,傅寄忱早上出门坐的那辆车缓缓停在院子里,从驾驶室下来的人是瞿漠,他拉开后座的车门,捧出来一个盒子。 瞿漠揿下门铃,前来应门的是程锦。 不多时,程锦抱着盒子到三楼找沈嘉念。 沈嘉念把大提琴放回琴盒里,琴弓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听程锦说:“瞿漠刚过来了一趟,说是听先生的吩咐,去旗袍店取了定制的旗袍送来,顺便告知一声,先生晚上有应酬,不在家用餐。” 程锦把盒子放在床尾长沙发上,好奇旗袍是什么样式的,笑着问沈嘉念:“你要试一下吗?” 左右沈嘉念现在无事,点头说:“试试吧。” 她打开盒子的锁扣,入目是一张随赠的卡片,上面用小楷字体写明如何洗涤旗袍,拿下卡片,是两层雪梨纸,撕开那两层纸,里面是与旗袍同材质的粉色提花防尘袋。 程锦在一旁目睹沈嘉念跟拆礼物似的,拆掉一层又一层,不由赞叹:“包装真精致。” 沈嘉念唇角含着浅笑,打开防尘袋,拿出熨烫平整的旗袍,去衣帽间里换上。 因为是量身定制,各处都很合适,肩宽、胸围、腰线、包括袖口的维度和下摆围都是舒适合宜的尺寸。 沈嘉念站在全身镜前,左转一下右转一下,没有哪里不满意,就是颜色比她想象中嫩了一点,当时在店里选布料,只觉得这块浅粉色竹枝暗纹的料子好看,没考虑适不适合自己。 磨蹭了几秒,沈嘉念从衣帽间出来,在程锦面前转了一圈,实话实说:“是不是跟我不搭?” “哪有。”程锦立刻反驳,“我看着挺好的。” “您不觉得显嫩吗?” 程锦一愣,随即笑开怀:“你才多大啊,正是穿俏嫩颜色的时候。不信等先生晚上回来了,你自己问他,保准他也说好看。” “我去换下来。”沈嘉念折回衣帽间,对着镜子解盘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谁管他的想法。” 把旗袍放回盒子里,沈嘉念打算继续练琴。 程锦问她:“晚上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等厨师过来了,我跟他说。” 一天三顿吃什么也是个难题,沈嘉念暂时想不到,跟程锦说:“您看着安排吧,我也不知道。” 程锦:“司机带了两斤活虾回来,晚上给你做白灼虾,还是你更想吃油焖的?” 沈嘉念拾起琴弓的手微微一顿,想起打完疫苗那天,和傅寄忱外出吃饭,不知是谁点了一盘白灼虾,她才夹了一只到碗里就被傅寄忱抢去了。后来,家里隔三差五做虾。 “白灼的吧。”沈嘉念说。 “行,我记住了。” 程锦没打扰她,下楼去打扫卫生。 * 晚上七点,傅寄忱在君山集团旗下的酒店宴请国外的客户。 酒过三巡,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瞄了眼,傅飞白的来电,他按了拒接,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接着跟客户聊工作上的问题。 一个小时过去,饭局接近尾声,接下来要带客户去会所消遣放松,傅寄忱不负责陪同,叫了产品部的主管和宋舫作陪,他们顺便还能再跟客户聊聊产品方面的信息。 傅寄忱站起身,理了理西装衣襟,准备回家,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傅飞白四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短信。 “哥,你在曼得里吗?来2307号房一趟,我这边遇到一点情况,需要你帮忙,等你。” 傅飞白近期有重新拍戏的打算,一个演员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如果错过了,一辈子都不会再有。 他觉得自己可以协调,一边拍戏一边抽时间去医院探望魏荣华。魏荣华的病需要长期住院,且无法痊愈,只能靠化疗缓解,他天天去医院并不能帮上什么忙,顶多陪她聊几句,每次聊天都逃不开的话题是劝说他进君山工作。 傅寄忱想,傅飞白可能遇到困难了,不然不会发这样的短信。 傅寄忱疾步往电梯间走,给傅飞白拨去一通电话,“嘟”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傅寄忱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摁了23层。 这一层都是豪华套房,总共八间。 2307在倒数第二间,傅寄忱过去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过来开门,傅寄忱试着拧门把,如果不行就只能叫酒店的工作人员拿来备用的房卡开门。 傅飞白进娱乐圈隐瞒了身份,知道他是傅家少爷的人不多,抛开身份,以他如今在圈内的咖位,早就不用参加乱七八糟的酒局,傅寄忱想不出他会遇到什么困难。 可能是关心则乱,傅寄忱拧开门锁的那一刻没多想,直接走了进去,经过套房的客厅,直奔里间。 拐过第二道门,还没看清里边的景象,后脑突然遭到重击,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身后那个魁梧的男人扔了手上的棍子,及时扶住了傅寄忱倒下去的身体。 魁梧男人冲着空气喊了一声:“事情办妥了。” 男人是被雇佣来的,在套房里蛰伏了快两个小时,大小姐吩咐他,只需要敲晕进到这间房里的男人,他就能拿到一笔巨款。 听上去很简单的要求,他当然不会拒绝。 大小姐想睡个男人而已,能出什么事。男人都要面子,事后估计也没脸追究。 随着他的声音落地,里面那间卧室里有人出来,女人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裹着浅紫色绲黑色蕾丝花边的睡袍,里边穿了条吊带裙,浑身散发着玫瑰味沐浴露的香气。 她弯腰捞起沙发上的包,染着肉粉色甲油的手指从包里夹出一张支票,给那个魁梧的男人,目光落在被打晕的傅寄忱脸上,心脏怦怦跳。 今晚过后,结果如何她也预估不到,无论得到怎样的宣判她都不在乎,总归不会要了她的命。 “他这样被打晕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傅羽泠担忧地问。 她不舍得让傅寄忱有一丁点的损伤,若不是平时接触不到他的餐食,她不会选用这般强硬的手段。 身材魁梧的男人把支票塞进口袋里,笑了一声:“大小姐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保准醒来神清气爽,跟没事人一样。” “把人放到床上,小心一点。” 傅羽泠指着身后那张撒了玫瑰花瓣的白色大床,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这幅画面暧昧丛生。 魁梧男人两只胳膊并用,架着傅寄忱放到床上,心底不禁失笑,这个男人晕了不好办事,估计大小姐还准备了别的东西。 他暗暗啧了一声,感叹被大小姐看上的下场真惨。 刚才是从背后动的手,魁梧男人不知道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卧室里没开灯,只看到一张模糊的脸,似乎有点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还不走?”傅羽泠冷冷蹙起眉,语气不耐地催促。 魁梧男人摸了摸下巴,哼笑一声,快步出了套房。 傅羽泠跟过去,等人离开后,把门反锁上,折返回去,拿遥控器关掉窗帘,开了两盏壁灯,在灯下欣赏傅寄忱的睡颜,眼神逐渐痴迷。 就算得不到他的心,她也要得到他的人。 傅羽泠去卫生间吹干了头发,脱了外面的睡袍丢在床尾凳上,赤着脚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避孕药,抠出一粒吞下去。 如果不是她有心脏病生不了孩子,她真想拥有他的骨血。她不敢赌,医生曾说过,以她的身体状况,生孩子有很大几率死在手术台上,她更爱惜自己的命。 傅羽泠在床边坐下,从没这样近距离地跟他独处,她贪恋这样的感觉。 她给他脱下皮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去卫生间里拧了条毛巾给他擦脸。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幻想自己是他的女人,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声音轻轻地说:“明明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沈嘉念有什么好的,不管是从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她们都没有我爱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世上,我是最爱你的。” 傅羽泠看着他的脸,犹豫道:“等你意识清醒后,你会怎么对我?你会恨我吗?我也不想这样,都是你逼我的。从来不给我一个好脸色,不求你像我爱你那样爱我,为什么连对待妹妹的宠爱也不肯施舍?傅寄忱,你太狠心了。可是怎么办,我还是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为了你不惜手染鲜血。”(本章完) 第250章 感到恶心 傅羽泠担心傅寄忱随时会醒,到时候她一个人控制不住他,她手指勾到包包的带子拿过来,从夹层里掏出一只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塑封袋,里面装着几粒白色的小药丸。 她取出一粒扔进玻璃杯里,拧开一瓶纯净水,倒了半瓶水进去。 傅羽泠握着杯子摇晃了几下,药丸很快融化,透明的水变得有些浑浊。 想了想,她又取出一粒药丸扔进去,得到一杯淡白色的液体。 这是她托人弄到的,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就像她一再跟那个打晕傅寄忱的男人确认,他那一棍子下去,会不会对傅寄忱造成损伤,她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 她是爱他的。 傅羽泠跪坐在床边,轻轻捏开傅寄忱的嘴巴,一杯水洒了三分之一,喂进去三分之二,等药效发挥出来,他大概就会醒了。 她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不仅仅是因为多年夙愿即将达成,还有紧张,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最是折磨人。 不管结果如何,走到这一步,她都不可能再回头。 傅羽泠把空杯子放回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给傅寄忱擦嘴角,惨然一笑:“你要是能爱我该有多好,我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得到你。” 不知何时,眼角有眼泪滚出来,泪水滑到嘴角,尝到咸湿她才发觉自己哭了,她抬起手,用指腹轻柔地抹去。 她才不哭,眼泪是弱者的标志,她是赢家,她该笑。 傅羽泠的视线归于清明,这时,床上的人有了反应,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眉头轻蹙,手抬起来,在额角处按压。 傅寄忱掀起眼帘,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张女人的脸,似有重影,身体里像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理智渐渐溃散。 他撑着床头坐起来,稍微一动,身体里那把火烧得更旺。 傅寄忱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记得自己来到这间套房是找傅飞白,担心他出什么事,谁曾想,刚进来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便是眼下这种状况,几乎不需要思考,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到他头上。 傅寄忱甩了甩脑袋,奈何实在看不清眼前的人,他拼命吞咽喉咙,嗓子干哑得快要冒火:“谁?” 傅羽泠不知道具体的药效是怎样的,看他的反应,她大概能判断出他此时的状态跟喝醉酒类似,看不清人脸。 她捧着他的脸,声音无比温柔:“你希望我是谁呢,沈嘉念吗?”她弯唇自嘲一笑,她为了他连自尊都可以不要,“你要当我是沈嘉念,我也可以接受,只求你能多怜惜我。” 她贴上去的手掌对于喝了东西的傅寄忱来说就像解药,渴望得到更多,但傅寄忱清楚,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一旦失控,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滚。” 傅寄忱挥开她的手,踉跄着从床上滚下来,刚趿上拖鞋,皮肤上就像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痒又痛又热。 他听出了女人的声音,绯红的薄唇如火般滚烫,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傅羽泠,你发的什么疯,找死是不是?” 傅羽泠从前怕他怕得要死,现在仍然怕,她心跳突突,努力忍受来自心脏的不适,劝自己别害怕,也别着急,她有一整晚的时间跟他在一起。 “我是疯了,被你折磨疯的。你早就知道魏荣华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对不对?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你平时肯多关心我一点,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的错啊,傅寄忱。” 她直呼他的名字,不再喊那两个字。 傅羽泠一番话说完,傅寄忱的巴掌落了下来:“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傅羽泠被打得脸偏向一边,他下手没留情,她的脸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耳根那一片疼得发麻。 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眼泪扑簌簌地滑落,看向他的眼神疯狂而执迷,吼道:“我当然知道!我不后悔!” 她深深吸气,放柔声音:“傅寄忱,你现在还有力气跟我说话,再过一会儿,你就会求我。” 傅寄忱额头汗如雨下,跌跌撞撞出了卧室,凭记忆找到套房的大门,拧开反锁的保险栓,但拉不开大门。 傅羽泠跟出去,看着他徒劳地尝试开门,她靠在卧室门边,眼角挂着泪,唇角噙着笑:“没用的,外面锁住了。这一层的套房都被我包了,我特意交代过,今晚不会有任何一位服务生上来。” 套房是双开门,她知道傅寄忱不是一般人,所以让雇佣过来的那个男人出去后,用锁链将两扇门的门把栓在一起,里面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傅寄忱反过身,背抵着门板,被药物折磨着意志,他快要站立不稳,脸庞、脖颈上都是汗,衬衫的扣子被他解开,又再次扣上,扣到最上面一颗,他紧抿的唇溢出几个字:“傅羽泠,开门!” 傅羽泠说:“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我怎么会放开你。” 他的意志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放了两粒,他居然到现在还能忍住。 傅寄忱摸了摸西裤两边的口袋,转身进卧室,试图找自己的手机,可是他眼前看不清东西,摸索了半天只是做无用功。 傅羽泠跟进来,看出他在干什么,笑得无情又残忍:“手机我扔了。” 傅寄忱想杀人的心都有了,直奔卫生间,趁傅羽泠没反应过来,反锁了门,打开花洒,凉水从头顶淋下来。 片刻的冰凉并不能缓解,那团火反而有越烧越烈的趋势。 傅羽泠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从卫生间里传来,只觉得被羞辱了,他宁愿冲凉水澡也不愿意碰她,她对他来说就那么没吸引力吗? 傅羽泠拍打着卫生间的玻璃门:“傅寄忱,你何苦这样,你会受不住的,你把门打开,我帮你。” 傅寄忱浑身湿透,逐渐意识到冷水的作用不够,他打开盥洗台上的水龙头,放满一池水,将整个脑袋浸进去。 傅羽泠拍门的声音持续不断:“傅寄忱,你开开门好不好?你别折磨自己了。” 傅寄忱泡了很久的凉水,大脑清醒了一些,他不确定这种清醒能维持多久,或许再过一会儿会理智全无。 他在坐以待毙和想办法出去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打开卫生间的门,傅羽泠面色一喜:“你终于愿意……” 话没说完,她的脖子被掐住。 傅寄忱丝毫不怜香惜玉,用了目前能使出来的最大力气:“打电话喊人过来开门!” “我……不……”傅羽泠张着嘴,喉咙处的力道越收越紧,她感到窒息。 她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目的没达成,不可能会放弃。 她赌傅寄忱不会掐死她。 再等一会儿,三分钟,或许五分钟,傅寄忱快忍不住了,她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傅羽泠,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傅寄忱黑发湿淋淋,眼眸里是黑沉沉的怒火,像来自地狱的死神。 傅羽泠大脑缺氧,两只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想让他松开,她恨得咬牙:“沈嘉念……那个贱人……有什么……好……” 傅寄忱用力甩手,将她甩趴在地上。 傅羽泠摔得浑身剧痛,慢慢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傅寄忱大力拖拽到一面镜子前:“傅羽泠,你好好看看你丑恶的样子、肮脏的心思,你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傅羽泠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精心打理的皮肤、头发变得狼狈不堪,她摇着头不愿面对:“都是沈嘉念害的!不是她,我不会变成这样,都怪她!” 她策划好的良宵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好不甘心,她奋力扭过身,紧紧抱住傅寄忱的腰,哭求道:“沈嘉念已经死了,你现在宠爱的那个女人不过是跟她名字一样,跟她一样会拉大提琴!你要是喜欢那样的,我也可以成为那样,我在努力改变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傅寄忱推开她,一字一顿,摧毁她的骄傲:“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学她的样子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傅羽泠捂住耳朵尖叫,他说的话,比杀了她更残忍。 傅寄忱倒退了几步,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掌控不住这具身体,冲凉水已经不管用了,他扑到床头柜上,摸到了一只杯子,拿起它摔到地上,捡起一块碎片,没有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臂。 第251章 男女有别 一瞬间,鲜血如注,顺着手指淌到地板上。 疼痛刺激着大脑的神经,让傅寄忱再次得到清醒。 傅羽泠惊恐地瞪大眼,抬手捂住颤抖的双唇,她不敢相信傅寄忱居然靠伤害自己来保持理智,他就那么不愿意碰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傅羽泠痴痴呆呆地轻喃,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傅寄忱手里攥着那块碎玻璃,随时准备再划自己一道口子。 傅羽泠被他的决绝吓到了,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危及生命?万一他再伤害自己,下手不顾轻重,划破动脉怎么办? 她连他受到丁点伤害都不允许,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傅羽泠跌坐在地上,刚才她还觉得自己是赢家,眼下输得一败涂地。她爬到床边,从床底下找到自己的手机,给外面的人打电话,叫他过来开门。 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没离开酒店,在这一层随便找了间套房睡下,接到大小姐的电话,他打了个哈欠,拿着钥匙不紧不慢地开了外面的锁。 傅羽泠裹着睡袍,男人见了她,舌尖舔了舔唇角,晃着脑袋哼笑了一声:“这么快?” 话音刚落,一身黑衣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手上全是血。 魁梧男人眼皮跳了一下,怎么还见血了? 再去看那男人的脸,走廊上亮着灯,他终于看清了,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张脸眼熟,他在新闻上见过。 这个男人是……君山集团的现任掌权人傅寄忱。 魁梧男人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在长长的幽静的走廊上,他看起来像一只孤魂野鬼。 他帮着那个女人算计了君山集团的总裁? 恐惧如潮水般包围上来,魁梧男人忽然觉得口袋里的支票烫着他的胸口。 傅寄忱进了电梯,看不清控制面板上的数字,他的手指在上面摸索了一阵,凭感觉摁下最后一排的按钮。 电梯门关闭,载着他往下,在一楼停下。 傅寄忱走出去,前台听到不寻常的脚步声,朝他所在的方向瞥去一眼,顿时被他满手的鲜血吓到,连忙过去:“忱总,用不用送您去医院?” 集团总部的大老板前台不陌生,他这状态显然不对劲。 傅寄忱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给瞿漠打电话,快!” 到了这般境地,他仍然有诸多顾虑,想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将影响降到最低。 前台连连点头:“好,您说他的号码。” 傅寄忱报上一串数字,前台立马用座机拨出去,向那边的人说明情况。 不到三分钟,一辆车急刹在酒店前门,瞿漠跑着进来。 今晚老板在酒店应酬,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他自己去外面解决晚饭,然后在附近消耗时间,或是在车里等着,快结束了,老板会给他打电话。 前台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刚好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一脚油门把车开到正门,见到傅寄忱,什么也没问,扶着他到车里。 “去医院。” 傅寄忱交代完,紧绷的神经松懈,巨大的折磨袭来,他倒在了座椅里,满脸痛苦隐忍。 瞿漠看了一眼后视镜,连闯了两个红灯将人送到私立医院,给熟识的医生打电话,全程保密治疗。 医生拿到血检报告,眉头紧皱,隐晦地跟瞿漠说:“忱总应该是遭人暗算了,吃了那种药,好在没有副作用,等药效过去就没事了。” 瞿漠捋了一把头发,哪个不要命敢暗算这一位:“只能等吗?没有别的药可以缓解?” “可以打一针镇定剂,让他昏睡几个小时,比硬扛好受一些。”医生说,“你这边同意的话,我去给他打。” 瞿漠哪里做得了傅寄忱的主,去病房里,尝试跟已经神志不清的傅寄忱交流:“方医生说药没有副作用,要么硬扛,要么打镇定剂,您的意思是?” 傅寄忱听懂了:“回……家。” 他手上的伤口经过包扎,没再往外渗血。瞿漠得了指令,扛着他装进车里,压着限速的最高时速开回云鼎宫苑的别墅。 程锦早早睡下,因为傅寄忱外出应酬未归,她留了客厅里的灯。 瞿漠搀着傅寄忱,腾出手摁门铃。 摁了好几下,程锦醒来,披了件马甲从佣人房里出来,把门打开了,瞧见傅寄忱不大清醒的样子,只以为他是喝醉了。 黑衬衫染了血看不出来,手臂上的血都被清理干净了,再加上他身上有酒味,看上去确实像喝醉了。 瞿漠没说当中的曲折,扶着人进屋。 程锦关了门,跟上去说:“我去厨房煮碗醒酒汤。” “不用。”瞿漠清楚傅寄忱不是喝多了酒,“我扶忱总到房间里,他睡一觉就好了。” 程锦提醒:“他的房间在原先那间卧室的隔壁,你别弄错了。” 乘电梯到三楼,瞿漠进了房间,准备把人放到床上,想到傅寄忱身上是湿的,先把他放到沙发上。 肯定不能让老板穿一身湿衣服睡觉,瞿漠有点无从下手,叫程姨过来帮忙也不太妥当。 瞿漠叉着腰在房间里转了半圈,没看到那个女人,去敲隔壁的房门。 沈嘉念被吵醒了,爬起来开了灯,下床去开门,走到门边意识到睡衣里没穿贴身的衣物,折回去披了件外套,拉拢衣襟,两只手环抱胸前。 门拉开,外面是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她险些叫出来,仔细一看,是傅寄忱的司机兼保镖,好像是叫瞿漠。 “什么事?”沈嘉念皱着眉,后退了两步,借着门挡住自己,只探出脑袋。 瞿漠知道她是沈嘉念,但没看习惯她这张脸,总觉得是另外一个人,愣了两秒,他指着隔壁的房间:“老板遇到一点情况,你过去照看他一下。” 沈嘉念抿着唇,应酬回来能遇到什么情况,无非是喝醉了。 傅寄忱上次醉酒后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这次她说什么也不会送上门去挨欺负:“喝醉了灌一碗醒酒汤,睡一觉就好了,不用照看。” 瞿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过了会儿,他支吾道:“他……他不是喝醉了,衣服全打湿了,你帮他换一下。” “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不帮他换?”沈嘉念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男女有别懂不懂,我怎么给他换?” 瞿漠快被她气炸了,以前的沈嘉念根本不是这样。 “你是他女朋友,照顾他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别人不清楚,瞿漠清楚得很,沈嘉念和傅寄忱早就有肌肤之亲,帮他换衣服而已,她怎么还推三阻四。 这下轮到沈嘉念沉默了,所有人都说她是傅寄忱的女朋友,她连辩驳都没证据。 “忱总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处理一点事情,先走了。” 瞿漠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进了电梯。 他没找借口,接下来是真有事,得去酒店把相关监控视频处理了,万一流传出去会出大乱子,前台那边也得叮嘱好。 “喂,你讲不讲道……” 沈嘉念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那个方向只剩下两扇关闭的电梯门。 沈嘉念瞟了一眼隔壁敞开的房门,爱怎样怎样,喝醉酒打湿了衣服而已,九月份的夜晚有点凉,但也不算特别冷,睡一晚死不了人。 上回傅寄忱喝醉酒她要负一半责任,这次跟她没关系,她没必要愧疚。 沈嘉念自我安慰了一番,关上房门,脱了外套躺床上,关灯,接着睡觉,闭上眼没过两分钟,外面传来拍门声。 她扯上被子蒙住脑袋,发出烦躁的叹气声。 间隔了几秒,拍门声再次响起,一会儿有气无力,一会儿力大无比。 沈嘉念用手堵住两边的耳朵,是不是那个叫瞿漠的男人去而复返,发现她没去照顾傅寄忱,来找她说情了? 僵持了十来分钟,沈嘉念情绪崩溃,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重新把外套裹身上,气冲冲地开了门:“我都说了我不……” 一道身影倏地压过来,抱住了她,她肩头的外套掉到地上,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她,沾湿了她身上的睡衣。 沈嘉念火气蹭一下窜上来,正要张口大骂傅寄忱,脸颊就被一双手捧住了,下一秒,滚烫的唇吻住了她。(本章完) 第252章 要帮我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 喝醉了酒就跑来占人便宜,不是流氓是什么? 沈嘉念现在只恨卧室的门上没有装门镜,早知道门外的人是傅寄忱,她绝对不会把门打开。 嘴巴被堵住,她说不出话,联想到上一次的事,她如法炮制,张嘴咬他,同样没留余力,很快尝到血腥味。 但这次他跟吃错了药一样,始终不肯放开她。 沈嘉念推他的胸膛,隔着一层打湿的衬衫衣料,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仿佛刚从热水里捞出来。 他的唇滑至她的耳后、脖颈,沈嘉念终于能得到一丝喘息,恼羞成怒道:“傅……寄忱,你发病了?!滚开。” 她在他怀里拳打脚踢,他像是没感觉到,一边吻着她,一边带着她进到房里,双双倒在大床上。 沈嘉念的睡衣领子被扯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凸起的锁骨有着漂亮的弧度,下一秒,仿佛有火星子溅落在上面,烫得她瑟缩。 傅寄忱今晚很不对劲,不像是喝醉了酒,他完全没理智可言,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的傀儡。 沈嘉念内心的害怕剧增,手指掐着傅寄忱的肩膀,委屈落泪:“傅寄忱!你放开我,我不想……” 泪从眼角滚下,落在傅寄忱的鬓角,他倏地愣住,埋在她肩窝里的脸抬起来,眼前一团浓雾,视线模糊,他看不清她的脸,手指摸过去,碰到了她的脸颊,再往上移一点,指尖触到一抹湿热。 她哭了。 沈嘉念哭了。 混乱又躁动的大脑思维里冒出这么一个认识,傅寄忱整个人突然冷静了。 然而,这样的冷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理智再度被吞噬,傅寄忱忍得眼角发红,下颌线紧绷,仍然控制着自己翻身从她身上下来,倒在旁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沈嘉念顾不上其他,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她差一点就被…… 身边是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偶尔夹杂一声闷哼,似乎很难受。沈嘉念抬起袖子擦掉睫毛上沾的泪水,摸索着扣好身前的扣子,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心情跌宕,久久难以平复,她一刻都不想在这房间里待下去,她想走。 沈嘉念扫了一眼床上的男人,他脸色苍白,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又干又红,黑发半湿,身体在轻颤,让她想到奇幻剧里刚刚幻化成人形的妖精,还没适应这具身体,所以会感到痛苦。 她刚迈出一步,睡衣下摆就被一只手拽住了,傅寄忱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扶我……去……浴室。” 沈嘉念没听清,想走又走不了,忍耐着问:“你说什么?” 傅寄忱喉咙滚动:“浴……浴室。” “你要去浴室?”沈嘉念这回听清了,她不解道,“你要去就去,拉着我干什么?” “扶我。” 沈嘉念不信任他:“谁知道你还会不会那样……”她垂下眼帘,抓着她衣摆的那只修长的手缠了纱布,另一只手的手臂也绑了纱布。 傅寄忱今晚不是有应酬吗?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难不成被仇家追杀了? 沈嘉念咽了咽口水,跟他商量:“我可以扶你过去,但你跟我保证,别再那样了。” 傅寄忱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嗯。” 沈嘉念将他从床上拽起来,扶着他慢吞吞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他知不知道自己重得像一头牛啊。沈嘉念腹诽。 还没走几步路,沈嘉念的小腿就开始打摆子,根本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傅寄忱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抽出自己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这样她能省点力气。 贴着她娇软的身体,就像干渴已久的人找到了甘甜的泉水,偏偏要克制着自己,不能大口地喝,只能守着、看着,到底是享受还是一种煎熬,他说不清。 沈嘉念把人送进浴室,累瘫了,转过身正准备出去,只听见“扑通”一声,猛地回过头,傅寄忱的身体顺着瓷砖墙面滑倒在地。 “喂,你没事吧。”沈嘉念折回去,推了推他的肩,“你到底怎么了?” 傅寄忱后脑抵着墙壁,仰起脖子看头顶的花洒:“打开。” 沈嘉念实在理解不了他的行为:“你要洗澡?”他眼下这种状态怎么给自己洗澡,站都站不稳。 “打开。”他仍旧是那两个字。 沈嘉念劝不了他,打开了花洒的开关,帮他调试水温,一只手探了过来,握住她的手,直接将开关拨到凉水那一侧。 傅寄忱艰难地挪过去,正对着花洒下面,凉水浇了他满身。 沈嘉念的身上也被水花溅到了,她直起身往后退,看着傅寄忱,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手臂上裹的纱布被水打湿了,渗了很多血,鲜红一片,放任他坐在这里淋一整晚的冷水,会出事吧? 沈嘉念拿不定主意,想去找程姨,但程姨这会儿肯定睡了。 “傅寄忱,你起来。”沈嘉念关了花洒,蹲下去扶他。 他不配合,她怎么也拉不起来,脚下拖鞋打滑,她一下扑到他身上,胸前的丝质睡衣被打湿了个彻底。 沈嘉念正准备起来,被傅寄忱扣住后腰抱紧,吻又缠了上来。 “不是,你答应过我不会……”沈嘉念偏头躲开,“傅寄忱!” 傅寄忱猛地推开她,手按在受伤的地方,痛得他不自觉咬紧牙关,鲜血不断涌出,他不去看她,嗓音低哑又隐忍:“你出去!出去!” 沈嘉念再不敢靠近他,踉跄着落荒而逃,拖鞋都掉了,赤着脚跑出卫生间,靠在沙发里大口喘气。 她不明白傅寄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跟中邪了一样。 沈嘉念冷静了片刻,去衣帽间换了套睡衣,床上被傅寄忱的湿衣服弄脏了,她找出干净的四件套换上,双手交握坐在床边,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卫生间,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傅寄忱在里面,她今晚别想再睡得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沈嘉念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傅寄忱还没出来。 不会死了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沈嘉念大脑一个激灵,起身过去看。 傅寄忱还是她离开前那个姿势,手臂上的纱布被血染透了,看不出一点白色,只有刺目的红。 沈嘉念倒吸一口气,暗叹了句,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被他反复磋磨。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伸手拍打他的脸:“傅寄忱,你醒醒。” 傅寄忱悠悠醒转,视线相较之前清晰了些,他看着沈嘉念的脸,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 沈嘉念呼口气,醒了就好办:“你流了很多血,伤口得重新包扎,你先跟我出去。” 傅寄忱浑身上下湿得不能更湿了,脑袋偏着,脆弱无助的样子:“没劲儿。” 沈嘉念咬住了嘴唇,无计可施,只能弯腰扶他,身上的睡衣白换了,又被沾湿了。她把人扶到衣帽间,衣柜里有他的衣服,她找出一套塞给他,又给他拿了一条干毛巾:“你自己能换吗?” 傅寄忱没说话,身体虚弱地靠在放鞋的玻璃柜上。 沈嘉念叹气,闭上眼睛给他解衬衫的纽扣,从上到下,一边解一边默默念叨,就当是还从前欠下的情债。 傅寄忱眼眸低垂,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看着看着,那股好不容易被灭下去的火又有烧起来的架势。 沈嘉念解开了衬衫全部的纽扣,把毛巾递给他:“自己擦一下,然后把衣服换了,我出去等你。” 她脚步飞快地出了衣帽间,乘电梯到楼下客厅,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沈嘉念记得医药箱放在电视柜里,她开了一盏灯,依次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找出医药箱拿到三楼。 傅寄忱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里,大半个身子倚着扶手,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但比之前好一些,手臂上的纱布拆了,伤口完全暴露出来,像是被锋利的东西划破的,鲜红的肉翻过来,被冷水泡过,边缘红肿,很是触目惊心。 沈嘉念从没处理过这种程度的伤口,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 傅寄忱撑开眼皮瞄了她一眼,她拧着眉心,一脸纠结,他清了清喉咙,说:“随便用纱布包一下,我明天去医院。” 沈嘉念没听他的,努力定了定神,从医药箱里找出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裹了几层纱布:“另一只手。” 傅寄忱摊开右手,掌心的伤是他抓玻璃碎片时割破的,没有手臂上的伤严重。沈嘉念用棉签沾上碘伏涂在伤口上,同样裹上纱布。 她看他好像没那么失控,试探着问:“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傅寄忱体内的药效散得差不多了,他能感觉到没一开始那么难受,但也仅仅是程度上有所减轻,并没有完全失效:“被人算计了,吃了不干净的药。” 沈嘉念还想问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药会变成这样,联想到他之前的反应,突然间福至心灵,脸色变得尴尬至极。 “那你现在……”沈嘉念不知如何表达,停顿片刻,委婉道,“好了?” “没有。”傅寄忱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让她感受一下他掌心的温度,还是很烫,“你要帮我吗?” 第253章 和好如初 沈嘉念遽然一惊,抬起眼眸,去看他的眼,想判断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啪”的一声扣上了医药箱的盖子,外加瞪他一眼。 傅寄忱身体疲惫不堪,偏生无法入睡:“你睡吧。” “你呢?”沈嘉念想让他回自己的房间,但是说不出口。 “我睡不着。”傅寄忱说实话。 沈嘉念看到他光洁的额头冒出了汗,薄唇抿得很紧,可能他吃的那什么不干净的药还没代谢掉。 “你看过医生吗?”她实在不知道能跟他聊什么。 自从知道傅寄忱吃的是什么药,沈嘉念就觉得跟他待在一间房里很危险,万一他跟之前那样发作了,吃亏的是她。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他都吃药了,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能忍住没有强迫她,说明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看过了。”傅寄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收拢、攥紧,他现在确定药效还在。 沈嘉念问:“医生怎么说的?” “硬扛。”傅寄忱没说还有另一种,打镇定剂。比起受折磨,他不想在陌生的地方陷入昏迷。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为了让自己清醒。”傅寄忱回答得简短。 沈嘉念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突然有点古怪,迟疑了一会儿,她问道:“是爱慕你的女人算计你?”总不会是男人。 也不一定,有可能是竞争对手使的手段。 傅寄忱微眯的黑眸中划过一丝阴冷,旋即隐匿。 他没否认,沈嘉念当他默认了,心说哪个女人这么厉害,敢对他下手。 “那个女人……” “沈嘉念。”傅寄忱打断她,喉结连着滑动了两下,才能正常说话,“你别跟我说话了,也别在我眼前晃了,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他真没那么强大的自制力,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他心爱的女人,她的声音、她的脸就是催化剂,只会加重他的症状,让他的忍耐变得艰难。 沈嘉念打消了问东问西的念头,去卫生间里,用凉水打湿了一块帕子,拿来给傅寄忱,张口想说让他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想到他让她别说话了,她又把嘴巴闭上了。 傅寄忱呼吸急促:“没用的。” 冲凉水的作用都微乎其微,何况是一块凉帕子。 傅寄忱说:“不如你亲我几下。” 沈嘉念体会到了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感觉,她把帕子丢到茶几上,爬到床上盖好被子,背对着他说:“你自便,别来打扰我。” “沈嘉念。”傅寄忱的视线粘着她,没皮没脸地乞求,“你帮帮我。” 沈嘉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傅寄忱用那样卑微可怜的语气求她。她翻过身面朝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傅寄忱知道她听清了,没有重复:“我们是男女朋友,以前是,现在仍然是。” “你想我怎么帮你?” 这话问出来,沈嘉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有答应要帮他,可这话的意思好像她应允了。 果然,傅寄忱仿佛接收到某种信号,从沙发上起身,大步走到床边,掀起被子一角钻进去,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吻住她的唇。 干渴已久的那个人终于喝到了惦记已久的甘泉。 * 漫长的一晚,沈嘉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别墅里聘请的厨师早上不过来,早饭一般是程锦做,她的厨艺很好。一大早起来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包了素馅儿和肉馅儿的饺子,放平底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再从坛子里捞出自己腌制的酸豆角,切成小丁装在玻璃碗里,拌上小磨香油,当作开胃小菜。 等到八点钟,两个人都没下来吃早饭。 傅寄忱不是个嗜酒的人,偶尔喝多了,第二天早上也会按时起床吃早饭,然后坐车去公司,极度自律。 沈嘉念作息规律,这段时间不到七点左右就起了,一般吃过早饭会在别墅里散步遛狗,再去楼上练琴。 程锦多等了半个小时,八点半,上楼去叫人。 两间房的房门都是虚掩的,程锦觉得奇怪,她不怎么敢去打扰傅寄忱,走去沈嘉念的房间,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声音一如既往地亲和:“嘉念,你起床了吗?早饭做好了。” 程锦往里走,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脚步忽地一顿,没细看,连忙背过身去,悄悄出了房间,还帮忙把门关严实了。 她拍了拍胸口,幸好刚才声音不大,应该没吵醒他们。 程锦走楼梯下去,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这两人总算和好如初了。 不能说“和好如初”,毕竟他们没吵过架,应该说他们总算跟从前一样甜甜蜜蜜。什么时候两人结婚,别墅里再多一个小朋友,那就更圆满了。 程锦满脸带笑地去餐厅里,把桌上的一锅粥端回厨房,用小火煨着,随时都能吃。两盘煎饺她装进保鲜盒里,等他们起来了,热一下也不费事。 三楼,卧室里,沈嘉念还在睡,傅寄忱被程锦那一声喊醒了,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另一条手臂被某人垫在脖子底下,他没敢动。 傅寄忱缓缓扭过头,看着怀里睡得正酣的人,眼里一片柔软,在她唇角亲了亲,本想就此作罢,谁知一发不可收拾,蜻蜓点水般的轻触演变成深吻。 沈嘉念在睡梦中感觉到呼吸困难,蹙着眉睁开眼,眼前是一团黑影,随着大脑意识逐渐清醒,她猛地推开身上的人:“你你你……” 傅寄忱眼底笑意弥漫:“你醒了。” 沈嘉念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身体,上下两件套的睡衣好好地穿在身上,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关于昨晚的记忆全都涌进脑海里。 在她问出那句“你想我怎么帮你”,傅寄忱眼里将熄未熄的火星子一下子点燃了,他吻住了她…… 他们之间,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 沈嘉念对上傅寄忱的眼,在他剔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她不相信昨晚那个人是她,好像被另一个灵魂夺走了身体的主导权,现在属于她自己的灵魂回归,重新掌控这具身体,只剩下不知所措。 “沈嘉念,你在想什么?”傅寄忱看她小小一张脸上神情凝重,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问出来,“昨晚我们……” “你忘了吧!”沈嘉念语速快、语气重,整张脸都红了,害怕他再多说一个字,她会无地自容,她干脆捂住他的嘴巴,让他听她说,“我们都忘了!我是好心帮你,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别多想。” 傅寄忱拿开她的手,只问她一句:“如果是别的男人,你会那样帮他吗?”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沈嘉念心里就有了确切的答案——不会。 她没有说出来的话,傅寄忱替她说:“你不会。沈嘉念,即使你不记得我了,心里依然有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是这样吗?沈嘉念问自己。 所以,她昨晚才会心软,看到他那么可怜,那么难受,她会控制不住想让他好受一些。根本不存在另一个灵魂霸占了她的身体,是她潜意识里不愿他受折磨。 “沈嘉念,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曾经,那我重新追你,一切从头开始好不好?”傅寄忱说完,吻了一下她的唇瓣,他渴望与她这样亲密,不愿放过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 沈嘉念猝不及防被亲了下,瞪着眼睛,觉得现在的傅寄忱比昨晚更危险:“不好。” “你不能决定别人追不追你,你只能决定自己答不答应。” 沈嘉念无语,那他问她做什么? “我不答应。”她说。 傅寄忱笑着搂紧她:“我还没开始追呢。我以前没追过你,我想试试。” “傅寄忱,你能不能起来,从我房间里出去。”沈嘉念闭眼吸气,他们眼下的姿势过于暧昧了!(本章完) 第254章 怀孕七周 傅寄忱回自己的房间冲了个热水澡,昨晚一直在洗凉水澡,九月的夜晚还是有点凉的,他感觉自己嗓子不太舒服,伴有轻微的鼻塞症状,是感冒的前兆。 上午不打算去公司,傅寄忱穿上居家服,去沈嘉念的房间。 沈嘉念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懊恼了很久,不断反思自己昨晚的行为,最后也没反思出一个结果,干脆起床。 然而,当她掀开被子,发现傅寄忱在她房中,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你……你怎么还在?!” 傅寄忱指着茶几上昨晚用过的医药箱,一本正经地说:“过来找感冒药吃。”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傅寄忱打开医药箱,从中找出感冒药,抠出一粒放进嘴里,没找到纯净水,于是端起沈嘉念的杯子,里面有半杯凉水,大概是昨晚剩的,他将就着喝了一口,把药吞下去,又抠出两粒消炎药吃了。 沈嘉念瞪大眼,那个杯子是她的,他用起来怎么可以那么顺手! 傅寄忱把杯子放回去,没再打扰她:“收拾好了下楼吃早饭。” 九点多了,再磨蹭下去,可以吃午饭了。 傅寄忱先下楼,一整晚没休息好,被药物反复折磨,他的脸色不太好,精神状态也一般。 程锦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欲言又止。理解他和嘉念分开三年,好不容易甜蜜如初,他可能把控不住自己,他都累成这样,嘉念那副小身板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得休息一整天才能缓过来。 原本想劝先生稍微节制一点,程锦酝酿好久,开不了那个口。嘉念失去记忆,不记得先生,前段时间跟他还是水火不容的相处状态,大概他盼这一天也盼了很久。 “先生,现在用早餐吗?”程锦到底没说那些逾矩的话。 傅寄忱揉着眉心嗯了声,倒了杯热水端到餐厅。 程锦去厨房热了一盒煎饺,盛了一碗粥,再配上一碟酸豆角,放到餐桌上:“嘉念还没起?” 傅寄忱拿起勺子搅拌了两下碗里的粥:“起了,等会儿下来。” 有可能她不好意思面对她,选择躲在楼上不下来。 没关系,等他吃完了,把早餐端上去给她也行。 傅寄忱慢条斯理地喝粥,随口跟程锦说:“我不爱吃皮蛋,以后别煮皮蛋瘦肉粥了。” 程锦“哦”了一声,又说:“是嘉念昨天说想吃皮蛋瘦肉粥。” 傅寄忱怔了怔,改口:“算了,以后继续煮吧。”他算是比较了解沈嘉念的口味,没听她提过爱吃这种粥。 程锦抿嘴一笑,应了下来。 门铃响了,程锦从餐厅出去,摁下可视门铃的接听键,门卫说有位叫裴澈的先生前来拜访傅先生。 程锦做不了主,说了声“稍等”,去问傅寄忱:“先生,门外来了位叫裴澈的先生,说是来拜访你的。” 傅寄忱顿了一下,吃完最后一口煎饺,放下筷子擦嘴:“让他进来。” 该来的总会来,早晚的问题。 傅寄忱坐在客厅里,吩咐程锦去泡一壶茶,片刻后,裴澈过来了,比起上个月见他,瘦了很多,可以想见这段时日以来,他过得并不好。 裴澈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寄忱,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扔在茶几上,开口第一句话是:“小念呢?” 傅寄忱扫了一眼那只厚厚的档案袋,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抬起下颌,客气周到:“请坐。” 裴澈眼神很冷,眼前的这个傅寄忱,倒是跟那个出手狠绝的他判若两人,他在这里装什么翩翩君子。 “我问你,小念呢?”裴澈坐下,每句话不离沈嘉念。 “她在我这里很好。”傅寄忱说的是事实。 他拎起茶壶给裴澈倒了一杯茶,幽幽地开口:“上次动手是我冲动,欠缺考虑,其实我该谢谢你救了她。” 裴澈没喝他倒的茶,在他看来,傅寄忱这个人就是彻头彻尾的虚伪:“我要见小念。”他要亲眼看过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好。 母亲劝他先顾好自己,说小念在傅寄忱这里不会有危险,他煎熬了这么多天,伤养得差不多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见她,不想再等。 “见她做什么?”傅寄忱说,“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是我的人,对她,我不可能放手。她现在忘了我不要紧,我有信心让她再次爱上我。至于你,你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以为三年前你就明白这一点。” 裴澈攥紧拳头,拿起茶几上的档案袋甩到傅寄忱身上:“你不是想知道她的病历吗?过去三年,她每一次治疗的过程都在这里。”他冷笑一声,“你确实该知道。” 上回在电话里三言两语的诉说,完全不足以概括沈嘉念这三年来所受的苦,他本不想跟傅寄忱透露那么多,后来想通了,有些事傅寄忱只有知道得越清楚,才会懂得他带给沈嘉念的究竟是欢愉大过伤痛,还是伤痛大过欢愉。 档案袋里有住院志、手术同意书、麻醉同意书、手术记录、麻醉记录、病理报告、检验报告等等,就连体温单、输血治疗知情同意书这样的东西都有,巨细靡遗。 当初各种需要签字的同意书都是他签的,他要拿到这些很容易。 傅寄忱一只手按住档案袋,呼吸陡然加重。 方才裴澈把档案袋砸过来的时候,他感觉得到,沉甸甸的重量。他还没看,但他知道里面每一张纸都写着沈嘉念受过的伤,这么厚一沓,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是裴澈陪在她身边经历的。 裴澈最后问一遍:“她呢?” “在楼上休息。”傅寄忱就没打算阻止裴澈见沈嘉念,“程姨,去看看她醒了没有,如实跟她说,裴先生要见她。” 裴澈干咽了一口空气,今天来这里,他豁出去了,没想继续隐瞒什么,他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小念。 无论后果怎样,他都甘愿承受。 三楼,沈嘉念在傅寄忱走后,去卫生间洗了澡,换上一条舒适的棉布裙,没有下去吃早饭。被傅寄忱猜对了,沈嘉念不想面对他,所以躲在房间里,对着窗户外面的风景放空大脑。 敲门声响起,沈嘉念收回视线。 程锦推开门,脸上永远是和善的笑:“嘉念,你醒了啊,我以为你还在睡。楼下有位裴先生要见你,先生让我上来叫你。” 沈嘉念一愣,轻喃:“裴先生?” 程锦说:“是的,裴澈裴先生。” 沈嘉念表情复杂,脸上交织着惊讶、欣喜、慌乱、愧疚,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嘉念?”程锦觉得她的神色有点奇怪。 沈嘉念摇摇头,想说没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她心脏乱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在客厅里见到裴澈的那一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裴澈站起来看着她,轻轻扯动唇角,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笑容里掺杂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就像那天柏长夏来找沈嘉念,傅寄忱选择回避,今天也一样,他拿着那份很有分量的档案袋起身,经过沈嘉念的身边,脚步略有停顿:“先把早饭吃了。” 没等沈嘉念有所回应,傅寄忱就错开身,往楼上走。 程锦去厨房给沈嘉念准备早饭。 客厅里茶香袅袅,沈嘉念一步一步走近裴澈,类似于近乡情怯,她没来由的冒出退怯的心理。 “对不起,这么晚才来找你。”裴澈先开口说话,“你还好吗?小念。” 沈嘉念眼圈红了,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别的,总之,她心里特别难受,像在拉扯,像在搅拌,许久说不出话。 裴澈有眼睛,自己会看,她的脸蛋好像比之前圆润了一点,目光扫过她的脖颈,忽地一顿,那里有两枚颜色很深的印记,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扎眼,像是…… 裴澈无法欺骗自己那是被蚊子咬的,他是成年人,不是三岁孩童。 * 傅寄忱拿着档案袋去了书房,绕开缠在封口处的白色棉线,从里面抽出厚厚一沓资料,都是复印件。该签字的地方签的是裴澈的名字,该盖章的地方盖了红章。 他一张一张地看,蓦地,有一张纸飘到了地上。 傅寄忱弯腰拾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字——人工流产知情同意书。像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他疯了一般翻找后面那些单子。 很快,他就翻出了他要找的那一张,沈嘉念当年车祸入院第一次做检查的报告单,上面显示她怀孕七周。 第255章 我骗了你 傅寄忱攥着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来,眼眶是什么时候红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到一滴泪落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很久以前,他心里就有过一个怀疑,关于沈嘉念怀孕这件事。只是他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措施做得到位,不会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便没有用心去求证。 从潭福寺回来那天,沈嘉念吃多了话梅胃不舒服,他就该拉着她去医院做检查。 还有她去机场送他那天,就连陆彦之这个外人都看出不对劲,有了猜测,他却信誓旦旦地否认她没有怀孕。 如果他再谨慎一些,对她的关心再多一点,是不是就能够避免后面那些事的发生。 傅寄忱一直觉得自己有错,从来不知道自己错得这样离谱。 过去三年,他有过无数次的后悔,也从来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他强烈的悔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带给她那么多伤害。 原来,裴澈那天在电话里欲言又止,是隐瞒了沈嘉念曾有过身孕的事。 她在那场车祸里,没了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傅寄忱抬起手臂压在眼皮上,身体往后仰,靠着椅背,哭得压抑而悲恸。 那种情况下,她躺在手术台上会有多凶险,他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死,哪怕她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感到害怕。 裴澈说,那一晚的手术动用了四个科室的主任。 傅寄忱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沈嘉念面前自诩爱她。 * 楼下客厅,不算久别的两个人重逢以后有些沉默,裴澈在问完“你还好吗”就没有别的话了。 他一路上打好的腹稿统统忘了。 这时候,程锦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没端去餐厅,就放在沈嘉念坐的那张沙发旁边的小桌上:“你昨天说想吃皮蛋瘦肉粥,我今天早上煮了,一直用小火煨着,饺子是荠菜馅儿的。我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我去外面看看。” 最近月季开得旺盛,为了保证长势,花匠隔三差五修剪,一堆堆的花枝不处理就只能被扔进垃圾桶里。程锦觉得可惜,一般会挑拣一些好看的,装花瓶里养起来,放在屋子里,五颜六色,一团团一簇簇,看着心情都变好了。 程锦戴着遮阳帽和手套出去,别墅的一楼只有沈嘉念和裴澈两个人。 裴澈开口,对沈嘉念说:“你还没吃早餐,先吃东西吧。” 熬得软软糯糯的皮蛋瘦肉粥和煎得金黄焦脆的荠菜饺子,配上酸脆爽口的豆角,本是一顿令沈嘉念满意的早餐,但她现在一口都吃不下。 裴澈在等她,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沈嘉念了解他,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要说一件重大的事情之前,总会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铺垫很长。 沈嘉念端起碗,勉强吃了几口,又吃了几只饺子。 裴澈这次没有铺垫很多,他先跟她道歉:“对不起,小念,我骗了你。” 沈嘉念在他开口前就预料到了。她在云鼎宫苑住的时间不长,但知道的事情很多,傅寄忱告诉她的,程姨告诉她的,还有柏长夏告诉她的。 柏长夏不会骗她,傅寄忱和程姨的话她在后来都找到了佐证,证明他们没撒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裴澈骗了她。 沈嘉念虽然不喜欢被当成傻子一样哄得团团转,但那个人是裴澈,她没有埋怨的权利。她能活下来,能有今天,离不开裴澈的付出。 “你是为了我好,对吗?”沈嘉念扯了下嘴角,替他找好了理由。 裴澈看着她澄澈的双眸,迟迟没有点头,真的是为了她好吗?他没有私心吗? 他不想再骗她:“我妈说得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发现真正爱的人不是我,会因为我救了你的命,而没办法怨恨我。果然是这样,小念,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有私心。” 裴澈发现,有的事说出来还是很困难:“我想你还愿意见我,肯定是因为傅寄忱没有把沈氏如何覆灭的事告诉你。” 沈嘉念直觉他要说的话她无法承受,心脏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是我父亲。”裴澈提起这段过往,心还是痛的,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去回忆,“不知我父亲听信了谁的挑唆,设计陷害了你的父亲,导致凌越集团陷入危机,你父亲心脏病复发,送到医院没有抢救过来,你的母亲因此大受打击,选择随他而去。他们不是在车祸中去世的,对不起,小念,关于这点我隐瞒了你。” 沈嘉念满目怔然,眼泪直直地从眼睑滑下,挂在下颌处。 裴澈眼里泛起雾气,接着道:“那时候我还在国外,被家里人瞒着,不知道这些事。你家里出了变故后,你就去了宜城,投奔你的舅舅,可能发生了一些事,你和……”语调微微一顿,不想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却不得不提,“你和傅寄忱走到了一起。” 沈嘉念不停吸气,拼命压下啜泣声。 傅寄忱说他们是在宜城认识的,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宜城,现在有了答案,却是她不能承受的答案。 “我在国外联系不上你,察觉到不对劲,提前完成学业回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去宜城找你。”裴澈的声音带上了哽咽,“隔着仇恨,我们再无可能。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得差不多了。” 后来的事,沈嘉念听傅寄忱讲过,他说他们相爱,被傅家人所不允许,他母亲暗中逼她离开,她独身一人去了江城,在那里出了车祸。 “你亲口跟我说,我们之间只剩下仇恨,没有别的,你不会原谅我,可我做不到就此跟你结束,我放不下你,默默地守着你,在你出车祸后,瞒着所有人救下你,得知你失去了过去那大半年的记忆,我明知你早就爱上了傅寄忱,还是卑劣地藏起了你。我天真地以为你不记得了,我们就能回到从前,重拾美好。是我没认清,谎言终究是谎言,总会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小念,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你之前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阻止你来北城,为什么在你见到柏长夏后,急着找来带你回去,因为我害怕你知道曾经的一切。” 沈嘉念仰起头,并不能阻止眼泪流出来。 她不相信事情会是裴澈说的这样,慌乱地找借口:“你现在才是在骗我对不对?是不是傅寄忱威胁你这么说的!” 傅寄忱走到楼梯拐角,站在缓步台上,刚好听见沈嘉念带着哭腔的质问,没想到在她眼里,他成了拆散她和裴澈的反派。 裴澈知道她相信了,她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小念,我说的都是真的,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裴澈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却不是带她离开,“不管现在的你会不会原谅我,我都接受。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江城,是我绑着你留在那里。你现在知道了真相,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城市和喜欢的方式生活,不必再为了我委曲求全。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那里,我打算接下来带妈妈去国外旅游,她为了我的事操了太多的心,是时候该带她出去散散心了。如果在国外遇到喜欢的小镇,我们会定居下来也说不定。” 沈嘉念听出裴澈是在向她告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摇头:“你要走?” 他要丢下她了吗? 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裴澈努力扬起笑脸,笑容里全是酸楚:“还没那么快走,办理签证需要时间。” 沈嘉念泣不成声,拉住他的手臂:“不可以不走吗?我没有委曲求全……” “小念,你也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对我真的还有从前的喜欢吗?”裴澈红着眼,握住她拉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不舍得放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三年前就失去她了,她不属于他,“到底是一直以来的依赖让你不愿跟我分开,还是三年相处积累的亲情让你离不开我?或许两者都有,但唯独没有爱。” 裴澈忍着痛苦抽出了自己的衣袖,离开了别墅。 “阿澈!” 沈嘉念不管不顾地追出去,全都落在了傅寄忱眼里。 主打的就是三人都给我哭,呜呜呜呜呜呜┭┮﹏┭┮ 第256章 放你自由 裴澈走得很快,他听到沈嘉念在叫他,但他强忍着没有回头看她,他怕自己会后悔,不顾一切跟傅寄忱争,到最后发现还是争不过他,不如就此放手。 所有的事情都该回到正确的轨道。 裴澈出了别墅的栅栏门,沈嘉念被拦在里面,因为门卫被交代过不许放她出去,她隔着栅栏的缝隙喊裴澈的名字。 他脚步微滞,但没有过久的停留,大步走出沈嘉念的视线。 沈嘉念的手扶在栅栏门上,缓缓蹲下来,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那样无助。 傅寄忱用家里的座机给保安亭打电话,让门卫放沈嘉念出去。 门卫开了门,特意走过去跟沈嘉念说了一声:“小姐,傅先生说,你可以自由出入。” 沈嘉念撑着膝盖站起来,眼里全是泪,追到门外,哪里还有裴澈的影子,他早就坐车离开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 她已经失去了至亲,又失去了裴澈,她身边没有亲人了。 沈嘉念茫然地站在路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上天总是戏弄她? 别墅内,傅寄忱在窗边伫立了很久,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此刻的心情亦如当年裴澈去蔷薇庄园找沈嘉念,她当时也是这样追了出去。 那时他笃定她会乖乖回来,因为她还需要他帮她复仇,但是这一次,他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回来。 程锦提着一大桶捡来的花枝进屋,摘掉帽子和手套,准备喝口水,瞧见在窗边抽烟的傅寄忱,感觉他的情绪不大好。 沈嘉念和那位姓裴的先生不在客厅。 程锦不敢瞎打听,默默地去厨房喝了杯水,把一桶花枝修剪好,装进几个花瓶里,摆在家里不同的地方。 沈嘉念耷着双肩,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傅寄忱透过玻璃窗看到她,碾灭手上的半截烟,开了门出去接她。 沈嘉念站在台阶下,抬头仰视他,眼睫毛是湿的:“阿澈说的是真的吗?” 傅寄忱下了台阶,与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她仍然需要仰视他。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傅寄忱说。 “我问你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沈嘉念满腔横冲直撞的情绪无处发泄,于是把送上门的傅寄忱当成了出气筒,“傅寄忱,是你逼阿澈那么说的对不对?!” 傅寄忱顿了顿,说:“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我可以揽下一切。” 沈嘉念扑到他怀里,哭着捶打他的胸膛,一下比一下重:“都是你!都是你!你就是最坏的人!” 傅寄忱搂着她,任由她发泄。 昨晚的旖旎好像一场梦,此刻才是现实。 沈嘉念把这些时日以来积攒的所有不满全都倾吐出来:“就算我们以前在一起过那又怎么样?你看看我现在这张脸,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嘉念了!” 听她这样说,傅寄忱心里虽然痛苦,还是笑着回她:“你就是你,无关皮囊。” “我不喜欢像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出去需要得到你的允许!我不喜欢你强迫我!” 等她稍微平静一些,傅寄忱收紧手臂,她说什么都依她:“沈嘉念,一月之期作废,我放你自由,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用再得到我的允许。” 她和裴澈在楼下谈话的时候,他在楼上看完了所有的病历,三年来,她所受的苦,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还只是文字记录,倘若是亲眼所见,他也会如裴澈那般,痛恨那个带给她伤害的人。 他不忍心再强迫她。 沈嘉念怔怔地抬起湿润的眼眸,后退一步,从他怀里撤离,因为刚哭过,声音还带着鼻音:“你说真的?” 傅寄忱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抓起她的手,把手机放到她手里,声线低哑:“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沈嘉念没有犹豫,越过他进到屋内,程锦捧着一瓶淡粉色的月季,笑着对她说:“嘉念,我正准备把这瓶花放你房间里……” 程锦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突然止了话音:“你怎么哭了?” 沈嘉念抬手擦掉脸上的泪:“不用往我房间里放花了,我以后不在这里住了。”这里不是她的家。 程锦没听懂,或者说她听懂了,但不理解,什么叫她以后不在这里住了,她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 沈嘉念没解释,傅寄忱说她现在就可以离开。 她到三楼住过的那间房里,想要收拾东西,发现无从收拾,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归傅寄忱所有。 她最后只带走了那架大提琴,还有属于她自己的包,包里有她的身份证件,当时被傅寄忱的下属从江城带过来的。 沈嘉念背着大提琴、提着包从电梯里出来,程锦着实惊到了,连忙拦住她:“嘉念,你这是去哪儿啊?” 嘉念昨晚还跟先生同床共枕,两人甜蜜恩爱,怎么说走就走?两人吵架了?难道跟今天登门拜访的那位裴先生有关? 一瞬间,程锦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种猜测。 傅寄忱从门外进来,见此情景,低声道:“程姨,让她离开。” 程锦急了,顾不得尊卑,当即就跟傅寄忱叫嚷起来:“怎么能让嘉念离开?你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沈嘉念看着程锦,紧抿的唇角露出一丝浅笑:“程姨,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程锦急得眼睛都红了。 沈嘉念离开前看了一眼傅寄忱,对他就只有两个字:“谢谢。” 擦肩而过,沈嘉念边走边给关机已久的手机开了机,有很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来自柏长夏、裴澈、乐团经理人、周若,还有顾崇礼和赵顺宜。这些都是过去二十几天里联系她的人。 她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还欠了傅寄忱定制旗袍和买裙子的钱没还,她回头望了一眼,不想再折回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嘉念离开了别墅,打车前往机场,在路上给裴澈打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正在跟裴澈通话的人是傅寄忱,刚才没机会问他关于病历的事,只能通过打电话这种方式。 裴澈说话仍然十分不客气:“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了,不仅仅因为你抢走了小念,还因为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裴澈第一次这样骂人。 傅寄忱被他这样骂,没有一句反驳,甚至觉得有人痛骂自己一顿,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他声线不平稳,像是在克制情绪:“我想问,为什么是人工流产知情同意书?” 他知道什么是人工流产,用药物或手术等方法终止妊娠。 “傅寄忱,你有脑子吗?!”裴澈继续骂。 傅寄忱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了原因,他就是想听裴澈亲口告诉他,越是残忍的现实,他越要去面对。 裴澈:“那场车祸里,她全身多处骨折、脑部出血、面部毁容,唯独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但是手术过程需要用各种药物,孩子注定保不住,只能先进行人工流产,再做其他的手术,你明白吗?这就是你带给她的灾难!” 傅寄忱眼眶里的酸涩越来越强烈,他一手撑着额头,手掌挡在眼前,不让别人看到他落泪的样子:“她不知道对吗?” 他又问了一句废话。 裴澈冷冷道:“我连你的存在都隐瞒了,怎么可能告诉她,她和你曾有过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没有保住。手术同意书是我签的,我能说吗?!” 傅寄忱挂了电话,缓步上了三楼。 昨晚他和沈嘉念曾有过欢愉的那个房间,现在人去楼空,除了大提琴和那只包,沈嘉念什么也没有带走。 戒指还在床头柜上,放了很久,一直是那个位置。 那枚玉狮子手把件儿她也没带走。 沈嘉念走得毫无留恋,她抛下了他,抛下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论是过往,还是这二十来天的相处,她统统不在意。 第257章 要分别了 沈嘉念背着大提琴在机场大厅里走得满头大汗,没找到裴澈的身影,她以为他离开云鼎宫苑后会搭乘飞机回江城。 他说过,不会那么快出国。 沈嘉念给他打去电话,刚响了两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的手机有二十几天没用过,电量所剩无几。 沈嘉念翻了翻包,充电宝不在里面,幸运的是她找出几张百元纸币,绕了一大圈终于买到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没再给裴澈打电话,直接买了一张飞往江城的机票。 下午两点多,沈嘉念回到翡翠天府的别墅,上前摁门铃。 前来开门的是裴澈雇来的保姆阿姨,看到只有沈嘉念一个人,阿姨露出惊奇的神情:“沈小姐回来了,裴先生没跟你一起吗?听说他去北城找你了。” 保姆阿姨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裴澈去北城找沈嘉念这件事。 “他还没回来?”沈嘉念问。 “没呢。” 睡完午觉的周若从房间里出来,她这两天腰有点痛,一边捶着腰部一边走到客厅里,隐约听见保姆在门口说话:“桂兰,你在跟谁聊天?” “是沈小姐回来了。”保姆光顾着说话,忘了沈嘉念一直站在外面,连忙让开身,“快进来,外面正热。” 沈嘉念换上拖鞋走进来,把大提琴放下,见到周若,她不知道说什么。 周若跟保姆阿姨的想法一样:“阿澈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嘉念抿着唇摇头,她的眼睛很红,眼睑有些肿,看起来三魂丢了七魄。 周若面对她,同样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她问沈嘉念在北城过得怎么样:“那位姓傅的,没有为难你吧?阿澈当时就想去北城找你,是我拦着没让他去,他那会儿受了伤住在医院里,我怕他再有闪失。” 沈嘉念当初怀疑裴澈没有收到她发的短信,现在才知道他隔了这么久才来找她是有原因的。 她并没有怪他。 傅寄忱那天踹裴澈的那一脚不轻,裴澈当时的状态就很差。 “阿姨,我想问你……”沈嘉念吸了吸鼻子,眼眶又开始泛酸,“阿澈说,我爸爸妈妈的死是因为裴叔叔设计陷害沈氏,是真的吗?” 周若眼底震惊,她没想到阿澈把真相都告诉小念了。 “你见到阿澈了?”周若心里发慌,扯开了话题。 沈嘉念点点头,执拗地问:“阿姨,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阿澈说的那样,他说是裴叔叔害了沈氏,我爸爸不堪打击心脏病复发去世,还有我妈妈她……”她泪如泉涌,“我妈妈随爸爸去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一遍遍重复问,只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只要周若说出来,她就信。 周若叹气,既然阿澈已经告诉她了,她也不想再转移话题:“是我们家作孽,对不住你的父母,也对不住你。老裴后来也遭到了报应,没过多久就中风住院,过世了。” 裴丰南的死她觉得不是意外,是他自己一心求死。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日子,裴丰南不想每天像个废人一样躺在病床上,被人伺候吃喝拉撒,他一辈子风光无限,一身傲骨,忍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趁着护工不在,自己头朝地栽下床,经抢救无效死亡,到地底下跟他的好兄弟赔罪了。 周若说着,忍不住流泪。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当年,阿澈查到你家出事的真实原因,跑去宜城找你,你不肯原谅他,他就开始自暴自弃,去喝酒、飙车,自我放逐,没把自己的命当命,就为了替他爸赎罪,最后在岭城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下了悬崖。” 沈嘉念抽了口气,她不知道当中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段灰暗的日子我都不愿意去回想,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整天以泪洗面。相关机关出具了报告,说阿澈没有生还的可能,我做梦梦见他一身湿漉漉的,出现在家门口,那么可怜,我以为他葬身海底得不到安息,还给他举办了葬礼。”周若回忆过去,擦干净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后来才知道他被人救了,捡回来一条命,见到活生生的他,我什么都不奢求了,只想他能平平安安,陪在我身边。” 周若握着沈嘉念的手:“小念,你们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阿澈知道你失去记忆后,不想你再活在过去的仇恨里,决定隐瞒一切,也是想跟你重新开始。我劝过他,我说可能你并不想被蒙在鼓里,但他说你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上天垂怜,给了这样的机会,让你们可以抛开过往的恩怨重新在一起。我心软了,才答应帮他隐瞒。小念,阿澈是爱你的,初衷不是想伤害你。” 手机铃声响了,沈嘉念从包里翻出手机,拔掉充电宝,附在耳边接听:“阿澈。” “你在哪里?” “我回江城了。”沈嘉念泪眼婆娑地看着周若,“现在在翡翠天府。” 裴澈还在北城,从云鼎宫苑离开后,他没有去机场,打车去了墓地,在车上接到傅寄忱的电话,他骂了傅寄忱很久,傅寄忱没还嘴。 他骂够了,傅寄忱告诉他,小念早就原谅他了,也不恨裴家的任何一个人,当年她亲口说过,她决定放下仇恨,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傅寄忱的话,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他和小念之间再也不是隔着仇恨了。 他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三束花,去祭奠父亲和小念的父母,北城没江城那么热,大中午,他蹲在墓碑前,把这三年多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讲完心里就像空了一块。 离真正的释然还差很远,但他没那么执着了。 自从小念失去记忆,她就活在被他安排好的剧情里,是时候让她自己去写人生剩下的篇章了。 三年前,他没能学会放手,不懂得她获得幸福、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幸福的道理,希望三年后的今天,他能做得好一点。 “我现在去机场,晚点回江城,有话我们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裴澈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打车去机场,下午六点左右到江城。 在裴澈坐飞机的时间里,沈嘉念慢慢消化了整件事,可能她对这件事没有记忆,单从他人口中得知,除了一时难以接受,心中并没有深仇积恨。 沈嘉念独自待在房间里,抱膝坐在窗边,侧脸压在膝头,望着窗外,这是她发呆时爱待的地方。 渐渐的,日暮西斜,外面传来敲门声。 沈嘉念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起身去开门。门外是风尘仆仆的裴澈,神色有些憔悴,额头、鬓角挂着薄汗。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裴澈轻轻扬起嘴角,不再只有苦涩和酸楚:“你怎么会回来?” 在他的预想中,当小念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会想见到他。虽然傅寄忱说小念已经原谅他了,但那是三年前,现在的小念不一定会选择原谅他。 沈嘉念退后,嗓音有点哑:“进来吧。” 裴澈转过身把门关上,沈嘉念看到他后背的衬衫被汗水打湿了一片,不知他去了哪里,衬衫上还沾了一些灰扑扑的尘土。 最先提起话题的还是裴澈,他感到意外:“傅寄忱肯放你离开?” 那个人,手段强硬、独断专行,今天见面,还跟他说过,对小念,他不可能放手,现在怎么又肯了。 “嗯。”沈嘉念也不知道傅寄忱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取消了一月之期。 难道就因为她哭得太伤心了? 沈嘉念觉得,她和裴澈之间提到傅寄忱很别扭,她会有种背叛裴澈的羞愧感,不管怎么说,裴澈和她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小念,我在别墅里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裴澈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这是之前我答应你的。” 小念在得知自己是闫秋生的徒弟后,曾跟他提要求,让他将她过去忘记的那些事一一告诉她。他当时答应了她,却没有做到。 “不过,你待在傅寄忱身边的这些日子,该知道的事情可能都知道了。”裴澈换上轻松的神情,笑了笑,不想把气氛弄得太悲伤,“小念,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分别了。” 他看到沈嘉念哭了,心脏抽疼:“小念,你别难过,分别不代表失去,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们依旧是亲人。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或许不久的将来,我在国外找到宜居的小镇,打电话邀请你来度假。” 沈嘉念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掉眼泪,模糊的视线里,裴澈的身影好像越来越远。 裴澈给她擦眼泪,她眨了眨眼,他明明离她这样近。 “小念,你会幸福的。”裴澈轻拥她入怀,就当他再任性一次,抱一抱她。 傅寄忱那人,他虽然看不惯,但他对小念是真心的。经过三年前的事,他该知道怎么保护小念。(本章完) 第258章 逐出傅家 傅羽泠在朋友的别墅里躲了三天,忐忑不安了三天。 她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以她对傅寄忱的了解,他不可能放过她。她决定设计他,想的是事成之后,不管等待她的结局是什么,她都会接受,总归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她不算一无所获。 但现在事情失败了,没有按照她预计的发展,她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傅寄忱就不顾念兄妹之情,如今她做出这种事,他怕是更不会姑息。 傅羽泠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憔悴。她用朋友的手机偷偷给老宅的保姆打电话,问家里有什么动静。 保姆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方面,回答她别的都好,就是老爷子晨起感冒了,发了高烧,请家庭医生来看过,二爷、三爷他们都来家里探望过。 傅羽泠语气紧张:“哥哥也回来了吗?” “回来了。”保姆说,“这会儿还没离开,在房中陪老爷子说话。” 傅羽泠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定定神:“他有没有问起我?” “没有。”保姆想到什么,跟她汇报,“四姑娘倒是提起你了,说怎么没在家看到你,我说你跟朋友度假去了,她不大高兴。” 傅羽泠咬了咬唇,“四姑娘”就是她姑姑傅建芳。傅建芳平日里最爱挑事,是个无风也能起三层浪的人,估计是看她不在家,借此挑她的错儿,回头好在其他人面前说她没有孝心,老爷子病了她还跑出去疯玩,不晓得留在家中帮忙照料。 这通电话没有说太久,傅羽泠握着手机抵在唇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难道是她多虑了? 或许傅寄忱碍于脸面,不想把事情闹大,根本没打算追究。 不管是在家里人还是在外人眼里,他们有一层“兄妹”的关系,如果他要教训她,别人肯定会多想。 傅羽泠思虑了大半天,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忐忐忑忑地回了老宅。 她穿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一条黑裙子,手里拎着链条包,顶着一张没化妆的脸,黑眼圈也没遮,脸色灰白,心神不定地踏进了家门。 厨师在做晚饭,客厅里只有保姆,傅羽泠没跟保姆打招呼,径直去找老爷子。 敲了敲房门,傅羽泠乖巧地说了声:“爷爷,是我。” 听到老爷子让她进去,她推开门,房间里没有别人,她提起的心落了回去。 傅老爷子靠在床头,苍老的脸上显出些许病容,身体不爽利,人也没什么精神。他戴着老花镜,在看一本竖版印刷的老书,脸上瞧不出喜怒。 床边放着一把不知是谁坐过的椅子,傅羽泠坐过去,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将乖巧装到底:“爷爷,是孙女不孝,这么晚才回来看您。我跟朋友出去度假,给家里的阿姨打电话问起您,才知道您生病了。” 傅老爷子合上书搁在枕边,取下眼镜,手指捏了捏鼻梁骨,浑厚的声音含着愠怒:“你爱玩我是知道的,你身体不好,我原不指望你有大出息,平日里能陪你母亲解解闷就好。我没想到你竟然生出了龌龊的心思,把心眼耍到了你哥哥头上。” 傅羽泠肩膀一抖,本就灰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辩解。 傅寄忱竟然把事情捅到了爷爷跟前。 老爷子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这张脸,气得胸口闷堵:“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指的是她的身世,同时牵扯到傅寄忱的身世,这件事目前只有魏荣华知道。三年前,魏荣华找他质问,突然吐血晕倒,送到医院检查出患了肺癌,从此无心计较其他。他曾跟魏荣华说过,要是还想坐稳傅家主母的位置,就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至今,连傅飞白都不知道。 今天上午,傅寄忱来探望他,爷孙俩在房中说话,傅寄忱说要送傅羽泠去国外,派人严加看管,从今以后不许她再踏足傅家。 他觉得事情太突然,问理由是什么。 傅寄忱沉默了很久,没详说,只说了一句傅羽泠心思不干净,对他生出了恋慕之情。 他内心惊骇不已,但他清楚,傅寄忱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冤枉傅羽泠,更不会拿这种有辱家风门楣的事情开玩笑。 他没问傅羽泠做了什么,同意了傅寄忱的安排。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傅寄忱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傅羽泠站了起来,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扑通”一声跪下来,豆大的眼泪滚落:“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相信我,我就是一时想岔了……” “你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一时想岔了不会对自己的哥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你早就动了念头。”老爷子按着胸口咳嗽了一声,脸色极为难看,对傅羽泠不单单是失望,还有厌恶,“没有傅家,你就是个孤儿,死在哪里未可知,傅家供你吃穿,养育你成人,你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打起了别的主意,我岂能再容你?” 傅羽泠现在知道怕了,她听出来了,这是要将她逐出傅家。 她当了三十多年风风光光的傅家小姐,怎么受得了沦为普通人的落差。 傅羽泠哭着摇头,拽住老爷子的手哀求道:“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爷爷,您别让我离开,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您不能这么对我。” 老爷子抽出了自己的手,仿佛多看她一眼就会脏了自己的眼:“你哥哥说了,把你送到美国,你好好在那里思过,今后别再回来了。” 傅羽泠浑身脱力,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要去美国,我不要。” “容不得你拒绝。”老爷子不想节外生枝,当下就做出了决定,“今晚就走,东西也不用收拾了,那边自有人安排。” 傅羽泠脸上挂满了泪,不甘心,不停地跟老爷子求情,她磕头认错,额头撞到地板上咚咚响,很快浮现一块淤青。 老爷子无动于衷,指着门外:“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傅羽泠摇头,不肯走,她刚刚以为将她逐出傅家是最坏的结局,谁知道他们是打算将她圈禁在美国,直到死。 “老雷!”老爷子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专门给老爷子开车的司机老雷推开了房门,两手贴着裤缝,垂首听候差遣:“老爷子,有事您吩咐。” “你带两个人,现在送她到机场,买去洛杉矶的票,送她过去,那边会有人接应。”老爷子顺了顺气,“事情办妥以后,你给大少爷回个话。” 老雷什么也没问,拽着傅羽泠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跟拖一只麻袋没有区别,嘴上说着客气的话:“小姐,老爷子的吩咐你都听见了,希望你乖乖配合,别让我为难。” 傅羽泠惨白着一张脸,扭动身子挣扎:“你放开我。爷爷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还在气头上,等他消气了就好了。” 老雷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道:“小姐,你要是这样,我就只能打晕你了。” 能让老爷子做出驱逐到美国的决定,只能说明傅羽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以后别指望还能过舒坦日子。 傅羽泠大口喘气,心口剧烈起伏:“我心脏不舒服,我不能离开,你听到没有?!你只是个下人,凭什么这么对我!” 老雷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拖着她出门,塞进车里落了锁。 以前大家愿意配合她演戏,但凡她说胸口疼,家里的佣人都手忙脚乱地围着她转,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她出什么事不好交代。 如今没人关心,她演得再好也没用。 老雷坐在驾驶座里,拨了个电话出去,叫人过来。 不多时,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上了车,一左一右夹着傅羽泠,她被挤在中间无法动弹,吓破了胆,再不敢吱声,眼泪无声地流淌。 傅寄忱好狠的心,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她这样跟犯人有什么区别?! 第259章 重要的人 傅寄忱在书房里抽烟,接到郑翼打来的电话,他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专心听那边的人说话。 “沈小姐在翡翠天府12号别墅,这几天没出过门。今天下午世新乐团的经理人严红来过一趟,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郑翼事无巨细地汇报,“今天早上八点,裴先生去了公司,听手下的人说,他在交接工作。江城这边的分公司找了新的行政一把手,接替裴先生的位子。另外……” 顿了顿,郑翼怕影响老板的心情,语调略微迟缓:“裴先生在办理去瑞士的签证。” 傅寄忱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堆满烟灰缸的烟头,哑声道:“知道了。” 郑翼等了许久,那边没挂断电话,出于礼节,他不方便先挂,只能等着。 大概过了三分钟,郑翼才听到老板的声音:“继续守着,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汇报。” 这通电话终止。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傅寄忱又点燃了一支烟,起身走到窗边,单手抄兜,看着漆黑的夜幕,今晚的月亮很亮,没有被云层遮挡,轮廓清晰。 此时的江城,沈嘉念在看同一轮月亮。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落在床上,走过去把床上的手机拿起来,屏幕上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北城。 沈嘉念迟疑了两秒,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那边没有出声,她听到了微微起伏的呼吸声,蹙起了眉头:“你好,哪位?是不是打错了?” 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前一秒,电话里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是我。” 沈嘉念呼吸停滞了一秒,她当然能听出来,那是傅寄忱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她尽量平静地问:“有事吗?” 对于傅寄忱能拿到她的手机号码,她不觉得惊讶。 傅寄忱声音低沉:“没什么事。” 就是想问她是不是打算跟裴澈一起出国,远离这片有他的土地。从此以后,他再想探听她的消息,只能隔着比现在遥远百倍千倍的距离。 当电话被接通,他却问不出口了。 沈嘉念抿唇,听着他的声音,她很难不去回忆那一晚,她从没发现自己的记性这么好,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呼吸的频率。 沈嘉念闭上眼:“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吧。” “沈嘉念。”傅寄忱卑微道,“你真当我们之前的感情不存在了?” 他们还有过一个孩子。 这三天里,他每每想到,心痛到什么都做不了,满脑子都是她。不是她美好的样子,是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那样的画面他没见过,全靠想象,想得越具体,他的心就越痛,陷入了死循环。 说好了不再强迫,给她她想要的自由,当她真的不在他的视线里,他又后悔了。 雷厉风行的傅寄忱变得优柔寡断,止步不前。 沈嘉念把电话挂了,心却久久平静不下来。 手里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她看都没看,接起来后呼吸急促:“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都已经放她离开了,不能彻底一点吗? “呃,嘉念,你在说什么?”柏长夏的语气有点伤心,嘉念竟然让她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了。 她不打算要她这个朋友了吗? 沈嘉念把手机拿到眼前,看清来电显示是“柏长夏”,她揉了揉额头,被傅寄忱气糊涂了。 “不是说你。”沈嘉念稳了稳情绪,换了一种语气,“我刚没看来电显示,以为是别人打来的。” 柏长夏知道她从云鼎宫苑离开了,回到了江城,于是顺着她的话猜测:“你以为是谁打来的,傅寄忱?” 沈嘉念转移话题:“你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还说呢,你是不是忘了我国庆节结婚啊。”柏长夏叹气,“我今天去挑敬酒服都没人给我掌眼,我未婚夫的眼光真的不行,他挑的我都觉得不好看。过几天还要挑伴娘服,你总该来吧。” 柏长夏结婚是大事,沈嘉念不想她留有遗憾:“你说哪天,我过去。” 她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里去哪里。 柏长夏发出“嘿嘿”的笑声,被她的干脆利落打动:“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那我们说好了,到时候你再陪我挑一下敬酒服,我今天没挑好。” 沈嘉念答应了她。 柏长夏犹犹豫豫地问:“你和傅寄忱……” “都过去了。”沈嘉念说, 柏长夏有点惋惜,他们以前感情那么好,不过她也能理解嘉念,她都不记得了,感情这种东西是日积月累的,不是靠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拥有的。嘉念从前对傅寄忱的感情不就是一点点积攒的吗? 不能要求她在短时间内就爱上那个人。 “那你和裴澈……”柏长夏继续支支吾吾。 静默了几秒钟,沈嘉念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准备过段时间带周阿姨出国散心。”没打算带上她。 “那那那……那你呢?”柏长夏震惊得都不会说话了,一直在结结巴巴。 沈嘉念呼吸沉重:“他说,让我不要再欺骗自己;他说,我对他没有从前的喜欢了;他说,是我一直以来对他的依赖让我不愿意跟他分开,也可能是三年相处积累的亲情让我离不开他,唯独没有爱。” 柏长夏:“是他说的这样吗?” 沈嘉念很早之前就感觉出来自己对裴澈的感情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当裴澈说出来,她觉得好像是他说的这样,但她又不愿意承认。 整个人矛盾又纠结。 “我不知道。”沈嘉念逃避这个话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今天乐团的经理人来找我,我打算先忙完十月、十一月的巡演再说。”她之前突然消失,乐团的经理人联系不上她要急死了,生怕接下来的巡演没有大提琴手。 等巡演结束,她说不定就找到了新的方向,不再迷茫。 “好吧,你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柏长夏尊重她的一切选择,还是那句话,傅寄忱也好,裴澈也罢,她开心最重要,“你们乐团的巡演是什么时候?跟我的婚礼冲突吗?” “十月下旬开始,不冲突。” “那就好。” 两人聊了些别的,约定好过几天见。 沈嘉念放下手机,外面恰好响起敲门声,她过去开门,裴澈回来了,穿着西装衬衫,手里拎着一袋打包的食物:“你喜欢吃的那家生煎,我路过看到还有卖的,给你带了一盒。” “你不吃吗?我一个人吃不完。”沈嘉念看他最近几天忙得早出晚归,人都消瘦了。 “那……一起吃?”裴澈试着提议。 两人去了露台,打包盒摆在小圆桌上,一人一双筷子。 生煎的肉馅儿是带汤汁的,得先咬一个小口,把汤汁吸出来,不然滋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吃完了一整盒生煎,话说开了以后,气氛就变了。 裴澈递给她一张纸巾:“听我妈说,今天乐团的经理人来家里找你了?” “嗯,找我说巡演的事。”沈嘉念捏着纸巾,擦了擦沾满油汁的嘴唇,“过几天我会去北城,夏夏国庆节结婚,我去帮她挑礼服。等参加完她的婚礼,我会专心准备巡演。” “柏长夏都要结婚了?”裴澈意外之余,语气带了些许感慨,“我应该去不了,你替我送上祝福。” 沈嘉念问:“那乐团的巡演呢,你也不来看吗?” 裴澈喉结滚动,在月色下看她的脸:“我可能要缺席了。小念,祝你的首次巡演圆满成功。” 沈嘉念哽咽了一下,趁眼眶变红前仰起了头,假装欣赏那轮没什么特别的月亮。 离别就没有不悲伤的。 于她而言,裴澈始终是这辈子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本章完) 第260章 心里有他 沈嘉念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再次回到北城,走在机场的人流里,她有种恍惚感,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嘉念!这里!” 柏长夏前来接机,在出口处向她招手。 沈嘉念随身带的东西只有一个包,对着不远处的人笑了笑。 柏长夏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张口就是吐槽:“我不知道备婚原来这么累,每天都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什么喜帖样式啊伴手礼啊喜糖啊礼服啊都得挑选。” 她妈妈不在了,她爸爸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她公公婆婆倒是帮了不少忙,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担心自己选的东西年轻人不喜欢,最后还得她来拿主意。 毕竟是终身大事,她也不想敷衍了事。 “我不是来了吗?”沈嘉念拍拍她的小臂,“正好最近没什么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柏长夏把脑袋靠在她肩上,大呼还是姐妹靠谱。 两人先找地方吃饭,之后沈嘉念准备去订酒店,柏长夏二话不说拉着她入住自己家。 柏长夏的住处为了结婚特意翻新装修了一番,比上次来更敞亮舒适了一些,尤其是她的闺房,沙发床具都换了新的。空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快递箱,都是她近期的“战利品”,婚包、婚鞋、晨袍之类的。 沈嘉念刚在沙发里坐下,柏长夏端给她一盒各种各样的糖果:“你试吃一下,看哪些比较好吃,我再大批量购买,作为发给客人的喜糖。” 沈嘉念觉得自己的任务艰巨,抱着盒子吸口气,从中挑出一个糖果撕开包装,是榛果巧克力,巧克力味浓郁,混合着坚果香:“这个还不错。” 柏长夏席地而坐,依次试穿自己购买的三双高跟鞋,问沈嘉念选哪双。 沈嘉念指着其中一双:“这双显得脚背好看,鞋跟不是很高,婚宴那天敬酒来来回回地走,舒适度也很重要。” “那我把另外两双退了。”柏长夏选好了婚鞋,心情大好,嘴里絮絮叨叨,“这就是姐妹的好处,狗男人只会说都好看,提不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柏长夏哼哧哼哧地把另外两双鞋装好,在手机上叫了快递小哥上门取件。 沈嘉念边吃糖边帮她选东西,午觉都没睡,吃到最后满嘴齁甜。 下午三点多,两人从家里出发,去品牌店挑敬酒服,柏长夏上次来没挑好,这次打算把敬酒服敲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导购员见到柏长夏,热情地迎上来,道:“柏小姐来得正好,我们店新到了一批礼服,您今天可以好好挑选,肯定能选到心仪的。” 两人被导购员领到一排新到的礼服前,各种款式颜色,流光溢彩,夺人眼球。 柏长夏转头看沈嘉念:“今天把你的伴娘服也一并选了,省得再跑一趟。” 沈嘉念问:“你安排了几个伴娘?” “原本呢,如果你没出现,我就打算随便找几个充数,你来了就只有你一个。”柏长夏两只手搭在她肩上,“这样才能显示出你的重要性。” 沈嘉念很感动,但她有个顾虑:“你未婚夫那边也只有一个伴郎?” “四个吧。其中三个是他大学时期的室友,另外一个是他生意上认识的朋友。”柏长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没事儿,谁也没规定伴郎和伴娘的人数非得一样。” 她一边看礼服,一边跟沈嘉念开玩笑:“反正傅寄忱和裴澈现在都出局了,我老公的伴郎都是单身,你到时候看哪个顺眼就跟我说,我帮你要联系方式。”她挤了挤眼。 沈嘉念一脸无语的表情。 柏长夏哈哈一笑,从衣架上拎出一条礼服,在身上比划:“这条怎么样?” “腰线有点低,可能会显胖,不然你先试试我再看效果。” “说得对,那我不试了。”柏长夏感叹,有个人出主意就是会省事很多。 试了几条礼服,柏长夏最后选了一条金色的鱼尾裙,后背半镂空,蝴蝶骨下方系了条非常惹眼的红色丝绒蝴蝶结,长长的带子垂在身后,到时候可以选同类型的发饰做造型。 沈嘉念的伴娘服也选好了,一条粉色的一字肩长裙,很漂亮,但不会喧宾夺主。 两人在附近逛了逛,累了就去商场一楼的咖啡厅里点杯喝的坐着歇息,柏长夏大脑里的兴奋劲儿过去,看向沈嘉念:“陪我挑来挑去是不是挺无聊的?” 沈嘉念端起咖啡杯送到嘴边,闻言,停了一下:“怎么会?” “看你兴致不是很高,有心事?”柏长夏向来有什么问什么。 沈嘉念抿了一口咖啡,要说有心事,她肯定是有的,但要问她在想什么,她说不出口,胸口闷得慌。 柏长夏一只手托着腮,让嘉念烦恼的无非是那两个男人。 “你在想傅寄忱还是裴澈?”柏长夏问得直接。 沈嘉念回答得迅速:“没有。” 柏长夏皱了下鼻子,看出她没说实话。柏长夏微微倾身,看进她的眼睛里,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你是不是和傅寄忱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沈嘉念快速扑闪了两下眼睛,她是福尔摩斯吗?怎么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一直不愿回想那一晚,偏偏总是忍不住想,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大脑控制人,还是人控制大脑。 她很烦躁。 想要当那一晚不存在,可大脑里储存的影像一遍遍提醒她,那是真实存在的,容不得她抵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柏长夏实在猜不透,抓心挠肺,“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沈嘉念猛灌了一口咖啡,把咖啡喝出了酒的架势,她张开嘴,还是说不出口,泄气般塌下了肩膀。 柏长夏都做好了倾听的姿势,结果她不说了,就像一勺好吃的喂到了嘴边,她把嘴巴张开了准备接住,勺子缩了回去,没她这样吊人胃口的! “你快说啊,急死我了。”柏长夏盯着她,桌底下的手抓紧了裤子,她是真的急了,不是开玩笑。 沈嘉念用手盖住眼睛,视死如归般开了口:“有天晚上,傅寄忱被人下了药……” “啊?!”柏长夏一惊一乍,引得咖啡厅里其他人看了过来,她连忙捂住嘴巴,把声音压到最低,“是我想的那种药吗?” 虽然沈嘉念不知道她想的是哪种药,但应该没错。 “他那晚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很痛苦很难受,他求我帮他……” 柏长夏又没忍住,一惊一乍:“所以你们就那个了?!”她这次学聪明了,拼命控制住音量,没再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嘉念没回答。 柏长夏觉得喂到嘴边的那勺好吃的又被人撤走了,急得拍大腿:“我的大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憋了半天,沈嘉念只说出这么一句。 但,除了没到最后一步,该有的都没少,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胸膛…… 沈嘉念自我检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她摇头,语无伦次道,“其实我没有答应,是他误会了,他以为我答应了,然后就……我现在每天都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古人常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概就是她眼下的心境。 沈嘉念磕磕绊绊地讲完,两只手臂叠起来搭在桌边,整张脸发烫发红,埋进臂弯里。咖啡杯正好在她头顶处,冒着袅袅热气,看起来就像她的脑袋在冒烟。 懊恼了一会儿,沈嘉念抬起头,映入视线的是柏长夏傻笑的脸,沈嘉念瞪眼:“我都快烦死了,你还笑?” 柏长夏也觉得自己很不厚道,端起咖啡杯挡住咧开的嘴角。 傅寄忱这人真的很会拿捏人心,可怜的嘉念,哪里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笑够了,柏长夏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的好姐妹,清了清嗓子,帮她分析:“你虽然没明明白白地答应他,但你当时心软了对吧?” 不然,傅寄忱不可能不顾她的意愿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 柏长夏一语中的,沈嘉念没有话反驳。 “嘉念,我上次去云鼎宫苑找你的时候,跟你说过,顺着自己的心,怎么舒服怎么来。”柏长夏跟老公是初恋,感情经历一点也不丰富,说起大道理倒是像模像样,颇有过来人的风范,“你的记忆没有了,你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位置的。” 做完总结,两人从咖啡厅里出去,没走几步,碰见了话题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沈嘉念下意识的反应是背过身躲避,拉着柏长夏往回走,柏长夏被拽得倒退着走了两步才跟上她的节奏。 哈哈哈哈夏夏一直是上大分的! 第261章 参加婚礼 “不是,你见到他跑什么啊?”柏长夏捣腾着两条腿,累得气喘吁吁,“这样不是更显得你心虚吗?” 沈嘉念拽着她进了电梯,终于松了口气。 柏长夏一手扶腰,另一手撑着轿厢里的扶手:“真的搞不懂你。” “不想见到他。”沈嘉念话音含糊。 傅寄忱望着电梯间的方向,脚步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 上午郑翼打电话给他汇报,说沈嘉念来了北城,跟柏长夏一起回家了。三个小时前,郑翼又给他打来电话,说沈嘉念和柏长夏在百隆商场一家品牌店挑选礼服。 半个小时前,郑翼再次致电,说沈嘉念和柏长夏在商场一楼的咖啡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 他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在最短的时间里想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召集下属来商场视察工作。 幸好百隆商场是君山名下的。 傅寄忱想象中他们见面的场景,应该是沈嘉念假装不认识他,面色无波无澜地与他擦肩而过,不会多看他一眼。 事实上,她逃了,慌慌张张地逃了。 见到他有必要那么慌张吗? 难道她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样将她抓回去关起来? 他不会了。 傅寄忱有点遗憾,他都没有好好看她一眼,她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拼命克制才没有冲动地追上去。如果追上去就显得刻意了,她只会逃得更远。 “忱总?”下属见老板驻足不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傅寄忱回过神,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表,快到晚饭时间,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巡视过商场,估计所有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确实是这样的。 听说集团老总突然来商场视察工作,经理慌得全身冒冷汗,此前没得到一点内部消息,他以为商场里有什么违规操作,在工作群里狂轰乱炸了几十条消息,让他们各自做好检查,要是有一点违背章程的,明天别来了。 另一边,沈嘉念上楼后随便躲进一家店,没注意看是内衣店,在挂满胸衣内裤的货架前面壁,导致店员多看了她几眼:“女士,请问需要我帮您介绍吗?” 柏长夏憋笑快要憋出内伤,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沈嘉念这样躲过谁,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沈嘉念微笑着对店员说:“暂时不需要介绍,我自己看看。”然后丢给柏长夏一个警告的眼神。 店员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默默地走开了。 柏长夏挤到沈嘉念身边,小声说:“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商场这么大,怎么可能那么巧再遇到一次。” 这可说不准,沈嘉念在一楼看到傅寄忱,他身边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摆明了来商场巡视,没准现在还在一楼,她们下去说不定就会撞见。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巧,不服不行。 要不然,她怎么到北城的第一天就跟傅寄忱偶遇了。 柏长夏提出自己的建议:“你要是不想见他,我们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从那里离开应该不会碰见。” 沈嘉念眨了眨眼,她怎么没有想到?可能是太慌乱了,脑子转不动。 “你好,麻烦帮我找出这两套的尺码。” 沈嘉念在店里待了半天,不好意思空手离开,叫来店员,买了两套内衣,送给柏长夏一套。 两人乘电梯到负一层,从闷热的停车场里绕出来,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沈嘉念有种重获新生的轻松,但是下一秒,柏长夏就给她揭露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不觉得傅寄忱出现在这里是冲着你来的吗?” 沈嘉念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想。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柏长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哪家老板视察工作下午六点多才来?” 沈嘉念:“就不能是他去别的商场视察完,刚好在这个时间点来了这里?” 柏长夏被她说服了。 * 婚礼定在10月4号,早上五点,柏长夏起床洗漱,被造型师按在梳妆台前化妆。八点十分,新郎带着人前来接亲。 伴娘只有沈嘉念一个人,没有很复杂的堵门仪式,沈嘉念前一晚跟柏长夏商量出一份考卷,让新郎现场答题,满分一百,考到九十分才给开门。 每一道题目都跟柏长夏相关,主要是想测试新郎对新娘的了解程度,侧面验证他是不是在乎这个人。 门开了一条缝,沈嘉念把试卷递出去。 二十分钟后,新郎做完整张试卷,敲了敲门,沈嘉念把门打开,手里拿着一支红笔,当众批改卷子。 虽然门是敞开的状态,新郎和伴郎们都很绅士地等在外面,没有闹哄哄地往里闯。 沈嘉念最后在卷面上写了个大大的98分,祝启森伸着脖子,没拿到满分不服气:“沈老师,请问我这两分扣在哪里了?” “夏夏说,都做对了也要扣两分,怕你太骄傲,让你继续保持。”沈嘉念回答得一板一眼。 几个伴郎都笑了。 祝启森弯着唇角点了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沈嘉念让开一步,放他们进来:“去接夏夏吧。” 祝启森顺利见到柏长夏,单膝跪地给她穿上婚鞋。柏长夏趁机问他:“那张卷子你考了多少分?不会刚好够开门的标准吧?” 开门的标准是九十分。 祝启森仰起了头,骄傲道:“不是你说的,要给我扣两分?” 柏长夏莞尔,看来他拿了满分。 给岳父敬完茶,祝启森抱起柏长夏,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举办婚宴的酒店。 宴会厅里人头攒动,两家的亲戚众多,满满当当摆了三十几桌。 柏长夏提前跟司仪说过,不要设置煽情的环节,她想要浪漫安静一点的氛围,不想之后回顾结婚录像,看到自己哭得妆花成熊猫。 音乐声响起,柏长夏头戴白纱,挽着父亲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 沈嘉念在最佳观礼的位置上坐着,看得热泪盈眶,她从前幻想过,自己结婚的时候,爸爸穿着帅气的西装,脸上笑呵呵的,带着她走向她的另一半。 婚礼如柏长夏所向往的那样,浪漫又唯美,没有哭得稀里哗啦的环节,也没有无厘头的搞笑,两位主角和台下的宾客都很享受。 婚戒是沈嘉念送上去的,她眼里还有晶莹的泪花,跟柏长夏说:“要幸福。” 柏长夏抱了抱她,回她:“你也是。” 到了扔捧花的时候,柏长夏直接把手里那一束扎得很漂亮的白色玫瑰花塞给沈嘉念,冲她眨了下眼。 沈嘉念抱着捧花,别过脸去擦眼泪,又哭又笑。 即将开席,柏长夏到楼上的房间换敬酒服,沈嘉念跟了过去,给她拿了一堆吃的,免得待会儿走来走去饿得腿软。 柏长夏争分夺秒垫肚子,一口一个蛋饺,腮帮子都撑得鼓了起来:“不愧是我亲自试吃的菜品,果然美味。一会儿你可要多吃点。”蛋皮软糯有弹性,里面的肉馅儿拌了藕丁,吃起来脆脆的,口感丰富。 沈嘉念在一旁笑,手里还拿着捧花,白色玫瑰,跟她身上粉色的缎面长裙很配。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祝启森前来敲门,柏长夏还在吃东西,沈嘉念过去开门,祝启森看到她,表情有点微妙。 “夏夏马上就好了,你再等等。”沈嘉念没看出他的异样。 “那个,跟你说一声,外面来了位大人物,你……”祝启森挠了下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人家来贺喜,他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何况,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君山跟他所在的公司有业务往来,他在公司里只是vp,应该没那么大面子能让君山的老总赏光来参加他的婚礼。 他老婆的这位闺蜜与君山老总的事他知晓一二,人家明显是冲着这一位来的。 一边是得罪不起的大佛,一边是老婆的闺蜜,祝启森很为难。 “什么大人物?”柏长夏在房间里听到了,提着裙摆,光着脚走到门口,嘴巴里还塞着一个蛋饺。 祝启森看了眼沈嘉念的脸色,说:“君山集团的那一位。” 柏长夏噎了噎:“傅寄忱?他来干什么?” 祝启森舔了舔唇:“已经在宴会厅里了,我让人安排了主桌。” 柏长夏两眼一黑,主桌有个位子,是她特意给嘉念留的。 第262章 暗暗吃醋 沈嘉念到宴会厅里,果然看见了跟一尊大佛似的坐在主桌的傅寄忱。 那个男人不像是来参加婚礼的,倒像是出席高峰论坛,西装和皮鞋都是纯手工定制,质地精良、剪裁得体,长腿交叠靠着椅背,手里把玩着一块雕刻成藕的玉石。据说那是她过去亲手雕刻的。 沈嘉念腹诽,他穿的比新郎官还像新郎官。 现场有不少人认出了傅寄忱,互相对眼神,想要过去打招呼,又有点退怯,怕人家不给面子。有人鼓起勇气递上自己的名片,意外的是傅寄忱没有驳人面子,伸手接了过来,看一眼,放在了桌上。 有人起了个头,其他人纷纷上前寒暄。 柏长夏拉了拉沈嘉念的手肘,低声询问她:“要不要给你换个位子?” 该来的躲不掉,沈嘉念不想柏长夏为了她再去跟其他人协调,婚宴的位子都是提前定好的。 “没关系。”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信傅寄忱会做出格的举动,她顶多需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因为见到他的脸,她就会想起那一晚。 沈嘉念踩了双五公分的高跟鞋,稳稳当当地走向主桌。 给她预留的空位刚好在傅寄忱旁边,她暗暗地吸了口气,在椅子上落座。 伴郎团的成员之一,郑明锐,是祝启森生意上的朋友,也过来了。沈嘉念下意识以为他跟其他人一样,来跟傅寄忱寒暄的,于是主动避让,方便他们说话。 谁曾想,对方拿着手机递给她面前:“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沈嘉念怔了一下,眼底是意外的神色。 不远处,祝启森从服务生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准备去主桌敬酒,冷不丁看到这一幕,心脏都停摆了一下。 老郑在搞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令人头疼? 祝启森转念一想,怪不得老郑,老郑不知道沈嘉念和傅寄忱的关系。 傅寄忱随手接了一张旁人递过来的名片,视线掠过那位找沈嘉念要联系方式的男人,薄唇绷成了直线,眼神似刀子。 郑明锐感觉后脑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调在往他这个方向吹。 沈嘉念不好当面拒绝,让人下不来台,打算之后再说,她拧开手包的磁吸扣,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我扫你。”郑明锐笑如春风。 早上跟着祝启森到柏长夏家里接亲,他就注意到这位伴娘了,长得漂亮,声音好听,性格温柔秀敛,他对她很有好感。本来想等婚礼结束了,让祝启森找他老婆问一下这位伴娘的联系方式,后来想一想,这种事最好还是自己主动一点才能显出诚意。 沈嘉念调出二维码。 郑明锐举着手机刚靠近,突然感觉腿上一凉,手跟着抖了一下,旁边的人不小心把酒泼到了他裤子上。 傅寄忱淡淡瞥了他一眼,毫无歉意地道歉:“抱歉,没注意。”刚喝了好大一碗醋,语气自然不好。 郑明锐知道这位大佬,当然相信人家不是故意的,没有计较,反而客气地笑了笑:“忱总不必介意,不碍事。” 他拿纸随便擦了擦西裤上的酒渍,手机息屏了,他重新摁亮,看着沈嘉念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刚刚没有扫上。” 沈嘉念盯着傅寄忱,角度的原因,方才郑明锐没看到,她看得很清楚,傅寄忱就是故意的。他端起桌上的酒杯,眼都没眨一下,也不怕被人发现,手腕一转,一杯酒就全浇到了人家裤子上。 她长见识了,居然有人做完坏事表现得那么坦然,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郑明锐注定加不了沈嘉念的微信——他正要重新扫二维码,脖子被后面的人勾住了,他嘴上喊着“等会儿”,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差点摔倒。 站稳后的郑明锐一脸不爽,回头看了眼拉自己的人,是他的好哥们儿,今天的新郎官祝启森。 “你干什么?没看到我在办正事。”郑明锐整了整衣领。 祝启森跟他挤眉弄眼。 “你眼睛抽筋了?”郑明锐指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 祝启森觉得自己再不把话说明白,他这位兄弟今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扯着人到过道里,压着嗓音说:“你知道你旁边那位是谁吗?” “废话,我又不瞎,傅寄忱谁不认识?”严谨一点,应该说普通人不认识傅寄忱情有可原,商业人士就没有不知道傅寄忱的。 “你知道你找谁要微信吗?” “你老婆的闺蜜。” “那你知道她是傅寄忱的女朋友吗?” 郑明锐不吭声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脸上写着“不会吧”三个字。 祝启森都想笑了:“不然你以为你兄弟我真有那么大面子,能请来君山的老总?” 郑明锐打了个哆嗦,指着自己裤子上的一片湿痕:“那这是……” “人家压根儿不是不小心,是给你提个醒,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人。”祝启森不介意说得更明白一点,“你再不识趣,我怕下次泼到你身上的是桌上那盆酸菜鱼。” 郑明锐偃旗息鼓了,心里有点后怕。 祝启森拍了拍他的肩,留他一个人冷静,自己带着柏长夏过去敬酒:“忱总,敬你一杯,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参加婚礼,是我的荣幸。” 虽然知道傅寄忱是为了谁来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客气了。”傅寄忱很给面子地喝了一杯白酒。 祝启森笑得温和,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跟柏长夏去给同一桌的其他长辈敬酒。离开时,柏长夏的手在沈嘉念肩上轻轻按了下,意思是让她放轻松。 傅寄忱放下酒杯,看着沈嘉念,跟她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以后别乱加不认识的人的微信。” 沈嘉念没搭理,拿起筷子吃菜。 傅寄忱拆了双新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桂花糖藕:“你喜欢吃的。” 沈嘉念望着碗里的那块桂花糖藕,颜色诱人,藕孔里塞满了糯米,沾了几粒小小的桂花,她突然生出一种怎么逃也逃不开的无力感。 她现在相信之前在商场里遇见傅寄忱不是偶然了。 沈嘉念问:“你是不是派了人监视我?” “什么?”傅寄忱靠近她。 沈嘉念瞅着他,不想再问了,就算他矢口否认,他的话也不一定可信。她换了个问题:“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傅寄忱的理由很充分:“来参加婚礼。” “你是新娘的朋友还是新郎的朋友?”沈嘉念板着脸,筷子把桂花糖藕里的糯米戳了出来。 “我是新娘的朋友的朋友。”傅寄忱像是在说绕口令。 沈嘉念就知道他不会承认,不再浪费精力问他了,垂着头专心吃饭。 她吃了那块桂花糖藕,不是跟傅寄忱示好,是她不想浪费粮食。 傅寄忱的心情好像从阴转晴了,乐此不疲地给她夹菜,全是她爱吃的。 这一桌除了他们俩还有新郎新娘家的长辈,沈嘉念脸皮儿薄,有点无奈:“你别再给我夹菜了。” 柏长夏的爸爸喝了两杯酒,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笑着看他们两个。女儿跟他说了无数遍眼前这个女人是沈嘉念,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嘉念啊,叔叔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你和我们家夏夏的关系一直很要好,她找到了归宿,你也得抓紧啊。” 沈嘉念脸红,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着急。” “你这……”柏长夏的爸爸努了努下巴,指着傅寄忱。 沈嘉念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傅寄忱的手腕搭在桌沿,平时隐藏在衬衫袖口里的手链滑了出来。 沈嘉念穿着一字肩的裙子,整条手臂裸露,手腕上戴的手链自然显眼。 柏长夏的爸爸眼睛一眯:“你们都戴上情侣手链了还不是男女朋友啊?” 沈嘉念扫了一眼傅寄忱的手腕,只觉得百口莫辩。 柏长夏的爸爸隔空点了点她,笑眯眯地说:“叔叔知道你不好意思,叔叔不说了。” 沈嘉念借口去洗手间,躲开了被催婚,等她出来,在走廊上碰见了傅寄忱,他长身斜倚在暗金色的墙壁上,手指拨弄着打火机。 走廊上铺了地毯,脚步声不是那么清晰,沈嘉念走到跟前,傅寄忱才发现她,后背抵着墙壁站直了,说:“我下午要去出差,现在得走了。” 仿佛他过来一趟,只是为了跟她吃顿饭,还是在这样闹哄哄的环境里吃宴席。 沈嘉念穿着淡粉色的长裙,头发盘了起来,五官完全露出,站在不怎么明亮的灯下,静默无言。 傅寄忱拉起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把那枚玉狮子手把件儿给她:“给你了就是你的,带着吧。” 其实阿澈、嘉念,傅大三个人都有心结。 阿澈的心结差不多解了。 嘉念的心结就是失忆了嘛,现在对傅大没有那种很喜欢的感觉,但是又没办法完全不在乎他,再加上那混乱的一晚,导致她整个人都很矛盾o(n_n)o哈哈 ~ 傅大的心结就是孩子没了……他没脸再强留嘉念,不过他很快就会想通哒,换一种方式去爱她。 这样也挺好的,不破不立嘛! 第263章 又见面了 十月下旬,沈嘉念全身心投入到乐团的巡演之中,飞往不同的城市,再无心想其他的。 期间她给裴澈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带着周若离开江城,飞往瑞士,在威吉斯小镇落脚。 翡翠天府那套别墅裴澈没有卖掉,留给沈嘉念住。但他觉得,等巡演结束,她或许不会再回江城,应该会在北城定居,那里才是她的故乡。 北城那一场是巡演的终场,定在11月20号。 沈嘉念留了两张票给柏长夏和她先生,后来收到赵顺宜的消息,她刚从剧组杀青,返回北城的家中,要来看她的演出,沈嘉念便给她也留了一张票。 20号晚上,沈嘉念照例跟乐团其他成员一起在后台做准备工作,她今天用的是从云鼎宫苑带走的那架大提琴,也是她从小到大用的最多的那一架。 经理人严红刚在外面接了个电话进来,满面红光,激动得不得了:“刚接到一个朋友的消息,你们知道今晚谁来了吗?” 乐团里的成员七嘴八舌地接话。 “又是哪位大明星?” “前面几场也有大明星来听,没什么稀奇的吧。” “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之前在宁城那一场,来了不少豪门显贵呢。” “没办法,咱的名气摆在那里。” 严红翻了个白眼,这一支乐团都是年轻的血液,实力是有的,性子普遍不太沉稳,巡演即将落幕,个个心思飘了,尾巴翘上天,也就沈嘉念稳重些,极少参与他们的老王卖瓜行为。 “闫秋生来了。” 严红在他们讨论得最火热的时候,直接丢了颗重磅炸弹。 叽叽喳喳的后台瞬时安静了,沈嘉念的视线从宝贝大提琴上移开,瞥向双手抱臂、一脸兴味地欣赏他们表情的严红。 安静了三秒,乐团里炸开了锅。 “闫秋生?世界级大提琴家?” “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怕我在台上看到他,太激动手一抖就拉错了。” “呸呸呸,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你刚不是还说咱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吗?怎么这么快就现原形了。” “那是闫秋生啊!我的偶像!我的手机闹铃用的全是他弹奏的曲子。” 闫秋生也是沈嘉念的偶像,她表面上看着比他们冷静,心里早就沸腾了。 而且,她还是闫秋生的徒弟,这应该不是闫秋生第一次看她演奏,但之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所以今晚对她来说是第一次在闫秋生面前演奏。 “安静。”严红拍了拍手掌,“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好好发挥。” 七点半开场,沈嘉念数次深呼吸,调整情绪,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之前游刃有余的状态在最后一场演出上好像失效了。 她上台的时候很紧张,逼着自己不去关注台下,还是没忍住扫了一眼。 奇怪的是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闫秋生,而是闫秋生旁边的男人。 那人出现在人前永远是一身板板正正的西装,区别在于今天不是商务场合,他没有打领带,白衬衫的领口散了两粒扣子,冷峻的五官因他唇角溢出的浅笑而显得没那么有距离感。 他正看着她,微微偏头,跟闫秋生低声交流。 目光短暂地交汇一秒,沈嘉念收了视线,定下心,投入到接下来的演出中,手持着琴弓抬起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紧张褪去,心中只有大提琴。 闫秋生注视着台上的沈嘉念,身体渐渐坐直了,傅寄忱跟他说那是沈嘉念,他心里是有所怀疑的。他怀疑傅寄忱思念过度,理智离家出走了,可是,当他亲眼看到那个人拉琴的样子,震惊盖过了怀疑。 一个人拉琴的习惯是自小养成的,轻易改变不了,他教沈嘉念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足够他了解沈嘉念的个人习惯。 人的肌肉记忆有时候比想象中可怕,傅寄忱告诉他,沈嘉念出车祸失去了记忆,但她现在拉琴展露的一些技巧,是他曾经教给她的,她没忘。 整场演出没有出现任何失误,算是给巡演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沈嘉念持着琴弓的手缓缓垂落,才发现手臂有些酸软,大概是她在演出的时候太过专注导致的。 台下掌声四起,像潮水扑进耳朵里。 沈嘉念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看向台下,闫秋生也在鼓掌,对着她露出赞赏的微笑。沈嘉念跟着乐团的其他成员一起谢幕,心脏跳得很快,有种小学时期上台领奖状的感觉。 一直到回到后台,她都有些晕乎乎的,脚像是踩不到实处。 “嘉念!” 柏长夏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沈嘉念刚把大提琴放回琴盒里,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演出服,循声望去,眼睛亮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你今天表现得太棒了!”柏长夏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我们给你准备了庆功宴,怕你看不到消息,我特意来跟你说。” 沈嘉念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我们乐团今晚也组织了庆功宴。” “啊?那怎么办?”柏长夏眼神有点躲闪,从包里摸出手机,“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问一下。” 柏长夏背过身去走远了,沈嘉念没明白她要问谁,看她在跟电话里的人交流,便没有打扰,先去换衣服。 十一月份的北城已经很冷了,沈嘉念穿着白色的羊毛衫,羽绒服抱在怀里,身后背着琴盒,周围是乐团的成员,大家想吃火锅,正在商量哪家店实惠好吃。 柏长夏拿着手机回来了,笑得单纯无害:“要不叫上乐团的人,大家一起吃?” 沈嘉念本来打算在乐团的庆功宴上跟严红谈点事情,柏长夏过来找她吃饭在她的意料之外,两边的人她都不想放鸽子,最好是能一起。 但她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先去问问他们。” 柏长夏比了个ok的手势。 沈嘉念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强行插进积极讨论在哪儿吃饭的团队里:“大家停一下,我朋友今晚给我准备了庆功宴,我们一起吃可以吗?” 乐团里年纪比沈嘉念还小两岁的钢琴师举手发言:“我有个问题,请客吗?” 柏长夏从后面搂住沈嘉念的脖子,说:“请客!吃多少都请!” “那还要什么自行车,咱这就出发呗,肚子快饿死了。” 严红摇了摇头,真是拿这群小孩没办法,她走到沈嘉念面前,作为经理人,必要时刻还是得稳住局面:“我们来请客吧,我们这边的人比较多。” 柏长夏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 大家收拾好了,扛上各自的家伙离开剧院。属弹钢琴的那个最轻松,不用扛着钢琴到处跑。 出口处停着几辆豪华商务车,大家齐刷刷停下脚步,回头看走在后面的严红,扬声道:“严妈,你买彩票中奖了,怎么舍得给我们租这么贵的车。” 来北城这几天,出行都是租车,虽然也是商务车,档次远远比不上眼前这种。 严红踩着高跟皮靴走到前面来:“这不是我租的车。我正想怎么把你们拉到吃饭的地方呢,之前租的那辆车司机有事来不了。” “是我……朋友找的车,大家上车吧。”柏长夏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心虚,眼睛没看沈嘉念,“吃饭的地方在清平轩,司机会带你们过去。” 有人是第一次来北城,掏出手机在大众点评上查了下清平轩,看到人均三千,嘴巴都张大了,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 柏长夏拉着沈嘉念去坐前面那辆车。 从剧院出来,室内外温差大,沈嘉念套上了黑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红色的羊绒围巾,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车门滑开,沈嘉念抬起眼眸,一眼瞧见坐在车里的男人,腿上搁着黑大衣,旁边的空位上放了一束包装精美的花,粉色和白色的玫瑰。 沈嘉念藏在围巾里的嘴巴抿紧了,微眯起眼看向挽着自己胳膊的柏长夏。 柏长夏愈发心虚,摸着鼻子缓缓地抬头,望天,忽然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砸到脸上,她推了推沈嘉念:“快上车,下雨了,啊不对,好像下雪了。” 傅寄忱拿起座位上那束玫瑰花,待沈嘉念抱着琴盒坐上去,他把花放她怀里,深邃的视线定定地落在那张被红色围巾映衬得雪白的小脸上,嗓音很低,飘飘忽忽,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祝贺你演出成功。” 第264章 味道好闻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柏长夏的婚礼上,距离今天差不多五十天,一个月还多。 每当沈嘉念以为自己的生活回归到风平浪静,傅寄忱就会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狂刷存在感,让她不断回想起与他有关的一切。 柏长夏坐到他们后面那一排,旁边是她的老公祝启森。 她从来不干预沈嘉念在感情上的选择,她尊重沈嘉念的想法,只在必要时候从旁观者的角度帮她分析,最终做决定的是她自己,但前提是傅寄忱别找上来。 今晚的庆功宴是傅寄忱牵的头,傅寄忱来找她的时候,说得很诚恳,一点也不像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说一不二的君山总裁。他说他没有理由约嘉念,就算约了,嘉念也不会答应,于是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以她的名义促成这次庆功宴,他则是来蹭饭的。 谁蹭饭又是提供豪华商务车又是订餐厅。连柏长夏都要感叹他的良苦用心。 一开始傅寄忱在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馆订了一个包厢,只有他们几个人,谁知道嘉念这边出了点状况,她就给傅寄忱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清楚乐团也准备了庆功宴,嘉念走不开,是他做主邀请乐团的成员一起聚餐。 在她委婉地表达出乐团的人想吃火锅后,傅寄忱毫不犹豫退掉先前订的餐厅,换成清平轩,并安排了接送的车。 沈嘉念抱着花傻坐在位子上,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嗡嗡振动,她把花放在自己和傅寄忱之间,无形之中隔开了距离,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未读消息有二十几条,大部分来自乐团群里的消息,剩下的是柏长夏和赵顺宜发来的。 柏长夏:“不是有意隐瞒你的,我和启森本来就想跟你约饭,傅寄忱说他来安排。” 赵顺宜:“有时间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沈嘉念先回复柏长夏:“没事。” 而后,她点开赵顺宜的对话界面,跟她解释:“不好意思,今晚有安排了。” 沈嘉念紧跟着补上一条:“你休假多长时间?回头我请你。” 赵顺宜性情爽利,没介意,给她甩过来一个小狗狂点头的表情包。 沈嘉念最后看的群消息,这么一会儿工夫,消息增加到六十几条,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 “我查了下清平轩,人均三千!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太破费了?” “生平第一次因为餐厅太贵不好意思让人家请客。” “我现在很忐忑,我们不会被扣下来洗盘子吧?” “现在跳下车还来得及。” “你姐妹什么来路啊,请客去这么贵的餐厅,我们蹭饭心里很不安啊。@沈嘉念” “我们饿死鬼投胎,恐怕会吃垮你姐妹,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吃旋转小火锅也行,我们不挑的!@沈嘉念” 还有很多消息,沈嘉念懒得往上翻,点开对话框,编辑了一条消息,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去,把手机锁屏了,塞进口袋里。 车突然转弯,放在沈嘉念左手边的琴盒倒了下来,一直注意着她的傅寄忱探臂接住了琴盒,没让它砸到沈嘉念。 靠近的那一瞬,傅寄忱的西装擦过沈嘉念的脸,她闻到了一阵淡香,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涤剂的味道,说不清楚,好像有茶香,掺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别的味道,总之,很好闻。 沈嘉念不自在地摸了摸耳边的发丝,上车后围巾没摘,空调开着,她的脸闷得很红,耳朵也红了:“谢谢,给我吧。” 她握住琴盒上的背带,免得再倒下。 傅寄忱直接拿过琴盒,放到自己这边,他不得不往她那边挤了挤,搁在两人中间的鲜花包装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傅寄忱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下巴指着前面副驾驶座:“不给你的老师打声招呼?” 沈嘉念疑惑地抬起视线,看向前面,正好在这一秒,副驾驶座上的人回头,笑容温暖儒雅,赫然是闫秋生。 她居然没发现闫秋生在车上! 闫秋生很清楚地听到这姑娘吸气的声音,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语调带着一分不确定:“嘉念?” “啊?啊……是我。”沈嘉念激动得不会说话,手指拨拉下蒙住半张脸的围巾。 傅寄忱才看到她的脸那么红,扑闪着大眼睛,跟洋娃娃似的。 闫秋生慨叹道:“傅先生跟我说你还活着我都不敢相信,你当年给我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我担心坏了,后来听说你出了车祸,唉……” 沈嘉念有点无措,条件反射去看傅寄忱。 “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她不记得了。”傅寄忱替她说话。 “唉。”闫秋生又叹息一声,“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人家还把我忘了。” 傅寄忱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沈嘉念连他都不记得了,忘了师父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闫秋生一面太不容易,沈嘉念不愿放过这个认师父的机会,立即表态:“以后您还是我师父。” 傅寄忱闻言,心里极度不平衡,他试图劝自己心平气和,他已经打定主意换一种方式让沈嘉念重新认识他,但眼前的一幕他实在忍不了。 “为什么?”傅寄忱突兀地开口,甚至能让人听到一丝委屈和不甘。 后排当透明人的柏长夏和祝启森两口子竖起耳朵,不知道傅寄忱接下来要说什么。 沈嘉念的注意力从闫秋生身上收回来,投向傅寄忱,抿着唇没说话,但她的眼神在问他:什么为什么? 傅寄忱哪里顾得上车里还有旁人,胸口堵得一团气不散出来他今晚可能会郁闷至死:“为什么你连一点过渡都没有,轻易就接受了闫秋生和你的师生关系,对于我和你的男女朋友关系,你就不肯接受?” 沈嘉念半张着嘴,竟然辩驳不了。 车里安安静静,开车的瞿漠眼观鼻鼻观心,没眼看老板一脸受伤的表情。后排的两口子继续当透明人,连呼吸都变轻了。只有算得上半个长辈的闫秋生笑了。 车停在清平轩的停车场,傅寄忱问的那个“为什么”仍然没得到答案。 沈嘉念从车上下来,没去看傅寄忱的脸,想象中他的脸色应该很臭。 柏长夏下了车,刚刚笑呛到了,咳嗽了一声,她迈着小碎步到沈嘉念身边,悄悄给沈嘉念比了个大拇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错了,我以为是傅老板拿捏你,原来是你拿捏傅老板。”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头发、肩上,沈嘉念白了她一眼,拉高围巾,等着后面几辆车依次停下。 乐团的成员蹦蹦跳跳从车里出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麻雀一样叽喳了一路。 “豪华商务就是舒服,差点睡着了。” “我信你?就你话最多。” “我们真的来清平轩了?不吃旋转小火锅吗?” “我靠我靠,闫秋生什么时候来的?还有那个穿黑大衣的男人……我记得在热搜上见过,君山集团的傅……傅……” “傅寄忱。”旁边的人小声接话。 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严红都怔住了,问起唯一一个跟那几个人有关系的沈嘉念:“闫秋生和君山的总裁怎么来了?” 严红的丈夫是江城当地排得上名号的富商,当然不止是从网上的新闻了解到傅寄忱这个人,所以她才惊讶,这种大人物怎么来了。 沈嘉念不知道怎么解释,简短道:“我事先不清楚他们会来。” 一行人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进了清平轩的豪华包厢,安排了三张大圆桌,鸳鸯锅底和小食拼盘已经上了。 傅寄忱过来,主动问严红:“人都到齐了吗?” 严红受宠若惊,差点咬到舌头:“到……到齐了。” “叫他们不必拘谨,随意一点,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里的食材主打新鲜。” 严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晚的庆功宴真正买单的是这一位,只是她不懂傅寄忱的意图是什么。 直到傅寄忱坐到沈嘉念的身边,严红终于明白了,傅寄忱是为博红颜笑。 乐团的成员分别坐了两桌,原本吵吵嚷嚷的一群小年轻此刻变得跟鹌鹑一样,一句话不说,开始用眼神交流。 严红坐下来,传达傅寄忱的意思:“傅先生叫你们随便吃,不用客气。” 有人小小地惊呼一声,意识到失礼了,立刻捂住嘴巴。 当各种新鲜和牛和比脑袋还大的帝王蟹不限量地端上来,他们不再拘谨,敞开了肚皮享用美食,吃得尽兴了就管不住嘴巴,又恢复了活泼的样子,说说笑笑。 旁边那一桌就显得安静多了,沈嘉念吃了几块烫熟的牛肉,偶尔跟闫秋生聊几句,可能是见到偶像太激动,她的眼睛始终是亮晶晶的。 傅寄忱想起了他当年带着沈嘉念去找闫秋生拜师的情景,她也是这样,眼睛里好似有星星闪烁,真是让他忍不住嫉妒。 他给她夹了一根煮好的蟹腿,新鲜肥美的蟹肉冒着热气,他偏着头低声耳语:“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没有回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答我?” 傅寄忱指的是那个没得到答案的“为什么”。 第265章 我爱的人 沈嘉念不想浪费粮食,只能吃掉碗里的蟹肉,煮的时间刚刚好,从清汤锅里捞出来的,没有被牛油浸染,是蟹肉原始的味道,很鲜美。 但傅寄忱的问题破坏了她的胃口。 她也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坦然接受闫秋生和自己的关系,接受不了傅寄忱和自己的关系?其实很好回答。 师生关系简单淳朴,并不复杂,男女关系不一样。 “嘉念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闫秋生的问话刚好解了沈嘉念的窘境。 沈嘉念顺利转移注意力,抿唇沉吟了一下,回答他:“还没想好。我打算先在北城安定下来,之后再做决定。” 傅寄忱一顿,看了她一眼,她准备在北城安定下来? 闫秋生颔首:“巡演完确实很累,需要好好休息调整状态。如果之后有什么需要,你跟师父说,能帮忙的我尽量帮。” 沈嘉念弯唇一笑,内心感激:“谢谢老师。” 傅寄忱端起手边的茶杯,一口饮尽,有种喝酒的豪迈。 旁边那两桌的乐团成员除了吃东西就是聊八卦,眼睛斜向沈嘉念那一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流信息。 最后没讨论出一个结果,打听到了严红那里。 “严妈,嘉念跟那位……”不敢直呼傅寄忱的名字,努了努嘴,指着傅寄忱的方向,“是什么关系啊?我记得嘉念不是有男朋友吗?难道先前那个不是她男朋友?” 严红瞪过去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少议论别人的私事。” 大家缩了缩脖子。 严红端着一杯茶到隔壁桌,向傅寄忱表达感谢:“傅先生,我等会儿还得带他们回去,不方便饮酒,以茶代酒,谢谢傅先生今晚的款待。” 傅寄忱客气道:“是我该谢谢严经理对嘉念的照顾。” 沈嘉念愣住,他在说什么啊,搞得好像他是她什么人…… 严红也愣住了,傅寄忱这话无疑是把他摆到了沈嘉念亲近之人的位置,毕竟只有亲近之人才有立场这么说。 这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亲密。 “严经理,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谈谈。”沈嘉念放下筷子起身,趁此机会转移话题,“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严红点头:“好。” 包厢另一边有个休闲区,连接着半圆形的阳台。外面冷,两人没去阳台,在休闲区的沙发落座,严红率先开口,脸上带着笑意:“你要跟我说什么?” 沈嘉念两只手握在一起,没有思考太久,坦言道:“我决定从乐团辞职,这次就不跟大家一起回江城了。” 严红惊讶,脸上的笑意散了:“怎么这么突然?” 沈嘉念觉得挺对不住她的:“巡演之前我就想好了,没跟您说,想等事情都结束以后再告诉您。” “我能问问原因吗?”严红有点接受不了,“是待遇方面不满意,还是你有别的……” “不是不是。”沈嘉念迭声道,“跟乐团没关系,是我个人的因素,我更想待在北城。当初是迫不得已才……总之,很感谢您能拉我进乐团,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她和乐团签的合同不是长约,当时她是想换种心情,找回从前的状态,才在严红多番劝说下答应加入乐团。 严红看出了她的决心,不再相劝,语气略带遗憾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她微微歪头,有点无奈,“其实我当时意外看到你拉琴,找你加入乐团的时候就有预感不会长久。既然你想好了,那就祝你能有更好的发展。” “很抱歉。” “抱歉什么,自从你加入乐团,给我挣了不少。”严红开了个玩笑,让气氛变得不再那么凝重。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谈妥了。 沈嘉念解决完心头大事,一身轻松地回到饭桌上,低头一看,盘子里堆满了烫好的食物,有她爱吃的牛肉、已经剥好了壳的虾、卤过的棒骨,还搭配了几根绿色蔬菜——茼蒿,甚至帮她换了一碗蘸料,她之前那碗吃得差不多了。 这些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我吃不了这么多。”沈嘉念蹙起两弯眉毛,拿着筷子不知道从哪儿下嘴,“很浪费。” 傅寄忱:“吃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包揽,这样就不用担心浪费了。” 沈嘉念嘀咕道:“你别再这样了。” “哪样?” 傅寄忱看着她,她在室内脱了羽绒服,摘掉了围巾,只剩下软乎乎的白色羊毛衫,为了方便吃东西,头发绑了低马尾,很随意,一些碎发掉落在脸颊边。 沈嘉念泄气,跟他说话就是对牛弹琴,除了心累还是心累。 她认命地夹起虾肉一口一个全部吃掉,然后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卤过一遍又在锅里煮了很久、已经变得软趴趴的的大棒骨,低着头慢慢地啃。这种东西吃起来基本可以把形象丢到一边。 傅寄忱看到一缕头发黏在了她嘴角,伸手帮她把发丝勾到耳后,收回手时,意外瞧见另外两桌的人都看着他,在他发现他们的那一秒,他们都假装没看见,演技拙劣地或低头或仰头,移开了视线。 沈嘉念整个人定住,刚刚傅寄忱的指尖碰到了她的唇角,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拎起茶壶倒水。 她除了用眼神谴责他,做不了别的。 沈嘉念去看其他人,他们都在各自吃各自的,好像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幕。 聚餐结束,几辆车送他们回酒店。闫秋生的司机来接他回半山别墅,不跟他们顺路。柏长夏和祝启森还要去家居城逛一下,也离开了。 沈嘉念坐到车上才知道,这辆车里除了司机,只有她和傅寄忱。 “我去跟其他人挤一挤,这样你能直接回家,不用再来回耽误时间。”沈嘉念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逃下车。 只不过她的手还没碰到车门,另一只手就被握住了,傅寄忱紧紧攥着她,不让她离开:“你该清楚,跟你待在一起从来不是耽误时间。” 沈嘉念心脏抖了一下,努力维持镇定:“你、你先放开。” 傅寄忱松开手的同时,车启动了,沈嘉念再想下车就不可能了。 “你回哪儿?”傅寄忱问。 “熙庭酒店。” “你说要在北城安定下来,有落脚的地方吗?打算一直住酒店?” “我会找房子,这个就不牢你费心了。” “瞿漠。”傅寄忱唤了声。 瞿漠会意,在红灯路口停下,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份档案袋递到后面。傅寄忱接过来,转送给沈嘉念。 “别告诉我你要送我房子。”沈嘉念没接。 “先别急着拒绝。”傅寄忱把档案袋放她腿上,下巴点了点,“先打开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说实话,沈嘉念不想打开,傅寄忱这人城府太深,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谁知道他又给她挖了什么坑。 “打开看看。”傅寄忱又说一遍。 沈嘉念拗不过他,拆开了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果然是购房合同。这处房产的地址她再熟悉不过,是沈家原来的别墅。 “你以前的家,我买下来了。”傅寄忱摩挲着腕间的玉石,“你什么时候方便,把过户手续办了,以后那栋别墅还是你的家。” 沈嘉念眼眶热了热,迅速别过脸去,看向车窗外。家里的人都没有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做什么。 她把合同塞回档案袋里,还给傅寄忱:“你买了就是你的,我不要。” 酒店很快到了,雪越下越大,地面铺了一层白。 “谢谢你送我回来。”沈嘉念下车,单肩背着琴盒,那束花被遗留在座位上。 傅寄忱跟着下去,唤她的名字:“沈嘉念。” 他很少叫她“嘉念”,也不叫她“小念”,即便是连名带姓的“沈嘉念”三个字,也能被他叫出亲昵的味道。 沈嘉念停步,另外几辆车刚好在酒店正门前停下。乐团的成员陆续下来,他们一边往酒店里走一边扭着脖子看他们俩,被严红一声低斥,全都缩着脖子跑了,有的不死心,脖子快扭到一百八十度往后看。 傅寄忱穿着黑色大衣,片片雪花落在肩头十分显眼,他拽着沈嘉念的围巾两端,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我放你自由并不是要结束这段关系。”他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不管你承不承认,在我这里,你仍然是我女朋友,是我爱的人。” 沈嘉念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也像傅寄忱这样,可以轻易把爱说出口,且不会显得虚伪廉价,因为他的眼里一片赤诚。 “你等等。”傅寄忱说了一句,松开手,折回去,上半身探进车里,从那束花里抽出一枝,转过身走回她跟前,把那枝淡粉色的玫瑰花塞到她手里,“一束不好拿,那就拿一枝。” 如果你觉得我给的爱太沉重,那就不强求你接受全部,只接受一点点也可以。(本章完) 第266章 成为邻居 沈嘉念背着大提琴,手里拿着一枝粉色的玫瑰花,乘电梯到八楼住的那间房。 房间是乐团统一订的,标间,她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住。 沈嘉念进去的时候,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换了身衣服,穿了件露单边肩膀的黑色马海毛毛衣,配了条闪着光的亮片裙,正在往手腕处喷香水,两只手腕相对,抹到耳后。 “我们决定去楼下酒吧坐坐,你要去吗?” 来北城一趟不容易,明天中午就得启程回江城了,庆功宴还不能满足大家,他们准备彻夜狂欢。当然,这项计划瞒着严红。 沈嘉念有点累,而且她也不太能喝酒,拒绝了:“你们去吧,我泡个澡。” 她把玫瑰花随手放在桌子上,卸下大提琴,舒展了下手臂。 女生回过头看她,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兴致勃勃地试探:“你和那位姓傅的大佬……有情况?” 沈嘉念要说没有,估计她也不会相信。 傅寄忱今晚的一系列行为不带遮掩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我懂。”女生意味深长地笑,当沈嘉念的沉默是默认,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房卡我拿走了啊,免得回来还得叫你开门。” 女生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安静,静得能听见窗外下雪的簌簌声。 沈嘉念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路灯下鹅毛大雪飞旋,漂亮得像小精灵。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抱着睡衣去浴室,趁着浴缸在放水,她站在盥洗台前绑起头发卸妆,等到水放满了,整个人沉下去。 搁在浴缸架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 沈嘉念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拿起手机,微信里有一条好友申请,“傅寄忱”三个字明晃晃地映入她的视线。 通过手机号码搜索到的。 沈嘉念猜不透他想干什么,下车时他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他说,不管她承不承认,在他那里,她仍然是他女朋友,是他爱的人。 一如既往的霸道,明明答应了放她自由,却不肯真的放过她。 沈嘉念把手机放下,隔了大概半分钟,手机再次响起。 这回是电话铃声,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沈嘉念记性不算好,傅寄忱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在她回江城不久,她背不下来他的手机号,但是有印象。 她微微拧着眉心,摁下接通键:“什么事?” “微信上给你发了好友申请,你怎么没有通过?”傅寄忱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好像还有一点愉悦,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沈嘉念抿着嘴没说话,这世上有哪一条规定写着别人发过来的微信好友申请必须要通过吗? “你通过一下,我给你发照片。”傅寄忱说。 沈嘉念先问清楚:“什么照片?” “你看了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傅寄忱没在电话里解释,说完这一句就挂了,第一次这么快速地挂她的电话,就为了吊她的好奇心。 沈嘉念返回到微信界面,思考了半晌,点了“通过”,她倒要看看傅寄忱给她发什么照片。如果他敢骗她,她就……她就拉黑他。 屏幕上方弹出正在输入中,隔了一会儿,傅寄忱给她发过来五张照片。 是云鼎宫苑里养的猫狗,天冷了,它们穿上了花里胡哨的毛衣,看起来很滑稽,尤其是来福,一身黑不溜秋的毛发,配上绿色的毛衣,又丑又搞笑。 沈嘉念憋不住弯起了嘴角。 傅寄忱:“程姨给它们织的。” 沈嘉念违心地打了三个字回过去:“很好看。” 傅寄忱:“它们总是溜到三楼找你。” 这一条沈嘉念没回。 为了让她相信,傅寄忱给她传过来一条视频。沈嘉念点开视频,狗狗们排排坐,在三楼她住过的那间房门外,对着里面嗷呜叫。 视频播放完,沈嘉念倒回去又看了一遍,心里有点酸酸的。 傅寄忱绝对是故意的,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猜准了她割舍不下这些小动物。 她明知道那几只在别墅里吃好喝好,程姨会照顾好它们,少了她也不会怎么样,她还是会想念它们,想念每天早上带它们在别墅里散步,想念它们围着她转。 傅寄忱最后使出杀手锏:“你什么时候来看它们?” 沈嘉念被小动物们萌化的大脑清醒了一点,暗叹好险,差点掉进陷阱里:“再说吧。” 她不再看手机,在浴缸里多泡了一会儿,闭上眼,仰起脖子,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播放那混乱的一晚。 又来了。 已经过去快五十天,就在她快要不再想起的时候,因为今晚遇见了傅寄忱,又开始不断想起,魔咒一样。 沈嘉念捧起水浇在脸上,撑着浴缸边缘站起来,在花洒下冲掉泡沫,穿上睡衣出去。 那枝娇嫩的玫瑰花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室内很暖和,花瓣上的水珠蒸发,看起来随时会枯萎。 沈嘉念找到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去卫生间接了大半瓶水,把花插进去。 * 第二天,雪停了,没有想象中的银装素裹,路面上大部分的雪都融化了,只有树梢、背阴面留着薄薄的积雪,让人觉得昨晚那场雪真实存在过。 乐团的成员在严红的带领下返回江城,沈嘉念还待在酒店里,她没有退掉房间,多续了两天,开始着手找房子。 手上没那么多钱,沈嘉念只考虑租房。 几天前她就在看房子,选出了几套,今天着重筛选了一下,最终确定了四套,打电话给中介,商量好看房的时间。 四套房子一下午就看完了,沈嘉念选了最后一套,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平米,带大落地窗,在二十六楼,新房子没人住过。 翌日上午,沈嘉念签好了租房合同,退了酒店的房间,把行李箱和大提琴丢进租的房子里,没来得及收拾,订了一张回江城的机票。 翡翠天府的别墅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沈嘉念上楼梯能听见脚步的回声。 她推开房门,没有放纵自己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动手整理东西,分门别类装进瓦楞箱里,准备明天寄回北城。 晚上,沈嘉念一个人睡在别墅里,没有感到害怕。 从今以后,做很多事都只会是她一个人。 离开江城前,沈嘉念去了一趟乐团,正式办理离职手续,至此,她跟江城的一切要说再见了。 当她坐在飞往北城的飞机上,看着舷窗外的云,内心无比平静。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飞机降落,沈嘉念套上厚厚的羽绒服,随着其他乘客从飞机上下来,没有被冻到,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宛如新生。 手机开机后,有一通柏长夏的未接来电,沈嘉念单肩挎着一个随身的小包,给她回拨过去。 电话通了以后,柏长夏说:“用不用我过去帮你收拾屋子?你一个人能行吗?别逞强啊。” 这是沈嘉念第一次独居,很难不让人操心。 沈嘉念走在人群中,心态非常乐观:“我没问题。你放心,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出了机场,沈嘉念打车回租的房子。 这是一处中档小区,她看中这里,主要是因为楼下有一个超大的花园,应该称之为小森林,绿化做得太好了。 电梯抵达二十六楼,沈嘉念租住的2602号门外堆着大大小小的快递箱。她从江城寄来的东西还没到,这些都是她前几天在网上购买的家居好物。 虽然房子是租的,好歹要有一点家的样子。 沈嘉念开了门,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脱了羽绒服开始搬快递。 这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响了,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抬着一个大箱子出来,他们穿着蓝色的工作服。 沈嘉念的快递堆在走道上,有点挡路,她连忙用脚往里踢了踢,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不是易碎品。 两名工人从她身边路过,进了她隔壁的房子。 沈嘉念抱着一个快递箱子愣住,她隔壁的房子这么快就住人了吗? 这栋楼的格局是一梯两户,那天她特意问过房东,知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邻居的人品有时候也得放进租房考量里。 房东告诉她,隔壁没人住,房子挂在网上准备卖掉了。 沈嘉念心里有了底,没人住也好,避免了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麻烦。 她之前听乐团里的一个姑娘说,她租的房子隔壁住着一家三口,夫妻俩隔三差五吵架,吵上头了就互相骂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吵得人头疼,又不敢去提醒。 邻居什么的,对傅大来说,四舍五入等于同居……_(:3」∠)_ 第267章 田螺姑娘 住了几天,沈嘉念一直没跟邻居碰上面,不知道隔壁住的是一家人还是跟她一样的单人,是男是女也不清楚,倒是碰见过几次搬东西的工作人员,阵仗颇大。 新家在沈嘉念的努力下渐渐有了温馨的样子,她还买了很多厨具和菜谱,打算空闲时间研究一下做菜,每天点外卖太不健康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实践就先病倒了。 起因是她前一天晚上下楼丢垃圾,在居家服外套了件羽绒服,计划丢完垃圾就回家,没想到在小区里发现了只流浪猫。 一到寒冷的冬季,这些流浪动物就特别让人担心,吃喝的问题先不论,睡在哪里也是个问题。 沈嘉念先绕去小区的超市买了猫粮、罐头和矿泉水,把猫粮倒在塑料袋上,唤那只猫过来吃。 那只猫是黑白配色,身上脏兮兮的,胡子上挂着菜叶,不知在哪个垃圾桶里扒过。 它警惕性很高,看看沈嘉念,又看看袋子上的猫粮,没有过来吃。 沈嘉念意识到了,开了罐头倒在猫粮旁边,再往罐头盒里倒满矿泉水,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那只猫“喵呜”了一声,试探着靠近,埋头狼吞虎咽。 沈嘉念对这只猫今晚的去处发愁,带它回家肯定不行,它防备心这么重,不会配合,最近几天晚上的气温能到零下十几度,睡在外面可能会冻死。 她思考了一会儿,回楼上的家里找了个纸箱,在里面铺了一块毛毯,用胶带把封口封好,拿裁纸刀在侧面挖了个圆圆的洞口,做成一个简易的猫窝,拿到楼下去。 那只猫已经不见了,她把猫窝放在猫出没过的花坛里,等它再回到这里,应该会发现有个躲避的地方。 沈嘉念来来回回地折腾,睡到半夜身上有些发烫。 她的抵抗力真的比不过从前。 新家还没来得及备一些常用的感冒药,沈嘉念爬起来,倒了杯热水喝下去,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闷出一身汗说不定能好一点。 捱到天亮,沈嘉念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很烫,她浑身没劲,起床都困难,在手机上买了一堆感冒药,叫跑腿送来。 还是得起床,她想上厕所。 当沈嘉念艰难地爬起来挪到卫生间,发现了一件悲催的事情——她来例假了。 难怪小腹处隐隐坠痛,她还以为是感冒的症状。 处理好突发状况,沈嘉念整个人要死不活地栽进床里。 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接通,得知是跑腿到了,她开了楼下的门禁,然后打开门等人。 楼道吹来的风刺骨寒冷,沈嘉念瑟缩了一下,连忙把门关上,还是等人来了再开吧,她现在弱不禁风。 门彻底关上的前一秒,走廊上有人经过,脚步声沉稳,打开了隔壁的门,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跑腿小哥过来了,敲响了2602号的门:“您好,请问是沈女士吗?您买的东西到了。” 沈嘉念再次把门打开,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接过塑料袋:“谢谢。” “不客气。”跑腿小哥微笑,“祝您早日康复。” 沈嘉念没力气,虚弱地扯了下嘴角,关上门。 在她关门的那一霎,隔壁虚掩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出声叫住了在等电梯的跑腿小哥:“她买的什么?” 跑腿小哥看着这个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的男人,一头雾水。 “我刚听到你说祝她早日康复。”男人说。 跑腿小哥看他不像坏人,从他走过来的位置看,他应该也是这一层的住户:“那位女士买了一袋子感冒药。” 男人眉心紧锁,她怎么又病了。 电梯到了,跑腿小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指着里面:“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人转身回去,路过沈嘉念家的那扇门,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眉头皱得更紧。 他回到隔壁,打开冰箱,里面是派人送来的食材,满满当当,瓜果蔬菜、鱼肉蛋奶都不缺,缺的是会做饭的厨师。 今天周六,要不是他惦记着她,一大早过来看房子的布置情况,他可能不会知道她生病的事。 现在才七点多,沈嘉念肯定没吃早饭,不吃点东西垫肚子,直接吃药怎么受得了?她那个体质,跟一般人比差远了,又爱过敏,不知道买的那些药她能不能吃…… 越想越担心,恨不得现在就敲开隔壁的门,见到人再说。 但他克制住了冲动,揉了揉眉心,掏出手机给程姨打电话。 * 沈嘉念吃了退烧药,爬到床上继续睡觉,小腹持续疼痛,额头一阵阵冒冷汗,根本睡不着。 以前来例假不会疼得这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了凉的缘故。 沈嘉念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手按在腹部,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了敲门声,她以为是在做梦。 过了会儿,又听见了“咚咚”的清脆声响。 沈嘉念掀开蒙住脑袋的被子,敲门声清晰了一些。 她挣扎了片刻,慢吞吞地过去开门,甚至忘了先从门镜里看一眼。 门外没人,地上放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三只砂锅,一大两小,都盖着盖子,还放了一双筷子一只勺子。 沈嘉念疑惑地探出半个身子,左右张望,没看到人,最后蹲下来,在托盘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用工整的正楷字写着:我是你的邻居,无意间听到你和跑腿的对话,知道你生病了,多做了一点吃的,希望不要嫌弃。 陌生又和善的口吻,沈嘉念脑补出一位和蔼可亲的阿姨。 她看向隔壁,门关着。 沈嘉念端起托盘,用后背抵着门关上,走到餐桌边,砂锅的保温效果很好,一揭开盖子,白茫茫的热气扑面而来。 大的那只砂锅里是鸡汤,加了党参、虫草花、红枣之类的,小的两只砂锅里,一个装着蔬菜粥,一个装着蛋羹,分量足够她吃一整天。 沈嘉念尝了一口蛋羹,舌尖被烫到,哈了一口气。 当她吃下第二口时,忽然愣住了,这真的是多做了一点吗?她怎么感觉是特意做给病人吃的病号餐? 沈嘉念揣着怀疑的心情吃完了整份蛋羹,喝了一小碗鸡汤,那份粥她没动,实在是吃不下了。 她从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一只白色砂锅,把剩下的鸡汤倒进去,那份粥装进保鲜盒里,饿了热一下就能吃。 沈嘉念把邻居的餐具清洗干净,敲响了隔壁的门,想要当面表达感谢。 她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任何回应,家里应该没人。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托盘,难不成邻居是田螺姑娘? 沈嘉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摇摇头,退回自己的房子,把托盘放在桌上,暗道只能另找机会再送过去。 方才她敲门的时候,傅寄忱就站在玄关,手里夹着一支烟,正对着深灰色的门板,很想开门看她一眼,但他忍住了。 他还不能那么快就让沈嘉念知道他住在隔壁,以她的脾气,可能会生气。 换种方式,换种方式……傅寄忱不断在心中重复这四个字,提醒自己要沉住气,不要冒进。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换种方式追回她,就要做到。 一根烟抽完,傅寄忱冷静了些,走到客厅里,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给沈嘉念发消息。 傅寄忱:“吃饭了吗?” 沈嘉念没回,在他的意料之中。 傅寄忱:“最近天冷,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傅寄忱:“有需要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 第268章 礼尚往来 沈嘉念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是晚上七点多。 她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肚子也不疼了,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准备把上午剩下的蔬菜粥和鸡汤热一下,充当晚饭。 刚开火,外面响起敲门声。 沈嘉念愣了一下,把火调小,从厨房出去。 先从门镜里看了一眼,外面没人,她拉开门,跟中午一样,地上放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是保温的砂锅。 这次没有留任何纸条。 沈嘉念端起托盘,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去敲隔壁的门。 既然食物是刚送过来的,人肯定在家里,她得跟人家道声谢,回头再买点礼品送过去,不能白吃白喝。 但她敲了两下门,无人回应。 沈嘉念觉得奇怪,耐心地在外面等待了一会儿,不知道里面能不能听见,她贴着门板道:“您好,我是住在您隔壁的,非常感谢您送来的食物。” 还是无人回应。 沈嘉念抱着双臂搓了搓,楼道里冷风阵阵,多待几分钟身上就没热度了,她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家门,关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隔壁,始终没动静。 隔壁的房子里,傅寄忱仍然站在玄关,与沈嘉念仅有一门之隔,方才她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她用了尊称“您”,她以为她的邻居是谁? 一位好心的阿姨吗? 傅寄忱无声地笑。 沈嘉念进屋后把托盘端到餐桌上,砂锅里是配料营养又丰富的汤面,热气腾腾,面上卧着一只圆圆的煎蛋和几颗小青菜,还放了火腿丝、玉米粒、胡萝卜、木耳丝,还有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卤牛肉,切得很大片,码放得整整齐齐。 一碗面做到了荤素搭配。 估计是担心她生病了嘴巴里没有味道,还配了一碟萝卜丁,爽口开胃。 沈嘉念闻着汤面的香味,再一次看向隔壁的方向,忍不住思考,隔壁到底住着一位怎样的阿姨。 “人美心善”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好。 她暗暗决定,要多买点礼品回馈阿姨! 沈嘉念吃了几颗萝卜丁,胃口大开,一手持勺一手握着筷子,解决了一整份面,肚子撑得不行。 她刷洗了砂锅,跟上午那几个放在一起,然后换上外出的衣服,这次长了记性,戴上了保暖的帽子和围巾,下楼丢垃圾。 还是昨晚去过的那个花坛,她一边唤着“咪咪”,一边弓着腰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那只长得像奶牛的猫。 不知道是不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嘉念准备回去,忽然听见纸箱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蹲下来歪着头从纸箱的洞口往里看,随即绽放了一个放松的笑。 她找了半天,这只猫原来就躲在她昨晚做的简易猫窝里。 “出来吃饭了。”沈嘉念带了两个塑料盒下来,一个用来装猫粮,一个用来装水,放在猫窝旁边。 这只猫脾气暴躁,沈嘉念一靠近,它就龇牙哈气,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在纸箱里挥舞了两下。 “行,你是这里的老大,我不跟你抢地盘了。”沈嘉念跟昨晚一样,起身走开,躲在远处观察。 果然,她走后不久,那只猫探头探脑地从纸箱里钻出来,埋头吃粮。 沈嘉念放心了,转身回去。 电梯到了二十六楼,沈嘉念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二了,她试着再次去敲隔壁的门。 屋内,傅寄忱在客厅里一张黑色的长方桌上办公,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照在他脸上,手边一杯刚泡好的茶,冒着热气。 听到敲门声,他往玄关看了一眼,眉心拧了拧。 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傅寄忱起身推开椅子,脚步很轻地走到玄关,从小小的门镜里往外看,沈嘉念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围着红围巾,一张小脸遮得只露出眼睛。 她这副打扮,是打算出门,还是刚从外面回来? 生病了还不知道老实待在家里休息,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傅寄忱这么想着,拧紧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沈嘉念忽然凑近门板,傅寄忱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门边的地垫绊倒,颇有些狼狈。 然而,沈嘉念只是侧过脸,把耳朵贴近门板,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她什么也没听到,讪讪地回了自己的家。 沈嘉念一边摘围巾一边想,她又不是只在这里住几天就走,以后总有机会见到那位好心的邻居。 邻居可能是工作太忙了,空闲时间不多,不常待在家里。 手机响了一声,沈嘉念把围巾挂起来,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傅寄忱发来的微信。 傅寄忱:“晚上零下十几度,你体质弱,容易感染风寒,没事别往外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休息。” 沈嘉念轻轻蹙眉,感到莫名其妙。 虽然看出来他是在关心她,但这口吻也太奇怪了。 而且,他是乌鸦嘴吗?她正好感冒了…… 沈嘉念习惯性忽视他的消息,锁了手机丢到一边。 * 一连数天,早中晚,沈嘉念的房门外出现各种各样的食物,装在保温的砂锅里,导致她家现在堆了大大小小的砂锅十几个。 每当她想要还回去,敲门总是没人回应。 沈嘉念没办法,只好学邻居,把洗好的餐具放在邻居家门外,并手写一封感谢信,表达自己的谢意。 晚上,沈嘉念照例下去丢垃圾、喂猫,发现隔壁门外的餐具不见了,应该是被邻居拿回去了。 而她的门外多了一封信,捡起来打开,依旧是横平竖直的正楷字,是关于那封感谢信的回信。 邻居阿姨叫她不用客气,还说她平时工作很忙,一般不在家,做完吃的放在她门口就离开了。 沈嘉念把信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嘴角微微勾起,还真被她猜对了,邻居是个工作忙碌的阿姨,一天到晚很难见到人。 她放心了,拎着垃圾下去丢掉,顺便去喂那只凶巴巴的猫。 沈嘉念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在网上买了几箱水果,还有一些土特产,放在邻居家门口,写了个纸条放在上面。 隔壁总是安安静静,她没听到有小孩的声音,应该没有小孩,所以她没买小孩吃的东西。 晚上十点半,傅寄忱从公司回来,靠在电梯里揉捏眉心,黑色大衣衬得他肩背挺括,气质沉稳。 电梯门刚关上又打开了。 同一栋楼的女住户在电梯打开的一瞬,看到这么一个男人,眼睛都直了。 女住户心想,住了这么久,以前怎么没发现楼里有这样高质量的男性?一定是最近搬进来的。 电梯门即将关上,女住户终于回过神,挤了进去。 她勾了勾耳边的发丝,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低头看到脚上的毛绒拖鞋,暗自懊恼出门时没好好捯饬自己。 不算宽敞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女住户偷偷地瞟身边的男人,他个子好高,得有一米八五往上,从头到脚都能看出贵气,关键是那张脸,真的是无死角的帅气,手腕上那块表她看不出价位,应该挺贵的。 傅寄忱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充满打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 电梯到达二十六楼,傅寄忱抬步出去,自始至终没看那个女人一眼。 那位女住户恍然惊觉,自己忘了按楼层键,不过她知道了那个男人住在二十六楼,也不算全无收获。 傅寄忱走到门前停下步子,低头看着堵住门的几个大箱子,而后看了眼隔壁,嘴角扯了扯。 他开了门,把箱子搬进去,找出快递刀一一拆开,一箱橙子、一箱草莓、一箱车厘子,还有土鸡蛋、羊肚菌之类的特产。 傅寄忱对着几箱东西哭笑不得,她这是在跟他上演“礼尚往来”“投桃报李”?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沈嘉念发微信,一看时间,不确定她睡了没有,便打消了发消息的想法。 朋友圈那一栏里有沈嘉念的头像,傅寄忱就站在玄关、一堆打开的快递箱中间,点开了朋友圈,沈嘉念一个小时前发了条动态。 【遇到了超级好心的邻居阿姨,开心一万年!】 配图是一只丑不拉几的黑白配色的猫,跟文字并没有关系。 傅寄忱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点进沈嘉念的朋友圈,往下翻了翻。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仅三天可见,什么也刷新不出来,遂作罢。 再看一眼唯一的一条朋友圈,傅寄忱反复默念着“邻居阿姨”几个字,除了无奈,暂时没有别的情绪。 第269章 一见钟情 沈嘉念身体痊愈之后就闲不住,她目前在休假状态,年前都不考虑工作方面,就把之前搁置的学习做菜的大计付诸实践。 她翻出之前买的菜单,打算亲自做几道菜,送去给邻居阿姨尝一尝,比买几箱东西更能表达她的感谢之情。 做的第一道菜是宫保鸡丁,据说她买的这本菜谱是按照国宴的水准来记录的。 第一步,打开手机,在网上订购食材。 半小时后,沈嘉念买的食材送到家门口,她把两大袋子东西拎进来,先处理鸡腿肉,菜谱上写的是把鸡腿去骨切丁。 沈嘉念拿着刀,在鸡腿上横竖比划了几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骨,只好再次打开手机,搜索给鸡腿去骨的视频。 没办法,谁让她的厨艺水平停留在拌凉菜上。 沈嘉念从下午四点多忙活到晚上七点多,终于做出了几道像样的菜,宫保鸡丁、麻婆豆腐、椒盐排骨、蒜蓉芥蓝,都是比较经典的家常菜。 她颇有成就感地对着几道菜拍了张照片,然后把每道菜分出一份,端到隔壁,抬手敲了敲门,把托盘放在门外,然后回自己家。 沈嘉念记得,她生病那几天,邻居阿姨一般是晚上七点左右给她送饭,她不确定阿姨是不是在家,如果阿姨在,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不在,她回来把菜热一下就能开饭,应该会省事很多。 傅寄忱刚好在家,自从沈嘉念病好以后,他就没让程姨再做病号餐送过去,虽然很担心她一日三餐怎么解决,但他更担心被她识破。 他在屋内听见了敲门声,克制住了立刻过去开门的冲动,刻意多等了一会儿,先看一眼门镜,确定外面没人,再把门打开。 门口的垫子上放着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是三只小砂锅——如法炮制的送饭方式。 傅寄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沈嘉念现在不送水果和特产,改成投喂“邻居阿姨”了? 他弯腰端起托盘进屋,其中一个砂锅底下压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娟秀的字体写着:谢谢您前几日的照顾,思来想去,水果和特产不足以表达感谢,今天特意做了几道菜,味道可能不好,希望不要嫌弃。 后面画了个笑脸表情。 傅寄忱高高耸起眉峰,不单单是意外,简直是震惊。 他记得沈嘉念的厨艺一般,她曾经心血来潮跟程姨学过做菜,但她都失忆了,恐怕早就把做菜的经验忘得一干二净。 傅寄忱揭开一个砂锅,里面是宫保鸡丁和椒盐排骨双拼,再揭开一个砂锅,是麻婆豆腐,最后那个是清炒芥蓝,加了蒜蓉。 闻起来居然很不错,傅寄忱去厨房洗了双筷子,先尝了一颗鸡丁,表情瞬间由期待变成了麻木,鸡丁是甜的。 他多咀嚼了一会儿,努力咽下去,叹道,果然不能对她的厨艺抱有太高的期待值。 傅寄忱用试毒的心理尝了剩下几道菜,椒盐排骨的料酒放多了,吃起来都是料酒味,尝不出椒盐味。麻婆豆腐的豆腐炒得稀碎,跟从破壁机里捣出来的浆糊一样。那道炒芥蓝倒是能吃出食物本身的味道,但他觉得没炒熟…… 这是重逢以来,沈嘉念第一次给他做饭,傅寄忱一边嫌弃一边一筷子接一筷子塞进了嘴里,也没有配白米饭。 吃完全部的菜,傅寄忱喝了一整壶茶水,感觉今晚可以加班到后半夜。 * 翌日早上,沈嘉念在门外收到了清洗干净的厨具。 昨天那几道菜她自己尝过,说实话,味道非常一般,可能是她对自己做的菜带有滤镜,哪怕味道一般,她也全吃了,没有拉肚子。 沈嘉念把厨具拿回去放好,看到了邻居阿姨给她留的纸条。 【味道不错。】 沈嘉念眼睛一亮,阿姨觉得她烧的菜好吃? 很快她就清醒了,阿姨那么好心,肯定不忍心打击她,这是在跟她说客套话,她不该当真。 手机响了,沈嘉念拿起来瞄了一眼,是柏长夏发来的消息。 “亲爱的,你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 沈嘉念的生日是12月31日,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要不是柏长夏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最近过得有点混乱,没注意日期。 她回道:“还没想好。” 柏长夏发来语音:“如果你没有别的安排,到时候我去你家吧。你的新家我一次都没去过,正好趁着生日给你暖房,还能一起跨年!我们做上一大桌菜,再准备一个蛋糕、一瓶红酒,好好庆祝一下。怎么样?” 沈嘉念:“你不用陪你老公跨年吗?” 柏长夏:“他们公司接了个跨国合作,忙飞了,没时间跨年。” 沈嘉念没有异议,正好她最近对做饭比较感兴趣。 “没问题!”她兴致高涨地回复柏长夏。 确定完生日的安排,沈嘉念环顾四周,考虑要不要再购买一些装饰物。既然决定一起跨年,家里应该布置得喜庆一点。 说干就干,沈嘉念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在购物软件上搜索新年装饰物,出来很多精致漂亮的小物件,她买了一堆,截图发给柏长夏看。 柏长夏发来竖大拇指的表情。 沈嘉念笑了,点开朋友圈,她的朋友不多,很快就刷完了,正准备退出去,赵顺宜刚发了一条动态。 【在家抠脚。】 配图是她穿着迪士尼联名的睡衣横躺在沙发上的照片,脑袋上盖着一个抱枕。 沈嘉念突然想起自己还欠赵顺宜一顿饭,她点开对方的头像,发消息:“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按照赵顺宜说她在家抠脚的状态,她应该是有时间的。 果不其然,赵顺宜秒回:“有!” 沈嘉念笑了笑,敲了几个字发过去:“中午还是晚上?” 赵顺宜:“晚上吧,等会儿我经纪人过来找我说事情。” 沈嘉念发了个小猪比ok手势的表情包。 两人定了晚上七点一起去吃火锅。六点左右,沈嘉念拾掇好自己,斜跨了一个毛茸茸的包,锁上门,下意识看了眼隔壁。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邻居阿姨见上一面。 沈嘉念摁了电梯,两手抄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等待的空隙,她无聊地一下一下踮起脚尖。 电梯到了,门打开,她正要往里走,一位知性优雅的女人双手捧着一盘糕点走出来。 女人约莫三十岁,秀发浓密,垂直披散下来到腰间,皮肤很白,穿着一条交叉领的黑色长裙,脖子上戴了条钻石项链,吊坠刚好卡在性感的沟里,露出来的小腿裹了肉色丝袜,脚上一双细高跟鞋,从旁经过,携来一阵淡淡的佛手柑香水味。 沈嘉念的目光注视着她,她是隔壁那位阿姨吗? 这么年轻,叫阿姨好像不合适。 沈嘉念酝酿了一下,尚未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对方先开口跟她说话,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你好,冒昧问一下,你住在哪一户呀?” 女人想得很简单,一层就两户,问清楚这个姑娘住在哪一户,剩下那一户不就是那个男人的家。 “2602号。”沈嘉念愣了愣,回答她。 女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更开心了:“谢谢。” 沈嘉念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住在我隔壁的吗?” 女人眼睛睁大了一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不是啊。”她抬高手里的糕点,展示给她看,“我是20楼的住户,来给你邻居送糕点。我下午亲手做的,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呢。对了,你邻居他在家吗?” 原来不是邻居阿姨,沈嘉念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我没见过她。” 邻居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应该不止对她一个人好,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也受过她的照顾,所以这位女士才会给她送糕点。 “哦,这样啊,那我过去敲门问问看。”女人也不确定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能不能见到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 第270章 隔壁男的 沈嘉念赶时间,没有等那个女人敲开隔壁的门就进了电梯。 六点四十五分,沈嘉念到了跟赵顺宜约好的火锅店。提前在网上预约过,不用等位,去了直接被服务生领进包厢。 赵顺宜身份特殊,不适合坐在大厅里用餐。 七点,赵顺宜踩着点儿到了,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戴了帽子、口罩、墨镜、围巾,把自己从头裹到脚,一点儿也没露出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赵顺宜一边喘气,一边卸下身上的“装备”,“我没迟到吧?” 沈嘉念给她拉开椅子,笑道:“没,刚好七点。” 赵顺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热得满脸通红:“我自己开车过来的,导航导错了,绕了一圈才找到。” 沈嘉念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汁,她一口气喝了:“我们点菜吧。” 服务生送来菜单,赵顺宜撸起毛衣袖子,把想吃的都点了,没有身为女明星该节食保持身材的自觉。 沈嘉念看了眼她点的菜,她们的口味差不多:“就这些吧,不够我们再点。” 服务生出去了,包厢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赵顺宜从包里翻出发圈绑起头发,她今天纯素颜,就为了吃火锅方便,免得出汗了脱妆。 “《命中旋律》这部电影情人节就要上了,你知道吗?”赵顺宜扎完头发,又给自己倒了杯酸梅汁。 “看到群消息了。” 导演在群里艾特了主创人员,提醒他们空出档期,接下来要为电影做前期宣传。沈嘉念只是客串,戏份少得可怜,不用参与宣传工作。 赵顺宜放下杯子,把嘴里的酸梅汁咽下去,给她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我听我经纪人今天聊到,吴恒导演觉得你形象好气质佳,想带你一起参加节目,没准能吸一波粉,为电影增加热度,那个色鬼投资方给他施压了,别说带你参加节目,你的名字都不让提。”说着,赵顺宜忍不住皱鼻子撇嘴角,“那个老色鬼还挺记仇的。” 色鬼投资方指的是当初潜规则沈嘉念不成,反被她泼了一身酒的董老板。 董老板当时就想撤掉沈嘉念,让她领教跟他作对的下场,后来经过多方劝说,考虑到换个人来演成本太高,而且男主角顾崇礼已经进别的组了,没有档期回来补拍,董老板才不得不妥协,保留沈嘉念在电影里的戏份。 但董老板放出话了,任何剧组不得再用沈嘉念,变相等于封杀了她。 好在沈嘉念志不在娱乐圈,对她的未来发展没什么影响。 提起这个,赵顺宜就觉得惋惜,托着腮说:“我经纪人还提到你了,说圈内就缺你这一款,你来我公司肯定吃香。” 沈嘉念听她说话总是想笑,可能她褪去了女明星的光鲜,本质是个欢脱的人:“我是哪一款?” “说不上来。”赵顺宜上下打量她,笼统概括,“长相小白花,气质又很高贵清冷,反差感太强,很神秘,放在圈里独一份,早晚会火。” “谢你吉言。”沈嘉念差点笑呛到。 赵顺宜恼了:“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你要是愿意进圈,我们公司还是能跟那个董老板刚一刚的。真当娱乐圈是他家的,他只手遮天了?” 服务生推着推车进来,点的菜都端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 赵顺宜是话痨,嘴巴闲不住,给沈嘉念讲了一堆娱乐圈里的瓜,最后绕到顾崇礼身上:“我们今天还聊过微信,他知道我要来跟你吃火锅,嫉妒死了。他在拍古装戏,零下七八度,跳进湖里好几次,哈哈,好惨。” 顿了下,她咬着筷子看向沈嘉念:“顾崇礼跟你联系过吗?” “之前发过很多消息,我有事没回,这段时间消停了。”沈嘉念实话实说。 那段时间她在云鼎宫苑,手机被傅寄忱拿走了,期间顾崇礼几乎每天给她发消息,跟她讲剧组里发生的一些事,她一条也没回过,久而久之,他就偃旗息鼓了。 赵顺宜:“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八月底九月初那段时间你在忙什么,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没回,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后来隔了好长时间,你回了消息,我才放下心来。” 沈嘉念嚼着鱿鱼,眼帘垂下,遮遮掩掩道:“遇到一点小事。” 不是她不信任赵顺宜,是她和傅寄忱之间的事情太难解释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自己都还时常觉得虚幻。 赵顺宜以为她不方便说,便没有追问。 两人吃到九点才散场,去附近逛了逛,到处弥漫着圣诞节的气息,闪着光的圣诞树、挂在墙上的圣诞老人,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圣诞歌,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马上就要到元旦了。”赵顺宜在大街上张开双臂,仰天长叹了一声,“我这一年都干了什么,怎么感觉什么也没干。” 沈嘉念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这一年经历的事着实丰富,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顺宜感叹完立刻满血复活,兴致高涨地问沈嘉念:“你打算怎么跨年?” 沈嘉念就说了自己跟朋友一起过,正好庆祝生日。 “你生日是哪天?”赵顺宜眼里放光。 “12月31日。” “也太巧了吧!” 沈嘉念一脸诧异:“你也是这天过生日?” “那倒不是。”赵顺宜笑嘻嘻道,“我的意思是刚好跟跨年接上了。” 沈嘉念表情略无语。 赵顺宜扭头,继续笑嘻嘻道:“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沈嘉念表示欢迎,反正只有她和柏长夏两个人,柏长夏是个外向的性子,不会跟赵顺宜相处不来,没准两人还能成为朋友。 赵顺宜给了她一个拥抱:“那就这么说定了。” 为了提前认路,赵顺宜坚持开车送沈嘉念回家,结果导航又导错了,绕到了某条陌生的路,十点半才到沈嘉念住的小区。 分别前,沈嘉念真诚地建议她:“以后别自己开车了。” 赵顺宜坐在驾驶座里老老实实点头,然后掉转车头离开。 沈嘉念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之前买的猫粮,去花坛里喂了猫,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 电梯在20楼停下,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香甜的西式糕点。她还是之前那副打扮,黑色长裙、肉色丝袜、细高跟鞋,乌发柔顺,唇红齿白,身上带着佛手柑的香气。 “好巧。”见到沈嘉念,女人莞尔一笑,主动解释,“六点的时候来找你邻居,他不在家,现在过来碰碰运气。” 沈嘉念笑了笑,随口说了句:“她工作很忙。” “他跟你说的?” “应该算吧。” “你之前不是说你没见过他吗?”女人眼神古怪。 沈嘉念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好像突然对她展露出一丝敌意,她顿时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了。 电梯到了二十六楼,女人踩着高跟鞋率先出去,一眼都没看沈嘉念,径直奔向那扇门,抬手轻叩。 沈嘉念慢吞吞地走向自己家门前,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找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门开了。 隔壁依旧无人回应,沈嘉念已经习惯了。 那个女人却不习惯,连吃了两回闭门羹,她有点烦躁,转头问准备进屋的沈嘉念:“你邻居一般几点下班?” 上回她在电梯里碰到那个男人是十点多,现在十点半还多,总不可能还没回来吧。 “我不知道。”沈嘉念没撒谎,她至今都没摸清楚邻居阿姨的作息。 “那……”女人蹙了蹙眉,别别扭扭地问,“他是独居还是跟女朋友住在一起你总该知道吧?” 她上次特意观察过,那个男人没戴婚戒,有没有女朋友就不清楚了。 女朋友? 沈嘉念在脑子里把这三个字过了一遍,不知道是自己有问题还是这个女人有问题,沈嘉念指着隔壁那扇紧闭的灰色大门,表情称得上匪夷所思:“我邻居不是一位阿姨吗?” 女人的表情比她还要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不是,你到底见没见过你邻居?” 沈嘉念:“没有。” 女人暗暗翻了个白眼,从来没有跟哪个人交流起来这么费劲,她怀疑这姑娘脑子有毛病:“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沈嘉念懵懵懂懂地进了屋,锁上门,靠在门板上思索女人的话。 她不会听错,那个女人说,她亲眼看到一个男人。 住在她隔壁的不是阿姨,是男人?! 这就有点惊悚了。 第271章 逮住他了 沈嘉念半夜睡醒都在想邻居到底是男是女,那些纸条里好像没有透露与性别相关的信息,是她单方面认为邻居是位阿姨。 “唉……” 沈嘉念拍了下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彻底睡不着了,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凌晨两点多。 她翻了翻朋友圈,没有什么可看的。翻到消息那一栏,与她来往频繁的就只有傅寄忱、柏长夏,还有最近休假的赵顺宜。 她点开傅寄忱的聊天页面。 最新一条消息是在昨晚八点多,问她吃饭了没有。 她那会儿正跟赵顺宜在火锅店里,没回他的消息。 沈嘉念滑动屏幕往前翻看,都是些日常的关心,提醒她天冷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倏地,她的目光锁定其中一条——晚上零下十几度,你体质弱,容易感染风寒,没事别往外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休息。 她当时觉得莫名其妙,此刻再回想,她在收到傅寄忱这条消息前,刚好从外面回来,敲了隔壁的门。 难道…… 不会不会,傅寄忱应该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跟踪她到这里。 也不一定,他那个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之前还把她从江城绑回来关在别墅里,他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心里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沈嘉念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只差验证。 她定了个五点钟的闹铃,把手机放下,闭上眼睛接着睡。 闹铃响起的时候,沈嘉念睡得正沉,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想到自己要实施守株待兔的计划,瞬间清醒了,起床穿好衣服,把门拉开一条缝隙,搬了个矮凳坐在门内等待。 时不时看一眼时间,从五点等到六点,沈嘉念打了无数个哈欠,差点垂着头睡着了。 七点十分,隔壁传来开门的动静,沈嘉念一个激灵,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抽离,站直了身体。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住了这么多天,终于让她逮住了! 傅寄忱正在锁门,毫无心理防备,被旁边突然出现的身影惊了一下,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空气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沈嘉念靠着门框,对着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有意思吗?” 傅寄忱停滞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一下就猜到了沈嘉念刚好出现的原因:“你特意在这里等着我?” 沈嘉念:“要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被你当成傻子戏弄多久。” “我没有想要戏弄你。”傅寄忱走到她面前,推着她进屋,不想她站在楼道里吹风,她感冒才好了没几天,需要多注意,“我们进屋谈。” “等等,我没想跟你谈。”她守在这里,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傅寄忱跟着进来,家里没有男士拖鞋,他只能穿着皮鞋踩到地板上,反手关上门,再一次认真地跟她解释:“我没有想要戏弄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内心真实的想法,“事实上,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我不打算在这栋楼里跟你见面,哪怕你永远不知道邻居是谁,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沈嘉念被他简简单单几句话打得节节败退,她搞不懂,明明她才是占理的那一方,怎么一转眼就颠倒了位置,衬得她像是在无理取闹。 “你就是在监视我!”沈嘉念企图拿回主导权。 “你是指?”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还有……你连我什么时候出门都知道!” 沈嘉念眯着眼,眸光锐利,咄咄逼人。 傅寄忱默叹,他确实派了人跟着她。 三年前的事是前车之鉴,他不敢再有任何一点赌的心理,明面上跟踪她的人是郑翼和另一个男人,随时跟他汇报她的情况。实际上,暗中保护她的人有八个。但雇佣的人不止八个,三班轮换,确保每班是八个人。 这些他都不能告诉她,不想引起她的恐慌。 傅寄忱想了一下,耐心地解答:“你租好房子以后跟柏长夏说过,那天她刚好陪她丈夫参加商业酒会,那个商业酒会我也在,无意间知道的。至于你生病,我是来到这里的那天早上,听到了你和跑腿的对话。你什么时候出门的……”他语调有些迟缓,“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沈嘉念掏出手机,找到他之前发给她的微信:“这条。我刚从外面回来,你就发来了消息,敢说你没有监视我?” 傅寄忱弯唇:“原来你看到我发给你的微信了,那你怎么不回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沈嘉念现在就是一头发怒的小兽,不给他扯开话题的机会。 “你敲门的时候我就在家里。”傅寄忱指着她门上的猫眼,“我从门镜里往外看了一眼,你身上套着外出的羽绒服,还有帽子和围巾。” 沈嘉念瞪着眼,半晌,哑口无言。 “还有什么疑问?”傅寄忱向前逼近一步,嗓音低沉,“索性一并问出来,省得你怀疑我别有用心。” 说罢,他似乎觉得用词不妥当,自顾自地点了下头:“我确实是别有用心。” 沈嘉念瞪得眼眶都酸了:“你……你无赖!” “嗯,我无赖。”傅寄忱坦然收下她对他的评价,姑且当这是一种称赞。 沈嘉念气得头晕,紧抿着嘴唇。 傅寄忱又笑了一下,黑眸眯起来,在外人面前的积威和冷漠,在她这里不存在:“为了逮住我等了很久吧?吃完早饭再去睡个回笼觉。我去公司了,早上有个重要的会,得早点过去做准备,有话等我晚上回来再聊。” 沈嘉念看着他脸上的笑,只觉得他这人太欠揍了,谁跟他有话要聊啊! “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让程姨送过来。”傅寄忱见她困得眼皮褶皱很深,大概没精力给自己做早饭。 沈嘉念:“之前的病号餐是程姨做的?” “是。” “纸条呢?” “我写的。”傅寄忱补充道,“左手。” 沈嘉念暗骂了一句“变态”,谁用左手能写出那么好看的正楷字。 傅寄忱抬手捏了下眉心,叹道:“我突然想起来,失去记忆的你根本认不出我的字迹,就算我用右手写,你也不会认出来是我写的。”是他聪明过了头,想多了。 沈嘉念不想再跟他说话,指着门外道:“你不是急着上班吗?怎么还不走?” 傅寄忱从善如流地打开门,临走前扫了一眼她住的地方,格局跟隔壁一样,被她布置过,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明亮的、温馨的。 门重新关上,屋内只剩沈嘉念一个人,良久,她回过魂来,咬着唇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不知道能跟谁说这件事,最后拨通了柏长夏的电话。 “喂……”柏长夏还在睡觉,被手机铃声吵醒,眼睛都没睁开,话音黏黏糊糊。 沈嘉念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你知道住在我隔壁的是谁吗?” “啊?”柏长夏大脑意识混沌,想了一会儿,说,“一位好心的阿姨。听你说过,她在你生病的时候给你送过病号餐。” 沈嘉念告诉她:“是傅寄忱。” 电话里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隐约传来窸窣声,大概是柏长夏翻身坐起来了:“你说谁?傅寄忱?” 其实她听清楚了,再问一遍是因为难以置信。 “住在我隔壁的根本不是什么好心的阿姨,是傅寄忱。”沈嘉念忿忿道,“我今天早上特意五点钟起床,逮住他了!” “你是怎么怀疑他的?” “楼里有位女住户昨天给他送糕点,我们聊了两句,我才知道我邻居是男的,顺藤摸瓜我就猜到了他。”沈嘉念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他竟然住在我隔壁!” “你说有位女住户给傅寄忱送糕点?”柏长夏啧了声,“八成是看上他了。傅寄忱那张脸,果然是走到哪里都招蜂引蝶。” 沈嘉念面无表情道:“你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柏长夏咳了一嗓子,说回正事:“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嘉念瘫坐在沙发里,脖子仰起,枕着靠背,望着天花板叹气:“我能怎么办,租房合同我签了一年,肯定不能马上搬走。再说,不管我搬到哪里,都会被傅寄忱找到。” “傅老板摆明了是在追你,与其躲着他,不如好好享受,反正他又没有逼着你立刻接受他。”柏长夏语重心长道,“嘉念,你没损失的。” 第272章 给她做饭 跟柏长夏聊完,沈嘉念偷偷删掉了那条夸赞“邻居阿姨”的朋友圈。虽然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仅三天可见,超过三天别人不会看见,但她不想留着她犯傻的证据。 倒在沙发里快要睡着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沈嘉念拖着一身软骨头去玄关,眯起一只眼从门镜往外看,是戴着枣红色帽子的程姨,满脸笑容。 沈嘉念叹口气,把门打开。 满脸笑容的程锦脸色忽然变得讪讪的,她觉得跟着先生一起瞒着嘉念不太道义,所以见到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 “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沈嘉念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女士拖鞋给程锦。 她没想到傅寄忱说真的。 “也不是很冷。”程锦换上拖鞋进来,脸上重新扬起笑,“我在别墅做好早饭,司机开车送我过来的。” 沈嘉念关上门,转过身看着她:“前几次您也是这样,做好了饭坐车送过来?”那也太麻烦她了。 “隔壁的厨房食材配备齐全,我过来以后,在那边做饭,然后放在你门口。”既然嘉念已经识破了先生的把戏,她也就不隐瞒了。 程锦多解释了一句:“是先生让我别告诉你的。他说你要是知道东西是他送来的,肯定不会吃。” 这下轮到沈嘉念表情讪讪,摸了下鼻子。 程锦把带过来的装在保温桶里的食物倒出来,摆在餐桌上:“快过来吃吧。有你爱吃的煎饺,时间久了就不脆了。” 趁着沈嘉念在吃早饭,程锦把客厅打扫了一下,其他地方没得到允许她暂时没动。 “程姨,你坐着歇会儿吧。”沈嘉念吃着海鲜粥,扭头对那个忙碌的身影说。 “哎,好。”程锦嘴上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其实我在云鼎宫苑的别墅一天到晚也没事可做,特别是嘉念你搬走以后,先生也不怎么在那边住了。我啊,一清闲下来就浑身难受。” 沈嘉念没接话,程锦自顾自说:“你离开那天,我半夜起来倒水喝,听到狗在前院里叫唤,出去瞄了一眼,发现三楼先生的房间还亮着灯,那会儿是凌晨三点多吧。第二天早上我上去打扫卫生,烟灰缸里都是烟头,一晚上抽了一包烟,也是不要命了……” 这些话当着傅寄忱的面,她是不敢说的。 沈嘉念捏着勺子,手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接话。 “你走之后,先生就搬去离公司近的公寓里住,偶尔回一趟云鼎宫苑。”程锦一边叠沙发上的毯子,一边絮絮叨叨,“他那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语气很着急,叫我过来做饭,我还疑惑他怎么又换了住处。他吩咐煮点清淡营养的病号餐,我以为他生病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你住在隔壁,他是为了你搬过来的。” 一份海鲜粥,吃到最后嘴里没了味道,沈嘉念抽出纸巾擦嘴,靠在椅子上发呆。 * 下午六点,傅寄忱回来了,从电梯里出来,没回自己家,去敲沈嘉念家的门。 反正他已经被发现了,没有继续遮掩的必要。 沈嘉念看到门外的人是他,没开门。 傅寄忱知道她在家,抬手又敲了两下,清了下嗓子,开口说:“开门,我们谈谈。” 隔着门板,沈嘉念回:“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傅寄忱不仅没气馁,反而想笑,她这样子就跟赌气的小孩儿似的,他有什么好跟她计较的。 跟她还活着这件事比,其他的都是次要,哪天她把天捅个窟窿,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有他顶着。 傅寄忱一只手撑在门上,妥协道:“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也行。”他兀自点头,英俊的面庞配上懒散的笑,平添几分落拓不羁的气质,跟他往日冷肃的样子相差甚远。 “吃晚饭了吗?”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跟她闲话家常。 沈嘉念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把门打开了,傅寄忱一不留神重心前倾,扑了进去。沈嘉念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波及。 傅寄忱勉强站稳,脸色略显戏谑:“故意的?” 沈嘉念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把身体的重量放在门上。 “傅寄忱,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要住在隔壁随便你,我就当多了个邻居,但是你能不能有点身为邻居的自觉?” “邻居要有什么自觉?”傅寄忱不解,虚心向她求教,“我这个邻居对你不好吗?在你生病的时候给你送一日三餐……” “你闭嘴闭嘴。”沈嘉念声音急躁,脸都红了。 “沈嘉念,你怎么到现在还在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傅寄忱顺应她的意思,不再提她生病的事,而是回答她别的问题,“我早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且说过很多遍了,我想追你,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 沈嘉念:“没你这样追人的。” “那要怎么追?”傅寄忱快要绷不住笑,“你教教我。” 沈嘉念很想翻白眼,但她没有,她只是暗暗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平和道:“我们谈完了,你现在可以从我家出去了。” 傅寄忱没打算就此离开:“你吃晚饭了吗?”他绕回了一开始的话题,眼眸低垂,看了一眼腕表。 “没吃。”沈嘉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他,而不是拿扫帚把他赶出去。 傅寄忱脱了大衣:“准备吃什么?” 沈嘉念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在问完这个问题后,自来熟地迈步进了她的客厅,往厨房去。 还没走到厨房,傅寄忱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地板:“地是不是拖过了?”他沿原路退了回去,开了门,跟沈嘉念说,“你等一下。” 为了防止沈嘉念把他关在外面,他摘下腕表放在她家玄关的柜子上。 傅寄忱到隔壁自己家里拎了双拖鞋过来,换上拖鞋,心安理得地在她家穿行。 “你干什么?”沈嘉念眼睁睁看着他不仅在她家脱了大衣,还脱了西装。 天冷,傅寄忱在西装里穿了马甲,衬衫是深灰色带暗条纹,非常绅士的装扮。他解开了袖扣,将袖子翻上去折好,拉开两扇冰箱门,大致扫了一眼。 “你等一下。”傅寄忱又说了一遍,然后去隔壁,从自家的冰箱里拿来两块牛排,还有一些新鲜蔬菜。 沈嘉念打算晚上煮一包泡面吃,顶多再加一个煎蛋和几片午餐肉,现在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看出了傅寄忱的意图:“你要在这里做饭?” 他会做饭吗? 他这副养尊处优的样子看着就不像是会做饭的。 他不会把她的厨房炸了吧。 这是她租的房子,炸了厨房会很麻烦。 “傅寄忱,你能不能从我家出去?”沈嘉念还是这个要求。 傅寄忱置若罔闻,洗了个手,给牛排倒上橄榄油、撒上黑胡椒,放在盘子里腌制,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儿。 他其实不会做饭,要不然那天也不会打电话让程姨过来。 但他会煎牛排。 唯一的技能,想要在沈嘉念面前展示。 只吃牛排有点单调,傅寄忱转头问沈嘉念:“ipad拿过来。” 沈嘉念从客厅的沙发上拿来ipad给他,他在浏览器里搜索怎么做肉酱意面和奶油蘑菇浓汤。沈嘉念脸上没有表情,这跟她照着菜谱做菜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他还不如她。 “冰箱里有番茄吗?”傅寄忱刚才没有仔细看。 沈嘉念从冰箱里找出两个番茄给他,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不对劲,她为什么要听他的:“傅寄忱,你想做饭不会回你自己家吗?” 傅寄忱看了一遍教程,把ipad放在流理台上,方便随时回顾步骤:“你想去我家吃?” 沈嘉念恼火:“你别偷换概念,我没那个意思。” 傅寄忱反身靠着流理台,他个子高,头顶碰到了挂壁的厨柜,他看着她,眉眼舒朗,藏着笑意,是那种拿人逗乐子的笑意:“上回你给邻居送了自己做的饭,礼尚往来,作为邻居,也该让你尝尝手艺。” 沈嘉念想把番茄塞进他嘴里,他能不能别总是提起这一茬。 没完了是吧。 “沈嘉念,我最后再说一遍,追你,我是认真的。”傅寄忱握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与她对视的瞬间,他的心跳也在加快,“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对吗?你行为上抗拒我的靠近,只会证明你心里在乎我。只有真的不在意,才会无动于衷。” 沈嘉念蹙着眉,想要退开,她觉得只要靠近这个人,就充满危险,一种即将失控的危险。 傅寄忱得寸进尺地揽紧她的后腰,低头亲吻她的额心,带着珍视的意味:“别推开我,试着顺其自然,好吗?” 第273章 物归原主 餐桌上的桌旗是沈嘉念新买的,淡绿色钩花的丝绸,上面摆着纯白的餐具,分外赏心悦目。 不到一个小时,傅寄忱就做好了两个人的晚餐,牛排、肉酱意面和奶油蘑菇浓汤,卖相跟餐厅里一样。 依沈嘉念来看,卖相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她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烧出来的菜看起来很有食欲,吃起来并不是期待的味道。 “尝尝。”傅寄忱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刀叉摆在盘子两边,如果点上蜡烛,足以媲美烛光晚餐。 沈嘉念半信半疑地坐下,手持刀叉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的那一刻,她的表情就愣住了。 居然没有她预想中的难吃,相反的,味道很好。 傅寄忱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唇边漾起一抹笑,故作紧张地问她:“味道怎么样?不会很难吃吧。” 沈嘉念不信邪,尝了意面和浓汤,而后缓缓抬眸看向他,怀疑他在扮猪吃老虎。 “不好吃吗?”傅寄忱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手肘搭在桌沿,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品尝过后,自我评价,“我觉得还行。” 沈嘉念不想承认自己受到了厨艺方面的打击,默默地吃完晚餐,把餐具送到厨房,开始赶人:“谢谢你的‘礼尚往来’,不过你要在我家待到什么时候?” 她特意咬重了“礼尚往来”四个字的音。 傅寄忱下意识抬起手腕,想起来腕表摘下来了,于是问她:“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沈嘉念看完手机,给他报时。 傅寄忱从餐厅出来,却不是离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放松得像是在自己家:“时间还早。” 沈嘉念蹙眉,只要碰上他,她蹙眉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我要睡觉了。” 傅寄忱叠起长腿,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老神在在:“谁这么早睡觉?” “不行吗?” “行……” 话音还未落,外面传来敲门声,傅寄忱止了声,眉峰耸了一下,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沈嘉念? 沈嘉念也不知道是谁,按说送快递的不会这么晚过来。 不管是谁,她都不想暴露家里有个男人的事实,她回过头递给傅寄忱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让他别出声。 沈嘉念踩着拖鞋小跑过去,趴在门上看了一眼,门外那张脸有点熟悉,她怔了几秒才想起来,是那位20楼的女住户。 她今天换了妆容和发型,一时没认出来。 犹豫了片刻,沈嘉念打开门,大半个身体探出去,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对方是否有事。 “还以为你也不在家。”那位女住户一头浓密垂顺的黑发烫成了大波浪卷,妆容精致浓艳,还贴了纤长卷翘的假睫毛,衬得那双眼漂亮极了,穿着印了大片花朵的裙子,香水换成了玫瑰味,仍然端着一个大大的方形盘子,耷着秀气的眉毛,语气无奈,“每次去找你邻居,他都不在家,他最近是不是出差了?” 像那种精英男工作繁忙她能理解,可是她已经连续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了,各个时间段她都试过,那人永远不在家。所以她猜测,那个男人是不是最近没住在这里。 沈嘉念感觉自己的脸蹭地一下烧了起来,她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她找的人此刻就在她家里。 “我……我不知道。”沈嘉念非常不擅长撒谎,说话时不由得磕巴了一下。 女住户泄气了,想追个男人怎么就那么难,她把手里的盘子往前一递:“今天烤的糕点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帮我消耗一点吧。” “不用了,我……” 沈嘉念摆手推拒,然而对方不给她机会,端着盘子直接戳到她胸口,她不得不伸出手接住。 “哎,你的盘子……”沈嘉念反应过来,话刚起了个头,那个女人就进了电梯,背影纤瘦,走路姿势摇曳,但是透着无精打采。 沈嘉念表情无奈,捧着一盘糕点回到屋里,目之所及,傅寄忱闲适地靠坐在她家米色的沙发上,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送到唇边,抽了一口,眯起眼看向她:“什么人?” 他的视角看不到门口,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因为对方声音很低,他没听清。 当然,他也没分出精力仔细去听。 沈嘉念把一盘糕点放他怀里:“20楼的一位女士,给你送糕点,敲你家的门没人应,所以转送给我了,现在物归原主,别浪费人家的好心。” 傅寄忱拿开盘子,倾身放到茶几上,顺手掸烟灰,手伸出去才发现她家没有烟灰缸这种东西。 回头得拿一个烟灰缸过来。他想。 沈嘉念又在蹙眉:“能不能别在我家抽烟,都是烟味儿。” 傅寄忱默了默,去厨房摁灭了烟,走回来,从盘子里拿了块曲奇饼干:“你没告诉那位女士,我在你这里?” “我疯了……” 一个“吗”字没说出来,沈嘉念嘴里被喂了一块曲奇饼干,味道香浓,酥酥脆脆,沈嘉念分神了一秒,想的是那位女士的手艺真好。 “你应该告诉她的。”傅寄忱看着她嘴里叼着饼干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可爱,勾起薄唇浅笑,说,“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来找我了。难道你希望她来找我?” 沈嘉念拿下嘴里的饼干,仰起脑袋,唇角还沾着饼干屑:“关我什么事?” “你别这样看着我。”傅寄忱大掌扶着她的后脑勺,俯下脖颈,声音低了两分,“我会想要吻你。” *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是沈嘉念的生日。 下午两点多,柏长夏就过来了,在沈嘉念的新家里参观了一圈,指着隔壁问:“傅寄忱真的住在那边?” “嗯。”沈嘉念盘腿坐在地毯上,用打气筒给气球充气,“自从被我撞破以后,他就开始不要脸了,有事没事到我家里来。” 柏长夏进门时看到鞋柜里有男士拖鞋,逛了一圈,在茶几上发现一个黑色的烟灰缸,看得出来傅老板在想方设法挤进沈嘉念的生活。 “你呢?对他有没有……”柏长夏坐下来跟她一起打气球,斟酌着用词,小声道,“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明知故问。”柏长夏踢了踢她的脚,挤眼睛。 沈嘉念:“没有想法。” “骗人。”柏长夏不信她一点想法都没有,“他靠近你的时候你就没有心跳加速?毕竟,那一晚,你们都这样那样过了。” 沈嘉念“啊”了一声,如咸鱼一般仰躺在地毯上:“我求你了,你别说了。” 柏长夏弯着唇角,幸灾乐祸:“虽然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我还是很看好傅老板的。”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当然是你这边的。”柏长夏不假思索道,“我的宗旨是看到你幸福。” 沈嘉念瞅了她一眼,她觉得傅寄忱能给她幸福吗? 柏长夏戳了下她的腰,语气充满八卦:“诶,傅寄忱不是在追你吗,他最近对你有没有什么表示,说给我听听。” “没事就跑来给我做饭算吗?”沈嘉念随口道。 柏长夏睁大眼:“他还跑来给你做饭?傅寄忱?给你做饭?!” 沈嘉念仍旧躺在地毯上,听着她一声比一声高亢的惊叹:“很意外吗?”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是傅寄忱!分分钟几十亿上百亿交易的君山老总!”柏长夏用力戳了下她的腰,“你不会以为他真那么闲吧?” 恰好在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沈嘉念爬起来开门,是赵顺宜到了,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白色礼品袋:“生日快乐!我给你买了个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谢,太破费了。你眼光好,挑的包肯定好看。”沈嘉念蹲下来给她找拖鞋,“快进来吧。” 柏长夏知道赵顺宜,她看过她演的剧,嘉念之前说有个朋友跟她们一起跨年,她怎么也没想到是个女明星。 沈嘉念介绍她们两个认识,事实跟她预期的一样,两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坐下来没几分钟就聊开了。 柏长夏看了赵顺宜好久,发自内心地赞叹:“明星真的跟素人有壁,你比电视里看起来瘦多了,脸好紧致好光滑,怎么办到的?” “我经纪人还怪我贪吃,最近没管理好身材!”赵顺宜捧着自己的脸,如数家珍地跟她交流护肤心得。 没多久,沈嘉念在网上订的食材到了。 看到食材,柏长夏拍了下脑门:“我还说带两瓶红酒过来,忘了。” “没事,不喝酒也行,我买了果汁。”沈嘉念说。 布置完客厅,她们就去厨房忙活,赵顺宜的厨艺马马虎虎,跟沈嘉念不相上下,属于只会吃不会做,三个人当中就柏长夏的厨艺最好。 柏长夏打发她们两个洗菜,剩下的她打算自己来。 沈嘉念买了整只鸡,柏长夏想好了做烤鸡,嘉念以前过生日的时候,她妈妈给她做过,她听嘉念说过。 五点左右,傅寄忱出现在二十六楼,他先回自己家里拿礼物,而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与此同时电梯门开了,披散着一头卷发的女人走出来,瞧见那道颀长的身影,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明天是元旦,她想今天他一定会早回家,她赌对了。 “嗨,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打了个招呼,微微抿起唇,压抑着内心的雀跃,生怕他从她眼前消失,走向他的脚步透着几分急切。 (本章完) 第274章 引人遐想 傅寄忱听到声音回头,压根不认识这人,谈不上记得不记得。 他面无表情,女人有点尴尬,勾了勾耳边的发丝,帮他回忆:“我是20楼的住户,那天晚上我们在电梯里碰见过,你可能没印象了。”她趁机介绍自己,也想知道他的名字,“你好,我叫倪一琼。” 男人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外,他没顺着她的话介绍自己叫什么,只是淡淡扫她一眼:“有事?” 倪一琼微愣,这让她怎么回答? 若是前几次,她还能说糕点做多了,过来送给他吃,借此展开话题,但她今天没有做糕点。 家里的糕点都快堆成山了。 气氛正僵滞,沈嘉念家的门开了,嘴巴里叼着一颗草莓的赵顺宜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一男一女。 “呃,你们好。”赵顺宜吞下嘴里的草莓,热情地帮沈嘉念招待客人,“是来给嘉念庆祝生日的吧,快进来坐!” 柏长夏在做烤鸡,两只手上都是腌料,沈嘉念去洗手间了,开门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谁来了?” 从卫生间出来的沈嘉念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赵顺宜赶紧撂挑子,冲她喊道:“我不认识,应该是你朋友来了。” 沈嘉念已经猜到是谁了,靸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过去,瞧见傅寄忱,一点也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另一个人。 那位20楼的女住户。 对方跟沈嘉念的视线对上,各种情绪翻涌,之前跟沈嘉念交谈,听她说没见过隔壁的邻居,问她邻居是不是出差了,她也不清楚。 结果被她撞见这位邻居来敲沈嘉念家的门,这叫没见过? 倪一琼忍了,还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今天是你生日呀,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给你庆祝,顺便一起跨年,家里就我一个人。” 说这话时,倪一琼余光瞥向旁边的男人。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吃人嘴软,上次人家送来一盘糕点饼干什么的,至今那个盘子还在家里放着,沈嘉念做不出当面赶人的事情来,况且对方都说是来帮她庆祝生日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回以微笑:“欢迎。” 赵顺宜察觉气氛不太对劲,但不清楚哪里不对劲,挠了挠头。 傅寄忱换上鞋柜里唯一的一双男士拖鞋,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在他换鞋的时候,倪一琼多看了两眼。 独居女性的家里有男士拖鞋并不奇怪,可能是父亲过来时穿的,也可能是异性朋友的,前两者都不是,也有可能是买来当“防身武器”的,让别人误以为家里有男人,多几分忌惮。但是,那双拖鞋的码数刚好适合那个男人的脚。 这巧合是不是太引人遐想了。 沈嘉念不知道倪一琼百转千回的思绪,给她找了一双程姨穿过的拖鞋。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倪一琼换好拖鞋,扬起脸,一脸无懈可击的笑。 “沈嘉念,嘉奖的嘉,思念的念。” “哦。我叫倪一琼,一二三的一,琼楼玉宇的琼。”倪一琼将一头卷发拨到脖子一侧,视线时不时瞥向屋里那个男人,“都是一栋楼里的,以后有什么事能互相照应。” 沈嘉念抿唇笑一笑,回过头就看见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他在泡茶。 比起咖啡、白水,他似乎更爱喝茶。 “上次放在你这儿的那盒茶叶呢?”傅寄忱烫洗了茶壶、公道杯、茶杯,没找到茶叶,扭头问沈嘉念。 沈嘉念一脸莫名:“你自己放的,我哪儿知道?” “我找找。” 傅寄忱说着,翻箱倒柜,最后在斗柜第二层找到上次拿过来的一盒茶叶,泡好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端给沈嘉念。 “我不喝,我去厨房帮忙了。”沈嘉念抬脚欲往厨房走,突然意识到把倪一琼晾在这里不合适,补了一句,“倪小姐不用拘谨,随便坐,我去准备晚餐。” 倪一琼的心情无法形容,在沙发里坐下,对她干笑了一下。 “你?准备晚餐?”傅寄忱的语调微微上扬,能听出两分质疑。 “夏夏做饭,我打下手不行吗?”沈嘉念理直气壮。 傅寄忱轻笑。 赵顺宜扒着厨房的门框暗中观察很久了,眼睛没离开过傅寄忱,她刚在门口就觉得这个男人眼熟,此刻终于想起来了。 等沈嘉念走过来,赵顺宜一把拉住她,偷偷指了下傅寄忱的方向,眼睛里闪烁着光:“那个,是不是君山集团的老板傅寄忱?” 柏长夏给鸡肚里塞苹果、梨、柠檬和罗勒叶,听到她们的谈话,挑眉道:“傅寄忱来了?” 在她的意料之中,今天是沈嘉念的生日,傅寄忱就住在隔壁,天塌了也不能阻止他过来给沈嘉念庆祝生日。 “嗯。”沈嘉念在洗胡萝卜,没忍住偷吃了一口。 “还真是傅寄忱啊!” 赵顺宜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 柏长夏见她表情太过戏剧,扑哧一声笑了:“你要是知道他正在追嘉念,不得惊掉了下巴。” “真的啊!”赵顺宜大张着嘴巴,跟“惊掉下巴”也没两样了,“傅寄忱最近在粉圈火得一塌糊涂,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能见到本尊!” 柏长夏不解:“傅寄忱跟粉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还有粉丝团?” 转念一想,以那个男人的颜值,有粉丝也不奇怪。 “你不懂。”赵顺宜给她科普,“起因是最近有好几部霸总剧开播,撞档了,几个视频网站跟打擂台似的,各家粉丝也撕起来了,豆瓣小组辣评,称他们演的霸总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然后就拉傅寄忱出来作对比了,意思是这才是真的霸总。就这样,傅寄忱在粉圈里火了。” 柏长夏听明白了,瞟了一眼在啃胡萝卜的沈嘉念,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要是让他们看到傅寄忱私底下给嘉念做饭又端茶倒水的样子,估计他们对霸总的印象得崩塌了。” 短短一句话,富含的信息量过大,赵顺宜眨了几下眼,看向沈嘉念:“傅寄忱给你做饭?给你端茶倒水?” 沈嘉念始终一言不发。 柏长夏耸肩:“看吧,不止我一个人吃惊。” 赵顺宜再次看向沈嘉念,眼神充满敬佩:“牛哇姐妹,你是怎么做到让堂堂君山老总变成舔狗的?” 沈嘉念:“……” 这就叫舔狗了? 沈嘉念洗了一根胡萝卜递给她:“吃吗?挺甜的。” 赵顺宜懂了,这是让她闭嘴不要说了,她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专心帮柏长夏备菜。 “那个,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倪一琼过来了,站在厨房门口柔柔地问了一句。 难得有机会跟那个男人单独待在客厅里,她本该高兴,可是对方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喝茶。她几次想要挑起话题,都被他冷漠的表情劝退了,听到厨房这边传来欢声笑语,她有些坐不住,主动加入进来。 “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帮忙。”沈嘉念端起之前洗好忘了端出去的一盘草莓和车厘子,客气道,“你去客厅坐着吃点水果吧。” 柏长夏刚刚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没见过这号人,低声问赵顺宜:“谁啊?” 赵顺宜比口型说:不知道。 “我烧菜的手艺很好,朋友们都夸赞过,你就别跟我见外了。”倪一琼边说边挽起了袖子,“刚刚不是说好了以后要互相照应吗?” 沈嘉念:“那好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挺喜欢做饭的。”倪一琼说,“上次送给你的饼干和糕点你尝了吗?味道怎么样?” 说起那盘糕点,沈嘉念就想起那天傅寄忱刚好在她家,她把那盘糕点给他,他没要,最后那盘糕点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很好吃。”沈嘉念说的是真心话。 倪一琼灵机一动:“不如我现在烤糕点吧,当饭后甜点,再给你做个生日蛋糕。” 前几次那个男人都没尝到她做的东西,这次好不容易碰到,虽然是在别人家里,但她也想让他尝一尝她的手艺。 柏长夏插话:“那个,我在网上订了蛋糕。” 倪一琼:“那些蛋糕店里的蛋糕都添加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甜度超标,哪有自己做的健康美味还低卡。” 柏长夏没话说了,看了眼沈嘉念,这位姐姐什么路数啊。 (本章完) 第275章 是三角恋 沈嘉念委婉拒绝:“我家没有做烘焙的食材和工具,可能不是很方便。” “没关系,我家有呀。”倪一琼锲而不舍,“我这就下去拿。” 说完她就出了厨房,经过客厅时,装作很随意地瞥了那个男人一眼,本来很担心自己被抓到偷看的行为,事实上人家根本没看她。 他站在落地窗边接电话,背对着她的方向,一手举着手机附在耳边,另一手抄进西裤的口袋里,声音低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严肃。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令人着迷,心跳止不住加快。 倪一琼深呼吸,收回视线,换上自己的鞋子暂时离开。 厨房里,柏长夏终于不用克制自己的音量和好奇心,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地问沈嘉念:“那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打哪儿认识这么奇葩的人?说一句话拐三个弯儿。” 沈嘉念食指往下指了指,轻声说:“20楼的一个住户,叫倪一琼。” “住户?”柏长夏喃喃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大了,吸了口气,“该不会是给傅寄忱送糕点的那位吧?” 她之前听沈嘉念提过,有点印象,只是没见过人家。 沈嘉念点头:“就是她。” 柏长夏捂着嘴:“我去,这是什么三角恋现场?”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赵顺宜一句也没听明白,感觉自己漏掉了重要信息,急需恶补。 柏长夏手指在空中点了几下,梳理倪一琼、傅寄忱、沈嘉念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她喜欢他,他喜欢她,至于她,还不知道喜不喜欢他。” 赵顺宜的眼珠子随着柏长夏的手指转来转去,成功被她绕晕了:“能不能说点人类能听懂的话?” 柏长夏只好点名道姓:“那位倪小姐喜欢傅老板,傅老板喜欢嘉念,嘉念喜不喜欢傅老板我也不清楚,懂了吗?” 赵顺宜终于捋顺了,赞同她先前说的话:“确实是三角恋现场。” 没过多久,倪一琼去而复返,她甚至推了一个四层的小推车过来,把需要用到的工具一次性搬到沈嘉念家里,各种面粉、模具、裱花嘴之类的。 “我在国外跟专业的烘焙老师学过两年多,本来想开一家甜品店,后来又担心太麻烦太累就不了了之了。”倪一琼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能够造福亲朋好友,也不枉费我当初学习的辛苦。” 沈嘉念实在不太会说场面话,闻言,浅浅一笑:“你的朋友们应该会很荣幸有你这么一个手艺好的朋友。” 倪一琼也不怕暴露自己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最想让那个人尝我的手艺,始终没有机会。” 沈嘉念不知如何接话。 柏长夏撇了下嘴角,偷偷递给沈嘉念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明白?跟你抢人呢! 沈嘉念没有柏长夏那么敏感,她和傅寄忱现在没什么关系,别人喜欢他,想要追求他,她无权干预。 要说心里没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那也不现实,无关感情,她只是不想成为别人追求路上的垫脚石。 倪一琼想追求傅寄忱,大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不该在她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上搞这些动作。 倪一琼能感觉出来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厨房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但她选择性忽略了,给电动搅拌器插上电,打发蛋清。 她想了想,出声打破了沉默:“外面那位,他应该没女朋友吧?” 柏长夏装哑巴,赵顺宜装没听见,只能由沈嘉念回答她的问题:“应该……没有。” 倪一琼面上稍露喜色,不管那个男人什么想法,只要是单身就好办,能不能追得上全凭个人本事。 沈嘉念性格温暾,不是她的对手。 “嘉念,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别见怪。”倪一琼关掉搅拌器,声音清晰了些,侧头看着她,“之前你说没见过你邻居,那他怎么会来给你庆祝生日啊?你们关系很好吗?” 沈嘉念抿了下唇,她之前说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没见过邻居,不算欺骗倪一琼,但她质问的语气听得她有点不舒服。 “嘉念没骗你,她一直以为邻居是位阿姨,还跟我说阿姨人不错,在她生病的时候给她门口放过吃的。”柏长夏见不得有人拿阴阳怪气的话刺沈嘉念,“他们是后来才碰上面的。” 倪一琼是外人,她总不能跟她讲述傅寄忱和沈嘉念之间的种种,只能这么解释。 “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倪一琼脸色别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柏长夏在心中冷笑:“你不认识他吗?” “谁?你说外面那位先生?”倪一琼苦笑一下,“我到现在还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呢。” 难怪。柏长夏暗叹。 要是知道傅寄忱的身份,恐怕没几个女人有胆子追,光是家世的差距都能吓退人。 傅寄忱在客厅里接完电话,面色沉沉地看着落地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 是洛杉矶那边的人给他打的电话,可能是元旦来临,傅羽泠忍受不了一个人被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在家里发疯,拿刀子割伤了手,刚被送到医院。 他摸向西裤的口袋,掏出烟盒,耳边忽然跳出来沈嘉念的话:能不能别在我家抽烟,都是烟味儿。 傅寄忱把烟盒塞回去,进了厨房,四个女人都在忙活,就他一个闲人。 “我能做什么?”他自觉走到沈嘉念身后。 倪一琼身躯一颤,方才只有他们两个在客厅里,想听他说句话都困难,她哪肯就此放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能帮我切一下草莓吗?我打算加到蛋糕里。” 柏长夏在处理扇贝,闻言,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手:“我来吧,不好叫傅先生动手。” 柏长夏接二连三地暗含针对,倪一琼以为她也对这个男人感兴趣:“柏小姐有男朋友吗?”她拐弯抹角地问。 柏长夏抽出专门用来切水果的砧板,把洗干净的草莓切成小丁,笑着回:“我结婚了,今年国庆假期办完了婚礼。” 倪一琼怔了怔,而后瞧见了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打消了疑虑。 傅寄忱接替了柏长夏的位置,站在沈嘉念边上,从盆子里捞出一只扇贝,学着她的样子处理。 “我自己来,你别捣乱了。”沈嘉念斜了他一眼,别以为她没察觉到他拿扇贝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拇指。 “不好意思白吃。”傅寄忱把处理干净的扇贝放进盘子里,“这个准备做成什么菜,我来做吧。” 柏长夏抻着脖子问:“傅老板,你要做菜?” 傅寄忱“嗯”了一声。 柏长夏只从沈嘉念口中听过傅寄忱下厨的事迹,还没亲眼见过,当然期待:“嘉念,不如让傅老板露一手。” “蒜蓉粉丝蒸扇贝,你会做吗?”沈嘉念不冷不热道。 “没做过,我试试。”傅寄忱微微偏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帮我拿ipad,我搜一下教程。” 跟那天一样,他打算现场学习,沈嘉念说:“算了,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来。” 傅寄忱坚持:“这怎么能是麻烦,今天是你的生日,做几道菜给你吃是应该的。” 厨房就这么大,即便傅寄忱说话时压着嗓音,倪一琼还是听到了,胸口有点堵。还有,柏长夏一会儿叫他傅先生,一会儿叫他傅老板,她至今搞不明白他是何身份。 逮住机会,她问起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赵顺宜:“那位男士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赵顺宜来客厅拿纸巾,没想到倪一琼跟了出来,她抱着一包纸巾,跟她说实话:“他叫傅寄忱,你百度搜一下就知道了。” 倪一琼在赵顺宜离开后,蹙了蹙眉心,拿出手机打开百度,她不知道“fujichen”对应的是哪三个字,担心自己会搜错人,但是当她打出拼音,输入法的首位自动跳出“傅寄忱”三个字。 百度百科出来了。 她一行字一行字看下去,心率倏地飙升。 倪一琼以为,住在这栋楼里,那个男人顶多是某公司的高管,谁曾想,他竟然是君山集团的总裁。(本章完) 第276章 想起什么 再次回到厨房里,倪一琼一言不发,时而看一眼傅寄忱,眼神极为复杂。她怎么也做不到把眼前这个挽起袖子处理扇贝的男人跟百度百科里的君山总裁联系起来。 傅寄忱,他竟然是傅寄忱。 赵顺宜看倪一琼一脸懵,便知道她已经搜到了与傅寄忱有关的信息。 别说倪一琼,她都很惊讶。 柏长夏觉得厨房里安静得过分,就连极力表现自己的倪小姐都不出声了,简直不符合她的个性。柏长夏默默切完所有的草莓,询问倪一琼:“这么多够吗?” 倪一琼回了魂儿,看着堆在玻璃碗里的草莓丁,恍恍惚惚地回:“够了,够了。” 柏长夏看了一眼时间,动手做菜。 前前后后忙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晚上七点一刻摆上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柏长夏做了一只烤鸡,烧了一道大虾、一条清蒸鱼。傅寄忱做了蒜蓉粉丝蒸扇贝,还煎了羊排和芦笋。赵顺宜贡献了一锅寿喜烧,是沈嘉念从超市买来搭配好的一盒食材,只需倒进锅里开火加热就能吃。倪一琼烤了糕点,做了一个蛋糕。 至于沈嘉念这位寿星,大家不让她下厨,她就负责拌凉菜、切水果。 “我先拍张照片,等会儿发朋友圈。”赵顺宜拿出手机,对着餐桌上的菜拍了一张照片。 柏长夏:“一会儿发给我,我就不拍了。” 赵顺宜:“好!” 沈嘉念被推到主位上坐着,左边是傅寄忱、倪一琼,右边是柏长夏和赵顺宜。她主动招呼大家:“都别客气了,我们开动吧。” 柏长夏喝了一口橙汁,咂巴了下嘴:“要是有红酒就好了,这么喜庆的日子,还是得开瓶酒来庆祝。” 沈嘉念本来想着就她们三个女孩子,喝果汁也行,现在多了傅寄忱和倪一琼,光喝果汁似乎有点不像样。 “我在网上订一瓶送过来吧。”沈嘉念起身去找自己的手机,“应该来得及。” 她刚挪开椅子,傅寄忱就开腔了:“我家有。你要喝?” 沈嘉念愣了一下,当下也懒得再跟他客套:“喝吧。” “等着。” 傅寄忱撂下一句,去隔壁拿来两瓶红酒,开瓶器和醒酒器也一并带过来了。 木塞打开,一股红酒的醇香在餐厅里四溢开来,混合着菜的香味,节日的热闹氛围便有了具象的代表。 傅寄忱把红酒倒进醒酒器里,过了片刻,给在座的各位女士倒酒。 沈嘉念面前的酒杯只倒了一两口的量。 轮到对面两位,两个人都受宠若惊地双手端起高脚杯,躬身去接:“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最后给身边的倪一琼倒,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柏长夏看在眼里,跟边上的赵顺宜咬耳朵:“怎么回事,这位倪小姐好像不对劲。”她先前可不是这个路数,怎么突然变矜持了。 赵顺宜知道情况:“她在网上搜了傅寄忱。” 柏长夏嘴角抽了下:“怪不得……” 沈嘉念抿了口红酒,见她们两个交头接耳,心里好奇:“你俩在聊什么?” 柏长夏立马正襟危坐,回答的语气相当官方:“在说傅老板的手艺不错呢,看着不像新手,以前有练过吗?” 赵顺宜点头附和。 倪一琼往碗里夹了一个扇贝,尝了一口,跟她们的想法一样,她偷偷瞄身旁的男人,他坐姿随意,唇边带着浅笑,没有她想象中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沉默已久的她也忍不住开口夸赞:“确实很美味。谁要是成为傅先生的女朋友,不知会有多幸福。” 傅寄忱端起红酒杯,侧眸看了某个人一眼,她正在挑碗里那块鱼肉的刺,好似没听见别人的话,他敛了眼睫,杯口抵在唇边,啜饮一口,漫不经心道:“是吗?” 听到他的回应,倪一琼稍微冷却的心又沸腾了,他这么说就意味着还没女朋友,她翘起唇角:“肯定的呀。” 她给自己夹了一块羊排,羊排是傅寄忱做的,她大着胆子继续跟他搭话:“可惜今天时间不太够,不然可以做几道菜让傅先生品鉴一下。” 柏长夏呛了一下,感觉之前那个倪小姐又回来了。 傅寄忱淡声回:“我厨艺不精,谈不上品鉴。” 倪一琼笑笑:“傅先生谦虚了。” 不管他是傅先生还是傅老板,本质上不过是个男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他还住在这栋楼里,对她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缘分来了,她就得想办法抓住。 倪一琼悄悄将衣服的领子往下拉了拉,端起醒酒器给傅寄忱倒酒,正好看见沈嘉念杯中的红酒喝光了,顺嘴问了一句:“嘉念还要吗?” “谢谢。”沈嘉念把高脚杯递过去。 傅寄忱嘴唇抿了一下,目光扫向她的脸,面中和眼角已经泛红了,她不清楚自己什么酒量? “不怕喝醉?”傅寄忱心里想着不干预她,嘴上没忍住。 沈嘉念吃着从寿喜锅里捞出来的香菇,小声说:“反正明天没重要的事。”醉就醉了,过生日开心重要。 傅寄忱不再管她。 倪一琼说话间不知不觉中跟傅寄忱挨得很近:“前段时间似乎没怎么见过傅先生,是出差去了吗?” 傅寄忱:“没有。” 倪一琼脸蛋微红:“那就是工作太忙了。”她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身处他那样的位置,确实不会太清闲,“我之前烤了糕点,送来给你尝,你总是不在,今天可算有机会了。” 傅寄忱不是傻子,对方什么意图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多谢倪小姐好意,我不吃糕点。” 倪一琼面色稍稍一滞,很快又笑起来:“是不喜欢吃甜食吗?我做的糕点甜度不高,我的一些异性朋友都赞不绝口。” 傅寄忱没有搭腔,夹了一筷子凉拌的胡萝卜丝放进碗里。 柏长夏都替这位倪小姐尴尬,帮忙缓和气氛:“刚刚倪小姐在厨房烤糕点,我闻到香味就忍不住流口水了,待会儿我可要多吃点儿。” 倪一琼淡淡一笑,哪里肯认输,如果这个男人真那么好拿下,她可能会觉得不过如此,对方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越是证明他不是随便的人,才更有吸引力。 沈嘉念也帮助缓解冷场的尴尬:“我们把烤鸡分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先问倪一琼:“倪小姐要尝尝吗?” 倪一琼摇头,谢绝她的好意:“我最近在减肥,今晚吃的已经超标了。” 沈嘉念撕下一只鸡腿,放在赵顺宜的餐盘里。 “谢谢啦,我盯好久了!”在吃的方面,赵顺宜向来不客气。 另一个鸡腿,沈嘉念分给了柏长夏,这道菜是她做的。 柏长夏笑道:“应该是你这个寿星吃鸡腿。” “跟我还见外。”沈嘉念弯着唇角,“我吃鸡翅膀。” 傅寄忱眉梢微挑,尽量没在语气上暴露自己的不满,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我吃什么?” 沈嘉念在撕鸡翅膀,耳边冷不丁冒出一道略低的嗓音,她准备问傅寄忱吃不吃鸡翅膀,还有一个。但是话到嘴边,脑海里倏然闪过什么,说出来就变成了另一句:“你吃鸡屁股。” 傅寄忱搁在桌上的右手很明显地颤了一下,手背碰到了高脚杯。 倪一琼注意到杯子歪向一边,连忙伸手去扶,但没来得及,一杯酒泼下来,洒在傅寄忱的衬衫上,她的裙子也被溅到几滴。 傅寄忱站起来,对这混乱的意外一点也不在意,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沈嘉念,喉咙发紧:“你说什么?” 沈嘉念不知道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回想自己方才的话,好像确实不太礼貌,她试图解释自己是开玩笑的,旁边突然插进来一句谴责:“嘉念,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傅先生。” 沈嘉念要说的话卡了一下。 倪一琼摇摇头,像是对她无语:“有毛巾吗?赶紧拿来让傅先生处理一下啊,衣服上都是酒渍!” 沈嘉念被吼了一声,怔了几秒,说出刚才没机会说的话:“抱歉,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没想到傅寄忱跟丢了魂一样。 她去拿毛巾,却被傅寄忱拉住了袖子,他看着她,近乎执拗地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沈嘉念茫然地眨了下眼。(本章完) 第277章 要失控了 傅寄忱看了她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什么也没想起来。他眼里的情绪渐渐退散,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他解释,“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杯子。” 倪一琼张了下嘴,没说出话来,他的话衬得她方才的反应像个笑话。 傅寄忱离了席:“我去换件衣服。” 他离开时步子迈得很慢,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沈嘉念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回想他的话,他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难道他以为她恢复了记忆? 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沈嘉念都想不明白的事,其他人就更不明白了。 柏长夏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刺挠的感觉不是一点半点,她灌了口红酒,不吐不快:“倪小姐,嘉念性子软,不代表别人都是好脾气。她开个玩笑而已,正主都不介意,倪小姐未免太过上纲上线。” 倪一琼没想到柏长夏会当众点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一时嘴快,没有指责她的意思。” 她看向沈嘉念,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嘉念,我当时有点急躁。” 沈嘉念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柏长夏话还没说完,正要接着说,沈嘉念给她使了个眼神,她就忍住了。她原本还想说,倪小姐的心思大家都看出来了,但今天毕竟是嘉念的生日,喧宾夺主就太没分寸了。 傅寄忱到隔壁换了身衣服,抽了一支烟才过来。 那一刻,他真以为沈嘉念想起来了。 重新回到餐桌上,傅寄忱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多了一个鸡翅膀,连带着翅根,将整个碗装满了。 他瞥向沈嘉念,她专心啃鸡翅,没看他。 倪一琼被柏长夏点明以后,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 网上订的蛋糕到了,沈嘉念接到电话,过去开门。 蛋糕是柏长夏提前半个月预订的,一家私房西点店。 餐桌中间腾出一块空间,沈嘉念把蛋糕放上去,打开外包装,是一只白色的两层蛋糕,错落地布置了一些粉蓝相间的花朵,花朵做得逼真,层层叠叠的花瓣精致漂亮,点缀着珍珠。 赵顺宜又掏出手机:“好好看,我先拍张照片。” “咔嚓”一声,她拍完了,帮忙插上蜡烛。 沈嘉念被柏长夏戴上了一顶尖尖的红色小帽子,帽子边缘一圈彩色亮片装饰。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毛茸茸的毛衣,白色针织裤,整个人柔软得不像话,戴着卡通版的小帽子,非常可爱。 “我去关灯!”柏长夏从椅子上跳开。 “我去吧。”傅寄忱腿长,比她快一步关掉了餐厅的顶灯。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只余蛋糕上的蜡烛摇曳的火光,温暖、美好。 傅寄忱从斗柜上拿起一个锦盒,是他之前带过来的给沈嘉念的生日礼物,放在这里没有被人发现。 “快许愿。”赵顺宜一脸兴奋,比自己过生日还开心,晃了晃手机,“我给你拍照。” 沈嘉念有点害羞:“不用许愿吧,我没什么愿望。” “过生日哪能不许愿,临时想几个。”柏长夏挑了挑眉,给她建议,“什么暴富啊,永远吃不胖啊,找个男朋友之类的。” 沈嘉念被怂恿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想了下,最后只许了一个愿望,祝自己和身边的朋友永远健康快乐。 她觉得这个愿望很好,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快乐也很重要。 她睁开眼睛,一只锦盒递到眼前,她愣了下,顺着锦盒看向那只修长的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生日礼物。”傅寄忱说。 沈嘉念想拒绝,她怕他送的东西太贵重,她收下会有心理负担,但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傅寄忱笑得散漫:“拿着吧,是杯子。”他直接告诉她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沈嘉念也就没推脱,收下了:“谢谢。” 傅寄忱“嗯”了声:“吹蜡烛吧。” 沈嘉念倾身吹灭了蜡烛,傅寄忱去把灯打开,餐厅恢复了片刻前的明亮。沈嘉念切了蛋糕,先端给倪一琼,突然想起她之前说要减肥,便犹豫了,先问一声:“倪小姐,要尝尝吗?” 倪一琼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沈嘉念点头,分给柏长夏和赵顺宜,她觉得傅寄忱应该不喜欢吃,问都没问他,给自己切了一块。 傅寄忱靠着椅背,沈嘉念站着,他抬头仰视她:“我的呢?” 沈嘉念:“你要吃?” 傅寄忱:“不给吃吗?” 沈嘉念把自己那盘一口没动的蛋糕给了他,嘀嘀咕咕:“我以为你不吃甜的。”之前倪一琼问他,他说他不吃糕点。 倪一琼气得桌底下的手攥紧了,她做的糕点好像也没有端上来的必要了。 她不甘心,暗暗怄气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把之前烤的糕点和蛋糕端了过来,努力扯出大方的笑容:“再尝尝我做的,看看跟蛋糕店里的比,味道如何。” 倪一琼把糕点推到离傅寄忱很近的地方,眼里含着隐秘的期待。 傅寄忱像没听见,在吃沈嘉念端给他的蛋糕,齁甜。 对面的赵顺宜缩了缩脖子,她今晚感受到了好几波暗潮涌动,低下头,拿出手机,边吃蛋糕边修图,她把大餐的照片、蛋糕的特写照,还有沈嘉念闭眼许愿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而后,她把嘉念许愿的那张照片单独发给了她。 沈嘉念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表情愣愣的。赵顺宜发过来的照片,昏黄的烛光里,她闭着眼许愿,旁边傅寄忱正……深情地看着她。 赵顺宜发的朋友圈她也看到了,同一张图,截掉了傅寄忱,像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 快到九点,餐桌上的东西被收进厨房,沈嘉念打开了电视机,找了个综艺节目,适合大家一起看。 红酒的后劲上来,她的脸颊通红发烫,大半个身体倒在沙发扶手和靠背的夹角里。 倪一琼留下来跟她们一起跨年,沈嘉念不好拒绝。 傅寄忱也没走,但没跟她们几个女生一起,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椅上,跷着腿跟人打电话。 他穿着黑色的半高领羊毛衫,袖子撸到手肘,烟灰色的休闲裤,身上一股慵懒居家的气息。 赵顺宜举手说想喝热红酒,正好傅寄忱带过来的红酒多了一瓶,沈嘉念就说自己去煮,她也有点想喝。 柏长夏不放心她:“你ok吗?” 沈嘉念缓慢地点了下头,还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迈着小碎步去了厨房,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但是格外兴奋。 她从冰箱里找出热红酒需要的食材,橙子、苹果、柠檬、丁香、肉桂等等,全部洗干净,然后把橙子对半切开,拈起丁香一颗颗扎进橙子皮里,把橙子扎成了刺猬。 边上突然覆来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沈嘉念抬起头,傅寄忱的脸近在咫尺,他问她:“你在做什么?” 沈嘉念举起被扎成刺猬的半个橙子给他展示:“煮热红酒。” 她这状态…… 傅寄忱眉心动了动,她这状态跟喝醉了似的。以前就是这样,她喝醉了说话和动作会变得慢吞吞的,下一步就是倒头睡觉。 “你会煮?”傅寄忱的声音也不自觉放缓,慢悠悠地问她。 “这有什么难的。”沈嘉念差点咬到舌头,“把这些统统丢进锅里,倒上红酒煮一会儿就好啦。” 说话都开始大着舌头了,傅寄忱牵起嘴角:“你喝醉了。” “没有。”沈嘉念否认得很彻底。 她拿刀切柠檬,刀口打滑,差点切到手指,傅寄忱看得心脏紧缩了一下,从她手里夺走了水果刀。 “要切片?” 没做过热红酒,他不清楚步骤。 沈嘉念皱起眉,表情像是在说他笨,手在柠檬上比划了一下:“切开,一半挤出柠檬汁,一半切成片留着装饰,直接丢进去煮会苦啊。” “知道了。”傅寄忱笑了下,照她说的做。 “对了。”沈嘉念想起有件事要问他,大脑转得慢,半晌没组织好语言,急得咽了好几下口水,“你……你刚刚为什么问我有没有想起什么?” 傅寄忱把水果刀放下:“你从前说过那句话,一模一样。” “哪句?” “……”傅寄忱不想重复。 沈嘉念不满地啧了声:“哪句啊?” 傅寄忱依旧沉默。 沈嘉念不依不饶,两只手揪住他身上柔软的毛衣,跟个恶霸一样:“你说不说?” “说了你也想不起来,不想说。”傅寄忱抬起一只手轻抚她的脸,拇指指腹贴在她唇上。 他刚切过柠檬,汁水沾到了手指上,沈嘉念无意识舔了下,酸得她五官都皱巴了:“怎么这么酸……” 指腹上残留着舌尖扫过的触感,傅寄忱嗓子发痒,低低地咳了声,并没缓解那股痒意,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失控。(本章完) 第278章 酸的甜的 “酸吗?”傅寄忱嗓音很低,眼神有点迷离,像是也醉了,他分明只喝了一杯红酒,第二杯酒被他打翻了。 “你自己尝。”沈嘉念抓起砧板上切的一片柠檬,作势塞进傅寄忱嘴里。 傅寄忱仰起脖颈,脸上有笑,神情是敬谢不敏。 趁她不注意,他握住她一只手腕,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辗转品尝。此情此景,他真的把控不住,非得越雷池。 沈嘉念手抖了一下,那片柠檬掉在地上。 两人周围是橙子、柠檬、苹果还有各种香料混合的气味,唇舌之间纠缠,却只尝得到甜味。 柏长夏担心沈嘉念一个人搞不定,从沙发上起身过来,走到厨房门口,猝不及防撞见两人亲吻的画面,表情都凝住了。 没经过任何思考,她飞速转身,逃离这个满是旖旎气氛的地方,回到客厅里。 赵顺宜的视线从电视机挪到柏长夏脸上,见她表情怪异,问道:“怎么了?嘉念一个人能行吗?” 她放下刚撕开的一包玉米片,起身准备过去看看,路过柏长夏身边,被她扯住了胳膊。 柏长夏冲她挤眼睛,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意思是让她不要去。 赵顺宜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 倪一琼就坐在沙发上,距离太近,柏长夏不方便说,大拇指一撇,指了下落地窗的方向。赵顺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坐在那里打电话的男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嘶——” 赵顺宜吸了口气,指了指厨房,傅寄忱在里面? 柏长夏点了点头。 赵顺宜没去厨房捣乱,坐回沙发上,抱着一袋玉米片咔嚓咔嚓地吃。 沈嘉念挑的恋爱类综艺节目很有意思,倪一琼以前没看过,此时看入了迷,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和小动作,中间插广告的时候,她关心了句:“让嘉念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我们坐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她今天是寿星。” 你也知道她今天是寿星啊。柏长夏腹诽,原本今天可以更圆满,偏偏不速之客没有一点自觉。 “没事儿。”柏长夏不想让倪小姐现在去掺和,“煮热红酒很容易,她可以的。” 厨房里,煮热红酒的食材还堆在那里,未曾下锅,傅寄忱意犹未尽地退开,指腹抹了抹沈嘉念的唇瓣,上面沾着晶亮的水光。 嘴唇嫣红,跟刚刚涂了唇釉似的。 傅寄忱漆黑的眼眸越发晦暗,哑着嗓子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觉得不酸,挺甜的。” 漫长的一吻过后,沈嘉念本就晕乎乎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更加昏沉,丝毫没有被占便宜的意识。 她皱着眉,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柠檬不酸吗?” 他是不是味觉失灵了? 沈嘉念从砧板上又拿了片柠檬,自己尝了一口,明明就很酸,酸得她嘴巴抿成了扭曲的线条,口水都分泌出来了。 “傻不傻?”傅寄忱笑得柔软,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手感很好,他爱不释手。 酒真是个好东西。 傅寄忱这么想着,完全将正人君子那一套抛到了脑后,低下头,再一次攫取她的唇,跟逗她玩儿似的,贴着她的唇低低诉说:“是甜的。” 沈嘉念:“酸的。” 傅寄忱妥协:“行吧,酸的。” 沈嘉念终于满意了,慢吞吞地推开他:“一边儿去,别挡道。” 她甩了甩头,感觉脑子很沉,眼睛看不清东西,她到处找不到水果刀,嘴里嘀咕:“我刀呢,刚刚就放在这里……” 傅寄忱无奈,她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煮热红酒? 沈嘉念在原地转了两圈,眼前忽然一暗,咚的一声栽进傅寄忱胸膛里。 幸好傅寄忱一直留意着她,在她倒过来的时候,伸出双臂搂住了她的身体,没让她滑倒在地。 他就知道,她喝醉了讲一会儿胡话就要睡觉。 就跟按了关机键一样,一秒入睡。 傅寄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动,心头一片温热,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感受着她呼吸的热气穿透薄薄的毛衣,落在他的皮肤上,像打下一块烙印。 客厅里,倪一琼终于发现落地窗边的男人不见了,目光四下扫视,没寻到他的身影,她站了起来:“傅先生呢?” 她没有看到他离开。 柏长夏和赵顺宜对视,谁都没有吭声。 倪一琼想到沈嘉念在厨房,准备过去看一下,柏长夏急得出声阻止:“诶,倪小姐……” 她的话还没说完,傅寄忱就抱着沈嘉念出来了,公主抱的那种,沈嘉念在他臂弯里睡了过去。 倪一琼愣在那里没动,脸上再也扯不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嘉念这是怎么了?” 傅寄忱没看她,目光投向怀里的人:“喝醉了。” 他送沈嘉念去卧室,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好,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出去时随手关上门。 “她晚上可能需要人照顾。”傅寄忱说。 柏长夏:“我留下来照顾她。” 赵顺宜:“我也没什么事。” “……嗯。” 傅寄忱想着,如果她们有事要离开,他可以留在这里陪沈嘉念。 柏长夏是第一个察觉到傅寄忱语气不对劲的,她在心里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傅寄忱那句话的潜台词是他来照顾嘉念。 然而她的话已经说出口,没办法收回。 傅寄忱顿了大概三秒,离开了。 “傅先生!”倪一琼追了出去。 无人的走廊上,风都显得萧瑟了许多,倪一琼没穿外套,双手环着胳膊,仰起脸来,眼神有热切也有退怯。 “还有事?”他一如既往的冷淡。 倪一琼喉咙紧涩,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她今天确实操之过急,没有发挥好,再给她一次机会,绝对不会是这样。 主要是饭桌上人多,干扰了她的判断,尤其是沈嘉念,看着温温吞吞,没有脾气,存在感却不容忽视,是她今晚最大的障碍。 “没什么事,下次有机会再聊。”倪一琼忍住了,没有剖明心迹。 她目送傅寄忱进了隔壁的房子,门关上。 那扇深灰色的大门冰冷、深沉,亦如她前几次来找他那般,将她隔绝在外。 倪一琼揉揉眉心,折身回沈嘉念家里,想见的人离开了,她当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有点困了,我先回去睡了,不好意思啊,不能陪你们跨年了。” “没事没事。”柏长夏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起身送客,“我们再坐一会儿也准备去睡了。” 倪一琼走了,客厅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开启了吐槽模式。 柏长夏叉腰:“我真的服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傅寄忱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他就是冲着嘉念来的,这位倪小姐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觉得自己魅力无限,完全沉浸在个人的表演当中,不顾别人死活。” 赵顺宜:“我这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柏长夏:“吃饭那会儿,她居然还指责嘉念,我这暴脾气,要不是嘉念暗示我,我早发飙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吐槽了一阵,赵顺宜突然转了话锋:“我还是很好奇,傅先生跟嘉念在厨房干了什么。” 当时柏长夏拦着她,她什么也没看到。 柏长夏激愤填膺的神色忽然一变,咧着嘴角笑了:“你猜。” “我要是能猜到就不问你了。” 柏长夏两个大拇指碰了碰,赵顺宜看懂了,捂着嘴,只露出一双充满惊讶的眼睛:“不会吧,他俩在亲嘴儿?”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还能有假?” “呃,傅先生不是在追嘉念吗?怎么突然就……”赵顺宜找不到形容词,卡壳了半晌,才接着说,“傅先生不会趁着嘉念喝醉了占她便宜吧。” 嘉念确实是喝醉的状态,很难让人不想歪。 柏长夏倒不担心:“他俩本来就是男女朋友。” * 沈嘉念是被热醒的,穿着毛衣盖着被子,家里暖气充足,她后背出了一层汗,扯开被子爬起来。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七点十五。 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五。 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沈嘉念没有印象了,她拉开窗帘,外面很亮,却不是晴天,是冰天雪地,像误闯进童话世界。 昨晚下雪了? 沈嘉念脑袋闷闷的,走出房间,客厅里有点乱,几个抱枕横七竖八散落在沙发和地毯上,茶几上堆着瓜子和各种零食,客房的门敞着。 她平时没进过客房,带着疑惑过去,柏长夏和赵顺宜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加湿器开着,冒出一蓬蓬白雾。 沈嘉念帮她们把门关好,回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洗漱,然后去厨房做早餐。 砧板上堆着切好的橙子、苹果、柠檬,还有各种香料,一瓶没开封的红酒静静置于流理台上。 脑中极快地闪过什么,沈嘉念整个人定住了。(本章完) 第279章 两只杯子 花了十分钟左右,沈嘉念确定脑海里浮现的片段不是梦里的场景,因为证据还在砧板上放着。 她拿起一片柠檬,在温暖的室内放了一晚上,水分已经没有那么充足,看起来蔫蔫儿的,酸味仍然浓郁。 沈嘉念闭了闭眼,表情有点绝望。 “嘉念,你起这么早啊。”赵顺宜打着哈欠,一边抻懒腰,一边进厨房,“昨晚……” 沈嘉念快速截住她的话:“昨晚我是怎么回房的?” “你不记得了?”赵顺宜问完才想起来她昨晚醉倒了,没印象很正常,“是傅先生抱着你从厨房出来,然后送你回房间。” 说到这里,赵顺宜顶着一张困倦的脸笑了,伸出双臂做了个抱人的动作:“公主抱哦。” 沈嘉念一脸木然。 赵顺宜昨晚缠着柏长夏问了很多关于傅寄忱和沈嘉念的事,虽然柏长夏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但她有脑子,会脑补。 怪不得她总觉得嘉念很神秘,那都是曾经的经历赋予她的。 赵顺宜笑眯眯地说:“傅先生本来想留下来照顾你,但我和夏夏当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所以他就回他自己家了。” 沈嘉念心说,幸好你俩没领会到,否则傅寄忱昨晚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荒唐的事。 赵顺宜挤到她身边,厨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话为什么会不自觉变得很小声:“夏夏说,你俩在厨房接吻了。她看到了,我没看到。” 她还挺遗憾…… 好奇像傅寄忱那样的男人陷进爱欲里是什么样子。 沈嘉念不止表情麻木,心脏也麻木了,她都不知道昨晚那一幕被人看见了! “你想吃什么?”沈嘉念急于转移话题,“三明治可以吗?” “我都可以。” 沈嘉念继续转移话题:“夏夏起床了吗?” “醒了,赖在床上玩手机。” “哦,那我多做一份。” 沈嘉念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培根、午餐肉,生菜等等一大堆食材,做了三个分量很足的三明治。 柏长夏和赵顺宜吃过早餐就离开了,家里终于只剩下沈嘉念一个人,她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动手把客厅收拾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忘了喂那只长得像奶牛的流浪猫。 昨晚下雪,它肯定没处觅食。 沈嘉念换上羽绒服,从楼里出去,迎面被风吹得眯起眼,她才发现由于自己整个早上精神恍惚,只拿了围巾下来,忘了戴帽子,风吹得她脑袋疼,可能跟昨晚喝酒有关。 她可不想再感冒,展开围巾盖在头顶,学老太太戴头巾的方式把脑袋裹起来,果然暖和了很多。 “咪咪,咪咪。” 沈嘉念去放置猫窝的花坛里唤了几声,它在窝里盘成一团,听到她的声音,竖起脑袋“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不好意思啊,昨晚喝多了,忘了来喂你。” 沈嘉念倒上猫粮,换了干净的水。 虽然这只猫肯搭理她了,警惕性还是很高,不肯在人前吃东西。 沈嘉念自言自语:“等你什么时候肯让我摸了,我就抓你回家。” 她双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慢慢往后退,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滑了一下,差点跌倒,一只手从后面揪住了她的衣服,把她拎起来。 沈嘉念站稳后回头,傅寄忱穿着黑色大衣,发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是头顶树枝上的雪被风吹落到他头发上。 “比我想象中起得早。”傅寄忱另一只手拎着保温袋,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吃过早饭了吗?没有就一起吃。” 沈嘉念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缓过来:“吃……吃过了。” 傅寄忱瞧着她拿围巾包住整个脑袋的样子,唇角浅浅勾起,她这样居然很好看,一点也不觉得另类。 “进屋吧,外面很冷。”他很想拉她的手,摸摸是不是热的,但她现在不是昨晚,她很清醒,没有喝醉。 沈嘉念心绪起伏,假装忘记了昨晚的事,跟着他一起走进楼里,在门口的地垫上跺了跺脚上的雪。 电梯在上行,沈嘉念的余光扫向他,她发现有些事情不是装忘记就能真的不留痕迹,她很清楚,经过昨晚,他们之间不一样了。 二十六楼到了,沈嘉念在想事情,丝毫没察觉电梯门开了。傅寄忱迈出一步,瞧见旁边的人没动,他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出去。 他终于摸到了她的手,是热乎的,他放心了。 她一受凉就爱生病,每次生病必然发烧,他总担心她会着凉。 沈嘉念拿钥匙打开了家门,瞥了眼傅寄忱,他没回自己家,就这么站在她旁边,一副等着她开门的架势。 她不再偷偷瞥他,而是拿正眼直视着他:“你干什么?” “给你买了早饭。”他以为她喝了酒至少要睡到十点左右起床,失算了。 “我说我吃过了。”沈嘉念强调,“吃得很饱。” “那怎么办?我买多了。” “留着当午饭。” 傅寄忱找理由:“我家里的暖气好像坏了,不是很暖和,借用一下你家的餐厅。” 沈嘉念眼睛睁得圆圆的:“我看起来像傻子吗?”这么敷衍的借口,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傅寄忱眉宇舒展开,全是笑意,语气倒是比方才正经了些:“那我不找借口了,我就是想在你家吃。我就今天一天假期,明天要出差,想多看看你。” 沈嘉念接不上话,进了家门。 傅寄忱没等来她的同意也没听到她的拒绝,跟着挤了进去——是真的用“挤”的方式进去的,因为她只把门拉开一道缝隙。 傅寄忱换上拖鞋,把保温袋里的餐盒一一摆到餐桌上,回头问沈嘉念:“真的不再吃一点吗?我买了虾饺和灌汤包。” 他特意驱车绕远路去一家口碑不错的茶餐厅买回来的。在小区里碰见她,他就把车停进车库里,而后出来见她。 “不吃。”沈嘉念抱着抱枕,坐在沙发里,手在缝隙里摸到了早上没找到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眼。 裴澈昨晚给她发了消息,祝她生日快乐,还有元旦快乐。 他给她寄了礼物,提前半个月寄的,由于转运途中出了点问题,没能在她生日这天寄到她手里。 说起礼物,沈嘉念想起傅寄忱昨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说是杯子,她到现在还没看过是什么样的杯子。 那只锦盒还在餐厅里,傅寄忱在餐厅里吃早餐,她忍住了去餐厅的冲动。 他们大概心有灵犀,傅寄忱刚好看到了那只锦盒,声音从餐厅飘出来:“你还没打开看过你的礼物吗?” 沈嘉念在客厅里回他:“没有。” 傅寄忱于是拿着锦盒走到她身边,把东西放她怀里:“打开看看。” 沈嘉念从善如流地拿起腿上的锦盒,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里面是明黄色的绒布,一左一右的凹槽里放着两只杯子。 她取出其中一只,深蓝色的陶瓷杯,杯身有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另一只杯子是粉色的,饱和度很低的粉,有点像她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陶瓷摆件儿,杯身同样有着漂亮的花纹。 她无意间看到了杯子底部四四方方的红色印章,依稀辨认出是她的名字。她重新拿起那只深蓝色的杯子,底部也有印章,是傅寄忱的名字。 两只陶瓷杯是一对,定制的。 沈嘉念顿时感到烫手,把杯子放了回去。 恰在这时候,门被敲响,沈嘉念放下锦盒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倪一琼,盘着头发,妆容永远那么精致,穿着一字肩的白色毛衣,领口一圈鸵鸟毛,露出圆润的雪肩,搭配了条黑丝绒半身裙。 “还以为你没起床。”倪一琼两只手交握垂放在身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昨晚走得匆忙,烘焙的工具忘了带回去,我过来取。” 沈嘉念刚想请她进来,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她不想引起误会,忙不迭道:“稍等一下,我……”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热红酒你今天还想喝吗?昨晚没煮成,今天可以续上。” 第280章 冷面冷心 一瞬间,沈嘉念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再看倪一琼的脸色,果不其然,笑容凝滞,渐渐消失在脸上。 “傅、傅先生在你家?”倪一琼听出了声音的主人,由于太过难以置信,想要再一次确认。 “他……”不知怎么,沈嘉念的脑子里冒出傅寄忱先前说的那个荒唐的借口,“他家的暖气坏了,来我家借用餐厅吃个早饭。” 倪一琼眉心微蹙,她是不是当别人是傻子? 这个小区虽然不是高档豪华类的,物业也不是吃白饭的,会定期找人检修各种管道,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疏漏。 沈嘉念也觉得这个理由无法令人信服,头皮都麻了,索性让倪一琼先进来:“东西都在厨房,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她做早餐的时候,顺便把厨房整理了一番,倪一琼带过来的东西,她都装进了那个四层的小推车里。 倪一琼换上拖鞋进屋,果然在客厅里看见了傅寄忱。 跟昨晚一样,男人一副居家闲适的装扮,黑色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身上穿着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领子没翻折过来,随意地在修长的脖颈上堆出褶皱,面容硬朗英挺,眉眼深邃,看着不好接近。 倪一琼呼吸略紧,跟他打招呼:“傅先生早。” “嗯。”傅寄忱礼节性地应了一声,再无其他的话。 沈嘉念把小推车从厨房推出来,倪一琼稍稍回神,检查了一遍,没有漏掉的:“麻烦你了,帮我收拾得这么整齐。” “不用客气,昨天你给大家烤了那么多好吃的糕点,还给我做了生日蛋糕,该是我麻烦你了。”沈嘉念说,“我昨晚喝多了,照顾不周,还请你不要见怪。” “哪里。” 倪一琼听她提起“喝多了”三个字,不免想起昨晚傅寄忱抱着她从厨房出来的画面,内心酸涩得要命。 “那……那我先走了。”倪一琼笑,目光依依不舍地望着傅寄忱,“我们以后常联系。” 沈嘉念送她出门,担心她推着小推车不方便,一路送她到电梯门口。 倪一琼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沈嘉念一头黑长直发垂落在身前背后,面容纯净,没有一点攻击性,情绪总是淡淡的,像平静无波的湖水,不争不抢的样子。 倪一琼却觉得她虚伪得很,是那种笑里藏刀的人:“你昨晚说傅先生没有女朋友?” 沈嘉念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问,愣了愣,道:“是啊。” “也包括你?” “我不是他女朋友。” 倪一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那他是在追你?” 沈嘉念不语,她说的是事实,她没得解释,也不想再撒谎,很心累。 “果然是这样。”倪一琼点了点头,她昨晚回去想了很多,傅寄忱那么冷漠的一个人,三番四次对沈嘉念示好,除了对她有意思,她暂时想不到别的原因。 “你是不是很得意?”倪一琼突然问。 沈嘉念眉心轻拧了一下,她从来没觉得得意,事实上,她昨晚一直在迁就倪一琼的情绪,怕她尴尬,怕气氛冷掉,甚至柏长夏为她鸣不平的时候,她还阻止了她。 她确信自己和倪一琼以后不会深交,所以在饭桌上把她当作一个客人,稍微维持住表面的平和就够了。 但人家似乎并不领情。 沈嘉念:“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们都看出我的心思了不是吗?”傅寄忱不在这里,倪一琼没必要再扮演温婉大方的样子,脸色冷了下来,话里带刺,“你明知道我喜欢傅寄忱,他在追你,你看着我费尽心思讨好他,他却对我爱答不理,难道不觉得得意吗?我知道,你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你想多了,我没笑话你。”走廊里挺冷的,沈嘉念出来没穿外套,不想跟她纠缠太久,“他想追谁是他的事,我管不了,同样的,你想追谁也是你的自由,跟我没关系。你不要把你的不满强加在别人身上,从头到尾,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反倒是你在针对我,你自己没发现吗?” 沈嘉念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觉得别人在看你的笑话,说明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的行为不妥。” 倪一琼瞪着眼,被堵得没词了。 她昨晚怎么会认为沈嘉念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她真是看走眼了。 半晌,倪一琼冷笑,像是破罐子破摔:“你最好是真的不喜欢他,不会跟他在一起。” 沈嘉念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道德绑架了:“我会不会跟他在一起,好像跟别人没有关系。” “你不要……” 倪一琼怒骂的话硬生生止住,她看到傅寄忱从沈嘉念家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条很厚的毛毯,径直走过来,裹在沈嘉念身上。 “出来这么久不怕冻感冒?”傅寄忱扯着她的胳膊往回走。 自始至终,他没看倪一琼一眼。 倪一琼气得胸口疼,摁了电梯,推着推车进去,急中出乱,推车的滚轮卡在了电梯缝隙里,她猛地一堆,整个推车歪倒,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 她蹲下去捡,电梯门开始关闭,她吓得慌里慌张按住开门键,精心盘的发髻散乱,显得狼狈至极。 不远处,沈嘉念家的门关上,傅寄忱搓了搓沈嘉念的手臂:“跟她聊什么,半天不进来,不冷吗?” 沈嘉念侧过身体不让他碰自己:“你自己招来的桃花影响到别人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桃花?”傅寄忱想了一下,恍悟道,“你说她?我自认为我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 他都没跟那位倪小姐说过几句话,也没正眼瞧过她,但凡对方有脑子,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沈嘉念知道自己在迁怒他:“可是人家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现在八成恨上我了。” 傅寄忱作势往出走,并组织好了语言:“那我去找她说明白,我对她没那个意思,我喜欢的人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冷面冷心的沈小姐,可惜人家对我不感兴趣,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努力追求她。” “你有病吧!跑过去跟人家说这个。” 沈嘉念急急忙忙地拉住他的袖子,怕他真的去了,他这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倪一琼听到这话不得气疯了。 傅寄忱顺着她拉住他的那股力道转回身,将她搂在怀里:“不说清楚你怪我态度不明确,人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去说清楚你又拦着我,你想让我怎么办?” 沈嘉念被他一整个裹进胸膛和臂弯之间,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松开。” 傅寄忱:“先回答我的问题。” 沈嘉念皱巴着一张脸:“什么问题?” “你想让我怎么做?” “随便你,你爱怎么做怎么做。”沈嘉念两只手揪住他的毛衣,“你再不松开我就咬人了。” 傅寄忱没有被她的话威胁到,眉梢眼角浸满笑意:“你咬吧。”他压低了声音,“你昨晚又不是没咬过。” 沈嘉念眼睫毛抖了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变得滚烫,他居然还有脸提昨晚的事,他趁她喝醉了酒,意识不清醒,占她便宜,他觉得很光荣吗? “你记得?”傅寄忱看到她耳朵红了,脸颊也有点红,明明刚才还很正常,“我以为你忘记了。” 从今天早上在小区下面的花坛边碰面再到回家,她始终表现得若无其事,他真的被她骗到了,当她断片儿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沈嘉念撇过脸,不与他对视,怕被看穿。 但她不知道,她已经被看穿了。 傅寄忱大掌扶着她的脸颊掰过来,逼她看着自己:“我说错了,你不是冷面冷心的沈小姐,你只是装作冷面冷心。” 他的话就像锤子,一锤一锤敲掉了她努力筑建的坚硬外壳。 沈嘉念徒劳地守住自己身上最后一层摇摇欲坠的外壳,语气多了一丝求饶:“你别说了,放开我行不行?”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傅寄忱不想再退回原路,他看着她的眼,她闪躲的眼神被他尽收眼底。 “你承认你记得昨晚那个吻,我就放开你。”傅寄忱声音低低的,哄着她,“我说到做到。” 沈嘉念无奈至极,眼睛一闭:“我记得,我记得行了吧,你能放……” 傅寄忱低头吻住了她,这次是在她完全清醒的时候,她能清晰感知到他嘴唇的温度和碾磨的力道,温柔缓慢的,全身上下每根神经都随之酥麻,轻轻颤抖。 嘉念:你再不松开我就咬人了! 傅大:还有这种好事? 第281章 在一起了 1月31号那天是除夕,柏长夏提前三天给沈嘉念打电话,极力邀请她来自己家过年,人多热闹。 阖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太冷清,柏长夏不想她形单影只。 沈嘉念拒绝了。 柏长夏本想继续劝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有别的安排?” “没有啊。”沈嘉念在翻杂志,回答得漫不经意。 “不对。”柏长夏含笑的声音里裹着探寻的意味,“难道傅老板没跟你提过要和你一起过年?” 沈嘉念捏住杂志一角,指尖顿了下,没有翻过去:“他上周去国外出差了,还没回来,除夕前一天下午的航班。而且,除夕这种日子不比元旦,他应该会回老宅陪长辈一起过。” 柏长夏听不出她的情绪,但是从她的话里得到了别的信息:“你连他的行程都知道,你们俩这是……和好了?” 上次见傅寄忱是在沈嘉念生日那一晚,当时他们两个还没那么亲密,这一个月里,难道他们之间有了新的进展? 沈嘉念音量低了些许,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叫和好了?” 丑丑的奶牛猫跳到了沙发上,竖着毛茸茸的尾巴,一只爪子踩到沈嘉念腿上,冲着她喵喵叫,已经找不出当初流浪的时候雄霸一方的凶狠样子。 沈嘉念摸着奶牛猫的脑袋,听电话里柏长夏笑着纠正措辞:“是我词不达意,你俩没吵架没分手,自然谈不上‘和好’二字,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在一起了。” 奶牛猫歪着脑袋拱沈嘉念的掌心,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她的袖子,帮她梳理毛衣上的毛,一下一下地舔,把毛毛梳到一个方向。 沈嘉念弯着眼睛,神情柔软。 一个多月了,这只凶巴巴的猫终于肯让她碰了,然后她就买了个笼子把它装进去,带到宠物医院打疫苗驱虫,正式带回家收养。 起初它总是躲在沙发底下、床底下,再不就是找个纸箱或垃圾桶钻进去,当她把垃圾桶和纸箱藏起来,它会躲进塑料袋里。 日复一日,一人一猫住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它不再躲着她,会像眼下这样,跳到她怀里蹭她的掌心撒娇,会帮她梳毛衣上的毛毛。 她何尝不是这只猫,从一开始的防备,到接受,再到靠近、信赖。 时间能改变很多。 电话那边,柏长夏等了很久没听到沈嘉念的声音,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正要换个话题,沈嘉念很突兀地“嗯”了一声。 元旦那天上午,傅寄忱敲碎了她所有的外壳,逼得她面对他的感情,他在她清醒的时候吻了她,她没有排斥。 或许早就不排斥他了,是她不愿意承认。 柏长夏捂着嘴惊讶得发不出声音,沈嘉念居然瞒得这么紧,一点也没透露,要不是她今天主动问出来,她是不是没打算说。 “我们在一起了。”沈嘉念说,“可能我以前是很喜欢他。” 所以,即使她失去了跟他有关的所有记忆,还是抗拒不了他。 “不是可能,是事实!”柏长夏语气激动,“傅寄忱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我以为你们之间还有的磨。” “我和他在一起,不好吗?” “你以前就喜欢他,经历了那么多事还能在一起,当然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句话,柏长夏眼眶热热的,有点想哭。 她希望有个人能陪在嘉念身边,照顾她,给她依靠,让她不再孤单。 那个人是傅寄忱,她觉得很好。 沈嘉念笑了笑,结束了通话,抱起怀里明显胖了很多的猫:“谁说我是一个人过除夕,这不是还有你吗?我们一起过。” 手机铃声又响,有电话进来,沈嘉念看了眼,是裴澈打来的。 沈嘉念接起来,裴澈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润:“小念,我回国了。” * 除夕前一天下午,五点多,裴澈根据沈嘉念给的地址开车到她住的小区。 出门前,沈嘉念喂了猫,拿上帽子和围巾,下去的时候在电梯里碰见了许久未见的倪一琼,穿着黑色的紧身毛线裙,外面套着灰色的皮草外套,波浪卷发用鲨鱼夹挽了起来。 沈嘉念已经按了一楼,倪一琼就没再动手,双手抱臂,臂弯里挎着一只棕色的皮包,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拉着脸没跟她打招呼。 上次她看到沈嘉念坐上了傅寄忱的车,那个男人侧过身来亲自给她系安全带,就着那个姿势亲了她一下,她推开了他的脸。 回想那一幕,倪一琼攥了攥拳头,联想到沈嘉念生日那天的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沈嘉念耍得团团转。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倪一琼踩着高跟短靴先一步迈出去。 沈嘉念随后出去,边走边给裴澈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裴澈说在小区门口,在做访客登记。 沈嘉念加快了脚步,跟他说不用登记,她已经出来了。 裴澈于是在小区门外等她,几分钟后,看到了沈嘉念小跑而来的身影,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灰粉格子的围巾,跑得太快,毛线帽歪向一边。 裴澈迎上去,打量她,分别三个多月,再见到她,竟然有一点陌生。 他伸手帮她把歪掉的帽子弄好,瘦削的脸上布满笑意,来的路上他准备了很多话,真的见了面,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酝酿了一会儿,裴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身体还好吗?”她车祸以后体质不太好,天冷了稍不注意就会生病,比一般人难痊愈。 沈嘉念跑着过来的,气息不匀,脸颊红红的:“挺好的。” 除了刚搬过来没多久生了场病,其他的一切都好,她前天称体重还长胖了四斤。 裴澈把车门打开:“上车再聊吧,我妈在餐厅等着我们。” 是周若想回国过年,虽然国外的日子过得平静安宁,她骨子里还是念家的,计划过完年再找个时间出去游玩。 “好。”沈嘉念坐进车里。 与此同时,傅寄忱乘坐的飞机降落,他在机场出口只见到了前来接机的瞿漠,没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沈嘉念呢?”傅寄忱问。 瞿漠一脸莫名:“沈小姐也来了吗?” 跟在傅寄忱身后的宋舫低着眼不说话,原来老板以为沈嘉念会来接机,所以下飞机的时候才会表现得那么愉悦。他在旁边瞥见了老板嘴角翘起的弧度,那么明显,他分明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结果,期望变成了失望。 傅寄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了机,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找到来自沈嘉念的未接电话和消息。 他之前给她发了航班信息,难道她没懂那是什么意思? 傅寄忱把手机塞回去,脸上没有表情,声音淡淡地说:“走吧。” 瞿漠和宋舫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瞿漠没问傅寄忱去哪儿,直接把车开到了沈嘉念住的小区,一路上,傅寄忱那张脸上都没有别的情绪,跟冻住了似的。 车停进车库里,傅寄忱拎着行李箱进电梯,直达二十六楼。 满打满算,离开了八天,一个星期还多,虽然有电话联系,远远解不了他的思念。 他可能患有分离焦虑症,离开沈嘉念超过一天,他就会胡思乱想,担心她会出意外。 出差期间,他不仅给沈嘉念打电话,还会给郑翼打,得知她在家里,他才会安心。这样的安心并不能维持多久,隔一会儿没收到她的消息,他又会陷入新一轮的担忧。 如此反复。 电梯门打开,傅寄忱走出去,敲了敲沈嘉念的门,思念的情绪在这一刻从胸腔里满溢出来,期待她开门时的神情。 然而,屋里没有回应。 傅寄忱找出之前问沈嘉念要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客厅里没人,那只丑丑的猫盘踞在沙发上,冲着他这个擅自闯入的人龇牙。 “沈嘉念?” 傅寄忱唤了一声,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也没有她的身影。 客房、厨房和餐厅他都找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沈嘉念不在家。 第282章 没准备好 沈嘉念正从煮得冒泡的锅里捞起一片烫熟的牛肉,搁在手边的手机响了,她把牛肉放进碗里。 屏幕上闪烁的“傅寄忱”三个字,裴澈也看到了,敛了眼睫。 沈嘉念在座位上接起了电话,没有避开饭桌上的裴澈和周若,微微侧过身,朝向墙壁那一侧,声音放轻了:“你下飞机了?” 傅寄忱笑了,却不是开心的那种笑,是无语:“你去哪儿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航班是几点。 沉默了大概三秒,沈嘉念想明白了他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你现在在我家?” 明天就是除夕,现在六点多了,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她以为傅寄忱落地北城后会直接回老宅,然后明天跟家里人一起过年。 “我在外面吃饭。”沈嘉念老实回答。 “一个人?” “不是。”沈嘉念语调缓慢,顿了两秒,还是选择讲真话,“和裴澈,还有周阿姨一起,吃完我就回去了。” 傅寄忱不说话了。 “那我挂了啊。”沈嘉念说完,特意等了几秒,没听到傅寄忱的回应,结束了这通电话。 她把手机放回桌上,坐正身子,对面的周若正一脸探寻地瞅着她。周若没问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小念,你明天跟我们一起过年吧。” 沈嘉念恍惚了下,想起了从前,除夕夜两家人一起过,大人们在饭桌上聊生意,她和裴澈总是早早离席,躲在房间里看动漫,聊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 “小念?” 周若的声音拉回了沈嘉念的思绪。 “妈,可能嘉念有自己的安排。”裴澈替沈嘉念拒绝,他看出了她的犹豫。 “小念有安排吗?”周若没看自己的儿子,只问沈嘉念。 周若总觉得他们家亏欠小念太多,哪怕她不能和阿澈修成正果,她也想尽量弥补。小念身边没有亲人,待在租的房子里,平时还好,在除夕这样的日子,总是显得太孤单。 “暂时没有。”沈嘉念说,“但我今天买了一些食材,准备自己做年夜饭。” 周若:“那就跟我们一起吧,热闹些。” 吃过饭,也才七点半,裴澈开车送沈嘉念回去。 车开进小区里,临停在楼下,沈嘉念解开安全带,跟他挥了挥手:“我下车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裴澈转头:“小念。” 沈嘉念推开车门,冷风吹来,她瑟缩了下,闻言,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他脸上,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裴澈什么也没说,笑了笑:“没事,回去吧。” 沈嘉念下了车,进门前回头看了眼,车还停在那里,隔着车窗,裴澈挥了下手,目送她进去。 在大厅里遇到物业人员,沈嘉念被塞了一个新年礼盒。 她在等电梯的时候打开礼盒,里面装着毛巾、糖果、点心和吉祥物玩偶。 二十六楼到了,沈嘉念从包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才发现门没锁,她握住门把推开。 屋里一片漆黑,她伸手在墙上摸索,开了客厅的灯。 “吉祥。” 沈嘉念把礼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手撑着柜沿换鞋,叫那只奶牛猫。 猫没有回应她。 沈嘉念趿拉着拖鞋进去,猛不防在客厅里看到一个身影,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还在我家?” 傅寄忱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椅上,那只猫缩在长沙发的靠背上,眯着眼睛盯着他,一人一猫气场不和,各自占据一方。 沙发椅旁边有个木质小圆几,上面放着傅寄忱之前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头。 在他出差后,沈嘉念清理过烟灰缸,只能说明烟头是今天新添的。 但屋子里没有多少烟草味,沈嘉念走近了,发现他开了一扇窗,凉风灌进来,卷走了烟味。 见她过来了,傅寄忱站起来关了那扇窗。 “你吃晚饭了吗?” 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沈嘉念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 傅寄忱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在心底叹息一声,她能重新接受他,已经是他奢望已久的事,不能对她要求太高。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收拢双臂紧紧裹住。 沈嘉念下巴尖抵在他肩膀上,他刚刚握她的手,她感受到一股凉意,不知道他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冷风,以前他的手总是干燥温暖的。 她想了下,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他的腰很窄,她的手在他后背交叉:“你怎么了?” 他能怎么了,他在机场没见到她失落了,给她打电话听说她跟裴澈在一起吃饭,他吃醋了。 傅寄忱本就抱她抱得很紧,还在不断收紧力道,想把她嵌进身体里:“想你了。”他的语气泄露了一丝委屈,“这么多天没见,你没想我?” 沈嘉念只觉得被他勒得快要喘不过气,大脑无法思考,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先松松,我要窒息了。” “……”傅寄忱松了手上的力道,依然抱着她没放开。 沈嘉念呼口气。 “问你呢,有没有想我。”傅寄忱执拗得不像他自己。 沈嘉念趴在他肩窝里眨眼,也没有很多天没见吧,好像七八天? 怀里的人不吭声,傅寄忱眸光暗了下去,他对她的性子又恨又爱,恨她连撒谎骗他都不愿意,爱也是真的爱。 沈嘉念抓了抓他坚硬的胳膊,在他低头看过来的时候,踮起脚尖亲他的唇角。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但是会用别的方式表达。 傅寄忱还睁着眼睛,她的唇贴上来的那一霎,他的瞳孔缩了下,眉毛都挑高了,足以说明他有多意外,多惊喜。 沈嘉念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主动亲他一下。 再多的举动她就不好意思了。 察觉到她想要撤退,傅寄忱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手托住她的后颈,不给她后退的机会,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沈嘉念是真的喘不上来气了,手握成拳头捶傅寄忱的肩膀。傅寄忱的理智在崩坏的边缘,落在身上的拳头软绵绵的,没一点痛感,反而像是点了一把火。 沈嘉念还是用了老办法,咬他的嘴唇,他才稍微冷静一些,放过了她。 “沈嘉念,你就是专门来治我的。”傅寄忱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得仿佛梦呓,夹杂着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沈嘉念听得面红耳赤,等她发现自己身上的棉质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脸更红了,她被他亲得意乱情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她抬起眼眸,看着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用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她那双漂亮的带着水雾的眼睛,再多看他一眼,他可能忍不住解开更多的扣子。 沈嘉念扒拉下他的手:“你捂我眼睛干什么?” 傅寄忱给她扣好扣子,重新搂她入怀,坐进沙发椅里,她坐在他腿上,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 “可以吗?”他问。 沈嘉念脑袋嗡了一声,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她觉得太快了,他们才确定关系没多久,数来数去只有一个月,期间他还出了两趟差。 不好正面拒绝,她支支吾吾道:“我家里没有……保护措施。” 傅寄忱抱着她起身,把她放在沙发椅里,他打开出差带回来的那个行李箱,从夹层里拿出几盒,丢给沈嘉念。 沈嘉念傻眼了。 他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装进行李箱啊。 她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难道他在国外…… “别瞎想。”她眼珠子一转,傅寄忱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八成是在污蔑他的人格,“我没跟别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沈嘉念信了,方才她说家里没有保护措施是借口,现在保护措施有了,她还能说什么。 傅寄忱合上行李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沈嘉念红着耳根,捂着脸,闷声闷气地跟他说实话:“我……我没准备好。” 傅寄忱抿唇笑,他虽然很想,却没禽兽到不顾她的意思,看她这样,他就更怜爱了,轻叹一口气:“我们以前……” 知道他要说什么,沈嘉念急声打断:“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就是没准备好。” 根据他之前的描述,他们以前应该做过那种事,不止一次。 * 两人都冷静了,傅寄忱还没吃饭,沈嘉念去厨房给他煮晚餐,她冰箱里食材很丰富。 看她切番茄不熟练的样子,傅寄忱皱了皱眉,把她扯到一边,自己动手。 他现在的样子很温和,沈嘉念就有胆子问了:“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傅寄忱:“生什么气?” “没有吗?”沈嘉念歪着头,“我回来的时候,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吹风,还抽了那么多烟,不是生气是什么?” 傅寄忱不想回答,从砧板上拿起一块番茄塞她嘴里:“你再说一句,我就用别的方式堵住你的嘴巴。” 沈嘉念嘴里满是番茄的酸甜味道,让她想起了那一晚酸得要命的柠檬。 酸? “傅寄忱,你吃醋了?” 沈嘉念感到稀奇,傅寄忱这样的人居然会吃醋,还表现得那么别扭,跟她想象中的傅寄忱不一样。 第283章 你真霸道 傅寄忱开了火,把切好的番茄丢进锅里炒,热油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遮盖了沈嘉念的声音。 但沈嘉念知道他听见了,他只是不乐意回答。 锅里的番茄炒出汁水,傅寄忱端起热水壶往里加水,水开以后下面,问沈嘉念:“你要吃一点吗?” 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沈嘉念摇头:“不吃。”周若订的那家餐厅不错,菜都符合她的口味,她晚饭吃得很饱。 傅寄忱煮了一人份的量,往里放了鸡蛋和青菜,盛出来装进碗里。 “你慢慢吃,我去洗澡。” 沈嘉念转身欲走,被傅寄忱掐住腰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动作一气呵成,沈嘉念都没反应过来。 大腿旁边就是洗碗槽,沈嘉念没动,怕自己歪进洗碗槽里:“干什么?” 傅寄忱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明天跟我一起过年。” 先是柏长夏,再是周若,现在是傅寄忱,他们每个人都想陪她过年,沈嘉念心里很感动,她感觉到温暖和被爱。 沈嘉念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交流,想从流理台上跳下来,被傅寄忱搂着腰阻止了:“不愿意?” “我已经答应了周阿姨,去她家过年。”沈嘉念面色平静,“而且,你不是要回老宅陪长辈吗?” 傅寄忱皱着眉,他早有安排:“中午带你去老宅吃个饭,晚上我们回云鼎宫苑过。” 沈嘉念也皱着眉,现在就要见家长吗?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能拒绝吗?”她问得很小心。 “理由。” 沈嘉念组织了下语言:“我觉得进展太快了,你家里人知道我们的事吗?他们什么态度我也不清楚,贸然过去不好吧。” 她没有了记忆,傅寄忱很难跟她解释他家里的情况,想了想,先简单让她了解,之后有时间再详细说给她听:“我父亲去世了,我母亲……”他姑且称魏荣华为母亲,“我母亲生病住院。我弟弟傅飞白你见过。我爷爷年事已高,已经不主事了。至于那些叔叔姑姑,他们管不着我的事。” “我记得你家里人应该是属意徐家千金的吧?”沈嘉念咬着下唇,她看过那个新闻,说的是傅家和徐家即将联姻。 因为徐家那位千金后来闹出了绯闻,联姻之事不了了之。 傅寄忱亲了她一口,叫她别折磨自己的嘴唇:“那不是我的意思。” “所以我说是你家里人的意思啊。”沈嘉念又不傻,傅寄忱这样的身份,与他匹配的肯定是家世背景相当的名门千金,不是她这样的。 “你没听明白?”傅寄忱郑重道,“我的事,家里人不会过问。” 老爷子倒是想插手,无奈年纪大了,精力有限,目前的现实情况是除了他,没人能扛得起君山的担子,老爷子再想拿手里的股份跟他谈条件是不可能的。他要是撂挑子不干了,傅家就倒了,老爷子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先吃饭吧。”他说了那么多,沈嘉念还是选择逃避,“面都坨了。” 傅寄忱不再逼她,抱着她下来,接了个绵长的吻才放她去洗澡,他端着快要坨掉的面去餐厅吃。 * 吃过晚饭的傅寄忱没有从沈嘉念家里离开。 沈嘉念洗完澡,给猫专用的饮水机换了干净的水,傅寄忱推着行李箱从她旁边经过,进了她的卧室。 她眼睛都看直了:“你……” 傅寄忱在门内停下步子:“我怎么了?” 沈嘉念指着他的行李箱,目瞪口呆:“你这是……要住在这里?” “我太忙了。”傅寄忱说得很无奈。 沈嘉念没理解他的意思:“所以呢?” “要争取更多的时间跟你相处,来增进你对我的熟悉度。”傅寄忱还有一句话没说,要不是怕她适应不了,跟她重新确定关系的下一秒,他就想带着户口本去民政局,以免夜长梦多。 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她现在没有记忆,不能吓到她,要再给她一点时间。 傅寄忱解释完了,也不管沈嘉念是何反应,把行李箱推进衣帽间,拎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她的衣柜里,跟她那些浅色系的衣服挨在一起。 他的黑衬衫和她的白毛衣,紧紧地挨在一起,色彩对比强烈,在他看来,却分外和谐。 傅寄忱拿上睡袍去她的浴室洗澡,沈嘉念一脸呆滞地来到卧室,只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仿佛有一把火从头烧到脚,她浑身都是烫的。 他这人怎么这样? 她想象中的谈恋爱不是这样的。 “嘉念,你在外面吗?”傅寄忱的声音隔着一层毛玻璃传出来,“毛巾放在哪里?我没找到。” 沈嘉念的表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沈嘉念?嘉念?”傅寄忱又唤了她两声,嗓音听起来很愉悦。 沈嘉念败给他了,站在浴室门外告诉他,毛巾在盥洗台上方的柜子里,拉开镜子就能看见。 过了片刻,傅寄忱出来了,他还刮了胡子,用自己带过来的剃须刀,浑身透着清爽的帅气,洗过的头发吹干以后显得蓬松,耷拉下来,发梢快要遮住眉毛。 他掀开被子,从容自然地躺进去,把半靠在床头看书的沈嘉念搂进怀里,好像这样的动作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熟稔。 因为沈嘉念不记得了,总是会在某些特定场景冒出奇怪的感觉,比如此刻,她会想,跟他有过亲密关系、跟他同床共枕过的人真的是她吗?会不会是他找错人了。 傅寄忱看她手里的书半天没翻动一页,薄唇压在她耳边问:“在想什么?” “你这样我没办法看书。”沈嘉念别开脸,她还是放不开,很害羞,脸动不动就红,特别是当他突然靠近的时候。 “那就不看了。”傅寄忱抽走她手里的书,贴心地在她看的那一页夹进书签,合上,放在床头柜上。 “你不能回自己家里睡吗?”沈嘉念嘟囔,他家就在隔壁,几步路就到了。 傅寄忱:“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沈嘉念不想骗他:“我不习惯。” “慢慢就会习惯了。” “你真霸道。” “有吗?” “你自己难道没感觉出来?” “没有。” “那你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傅寄忱来了困意,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身体有些疲惫,左腿隐隐作痛,但他不舍得睡。 沈嘉念能感觉到贴在自己腰腹处的大掌温暖宽厚,令人安心,不像她刚回家时触碰到的那么冰凉,她偏头看着跟自己共用一个枕头的男人,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你很喜欢我吗?” 傅寄忱困倦的大脑瞬时清醒了,睁着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确定你喜欢的人是我吗?”沈嘉念轻轻扇动眼睫,不经意流露出脆弱,“我想不起来与你有关的事,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你、程姨、夏夏告诉我的,我……” “我跟你说过,哪怕你容貌变了,永远也想不起来过去那些事——”傅寄忱给她明确的答案,“只要你是沈嘉念,我爱的那个人就是你,我很确定。” 沈嘉念的心脏跳成了密集的鼓点,她舔了舔唇,道:“医生说过,我真的有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 “没关系。”傅寄忱抚摸着她的头发,“我记得就够了。” “我明天可以不跟你去老宅吗?” “……”傅寄忱没想到她换话题换得这么快,情绪差点跟不上,良久,他叹了口气,“你不想去就不去吧。晚上回云鼎宫苑可以吗?” 为了避免被她说霸道,傅寄忱的语气有商有量。 沈嘉念想,他都退了一步了,她也退一步,答应他:“可以。我要把猫带过去。” “嗯。” “吉祥不会跟别墅里的原住民打架吧?” “原住民?” “就是煤球它们啊。” 傅寄忱无声叹息,她操心的事情还挺多,什么时候能把心思多放一点在他身上就好了。 沈嘉念用的床上四件套是牛奶绒的面料,毛茸茸的,傅寄忱躺了一会儿身上冒汗,跟她贴在一起就更热了,她说她还没准备好,他今晚睡在这里简直是自找罪受,偏偏“罪魁祸首”一点感觉也没有,已经睡着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傅寄忱有点烦躁,拿起来接听。 “嘉念!出大事了!”柏长夏的嗓门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我发给你的那篇博文,你看看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你啊,我怀疑是倪一琼发的!真是没看出来啊,这人……” “什么博文?”傅寄忱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盯着怀里的人,怕吵醒她。 电话另一边,柏长夏怔愣了一下,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是打给嘉念的,没弄错。(本章完) 第284章 琼楼玉宇 “傅老板?” 柏长夏确认自己没有拨错号码后,仔细辨认了一下刚刚那道声音,因为对方压着嗓子,她一开始没听出来。 “嗯,是我。”傅寄忱还是担心吵醒睡得很香的沈嘉念,轻轻掀起被子,靸上拖鞋下床,走了出去,将门虚掩上,边走边说,声音清晰了一些,“说清楚,哪篇博文?” “我发到嘉念的微信了,你可以看一下。”柏长夏收敛了音量,没有再大呼小叫,“已经上了微博热门,讨论度很大,博主透露了不少信息,网友可能会把当事人扒出来。” 柏长夏突然觉得,让傅寄忱知道也好,他处理事情的门道多,最好能在事件发酵到不可收拾前解决掉。 “我先看看。” 挂了电话,傅寄忱打开了微信。 柏长夏发过来的是长截图,一位名叫“琼楼玉宇”的博主发的博文,洋洋洒洒上千字,绘声绘色地描写了自己的一位闺蜜。 博主在文章中称闺蜜为“小n”,说小n跟她住同一栋楼,是单纯小白花的长相,性子柔柔弱弱,最初是因为她爱做一些糕点送给小n品尝,两人很是聊得来,一来二去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她最近暗恋一个男人,经常跟小n交流,小n也帮忙出了很多主意。 在跨年聚会上,她邀请了暗恋的男人来家里做客,还有小n和一些其他的朋友,她本想趁着气氛美好跟暗恋的男人表白,谁知道小n从中作梗,假装喝醉酒跟那个男人调情,男人被小n纯洁的外表欺骗了,跟她好上了。 博主虽然很伤心,但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她还是选择送上祝福,决定放下那个男人。比起一个得不到的男人,她觉得还是好闺蜜更重要。 事情还有后续。 小n顶着一张清纯的脸,实际上是个心机白莲花,跟博主暗恋的男人交往以后,不满足了,又勾搭上了另一个男人。 今天小n上了那个男人的车,被博主撞见了,感觉三观都震碎了,实在是不能忍,现实生活中没有人可以倾诉,只能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 博主放了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拉开了车门,女人坐进车里的画面,两个人的脸都被糊了厚厚的马赛克,无法辨认。 但懂车的网友一眼看出那是一辆价值六百多万的豪车。 所谓有图有真相,那张意味很浓的照片提高了整件事的可信度。 文字内容傅寄忱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张照片里,女人身上穿的衣服确实是沈嘉念今天外出的装扮。而那个男人,不出意外是裴澈。 沈嘉念去见裴澈和周若,他是知道的。 傅寄忱眉目阴沉,退出微信,打开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琼楼玉宇”四个字,搜出来的用户是一位粉丝156万的红v。 点进主页看了几眼,傅寄忱基本可以确定博主就是倪一琼。 这位博主没有露过脸,但晒的一些穿搭,还有房子的格局,包括做的那些糕点,傅寄忱都有印象。 “琼楼玉宇”的人设是情感类博主,经常帮人分析一些婚恋问题,发微博的形式大多是粉丝私信投稿截图,其他人在评论区帮忙出主意。当中穿插了一些个人生活分享,包括读书心得、人生感悟、穿搭、美食,给人的感觉是一位知性、优雅、轻熟女性。 她这条微博从下午六点多发出来到现在,点赞数有八千多,评论五千多,转发也有两千多,非常火爆。 傅寄忱强忍着不适点开了评论区,跟他猜想的一样,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都在辱骂博主文章里的小n。 “这年头,闺蜜两个字已经带了特殊的色彩,要不怎么说防火防盗防闺蜜呢,没想到我们人美心善的琼楼姐姐现实中也会遇到这种小人!”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和我闺蜜相伴三十多年了,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吵过架,有什么事都会跟对方分享,对方有困难也是二话不说就帮忙。只能说博主这位闺蜜有毒。” “光是看文字我都气得发抖,不敢想象博主亲身经历会有多生气难过,还是趁早踹了这位闺蜜,别来往了。” “好相似的经历,我闺蜜也跟我暗恋的男生好上了,看见那对狗男女就想骂,抱抱琼楼姐姐。” “小n这种人明显就是抢东西上瘾,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实际上最会钓人,博主识人不清啊。” “卧槽,气炸了,这要是我,就闹得街坊邻居和小n的同事都知道,让大家看清楚她是怎样的人,看她还有什么脸勾引人。心疼小姐姐,要跟这种人住一栋楼。” 博主在评论区里回复了一些网友,透露出几点信息:“她还是个小明星呢,最近要上映的电影,她在里面演白月光,我看到电影宣传物料才知道。” “明星?真是什么人都能进娱乐圈了,门槛这么低的吗?哪部电影啊,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抵制,避雷避雷,坚决不能让这种人来毒害观众的眼睛。” 更多的涉及到隐私的内容,博主有所顾虑,没有回复。 傅寄忱从卧室出来时带了自己的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宋舫的号码,手指悬停在拨通键上,没有摁下去。 封号不能解决问题,那些网友已经锁定了即将上映的几部电影,在搜寻“白月光”这个角色,知道沈嘉念的名字是迟早的事。 博主没在文章里指名道姓,到时候可以轻飘飘地说一句,不是粉丝说的那个人,撇清了责任,留下一地鸡毛。 他没问过沈嘉念有没有继续在娱乐圈发展的想法,如果有,势必不能留下这种引人猜疑的负面标签。 傅寄忱换了身衣服,没发出任何声音,出了家门,乘电梯到20楼。 倪一琼在微博里分享过窗外的风景,根据方位,傅寄忱一下就猜到她住在哪一户,上前去敲门。 “谁啊?” 倪一琼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茶几上放着电脑,她正在看网友的评论,心里的不痛快,在看到那些人对沈嘉念的恶评后散去不少。 她站起来,在睡衣外面穿了件外套,从门镜里看到傅寄忱那张脸,心跳陡然加速。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还是在夜晚…… 脑海里划过这个认知,倪一琼咬了咬唇,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拿手指当梳子,梳了几下头发,火速打开香水柜,从里面抽出一瓶近期最爱的香水,喷在脖子上,最后涂了一层淡色的唇膏。 倪一琼尽量装出慵懒从容的姿态,打开了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仿佛她不曾从门镜里看过门外的人是谁。 “傅先生,你怎么来了呀?” 倪一琼一手扶着门,微微侧歪着头,露出浅笑,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经过设计,极大限度地展现出自己女人味的一面。 傅寄忱脸色冰冷,开门见山道:“琼楼玉宇是你的微博?” 倪一琼脸上的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定住了。 不过两三秒的工夫,倪一琼就换上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傅先生,什么琼楼玉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不要紧,只要听到就好了。”傅寄忱说,“限你在今晚零点之前删除微博并做出正确、合适的澄清,否则我将保留追责的权利。容我提醒你一句,君山的法务部不是吃素的,一旦起诉流程启动了,会有什么后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提到“君山”二字,倪一琼心里咯噔,一股凉意从头蔓延到脚。 她承认她慌了。 她下午在电梯里碰见沈嘉念,后来看到她上了一辆豪车,心中不忿,编排了这么一出发到网上,只为了泄愤。 发微博的那一刻,她存了侥幸心理,想着傅寄忱掌管着大集团,日理万机,不会知道网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就算闹到傅寄忱面前,他跟沈嘉念刚谈不久,感情能有多深,怎么可能为了她处理这些琐事。正好借此机会让他看清沈嘉念的本性,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说不定他一气之下跟她分手了。 傅寄忱没兴趣看她表演变脸,说完该说的话就走了。 倪一琼白着一张脸追到电梯门口:“傅先生,那张照片是真的!我今天下午亲眼看到沈嘉念上了一个男人的车,他们在车里接吻了!” 她习惯了张口就来,为了达到刺激傅寄忱的目的,不惜撒谎。 第285章 道歉澄清 可惜倪一琼失算了,傅寄忱没有被她的话刺激到,他的脚步一如既往地沉稳,没有任何停顿,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倪一琼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脸颓败。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冷风瑟瑟的走廊上,不消片刻,身体的温度流失,整个人像一尊冰雕,眼角冻得发红。 电梯上的数字跳跃到二十六楼,倪一琼知道,那个男人回去了。 他捏住了她的把柄,知道她会按照他说的做,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将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始至终,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或许,更决绝一点,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 凭什么? 那个沈嘉念有什么好的,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傅寄忱那样的人竟然也能忍,还为了她亲自找过来。 倪一琼打了个寒噤,环抱着双臂回到屋里。 茶几上的电脑屏幕已经熄了,她浑身僵硬地跪坐在地毯上,手指轻触触控面板,屏幕亮了起来。 微博界面清晰呈现在眼前,网友辱骂小n的那些话就像回旋镖,统统扎回她身上。 她丝毫不怀疑傅寄忱话语的真实性,他那么无情,如果她不识时务,等待她的只会是令她无法承受的结局。 纵使她不甘心,也不得不低头。 倪一琼把下唇咬出了血,嘴里都是铁锈味,她闭了下眼,删掉了那条微博,重新编辑了一条,做出澄清,并向文章里的小n道歉。 之前那条微博引发了热议,她现在做出自打脸的行为,粉丝肯定会流失。这还是轻的,最严重的是那些吃瓜的路人会调转矛头刺向她。 她没得选择,她知道傅寄忱在看她的微博,倘若她的澄清不能让他满意,他照样不会放过她。 倪一琼不敢点开评论区,澄清的博文发出去后她就关掉了电脑,仿佛那是一颗炸弹,再不敢触碰。 二十六楼,傅寄忱悄无声息地躺到床上,大概是身上沾染了凉意,沈嘉念贴近他时眉心动了动,脑袋缩进了被子里,没有醒来。 傅寄忱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脊背,哄小孩入睡那样,等她睡安稳了,他点亮手机,刷新“琼楼玉宇”的首页。 最新一条动态就是她澄清道歉的博文,看来她很清楚后果,所以回应得这么迅速。 傅寄忱放下手机,关掉台灯,搂着身边的人睡觉。 被子里热烘烘的,沈嘉念一夜未醒,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她揉了揉眼睛,手臂猝不及防碰到结实的肌理,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醒了?”傅寄忱整个晚上都在煎熬,睡着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三个小时,但生物钟固定了,一早就醒了,像根木头一样直挺挺的,嗓音沙哑至极,“睡得好吗?” 沈嘉念花了半分钟重启大脑,想起傅寄忱昨晚在这里留宿,脸腾地一下烧着了。 “你、你先起来。”她摸了摸身上的睡衣,虽然是很保守的上下两件套,长袖长裤,但她睡着以后衣摆蹭到了腋下,跟不着寸缕仅有一步之遥。 她的手在被子里默默地把衣摆拉下来。 窗帘拉着,卧室里的光线昏昏昧昧,气氛正好。 今天是除夕,农历的最后一天,傅寄忱有一整天的假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跟她赖在这一方温暖的天地里。 沈嘉念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逼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脑袋往后移,被一只大手控住后颈,压向他。 “没刷牙啊……”沈嘉念清楚他的意图,又羞又恼地嘟囔一句,推他的胸膛。 傅寄忱翻身覆在她身上,看她跟一只麻雀一样在他怀里扑腾,他瞅准机会吻住她的唇瓣,然后她就老实了,只剩下不满的嘤咛声。 从床上起来是八点多,沈嘉念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想到方才在床上的混乱,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满脸通红的自己,有些陌生。 下一秒,傅寄忱就挤了进来,拿起她的牙刷,挤好牙膏递给她:“我中午回老宅吃团圆饭。” 沈嘉念“嗯”了声,撇开视线,不看镜子。 盥洗台上摆了男士洗面奶,还有须后水、剃须刀,跟她的那些洗护用品放在一起。两只玻璃漱口杯紧挨着。 沈嘉念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男人这样亲密,这感觉太不真实。 她咬了下舌尖,是痛的,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傅寄忱盯着镜子,某人刷牙的时候在发呆,顶着一头微微凌乱的长发,表情懵懵懂懂的,看得人心都软了。 沈嘉念涂抹护肤品的时候,傅寄忱去厨房做早餐,她扭着脖子看他的背影,那股不真实感格外强烈。 手机响了,进来一条消息,沈嘉念右手往脸上拍爽肤水,左手抓起手机。 微信里,裴澈问她几点出发,他开车过来接她。 沈嘉念回复:“我刚起床,还没吃早饭,晚点我自己打车过去。” 裴澈:“除夕不好打车,还是我去接你吧。” 沈嘉念坚持自己过去,裴澈不再勉强,顺了她的意。 把手机放回桌上,沈嘉念突然发现裴澈微信头像的下方是柏长夏,她昨晚发了消息过来,但是没有提示的小红点,说明是已读的状态。 沈嘉念满腹疑惑地点进去,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截图的那篇博文,意识到文章里的小n是自己,博主暗恋的男人是傅寄忱,而照片里被打了马赛克的两个人是她和裴澈。 跟柏长夏一样,沈嘉念立马猜到博主是倪一琼——那天倪一琼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的名字是“琼楼玉宇”的“琼”。 沈嘉念手指发抖,给柏长夏回消息:“我去找倪一琼当面谈,她这是污蔑。” 她和倪一琼从来不是闺蜜,她也没有帮她出主意追傅寄忱,更加没有后面那些胡编乱造的事。 柏长夏:“?” 柏长夏:“刚睡醒?” 柏长夏:“事情已经解决了。” 随后,柏长夏发来一张截图,图片里那位名叫“琼楼玉宇”的博主已经公开澄清并道歉了,底下的评论区一片骂声。 琼楼玉宇v:“非常抱歉占用大家的时间,在此作出澄清,小n不是我的闺蜜,我们是同一栋楼的住户,只见过几次面,是我单方面暗恋那个男人,并强行加入到小n的生日聚会,那个男人从来没对我有过任何表示,他喜欢的人一直是小n,小n也没有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心怀嫉恨,一时想岔了,对小n进行恶意揣测,给她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我感到很抱歉。那条微博已经删除了,请大家不要再散播不实言论。以后我会更加谨慎地发言,绝不再因为一时激愤就口不择言,也请大家一起监督我,希望我能成为更好的琼楼玉宇。” “卧槽,有没有道德啊,搞了半天是自导自演?” “这是被人戳穿了,不得不出来道歉吧?” “还有人不知道这位博主的事迹吗?不是第一次编故事博眼球了!互联网真的没有记忆,她前年跟一位大博主撕过,据说是在公司团建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帅哥,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人家,结果人家有老婆,老婆也是大v,两人在微博上撕得不可开交,我跟着看了好大一出戏。” “有些人没有一点独立思辨的能力,活该被人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昨晚她发的那条微博我一看就是编的,通篇文章把自己树立成无辜大度的受害者,使劲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表演痕迹不要太明显了。” “谁要听你道歉啊!这叫想岔了?这他妈的叫蓄意抹黑!真会给自己开脱啊!服了。” “小n倒了八辈子大霉,被博主这么污蔑。人家两情相悦,你是什么跳梁小丑,现实里得不到回应,跑到网上寻找存在感来了。” “迟早被反噬!” 柏长夏干脆给沈嘉念拨了个视频电话,沈嘉念接起来,柏长夏先是调侃了一声:“哟,起来啦?” 沈嘉念抿着唇,面无表情。 柏长夏咳了声,拉回正题:“我发给你的截图你看了吗?” “看到了。”沈嘉念很疑惑,“她怎么会主动道歉?” 柏长夏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说:“我昨晚给你发微信你没回,给你打了个电话,是傅寄忱接的,他知道了这件事,应该去找过倪一琼。不然你以为她会澄清得这么爽快?” 沈嘉念沉默了,原来是傅寄忱解决的。 柏长夏兴致勃勃道:“倪一琼勾引有妇之夫的事被人扒了出来,那位大v趁乱翻起了旧账,出来捶她了,网上可热闹了。她该庆幸今天过年,被各种节目压了热度,否则,就冲她上蹿下跳这个劲儿,高低得上个热搜!” 第286章 娶她过门 沈嘉念没有特意去微博上搜与倪一琼有关的新闻,既然事情已经完美解决,她也没有必要把时间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吃了早饭,傅寄忱亲自开车送她去裴家的别墅,跟她约定好,下午过来接她。 路上,傅寄忱没提倪一琼的事,沈嘉念也没提,权当不知道。 车停在裴家别墅的栅栏门前,傅寄忱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另一手拍拍沈嘉念的脑袋:“下午给我打电话。” 天色阴沉沉的,可能又要下雪。 瑞雪兆丰年,除夕这天下雪似乎更有年味儿。 “哦。”沈嘉念手指绕着包包上的挂件,低着眼眸应声。 她今天穿得很喜庆,复古红的针织套装,搭了双白色皮靴,车里开了空调,羽绒服脱下来抱在怀里,乌黑长发披散着,耳垂上戴了珍珠耳钉,在发丝里若隐若现,脸上的妆容比平时稍浓艳一些,看起来明媚动人。 沈嘉念解开安全带,等了下,见他没有别的话要说,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傅寄忱拽住了她的小臂,下颌抬了抬,提醒她:“先穿上羽绒服再下车,别冻感冒了。” 今天最高气温零下三度,外面很冷。沈嘉念听话地套上羽绒服,等会儿进到室内还得脱掉,她就没拉拉链。 傅寄忱倾身,帮她拉上了拉链,看着她艳丽的脸,眸色很深。 沈嘉念被盯得耳后根那一块在隐隐发热,又不是很久见不到面,怎么难舍难分的。她决定斩断这黏糊糊的拉丝氛围:“我走了,你路上小心,下午见!” 她语速飞快地说完,扭过身,脚还没迈出又被傅寄忱拉了回去。 “你干什么啊,再磨磨蹭蹭,等你赶回老宅没准团圆饭都开始了。”沈嘉念有些泄气,佝着背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脸无奈。 傅寄忱偏着脸:“你是不是忘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沈嘉念低头检查随身物品,包带上了,手机在包里,没有落下,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傅寄忱继续偏着脸,认为自己暗示得够明显了,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沈嘉念又问了一遍:“什么东西?” 傅寄忱现在确定了,她是真的不懂,他叹了口气,搂着她的颈脖将人拉近自己,嘴对嘴亲了一口:“现在明白了吗?” 沈嘉念脸上的表情愣住,只有眼睫在扑闪。 “下去吧。”傅寄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开始催促她,“早点吃完早点给我打电话。” 沈嘉念像被勾走了魂儿,慢吞吞地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车门都忘了关。 “看着点儿路。” 傅寄忱降下车窗叮咛一句,盯着她的背影笑,眼眸一抬,忽然瞥见栅栏门里裴澈正看着这边。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傅寄忱淡淡收回视线,关上被沈嘉念遗忘的车门,升上车窗,掉头驶离。 沈嘉念恍恍惚惚地走进栅栏门,抬起头,端端与裴澈的视线对上,脚步明显停滞了一秒:“你怎么出来了?” 出发前,沈嘉念给他发了条消息,他是掐算着时间出门接她的,没曾想会目睹那一幕。 当初跟沈嘉念坦白一切,带着周若出国度假,他就想过她和傅寄忱会在一起,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自己调节好了心态,已经释然了,然而当他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亲密的画面,他心里还是不可遏制地涌起一阵阵酸涩。 那是他和小念过去三年不曾有过的亲密。 “算算时间,猜到你快到了,出来看看。”裴澈佯装淡然,“我们进去吧。我妈在炸春卷,正好吃刚出锅的。” 沈嘉念跟着他的脚步,慢慢地走,她想了很久,决定告诉裴澈,尽管开口说出那句话很艰难,她还是清晰地说了出来:“我和傅寄忱在一起了。” 裴澈插进口袋里的手握了握,半晌,“嗯”了声。 他问:“你有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吗?” 沈嘉念摇头,还跟从前一样,偶尔会有些零碎的片段闪过脑海,快得抓不住,从来没有完整地想起来一件事。 裴澈在心里苦笑,他倒宁愿小念恢复了记忆。 这叫什么呢,就算她忘记了那个人,还是会再一次喜欢上他,对吗? 他时不时会不甘心地想,他比起傅寄忱究竟输在了哪里,那个人一点也不正人君子,手段强硬到有些不近人情。 * 傅家老宅,相比往年冷清了些。 傅寄忱把车停稳,拎着车钥匙下来,院子打理了一番,看起来井井有序,实则更加庄严肃穆,少了过年的喜庆。 管家听到动静快步过来,笑呵呵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帮他把带过来的礼品拿进去。 傅寄忱进门,稍微感受到了一点热闹,因为傅建芳在呵斥自己的儿子,她儿子刚刚把老爷子的茶杯摔碎了。 “傅大回来了啊,你今儿可是最后一个到的。”傅建芳一贯的皮笑肉不笑,“一个人揽着那么多工作,平时怕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多注意身体,别哪天把自己熬垮了,傅家没人撑着。” 傅寄忱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好,脸上笑意浅淡:“不劳姑姑操心。” 傅建芳在公司里的职权被削减了,有所不满很正常,她要是不讽刺两句,傅寄忱反倒要担心她在憋什么坏主意。 “我是没资格操心你的事,不过作为长辈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凡事留一线,别做得太绝。” “姑姑说的是。”傅寄忱神色寡淡,“我去找爷爷。” 傅建芳忽然说:“你母亲从医院回来了你知道吗?” 她是越发看不懂这对母子了,自从魏荣华被查出癌症入院,傅寄忱这个昔日被魏荣华当作眼珠子来偏宠的大儿子,一年到头去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魏荣华对他的态度也变得难以形容,提到他的名字,魏荣华就咳得险些背过气去,眼里全是怨愤。 傅寄忱:“姑姑想说什么?” “没什么。”傅建芳观察他的脸色,“看样子你不知道她回来了。不是我说你,你抽空也多尽尽孝,她这肺癌顶多五年的活头,已经过了三年多,眼瞅着没多少日子了。” 傅寄忱没跟她聊下去,去了老爷子的房中。 入冬以来,老爷子的身体就不如从前了,时常居家不出,像是一棵枯木,再无逢春的时候。 爷孙俩聊了没几句,话题就扯到了婚姻大事上。 “过完年你就直奔三十四岁,你爸、你叔叔们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多大了。”老爷子半靠在沙发椅里,面前的茶几上茶烟袅袅,“爷爷也不要求你那么多,能在闭眼前看到你娶妻生子就没有遗憾了。” “爷爷,您别这么说,算命先生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傅寄忱给老爷子添了茶,动作慢条斯理。 老爷子哼笑了一声:“算命先生哄我的话,我自个儿都不当真,你还听进去了?” 傅寄忱笑笑,没接话。 “你跟我说实话,身边是不是有人了?”老爷子眯着眼,眼神没前几年那么矍铄,积威还是有的,“飞白有次说漏了嘴,提到你有了女朋友。” 老爷子就差把话挑明了,傅寄忱也就不再打马虎眼,原本他今天就打算带沈嘉念回来,是她没准备好。 “飞白说的可是真的?”老爷子看着他,问道。 傅寄忱抬起眼,他的眉眼长得不像傅家人,随了他的生身母亲萧家人,不过他的母亲长相英气,傅寄忱像她也不显女气。 “是真的。”傅寄忱搁下茶杯,神情无比认真,“要让爷爷失望了,她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也不是世家小姐,但孙儿喜欢她。只等她点头,我就娶她过门。” 他的心意早就定下了,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 当年的事,绝不会再上演。 第287章 一生所爱 今年,傅家的团圆饭定在中午十二点。 魏荣华虽然从医院回到家,并未出现在饭桌上,她一生要强,不肯将自己的病容示于人前,在家人面前也不肯。即使家里的人多多少少看过她患病以后的样子。 她躲在自己的房里,由保姆把各样菜盛出一份送过去。 一家人在餐厅里落座,傅建芳扫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怎么没见到羽泠?说起来,好像有好长时间没瞧见她了。” 傅飞白在倒饮料,闻言,手顿了一下,饮料差点倒到杯子外面,余光瞥向傅寄忱,之前听他哥说,傅羽泠心脏病复发,被送到美国治疗,他给傅羽泠打过几次电话,总是提醒关机。 他问过他哥,他哥叫他不用担心,洛杉矶那边有专人照顾傅羽泠,不让她碰手机是为了她能够安心养病。 傅老爷子拉着脸,语气不悦:“她在美国治病。” “原来是这样。”傅建芳敛了笑,换上关心的表情,“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吧。按理说应该接回来过个年的,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多可怜。” 即使是有钱人家,也有办不到的事,比如傅羽泠需要换心脏,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心源。 老爷子不想再提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冷着声道:“开饭!” 傅建芳抿着嘴,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她不过是多问一句,也不知道老爷子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大房如今是真的不行了,傅政鋆没了,魏荣华得了这个病也没剩多少时日,傅羽泠的心脏病时不时发作,傅飞白的心在演艺事业上,顾不上家族企业,全靠傅寄忱一个人撑着。偏偏他在婚姻一事上不松口,自从那个沈氏女没了,他就无心儿女情长,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后继无人,将来君山落在谁手里还真说不准。 傅建芳将其中的关系梳理一遍,心情颇好地吃着桌上的佳肴,且等着吧,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下午三点,傅寄忱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离开了老宅。 眼见傅寄忱的车驶出院子,傅建芳挑了挑眉,问跷着腿坐在沙发里打游戏的傅飞白:“飞白,你哥干什么去啊,今晚不留在老宅守岁了?” 傅飞白没抬头,随口道:“我不知道,可能去陪女朋友吧。” 傅建芳眉心跳了下,从窗边踱步到沙发旁:“你哥有女朋友了?哪家的千金?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这事儿老爷子知道吗?” “不是……”傅飞白被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不知道先回哪一个,他不太喜欢这个姑姑,没跟她透露太多,咧嘴一笑,打哈哈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跟那个女孩见过一面。姑姑要是想知道,不妨直接去问我哥。” 傅建芳噎了噎,去问傅大,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自找不痛快。 不过,傅飞白的话说明了一点,那个女孩子不是哪家的千金。 傅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出息”,专挑家世不堪的女人。 * 沈嘉念收到傅寄忱的消息,他说他已经到了裴家别墅,她拿着外套和包起身,跟裴澈和周若道别。 裴澈送她出门,远远看见上午那辆车,他知道傅寄忱在里面,止了步子。 沈嘉念转身朝向他:“你和阿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北城?”周若说过,过完年接着出国旅游散心。 裴澈说:“还没确定下来。” “有时间的话,去我家做客吧,也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做饭了?” “我还在学。”沈嘉念莞尔。 裴澈笑了笑:“一定。” “那……”沈嘉念挥了挥手,“你进去吧,外面冷。” 裴澈目送她小跑着奔向栅栏门外,上了那个男人的车。 车里,傅寄忱提前调高了空调的温度,把她的手攥过来,大掌团握住,搓了搓,盯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淡淡地问:“冷不冷?” “冷啊。”沈嘉念缩着脖子,“今天肯定会下雪。” “既然知道冷,那还不快点过来,说那么久的话。” 沈嘉念上眼皮抬高,去瞧男人冷峻的眉眼,瞧了一会儿,窃窃地笑:“傅寄忱,你又喝醋了?” 傅寄忱哼了声,把她渐渐焐热的小手丢回去,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提醒她系安全带,一边熟稔地掉转车头。 他们先回住的小区,接上吉祥,再回云鼎宫苑。 缩在猫包里的吉祥自从被沈嘉念逮回家,还没出过门,从前习惯了流浪,面对陌生环境倒没有应激反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到了云鼎宫苑,沈嘉念抱着猫包下车,拍了拍透明的小窗口,跟猫对话:“你温柔一点,别打架。” 傅寄忱看着她笑。 一别四个月,再次踏足这栋别墅,沈嘉念心情复杂,她还记得自己最初被傅寄忱绑到这里,每天竖起浑身的尖刺跟他斗争。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逃离他制造的牢笼,不曾算到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回到这里。 程锦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回来的,别提多高兴,笑起来整张脸皱成了一朵花:“今天降温降得厉害,快坐下来喝杯热茶,我在准备年夜饭。” 厨师放假了,今天的年夜饭程姨一个人包揽。 几只猫狗从楼上冲下来,见到沈嘉念,兴奋地围着她转来转去。沈嘉念带过来的吉祥龇了几次牙,发现没用,偃旗息鼓了,老老实实地缩在沙发上打盹。 沈嘉念安抚好了猫狗,喝了杯红枣桂圆茶,去厨房帮程姨备菜。 程姨不让她动手:“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我在家也经常做菜。”沈嘉念系上围裙。 过了会儿,傅寄忱也晃进来了,嘴上叼着烟,站在洗菜池边瞄了眼,撸起袖子,处理那盆沈嘉念爱吃的虾。 程锦回过头恰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把手里的汤匙丢出去,先生在挑虾线,因为不得要领,总是把虾线挑断了,他皱起了眉头,显得很烦躁。 沈嘉念瞄了几眼,不忍直视:“你别弄了。” 傅寄忱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是真干不来这活儿,索性把虾丢进盆子里,洗干净手,拿下唇上蓄了一截烟灰的烟,在垃圾桶上方掸了掸。 沈嘉念刚说完他,她自己拿着削皮刀给莴笋削皮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手,冒出了一点血珠。 傅寄忱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程锦把他们两个都赶出了厨房,坚决不让他们再碰食材。 沈嘉念被傅寄忱推到沙发上坐好,他拎来医药箱,叹口气,给她处理伤口,贴上一枚创口贴:“你以后别做饭了。” 沈嘉念的注意力在窗外,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她拍拍他的袖子:“下雪了。” “你是第一次看见雪吗?”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所以傅寄忱对她看到雪的反应感到稀奇。 沈嘉念:“下雪很漂亮。” 傅寄忱不这么觉得,但没扫她的兴,点头“嗯”了一声:“看看就行了,别想着出去玩雪。” 他把医药箱放回原处,再回来,沙发上的沈嘉念不见了,他以为她偷偷跑出去了,抬眸一看,她坐在窗边,整个人几乎贴在了玻璃上,望着外面纷飞的白色雪花片,眼神痴痴的。 真是个傻子。 傅寄忱摇头失笑,踱至窗边,大掌轻抚她的脑袋:“有这么好看?” 沈嘉念没回答,她偶尔看雪,偶尔看着玻璃窗上映出来的自己的脸,这张脸每天都会看到,她依旧会觉得陌生。 她托着腮,脸上神情恍惚:“我有时候会想,沈嘉念到底是谁……” 傅寄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在思考,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她又在为自己失去的记忆烦恼。 “沈嘉念是傅寄忱的一生所爱。”过了良久,他回道。 沈嘉念回头,窗外是冰冷的雪,室内温暖如春,男人眼神温柔,笑意蔓延到眼角,他捧起她的脸:“沈嘉念是是傅寄忱的小狸花猫。” 沈嘉念皱了皱鼻子,她才不是猫。 傅寄忱还在笑,她忘记了以前挠他咬他的事了,害得他脸上挂彩,被生意场上的朋友笑话。 那一晚,他回去偷偷剪了她的指甲。 她都忘了。 “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傅寄忱嗓音低沉,仍然在笑,“沈嘉念就是沈嘉念,独一无二的沈嘉念。” 第288章 很疼很疼 年夜饭是晚上七点半开吃的,春晚还没开始。 程锦的手艺好得没话说,鸡鸭鱼虾全部是她一个人做的,每道菜都有独特的味道,很好吃的味道。 沈嘉念中午在裴家吃得很丰盛,肚子其实不是很饿,为了不辜负程锦一下午的忙碌,她吃了很多菜,还喝了一碗酒酿圆子。 她感觉自己的肚皮快要撑破了。 年夜饭还没吃完,春晚就开始了,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在餐厅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电视的只有几只猫狗。 沈嘉念带过来的吉祥不合群,独自盘在沙发靠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几只,颇有种占山为王的气势。 八点半,沈嘉念帮着程姨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她手受伤了,程姨一迭声地叫她放下。 傅寄忱干脆拉着沈嘉念到客厅,她不想坐着不动,就跟傅寄忱提议出门走走,当是消食,不然晚上积食胃不舒服。 “不怕冷?”傅寄忱看了眼外面,傍晚时分下的雪,现在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穿多点就好了。” 傅寄忱让她等等,他上楼到衣帽间里找出一件最厚的羽绒服,几乎相当于一床被子,裹在沈嘉念身上,给她戴好围巾和帽子。 她没穿白天那双白色的皮靴,穿的是厚厚的雪地靴。 打开门,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一片冰凉。 傅寄忱跟平时一样,一件黑色大衣套在羊绒衫外面,衬得人严肃冷漠,但他眉眼是柔和的,牵着沈嘉念的手,穿过院子出了别墅。 禁燃烟花后,除夕夜很安静,走在路上只能听见风吹树枝的声音,偶尔驶过一辆车,不紧不慢。 沈嘉念脚上的雪地靴防水,她踩进没被污染的干净的白雪里,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说:“傅寄忱,我给你画一朵花。” 她松开他的手,脚后跟不动,转动脚尖,用脚印给他画了一朵六瓣梅花。 路灯下,傅寄忱手抄进大衣口袋里,灯光融融,他的眼里全是笑。 沈嘉念跺了跺脚上的雪,主动去握他的手,两人漫步在寂静的雪夜里,没有目的地,好像能走到地老天荒。 倏地,傅寄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连带着被他牵住的沈嘉念身子歪向一边,他闷哼了一声,左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手心里冷汗直冒,额头也在一瞬间渗出一层汗,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寒。 最近左腿疼痛的次数越发频繁,不知是否跟天气有关。 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下雪的次数也比往年多。 沈嘉念稳住身形,忽然摸到一手湿滑,是傅寄忱掌心里的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借着路灯光看他的腿:“你没事吧?是不是崴到脚了?” “没有。”傅寄忱后槽牙咬得很紧,两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沈嘉念抬头看他的脸色,很不好,白得不正常:“我们回去吧。” 她搂着他的胳膊往回走。 傅寄忱走路的时候尽量控制左腿的不自然,不想让沈嘉念瞧出异常,可疼痛是无法抑制的,走了几步路,他就疼得腿部发颤。 如果有人从后面看,会发现他的腿是跛的。 两人回到家,傅寄忱跌坐在沙发里,鬓角是湿的,后背也是湿的,灰色的羊绒衫被汗水浸成了黑色。 沈嘉念眉心打结:“你真的没事吗?别逞强……” 傅寄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手臂搂着她,身体陷进沙发靠背里,疼痛并没有缓解多少,他喉咙上下滚动,冷汗顺着脖子淌进衣领里。 程锦切了一盘水果从厨房端出来,瞧见客厅里的两个人:“你们回来了。”走近才发现傅寄忱的状态不好,“先生这是怎么了?” 沈嘉念也不清楚,按说脚下打滑,没有摔倒,不至于很疼。 “没事。”傅寄忱声音沙哑。 沈嘉念想了想,还是跟程锦说清楚:“我们散步的时候,他脚滑了一下,然后就这样了。” 程锦知道傅寄忱的腿受过伤,当时是在宜城出的事,她了解得不是很详细,做完手术回到北城,因为工作繁忙,他没怎么休息过,那段时间需要外出,他都是杵着手杖或坐轮椅。 “会不会是……”程锦本想说是不是后遗症复发了。 “程姨。”傅寄忱打断了她的话,他看向沈嘉念,绷紧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还是那几个字,“我没事。” 沈嘉念:“那我扶你上楼休息会儿,不行就去医院检查。” 傅寄忱没有拒绝,由她搀着进了电梯。 程锦手里还端着果盘,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 傅寄忱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疼痛还在持续,额头的汗刚洗干净又冒出来一层。 沈嘉念打湿了毛巾,坐到床边给傅寄忱擦汗,她不是傻子,傅寄忱有事瞒着她。方才在客厅,他阻止程锦把话说完,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傅寄忱不想说,她就不问了。 但她知道,他现在很痛。 他这个样子就是疼痛的表现,骗不了人。 沈嘉念手里握着毛巾,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欲言又止:“你……哪里痛?或许用冰袋敷一下会好受些。” 傅寄忱从她眼里看出她对他的担忧,这分明是他最期盼的,可他却愉悦不起来。他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含糊道:“老毛病了,我忍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沈嘉念皱着眉,老毛病的话冰敷没用,得用热敷。 “你等着。” 她去卫生间,放了很久的热水,直到水温变得滚烫,她把毛巾浸到冒着白茫茫热气的水里,慢慢地拧干,手被烫得通红。 她把毛巾递给傅寄忱:“热毛巾敷在痛的地方,应该能缓解一些。” “你手上有伤,不能沾水。”傅寄忱提醒她。 “只是一个小伤口,差不多结痂了。” 傅寄忱在心底叹息,就算他有心想瞒,估计也瞒不了她太久,他把被子掀开坐起来,挽起左边的裤腿。 小腿上有一道疤,沈嘉念看到了,是手术缝合的伤口痊愈后留下的疤痕,她不陌生。 沈嘉念还是没问,默默地把热毛巾敷在他腿上,他的脸色尚未恢复,苍白到有些脆弱。这是他从不曾在外人面前展露的脆弱。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疼?”傅寄忱的声线有些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难过。 他这一道伤,偶尔疼起来什么都做不了,她出车祸后,身上那么多伤,该有多疼。骨头折断、脸部划伤、颅内出血,还有孩子…… 在决定重新追回她之前,他无数次想到病历报告里的那些文字,他觉得自己不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确信自己做不到放开她,他试着说服自己,改变“无颜面对她”这种心态,以后加倍地对她好,用余生去弥补。 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弥补的,他再怎么对她好,她受过的那些伤害也无法抹除。 傅寄忱的问题问得没头没尾,沈嘉念居然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指的是她在车祸中受的伤,是不是很疼。 没等她回答,傅寄忱突然自嘲般笑了:“我真是傻了,怎么可能会不疼,应该是很疼很疼。” 沈嘉念是第一次听傅寄忱说自己傻,他一个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人,竟然也有觉得自己傻的时候。 傅寄忱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扣进怀里,腿上敷的热毛巾掉了下去,他没有管。 “都是我不好。”他说了一遍还不够,不断地重复,“是我的错,对不起……” 沈嘉念的心揪了起来,听着他道歉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还觉得很委屈。 可能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在作祟,是从前爱着他的那个沈嘉念在作祟。 她偷偷抹掉眼泪,从他怀里退出来:“你还要不要敷腿了?”她低头一看,毛巾都掉了,赶紧拿起来,幸好没有打湿床单。 她重新去卫生间用热水浸湿毛巾,敷到他腿上:“你别再乱动了。” 沈嘉念的眼眶有点红,不想被看到,低着头,下巴戳在两条锁骨中间,突然注意到傅寄忱睡衣的下摆掀起一角,露出肌理分明的腹部,他的腹部也有一道疤,比腿上的疤短一点。 跟水果刀的宽度一样。 她有点好奇,全然忘了害羞,指着他白皙肌肤上突兀的伤疤,问道:“你这道伤是怎么弄的?” 第289章 霸道求婚 傅寄忱顺着沈嘉念的指尖看向自己的腹部,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衣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掀上去了,可能是刚刚掀被子带起来的。 那里有一道很小的疤。 三年多了,他似乎早就忘记了这里的伤。 沈嘉念见他垂着眼眸,睫毛拓下的阴影遮掩了眼底的神色,她分辨不出他是喜是怒,或是其他的情绪。 “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她还是那个态度,不强人所难,尊重别人的隐私。 傅寄忱抬起眼眸,对着她笑了下,笑意很淡:“一个女人拿刀捅的。” 沈嘉念顿住,眨了眨眼,微张的嘴巴吸了一口气进去。她确定自己吸气的时候没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她的表情看上去应该不算太震惊,实际上内心已经掀起了巨大波澜。 女人?拿刀捅的? 她不知道是该惊讶前者,还是后者。两者加在一起,足够她脑补出无数个故事,哪一个是正确答案她不得而知。 “那个人……为什么会捅伤你?”沈嘉念听到自己这么问他。 “她是我名义上的母亲。” 沈嘉念没照镜子,但她觉得自己的表情跟刚刚比起来,应该很不淡定,已经不仅仅能用震惊来形容。 傅寄忱名义上的母亲,她不太理解这几个字,他的母亲不就是魏荣华吗?怎么会是名义上的? 沈嘉念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可能会涉及到豪门秘辛,她忍住了好奇心,吞咽了一下口水,拿起他腿上的毛巾:“毛巾已经不热了,我再去泡会儿热水。” “你不想知道吗?”傅寄忱看出了她在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压下好奇心。 沈嘉念:“我能知道吗?” 傅寄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到床上来:“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沈嘉念最终还是被好奇心打败了:“等我把毛巾弄热了再来听。” 她跑去卫生间,不一会儿跑了出来,变凉的毛巾浸过热水后变得很烫,“啪”一下贴在傅寄忱小腿上,烫得他“嘶”了一声,额头的汗快要炸开了。 “抱歉……”沈嘉念吐了下舌头。 傅寄忱偏头瞅着她,他现在是真的很脆弱,疼痛将他的意志折腾得所剩无几。 沈嘉念踢掉拖鞋,准备爬上床,膝盖挨到床单,她突然愣住了:“我没洗澡。” 傅寄忱不介意,搂着她的腰把人拖到床里侧,随后,他也躺了下去,腿上敷着湿毛巾,不方便盖被子,他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沈嘉念穿着毛衣,头发被弄得有点乱,侧躺着,看着傅寄忱近在咫尺的脸,她连他的睫毛根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反正昨晚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她在心里说服自己。 傅寄忱不知从哪里说起,这些事埋藏在他心里很久了,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仍然令沈嘉念震惊:“魏荣华不是我的母亲。” 然后,他给沈嘉念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上一辈人的故事。 沈嘉念听得大脑越来越清醒,直到他讲到魏荣华知道真相后,承受不住刺激,在家里发疯,拿刀捅了他,她的呼吸猛然停滞,手抓紧了被子。 故事讲完了,傅寄忱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女人,她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沈嘉念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故事。 也就是说,傅寄忱名义上的母亲魏荣华杀了他的生身母亲萧鹤庭。 “你……”沈嘉念嗓音有些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都说养恩大于生恩,魏荣华养育他长大,给了他全部的爱,但她是杀他母亲的凶手,他知道以后会有多矛盾、煎熬、痛苦。 “十岁。”傅寄忱说,“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我父亲喝醉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悄悄跟过去,看到他拿着一个女人的照片流泪。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很好奇。他对着照片说了很多,我比一般的孩子成熟,那时候就听懂了全部。后来有一天,我翻出那张照片,发现我跟照片里的女人长得很像。长大后,我要查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十岁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虽然魏荣华对他要求严格,但她是很疼爱他的,他性格早熟,不怎么依赖父母,总体称得上幸福。 十岁那年,一切都变了,他从喝醉酒的父亲口中知道了一些事,对魏荣华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样。 再长大一些,有能力查明当年的真相,跟魏荣华之间的母子情就彻底断了。 沈嘉念很难想象十岁的傅寄忱会是怎样的心境,独自承受事实真相的打击,独自守着这样的秘密长大。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像是隔着时空抱一抱十岁的他。 傅寄忱脖颈上的手臂香香软软的,他仰面朝着天花板,嘴角扬起弧度:“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沈嘉念:“嗯。” 傅寄忱很想告诉她,事情很久远了,他忘了自己当初有没有很难过,应该是没有的,他接受事物向来很快。 无论好的坏的。 唯独她离开他这件事,始终让他无法释怀,他不相信她死了,日复一日坚持找下去。所幸,他的坚持是有回报的。 傅寄忱翻身搂住她,他从前怨过他的父亲傅政鋆,也替萧鹤庭感到不值,当有一天,相似的事情落到他身上,他才清楚“身不由己”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 但他现在不会再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他会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 沈嘉念睡了一小觉,醒来发现还不到十二点,卧室里亮着台灯。 她的手臂还搂着傅寄忱的颈脖,脸埋在他肩膀处,她刚拿开手,他就醒了。 男人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在她脸上亲了下。 沈嘉念声音模糊:“你还痛吗?” 傅寄忱在她睡着以后吃了一颗止痛药,药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他伸手摸到,抠出一粒喂进嘴里,没有喝水,干咽了下去。药效发挥出来,他现在不痛了。 “还好。”他说。 沈嘉念爬起来:“我去洗个澡,身上出汗了。” 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天,她驾轻就熟地去了衣帽间,找出睡衣去浴室冲澡,热水淋下来,脑子里冒出傅寄忱跟她说的那些事。 那么重要的秘密,牵扯到他的身世,他居然就这么跟她说了,他是不是太信任她了,他就不怕她泄露出去对他造成影响吗? 沈嘉念很清楚自己不会告诉别人,但傅寄忱不清楚啊…… 洗完澡的沈嘉念躺回床上,身上是沐浴液的清香,带着水汽,她问傅寄忱:“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傅寄忱腿不痛了以后,精神好了很多,笑起来没有那股脆弱感。 沈嘉念:“哪里晚了?” 傅寄忱低头,下巴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声音低柔:“因为你是我要娶的人,告诉你这些,是想你了解一个完整的我。” 沈嘉念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这个,早知道就不问了。 傅寄忱见她瞬间变成鸵鸟,缩着脑袋一声不吭,就知道她还没往这方面想,他一个人着急没用。 他拿起之前被沈嘉念放在床头柜上一直没动过的那枚钻戒:“我们的事,我今天跟家里的老爷子提了,可能他是真的老了,什么也没说,应该是让我自己做主的意思。所以,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沈嘉念看着那枚闪亮的戒指,脑子乱糟糟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求婚?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情况下……求婚? 他是不是忘了,他们才交往没多久。 沈嘉念在沉默了片刻后,说了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我之前戴的那枚戒指呢?后来找到了吗?” 她很清楚地看到,在她话音落地的下一秒,傅寄忱的脸黑了。 “我让程姨扔马桶里了。”短短几个字,傅寄忱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就是有本事让他的心绪大起大落,也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傅寄忱抓起她的手,直接将钻戒套上她的无名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就这样吧,除夕夜,挺有纪念意义的。” 就在这一秒,零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来临。 沈嘉念傻傻地举起手,看着那枚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好的钻戒,眉头和鼻子一块皱起来,怎么有人连求婚都这么霸道。 她以前分明不喜欢霸道的人。 第290章 白头偕老 后半夜沈嘉念没怎么睡着,时而在被子里摸一下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朝着自己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傅寄忱这样到底算不算求婚? 戒指都戴到她手上了,她算是答应了吗? 可她还没表态啊。 “还不睡?”在她第二十次摸戒指的时候,傅寄忱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两个人的身体相贴。 沈嘉念紧抿嘴唇,后颈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他怎么会这么…… 她以为他睡着了。 傅寄忱在黑暗里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沈嘉念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能从那一声叹息里解读出他的莫可奈何。 他的语气也是悠悠的:“你动来动去,我就会很精神。” 一片漆黑里,沈嘉念眨了几下眼,眼珠亮得跟玻璃珠一样:“对不起,我……”她红着脸尴尬得语无伦次,“我这就睡了,马上就睡了。” 傅寄忱又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更无奈了。 沈嘉念闭上双眼,虽然大脑还很活跃,但她在努力酝酿睡意。她也没有撩拨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精神…… 两人相拥着,因为挨得近,彼此呼吸交织,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过去。 沈嘉念醒来时,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半撑起身体,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傅寄忱,视线落在枕头上,上面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她拆开红包,里面是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塞得满满当当,再多一张都塞不进去。 不用怀疑,这是傅寄忱给她的压岁钱。 从前她爸妈给她压岁钱也会这么做,在除夕夜趁她睡着了偷偷放在她枕边,她第二天睡醒,一睁开眼就能看见。 沈嘉念捏着红包,坐在床上发呆,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下一秒,她的妈妈就会敲门进来喊她吃早饭,跟她说饺子里包了硬币,谁吃到了会有一整年的好运。她兴致勃勃地穿上新衣服,下楼吃饺子,总觉得自己会吃到有硬币的饺子,所以咬的时候小心翼翼,怕磕到牙齿…… 傅寄忱边整理袖口边从衣帽间出来,沈嘉念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愣了一下,原来他还没离开。 “给你买糖吃的。”傅寄忱挑眉,语调随意,“不够还有。” 他觉得塞张银行卡在红包里她肯定不会要,还是现金实诚。 沈嘉念很轻地吸了下鼻子,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鼻音:“我都不吃糖了。” “那就留着买糖葫芦。” “我也不吃糖葫芦。” “买包子吃。” 沈嘉念“扑哧”了声,有点破涕为笑的意味,她下床时抹了下眼角,飞快地跑进卫生间里洗漱。 傅寄忱站在门外,隔着门板跟她对话:“今天带你去潭福寺上香?” 沈嘉念嘴里叼着牙刷,口腔里都是牙膏泡沫,薄荷和茉莉混合的清新香气:“你今天有时间吗?” 她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但傅寄忱听见了。 昨天是一整天的假期,今天有一项工作方面的安排,傍晚五点钟,他需要开一个跨国视频会议。 总体来说,有足够的空闲时间陪她出去走走。 沈嘉念洗了把脸,顶着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出来,面对面说话清晰了很多:“为什么会想要去潭福寺上香,你很信这个?” 傅寄忱用手指揩掉她耳根处洗脸留下来的水珠,嗓音低低沉沉:“以前不信,现在觉得可以信一信。” 在失去她音讯的那三年,他做了很多善事,每月去一趟潭福寺,捐一笔香火钱,在偏远山区捐建医疗点和学校。 后来,潭福寺的住持赠了他四字箴言——静候佳音。 他真的候到了佳音。 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的嘉念。 所以,他觉得可以信一信。 但沈嘉念不懂他的想法,既然他有时间,去一趟也无妨,她以前也跟爸妈在大年初一去潭福寺上过香。 “今天上香的人会非常多。”沈嘉念去衣帽间换衣服,好心提醒他,“你的腿真的没问题吗?” 他昨天痛得很厉害,冷汗一阵阵往外冒,额头和鬓发几乎没干过,擦干净又冒出一层,或许他今天该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傅寄忱来到她身边,一语不发,突然打横抱起了她。 正在衣柜前挑衣服的沈嘉念吓了一跳,倒抽了口气:“你干什么?” 傅寄忱在用行动告诉她,他的腿没问题,可以陪她攀爬那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梯,也能陪她挤在人群中排队上香。 “我的腿好了。”傅寄忱也有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尤其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以后别有事没事提这个。” “知道了。”沈嘉念从他臂弯里跳下来,摸了摸耳朵,弱弱道,“那你穿暖和一点,有时候受凉了就会很痛。” 他昨晚只解释了腹部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只字没提腿上的伤。 * 两人在家用过早饭,由瞿漠开车,送他们到山脚。 下车走了很远,沈嘉念发现瞿漠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她轻声问傅寄忱:“瞿漠不用放假吗?” “他家里没人了。”傅寄忱说。 沈嘉念就不再问了,跟着拥挤的人群一步一步爬石梯,走到半途累得气喘吁吁,生出了原路返回的想法。 当她回头看一眼山下,人头攒动,将路堵得严严实实,想要返回的心退怯了,还是咬咬牙坚持爬上去好了。 “想打退堂鼓了?”傅寄忱笑着问她,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慢慢往上走。 这条路他独自一人走了三年,春夏秋冬四季的风景他都看过,但只和她看过初夏的风景。这是第一次,他们在这条路上一起看漫山冬雪的景致。 沈嘉念嘴巴里呼出白气,指着山上苍翠的松树,枝丫上堆积着一簇簇白雪,跟一幅画似的。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傅寄忱顺着看了一眼,是很漂亮,但不及她万分之一。 沈嘉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雪压青松的画面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没有配任何文字。 柏长夏大概是正在看手机,第一个评论:“这是去哪儿了?大年初一去爬山?” 沈嘉念回复她:“来潭福寺上香。” 柏长夏:“跟傅老板一起?”沈嘉念总不可能一个人跑去上香。 沈嘉念:“嗯。” 柏长夏:“潭福寺今天人很多吧。” 沈嘉念拍了两张照片通过私信发给她,一张是山上,一张是山下,狭窄的石阶上堵满了人,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柏长夏发了一堆竖大拇指的表情:“叹为观止。” 沈嘉念一只手玩手机,另一只手被傅寄忱牵着,有他看路,她只需要抬脚就行,忽然,手被拽了一下,她歪倒在他怀里,被他用手臂揽住身体。 “小心脚下,别看手机了。”傅寄忱温声提醒。 沈嘉念抬起眼眸,这才看到有人脚步匆匆地下山,差点跟她迎面撞上。她把手机装回口袋,专心看前面的路。 见到潭福寺的轮廓,还有一长段路要走,到最后沈嘉念整个人成了一只挂件,挂在了傅寄忱身上,要死不活地拖着步子。 她夏天的时候还经常跑步,后来被各种琐事占据时间,已经很久没锻炼过,体能跟不上了。 等到终于攀登到顶峰,沈嘉念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在心里叫苦不迭,回去的路要怎么走…… 大年初一来上香的人太多,大雄宝殿外排起了长队,有的人天不亮就来了,只为了上“头香”,博个好兆头。 傅寄忱去买了香,递给沈嘉念:“先想好跟佛祖求什么。”免得跟生日那天许愿一样,想了半天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 沈嘉念果然犯愁:“我不知道想要什么。” 傅寄忱给她出主意:“那就求佛祖保佑你我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沈嘉念要说的话都表现在了脸上: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的? 傅寄忱:“不可以吗?” 沈嘉念没说可以不可以,只问他:“如果我求这个,你求什么?” 傅寄忱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我也求这个。” “……” 下午两点多,才轮到他们,沈嘉念举着香,对着佛祖默念自己的愿望,她没有按照傅寄忱说的那样,她求佛祖保佑他们都长命百岁。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身姿挺拔的男人就在她身侧,他一身黑衣,肃穆又冰冷,仿佛脱离尘世之外,不会沾染人间烟火气。可他上香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虔诚,让人觉得他仍然是个被凡尘俗世困扰的凡人。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来上香祈求呢。 凡人才会有所求。(本章完) 第291章 亲手烧制 从大雄宝殿出来,傅寄忱独自去了一个地方,留沈嘉念在殿外,瞿漠跟在她身后,周围都是人。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扭头问跟木头桩子一样的瞿漠:“他干什么去了?” 瞿漠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回答:“捐香火钱。老板每个月都会捐一笔。” “每个月?”沈嘉念讶异地抬高眼皮。 “每个月。”瞿漠很肯定地告诉她。 沈嘉念默默地看向傅寄忱离开的方向,他这么有善心的吗?每个月都上山拜佛捐香火钱?真的看不出来。 等了十来分钟,傅寄忱的身影出现了,黑色大衣的下摆扫过路旁低矮的丛植,几片残雪沾在上面。 他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蓝色福袋,塞进沈嘉念的手心:“收好了。” 沈嘉念摊开手掌,福袋上绣着“平安”二字,扯开袋口的抽绳,里面装着一枚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送给我的?”沈嘉念从刚刚一直震惊到现在。 傅寄忱:“嗯。” 沈嘉念把平安符装回福袋里,连同右手一起塞进口袋,抬眸去看傅寄忱的脸,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有些温和。 “我们下山吧。” 傅寄忱看到了她眼里的不解,她大概疑惑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求平安符这种东西。他挽起嘴角微笑,没有解释,攥着她的左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逆着上山的人流返回。 他今天没见到寺庙的住持,捐香火钱时,一位眼熟的沙弥给了他一个平安福袋,小沙弥说他是大善人,一定会有福报。 他自诩称不上什么善人,但他很喜欢“福报”二字。 他把平安符赠给沈嘉念,希望这份福报能落到她身上。 * 大年初六,沈嘉念去拜访了闫秋生。 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光顾闫秋生的半山别墅,但是据闫秋生所说,她以前来过很多次。别墅里很温暖,阳台上能看到山间的雪景,能跟那天在潭福寺途中所见的风景媲美。 闫秋生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佣人,显得冷清。 但他不觉得寂寞,闲聊时跟沈嘉念说,他能在琴房里待上大半天,其他时间偶尔看书,偶尔去山里走一走,过得很惬意。 他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有时去到繁华喧闹的市井之中,反而会不适应。 他渐渐回归到正常的工作状态,除了工作时间,其余时间还是由自己支配。 沈嘉念留下来吃了顿饭,跟他聊了很久,下午四点多返回家中。 吉祥缩在猫窝里呼呼大睡,沈嘉念把刚送到家的食材整理进冰箱里,接到了傅寄忱的电话。 “晚上有事吗?”他在电话里问。 “没有。”沈嘉念单手洗了颗草莓,喂进嘴里,“怎么了?” “晚上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吃饭,要求带家属,你要不要过来?”傅寄忱语调缓慢,留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如果你答应,五点半忙完了我回家接你,到家差不多六点。” 隔壁的房子成了摆设,傅寄忱工作结束会直接到她家留宿,越来越多属于他的东西侵占她的领域,到了随处可见的地步。 比如玄关鞋柜里除了之前他拿过来的一双室内拖鞋,还多了几双手工皮鞋。茶几上除了他的烟灰缸,还有金属打火机和签字笔——他用过以后随手放在那里的。衣帽间里他的衣服一开始只占了一小部分,现在有三分之一的空间放着他的衬衫、西装。她卧室的沙发上有他的领带和睡衣。 某一天早上,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发圈,在里面看到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几盒保护措施,不同的牌子…… 那是傅寄忱之前出差带回来的。 她以为他拿走了,谁知道被他收纳到抽屉里,仿佛就等着哪天她准备好了,他就会随手拿出一盒,拆开塑封膜。 沈嘉念跑神了,直到电话里傅寄忱醇厚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不用特别纠结,如果不想去就……” “没有。”沈嘉念咬下一口草莓,嘴里都是清甜的味道,“你来接我吧。” “嗯?” “没听清?” 傅寄忱声音里的笑意明显:“听清了。” 沈嘉念把草莓蒂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挂了电话,抓紧时间整理好食材,去卧室换衣服化妆。 听傅寄忱的意思,今晚是私人饭局,她没有打扮得太隆重,停留在能出门见人的程度。 六点一刻,傅寄忱到家了,他带了钥匙,自己开门进来的。 见了沈嘉念,他开口解释:“路上堵车,等很久了吧。” 一刻钟而已,不算久,沈嘉念穿上外套:“没有。我们走吧。” 吃饭的地方是周至臻挑的,一家私人饭庄,不对外营业,只接待重要顾客,环境偏僻,胜在安静,灯光都是暗黄色调的。 到场的人都是傅寄忱的发小,带了各自的伴侣,再加一个远道而来的陆彦之。傅寄忱介绍他们给沈嘉念认识。她以前见过他们,但她忘记了,傅寄忱就当她是第一次见,介绍得很详细。 周至臻手里夹着烟,眯着眼睛调侃:“好难得听傅大一次性讲这么多话。” 陈景晖接腔:“可不是,有几年没见傅大身边有女人了吧。” 叶湑说得更准确一点:“三年多。” 话落,叶湑猛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嘴快接错话了,在新人面前提什么过去啊,万一把这姑娘惹恼了,傅大不得找他们算账。 他瞄了一眼傅寄忱,好在他的表情没有变化。 介绍完他们,傅寄忱揽上沈嘉念的肩,跟其他人说:“这是沈嘉念,我……女朋友。”他想说未婚妻的,被沈嘉念的视线盯着,他话音顿了下,说了更为保守的关系。 周至臻是知情的,当初傅寄忱在机场里查监控的行动他全程参与,自然不惊讶。其余的人都以为傅寄忱失心疯了,找了个同名同姓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无名指上套了钻戒,可见傅大是来真的。 沈嘉念从他们的反应猜到了一二,小声问傅寄忱:“他们以前认识我?” “一起吃过两次饭。”傅寄忱偏头在她耳边回答。 饭局上聊的话题很随意,都自觉不谈生意场上的事,中途傅寄忱出去接了个电话,沈嘉念落了单。对面那个叫陈景晖的“哎”了一声,见沈嘉念只顾着挑鱼刺,连头都没抬,索性叫她:“沈嘉念?” 沈嘉念闻声抬眸,抛给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上上个月吧——”陈景晖边说边回想,应该没记错日子,是十二月份发生的事,“傅大烧了一对儿杯子,是送给你的?” 周至臻好奇:“什么杯子?” 不止他好奇,陆彦之和叶湑还有在座的女人都看向陈景晖,等他解答。 沈嘉念通过“杯子”能联想到的事情就是在她生日那天,傅寄忱送了她一对杯子,一蓝一粉,杯身错落有致地绕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像艺术品,她没舍得拿出来当喝水的杯子。 陈景晖靠着椅背,手里端着高脚杯晃了晃,慢慢悠悠道来:“傅大借我的关系联系上我一个朋友,我那朋友开了家陶艺工作室,傅大跟人请教,亲手烧了一对儿杯子。听说成品出来前,烧毁了几十个,只有那么一对儿稍微能看。” 沈嘉念戳在鱼肉上的筷子尖停了短暂的一秒,眼神由疑惑变得诧异,送给她的那两只杯子是傅寄忱亲手烧制的? 因为杯子底部有印鉴,她先前就猜到不是买的成品,应该是傅寄忱专门定制的,没曾想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包间里静了好一会儿,周至臻的太太语气艳羡地感叹了句:“当真没看出来,傅先生这么有心,送人杯子都亲手烧制。” 说罢,她的眼神瞟向身边与自己相敬如宾的丈夫。 傅寄忱是有心,可不是对谁都这样有心。 瞧着沈姑娘意外的神色,显然不晓得这事儿,这才是最难得的,有心意但不显露,意味着对方不愿借此收获同等的回报。 在场的人都没接话,傅寄忱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身上携带着室外的凉意,落座后,察觉到几双眼睛投向自己,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问:“在聊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拿起筷子夹了两只虾到碗里,戴上一次性手套剥虾壳。 陆彦之磕了磕筷子,给自己也夹了一只虾,哼笑道:“在聊某个痴情种。” 第292章 羞红了脸 这一晚的聚会到九点多结束,男人们从饭桌上下来后组了个麻将局,嘴上叼着烟,身边坐着女人,在牌桌上论输赢。 傅寄忱没上场,端着酒杯坐在边上看了两局,余光注意到沈嘉念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放下酒杯,起身拿了两人的外套。 周至臻斜了他一眼,两根手指夹着唇上的烟拿下来,手腕一翻,瞄了眼表:“这就要走了?” 其余人纷纷看过来,傅寄忱展开羽绒服披在沈嘉念身上:“回去有点事儿。” “扯,正月初六,大家都在放假,你能有什么事儿?就你傅大最忙是吧。” “我还说等这把玩完了,换你上呢,你倒好,现在就打算开溜。” “你今儿要是不说有什么事,可不许走了。”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腔调玩味,女人们掩唇偷笑。 沈嘉念把手伸进羽绒服的袖子里,臊得不好意思去看他们,总觉得他们的话意有所指。她拉了拉傅寄忱的袖子,细小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要不你留下来陪他们玩几局。” 傅寄忱笑着把手覆在她手背上,音量没收敛:“一个个的,又不是孤家寡人,哪里需要人陪。” 说话间,他套上了大衣,牵起沈嘉念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牌桌上那几个说:“走了。” 然后就真的走了,一丝留恋也没有。 两人离开后,包间里反倒热闹了起来,麻将都顾不上打了,议论起傅寄忱。 “傅大这什么情况,跟被人下了蛊似的,我瞧着他是彻底上头了,对这姑娘比上一个还宠。” “注意到他在饭桌上看那姑娘的眼神儿没,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端茶倒水、剥虾剔骨,啧啧。” “那姑娘手上戴着钻戒,这意味着什么?傅大是来真的!” “都别惊讶了,什么上一个这一个,根本就是同一个!”周至臻听不下去,干脆揭晓了答案。 已经走出包间的沈嘉念自然不清楚他们在谈论她和傅寄忱,坐上车,靠着椅背放肆地打哈欠。 她昨天夜里醒了几次,没休息好,今天白天去拜访了闫秋生,聊了很多,到了晚上精力就有些不足了。傅寄忱应该是注意到她的状态,所以九点多就离开了。 “那会儿在饭桌上聊我什么?”傅寄忱还记得自己打完电话回到包间,几双眼睛都看着他,气氛古怪。 沈嘉念眼眸低垂,莞尔一笑。 “说我坏话?”傅寄忱瞧见她唇边的笑,伸手过去捏了下她的脸颊。 “没有啊。” “那你告诉我,说了什么。” 沈嘉念脑袋歪向他,靠着他的肩膀,坚硬的、能给人安全感的肩膀。 沉默了会儿,她缓缓开口道:“那位姓陈的先生说,你送给我的那对杯子是你亲手烧制的。” “就这?”傅寄忱不太信。 “没聊别的,就说了这个。”沈嘉念的手被他握在手里,她屈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你怎么没告诉我,那是你自己做的?” 傅寄忱手指穿进她的指缝里,十指紧扣:“你当初送给我的手把件儿,也是自己亲手雕刻的。” 是她教会他,心意比金钱更重要。 比起买昂贵的钻石、衣服,他在一次次烧制杯子的过程里,想的都是她。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沈嘉念转移视线,看向他的手腕,白皙的腕间缠着黑绳,藏在大衣袖口里:“可是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好了。”这句话傅寄忱说过很多遍。 沈嘉念伸手攥住黑色编织绳底下的玉石手把件儿,胖乎乎的两节藕,雕工有些拙劣,仔细看,细节也还是有的,不算多么粗糙,勉强称得上栩栩如生。 傅寄忱取下手腕间的绳子,让她拿过去慢慢欣赏。 玉石经过长时间的摩挲、养护,质地莹润亮泽。沈嘉念反复把玩,虽然她一丁点都想不起来自己雕刻这枚手把件儿的情景,但不妨碍她自娱自乐地称赞:“我还挺厉害的。” 傅寄忱弯唇一笑:“嗯。” 夜深了,天上看不见月亮,小区里还保留着新年的气氛,四处可见大红灯笼。 两人依偎着进了电梯,除夕那一天的大雪过后,近几天温度一直很低,没有丝毫回升的趋势。 电梯门开了,傅寄忱一手搂着沈嘉念,一手掏钥匙开门。 屋子里,吉祥竖着毛茸茸的尾巴绕着沙发巡逻,脖子上被沈嘉念套了一个鹅黄色的针织脖圈,给那张丑丑的猫脸增添了一丝可爱。 沈嘉念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把猫抱起来,狠狠地吸了一口:“你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吉祥四肢悬空,扑腾了两下:“喵——” 沈嘉念笑着把它放到沙发上。 傅寄忱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有没有考虑过搬回云鼎宫苑住?那边有程姨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些。” “不要。”沈嘉念想都不想就拒绝,喝了口水,接着说,“这房子我租了一年,住着挺好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她今天跟闫秋生谈了要进交响乐团的事,闫秋生帮她做了参考,她近期会筹备面试和考核相关的事。 这些她还没跟傅寄忱说,打算等有结果了再告诉他。 “我只是提建议,你不想,咱们就住在这里,不搬回去了。”傅寄忱从她手里接过杯子,喝完剩下的水,放到茶几上,就势在沙发里坐下,搂着她的腰,把她抱坐在怀里,一手扶着她的后颈,声音低缓,“但是,程姨每周过来给你煲个汤,不许拒绝。” 说完就以唇封缄,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沈嘉念被亲得晕晕乎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唇间只能溢出破碎的调子,更加助长了傅寄忱身体里的火。 他一个侧身,将她抱到沙发上,身体紧跟着倾覆上去。 深蓝渐变的毛衣被丢开,刚好罩在吉祥的脑袋上,吉祥被吓得跳下沙发,喵呜一声,跑远了,缩进猫窝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随着时间推移,热度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稀薄,傅寄忱喉结滚动了好几下,硬生生逼着自己停下来,坐直了身体,一脸隐忍地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胳膊横着挡在脸上。 凸起的喉结上挂着热汗,白皙的皮肤染上一片薄红,欲色横生。 沈嘉念还躺在沙发上,小腿蜷着,身上的毛衣不见踪影,只剩一件薄薄的打底衫,下摆蹭了上去,露出一截细软的腰肢,印着几个指印。 客厅里只有彼此忽轻忽重的呼吸声,暧昧在空气里浮动。 差一点擦枪走火,傅寄忱平复了好一会儿,拿开挡在眼前的胳膊,侧眸瞥了眼沙发上的人,喉结又滚了滚。 不能多看,火势好不容易控制住,再烧起来就没那么快灭。 傅寄忱手指捏住一片纯白的衣摆,拉下来,将那截白腻的腰遮住,抱起她回卧室:“去洗澡,别着凉了。” 出了汗,容易感冒,对沈嘉念,他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先把人送进浴室里,开了花洒放热水,再去衣帽间找了套睡衣给她拿过来。 “要不泡个热水澡?”傅寄忱把睡衣搁在架子上,“我给你放水。” 沈嘉念换上浴室门口的凉拖,看着他为她忙里忙外,心里软塌塌的:“不用了,我冲个澡就好了。” 水温上来了,热气弥漫在浴室里,模糊了镜子。沈嘉念指甲一下下掐着手指,在做心理建设,直到傅寄忱退出浴室,她还是没想好。 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沈嘉念躺进被窝里,这时候,傅寄忱接了个电话,去了客厅。 一个电话打了将近半个小时,傅寄忱走进来,瞧见床上的被子拢起一团,只露出头顶的黑发。他以为沈嘉念睡着了,走路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拿着睡衣准备去外面洗澡。 沈嘉念听到轻手轻脚的动静,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我还没睡,你去洗吧。” 傅寄忱脚步微微一顿,转了个方向走到床边,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去浴室洗澡。 沈嘉念听着水声,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脑补各种画面,羞红了脸。 这一刻,她真的有些痛恨自己失去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他们过去做这种事是怎样的。 傅寄忱在浴室里吹干了头发,关了卧室里的大灯,留下他那边的台灯,掀开被子靠坐在床头,用手机查看邮箱。 沈嘉念等了很久,不见身边的人躺下来,她手指揪着睡衣柔软的料子,支支吾吾道:“你……在忙?” “看邮件。”傅寄忱分出一只手搭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几下,“吵到你了?” “……没有。” 没什么重要的邮件,傅寄忱索性把手机放下,插上充电器,关了台灯躺下去,手臂习惯性揽上她的腰,在她背上抚了抚:“睡吧。” 沈嘉念眨巴着眼睛,呼吸有些紧,努力突破心理防线,仰起头亲吻他,黑暗里看不清,不小心亲到了他的下巴。 傅寄忱恍惚了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感觉有误,反手打开了台灯。 台灯蒙着一层亚麻灯罩,光线温暖,不刺眼,但沈嘉念迅速埋下头,绵软的声音从粉唇间挤出来:“能不能关灯啊……” 第293章 准备好了 刚亮起没多久的灯再次熄灭,窸窸窣窣的动静里,沈嘉念暗示自己,已经迈出了一步,接下来应该没那么困难。她主动亲吻傅寄忱,这一次还是偏离了正确位置,柔软如花瓣的唇落在了他脸上。 沈嘉念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而后,是男人哭笑不得地低喃:“怎么那么笨……” 他微微低头,精准无误地压上她的唇。 傅寄忱怕自己会错意,深深一吻过后,他贴着她的耳廓唤她的名字:“沈嘉念。”停下来,一字一顿地问,“你准备好了?” 沈嘉念嘴唇上像糊了一层糖浆,黏得她张不开口,她脑子发昏,残存的理智不多,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至少此时此刻,她是愿意的。 沈嘉念抱住他的脖颈,代替了羞于启齿的答案。 傅寄忱接收到她点头的信号,两人的位置顷刻间颠倒…… * 正月初七正好是周一,傅寄忱的行程表排满了,一大早,不得不逼迫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臂弯里还枕着某个人的脑袋,睡得正熟,呼吸声浅浅。 傅寄忱看了一眼,不舍的情绪在胸腔里充盈,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小心翼翼地从她颈下抽出自己的胳膊,翻身下床,给她掖好被子。 拾掇好自己,傅寄忱见床上的人还在睡,打电话给程姨,让她过来做早餐。 沈嘉念是在他打电话的时候醒来的,脑子昏昏沉沉,眯着一条细细的眼缝,看见男人走动的身影,眼睛睁大了一点,恰好与回过头来的傅寄忱对上视线。 傅寄忱当即挂了电话,声音很轻地问道:“我吵醒你了?” 沈嘉念不作声,昨晚的画面冲进脑海,她翻个身往被子里缩了缩,留给傅寄忱一个后脑勺。 傅寄忱怔了怔,眼底浮上笑意,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我得去公司了,你再睡会儿,晚点程姨过来给你做早饭。” 沈嘉念咕哝一声:“不用麻烦程姨。” “已经跟她说过了。”傅寄忱盯着她的后脑勺,“我走了。” 那人又不吭声了。 傅寄忱站起身,脚步却没挪动:“我真走了?”她就打算用后脑勺给他送别? 等了几秒,沈嘉念还是没反应,像是又睡了过去,傅寄忱看了眼时间,不能再耽误了,便提步离开了卧室。 瞿漠一早把车从地库里开出来,停在楼下空地,时而看一眼腕表,数着时间,看见傅寄忱的身影时,瞿漠松了一口气。 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大概二十分钟。 傅寄忱走过来的时候,眉目间尤带着舒朗的神色,整个人神清气爽,不像是睡过头了急急忙忙的样子。 瞿漠下车开了后排的车门:“忱总早。” “早。”傅寄忱浅浅笑了下,躬身坐进车里,收起长腿。 瞿漠愣了一秒,歪了歪头,他应该没看错,刚刚傅寄忱笑得很温和。瞿漠缓缓合上车门,绕到驾驶室,启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到傅寄忱在整理领带,唇边的笑意并未淡去。 一向不多话的瞿漠忍不住开口:“忱总今天的心情不错。” 傅寄忱挑了下眉:“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他分明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 瞿漠猜老板从早晨起床到现在肯定没照过镜子,不然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眉梢眼角的笑都快溢出来了,只要别人的眼睛没问题,应该能看出来他很愉悦。 瞿漠不是个多事的人,否则他就该提前跟公司里的人报信,有需要审批文件的最好今天拿过去给傅寄忱,趁着老板心情好,审核的过程不会太煎熬。 * 耳听着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沈嘉念翘起脑袋瞄了眼,卧室里已经不见傅寄忱的身影,她重新倒下去,平躺着,一点点扯高被子蒙住脸。 她真的困死了,困得头疼,昨晚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她求饶过,但是没用,傅寄忱比她还会装可怜,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他守了三年多……没脸没皮的,找不到半点君山老总的影子,完全就是个无赖。 沈嘉念闭上眼,耳边好似还回旋着他昨晚的声音,沙哑的,低魅的,充满诱惑的,跟钩子一样。 她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沈嘉念再次被拉进梦乡,梦里也都是些缠绵悱恻的画面,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 听到门铃声时,沈嘉念恍惚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现实,不是在做梦。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拎起床边的睡衣套上,出去开门,依稀记得傅寄忱临走前说程姨会过来。 沈嘉念打着哈欠开了门,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门外的人。 柏长夏拎着满满两手的食材,抻着脖子往里张望:“今天周一,傅老板应该不在吧?我过来投喂你了。” 虽然沈嘉念有傅寄忱照顾,不用太担心她,但作为姐妹,时不时关心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是吧,你刚醒?”柏长夏的目光从室内收回来,落在沈嘉念身上,她松垮垮地套着睡衣,眼睛都还没睁开,眼皮红红的,还有点肿。 嘴巴也是…… 已婚人士立马明白过来,平静的眼神转为意味深长。 沈嘉念心虚地理了理衣服,退开一步,邀请她进来:“自己拿拖鞋。” 柏长夏换了鞋,把手上的食材放到地上,拉起沈嘉念的胳膊,拽着她上下左右打量,果然在睡衣领口与皮肤的交接处窥见一枚可疑的红痕。 “你跟傅老板……” 沈嘉念眼皮一跳,捂住了她的嘴:“你别乱说。” 柏长夏扒拉她的手指,笑着大呼大叫:“我有没有乱说你不清楚吗?啊?沈嘉念,你出息了,你……” “你俩这是干什么呢?” 程锦刚从电梯里出来,边走边思考沈嘉念这会儿有没有起床,万一还在睡觉,她敲门吵醒她是不是不太好,而后一抬头,发现沈嘉念家的门开着,两个女孩子在玄关扭在一起又笑又闹。 程姨在门口愣住了。 扭成一股麻花的两个女人分开,各自站直了,沈嘉念拽着身上有些皱巴的睡衣,飞快地跟程锦说:“程姨快进来吧,您自便,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她就趿拉着拖鞋跑回卧室,她这副样子实在不便见人。 柏长夏两手叉腰,看着沈嘉念落荒而逃的背影,弯下腰哈哈大笑。 不明所以的程锦进屋后,问柏长夏:“你们在争执什么呢。” “没有没有,我们闹着玩儿的。”柏长夏摆手,止不住笑。 程锦跟着笑眯了眼,虽然不知道她们在闹什么:“柏小姐吃过早饭了吗?” “在家吃过了。”柏长夏把地上几袋食材拎起来,送到厨房里,“嘉念还没吃,您给她做吧。” 过了会儿,沈嘉念从卧室里出来了,洗漱过,欲盖弥彰地套上了一件高领的羊毛衫,去给吉祥倒猫粮。 柏长夏看到她就想笑,趁着程锦在厨房准备早饭,她挤到沈嘉念身边,手肘碰了碰她,用讲悄悄话的音量问道:“傅老板有没有很厉害。” 沈嘉念的脸爆红,她怎么什么都问! “别提了。”沈嘉念只给了三个字的评价。 柏长夏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表情夸张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他……不太行?看着不像啊。” 沈嘉念仍然红着脸,不知道别的闺蜜之间会不会也谈论这样的话题,但她背着傅寄忱议论他感觉怪怪的,又不能放任柏长夏误解他,她只好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柏长夏,你能不能别问了。”沈嘉念随手拿起猫爬架上的一根逗猫棒,在柏长夏手臂上敲了一下。 柏长夏闪身躲开:“绝了,你都多久没连名带姓的叫我了。” 沈嘉念把逗猫棒扔下,转过身听见手机在响,拿起来接听,是傅寄忱打来的,问她程姨过去了没有,她吃过早饭没有。 柏长夏在一旁听到,搓了搓胳膊,这两人真腻乎,惹来沈嘉念一记瞪眼。 知道沈嘉念脸皮薄,柏长夏不逗她了,等她接完电话,问道:“你之前拍的那部电影是情人节上映吗?到时候一起去看啊。” “情人节你不跟你老公过?” 今天是2月7号,距离情人节还有一个星期。柏长夏长叹一声:“他们公司最近又忙得飞起,不知道有没有空。”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一点,“不对,你肯定要跟傅寄忱一起过,我给忘了。算了,你们过二人世界,你姐妹我啊,一个人去看电影。” 沈嘉念搂着她笑:“别这么说,我陪你去看。” 第294章 找她签名 情人节这天是周一,柏长夏的老公果然没空,早上给她订了一束花,礼物提前买了,跟那束鲜花一起放在客厅的桌上。 柏长夏醒来看到花和礼物,抿着嘴角笑了笑。 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就料到祝启森不会有时间陪她过节,所以并不失落,工作重要。他是公司的副总裁,需要他忙的事情一大堆。 再者,她也不是那么注重仪式感的人。 柏长夏找了个花瓶,把玫瑰花插好,拆了礼物,是一条项链。 之前祝启森陪她逛街,在商场的大屏幕上看到宣传广告片,她随口说了句,那条项链挺漂亮的,没想到他记住了,给她买了回来。 柏长夏把家里收拾了下,给沈嘉念打电话,约好了晚上一起去看她参演的那部爱情片,顺便吃个饭。 “不会打乱傅寄忱的计划吧?”柏长夏有所顾虑。 “不会啊。”沈嘉念坐在沙发里撸猫,“他今天很忙。” 被说很忙的男人,在她挂断电话后,打了个电话过来。 早上七点多,傅寄忱就离开家去了公司,现在是十点半,估计是忙完一个段落,抽空联系她。 “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傅寄忱确实很忙,一边打电话一边翻阅桌上的文件,一心二用两不耽误,“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沈嘉念抿着唇,沉默了。 他这个电话打晚了,她已经答应柏长夏了,不能放她鸽子。 就算傅寄忱先打来电话,她应该也会选择陪柏长夏,她和傅寄忱每天都在一块,过不过节其实不重要。 “没时间?” 电话里沉默得异常,傅寄忱便猜到她的答案,语调微微上扬,似乎不太相信,她最近应该没什么要紧事。 “我跟夏夏约好了晚上一起看电影、吃饭。”沈嘉念歉意地笑。 傅寄忱好几秒没出声,情人节,她跟朋友一起过? 沈嘉念立马补充:“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情人节,不拘于这一天。” 傅寄忱瞬间被她这一句“相爱的人”给顺毛了,心甘情愿妥协:“出门注意保暖,少吃生冷的东西,晚点我去接你。” “我知道。”沈嘉念笑,“你忙你的工作,夏夏开车接送我。” 下午六点多,柏长夏把车开到沈嘉念家的小区,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等了五六分钟,沈嘉念挎着包下来了。她穿着纯黑色的羽绒服,腰间系着绑带,下摆露出一截木耳边的裙摆,戴着毛茸茸的贝雷帽,妆容清淡。 沈嘉念坐上副驾驶座,听见柏长夏问她:“我们是先吃饭还是先看电影?” “我还不太饿,你呢?” “我也不饿。” 两人一致决定先去看电影。 沈嘉念在手机上订了两张票,把电影院的地址说给柏长夏。 工作日的人流量相对少一些,但《命中旋律》毕竟是新上映的电影,前期宣传口碑不错,首映当天就有不少高质量的影评在网上引发讨论,近几天不断发酵,上座率还是挺高的。 沈嘉念取了票,柏长夏买好了饮料和小食,闲聊道:“电影前期宣传怎么没带你,首映礼也没邀请你参加,你的戏份虽然不重,但这个角色很重要啊。团队怎么想的?” 沈嘉念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导演本来是想邀请她的,奈何现实因素不允许。 两人走进放映厅,等了一会儿,电影开始了,柏长夏盯着大屏幕,期待沈嘉念出场。 电影播放到一半,沈嘉念才以男主角回忆的形式出现,她单肩背着大提琴,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男主角突然从路旁的大树后面跳出来,吓了她一跳,她冷着脸,绕过他走开。男主角小尾巴一样跟着她,偏着头跟她不停说话…… 放映厅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被沈嘉念的出场吸引了目光。想象中,白月光就该是她这样的,长发飘飘,皮肤干净白皙,穿着素雅的裙子从绿树如茵的道路上走过,清清冷冷,宛如下凡的仙子。 不怪男主角对她念念不忘多年。 柏长夏听到前面两个女生窃窃私语,在夸导演选角的眼光好,等于夸沈嘉念,柏长夏扭过头朝沈嘉念挤了挤眼睛。 沈嘉念往嘴里丢了一颗爆米花,第一次在荧幕上看到自己的脸,做出各种表演,她心中说不出的古怪,有点羞耻。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柏长夏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收拾座位上的垃圾:“我以为是普通的商业片,剧情还挺好看的,后半段又甜又虐,我的心跟着一揪一揪的。如果有时间,应该会拉着我老公过来二刷吧。” 沈嘉念挽着她的手臂:“感谢支持票房。” 柏长夏笑了声。 走在前面的女孩子忽然回过头,视线在沈嘉念脸上停留了一秒,没什么表情地把脸转回去,而后,猛地反应过来,再次回头,眼睛一点点睁大了,指着沈嘉念,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不是那个电影里饰演男主白月光的明星吗?!我的天,竟然见到本人了!天哪!我可以找你签个名吗?!” 柏长夏讶异地看向沈嘉念,这就被认出来了?她姐妹是不是要红了? 然而,沈嘉念淡定地否认:“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 女生半信半疑地瞅着她,回忆电影里那张脸,两张脸重叠,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是。 “你骗我!”女生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就是她!” 沈嘉念眼见瞒不住,食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声张,她自己说话也压低了声线:“要签名是吧,我给你签。” 女生捂着嘴,眼睛扑闪扑闪,她就知道她没有认错! 她手忙脚乱地翻包,没找到签字笔和纸。 沈嘉念也没有出门带笔的习惯,急中生智,拿出眼线笔,在女生的手机壳内侧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沈嘉念第一次作为一个“明星”给喜欢她的粉丝签名,体验感十足新鲜。 两人出了电影院,柏长夏憋不住调侃道:“看来你以后出门得戴口罩了,不然就会像这样被认出来要合照要签名。姐妹,你红了啊!” “能别开玩笑了吗?我刚刚撒谎被拆穿,尴尬得不得了。” 柏长夏捂着肚子笑。 沈嘉念默默地拉高了围巾,挡住下半张脸,她也没想到那么少的戏份能被人记住脸,还在现实中把她认出来了。 “走吧,去吃饭。”柏长夏看着沈嘉念跟做贼一样,左顾右盼,笑得不行,忍不住一再逗她,“糟了,等会儿吃饭就不能捂脸了,不会又被人认出来吧。” 沈嘉念眯起眼,缓缓扭头看她。 柏长夏:“哈哈哈。” 两人去一家泰餐厅吃晚餐,沈嘉念特意选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来,解下羽绒服和围巾。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振动,沈嘉念看到来电显示,是许久没联系的吴恒导演。 她踟躇了几秒,没急着接通。柏长夏拿着菜单,见她没反应,侧过身瞄了眼:“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沈嘉念抿了下唇,说:“这部电影的导演,拍完戏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你接呗,肯定找你有事。” 沈嘉念接起了电话,客气道:“吴导,你好。” 吴恒笑呵呵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吃了吗?” “正准备吃,有什么事您说。”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吴恒清了清嗓子,换上正经语气,“本来,如果你参加了首映礼,能当面谈就更好了——” 他苦笑了下,没把话说透,但沈嘉念应该明白,她没能参加宣传活动和首映礼,是投资方的意思,也就是董总授意的。 “我知道跟您没关系。”沈嘉念说,“我不会介意的。” “首映礼那天,汪克伦也来了。”对于沈嘉念的理解,吴恒深感欣慰,同她说话就更为直接了,“他看了你在电影里的表现,想邀请你去试一下他的新戏。” 沈嘉念等他说完,委婉地拒绝了:“谢谢吴导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但我目前没有进娱乐圈的打算,还请您帮忙传达给汪导,非常不好意思。” 第295章 我包场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吴恒知道沈嘉念没打算往娱乐圈发展,但也没想到她拒绝得这样干脆。 汪克伦导演的名号可比他响亮多了,那是他都当偶像前辈来崇拜的人,沈嘉念竟然不为所动。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不知道汪克伦是谁。 “吴导,我没跟您开玩笑。”沈嘉念笑着道,“我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演戏不是我的爱好。” 吴恒不死心地问:“你是在顾虑董老板?”他给沈嘉念打包票,“等你搭上汪导这艘大船,董老板的手是够不到那么长的,封杀你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机会太难得了。” 沈嘉念不好一再驳人面子,退一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麻烦您了。” “唉,我就是递个话,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汪导的意思。”吴恒再三劝说,“我的建议是趁着年轻,多尝试一些领域,没坏处的。” 两人客套几句,这通电话便结束了。 柏长夏已经点了几道菜,把菜单递给沈嘉念,让她点菜:“我刚听到了几句,这个导演还想找你拍戏?” “不是他,他是帮忙引荐的。”沈嘉念翻着菜单,面色寻常,“真正想找我的是汪克伦导演,他出席了《命中旋律》的首映礼,提前看过电影,想让我去试一下他的新戏。” 柏长夏惊异不已,整个人僵在那里,许久没动一下:“你拒绝了?” “嗯。” “嘉念,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拒绝了谁?汪克伦导演,票房冠军啊!” 沈嘉念叫来服务生,添上自己喜欢吃的菜,合上菜单,继续跟柏长夏的话题:“不用你说,我知道他的名气,我看过他拍的好几部电影,尤其是奇幻片,他创造的世界观非常令人惊叹。每次有新电影出来,观众都会讶异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 “那你还拒绝他!”柏长夏差点拍桌子,“这机会多难得啊,每回他的电影选角都是海选,一轮一轮刷下来,不知多少演员挤破头想要出演他的电影,你居然放弃了!” 沈嘉念单手托腮,非常有自知之明:“没那个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 “人家既然看上你了,肯定是你的表演有可取之处。”柏长夏企图说服她去尝试,“而且,有些大导就喜欢雕琢璞玉,汪克伦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电影里一般新人居多,好些不是科班出身的,从此一飞冲天。” 第一道泰式咖喱虾端上来,沈嘉念肚子饿了,给自己夹了一只:“你觉得我该答应?” “当然了!”柏长夏都恨不得替她点头。 “可是……”沈嘉念歪了下头,“吴导说,汪导只是想让我去试一下,不就代表着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 “那也比别人抢不到机会强!” “你别这么大声。”沈嘉念换双筷子,给她夹了只咖喱虾,“你快尝尝,这家店味道不错。” 如果沈嘉念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柏长夏真的替她感到可惜:“你刚跟吴导说,你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你忙什么?” “交响乐团啊。”沈嘉念说,“我还在准备材料。” “那也不影响你兼职拍戏,我记得娱乐圈里的佟嫣就是大提琴手,人家两边事业发展得都挺好的,你向人家看齐!” “谢谢你的鼓励,我会认真考虑。”沈嘉念似笑非笑地说。 柏长夏举起筷子作势敲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敷衍我。” * 周日下午,傅寄忱才真正有半天休息时间。 他是下午两点多到家的,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拉着沈嘉念坐到自己腿上——他喜欢这个姿势,能把她一整个抱在怀里。 “别告诉我你今晚还没时间陪我吃饭看电影。” 傅寄忱没觉得自己的话里有幽怨的意味,但沈嘉念听出来了,她有些好笑:“你想去看电影?” “你演的电影,我还没看过。” 傅寄忱当初找到沈嘉念的下落时,让瞿漠调查过她,得知她进组拍戏还很惊讶。 他当然想知道拍出来的成果是什么样的了。 沈嘉念觉得他应该不会喜欢那种类型的爱情片,中肯道:“电影里我的戏份很少,如果是冲这个去的,好像没有必要。” 她可以坦然地陪柏长夏去看,但是对象换成了傅寄忱,她就有点别扭。让他看到自己在电影里的表现会很尴尬。 “难道你在电影里有不可描述的镜头,怕被我看见?”傅寄忱倾身端起茶杯,眉梢动了动,语气揶揄。 沈嘉念扭头瞪他:“什么叫不可描述的镜头?” 傅寄忱抿了口茶,端茶杯的那只手拿远了,以免她不小心碰到,被茶水烫到,而后,他脖颈微微仰起,吻住她的唇。 缠绵到令人窒息的一吻结束,沈嘉念嘴里满溢着茶香,耳边是男人低低的魅惑嗓音:“现在知道了吗?” “没有那样的戏好不好?”沈嘉念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娇娇媚媚,简直不像自己。 傅寄忱喝完了一杯茶,搁下茶杯,就着这个姿势抱起她,去卧室。 吉祥从猫爬架上跳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傅寄忱的后脚跟。然后被关在了门外,门板差点撞到鼻子。 沈嘉念后背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才有所警觉,杏眼圆睁:“你做什么?”现在是下午,没到睡觉时间。 “时间还早,睡一觉再出门。”傅寄忱躺在她身边。 沈嘉念眨眼,以她对傅寄忱的了解,应该不止睡一觉那么简单,果然,下一秒,傅寄忱就撑着手肘支起身体,过来吻她。 气息逼近的那一瞬,沈嘉念反应迅速地抬手盖住了他的唇,眉心间皱起一道痕,声音轻若蚊呐:“大白天的……” 傅寄忱在她掌心吻了一下,沈嘉念像被烫到了似的,拿开了手,指尖蜷了蜷。他趁机低头,攫取他渴盼已久的唇瓣。 沈嘉念掐他的胳膊,但是没用,他一手握住她圆润的肩,加深的吻令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关闭窗帘的房间里不断滋生暧昧的气氛,衣服掉落下来,西裤、毛衣,搭在床边的拖鞋上,床头柜的抽屉拉开,一直没合上。 沈嘉念醒来,已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一手盖在眼皮上,只觉得眼皮在发烫,好似有滚热的汗水滴落在上面。 她打开门出去,傅寄忱拎着一袋猫粮,在帮她喂吉祥,听到声音回头,他唇边噙笑:“睡好了?” 男人穿着一整套纯黑的家居服,短发利落,肩背宽厚,温和的样子,不像在床上侵略感十足的那个男人。 傅寄忱放下猫粮,走到眼神迷离的沈嘉念跟前,指腹抚了抚她的面颊:“要是没睡好就接着睡,我陪你。” 沈嘉念揉揉脸,她脸上还印着枕套边缘的花纹,嗓音黏黏糊糊的:“睡好了。”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醒神,然后去换衣服,坐下来化妆。 到达电影院是六点多,天已经黑了,跟沈嘉念上次和柏长夏一起来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周末人多,电梯里挤满了人。 沈嘉念默默地从兜儿里掏出口罩戴上,担心跟上回一样,被人认出来。 当她进到放映厅里,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露在口罩外面的一双眼瞪大了。一排排红色座椅上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此刻走进来的她和傅寄忱。 傅寄忱牵着她走到中间最佳观看位置,轻描淡写道:“我包场了。” 沈嘉念直到坐下来脑子还是懵的。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看电影,傅寄忱明显比上次认真很多,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沈嘉念身上,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大荧幕,不想错过有沈嘉念的镜头。 沈嘉念看过一遍,尽责地给他提示:“电影进度条到一半我才会出现。” 傅寄忱轻哼:“导演怎么想的,怎么不给你多安排点戏份。” 这话就纯属霸道了,沈嘉念嘴角轻轻一勾,心说,知足吧,就这点戏份还差点保不住,当初那个董老板要求换人重演呢。 傅寄忱看到电影里沈嘉念在舞台上拉琴、顾崇礼坐在台下观看的那一段剧情,眉心蹙了蹙,沈嘉念看那个男人的眼神,他很不舒服。 沈嘉念二刷还是看得很投入,忽然,下巴被一只手捏住,旁边的人吻了过来。 她愣在当下,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伸手推开傅寄忱的肩膀,急声道:“喂!放映厅里有监控!” 第296章 前去试镜 傅寄忱稍微冷静了一些,坐正了身体。 沈嘉念耳根红了一片,眼睛落在大荧幕上,脑子还停留在方才那一吻里。傅寄忱不会在公共场合失态,尽管眼下这个公共场合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 “你怎么了啊?”沈嘉念很小声地问他。 傅寄忱手肘抵着座椅扶手,手指撑着额角,微微偏头,沉吟了下,低声道:“我不喜欢你看那个男人的眼神。” 沈嘉念不解地看他:“哪个男人?” 傅寄忱下颌抬起,隔空点了点前方的大荧幕。沈嘉念顺着他的示意朝前看,荧幕上恰好是顾崇礼的脸,在导演营造的光影效果下,俊逸非凡。 顾崇礼? 搞了半天傅寄忱是在说电影里的情节? 他在吃假醋? 沈嘉念万分无奈,伴随着哭笑不得的表情:“那都是假的,演出来的。”她回忆了一下当初拍那场戏的情景,跟傅寄忱说,“我拍的时候ng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傅寄忱被勾起好奇心,看着她问:“为什么?” “当时在台上拉大提琴,我晃了一下神,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就是我在台上拉琴,台下有人看着我,我起初以为那个男人是裴澈,因为他确实看过我拉琴。”沈嘉念语气平静,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后来跟夏夏重逢,她给我看了《闪亮的星光》那个综艺,我才知道我拍戏的时候,那一瞬间,想起的人是你,只不过我看不清脸。” 傅寄忱没掩饰脸上的惊讶:“你还想起了什么?” 沈嘉念摇了摇头,要让他失望了,她想不起更多的更完整的片段。 傅寄忱抚了抚她的脑袋,表示自己不介意。 电影结束,荧幕上滚动着演职人员名单,沈嘉念歪头靠在他肩上:“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傅寄忱伸臂从她后颈绕过去,揽着她的肩。 “周一那天,这部电影的导演联系我了,说汪克伦导演想约我试他的新戏。汪克伦导演你知道吗?就是很有名的那个汪克伦,拍过《王座》的那个导演。”沈嘉念转过脸来,朝向他,“夏夏说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了,你觉得我应该去试试吗?” “你在征询我的意见?”傅寄忱感到新奇,她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很少会在意别人的想法。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帮我参考一下不是很正常?”沈嘉念说得理所当然。 傅寄忱身体僵住,半晌,揽着她肩膀的手扣紧。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说这样稀松平常的话比情话还有杀伤力,大概是因为以前的沈嘉念从未亲口承认他是她男朋友。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傅寄忱认真想了想,给出自己的建议:“汪克伦导演我知道,他的戏确实很有内涵,你可以试试。” “你觉得可以?”沈嘉念向他确认。 “嗯。”傅寄忱说,“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尝试。如果你内心抵触,我的意见也不具备参考性。” “我是有些顾虑,但不至于抵触。” “什么顾虑,说来听听。” 沈嘉念两只手握着他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低垂着眼睫说:“我怕我做不好,辜负了别人的期待。” “你永远比你想象中的好。”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傅寄忱笑出了声,手指合拢,握住她两只手。他极少笑得这样开怀,没了以往沉稳持重的模样。 * 第二天,沈嘉念给吴恒回了个电话,说自己考虑好了,答应去试一试。 吴恒喜出望外,他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心理准备,还想着怎么跟汪克伦交差,毕竟人家第一次有事情拜托他,万万没想到收获了意外之喜,沈嘉念答应了。 “你等着,汪克伦导演在我这儿,我跟他说一声。” 电话里出现几分钟的安静,大概是吴恒和汪克伦在聊什么。 沈嘉念耐心等了一会儿,吴恒的声音传来:“喂,你在听吗?” “我在的,吴导。”沈嘉念谦恭道。 “我刚跟汪克伦导演聊过,他说,2月24号,也就是大后天,你来陇家园试戏。”吴恒很激动,沈嘉念好歹是他挖掘的,她能得到大导前辈的赏识,他与有荣焉。 “好的,谢谢吴导。” 沈嘉念在备忘录上设置了一项提醒。 转眼到了24号,傅寄忱提出送她过去试镜,被她拒绝了,她要自己打车去。傅寄忱不同意,给她派了个司机。 也就是郑翼。 郑翼穿着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出现在沈嘉念面前,努力扯出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沈小姐,你好,我是郑翼,忱总指派给你的司机。你叫我小郑就好了,以后有出行需要你直接联系我。” 沈嘉念失忆了,他只能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沈嘉念见过他,傅寄忱当初把她从江城绑回北城,路上就是他和瞿漠轮流开车。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郑翼摸了摸鼻子,启动汽车引擎:“去陇家园是吧?” 沈嘉念看着手机确认了一遍:“对,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郑翼的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来,将车汇入主路。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顺利到达陇家园,停在一处私人住宅前。 三百多平米的前院宽敞到能当跑马场,有十几个人在走廊上叽叽喳喳,看着像是跟沈嘉念一样,刚到地方。 沈嘉念此刻才回过味儿来,今天前来试镜的不止她一个人,这些在助理或经纪人陪同下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来试镜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嘉念跟着那些人进去,抽签排队等候。 排在她前面的一位女明星穿着纯白套装,套着黑色长款羽绒服,面容素净,气质高雅清新。旁边应该是她的助理,年纪跟她差不多大,胖乎乎的一个姑娘,手里拿着咖啡和贝果:“嫣嫣姐,你要不吃点东西,看样子要等很久。” “不吃不吃。”气质高雅的那个女生一开口,嗓音清脆娇俏,“我吃一口东西小腹就会鼓起来,影响状态。” 小助理叹口气:“那你喝口咖啡吧,冰美式,消肿的。” “冷死了,谁喝得下冰的!” “……好吧。” 被称作“嫣嫣姐”的女明星不经意间回过头,瞅了沈嘉念一眼,觉得她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最近大热的电影里的那个谁吗? “你是演《命中旋律》里那个拉琴的?”她想起来了。 沈嘉念微笑:“是的。” 面前的女生撇了下嘴角,语气淡淡,不辨喜怒:“本来吴恒导演是想找我来演那个角色的,是我没档期了,他才在当地的乐团里挑了个会拉大提琴的。” 沈嘉念要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讽刺,她就是蠢笨了。 “是吗?”沈嘉念淡淡一笑,“没听吴导说过。” “你不知道我?”佟嫣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不认识她,“你是哪家娱乐公司的?” 沈嘉念没回答前面那个问题:“不是哪家公司的。” 佟嫣双手环胸,上下打量她,那张脸也就是普通的小白花长相,清汤寡水,没签经纪公司自己单打独斗,意味着没有后台,不足为惧。 “你今天来试哪个角色的?” “还不知道,随便试试。” 佟嫣暗道了一声“无趣”,回过身,不再跟她攀谈。不管来试哪个角色,自己的赢面都比她大,好歹她有一部一番大热剧在手,这个女生就演过一部电影,还是个没多少戏份的女n号,演技也就那样。 沈嘉念听见前面那个女明星跟她旁边的小助理咬耳朵:“真是什么人都能来试汪克伦导演的戏了……不自量力。”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说话很小声别人听不见?沈嘉念无声地笑了一下。 等了一个多小时,房间里有人叫号:“13号佟嫣,佟嫣来了吗?” “来了。”排在沈嘉念前面的女生举了下手,脱下羽绒服交给小助理。 佟嫣拉开门走进去,身影消失在门后。 原来她叫佟嫣。沈嘉念暗道。 她没看过佟嫣演的戏,但她对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听柏长夏跟她提过,佟嫣也是大提琴手,娱乐圈和音乐两边事业发展得都挺好。柏长夏还让她向人家看齐。 柏长夏要是知道佟嫣私底下的性格是这样的,估计不会叫她跟人家看齐。(本章完) 第297章 卧底杀手 佟嫣的试镜结果应该不错,她出来后兴奋得眼里都闪着星光,水润的粉唇翘起,从小助理那里接过自己的外套披上。 小助理也替她高兴:“嫣嫣姐,导演是不是对你很满意?” 佟嫣瞥了一眼沈嘉念,隐隐露出得意的神色,嗯哼了一声。 下一个就是沈嘉念,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握了握,上回拍戏是被吴恒导演直接选中,略过了试镜这一步,她至今不清楚演员试镜的流程是怎样的。她只能安慰自己,看情况行事,见招拆招。 佟嫣临走前还给沈嘉念撂了句话:“祝你好运咯。” 语调轻飘,不像是真心祝愿。 沈嘉念弯了下嘴角,做做面子功夫。 叫号的助理在喊她的名字,她收拢神思,走了进去。 试镜的房间是一间装潢古色古香的会客室,不似沈嘉念想象中严肃到让人透不过气的面试氛围,一群面试官坐在长办公桌后面,对面试者提问或是做一些要求,眼前的气氛更为轻松,几个中年男人坐着喝茶闲聊,沈嘉念进门时,他们正在聊上一位试镜者的表现。 佟嫣展现出来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沈嘉念听到其中一个男人对她很满意。 沈嘉念定定神,开口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叫沈嘉念。” 坐在主位的男人抬起了头,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悬停了半秒,镜片后面的眼睛对沈嘉念充满打量。 沈嘉念看不见那个人的眼神,他戴了一副茶色的眼镜,黑色鸭舌帽,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的反派人物,让人窥不透心思。 那男人抬了下手,旁边的助理递给沈嘉念一张打印了文字的纸,低声跟她说:“这是台词,你先熟悉一下,可以即兴发挥。” 沈嘉念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下就紧张起来,手心直冒汗。 纸上的台词加起来就五句,没有任何前情提要,只有寥寥几笔情绪动作描写,剩下的全靠自己发挥。 还真是即兴发挥。 至少她知道她演的是古代的戏,这几句台词带着嗜血的杀性,应该是个剑客或杀手之类的角色。 女剑客?女杀手? 沈嘉念要早知道是这么有挑战性的角色,她就不来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人已经站在了试镜的现场,说后悔晚了。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当逃兵,会被人笑话。 “可以开始了吗?”坐在主位的汪克伦问道。 他今年五十八了,接近耳顺之年,声线浑厚,彬彬有礼,给他那张“反派”脸上增添了一丝亲和。 别人不清楚,沈嘉念却很清楚,这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思考。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全凭本能演了一出戏。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演出来的效果是怎样的,只记得在表演的过程中不断暗示自己,她不是沈嘉念,而是没有感情的女杀手。 表演完毕,沈嘉念后槽牙都酸软了,是极度紧张之后猛然放松的后遗症。 汪克伦问旁边那个男人:“怎么样?” 那男人两手交叉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听说是你找吴恒要来的人?有点儿意思。表演一点形式化都没有,好像很随意,这是那一派调教出来的?” 汪克伦笑了:“要不怎么说咱们合作多年有默契呢,我当初在电影里看到她,就有这样的感觉。很不会演戏的一个姑娘,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居然可圈可点。这样的人用起来有风险,也有意外之喜。” “应该是共情能力比一般演员强一些,靠本能演戏,不靠技巧。” “就是这个意思。” 伫立在原地的沈嘉念只看到他们头碰头交流,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耳朵里嗡嗡响,还在紧张。 汪克伦率先问话:“知道你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吗?” 沈嘉念立马打起精神应对,但回答的语气不是很确定:“女杀手?” “答对了一半。” “当卧底的女杀手。”汪克伦提点她,“除了有杀手该有的狠劲儿,还得懂一个‘忍’字,情绪不能太外放,得收着点儿。” 沈嘉念根据他的话展开联想,她不会是要演那种最后会爱上对立方的卧底杀手吧?那样就落入俗套了。 汪克伦知道她在思考,没打断,过了会儿,挥了挥手说:“回去等消息,我需要考虑一下。” 沈嘉念双手交握贴在身前,鞠了个躬,告辞。 出了陇家园,沈嘉念坐在车上给傅寄忱发消息:“我结束了。” 傅寄忱很快回过来:“怎么样?” 沈嘉念:“导演说要考虑一下。估计是表现得不太好,导演觉得当面说太打击人,所以用委婉的方式拒绝。” 傅寄忱:“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沈嘉念:“你知道我演的是什么吗?” 傅寄忱跟她有来有往地聊起来:“什么?” 沈嘉念:“一个卧底女杀手。” 傅寄忱这次没有回复得很迅速,隔了一会儿,他发来一条语音。 沈嘉念点开语音条,她没开扬声器功能,把手机出声孔怼到耳边,男人低沉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选不上也挺好。” 傅寄忱都能想象到沈嘉念那个小身板吊着威亚在空中举剑杀人的画面,所以他说选不上也挺好,不想她去受那个罪。 然而事与愿违,沈嘉念还未到家就收到了汪克伦的助理发来的短信,通知她试镜过了,抽个时间过去走合同。 沈嘉念心情五味杂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期望通过还是不通过。 * 到家时,沈嘉念接到了裴澈的电话,他计划后天带周若出国,这次去新西兰,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沈嘉念看了眼桌上摆的日历,后天是周六。 她说:“明天你带阿姨来我家做客吧,之前说好了做饭给你们吃。” 经过她坚持不懈地努力,最近烧菜的手艺大有长进,她昨晚做了一整条红烧鱼,傅寄忱说很好吃。虽然有捧场的嫌疑,但她自己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裴澈没有推脱,他也想亲眼看看她现在的家。 翌日,下午五点多,裴澈带着周若去沈嘉念家做客。 家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舒适,花瓶里插着新鲜饱满的花,还养了只猫。那只猫丑丑的,不用想,肯定是沈嘉念捡回来的流浪猫。 沈嘉念上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见到周若的这一秒,她才想起来她对猫毛狗毛过敏,连忙把吉祥抱起来,送进卧室里关起来,拿吸毛器滚了几遍沙发:“不好意思,阿姨,我忘了您对猫毛过敏,早知道提前处理一下了。您坐。” “没事儿,跟我还这么见外。”周若嗔怪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裴澈落座后第一眼就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沈嘉念陪周若聊了片刻,起身说:“厨房里炖着汤,我去看看,你们随便一点,别太客气了。”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很久很久,彼此间早就是亲人,纵然裴澈和沈嘉念不能结成圆满,也不会生疏客套。周若当即挽起袖子:“我去给你帮忙。” “阿姨,不用。”沈嘉念拦着她,“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您出手就没我的用武之地了。” 周若都没话说了,拿眼睛瞟裴澈,无奈地笑。 裴澈开口说:“您就听小念的吧。” “那好吧。”周若坐了回去。 沈嘉念独自去厨房忙活,裴澈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收回视线。 周若剥了个橘子,放到他手里。掌心一凉,裴澈回过神,看向自己的母亲。周若语含喟叹:“你还没放下?” 所谓的出国旅游,表面上是裴澈陪她散心,何尝不是她在陪裴澈远离烦恼的中心。 裴澈微微低头,唇边溢出苦笑。 放不下的终究会放下,不能释然的总有一天会释然。 与其说他相信自己,不如说他相信时间。 “小念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周若早就看开了,“你也看到了,虽然小念没想起失去的那段记忆,但她现在很开心很满足。人在开心满足的时候,情绪是会表现在脸上的。” 裴澈吃了一瓣橘子,很甜:“您说的我都明白。” 周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明白就好。” 门响了两声,裴澈把剩下的橘子给周若,帮忙开门。外面的人是傅寄忱,黑色大衣里穿着板正的商务装,领带纹丝不乱,看起来刚从工作场合归来。 傅寄忱早知裴澈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颔首道:“裴先生。” 裴澈回敬他:“傅先生。” 第298章 羽泠跑了 两人目光平静地交汇,又平静地错开。 傅寄忱进门后看到周若,卸下了严肃冷漠,气质温沉,跟她打招呼:“伯母。” 周若见到他愣了一下,站起身,许久没说出话来。 傅寄忱脱下大衣挂起来,转过身,见周若还站在那里,开口说:“您坐,不用客气。我去看看嘉念。” 待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转去厨房,周若才慢慢地把视线转向自己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仅出现在小念家里,而且轻车熟路宛若在自己家。 裴澈一脸平淡。就像傅寄忱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意外傅寄忱会来沈嘉念家,或者准确来说,他就住在这里。 没等来儿子的回答,周若自己琢磨明白了:“他和小念在一起了?” “您忘了?他们本来就在一起。”裴澈垂着眼睑,认输道,“是我趁着小念失忆欺骗了她,偷来了一段时光。” 周若没再说什么,她清楚,无论说什么都是往自己儿子的心口插刀。 无人救裴澈,他唯有自救。 晚饭是沈嘉念和傅寄忱一起做的,菜色十分丰盛,摆在白色的餐桌上,灯光打下来,颜色鲜亮,看着就美味。 沈嘉念拿公筷给周若布菜:“阿姨您尝尝,不好吃您多担待。” 周若看着她脸上的笑,也不自觉地笑了,尝了几道菜,味道都很不错,由此可见她确实有练过厨艺。 然而,最让她意外的是坐在这里的傅寄忱,印象中,他这人冷傲、淡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今日的他倒像是换了个人,处处温和体贴,还帮忙端菜盛汤。 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看来他对小念的感情是认真的。 周若慢慢放下了一颗惴惴的心,安心吃完这顿饭。 饭后小坐了片刻,裴澈和周若该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确定小念如今很好,他们就能无所挂碍地离开。 沈嘉念送他们出门,傅寄忱陪同在侧,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派头,周到妥帖。 周若面对傅寄忱还是打从心底里发怵,她没忘记当年在裴澈的“葬礼”上,她因为情绪崩溃甩了小念一巴掌,这个男人护犊子的冰冷样子,那真是让人心惊胆寒。 到电梯口,周若终于压制住心理上对傅寄忱的恐惧,拿出长辈的姿态交代他:“小念过得很不容易,既然她现在选择跟你在一起,你不能辜负她,要好好对她。不然,我……” 她没什么能威胁傅寄忱的,他那样的人,也不会轻易受人威胁,所以周若说着说着没了声音,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傅寄忱心思通透,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握住沈嘉念的手,向周若保证:“我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您放心。” 沈嘉念看看他,又看看周若,眼里热热的。 “外边冷,都进屋吧,不用送了。”周若挥了挥手,跟裴澈进了电梯。 趁着电梯门没关闭,沈嘉念说:“你们明天几点的航班,我去机场送你们。” 上次他们出国,她正忙着乐团巡演的事,没时间送机,这次无论如何都该去送一送。 跟亲人之间那样,送一送。 裴澈没拒绝,晃了一下手机说:“微信上发你。” 沈嘉念点了点头,待到电梯关闭、下行,她跟傅寄忱转身回屋,关上门,她伸出双臂抱住傅寄忱的腰,侧脸贴在他胸膛上。 傅寄忱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两只手臂紧紧揽着她瘦弱的身体:“就这么不舍得他们走?” “嗯。”沈嘉念没否认。 他们三个在一起生活过那么长时间,彼此相伴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割舍掉的。她身边没有亲人,总是显得冷冷清清,傅寄忱对她很好,但亲情上的空缺不是他能填补的。 傅寄忱懂她,所以没有说别的,只是搂着她,给她安慰。 沈嘉念在傅寄忱怀里埋了一会儿,空气都安静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有点湿,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太情绪化了?” 傅寄忱笑着抚摸她的后脑勺:“你说呢?突然抱上来吓我一跳,以为你哭了,还在想要怎么哄好你。” 沈嘉念越发窘迫,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抱得更紧,腰快要勒断了的力度:“干什么?用完了就想丢开?” 什么叫“用完了”,他怎么用词的……沈嘉念脸颊发烫。 “害羞了?”傅寄忱轻笑一声,按着她的脑袋,把她重新压到自己胸膛上,“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们现在是情侣,以后也会是彼此的家人。” 沈嘉念周身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很有安全感。 傅寄忱说的话她认真想了想,才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也是在承诺,她被他圈进了未来的计划里。 他们将来会是一家人吗? 他们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有孩子吗? * 第二天上午,傅寄忱临时有点事,去了公司。 沈嘉念先坐车到裴家,然后送他们去机场,免得他们打车。 周若和沈嘉念坐在后排,握着她的手轻柔地拍了拍手背:“该说的话昨晚都说了,阿姨希望你能幸福,以后要是办婚礼了,记得通知阿姨。不管阿姨在哪里,一定赶回来参加,要亲眼看着你出嫁,才不枉从小看着你长大。” 沈嘉念昨晚被傅寄忱抱着安慰了好久,本来情绪已经稳住了,现在又被周若三两句话说得眼眶发热。 “嗯,我会的。”沈嘉念点头道,“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周若摸摸她的脸,笑着道:“你这孩子,打小我就看出来了,格外重情,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重情的人,往往敏感多思,身边的人享福,苦的是她自己。 裴澈很少说话,只在登机前抱了抱沈嘉念,说了两个字:“保重。” 两人的身影在安检口后渐行渐远,裴澈回了下头,脸上挂着笑,向沈嘉念挥手,示意她早点回去。 沈嘉念买了杯咖啡,坐在店里喝,收到了柏长夏的微信。 柏长夏:“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忘了问你,汪克伦导演那事儿后续是怎么处理的,你不会真一根筋地拒绝了吧。” 沈嘉念啜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两手握住手机打字:“我问过傅寄忱的意见,他也劝我试试,我就跑去试镜了。本来以为不会选上,结果很意外地通过了。但傅寄忱又不高兴了,他觉得拍戏太辛苦,以我的身板扛不住。” 柏长夏:“哈哈哈,像是傅老板的做派。” 沈嘉念想起什么,跟她透露:“我试镜那天碰到你说的佟嫣了。” 柏长夏:“真的假的?有没有找她要签名?她本人是不是比电视上好看?” 沈嘉念:“我当时没认出来她,后来导演助理叫号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佟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她有竞争关系,反正对我释放了不小的敌意。” 柏长夏吃了一嘴新鲜的瓜,对佟嫣的喜欢瞬间淡了,相比起来当然是姐妹更重要:“啧,看来角色对明星本人加持的滤镜太重了,我以为她是那种优雅天真的小仙女。” 沈嘉念发了个摊手的表情。 柏长夏:“你俩竞争同一个角色?” 沈嘉念:“不清楚啊。” 沈嘉念倒希望她俩试镜的是一个角色,选了她,剧组里就不会有佟嫣。否则,以佟嫣那天的表现,剧组生活应该不会太和谐。 沈嘉念剩下小半杯咖啡喝不下了,上车前,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个时间点,洗手间的隔间里都没人,她随便进了一个,片刻后出来,站在盥洗台前洗手。除了她,洗手间里只有一个做清洁的阿姨,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长相。 沈嘉念冲掉手上洗手液的泡沫,抬头看那面宽大的镜子,恰巧撞见那位清洁工阿姨在偷看她。 被发现了,那位阿姨极其不自然地闪躲开。 沈嘉念还没自恋到认为自己红了,连清洁工阿姨都认出她了。 她心里毛毛的,抽出一张纸巾快速擦干净手,转身欲走,清洁工阿姨忽然叫住了她:“小姐,劳烦你帮个忙……” * 傅寄忱到公司处理完事情,准备给沈嘉念打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先接到洛杉矶那边打来的电话。 他蹙着眉接通,一猜便知又是傅羽泠闹出了乱子。 上回是拿刀划伤了手,这回不知道又折腾出什么把戏。 “傅先生,是我们失职,傅羽泠小姐不见了。”负责看守傅羽泠的男人在找寻三天无果后,选择跟傅寄忱坦白。 第299章 出了点事 傅羽泠的行事作风不能用常理判断,她就是个疯子。 “什么叫不见了?”傅寄忱脸色陡然变得阴沉,语调也冷冷的,“说清楚一点。” “她不小心烫伤了腿,送到医院就医,不知道她是怎么从洗手间跑掉的,等我们的人发现她不见了,翻遍了整个医院也没找到。”看守的男人自知失责,说出的话很没底气,“我们尽力找了。” “什么时候失踪的?” 男人心虚至极,踟躇了会儿,决定如实汇报:“……三天前。” 傅寄忱的脸色更沉,三天前人就不见了,现在才来告知他。这帮人是怎么做事的? 男人找补道:“我们以为能把她找回来,谁知道……” 傅寄忱不想听他辩解,直接挂了电话,打给瞿漠,叫他查询三天前从洛杉矶飞往北城的航班有没有傅羽泠的名字。 傅羽泠不甘心被关在洛杉矶的别墅里,起初听看守她的人传来消息,她每天想尽办法逃跑、大吵大闹,发现这些都没用以后,开始以死要挟。上次她受伤,被送到医院治疗,仍然试图逃走。 她这次找到机会脱离掌控,肯定第一时间回国。 傅寄忱又交代了瞿漠一句:“傅羽泠昔日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查查,说不定她就藏在哪一位的家里。” 瞿漠办事他放心,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了结果。 “傅羽泠确实在三天前回国了,目前还没找到她的住处。” 傅寄忱摁了摁眉心,一群精壮的男人,连个有病的女人都看不住:“抓紧时间找到她的下落,送回洛杉矶去,别让她再生事。” 一想到傅羽泠疯起来敢对他下手,他就恨不得世上没她这么个人,偏偏她占着傅家人的名头,不能把她怎么样。 事情闹大了,傅家沦为笑柄是小,爷爷气出个好歹是大。 今天是休息日,傅寄忱接下来没别的事,边给沈嘉念打电话边拿上大衣往出走。 电话通了,听筒里传来间隔均匀的“嘟嘟”声,就是没人接听。 沈嘉念今天去机场送周若母子,按说这会儿该到家了。 傅寄忱从耳边拿下手机,心跳陡然加快,有股不好的预感,他也不清楚心中的不安从何而起,大概是傅羽泠失踪的消息闹得他心烦意乱。 恰好这时候,手机响了,郑翼的电话进来。 “忱总,沈小姐这边出了点事,可能得麻烦你过来一趟。”郑翼顿了下,说了个医院的名字。 傅寄忱眉心跳了一下,等不及赶到医院了解情况,他现在就要知道:“说清楚,她出什么事了?” 事情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沈嘉念在洗手间发现那个清洁工阿姨鬼鬼祟祟地偷看她,眼神不怀好意,被她逮住后目光闪躲,很可疑。沈嘉念提高了警戒心,转身就要走,那位阿姨叫了她一声,让她帮个忙。 一般别人叫自己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是脚步停顿一下。 就是停顿的那一下,那名清洁工突然从后面捂住了沈嘉念的口鼻,那是一块浸了不明液体的帕子。 沈嘉念手里握着手机,千钧一发之际,拨出了紧急电话,但她的口鼻被堵住,没办法说话,但她觉得郑翼应该明白。 那天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郑翼,可以叫他小郑,他不仅是司机,身手也不错。 过去的经历给了郑翼警醒,所以再次给沈嘉念当司机,他格外谨慎。沈嘉念近期出行都是他负责开车,他不止一次给沈嘉念说过,可以把他的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之一。遇到紧急情况就打给他,他就在附近,能最快出现。 傅寄忱工作繁忙,偶尔还要出差,手机有时不能保证畅通,就算及时接到她的电话,也有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拨打报警电话,出警也需要时间。打给他是最稳妥的。 郑翼怕她不当回事,特意交代,这也是忱总的意思。 沈嘉念虽然认为日常生活中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小,但也放在了心上,按照郑翼说的,设置了紧急联系人。 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郑翼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吸烟室里抽烟,摁下接听键,没听到沈嘉念的声音,超高的警觉性提醒他——事情不寻常。 沈嘉念在洗手间,没事儿不会给他打电话。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抬脚踩灭,大步出了吸烟室,不管女洗手间里有人没人,会不会被当成流氓变态,他直接抬脚揣门进去了。 盥洗台和隔间中间的过道上,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妇女正死死捂着沈嘉念的下半张脸,瘦骨嶙峋的手背上绷起筋络,可见用了极大的力气,目的是让沈嘉念快些晕过去。 猝不及防闯进来一个人,那位妇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瑟缩了一下。 她明明在这个女人进来后放了维修的警示牌在洗手间门口,怎么会有人闯进来,还是个男人…… 郑翼三两下将人制服了,反剪双手压在隔间的门板上。 沈嘉念失去支撑瘫软在地,她方才及时屏住了呼吸,没有吸入太多,只是头有些晕,身体无力,还没到陷入昏迷的程度。 郑翼对着耳麦低声说了句话,暗中保护沈嘉念的人现身了,控制住那个凶手,他则开车送沈嘉念去最近的医院。 那块帕子被检测出含了高浓度的乙醚。 傅寄忱赶到医院的时候,额头布满了汗珠,沈嘉念刚做完检查,还有些难受,躺在病床上闭眼休息。 郑翼守在病房外,见到傅寄忱后,先跟他说了沈嘉念的检查结果,以免他担心:“沈小姐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吸入了少量的乙醚。这是检查报告。” 傅寄忱接过那几张纸,匆匆扫了一遍,看到呼吸道黏膜受损,眉心紧锁,一手握住门把推开门,进到病房里。 沈嘉念没睡着,听到开门声睁开眼,偏过头看向门口,视线里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待那人走近,就能看清他眼底的焦急与担忧。 “是小郑给你打的电话?”沈嘉念轻声嘟囔,“我都说不用给你打了,他怎么不听我的。医生都说我没事了。” 她自然不知道,郑翼虽然负责她的出行和安全问题,但他本质上是受雇于傅寄忱,需要事事向他汇报,不能隐瞒。 傅寄忱坐在病床边,握住她一只软软的小手:“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大概已经看过她的检查报告了,想瞒也瞒不住,沈嘉念如实招来:“头有点晕,还有点恶心想吐,没别的了。” 傅寄忱松开她的手指:“我去问医生有没有办法缓解。” “医生已经给我看过了。”沈嘉念拉住了他的手,“医生说,呼吸新鲜空气,多多休息,再吃点水果蔬菜蛋白质补充营养就好了。不严重,就跟晕车的症状差不多。” 傅寄忱眉心拧着,不说话,胸腔里憋着好大一团气,不知道朝谁发泄。 沈嘉念抬高手臂,示意他靠近。 傅寄忱不明其意,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颅,沈嘉念的食指触碰到他的眉心,将那一道深深的折痕抚平整:“等我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傅寄忱顿时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沈嘉念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个清洁工,为什么会对我下手,我没有跟人结过仇怨。” 傅寄忱眸底深沉,被抚平的情绪再起波澜:“这件事还在调查,等有结果了我告诉你。” 沈嘉念“嗯”了声,不消片刻,她精神不济睡了过去。 傅寄忱在病床边陪了一会儿,等她睡沉了,起身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郑翼还在门外,见傅寄忱出来,立正了身体。 “人呢?”傅寄忱绷着脸,一股暴戾的气息在体内乱窜,亟需排解,他摸了摸口袋,突然想到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生生忍住了。 郑翼说:“被我们的人扣住了,在审问,但她不肯说,问什么都摇头说不知道。手底下的人查过,她确实是清洁工,家里有个生病的女儿,十二岁还没上学。” 傅寄忱黑眸微眯,十二岁的生病的女儿,当年那个肇事司机,家里有残疾的叔叔、脑瘫的儿子,还有一个刚过世的母亲。也是这样,警察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不记得了,最后以交通肇事罪入刑两年零六个月。 到如今,已经被放出来了。 他派人跟踪过,那个肇事司机没干老本行,换了个地方生活,找人借钱开了一家小卖部,依旧没什么钱。 傅寄忱觉得,自己应该漏掉了什么…… 手机铃响,瞿漠传来最新消息,傅羽泠找她昔日的好友借了一笔钱。 那位好友不知道傅羽泠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是傅家的大小姐,冲着这个身份,二话没说给她打了一千万。 第300章 被抓住了 “她的下落。”傅寄忱摩挲着兜里的烟盒,借此缓解心中腾起的躁郁。 瞿漠:“还没找到。傅羽泠没住在她那个好友家里。” 烟盒的棱角刺着傅寄忱的指腹,他终于知道他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傅羽泠刚逃回国不到三天,沈嘉念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两者不可能没有关联。 “既然找不到她,那就让她自己出来。”傅寄忱冷静吩咐,“用她那个朋友的名义约她,就说有重要的事情当面说。” “这个方法我也想过。”瞿漠道,“但傅羽泠那个朋友说,傅羽泠借用路人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她联系不上傅羽泠。” 傅寄忱周身笼罩着戾气,迫切地要见到那个人。 有些事就像扎在他肉里的刺,随着时间流逝,不会消失,只会越扎越深,只有彻底拔除才能止痛。 瞿漠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老板的不悦,跟他保证:“我尽快想办法找到她。” 傅寄忱拿着手机反身回到病房,看着床上的人,身上的戾气尽数敛去,只眉眼还有些沉郁。 他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她,等她醒来,带她回家。 * 傅羽泠出国后,日常用的几张卡都被冻结了,洛杉矶的别墅很大,有专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却觉得那是牢笼。 正常人关进去都会疯掉,何况她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自她有记忆起,常年在国外接受治疗,行动受限,成年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得自由。 她真的快疯了。 不管她怎么跟别墅里的保姆阿姨哭诉、讨好,她们都铁了心地拒绝帮助她逃跑,一日三餐照常煮,卫生也照常打扫,只是对她的诉求视若无睹。 她逼不得已拿刀划伤了自己,顺利从别墅里出去,送到医院抢救,但她没想到,医生护士都被交代过,没人愿意帮她。她的病房外永远守着几个壮硕的男人,他们就像鬼魅,无处不在,睡着了也会出现在她梦里。 最变态的是,就连她去上厕所,他们都守在外面,把进出的女病人吓得不轻。 有时候,傅羽泠真想从窗子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 但她不甘心。傅寄忱还在这个世上,她就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值得她留恋的,她不想就这么死掉。 死,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所以,哪怕过得痛不欲生,她也咬牙坚持活了下来。 第二次,她烫伤了大腿,又被送到医院,知道求助医生和护士没用,她把目标放在了清洁工身上。 她去上厕所,那几个保镖照旧守在外面,她进去前故意大声说,她的腿受伤了,行动不便,需要很久。 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之前住过院,知道清洁工打扫的时间,特意选在那个时间进去,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清洁工就来了。 她取下手上的戒指给了那个清洁工,那枚钻石戒指她戴了很久,价值八百万,要不是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不舍得送给别人。 清洁工把她装进那个蓝色的大塑料桶,用推车推了出去,给了她一些现金,她自由了。 呼吸到自由的空气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 第一件事就是回国,身份证件她都绑在了肚子上。第二件事,解决那个霸占了傅寄忱的女人。 所有出现在傅寄忱身边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沈嘉念是,徐静依也是,还有这个同名同姓的沈嘉念,她也不会放过。 等待了不到三天,机会就来了。 说起来,还是这次从洗手间逃跑给她的灵感。 她不再拥有傅家大小姐的特权,做事变得不方便,所以她的计划不是弄死那个沈嘉念,是先把人迷晕了,带到无人的废弃汽修厂,找几个男人好好教训她,让她没资格再出现在傅寄忱身边。 她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傅羽泠躺在狭小逼仄的老房子里,望着斑驳的墙纸,就像在看自己不堪的人生。一出生就有病的弃婴,被带回傅家抚养,十几年失去自由,爱而不得,到如今成了东躲西藏的“逃犯”。 傅寄忱大概已经知道她失踪了,说不定正在派人找她。 傅羽泠闭上眼,嘴角一点一点勾起讽刺的弧度,算算时间,她派去绑架沈嘉念的人应该得逞了。 就算她被傅寄忱找到了,再次送回洛杉矶囚禁,沈嘉念也别想有好结果,失去了清白,且不说傅寄忱会不会嫌弃,她自己都没脸活下去。 一个替身而已,她也配。 傅羽泠坐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不敢点外卖,于是戴上帽子和口罩,自己出去买饭吃。 这是一处老居民楼,她在电线杆上看到招租信息,住了进来,家具简陋得要命,那张床硬邦邦的,她躺在上面浑身疼。 活了三十几年,傅羽泠从来没过得这么憋屈过。但她能有什么办法,不敢住酒店,会查到入住信息,民宿也不敢住,只能找这种犄角旮旯凑合。 傅羽泠出了楼门,走在小区凹凸不平的路上,地砖摇摇晃晃,脚踩到上面,砖缝里的淤泥和积水就猝不及防滋出来,溅到裤腿上。 口罩下的脸皱了起来,傅羽泠忍耐着加快脚步走出去,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稍微干净一些的餐馆,点了几道菜。 吃了没几口,傅羽泠发现有目光盯着自己,她后背竖起汗毛,快速扒了几口饭,付了钱走人。 沿着原路回到居民楼,把自己关进屋里,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傅羽泠慢慢放松警惕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把门敲得邦邦响,每一下都砸在她心上。她心跳加速,濒死的感觉突如其来。 * 傅寄忱打电话叫程锦过来陪沈嘉念,自己有事外出。 “安心在家休息。”套上大衣,傅寄忱挼了挼沈嘉念的耳朵,“公司有份紧急文件要签署,我去去就回来。” 程锦在厨房做饭,沈嘉念怀里抱着猫,抬起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你去忙吧。我现在好多了,头没那么晕。” “嗯。” 傅寄忱出门就换了副冷沉的脸色,眼眸深邃,像深山老林里一汪潭,望不到底,泛着寒意。 瞿漠开车,载着人前往一处住宅区。 傅羽泠找到了,被他们的人带到了安静隐蔽的地方,傅寄忱有话要问她,这才有了眼下这一趟。 到了地方,天快擦黑,立春已过,周边的植物抽出了新绿,在昏昧的光线里,那些冒了新芽的树枝只是灰黑色的影子。 傅寄忱推开门,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呜咽声,抬眸看去,傅羽泠灰头土脸,身上的毛衣皱皱巴巴,被绑在一张木椅子上,双手交叉反剪在身后的椅背,双腿捆了绳子,嘴巴上塞了一团布,眼睛惊恐地瞪大,不住地流泪。 见到傅寄忱的那一瞬,她安静了,痴痴地看着他。 她已经有太久太久没看到他了,他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冰冷,眼神都能将她从头到脚冻住。 傅寄忱抬了下眉,瞿漠会意,拔掉了傅羽泠嘴里的布。 傅羽泠张嘴哭求道:“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待在洛杉矶的房子里,我想回家。你要惩罚我也该够了,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不会再乱来,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傅寄忱捞了张椅子坐下,长腿交叠,摘掉黑色皮手套,点了支烟:“你只是不想待在洛杉矶那么简单?” 傅羽泠脸上挂着泪,表情滞了一瞬。 “我以前只知道你疯,倒是低估了你的胆子和手段。”傅寄忱冷峻的面庞被淡青色烟雾拢住,看不清他的神色,就是这种看不清、辨不明,才最令人恐惧,“你在国外那些年都学了什么,雇凶杀人?” 傅羽泠的身体抖成了筛子,面上却故作镇定。 傅寄忱一定是在诈她,她做事天衣无缝,找的都是些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底层人、老实人。那种人只要许以好处,嘴巴闭得最严实。所谓的好处,不是指金钱,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他们不会供出任何人,傅寄忱没有证据。 “哥,什么雇凶杀人,你在说什么?我好害怕。”傅羽泠可怜兮兮道,“我很冷,腿都僵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不会再跑了。” “傅羽泠。”傅寄忱把烟蒂扔地上,薄唇微启,冰冷的话语随着最后一口烟吐出,“你找的清洁工被抓了个现行,无从抵赖,你猜她一个软弱的妇女能扛多久?” 傅羽泠脑子嗡嗡,那个清洁工没有成功? 也就是说,沈嘉念平安无事。 怎么可能? 第301章 别让她死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还能瞒多久?”傅寄忱发现,他在面对傅羽泠的时候,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这张脸令他无比厌恶。 傅羽泠内心的恐惧成倍数蔓延,表情是麻木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统统不知道,什么清洁工,什么软弱的妇女,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装傻?” 傅寄忱冷冷哼笑一声,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我没有装!”傅羽泠摆明了不见棺材不掉泪,没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认输,“我只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比那些女人对你的爱深,我们才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你是属于我的!” 傅寄忱拧眉,浓烈的烟味都压不住翻涌的那股恶心感。 “你难道要囚禁我一辈子不成?”傅羽泠泣不成声,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傅寄忱,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 傅寄忱抬手看了一眼表,他跟沈嘉念说去去就回,已经超过了他给自己预设的时间。 他看得出来,从傅羽泠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陪嘉念。 那名清洁工才是突破口。 想明白了,傅寄忱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吸了口烟,跟她说实话:“你死不承认可以,那就换个人来问。我是一秒都不想看到你。” 傅羽泠糊满泪水的双眼凝望着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往她心脏捅刀子,刀刀鲜血淋漓,痛感清晰。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脏污的抹布。 言语、眼神,扎得她遍体鳞伤。 当着傅羽泠的面,傅寄忱拨出了一个电话:“告诉那个清洁工,她背后的人已经落网了,她再怎么死扛着,也不会有人救她的女儿,反而会因为她的故意拖延,害得她女儿见不到母亲。” 傅羽泠听到了他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无比清楚,她觉得自己快绷不住了,心脏有了刺痛的感觉,这是发病的前兆。 “还有,等她交代清楚了,移交给警方,后续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傅寄忱道,“等着警方出具调查结果。” 打完这通电话,傅寄忱没有回头再看傅羽泠一眼,径直走出去。 在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傅羽泠心里涌起恐慌,她有一种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他的预感,她拼命挣扎着身体,朝他的背影大喊:“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下贱的女人!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货色!” 她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愤怒,她就是不服。 傅寄忱止步,如她所愿地回了头。 傅羽泠脸色惨白,额头冷汗如雨,心脏疼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张着嘴,进气少出气多。 “她比你高贵千倍万倍。”傅寄忱冷声道。 “救我,你救救我,哥……” 傅羽泠发病了,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在超负荷跳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她再也无法逞强,身上的每一寸傲骨都碎了,唯有丢掉尊严向那个男人求救。 她还不想死。 傅寄忱碾灭了烟,他会救傅羽泠的,不是因为对她还念及什么感情,他只是认为死太便宜她了。他要让她活着受尽折磨,方能抵消沈嘉念所受的苦难。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傅羽泠是凶手,只差让她认罪伏法的证据。 证据会有的。 “别让她死了。” 临走时,傅寄忱丢下一句话。 * 在夜色中归家,傅寄忱站在门外,花了几分钟时间调整情绪和表情,推开门,满屋子的温馨冲淡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恨意。 沈嘉念捧着碗坐在餐桌边喝汤,听见脚步声渐渐清晰,抬起头冲着走来的傅寄忱笑了下:“回来了。” 傅寄忱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怎么还没吃晚饭?” 这时候,程锦端来炒好的菜放到餐桌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嘉念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我怕她饿着,先给她盛了碗汤。” 汤里放了排骨、玉米、山药,一碗喝下去,已经半饱了。 傅寄忱看着沈嘉念,眼神柔软:“下次别等我,自己先吃。” 沈嘉念捏着勺子,说:“是你告诉我很快回来。反正我也不是很饿。” 菜都端了上来,按照医嘱,程锦做了很多蔬菜,还炖了清淡的补汤,饭后洗了一盘水果端给沈嘉念吃。 沈嘉念吃着水果,看了一会儿电视,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先回房睡觉了。 傅寄忱在客厅里打了几个电话,吉祥跳到柜子上,昂着脑袋朝他叫唤,傅寄忱举着手机瞅了一眼,爱屋及乌,抬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 傅羽泠被送进医院了,这次她没有装,确实是心脏病发作。 清洁工那边有了新的进展,手底下的人按照傅寄忱教的,拿她的女儿威胁,她只扛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全招了。 她承认有人找过她,承诺只要她把沈嘉念迷晕了带出去,事成之后她的女儿就会以公益的形式得到救治,不用她掏一分钱。 她没有拿到金钱报酬,可这份收获比金钱更重要,所以她选择铤而走险,她不能失去她的女儿,做梦都想女儿获得健康的身体。 但她现在后悔了。 她在答应做这件事之前,没有想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旦事情败露,她就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到时候又有谁来照顾她的女儿。 她哭着求那些人放过她,她知道错了。 傅寄忱拍着吉祥毛茸茸的脑袋,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可以做很多善事为沈嘉念积福,却做不到放过伤害她的人。 那些人都该受到惩罚,或轻或重,一个也别想跑。 * 对于这一切,沈嘉念并不知情。 她签完合同和保密协议,从汪克伦那里拿到了完整的剧本。 这是一个男人间博弈的戏,有江湖和庙堂,各条支线错综复杂,主线是二十年前的一场命案,找寻真相的过程。 那场命案里,若妤是唯一的幸存者,被人救下,培养成最顶尖的杀手。 电影里女性角色很少,若是把全部角色的戏份算进去,沈嘉念饰演的若妤得排到五号以后,称不上主角。倘若单论女性角色,沈嘉念的戏份排第一,勉勉强强能算个女一号。 汪克伦有要求,开拍前两个月,演员每天都要抽时间到基地训练体能和打戏动作。他不希望在片场看到因为动作不到位影响拍摄进度的现象。 表演不到位可以慢慢磨,打戏打得不够流畅利落他是要发脾气的。 沈嘉念又一次打起了退堂鼓,害怕自己做不好。 收拾行囊的时候,她收到了交响乐团的回信。 她把材料备齐了就给那边发了邮件,没想到会这么快出结果。 点开邮件前,沈嘉念心里有预感自己会通过。自身实力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闫秋生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她一并扫描发了过去。她不会矫情到拒绝他人帮助,企图光靠自己的履历打动对方。 她投的交响乐团规格很高,经常有国际上的巡演,她需要站到更高的舞台上,实现年少时的梦想。 沈嘉念闭眼深呼吸,食指点下鼠标,邮件打开,快速扫完。 心跳加速是她心愿达成最好的证明——她通过了。 沈嘉念抽个时间去了趟交响乐团在北城设立的工作室,走完签约流程,顺便跟经理人说明她的个人情况。 她需等拍完戏才能正式加入。 经理人表示理解,并悄悄跟她透露,其实闫秋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沈嘉念愣了愣,感念闫秋生对自己的关怀和帮助,离开工作室后,她给闫秋生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 闫秋生反倒嗔怪道:“我跟老谢说过,不用在你面前提这些,他可真是……” 处理完琐事,沈嘉念把吉祥托付给傅寄忱,背上行囊一头扎进了训练基地。 傅寄忱心疼又无奈,还阻止不了,恨不能时光倒流。早知这么辛苦,他当初一定不会鼓励沈嘉念尝试汪克伦的戏。 因为处理这些事耽误了时间,沈嘉念是最晚进基地的,其他人已经练了好几天。 当她在基地见到一身黑色紧身衣绑着威亚练习武打动作的佟嫣,心情着实复杂。 佟嫣见到她的那一刻,何尝不是如此。这么个小人物,竟然真的上了汪克伦的戏,只是不知道她要演哪个角色。 第302章 影帝交情 武术老师在给沈嘉念绑威亚,佟嫣香汗淋漓地凑过来,假意示好,真实意图为打探消息。 “你是叫沈嘉念对吧?”佟嫣看过《命中旋律》,关注过演职人员表,知道她的名字,“你在汪导的电影里饰演什么角色啊?” 《西宫宴》这部电影里的女性角色不多,她想不出沈嘉念适合哪个角色。 沈嘉念低头,武术老师给她腰间的绳索扣上,她答:“若妤。” 现在不说,佟嫣迟早会知道,不如坦坦荡荡地告知。 “你饰演的是若妤?!”佟嫣惊诧地重复,音量不小心飙高了,在空旷的训练室里荡起回音,引得其余正在练武打动作的人投来视线。 佟嫣尴尬地抿着唇,再看沈嘉念,眼神就变了。 那一瞬,她甚至没能掩饰住眼底的嫉妒。 沈嘉念在配合武术老师做最后一遍检查,没空理会她。 佟嫣回到了自己练习的那块场地,拿着木棍跟武术老师比划。因为心不在焉,没能接住武术老师抛来的招数,一棍子敲在了她小臂上。 她“啊”一声尖叫,手中的木棍脱落,捂着手臂瘫坐在地上,脸埋进臂弯里。 不远处小助理手持着摄像机帮自家艺人拍训练日常,日后把视频发到网上,还能炒个敬业人设,突然发生意外,小助理吓得呆了几秒,放下摄像机跑过去。 “嫣嫣姐,你没事吧?”小助理紧张地问。 武术老师吓坏了,他们这些拿着固定工资的打工人哪里得罪得起这些大明星,万一把人伤个好歹,影响到演艺生涯,他们可担负不起责任。 “这几个招式已经练得很熟练了,而且我打得很慢,力道也放轻了,怎么会……”武术老师焦灼地挠了挠头,蹲下来想帮佟嫣查看伤势,伸出双手,突然意识到男女有别,佟嫣蜷缩一团,不好直接拉扯她。 小助理为自家艺人鸣不平:“您是专业练武术的,手劲儿比一般人重,嫣嫣姐瘦胳膊细腿儿的,一棍子下去,怎么捱得住!” 武术老师站起来叉着腰,有口难辩。 其余正在做训练的男演员纷纷停下来,过去关心问询佟嫣的情况。 “没事吧?” “训练基地有随队的医生,赶紧叫过来看一下,不行就送医院,别耽搁了治疗。” “谁有医生的联系方式,打个电话让过来一趟。” 大家簇拥着佟嫣出主意,绑好了威亚绳子的沈嘉念立在那里,她刚刚就在佟嫣旁边,看到那位武术老师一棍子扫过去,可能是察觉到佟嫣接不住,及时收了回来,棍子还是碰到了她的手臂,照情况来判断,不至于伤得很严重。 不过,佟嫣痛叫的那一声太吓人了,沈嘉念不免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毕竟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受那一棍子的真实力道。 佟嫣埋在双膝间的小脸抬了起来,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不好意思,影响到大家了。不怪张老师,是我自己走神了,那一下给我痛麻了,半天没缓过来。应该没伤到筋骨,不用麻烦医生过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 有人建议,女孩子要做好防护,棍棒之类的不长眼睛,武术老师控制得当,也难免会有意外状况发生。 佟嫣咬着唇点头,被小助理扶着从地上爬起来,试着转动手臂,不好意思地冲自己的武术老师笑笑:“我去休息一会儿。” 武术老师呼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她没事就好,别说休息一会儿,就算请几天假,他也会答应。 “什么事儿这么热闹,我不会错过了吧?” 一道打趣的声音从训练室门口传来,在场的人一致回头。 来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逆着光,黑色运动服外套着夹克,单肩挂着一个黑色的皮背包,一手抄兜,踩着高帮运动鞋慢悠悠走来。 是请了半天假的傅飞白。 沈嘉念见到他,惊讶得不得了。 佟嫣捧着保温杯坐在一旁的空地上喝水休息,轻蔑地瞟了沈嘉念一眼。 她和沈嘉念一样,试的是若妤这个角色,当时制片人对她很满意,她便自信地以为这个角色十拿九稳,奈何汪克伦导演说她眼神不够坚毅,也不够无欲无求,把她给刷下了。 她想,她此生跟这部电影无缘,谁曾想,过了几天,她收到了剧组的电话通知,银岱这个角色还没定下来,她可以试试。 汪克伦的电影,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般人都不会想要错过。 她试了银岱,很幸运地被选上了。 拿到剧本以后,佟嫣才知道银岱是若妤的助手,负责暗中帮她收集情报和善后。什么助手,说白了不就是若妤的丫鬟。 倘若饰演若妤的是个影后,她佟嫣认了,刚刚得知居然是沈嘉念这么个新人抢走了她中意的角色,她如何能服气。 情绪波动之下,她自然没心思去记练了无数遍的武打招数,出了事也怨不得武术老师。 傅飞白在看到沈嘉念的时候,比她还惊讶,指着她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 我哥知道吗? 后面的话他及时打住,没说出来,这里人多眼杂,沈嘉念和他哥的关系尚未公开,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沈嘉念淡定道:“来拍戏。” “哦对。”傅飞白拎着从肩上卸下来的背包,反应过来了,要是不拍戏,也不可能到这里来训练。 “你演的什么角色?前几天怎么没见你?” “前几天有点事要处理,没空过来。”沈嘉念道,“我演的若妤。” 傅飞白挑眉,佩服不已。他手里拿了几座影帝奖杯,到汪克伦的戏里还得往后排,坐不上男一号的位置,前面有比他更厉害的老戏骨。若妤在一堆男人戏里算不上主角,但确实是女一号。 “傅飞白,你跟这位认识啊?”有人插话道。 他们都不认识沈嘉念,不过也不奇怪,汪导就喜欢用新人。他们这些人当中也有第一次拍戏的,还有演过一两个小角色的,像傅飞白这样的当红演员也有,更有话剧学院的老艺术家。 傅飞白当然不能说沈嘉念是他嫂子,干笑了一声,介绍说:“这位是沈嘉念,我……朋友。” 佟嫣转动着眼珠子,在沈嘉念和傅飞白之间来回打量,内心的嫉妒更上一层。她是真没想到,沈嘉念居然跟年纪轻轻的傅影帝有交情。 传言傅飞白家世背景雄厚,但没人扒得出来,豆瓣小组隐晦地猜测,他很有可能是北城权贵圈里排在首位的那家出来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闲话片刻,各自开始训练。 沈嘉念刚来,主要练习吊在威亚上保持身体平衡。 “恐高吗?”武术老师问。 沈嘉念说,还好。 话音落,威亚绳拉动,沈嘉念被缓缓吊到空中,心里有些紧张,武术老师让她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一个小时后,宣布休息十分钟,沈嘉念没带水杯,傅飞白递给她一瓶纯净水。 “谢谢。”她擦了擦脸上的汗,也不怎么讲究,跟其他人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她穿着耐脏的黑色卫衣和运动裤。 佟嫣捧着保温杯坐过来:“哎,你和傅飞白是朋友?” 沈嘉念抿了一口水:“嗯。” 佟嫣见沈嘉念不肯展开多说,心里多少堵了疙瘩,沉吟了会儿,不死心地追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据我所知,傅飞白的交友圈子逼格挺高的。” 言下之意,沈嘉念这样没背景又不红的小演员,怎么可能跟他有交集。 傅飞白来训练基地好几天了,她都没找到机会要他的私人微信,莫说被他主动打招呼。 沈嘉念拧上瓶盖,她自问跟佟嫣的交情还没深到能聊这么私人的话题。但佟嫣这样刨根问底,不回答还不行。 接下来她们要一起共事,关系闹得太僵不好。 沈嘉念不可能说出傅寄忱,思考片刻,想到她和傅飞白之间除了傅寄忱,还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 “他和顾崇礼是好哥们儿。”沈嘉念含糊概括。 佟嫣恍悟,沈嘉念和顾崇礼合作拍过电影,傅飞白作为好哥们儿,肯定去片场探班过,认识沈嘉念合情合理。 可傅飞白对她的态度也太热情了一点,让人琢磨不透。 手机响了,沈嘉念从包里翻出来,起身走到远处去接通。佟嫣的目光追随着她,瞧见她脸上晃花人眼的笑。 难不成是男朋友打来的? 沈嘉念目前连事业上升期都论不上,顶多算事业刚起步,这个时期谈恋爱?她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303章 满盘皆输 训练室有通风的窗子,沈嘉念就伫立在窗边,一手搭在窗沿,接听傅寄忱打来的电话。 她刚擦过汗,额头和鼻翼又冒出细细一层,脸颊是运动后的红晕。 “训练累不累?” 傅寄忱忍了很久才打来电话,担心她接不到,先给傅飞白发了条消息,得知在休息,他才打过来。 沈嘉念今天才知道傅飞白跟她在同一个剧组,而傅寄忱早就知晓。 在傅寄忱这里,沈嘉念不逞强,是什么样就怎么说:“有一点累,但比我想象中还是好了很多。可能因为我是第一天来,以前没拍过打戏,武术老师教得格外有耐心,训练都比较温和,大多时候是吊着威亚在空中做一些基础的转体、踢腿、伸臂动作,不难。下午会培训古代礼仪,我得学习弹琵琶,有一场琵琶戏,导演不建议找替身。” 傅寄忱细心听着:“见到飞白了吗?” “你知道他也在这部电影里?” “前几天知道的,没跟你说。”今日之前,傅寄忱也没跟傅飞白提过沈嘉念会出演这部电影,“有什么问题就找他帮忙,我回头跟他说。” 沈嘉念哭笑不得地说:“我在训练室里没什么问题,你别麻烦他了。” “我是指以后在剧组。”傅寄忱说。 沈嘉念挠了挠额角,觉得他在强人所难,傅飞白是主角之一,戏份很重,哪有空顾得上她。 武术老师在叫人,沈嘉念匆匆说了一句“勿挂念”,挂了电话。 佟嫣叫她:“沈嘉念。” 沈嘉念把手机塞进包里,蹲下来系快要散掉的鞋带,闻声仰起头,由下而上瞅着阴魂不散的人。 佟嫣也蹲了下来,左看右看,小声说:“你刚不会是在跟你男朋友打电话吧。你有男朋友了?” 沈嘉念是真心感到无奈,佟嫣难道不觉得一再打听别人的隐私很失礼吗?她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是,你别乱猜了。”沈嘉念没有承认。 说完她就起身走了,不再跟佟嫣接触,杜绝她再来打听她的私事。 佟嫣看了眼沈嘉念穿着卫衣依然显得苗条的身形,嘴角微不可查地轻撇,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你别乱猜了…… 她怎么就乱猜了? 沈嘉念刚才打电话流露出来的甜蜜表情,换做任何人看了,都会猜测电话那边是她男朋友。 她说不是男朋友,难道是金主? 她没签公司,靠自己能上汪导的戏?八成是傍上了有钱的冤大头。 * 傅羽泠被刑拘了。 清洁工的供词透露的信息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办成了这件事以后,她患病的女儿会得到医治。 顺藤摸瓜,重新调查了当年肇事司机的家属,司机家里那位残疾的叔叔做了手术,是慈善基金会提供的帮助。那个大脑发育迟缓的儿子无法医治,但每个月都会领到一笔刚好够日常开支的捐助款。 慈善基金会派了专员审核,认为他们的情况符合救助条件,走的流程都是正规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是傅羽泠的高明之处,她从始至终没有给肇事司机及其亲属打过一分钱。 有钱人做慈善如同家常便饭,不止她,傅家还有傅寄忱、傅飞白会做慈善,此举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傅羽泠每年捐那么多钱给慈善基金会,随便找个人跟基金会的相关负责人提一嘴,再由基金会派人去核查,情况属实就会给予救助。 警方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肇事司机有罪,但罪不及家人,两名家属患病、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获得公益救助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这次找的清洁工手脚不够利落,被人抓住,傅羽泠相信,没人会发现她做的那些事。 随着时光流逝,所有的事都会烂进泥土里。 目前所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傅羽泠,她就是不承认,警局的审讯室里,不管警察如何审问,她都紧闭双唇不言语。 她有心脏病,前不久才送到医院抢救,警察也不敢采用太极端的方式问话。 冷白色的灯光照在傅羽泠脸上,本就惨白的一张脸形同鬼魂。 “那名清洁工已经招认了,是你告诉她,只要她听你的,迷晕沈嘉念带出去,她的女儿就会得到基金会的援助。你为什么要害沈嘉念?” “江城重大车祸的卷宗已经移交到我局,那名肇事司机于昨晚被刑拘,劝你趁现在坦白一切,争取从轻处理。” “傅羽泠,你涉嫌故意杀人,按照我国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是要处以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你要想清楚!” 警察一声高过一声的诘问,换来的只有沉默。 灯光刺得眼睛疼,傅羽泠闭上双眼,眼眶一阵酸涩,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 回国前,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她还是不该手下留情,她就应该让清洁工当场弄死那个叫沈嘉念的女人。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傅羽泠眉心皱了一下,心脏处又传来刺痛,她正在跳动的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不是夸张的形容,事实就是如此,剖开她的皮肉,应该能看到一颗破破烂烂的心脏。 她才经历过一次生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缓过来一些,就被带到这个地方,四周封闭得严严实实,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一扇狭小窗口能窥见外边的天空,憋得她快要窒息。 她终于知道那些被抓进来的犯人为什么最后都招了,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迟早会崩溃。 傅寄忱真的就这么狠心,不顾念情分,她不是他的亲妹妹,好歹他们在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他怎么能……弃她如敝履。 两行清泪从闭合的眼缝中淌下来,傅羽泠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开口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我要见我哥,我要见傅寄忱。” 警察把她的话传达给傅寄忱,他的回答是不见。 傅羽泠入狱的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圈子里有些风言风语,傅建芳只听了个边角就跑到老宅来,跟老爷子探听。 “我昨天参加了个饭局,听人说貌似是羽泠出事了,我说不可能啊,羽泠不是在美国养病吗?怎么会被抓进局子里。爸,这事儿不是真的吧……”傅建芳目睹老爷子脸色有变,话音渐低,“这要是真的,我们傅家可就丢脸丢大发了,先前老三那档子事就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出去。”老爷子撂下毛笔,笔尖的墨水在宣纸上洇开一团黑。 傅建芳缩了下脖子,讪讪地离开了书房。 傅老爷子如今已不管公司的事,家里的事务也很少过问,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先打电话给洛杉矶的人。 自从傅羽泠被送到那边,后续的事都是由傅寄忱处理,老爷子不曾管过。 电话接通后,老爷子问了一个问题,至此,才晓得傅羽泠私自逃回国内,而且傅寄忱已经接到了通知。 老爷子心里有谱,那些传闻十有九成是真的,立刻联系傅寄忱,叫他抽空回老宅一趟,转瞬,他改口说,别抽空了,现在就回来吧。 傅寄忱垂眸沉思,明白老爷子所为何事,并不急着回去,在公司忙完所有的事,踏着夜色去了老宅。 晚饭做好了,只等傅寄忱一个人,他去厨房洗净手,在老爷子右侧就座。 饭桌上只有爷孙俩,傅寄忱拿起公筷给老爷子布菜:“您身体可好些了?” “哼,有了媳妇儿什么都不管了,你还关心我的身体呢。”老爷子不满地冷哼,却没拒绝孙子的心意,吃了碗里的菜,“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我看看?” 傅寄忱换回自己的筷子:“她最近忙。” “在忙什么?”老爷子到如今还不晓得他孙子相中的那个女孩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 傅寄忱:“拍戏。” 老爷子登时皱眉,语气带着鄙夷:“是小明星?” “不算。她对当明星没有追求,这回是我劝她尝试,她才去的。”傅寄忱温声温语,替沈嘉念说话,“您自己的孙儿都是明星,您是看不上明星这份工作吗?” 老爷子被堵得胸口一滞。 傅寄忱的感情事以后再说不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老爷子搁下筷子,拿餐巾抹了一把嘴:“我问你,傅羽泠如今在何处?” 第304章 捞人出来 傅寄忱也放下了筷子,侧首看向老爷子,先问他:“爷爷是从哪里知道的?” 傅老爷子又是一声冷哼,吹胡子瞪眼:“家里有个百晓生,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耳朵?” 傅寄忱配合着轻笑,这“百晓生”指的自然是傅建芳。有任何风吹草动,她总是第一个来老爷子跟前报告的,尤其是与大房相关的事。 如今傅寄忱把控着君山的大权,已成定局,无法撼动,傅建芳能做的就是搜罗些杂事来给他添堵。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跟我说实话,傅羽泠是不是出事了?”傅老爷子心里着急,没心思吃饭。 傅寄忱劝他:“您要不还是先吃饭,吃完了我再跟您细说。”他怕先说了,老爷子就再也吃不下饭了。 “磨磨蹭蹭,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傅寄忱:“我的行事风格是怎样的?” 老爷子瞪着他,一言不发。 傅寄忱见拖延不下去了,便清了清嗓子,敛了笑意,说出实情:“跟您知道的那样,她确实犯了事,被抓进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已然发生,再怎么隐瞒都会被人知晓。 傅寄忱别的不担心,只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扛不住。老爷子去年年底到今年开春这段时日,已经病了好几场,身体不能再折腾。 老爷子定住了,望着傅寄忱,半晌,嘴巴抖着翕动:“她、她犯了什么事?” 不等傅寄忱开口,老爷子先发话:“不管犯了什么事,她始终顶着傅家人的头衔,不能丢傅家的脸面。你想个办法,爷爷知道你有办法,先把人捞出来,再送到国外多派几个人严加看管,别让她再出来就行了。” 在外人眼里,傅羽泠就是傅家大小姐。 他不能临到老了,让傅家蒙羞。 傅寄忱啜饮一口茶,面目沉静,道:“孙儿这次恐怕不能听您的了。傅羽泠犯的不是什么小事,我纵有通天的本事,到底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得按照这片土地的规则行事。我小的时候,您就教育我,不能仗着身份无所顾忌,要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您一再告诫我,傅家有今天的地位,树大招风,暗中多的是人盯着,等着看大厦倾倒,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这些话我都记在心里,一刻不敢忘。” 傅老爷子眯着眼,竟被面前这个端正坐着的孙儿说得哑口无言。 傅寄忱索性打开天窗,让老爷子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傅羽泠杀人了。” 傅老爷子搭在桌沿的手颤了下,那只手青筋纵横,生了老年斑,犹如一块枯树皮:“……谁?” “沈嘉念。” 嘉念没死,是她福大命大、老天眷顾,是裴澈暗中相护,不是傅羽泠手下留情。那个女人没有心。 除了沈嘉念,出租车司机、陌生的女乘客,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何其无辜。 调查结果尚未明朗,傅羽泠不知还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这个案子警方已经接手调查,我无权干涉,也从未想过干涉。”傅寄忱声音沉厚,“爷爷要考虑清楚,是要傅家的颜面,还是要傅家的将来。” 从他决定把那名清洁工交给警方开始,就没想过息事宁人。 老爷子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当初的一意孤行错得离谱。他阻止傅政鋆和萧鹤庭结合是走错的第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再无法回头。 傅政鋆不在了,魏荣华时日无多,抱回来养的傅羽泠惹出这样的祸端,老爷子不敢想,事情大肆传开,后果会怎样。 人人都会知道北城傅家出了个杀人犯,他们会在背后议论傅家的教育和修养,说不定还会牵扯出傅骅贤玩女人闹出人命的旧事。 老爷子忍不住想,如果他当初同意傅政鋆和萧鹤庭的亲事会怎样…… 萧鹤庭不会死,会和傅政鋆做一对恩爱夫妻,会平平安安诞下傅寄忱,或许还会有别的孩子。傅政鋆也不会在某一天愤怒离家,出车祸去世。 一家人和乐融融。 老爷子垂着头,他一生钻营算计,事事掌控在手里,哪里会算到自己今时今日的悔。 他浑浊的双眼有些湿润,深深叹了一口气后,问那个沉默已久的孙儿:“你过去可曾恨过爷爷?” 应该是恨的。 还有他那早逝的儿子傅政鋆,应该也恨过他这个父亲。 傅寄忱手指捏着桌上的茶杯转动,没看老爷子,薄唇勾起一丝极淡的笑,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笑:“不曾。” 为了宽老爷子的心,傅寄忱接着道:“我很感激爷爷抚育我长大。”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如果当年老爷子没有将他抱回傅家,他早就不在世上了。查明父母的事情后,他怨过老爷子棒打鸳鸯的决定,但没有恨过他。 老爷子和魏荣华不一样,魏荣华是刽子手。 * 傅寄忱没有在老宅留宿,跟老爷子一番促膝长谈后,回到了家中。 路上心情烦闷,他抽了两支烟,打开门,那只看他不顺眼的丑猫最近开始依赖他,见他进屋就来蹭裤腿。 不消多时,黑色西裤上多了几根白色的猫毛。 有洁癖的傅寄忱只是皱了皱眉,抬脚做驱赶的动作。下一秒,他发现了不对劲,临走时客厅的灯关了,现在是开着的。 傅寄忱大步往卧室走,边走边唤:“沈嘉念?” 话音落下,卧室的门被他推开,床上睡着一个人,穿着柔软的睡衣,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被子上,侧脸压着靠枕。 傅寄忱那一声喊并没有吵醒她。 他去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盖在沈嘉念身上,免得她着凉,然后拿着睡衣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澡。 沈嘉念本来想趴床上休息一下起来敷面膜,不知道怎么睡着了,脖子睡僵了,翻个身,悠悠醒来,身上盖着被子。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傅寄忱恰好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 傅寄忱在床边坐下,帮她理了理睡乱的长发:“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训练不是封闭式的,按时到按时退就行,有人图方便住在基地附近的酒店,反正有司机接送,我就回来住了。” 沈嘉念没睡好,困得坐不稳,脑袋往他怀里倒。 傅寄忱垂眸看着额头磕在自己胸膛上的人儿,心底柔软,大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还说不累,困成这样了。” 沈嘉念说:“可能是太久没锻炼了,慢慢适应就好了。” 傅寄忱搂着她软软绵绵的身体,享受这样的安宁。 “你忙到现在才回来吗?”沈嘉念细声问。 “公司的事忙完去了一趟老宅。”傅寄忱躺了下来,躺在两床被子中间,成了夹心饼干里的夹心,他的手臂仍然搂着怀里的人,“差点就决定在那边留宿了,还好回来了,不然就你一个人在家。” “一个人在家怎么了?” “不害怕?” “有吉祥陪我。”沈嘉念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突然想起有件事没问他,“那个清洁工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她至今没想明白那人为什么要害她,无冤无仇的。 “是傅羽泠。”傅寄忱跟她坦白。 沈嘉念顿时一丝睡意也没有了,手肘撑着床面爬起来,与傅寄忱相对:“傅羽泠?你那个妹妹?她怎么会……” “她不是我亲妹妹。”傅寄忱纠正。 “对,你告诉过我。”关于傅寄忱的身世,在除夕夜他交代得清清楚楚,沈嘉念记得他那个妹妹是傅老爷子从福利院抱回来的,为了跟他凑做一对龙凤胎,可沈嘉念还是不懂,“我没见过她,她怎么会对我下手?” 傅寄忱搓了搓额头,鲜少有难以启齿的时刻,眼下就让他体验到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提傅羽泠那个人。 “她对我有不一样的情感。”傅寄忱选了个委婉的表达方式。 沈嘉念一愣,懂了,傅羽泠喜欢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所以她的存在,对傅羽泠来说是情敌。 即便这个解释能说得通,傅羽泠的行为也太可怕了,就因为她和傅寄忱在一起,傅羽泠就雇人迷晕她?怎么会有思想这么极端的人?如果她没有及时被救下,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真的太可怕了。 傅寄忱看着她的眼睛,关于她出车祸的真相,他同样难以启齿。 沈嘉念:“那傅羽泠现在?” “被拘留审问,等证据充分、调查结果出来,应该会判刑。” 沈嘉念一时无言。 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傅羽泠毕竟是傅寄忱名义上的妹妹,出了这种事,丢的是傅家的脸,难道傅家人没有给傅寄忱施压,让他平息此事? 对了,他说他今天回了老宅,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 “嘉念。”傅寄忱低声唤她回神,喉结滚了滚,有些话终究要说,“你当年在江城之所以会出车祸,与傅羽泠脱不开关系。” 第305章 暂时分开 沈嘉念眼神木然地看着他,太过荒谬,她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弧度。 “你在说什么?”沈嘉念摇头,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说,“怎么可能?” 她至今想不起来车祸现场,对那场车祸里的细节她一无所知,但车祸后,她的身体是什么状况,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张血肉模糊满是伤痕的脸,她曾偷偷躲在卫生间里解开纱布照过镜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痛起来,冒出的冷汗能把病号服浸透。她还颅内出血,九死一生……在病床上躺了数不清的日夜,精神饱受摧残,情绪数度崩溃。 现在傅寄忱告诉她,这一切源自于他的妹妹傅羽泠。 根据他先前跟她说的,就连她只身离开北城,去往江城,也是因为他的母亲魏荣华。 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的母亲。 虽然,那不是他的亲妹妹和亲生母亲。 沈嘉念看向傅寄忱的脸,那张平和的温润的面庞,她突然有些慌,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对待他。理智上,她知道傅寄忱是无辜的,不该被迁怒,可心理上,她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苦难是他身边的亲人造成的。 如果她当年没有和傅寄忱在一起,后来那些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出车祸,会拥有健健康康的身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点凉风吹不得,动不动就生病;也不会失去自己原来的容貌,动刀数次,最终不得不顶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更加不会失去记忆,活在一片迷惘之中。 傅寄忱带给她的,究竟是甜蜜多一点,还是苦难多一点。 眼前的甜,能抵得过她过去所受的苦吗? 沈嘉念很清楚答案,不能。 她手脚渐渐冰凉,远离了傅寄忱,从床上下来,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索性不要面对:“我去喝水。” 沈嘉念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捧着杯子缩在客厅的沙发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她还是觉得冷,怎么也捂不热。 傅寄忱望着半开的房门,说出真相之前,他就料到了会有这种结果。 他的难以启齿,不仅仅来源于傅羽泠对他的不伦之心,还因为他猜到沈嘉念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可能不会原谅他。 等了许久,不见沈嘉念进来,傅寄忱走了出去。 孤零零的身影缩成一团,把自己困在沙发里,捧着的杯子冒出一蓬蓬热气,傅寄忱脚步停顿了一瞬,还是选择走过去。 他立在沙发边,伸手拿走她手里的杯子,看到她掌心都被烫红了。 “你别说话。”沈嘉念率先开口阻止他,“你什么也不要说,我现在不想听。” 她的脑子一团乱,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激发出新的矛盾。 傅寄忱心疼她,弯腰搁下杯子,揽过她的身体,什么也不说,静静地陪伴。 沈嘉念舔了舔唇,进一步提要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我们暂时分开,我想冷静一下。” 傅羽泠、魏荣华,这两个人的名字在她脑海里混乱地交织,她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朝傅寄忱撒气。 “暂时分开?”傅寄忱神色怔怔,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喉咙吞咽了一下,嗓音干涩,“是……分手的意思吗?” “不是。”沈嘉念没那么冲动。 傅寄忱提起的心放下,踌躇了会儿,没有答应她,他担心她这个状态下一个人独处会出事,于是提议:“我可以不打扰你,你让我陪着你。” 沈嘉念拒绝了他的提议,掀开身上的毛毯躲进了卧室,关上门反锁,钻进铺了两张被子的床里。 徒留傅寄忱在客厅里,敞着腿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叉搁在腿间,弓着背,把半张脸埋进手掌里。 吉祥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竖着尾巴在他裤腿上蹭,他伸出一只手,在它明显圆了一圈的脑袋上拍了拍:“你妈妈不要我了……” * 沈嘉念一整晚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没有在家里看到傅寄忱,餐桌上摆着早餐。 煎蛋、烤吐司、水果,还有一杯现炸的豆浆。沈嘉念手指碰了下杯壁,豆浆还是烫的。 她环顾四周,仍不见傅寄忱的身影。 沈嘉念坐下来,最终在盘子底下找到了一张纸条,是傅寄忱的字:我去公司了,早餐记得吃。猫已经喂过了,不用再喂。 阳春三月,处处展现出生机勃勃,没睡好觉的沈嘉念吃过早餐后死气沉沉地上了车。 郑翼瞅了她一眼,把车开出去。 沈嘉念闭眼靠着椅背,想在行车途中补一觉,以免吊威亚的时候熬不住,然而,昨晚没想通的事在她脑子里活跃,搅得她没了睡意。 她认命地睁开眼,暗自想了一会儿,开口问前面开车的郑翼:“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傅寄忱做事的?” 郑翼诧异地抬高了眉峰,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我想想啊,到忱总这边有四年了吧。” 见沈嘉念露出沉思的表情,郑翼索性说明白点:“沈小姐都忘记了,你刚从宜城回北城那会儿,需要保镖兼司机,我和瞿漠有点交情,他从安保公司把我调了过来。从那以后,我就专职给沈小姐开车。之后……沈小姐出事了,我就帮着忱总做一些琐事。” 沈嘉念:“我出车祸的真相,你知道吗?” 郑翼表情呆愣,沈嘉念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语气笃定道:“看来你知道。” 叹口气,郑翼说:“以前不清楚,就这次,那名清洁工落网了,事情才有了眉目。忱总过去一直怀疑车祸是人为,苦于找不到证据。肇事司机出狱后,忱总派了人盯梢,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破绽。忱总比谁都希望找到凶手。” 现在凶手找到了,居然是忱总的妹妹傅羽泠,那个患有天先性心脏病的大小姐。 真是丧心病狂。 郑翼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度以为忱总会按下所有事,反正沈小姐已经回到他身边,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忱总选择把人证和物证移交给警方,撕开那场车祸的盖布,他明知这么做会让傅家蒙上阴影,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郑翼又叹一口气:“忱总这几年也不容易,当年在崧漓江打捞到你的遗物,我们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只有他不信,三年间从没放弃过寻找你。每回找到一点线索,他就会燃起希望,再亲眼看着线索断掉,希望破灭。” 沈嘉念撇过脸,看着车窗外,声音缥缈:“是吗?” “说句逾越的话,你和忱总经历过生生死死还能走到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郑翼大概猜到沈嘉念为什么会问这些。 害她出事的人是傅寄忱的妹妹,她心里或多或少对傅寄忱产生了隔阂。 虽然不知道这个隔阂多久能消失,从郑翼的角度来看,傅寄忱挺无辜的,所以他才帮傅寄忱说几句话。 当然,他的话可能不管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还得靠他们自己解决。 “你可能发现了,忱总他走路的时候,左腿不太自然。”郑翼也不知道把这个说出来是不是多此一举,万一忱总不想让沈嘉念知道,他可能会面临被辞退的风险,但他只犹豫了一下,便接着说,“他出过一次车祸,在宜城。因为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很像你,他以为那是你,以为你还活在世上,急着追上去确认,出了意外。” 沈嘉念深深吸气,手指攥紧了腿上的裤子。 傅寄忱的左腿受过伤她是知道的,除夕夜,他只是轻轻滑了一下就疼得满头大汗,后来在卧室里,她看到了他腿上那道术后疤痕。 他没跟她提过腿伤的原因,倒是跟她讲了腹部的伤是怎么来的。 郑翼最后说:“忱总走路会刻意隐藏左腿的残疾,说残疾可能有点过分,但他确实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因为那段时间太忙了,忙着君山的事,忙着找你,他几乎没休息过。去年他下定决心去江城第一医院治腿,不凑巧,那位权威的骨科专家被外派了。之后找回了你,忱总便没再提治腿的事。” 找回了沈嘉念,傅寄忱什么都顾不得了,一颗心陷在了她身上,一切以她为先,有关他自身的事,他统统不在乎了。 如今,两个人好不容易从陌路人到再次相爱,他更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残缺。 第306章 接不住戏 沈嘉念进组是两个月以后的事。 剧组在枫山影视城举办了低调的开机仪式,没邀请任何一家媒体,一张照片都没在网上传开。 沈嘉念绑着长长的辫子,头顶束了一团不大的发髻,斜簪了一枚银色发簪,细小的一排流苏垂在莹白耳侧,穿着黑色劲装,背着一柄长剑,简单、干练、利落,却有种纯粹不加矫饰的美。 这是她在戏里惯常的装扮。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她如今能吊着威亚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身形也跟着消减了些,脸颊肉眼可见的瘦削。 傅寄忱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侧,于是叫程锦跟组,为她准备一日三餐,比剧组统一订的外卖盒饭健康营养。 放饭时间到了,大家各自领了盒饭找地方吃饭。 程锦提前看过统筹发的通告单,适时出现,给沈嘉念送饭。 沈嘉念放好随身带的长剑,坐在遮阳伞下的折叠椅里,捧着碗先喝汤,熬了几个小时的排骨山药汤,清淡美味。 佟嫣端着盒饭,筷子戳了戳油腻腻的鸡腿肉,鼻尖动了动,嗅到一股香味,朝沈嘉念所在的方向瞥了眼,跟小助理嘀咕:“你看她那个样子,哪儿像是来拍戏的,根本就是来度假享福的。换作别的女演员,敢在剧组开小厨房,早就被说耍大牌了。她一个新人,连微博都没有,也没有粉丝帮忙冲锋陷阵,敢这么搞,不知道谁给的底气。” 汪克伦导演所在的剧组不一样,从开拍到杀青,不允许有任何相关的新闻流传出去,甭管好的坏的,一律杜绝。 丝毫不担心宣发热度问题。 不像有的戏,从开机起就传出各式各样的路透,戏未播出,热度先炒起来,网友光是看图脑补都能直通大结局。 但凡有个狗仔敢来这里挑衅,汪克伦的团队绝对会以侵权告对方。这也是为什么,沈嘉念这行为没有被拍到传播出去。 佟嫣挑了几粒米饭塞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又累又饿,偏偏没胃口。 小助理递给她一杯喝的,提建议道:“要不我们也聘请一位烧饭阿姨吧。嫣嫣姐每天拍戏这么辛苦,营养得跟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佟嫣斜了她一眼:“好的不学学坏的。她这么做,你以为导演没意见?” 小助理委屈,替自己辩解:“我看汪导也没说什么。” 佟嫣冷哼:“他表面上肯定不会说什么,毕竟剧组这么多人看着,背地里难保不会跟人提一嘴,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名声不就在圈子里坏了,以后谁还敢找这种难伺候的主儿拍戏?” “你说得对。”小助理小鸡啄米般点头,受教了,“那我们忍忍吧,等空了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不吃了。” 佟嫣把盒饭放下,喝了几口水,躺在椅子上休息。 下午的戏开拍,是沈嘉念和佟嫣的对手戏。 她们两个有两场激烈的对手戏,一场是若妤发现自己的助手银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找她对峙。另一场是银岱因个人问题出现了失误,导致重要任务失败,若妤惩罚银岱。 今天拍的是前一场,室内戏。 若妤沐浴更衣出来,披散的长发湿润,衬得发色愈发乌黑,面色白净,为了上镜好看,只略略施了一层薄粉。 银岱已垂首立在房内。 四周门窗紧闭,大白天摇曳着烛火,若妤跪在桌案前喝茶。 面前摊开一张宣纸,纸上画着梅花,沈嘉念饰演的若妤幽幽开口道:“柘王最喜梅花,我瞧着你这画的样式跟他殿内的屏风一般无二。” 佟嫣饰演的银岱抬起头,目光直射不远处那人,她知道自己已被识破,所以没有自作聪明地否认,反而是劝说:“大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没有这些,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不像您,把自己当成……” “cut!” 汪克伦在监视器后叫停,身子往后靠。 他仍然戴着鸭舌帽,帽檐下的眼睛眯起来,他今天戴的是普通的黑框眼镜,不是茶色镜片,可以看出他眼里隐带怒意:“怎么回事?刚不是讲过戏吗?佟嫣,你哪儿来那么多倔强的情绪!现在是你在不该动情的时候动情了,被你的上级发现了,你要表现出害怕、委屈,还有对若妤的心疼,心疼她不懂情感!而不是炫耀和挖苦,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汪克伦在片场喷人的次数太多,几乎每个人都挨过骂,但他眼下确实火气够大的,估计是因为休息了一中午,下午第一场开拍,本来该状态不错的,结果出了这种岔子。 佟嫣两只手扭在一起,回头看导演,小脸通红:“汪导我错了。” “再来一遍。”汪克伦拿起手边的扩音器,“化妆师,给沈嘉念头发喷点水,再多耽误一会儿,头发都干了。” 佟嫣越发面红耳赤。 她稍微冷静了下,反思自己,应该是她借着演戏把个人对沈嘉念的情绪表达出来了,这是演员的大忌。 是她不够专业。 调整了一下,佟嫣深吸气:“我准备好了。” 同一场戏,第二遍,沈嘉念稳定发挥,佟嫣表现出委屈:“大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我控制不了……抱歉,我记错词了。” 可能是她太急于表现得好一点,反而在最基本的台词问题上出了错。 小助理顶着导演的眼刀,过去给自家艺人送剧本,让她多看几遍,免得再记错了。 汪克伦捏捏眉心,开始拍第三遍。 佟嫣:“大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没有这些,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不像您,把自己当成武器,您就是您身后的那把长剑,只知杀人,不知情感为何物,若您有朝一日爱上一个人,我相信您……” “cut!”汪克伦又一次叫了停,“佟嫣,让你表达出委屈,不是让你一味地委屈,你这段表演一点层次都没有,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你到底是怎么理解的?我看你的粉丝都在微博上夸你的演技赛过科班出身的演员,就这样,跟科班生相比?你连沈嘉念的戏都接不住!” 沈嘉念摸摸鼻尖,别过了脸,在心里祈祷汪导别给她拉仇恨了,佟嫣本来就看她不顺眼。 佟嫣被汪导骂哭了,迟迟找不到状态,又急又羞。 汪克伦最不爱看人哭哭啼啼,挥了挥手,烦躁道:“拍摄暂停,自己去找找状态,半个小时后接着拍!” 吼了一声,汪克伦摸出裤兜里的烟盒,咬在嘴里,牙齿狠狠磨了下过滤嘴,掏出打火机点燃。 沈嘉念也被迫休息。她进组的时候为了方便,聘请了一个助理,但日常的一些琐事她能处理就自己处理了,没麻烦助理,主要是她还不太适应一个不熟的人近身伺候。 她走到助理小雨那里,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水。 小雨把手机递给她:“你手机响了,是傅先生打来的,我没接。” 沈嘉念说知道了,只看了眼屏幕,没有回拨过去。她席地而坐,抱着一旁的琵琶随手拨弄。 从最开始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到现在已经能弹得十分娴熟,可能跟她自身学乐器有关,琵琶老师说她领悟力高,进步迅速。 唯一的一场琵琶戏还没怕,沈嘉念见缝插针地练习,力求不掉链子。 若妤的人设之一就是一手琵琶绝技冠绝天下,她自认目前的水平称不上“冠绝天下”几个字,只能更加勤奋努力,拿出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汪克伦手指夹着烟,目光看向沈嘉念,她微微偏着头,两只手环抱琵琶,信手闲弹,婉转的调子回荡在室内,抚平了心中的烦躁。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构造的世界里,周围的人都影响不了她。 随着拍摄的时间不断增加,沈嘉念与若妤这个角色越靠越拢,俨然有浑然一体的趋势。证明他当初没选错人,她确实是天赋型选手,很多表情、情绪不需要教,她自己有自己的理解,凭着本能演出来,有时候还会给他带来全新的感悟,发出“这段戏还能这么演”的感叹。 磨了大半个下午,这场戏终于通过了。 沈嘉念期间被喷了好几次冷水,镜头没拍到她身后,她后背的衣服全是湿的。 回到酒店,刷卡开门,沈嘉念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抬起眼眸,看见了伫立在落地窗边打电话的男人。 第307章 撞见傅大 傅寄忱闻声回眸,淡漠的神色瞬间回温,对电话那边的人低声说:“转告傅羽泠,我不会见她。” 两个多月了,傅羽泠还不认罪,坚持要见到傅寄忱才肯交代那些他们查不出来的细枝末节。傅寄忱也很坚持,不会再见她。 助理小雨看到傅寄忱在房间里,赶忙把沈嘉念的东西送进去,匆匆跟傅寄忱打了声招呼就溜了。 沈嘉念反手合上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人,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要过来?” 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傅寄忱举起手机示意:“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沈嘉念捂着额头,眼含歉意:“我给忘了。” 她在片场一般不接电话,那么多工作人员,被人听到了影响不好。先前在训练基地,她和傅寄忱通电话被佟嫣看见了,佟嫣逮着机会就问东问西,自那以后她格外注意。 原本是想着等下戏了再给他打过去,但她太累了,坐在回程的车上眯了一会儿,彻底忘了这件事。 傅寄忱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怪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脸怎么是红的?” 沈嘉念又打了个喷嚏,这种感觉很熟悉,过去经历过多次,她苦笑一下,道:“我可能感冒了。” 傅寄忱脸色严肃,打电话叫前台送来体温计,给她一量,三十八度多。 “那个赵雨是怎么照顾你的?”他压制不住脾气,“不行就换个人。” “不怪小雨。”沈嘉念深知助理的无辜,“今天下午拍一场沐浴过后的戏,要求头发是潮湿的状态,因为对手戏演员不停ng,化妆师一直往我头发上喷水,衣服都浸透了。” 她穿着打湿的冰凉凉的衣服拍了大半个下午,寒气入体,以她的体质难逃感冒。虽然现在已是五月底。 傅寄忱倒了杯热水给她:“喝完我送你去医院。” “我吃药就好了。”沈嘉念抿了口热水,“行李箱里有。” 傅寄忱薄唇紧绷着,找出行李箱里的药,都装在一个防水收纳袋里,各种感冒药都有。 沈嘉念吃了药,去浴室泡热水澡,脑子晕乎乎的,忘了带睡衣进来。泡好了,她用浴巾裹住自己:“傅寄忱,你在外面吗?” “嗯。” “……我没拿睡衣。” “等着,我给你找。” 傅寄忱拉开衣柜,取出一套棉质的睡衣,直接推开卫生间的门。 满室氤氲着热气,沈嘉念洗过的头发裹在干发帽里,白里泛红的脸颊上还沾着水珠,白色浴巾围在胸前,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圆肩。 傅寄忱心无欲望,把睡衣放在凳子上,叮嘱她快点穿上,先出去了。 坐在沙发里,他盘算着回头得找个医生给沈嘉念好好调理身体。 沈嘉念穿好睡衣出来,手里拿着吹风机。傅寄忱见状起身,拿走吹风机,把她按在床边坐下,帮她吹头发。 他做这些事总是有股违和感,操控股市的修长手指穿过她发间,轻轻拨拉,让热风灌进去,吹干她的发。 他眼睫低敛,神情专注,像在做一件精细的事。 嗡嗡声里,沈嘉念昏昏欲睡。 两个月前,她和傅寄忱冷战过,应该说,是她单方面冷着傅寄忱。因为傅羽泠那件事,她短时间内过不了心里那关,无法面对傅寄忱,于是选择逃离他,跟其他演员一样,住在训练基地附近的酒店。 傅寄忱每天忙完了公司的事过去找她,也不说话,扮演个哑巴默默陪着她。 明明两人面对面,他有话想跟她说,还得从怀里掏出签字笔,用酒店房间里提供的纸,写纸条给她。 半个月下来,写了厚厚一摞纸,她一颗心再也硬不起来,就这么被他软化了。 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止,沈嘉念从回忆里抽离。 傅寄忱梳理着她铺满背部的柔顺长发:“肚子饿吗?” 沈嘉念眯着眼:“想吃点热乎的汤面。” 傅寄忱:“我跟程姨说,让她煮好了送来。” 程锦住的那间套房里有小厨房,每天都有新鲜的食材供应。 沈嘉念点头,傅寄忱去放吹风机。 手机响了,沈嘉念拿起来看,剧组的群里在刷屏,消息滚动的速度很快。 今晚的夜戏取消了,有个景没搭好,有人提议晚上聚餐,一呼百应。 开拍以来,大家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还没一起吃过一顿饭,便艾特了全体成员。 汪克伦导演要剪片子,不去凑热闹。真实原因是他估计自己去了,那些人不自在,不如让他们趁这机会好好放松。 沈嘉念抿着唇敲字:“我也不去了,你们玩得愉快。” 傅飞白:“别啊,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 佟嫣:“是呀,一起来嘛,下午耽误你那么久,我还想当面跟你赔个罪呢,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沈嘉念身体不太舒服,服了药犯困,只想吃点汤面躺下休息。 她回复傅飞白:“我这边已经开吃了,就不去了。” 然后回佟嫣:“不用赔罪,我没介意,都是为了把戏拍好。” 傅寄忱在卫生间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正好听见敲门声,过去开门,程锦拎着两份汤面过来,还有一碗切好的水果。 “麻烦您了,您早点休息。”傅寄忱双手接过来,道谢。 “嘉念吊那个什么威亚,身上会有勒痕,先生别忘了提醒她抹药。” 程锦说完就走了,不打扰他们小俩口相处。 沈嘉念放下手机吃面,汤底是熬得奶白的骨头汤,放了大片厚切的牛肉,还有鲜嫩的小青菜和对半切开的水煮蛋,搭配两盒程姨自己做的小菜,舒舒服服吃完,沈嘉念去卫生间刷了牙躺到床上。 傅寄忱从药袋里找出跌打损伤药油:“程姨说你身上有伤,我看看。” 沈嘉念捂着衣服,缩进被子里:“我今天拍的是文戏,没吊威亚。” “我看看。”傅寄忱不容置喙。 话落,他动手掀被子,解开她的衣服,见她身上果然有之前勒出来的伤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傅寄忱眉心拧得死紧,把药油倒进掌心里,搓热了捂住她受伤的地方。 沈嘉念羞赧道:“我自己来就好了。”有两道伤在大腿侧,她不好意思。 “沈嘉念,我是你未婚夫。” 傅寄忱义正辞严地说完,去拉她的裤腰。 * 剧组的人在附近的酒楼包了一个豪华包厢,傅飞白买单。 饭桌上,佟嫣吃着新鲜的蟹,满足得直叹气,但她不敢贪吃,担心吃多了明天会水肿,上镜没法看。 如此一想,倒觉得沈嘉念没来是明智的。 佟嫣眼珠儿一转,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大声说:“我知道了,嘉念是不是怕长胖才不来和我们聚餐的呀?不像我,为了多吃几口,得逼自己明天早起一个小时多练会儿。唉,我这贪吃的嘴……” 另一个女演员连忙捂嘴:“你提醒我了,确实不能再吃了。” 佟嫣瞥过去一眼,宛然一笑:“所以说嘉念聪明啊。看着满桌的佳肴怎么能忍住不大快朵颐呢,所以她干脆不来了。” “她应该是累惨了吧。”傅飞白擦了擦嘴,端起杯子喝饮料,“我不在现场没看到,听说下午的戏ng了十几条,换了谁都吃不消,还听说得不停打湿头发。啧,够惨的。” 佟嫣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哪里有十几条! 到底是谁乱传的?!万一让媒体知道那还得了? 傅飞白看到她脸色变了,咳嗽一声,忙不迭找补:“我不是在指责你,你别放心上,我是就事论事,猜测沈嘉念不来聚餐的原因。” 佟嫣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害得嘉念受累,一会儿我打包点吃的过去慰问她。” 有人打趣道:“飞白,你怎么那么关心沈嘉念,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另一人附和:“对啊,不止一次看你维护她了。” 在一起混熟了,没一开始那么拘谨,有些玩笑话便脱口而出。 傅飞白一口饮料差点呛出来,他是接了他哥的命令才对沈嘉念格外关照,哪里会想到,别人会因此对他产生误解。 他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摆手道:“不是不是,你们千万别误会,我对她没那个意思,一丁点都没有!” 众人看他就差赌咒发誓了,笑笑作罢。 聚餐结束,佟嫣说到做到,点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打包带回酒店,来到沈嘉念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明天早上要拍戏,大家都没喝酒,散场散的早,九点还没过半,沈嘉念应该没睡。 佟嫣对照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检查饭后补的妆,趁着门没开,旋开口红又涂了一遍,嘴唇瞬间变得如玫瑰花瓣一样艳丽。 门在这时从里面打开了,佟嫣连忙把口红塞回兜里,掀眼皮看过去,扬起的笑容滞住。 只见门内是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交叉的领口,性感锁骨若隐若现,俊美面容深沉冷漠,透着淡淡的疏离。 佟嫣身后的小助理也怔住了。 第308章 年纪很大 佟嫣第一反应是抬头瞄房间号,以为自己找错了,确认一遍,没错,这就是沈嘉念住的那间房。 “打扰了,我找沈嘉念,她……” “有事?”男人嗓音淡漠,打断她的话,隐隐透出不耐烦。 佟嫣耳热,尴尬得不行,关键时刻小助理站出来救场:“嫣嫣姐来给沈老师送吃的。” “哦,对对……我是来给沈嘉念送吃的。”佟嫣想起来似的,从小助理那里拎来牛皮纸袋,里面摞了几个塑料打包盒,“她今晚没来聚餐,这家酒楼的菜色不错,带给她尝尝,就当是赔罪。” 傅寄忱的语气耐人寻味:“赔罪?” 佟嫣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讪笑着表达歉意:“由于我下午状态不佳,ng了几次,害得她没时间休息,心里很过意不去。” 傅寄忱眸色冷了,嘉念口中的对手戏演员就是她? 岂止是害得嘉念没时间休息,还害得她生病了。 “你自己吃吧,她已经睡下了。” 不欲多说,傅寄忱关上门。 佟嫣递出去的手还悬在那里,面前的门板关闭时带起一阵风,拂过她的面颊,好似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心头腾起一股火,佟嫣气呼呼地把牛皮纸袋递还给小助理,走去电梯,撇着脑袋跟小助理吐槽:“你说沈嘉念她什么意思啊?自己不出来,叫男人出来奚落我?” 小助理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自家艺人正在气头上,不敢接话,说多错多。 佟嫣站在轿厢里,双手环臂,娇俏的脸上怒意未消,越想越气:“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眼熟?” “是有点儿。” “肯定是哪家公司的老总。”佟嫣昂着头,剔亮的电梯门上映出她姣美的脸蛋,脸上有着猜测被证实的得意,“我就说凭沈嘉念没签任何经纪公司又没有身家背景,怎么可能上汪导的戏,还不是靠背后的金主帮忙,没想到就连汪导也输给资本……” “嫣嫣姐,你别说了!” 小助理吓得脸都白了一分,她怎么敢说汪导的不是。 万一被人听到,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佟嫣自知失言,掩了掩唇,却不肯在小助理面前认输,压低了音量,嘀咕道:“这里除了你又没有别人,怕什么。” 电梯门开,佟嫣跺着脚走出去。 另一边,傅寄忱重新关了灯躺下,沈嘉念被这番动静吵醒了,脸埋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问:“谁来了?” “不重要的人。”傅寄忱轻拍她的背,声音低低哄道,“睡吧。” 沈嘉念实在太困,没空思考,很快睡了过去。 * 翌日,佟嫣一大早乘坐保姆车到片场。 古装戏上妆耗费时间长,有人比她来得更早——傅飞白坐在折叠椅上,手臂环胸,仰靠着椅背打瞌睡,化妆师在给他贴头套,长发上别了好几个银色卡子。 佟嫣轻声道:“傅老师,喝咖啡吗?消肿的。” 傅飞白撩开眼皮打了个哈欠,接过一杯美式:“谢谢。” “不客气,等会儿咱们有对手戏,你多担待。” 佟嫣脸色不自然。昨天下午她ng的次数太多,在剧组里“一战成名”了。这种出名的方式不会是演员想要的。 傅飞白抿了口咖啡,笑笑:“好说。” 他平时很好说话,从来不摆架子,只要不惹他,他不会针对谁。合作过那么多剧组,没有谁说他不好相处。 佟嫣坐在旁边,由另一名化妆师做造型,她手里捧着咖啡,余光瞥了眼在看剧本的傅飞白,酝酿了会儿,佯装匪夷所思:“我昨晚去给嘉念送吃的,开门的竟然是个男人,给我吓一跳。” 傅飞白的视线从剧本上移开,看过来,语调上扬:“男人?” 见他感兴趣,佟嫣来了劲头,正欲展开说,突然意识到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化妆师。 化妆师从镜子里看到佟嫣的眼神暗示,友好地笑一笑。他们常年给各大剧组的演员化妆,偷听到的八卦没有一卡车也有一箩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佟嫣知道他们懂她的意思,于是放心说出来:“是呀。那个男人个子挺高的,长得也很好看,气质不俗,应该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性子蛮冷的,我都不敢跟他多说话。” 根据她的描述,傅飞白立时猜到了,是他哥来剧组探班了。 难怪沈嘉念昨晚不来聚餐。 佟嫣打量他的脸,见他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暗喜,她就是想让傅飞白知道,他袒护的沈嘉念背地里不检点,拍戏还不安分。 傅飞白:“应该是她男朋友。” 佟嫣一怔,她想要的效果不是这样的。 回想一下,她说的那些话全都在夸那个男人,别人听了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我看不像。”佟嫣故意引导傅飞白,“那个男人的年龄看起来很大,跟沈嘉念不太般配。” 傅飞白呛咳了一声,咖啡差点洒到身上,他眼里充满对佟嫣的质疑,他哥年纪大吗?三十出头而已。 佟嫣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怎、怎么了?”佟嫣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心里咯噔了下,难道她说错话了。 * 酒店里,沈嘉念定的闹铃被傅寄忱按掉了,睡过了头,小雨过来敲门叫她的时候,她还在被窝里。 一阵兵荒马乱,沈嘉念坐上前往片场的车。 傅寄忱下午还有事,陪她吃了个早餐就返回北城,临走时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又跟程姨和小雨交代了一番。 小雨不知道沈嘉念昨天生病了,在车里,不停跟沈嘉念道歉:“都怪我,在片场没有给你做好保暖工作。” 沈嘉念笑着说:“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 下车时,沈嘉念戴着口罩,睡了充足的一觉,她已经退烧了,身体还有些难受。早上没吃药,应该不会影响拍摄状态。 “嘉念,来了呀。”已经化好妆的佟嫣在镜子里冲她挤了挤眼,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今天你迟到了哦。” 沈嘉念摘了口罩坐下来,漫不经心道:“忘记定闹铃了。” “你不用解释啦,我都懂。”佟嫣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语调带着别样的深意。 反倒是沈嘉念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没问,闭上眼睛方便化妆师给她上妆。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傅飞白抽了个空来找沈嘉念说话:“我哥昨晚来了?” 沈嘉念一惊:“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傅寄忱跟他说的? 很快,她就知道不是,因为傅飞白摊手,满脸无奈道:“我哥也真是,来探班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不是我亲哥了。不说别的,好歹请我吃顿饭啊。” 沈嘉念替傅寄忱解释:“他工作比较忙,昨晚来的,今早就走了,可能没时间跟你见……”好像越解释越让人误解,索性不说了。 傅飞白抖着肩膀笑了。 沈嘉念:“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飞白努嘴,示意某个方向:“一大早添油加醋跟我说了一堆。”他又不傻,佟嫣那点小心思一眼看穿。 沈嘉念转过头去,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佟嫣正拿着剧本跟一个老戏骨请教,她那位小助理尽职尽责地在远处拍摄。 佟嫣是怎么知道的? 脑中刚划过一个问号,沈嘉念就想起来了,昨晚好像有人来敲过门。那会儿她吃过药睡下了,是傅寄忱去开的门,他说是不重要的人,应该就是佟嫣。 沈嘉念揉捻眉心,怪不得化妆的时候佟嫣是那副表情,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 沈嘉念和佟嫣第二场重要的对手戏在一个星期后来临。 沈嘉念无疑是紧张的,她对着镜子练习扇巴掌的角度和力度。 在戏里,银岱因为感情用事,破坏了若妤的计划,若妤扇了她重重的一巴掌,罚她着单衣跪在冰块上。 这一场戏,沈嘉念要打佟嫣一巴掌。 轻了,达不到剧本上写的“重重一巴掌”的效果,重了,佟嫣估计会生吞活剥了她。最恰当的表演方式是重重拿起,轻轻落下,沈嘉念正在努力练习。 希望拍的时候能顺利一点。(本章完) 第309章 嘴角流血 到了片场,沈嘉念上妆的时候还在心里酝酿一会儿该怎么打,经过反复练习调整,她觉得自己能把控精准。 接下来就看佟嫣的配合度。 相比沈嘉念的紧张,佟嫣显得游刃有余多了,可能因为她是被打的那个。本来她还很抗拒演这种戏,不管是现实生活中,还是戏里,被扇巴掌都伤面子。 但她想到了在沈嘉念面前找回场子的办法,自然心甘情愿挨巴掌。 佟嫣上次被汪导当众点出演技不如沈嘉念,心里始终梗着块石头,每每想起都气得牙痒痒,盼望着找机会扳回一局。 今天就是她逆风翻盘的机会。 佟嫣捂着小脸来到沈嘉念跟前,假惺惺道:“嘉念,你一会儿可得手下留情啊,我皮肤薄,被打出印子三四天消不下去,影响后面的戏。” “我正想找你商量。”沈嘉念趁着化妆师在给自己弄头发,微微侧过身看向佟嫣,“我们定个暗号,当我说完前两句台词,你在心里数三个数,然后偏头,我会在前一秒甩出巴掌,连起来就是我的手落下去时,你刚好被打得脸偏向一边。” 佟嫣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假打?汪导那边恐怕不过关。” “不是假打。”沈嘉念说,“我的手会实打实地挨到你的脸,只是力道没完全落下去,你就把脸偏开了。” 佟嫣:“这样能行吗?” 沈嘉念:“开拍前我们演练几遍,没问题的。” 佟嫣点头,表示听她的。 等沈嘉念的头发弄完,两人找了个角落对戏。刚开始配合得不够好,佟嫣偏脸的时间早了一秒半秒,看起来很假。 “你别数那么快。”沈嘉念提醒。 “好,我知道了。” 佟嫣比了个ok的手势。 练习了几遍,两人之间配合得越发默契,扇巴掌、偏头,几乎一气呵成,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两人的助理在旁边观看,一致认为最后一遍效果最好。她们按照最后一遍的标准又加紧练习了几次。 “那正式开拍后我们就照刚才那样来演,你记住,数数的时候别太快也别太慢,我会省着点儿力道。”沈嘉念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佟嫣嘴上嗯一声,心里不服气被沈嘉念这么支配,她以为她是谁? 等着看好了…… 导演的助理过来叫人,沈嘉念边走边琢磨,丝毫没注意到佟嫣讥讽的眼神。 “各部门注意——” 还是上次那个场地,戏里若妤的厢房,她负手而立,面朝着窗牗。窗外是深深庭院,一株柿子树叶子落尽,唯有橙黄柿子挂在枝头,鸟儿飞来啄食,醉倒了,躺在地上。 身后的木门开了又关,脚步声渐近。 沈嘉念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彻骨:“我以为上次给你敲了警钟,你该知晓何为轻,何为重。银岱,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回头,扬手就是一巴掌,不带任何犹豫。 佟嫣饰演的银岱反应慢了一拍,“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室内。佟嫣被打得脑门子都晕了,半个身子趴伏在桌岸上,呼了一声痛,抬手捂住了脸。 沈嘉念手指蜷了下,心跳的节奏一下子乱了,导演没叫停,她只能强逼着自己继续往下演,把剩下的台词说完。 一镜结束,汪克伦这才喊停。 沈嘉念连忙蹲下去查看佟嫣的脸,急声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刚刚对戏的时候不是配合得很好吗?你怎么慢了?” 佟嫣抬起俯趴在桌岸上的脸,眼里含着一汪泪,咬着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嘉念看清她的脸,不禁抽了口气,她的嘴角流血了,不是她打的那一边,是另一边嘴角。 看了一眼佟嫣刚才趴过的桌案,沈嘉念便猜到她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什么情况?还能接着演吗?”汪克伦见气氛不对,起身叉着腰踱步过去。 佟嫣的助理惊慌失措道:“嫣嫣姐破相了,这可怎么办啊!”她转头冲沈嘉念嚷道,“沈老师,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力道落下去会很轻吗?怎么会这样?” 沈嘉念也慌了手脚,但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找医生过来看一下,赶紧的。” 小助理匆忙跑开,跟组的医生很快过来了,给佟嫣清理了嘴角的血渍,才发现破了个口子。 医生说:“口子再大一点就得缝针了。” 佟嫣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围观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看到佟嫣的伤势,再去看沈嘉念,心里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觉得她面相清纯,下手太狠,把人打成了这样。 沈嘉念有口难辩,冷静对佟嫣道:“我陪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你这明天肯定会肿起来,挂消炎针好得快一点。” 佟嫣不说话,只是流眼泪,泪水滑过嘴角的伤,痛得她表情都有些扭曲。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天哪,沈嘉念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就算要求真打,也该拿捏好力道啊。” “佟嫣真够可怜的,摊上这样的对手戏演员。” “之前听说她俩关系不合,现在有点相信了。” “再怎么不合也不能假借拍戏实施报复吧……” 汪克伦叉着腰,烦闷地叹了口气:“这样,都别说了,沈嘉念,你陪佟嫣去医院,后面的戏调整一下。” 沈嘉念去换回自己的衣服,同时吩咐小雨去附近找找看,哪里有卖冰袋的,然后从容不迫地坐上佟嫣的保姆车。 佟嫣上车后看了沈嘉念一眼,还是没说话。 沈嘉念把裹了毛巾的冰袋递给她:“先放在嘴角敷一下,会舒服点。” 佟嫣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冰袋按在嘴角,她皱着眉“嘶”了一声,为了赢沈嘉念一回,她真是豁出去了。 医生那句“口子再大一点就得缝针”,让她心里一阵后怕。 她怕自己毁容了,再也拍不了戏。 胡思乱想间,沈嘉念缓慢而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算你反应慢了一秒,我手掌落下的力道也不重,不至于把人打趴下。” 佟嫣含泪的眼直视她,尽管心跳很快,表面上却没显出慌乱:“你什么意思?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伤害自己就为了给你泼脏水吧。医生都说我差一点就毁容了,我疯了吗我?” 沈嘉念轻轻抿唇,没有辩驳。 医院里,佟嫣的助理去挂了门诊,医生看过后,给出了准确的诊断,开了外敷内服的药,没让挂水。 佟嫣回到酒店房间,把自己摔到大床上,趴着玩手机。 小助理递给她一个新的冰袋:“嫣嫣姐,你接着敷一会儿吧,好得快些。” “不敷,就是要严重了才好呢。”佟嫣翻个白眼,“沈嘉念到现在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仗着有金主保驾护航就是傲慢!别人只要看到我嘴角的伤,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休想置身事外。” 小助理举着冰袋蹲在床边帮她敷:“你别赌气,快点好才能接着拍戏。” 佟嫣话锋一转:“我去医院看病的时候你拍照片了吗?” “拍了。” 小助理的工作不仅仅是照顾佟嫣的衣食住行,还负责随时随地帮她拍照,记录日常生活,方便后续炒作、立人设。 “给我看看。”佟嫣朝她伸出一只手。 小助理找出自己的手机给她。 佟嫣翻了翻相册,本来她只想在导演面前重新建立起形象,谁让沈嘉念对她那个态度,那就别怪她不给她留情面了。 * 沈嘉念陪佟嫣去完医院,没回酒店,去了片场,拍了两场与别的演员的对手戏。 佟嫣那里她没什么好说的,其他演员对她的误解她也不在乎,休息时,她跟汪克伦导演聊了聊:“您跟我讲过戏,我知道该怎么打,开拍前跟佟嫣演练过几遍,配合得没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样的意外。” 汪克伦拍了拍她的胳膊,小姑娘穿着黑色劲装,板着正经严肃的脸,真就跟戏里的若妤一个样,一根筋,轴得很。 对于这样的演员,汪克伦是欣赏的。 所以,他没说别的,只一句话:“我相信你有分寸。” 沈嘉念绷紧的粉唇松懈了一分,她要的就是汪克伦导演这样一句对她充满信任的话,胜过千万句安慰的话语。 下戏了,小雨拿着手机匆匆忙忙过来找沈嘉念,表情慌张。 “出什么事了?”沈嘉念问她。 小雨咽了口唾沫:“不好了嘉念姐,你陪佟嫣老师去医院被路人拍到,发到了网上,佟嫣的粉丝都在讨伐。”(本章完) 第310章 你怎么敢 沈嘉念能想象到以佟嫣的名气,拍戏受伤入院的事情被粉丝知晓后,会引发怎样的轰动,但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她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坐上车,从小雨那里拿来平板看网上的事态发展。 就像小雨说的那样,佟嫣的粉丝一边倒地怒斥对手戏演员。 网上流传的几张照片都是在医院里拍的,她和佟嫣都戴了口罩,其中一张佟嫣在进诊室的时候偏头摘了口罩,嘴角肿了起来,虽然不再流血,但结了血痂,在白皙娇嫩的脸蛋上显得很刺目。 沈嘉念的身份随后被扒了出来,尽管她在照片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年头,粉丝都是福尔摩斯,仅凭那双眼睛,粉丝迅速锁定了人。 沈嘉念没有微博,粉丝的怒气无处发泄,要么在个人主页直接开骂,要么去电影《命中旋律》的官博骂沈嘉念。 还有人挖出了网红琼楼玉宇博文里的“小n”是沈嘉念。 虽然琼楼玉宇发出那条微博没多久就删除并道歉澄清,是因为自己嫉妒,故意捏造事实抹黑小n,但当时闹得太大,很多人都截图了。 “小n,n就是念的首字母,我当是谁,原来是小三。这种人还能继续在娱乐圈里混,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什么白月光仙女,我看是披了皮的蛇蝎,先是勾引博主心仪的对象,后在剧组里打伤对手戏演员,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纯纯是因为嫉妒我嫣的美貌吧,人家是妈生原装脸,不是她一个整容怪能比的。怎么还有人叫她白月光啊,她那张脸一看就不是原生,找的医生技术太高超而已。” “沈嘉念是吧,名字倒是不错,可惜人不行。” “沈嘉念?沈嘉念?!我靠,跟君山那位大佬的白月光同名同姓!”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两位根本不一样好吗?这是大佬白月光的美照,拿走不谢。【图片】【图片】” “我发现了,现在又能提‘沈嘉念’的名字了,以前每次提都会被屏蔽。” “歪题了,姓沈的什么时候滚出娱乐圈!滚出剧组!(不想提她的名字,以免误伤到另一个沈嘉念)” “她和佟嫣在拍哪部戏啊?我们可以去官博投诉抵制。” “不知道,有人猜测是汪导的电影,不知真假,目前没有任何电影相关的消息流传出来。” “吃过琼楼玉宇那个瓜的人说句公道话,就算沈嘉念是博文里的小n也不能说明她人品有问题吧。琼楼玉宇从头到尾自编自导,别告诉我你们没看出来。这件事里,沈嘉念是无辜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沈嘉念手指划拉着平板,那些文字都钻进了她的眼里。 数百条辱骂她的评论里偶尔夹杂一句理智的发言,但很快佟嫣的粉丝就蜂拥而至围攻人家,像是一群蚂蚁在啃噬掉落在路边的生肉,看着不痛不痒,实则效果惊人。 “嘉念姐,你别看了。” 小雨想从她手里拿走平板,被她抬手阻止了。 沈嘉念没签经纪公司,遇到这种事没有强硬的后台公关,除了自认倒霉和硬扛过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小雨皱起了眉,心疼她的遭遇。 她知道沈嘉念不是那种人。 对了,傅先生可以帮沈嘉念!小雨灵机一动,从兜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傅寄忱的号码,尝试给他打电话。 沈嘉念余光注意到她的举动,抬了下眼睫:“你在给谁打电话?” “傅、傅先生。”小雨紧张,开口磕巴了一下。 电话已经拨出去了,沈嘉念连忙伸手触碰屏幕,中断了这通电话。她调整了下呼吸,说道:“这种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可是,网上闹得很大……”小雨手指挠了两下眉心,焦头烂额。 “听我的。”沈嘉念声音平静,平静中透着冷静。 “那好吧。” 小雨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 酒店房间,佟嫣靠在沙发里刷微博,扶手上放着果盘,是小助理给她弄的。她一手捏着小叉子,吃下一块芒果,提唇讽笑。 “嘶——” 牵扯到伤口了,她疼得蹙眉,指尖轻碰嘴角。 佟嫣属实没想到,这届网友这么厉害,竟然挖出了与沈嘉念有关的一桩旧事。那篇博文里,沈嘉念抢走了网红暗恋的男人,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虽然那个网红事后删博道歉澄清一条龙,有的人还是信了,觉得网红是受到威胁才那么做的。如果没人逼迫,试问有谁会做出自打脸的事情。 沈嘉念的风评彻底挽救不回来了。 这个时候沈嘉念该庆幸自己没有注册微博,不然她的微博会沦为垃圾场。 佟嫣的助理也在关注微博上的事,已经上热搜了,热度不低,冲上前排是时间问题。她清楚这条热搜是怎么来的,有点担心会遭到反噬。 “嫣嫣姐,要不跟导演说一声。”小助理斟酌着提醒她,“据我所知,汪导不喜欢在电影拍摄期间闹出事情。” “怕什么,这件事又不是我的错……” 佟嫣吃了块西瓜,放下叉子,到底底气不足,编辑了一段话发到剧组的微信群里,并艾特汪克伦导演。 她没有添加上汪克伦的微信,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他道歉。 佟嫣:“汪导,我刚睡醒助理就通知我,去医院看伤的事被人拍到发到了网上,还上了热搜,实在对不起,是我个人的原因,希望没有给剧组带来不好的影响。@汪克伦” 汪克伦没回,估计是暂时没看到,剧组其他人站出来安慰她。 “不关你的事,是路人太无聊,看到什么都往网上发。” “是啊,我看了看,目前没人提到电影相关的话题,应该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影响。” “你好好养伤,等热度过去就好了。” “现在是沈嘉念比较惨吧,佟嫣的粉丝都在网暴她。” 佟嫣不得不表态:“我稍后会发条微博约束粉丝的行为。但是,你们应该都知道,现在的粉丝普遍年纪小,有自己的想法,很难听得进话,我也很无奈。虽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维护我。” 这话大家深有感触,有时候两个明星私下关系不错,两家粉丝却在网上撕得不可开交,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非常尴尬。 一片理解佟嫣的声音里,只有傅飞白意见不同:“我就想知道,凭那几张在医院里的照片,粉丝是怎么认定佟嫣的嘴角是沈嘉念打伤的,又是怎么知道她俩演对手戏?电影开机到现在,没走漏一点风声不是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他们在剧组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外面那些粉丝是怎么知晓的。 佟嫣看到傅飞白发在群里的内容,心慌了起来。 那些粉丝是怎么知晓的?当然是她让人放出的风声! 佟嫣忙不迭解释:“现在的营销号为了赚流量就喜欢看图说话,胡编乱造,故意引导粉丝骂战,估计是正好猜中了。” 傅飞白留下意味深长的两个字:“这样?” 佟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挺维护沈嘉念。她可以针对沈嘉念,但不敢跟傅飞白叫板。 傅飞白的家世摆在那,那就是一块铁板,谁踢谁自找苦吃。 她没耽误,赶紧编辑了一条微博,先发给自己的经纪人审核,确认没问题才发出去。经纪人也在关注事情动向,打来电话质问。 “引导粉丝网暴的几个营销号是我养的,你是不是私自联系他们了?” 佟嫣自知小动作瞒不过精明的经纪人,承认了:“我也是实话实说。去医院看伤是事实,被沈嘉念打伤也是事实,至于粉丝扒出沈嘉念的过往,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汪导的剧组里搞事情!”经纪人当即火冒三丈,“佟嫣你有脑子吗?!你怎么敢?啊?” 佟嫣隔着电话被骂得狗血淋头,明智地没有在这个时候跟经纪人顶嘴,默默地承受她的炮火。 经纪人骂累了,问她:“你和沈嘉念有仇?” “不算,顶多就是看她不顺眼。”佟嫣道,“如果没有她,若妤这个角色就是我的。” 经纪人头疼:“这件事我会善后,下不为例。佟嫣,别怪我没提醒你,别以为你演了一部大热剧就能在娱乐圈里横着走,圈子里的水比你想象的深。你上次说在沈嘉念的房里看到一个气质矜贵的男人,难保人家不会查到你头上。你的性子还是太冲动了,如果不知收敛,迟早闯出大祸。” 佟嫣把玩着吃水果用的小叉子,不以为意,她觉得全天下的经纪人都爱危言耸听。 第311章 能奈她何 沈嘉念低着头看了一路的微博,小雨提醒了她一声,她抬起头才发现酒店到了,把平板还给小雨。 “嘉念姐,网上的新闻不用管吗?”小雨刚刚用自己的手机在看,气得眼眶都红了,忿忿不平道,“任由他们那样骂你?” 沈嘉念安慰她:“别气了,网上的事真真假假,过几天就散了。” 小雨替她委屈:“明明是佟嫣老师在拍戏的时候反应慢了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不能怪你。你们演练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就算出现了失误,我看着也没多严重,她那嘴角是自己不小心撞到桌角磕伤的。” 电梯里除了她们两个没别人,沈嘉念拍拍她的背:“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出去说。我打了她是事实,无论轻重,她都有理。” “我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好了,不说了。”沈嘉念说,“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 电梯到了楼层,两人各自回房。 小雨边走边想,网上吵成这样,傅先生应该会知道的吧? 就算他平时不看娱乐新闻,身边总有人会看,然后向他汇报……希望明天醒来,这些不好的消息统统消失。 沈嘉念洗了澡躺床上看手机,微信群里的消息她都翻完了,转去看微博。 她有微博账号,不过是没公开的。 佟嫣在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微博,对此事做出了回应。 佟嫣v:“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拍戏过程中因操作不当受了一点小伤,目前已经没事了。请我的梧桐宝宝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努力拍戏,给大家带来更多精彩的影视作品。请不要牵连到无关人员哦,我们要做有素质的宝宝。” 佟嫣刚播完一部大热剧不久,风头正盛,微博一经发出,热度一路飙升。 “嫣嫣姐可以透露一下在拍哪部戏吗?怎么没看到官宣消息啊?” “有人猜到了,应该是汪导的电影,只有汪导不爱搞模式化的东西,低调开机、低调拍摄,上映的时候一鸣惊人。” “我嫣太牛了,这么年轻就上了汪导的戏,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嫣嫣真是体面人,都伤成那样了还替同事说话,谁要是把我嘴角弄出那么大块伤疤,我得跟人拼了!” “别提那个小三,晦气,白给她热度了。” “连微博都不敢注册,是知道自己人品不好会挨骂吧。” “什么情况下会伤到嘴角啊,我靠我嫣不会被扇巴掌了吧。如果真是那样,我诅咒那个小三不得house!” 沈嘉念退出了微博,刚好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她放下手机过去开门,程锦来给她送饭:“今天送来了新鲜的鲫鱼,我炖了鲫鱼豆腐汤,快趁热喝。” 沈嘉念笑笑,退开让她进来。 程锦把菜摆到桌上,随口道:“今天拍戏很累吗?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有点儿。” 沈嘉念摸了摸脸,她的脸色有那么明显吗?幸好程姨平时不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 “唉,我那天去片场看了,用几根绳子把人吊在空中,飘来荡去的,多看一会儿就心惊肉跳。”程锦说,“等你拍完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沈嘉念坐下来喝汤:“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拍戏了。” 谁来劝说都没用,她已经想清楚了。 程锦倒没觉得可惜,赞同道:“不拍戏也好,累着自己不划算。” “嗯。”沈嘉念挤出一抹笑,逼自己不去想网上那些事,“程姨,你的手艺真好,鱼汤炖得很鲜美,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水平。” 程锦乐开了花:“好喝你就多喝点,瞧你瘦的。” “我瘦了吗?”沈嘉念把勺子放进碗里,抬起胳膊撸起袖子给程锦展示,“我怎么觉得我练出肌肉了呢。” 程锦笑出声来:“你这哪儿是肌肉啊。” 吃饭间,跟程姨闲聊几句,沈嘉念心中的阴霾散去不少。 送程锦出门,回过身,屋内寂静,容易使人胡思乱想,那些不好的情绪卷土重来,沈嘉念背抵着门板,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在桌上响铃,沈嘉念拿起来接听,故作无事的轻快语气:“你下班了?” 电话那边是傅寄忱,闻言,沉默了一阵子。 沈嘉念以为断线了,拿下手机看了眼,信号满格,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喂,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喂……傅寄忱?” “听见了。”男人声线醇厚,一开口就轻含质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沈嘉念咬着唇不出声,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也对,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他,是她脑子没反应过来,犯傻了,以为阻止了小雨给他打电话就能按下这件事。 “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网上每天那么多新闻,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会跑到别的事情上。”沈嘉念说,“戏还在拍,我要是这时候站出来说什么,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 “你的意思是就让那些辱骂的声音停留在那里?” “这件事我心里清楚是怎样的,不是他们骂几句就能改变的。” 沈嘉念说着,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天,夏季天黑得晚,快七点还能看到夕阳余晖,挂在遥远的山峦顶上,像一枚咸鸭蛋黄,耳边是傅寄忱低沉的嗓音,对她进行思想教育,絮絮叨叨,简直不像他了。 “沈嘉念,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傅寄忱突然问道。 沈嘉念被夕阳吸引了目光,竟走神了,慢半拍回道:“在听。” “那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说了什么。” 沈嘉念回想他说的那些话:“你说,以后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统统要告诉你。” 虽然走神了,他的话她都听进了心里。 “记是记住了,能做到吗?”傅寄忱那边是打火机翻盖的清脆响声,他在抽烟。 沈嘉念莫名被逗笑:“我努力。” * 与佟嫣再次见面,沈嘉念能感觉到,她们之间弥漫着针尖对麦芒的气氛。之前的不合是藏在平静的水面下,现在的不合是摆在明面上。 四天过去,佟嫣的嘴角消肿了,化妆师用遮瑕膏稍微遮一遮,不影响拍戏。 网上的新闻在傅寄忱的干预下,热度渐渐消退,有些言论甚至消失无踪。 佟嫣知道沈嘉念这边出手了,她背后没经纪公司撑腰,能为她出头的就是那个金主。经纪人劝她别惹沈嘉念,现在看来,那个金主除了能给沈嘉念撤热搜,也不能做别的。 没有证据的事,能奈她何? “轻点儿,我这伤刚好。”佟嫣秀眉微拧,在化妆师给她涂口红的时候轻声提醒了句。 “不好意思佟老师,我注意一下。”化妆师顿时放轻了动作,拿小刷子一点点涂抹。 沈嘉念来得早,已经化好了妆,等佟嫣也弄好妆造,过来找她对戏。 无人的角落,佟嫣先说了句题外话:“我这几天在酒店里躺着养伤,趁着有空背完了剩下的台词,没怎么关注网上的动向,你还好吧?” 沈嘉念面沉如水:“我好不好,你难道不清楚?” “你说话怎么老是阴阳怪气?”佟嫣不悦道,“那天虽然是我不小心磕到了桌角,那也是你扇巴掌造成的。去医院被路人拍到,粉丝替我出头,我看到以后就发微博解释了,你没跟我道歉,也没跟我道谢,反倒怨起我来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阴阳怪气? 沈嘉念嘴角微微勾起,看似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直以来,阴阳怪气难道不是佟嫣的代名词? “傅飞白的话提醒了我。”既然佟嫣不想对戏,跟她掰扯这件事,她就奉陪,“路人不知道我们在拍戏,更不知道我们拍什么戏,怎么就断定是我打伤了你?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看到那几张在医院的照片,正常人的第一反应是猜测我是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陪你去医院看病。” “你到底想说什么?”佟嫣烦躁地把剧本翻得哗啦啦作响,“还能不能认真对戏了?马上要开拍了!” 佟嫣乱了阵脚,与之相对,沈嘉念始终平静。 先提这件事的人是佟嫣,见势头不对就想转移话题,哪能那么便宜她。 “这几天我一有空闲就去看微博,仔细翻了翻带头引导的那几个营销号。”沈嘉念故意放慢了语速,“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本章完) 第312章 拿到证据 佟嫣没能稳住,表情极度不自然。 “那几个营销号虽然也发其他明星的新闻,一旦涉及到天环娱乐的艺人,态度就不一样了,不是夸赞就是引发粉丝撕对家。”沈嘉念不紧不慢道,“后来,我又有了新的发现,营销号维护的那几个艺人不仅仅是天环娱乐的,还都是张珍懿手下的。我查了下,张珍懿也是你的经纪人。” 佟嫣喉咙吞咽了下,已经上过妆的脸泛白,心乱如麻。 营销号主页发布的微博加起来有几万条,甚至更多,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沈嘉念有这样的恒心毅力,翻看了那些微博,并总结出规律。 佟嫣手指攥紧,目光坚定看向沈嘉念:“那又能说明什么?” 沈嘉念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原本不了解娱乐圈这些弯弯绕绕,我一个朋友说,经纪人手里大多养着几十上百个营销号,必要时刻引导舆论风向。” 佟嫣:“这是娱乐圈里半公开的秘密,你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你有证据证明我联系过那几个营销号吗?” 沈嘉念语气肯定:“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你的助理给你拍照了。网上那几张照片是你放出去的。” 佟嫣扯动唇角:“证据呢?” “你一再找我要证据,无非是咬定我拿不出证据捶你。”沈嘉念淡然道,“是,我确实没证据。” 营销号是佟嫣的经纪人养的,照片是佟嫣的助理拍的,都是佟嫣的人,怎么可能背叛她给别人提供证据。 沈嘉念:“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只会让人看不起你,并不会觉得你的手段有多高明。剧组里多少耳清目明的前辈,并非看不出你的把戏,只不过大家为了把戏拍完、拍好,懒得戳穿你。” 佟嫣抿着唇,努力装出坦荡的样子,殊不知她的一切伪装落在他人眼里,不过是小丑在钢丝绳上扭动。 沈嘉念走近一步,倾身靠近她,低语:“汪克伦导演在剪片子的时候,试着逐帧放慢,发现我打你那场戏挺有趣的。”她咬重“有趣”二字,目的是引起佟嫣的恐慌,而后给她致命一击,“汪导说了,如果电影上映以后,我因为这件事名誉受损,会把逐帧分解的镜头给我,到时候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佟嫣的脸更白了,仔细回想那天的事。 可是,她在拍那场戏的时候,满脑子想着怎么在汪克伦那里挽回形象,怎么让沈嘉念吃一个哑巴亏,记不起丝毫拍戏中的细节,压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留下破绽。 “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汪导。”沈嘉念看着汪导的方向,给她指路,“他就在那里。” 佟嫣脑子翁然,她几天前发在微信群里给汪导道歉的消息,汪导一直没回她……是不是说明,他已经知道了。 “佟嫣,别再搞小动作,专心把戏拍完,什么事也没有。”沈嘉念道,“再来挑衅我,你会后悔的。” 说完沈嘉念就拿着剧本走了,不打算跟佟嫣对戏了。 佟嫣在她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伸手扯住她的袖子:“我只是不满汪导选你演若妤不选我,明明我比你人气高,竟然让我演你的丫鬟,还说我接不住你的戏!我就是想扳回一局!谁让你那么傲慢,仗着有金主护着目中无人,我受伤了,你不仅不道歉还阴阳怪气!对,你猜得没错,照片是我让助理发的,营销号是我找的,但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沈嘉念眯起眼,眸色很冷,竟与傅寄忱生气时有两分相似。或许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某些地方会越来越像。 “你终于承认了。”沈嘉念说。 佟嫣深深吸气,因为太瘦,脖子上的血管都能看到痕迹,她嘴硬道:“沈嘉念,我不会跟你道歉的。就算你找汪导要了视频,我粉丝那么多,经纪公司也不是吃素的,我犯的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我会继续在娱乐圈发光发热。而你,也就只能靠你那张脸博金主欢心,等着有朝一日被厌弃。” 她连表面工夫都不想做了,彻底跟沈嘉念撕破脸。 沈嘉念看着她,半晌,竟是笑了。 “你笑什么?”佟嫣起了疑心,沈嘉念脸上的笑太刺眼,有种看着别人掉进陷阱的胜券在握。 沈嘉念拿出夹在剧本里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录音界面。沈嘉念指尖点了下中间的圆点,录音终止。 “你刚刚自己说了,照片是你让助理发的,营销号是你找的。”沈嘉念紧握着手机,“这才是证据。” 佟嫣脸色一变,又惊又怒,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那汪导……” “我骗你的。”沈嘉念一字一顿道,“汪导根本没跟我说那些,也没有什么逐帧分解的镜头。” 她不喜欢撒谎,但不得不承认,谎言在某些时候挺好用的。 佟嫣气疯了,上前去抢沈嘉念的手机:“你删掉!听到没有?” “佟嫣,这里是片场,大家都看着。”沈嘉念冷静提醒。 佟嫣整个人犹如被冷水浇了一遍,愣住了,慌乱地环顾四周,有人往她们这边看,目光里有探询的意味。 “沈嘉念,你卑鄙!” 沈嘉念不恼不怒地说:“你没做亏心事,就不会上当。” 导演的助理叫两个人过去拍戏,沈嘉念应了一声“马上”,扭头看着失魂落魄的佟嫣,举起手里的手机:“我还是那个要求,你本本分分把戏拍完,我们可以相安无事。如果你再耍花招,我就把录音放到网上去。我很想见识一下你口中粉丝的力量和经纪公司的实力,我想看他们是如何帮你力挽狂澜,扭转形象的。” 佟嫣死死地盯着她,眼眶都气红了一圈。 沈嘉念弯唇轻轻一笑:“去拍戏了。” * 接下来几天,佟嫣见到沈嘉念,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边惧怕,一边恨得牙痒痒。尤其是沈嘉念看手机的时候,佟嫣恨不得把她的手机抢过来摔个粉碎。 她不能忍受自己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就好像头顶悬着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在她脖颈上。 与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如铤而走险,消除隐患。 佟嫣的心思,沈嘉念不得而知,她在筹备一场重要的戏,这也是她在电影里唯一一场造型柔美的戏。 放在初夏的午后开拍。 若妤背后的主子让她勾引柘王,安排了一场水榭里弹琵琶的亮相。 沈嘉念换上了藕粉色绣木兰花枝的大袖衫,内搭同色襦裙,绾了两个小时的精美发髻上斜插两只碧玉簪,柔婉素雅,清丽动人。 水上是昨日移栽过来的荷花,全都是真的荷花,不是塑料道具。有红色蜻蜓立在荷花苞上,鱼儿在水底嬉戏。四周碧青色的轻纱帷幕半透明,从外往里看,美人窈窕身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唯有琵琶音倾泻而出,意境优美。 尚未正式开拍,沈嘉念环抱琵琶进行最后的练习,负责道具和布景的工作人员也在做最后的调整。 导演握着扩音器指挥现场:“东边搬一台鼓风机过来,今天风不够,帷幕吹不起来,效果不好。” 累得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跑去搬鼓风机,反复测试鼓风机和帷幕之间的距离,力求达到吹出来的效果跟自然风一样。 小雨拿着沈嘉念的手机过去找她:“嘉念姐,程姨刚打电话来说……啊!” 旁边突然有人撞了小雨一下,小雨摔趴在水榭的栏杆上,手里的手机没拿稳,“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小雨揉着被撞疼的胳膊肘,皱着眉看水面荡开的涟漪:“嘉念姐,你的手机……” 沈嘉念放下琵琶,看向撞了小雨的人,是佟嫣的助理。对方一脸紧张愧疚,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道具老师忙不过来,过来搭把手,没看到你在旁边。” 小雨不知道说什么好,遇到佟嫣和她的助理就没好事。 “水底都是淤泥,沈老师的手机可能捞不起来了,就算捞起来也没办法再用了,真的对不起。”佟嫣的助理诚恳道,“要不我赔您一部新的吧。” “你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一点眼力没有。”佟嫣抱着手臂走来,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助理表示嫌弃,“你是我的员工,要赔当然是由我来赔了。” 不枉她盯了沈嘉念的手机好几天,终于让她逮住了机会。这下她倒要看看沈嘉念从哪里变出证据来。 没了威胁,佟嫣觉得通体舒畅。 第313章 伺机报复 沈嘉念没心思看佟嫣和她助理演的这出戏,接下来她要拍的这场戏至关重要,不能有任何差池,她不允许自己分心到别的事情上。 “小雨,你刚说程姨怎么了?”沈嘉念无视那两个人,看向气鼓鼓的小雨。 小雨胳膊肘还疼着,忍住没朝佟嫣的助理发脾气,老老实实回答沈嘉念的问题:“程姨刚打来电话说,临时有点事,回去一趟,可能要后天过来。” “我知道了。”沈嘉念抱起琵琶,垂着眼帘素手拨弦。 佟嫣没见到预想中沈嘉念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跟自己的助理对了个眼神,离开了水榭。 这场戏里没佟嫣的镜头,她来片场美其名曰观摩老戏骨演戏的方式,学习经验,真实目的是盯着沈嘉念,找机会下手。 佟嫣的助理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因为被佟嫣授意,不做不行,做完了她又心虚得厉害,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好一会儿过去,表情还是慌张不安的。 “嫣嫣姐。”待走到无人的角落,小助理弱弱地出声道,“沈嘉念看起来毫不介意,她不会还有备份吧。” 佟嫣斜睨了她一眼:“不会。” 一个小时后,沈嘉念顺利拍完了重要的琵琶戏,汪克伦很满意她的表现,她终于能卸下心头的石头。 下午还有一场戏,沈嘉念先去换衣服,重新做造型。 同一个场地,那几个男演员还有两场戏,正在拍摄中。 天气逐渐炎热,阳光照在湖面,如同浮动的金色碎片。沈嘉念一手提起大袖衫的下摆,沿着湖边走,前方翠绿的杨柳树下,佟嫣正在欣赏风景,灵动的眉眼尤带喜色,不知道的以为她买彩票中大奖了。 但沈嘉念清楚,佟嫣这是为销毁了证据而开心。手机毁了,没了录音,意味着她不再受人挟制。 不想再跟佟嫣有任何戏外的交流,沈嘉念绕道离开,佟嫣撇头看见她,挑着眉笑道:“沈嘉念,你难道没话想跟我说?” 沈嘉念停步,没出声。 佟嫣打量她这身装扮,眼中的嫉妒快要漫出来。身为演员,她太明白了,一个角色的形象总是一身黑衣、绑着辫子、背着长剑,突然有一天,她穿上了粉嫩的襦裙,绾着漂亮的发髻,化着娇美的妆容,环抱琵琶,低眉敛目地弹奏,眼波潋滟流转间,尽是风韵,会有多吸引观众。 惊鸿一瞥,便是这种感觉。 到时候电影上映,搞不好沈嘉念会因此出圈,火爆全网,戏约不断。汪克伦的电影一向很能捧红新人,有的演员拍完他的电影吃了十几二十年的红利。 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佟嫣心里很不爽,她不希望看到沈嘉念大红大紫。 “你想让我说什么?”沈嘉念瞥了她一眼,松开手放下裙摆,脸上浮起浅浅的笑,“难道要我继续看你和你那个助理演戏?” 佟嫣的助理就在几步开外,听到她的话,臊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复又慌乱起来。 原来沈嘉念什么都知道。 相比较助理畏畏缩缩,佟嫣就胆大多了:“是不是演戏有那么重要吗?只要目的达到就好了。”说到这儿,佟嫣捂着唇故作惊讶,“你不会又偷偷录音了吧?” 沈嘉念漠然不动。 佟嫣吃吃地笑,继续道:“哦,我忘了,沈老师的手机掉水里了。”她朝不远处的小助理勾了勾手指。 小助理顶着一张大红脸,缓步走来,把一个白色的手提袋挂在佟嫣手指上。 佟嫣拎着手提袋递送到沈嘉念面前,努努嘴:“喏,赔给你的新手机,号码你自己找时间补办。” 沈嘉念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了。早知佟嫣在剧组里不会安分,却没料到一个人能无底线到这种程度。 佟嫣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尴尬到空气都凝固了。 “沈嘉念。”佟嫣叫她。 沈嘉念没有回头,当她是空气。 “沈嘉念!” 佟嫣恼了,追上去拉住沈嘉念的袖子,沈嘉念扭身甩开她,谁知大袖衫的下摆被佟嫣踩住,沈嘉念身子一歪,栽进了湖里。 佟嫣的助理捂住了嘴。 沈嘉念不会游泳,在水里挥动着双手,挣扎浮沉,喝了几口水。 佟嫣惊慌失措,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叫人:“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在她喊出第二声时,一道身影极快地掠过她身旁,跳进了水里,将沈嘉念拖出水面,送到岸边,岸上有人拉了一把。 沈嘉念瘫坐在岸边的草坪上,浑身湿淋淋,长发黏成一绺一绺,捂着胸口呛咳了几声,吐出了一口水。 佟嫣眼神慌乱,大家都围了过来,她不好直接离开,同时,她也怕沈嘉念在其他人面前说她的坏话,只能留下来。 把人救上来的傅飞白同样一身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拧袍子上的水,看着脸色仓边的沈嘉念问:“你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沈嘉念摇头。 “你那个助理呢?”傅飞白环视一圈,没看到那个姑娘,倒是瞧见了佟嫣闪烁的目光,便又问道,“怎么好端端的掉水里了?” “助理帮我办事去了……” 沈嘉念刚说完前半句,佟嫣就抢先解释道:“是我的不对。我的助理不小心把嘉念的手机碰掉了,掉进了水里,我让助理去买了一部新手机,过来送给嘉念。谁知道……”佟嫣咬了咬唇,眼里歉意满满,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我没注意,踩到了嘉念的衣摆,她一转身没站稳就掉进了湖里。” 众人看看佟嫣,再看看狼狈的沈嘉念,心中有了判断。 这两人不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沈嘉念性子冷淡,在剧组里除了跟傅飞白讲过几次话,私底下跟其他人并无深交,一心投入到演戏里,就连严苛到令人发指的汪克伦都会偶尔夸她见解独到。反观佟嫣,性格活泼,嘴巴甜,在剧组里很是吃得开。 一开始,因为沈嘉念误伤佟嫣那件事,大家对沈嘉念的观感不怎么好,这几天观察下来,有些事情慢慢就看清楚了。 沈嘉念简单、纯粹,佟嫣心思过于活络,针对沈嘉念太明显。 这次沈嘉念是怎么掉进湖里的,没人亲眼目睹,谁知道佟嫣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佟嫣自己先把话挑明了,苦着脸道,“难道就因为上次拍戏,沈嘉念不小心打伤我,我就伺机报复吗?” 傅飞白放下被拧得皱巴巴的衣摆,甩了甩手,从自己的助理那里接过毛巾,轻嗤了一声:“有人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什么意……”佟嫣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是傅飞白,嘴巴抿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能因为喜欢沈嘉念就污蔑我啊。你自己问沈嘉念,我是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可能傻到当众把沈嘉念推进湖里,方才她真的是不小心踩到了沈嘉念的衣摆。 “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傅飞白把擦完脖子的毛巾丢给助理,目光直视佟嫣,脸色沉沉的,声音低淡,很少见他动怒,现在的他就把怒意全部摆到脸上,“聚餐的时候我就澄清过,我和沈嘉念是朋友,你少给我造谣。” 被傅飞白扣下一顶“造谣”的帽子,佟嫣的脸刷地红了,不敢跟他对视,心脏突突地跳。 沈嘉念恢复得差不多,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扫了佟嫣一眼,转身走了。 傅飞白对身边的助理说:“去跟导演请个假,然后送沈嘉念回酒店。” 助理点头,按照他说的,跑着去找汪克伦,给沈嘉念请完假,去追她的步伐。沈嘉念走得慢,助理很快就追上了。 “沈老师,飞哥叫我送你回酒店,已经给你请过假了。” 沈嘉念倏地停下脚步,没看跟她说话的助理,目光落在几米开外,那个高大颀长的男人身上。 第314章 腥风血雨 傅寄忱阔步走来,眉眼在日光下逐渐清晰。 沈嘉念眯着眼,看清他脸的那一刻,胸中情绪激荡,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紧紧抱住他。 傅飞白的助理都看傻了,这光天化日的……他环顾四周,好在这地方没什么人,大家都在片场忙碌。 傅寄忱把湿哒哒的人儿揽进怀里,心里柔软动容的同时,眉间新添了两道折痕:“怎么浑身都是湿的?” 沈嘉念埋在他胸膛里闷声闷气地说:“不小心掉湖里了。”她被佟嫣气糊涂了,没换衣服就往出走。 沈嘉念从傅寄忱怀里挣脱开来,退后小半步,眼睛水润润的,用手帮他拍了拍衣服上沾湿的痕迹:“你先等等我,我去换衣服,然后跟你回酒店。” 傅寄忱:“你今天的戏都拍完了?” 沈嘉念:“不拍了。” 傅飞白的助理跟傅寄忱点了下头,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有傅寄忱在,沈嘉念这边就用不上他了,他得回去照看傅飞白,傅飞白接下来还有两场戏要拍。 傅飞白换上了备用的戏服,化妆师在给他重新上妆,见助理去而复返,他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送沈嘉念回酒店吗?” 助理瞄了眼化妆师,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弯下腰,压着嗓子在他边上说:“刚出去就碰见傅先生了。” “……你说我哥?”傅飞白惊讶地偏头,化妆师差点把眉毛画歪了。 傅飞白忙对化妆师说了声“抱歉”,脑袋摆正了,听见助理答道:“是的。” 傅飞白深深佩服,他算了下,距离他哥上次来探班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 * 沈嘉念换上自己的衣服,白色短t搭配薄开衫,浅蓝色直筒牛仔裤,白色板鞋,手里拎着一个运动水杯,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走向傅寄忱。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过来了?”沈嘉念抬手拨拉还有些潮湿的头发,眼睛时不时盯傅寄忱,明明距离上次见面没多久,却好像隔了几个春秋。 “事情忙完了,过来看看你。”傅寄忱替她拿着水杯,另一手搭在她后腰,挑眉问,“不欢迎?” “怎么会。” “你刚说不小心掉进湖里是怎么回事?”傅寄忱没忘记方才见到她时,她满身狼狈、气昂昂的样子,“不是戏里的剧情?” 沈嘉念抿着粉润的唇瓣,眼神乱瞟,很明显,她不怎么想谈这件事。 傅寄忱凝视着她的脸,一眼看出她有事没交代,于是换了个问题:“赵雨呢?” “她去帮我买手机和办新卡了。”沈嘉念说,“我的手机掉水里了。” 上了车,傅寄忱负责开车,沈嘉念坐在副驾驶室,开往酒店。 同一时间,一条新闻在网上横空出世,吸引众多网友的关注——傅飞白纵身跳进水里救沈嘉念,是假戏还是真情? 放出的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画质模糊到人脸都难以辨认,只见水里玄衣玉冠的男人托起粉裙乌发的女人,岸边碧柳如丝,相映成趣,美景加美人,足够大家脑补几万字的暧昧内容。 有营销号贴心地在图上打了箭头,画了两个圆圈,圆圈里放上两位演员的高清照。男的是手握多座奖杯、身份背景成谜的傅飞白,女的是最近的话题人物沈嘉念。 有了指示,再看那张模糊的图片,可以确定就是他们两个。 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凑在一起简直跌破眼镜。 论战斗力,傅飞白的粉丝在娱乐圈里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跟佟嫣的粉丝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当初佟嫣的粉丝骂沈嘉念的场面就够腥风血雨,现在换作傅飞白,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短短半个小时,网上铺天盖地的骂声。 “我靠,我疯了,别拦着我,我要鲨了那个妖艳贱货,离我家飞白远点啊!” “怎么又是沈嘉念,想红想疯了吧!跟佟嫣撕完又来扒着傅飞白吸血,这么想红怎么不开通微博啊,姐保证第一个来关注你,天天骂你给你热度!” “傅飞白你糊涂啊!那女人都是装的,你别救她,信不信一会儿她自己爬上来了。” “沈嘉念去死去死去死。” “给这位大姐磕头了,有病就去治,别来沾边。” 其中有傅飞白对家的粉丝浑水摸鱼。 “某人的粉丝好大的脸,没准是在拍戏,正常剧情,先上来把女方骂一顿,真是够给主子招黑的。” “我看你家主子很乐意救美女呢,你们算什么啊,管得也太宽了,作业写完了吗?工作找到了吗?有时间在这里操心人家的事,不如多关注一下自己。” “傅飞白是什么香饽饽吗?还别来沾边,有本事把跟他对戏的女演员都骂一遍,看还有谁敢跟他搭戏。” 佟嫣的粉丝趁乱卷土重来,跟傅飞白的粉丝联合,大喊“沈嘉念滚出娱乐圈”“少出来祸害人”。 “前有打伤同事,后有拉同事下水,还有什么事是沈小姐做不出来的,再不退圈,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琼楼玉宇说得对,顶着一张小白花的脸干坏事就是方便,不要碧莲的女人能不能滚远点?” “没在图片里看到摄像机,这是在拍戏吗?我看是沈小姐自己导的戏吧!整容怪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傅飞白正在拍戏,对网上的事一无所知。 两场戏拍完,傅飞白累瘫了,助理火急火燎地拿着手机过来找他,嗓子太干,助理吞了口唾沫才把话说顺畅:“飞哥,不知道哪个缺德货,拍了你和沈老师的照片发到网上,微博都瘫痪了。公司那边已经知道了,正在想办法紧急公关。” 傅飞白的头套绷得紧,额头有些疼,他抬手揉了揉,眼神疑惑地看着助理:“我和沈老师?” “就是你跳下水救沈老师的那一幕,场面混乱,有人混在其中拍了照片。说你和沈老师不清不楚……”助理观察着他的神色,说出的话有些烫嘴。 傅飞白额角的青筋都暴起了:“疯了吧?!” 助理愤怒地应和:“就是啊,那些人不了解情况乱说,现在你的粉丝都在骂沈老师……沈老师好不容易才从上一场风波里脱离,转眼又……唉,她也是够倒霉的。” 傅飞白捏了捏鼻梁,现在不仅仅是头疼,他浑身哪儿哪儿都疼:“把手机给我,跟公司说不用管了,我来澄清。” 手机刚拿到手里,铃声就响了,傅飞白以为是经纪人打来的,垂眼一看,是他哥。傅飞白硬着头皮接通:“哥,你先听我说。” 傅寄忱声音冷静,听不出喜怒:“说什么?” 傅飞白一手叉着腰,望着天际的夕阳,眉头深深锁着:“佟嫣和沈嘉念在湖边不知怎么起了争执,沈嘉念掉进了湖里,我刚好在附近,听到喊声就过去救人,也不知道谁那么无聊,拍了照片发到网上造谣。我这就发微博澄清。”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傅寄忱讶异的声音:“有这事儿?” “你不知道?”傅飞白抹了下鬓角的汗,动作顿住了,表情有点懵,“那你给我打电是要干什么?” “嘉念说晚上一起吃顿饭。”傅寄忱道,“上回我过来得匆忙,没时间跟你聚,这回有空。” 傅飞白哑然失语。 “我没看到网上的消息,听你这么说,闹得很大?”傅寄忱问。 他和沈嘉念回到酒店后,沈嘉念去卫生间洗澡洗头发,之后两人便腻在一起聊天,谁也没看手机,不清楚外界的纷纷扰扰。 傅飞白听着他哥平静的声线,自己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些:“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那是我大嫂。” 要不是他的身份不方便在圈里公开,他都想说实话了。 挂断电话,傅寄忱打开了微博,热搜上已经有相关的话题,热度持续上涨,他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沈嘉念切了一碗水果端过来,捏着叉子扎起一块西瓜,先递到傅寄忱唇边:“你跟傅飞白说了吗?我记得他今晚没有夜戏。” “说了。”傅寄忱顺从地张开嘴,吃下她喂过来的冰镇西瓜,含糊道,“太冰了,你少吃点。” “唔,知道。”沈嘉念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瞄了傅寄忱一眼,他蹙着眉心,眼睛盯着手机,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她在他身边坐下,没看他的手机屏幕,随口问道,“你在忙工作上的事?” 傅寄忱给傅飞白发了条消息,让他尽快澄清,而后锁了手机,把沈嘉念揽进怀里:“你跟我说清楚,你掉进湖里是怎么回事?” 沈嘉念举着叉子,一时怔住,这个话题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又提起了? 傅寄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回答。 沈嘉念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西瓜,声音缓慢道:“我和同组一个女演员关系不太好,我的手机就是她的助理弄掉的,她要赔给我一部新手机,我不想要,推来搡去的,我一不留神就掉进水里了。” 就事论事,她和佟嫣虽然龃龉不断,但佟嫣应该没胆子在片场害人落水,所以踩到她衣摆是无心的。 第315章 问你男人 傅飞白在经纪公司里有股份,话语权比较大,自己编辑了一条澄清的文案,没找经纪人参考,直接通过微博发出去了。 傅飞白v:“沈嘉念落水是意外,我刚好在现场,作为朋友和家人,救她义不容辞。请大家理性看待此事,停止造谣。对侵害名誉一事,我会保留追责的权利。” 傅飞白发的这条微博寥寥数语,却字字有力,让人生畏,跟佟嫣当初发的不痛不痒的澄清博文不一样。 傅飞白的粉丝沉默了。自家偶像在微博里说得很清楚,他是沈嘉念的朋友和家人,朋友很好理解,家人是什么意思? 沈嘉念是他的妹妹? 如果是妹妹,又怎么会称她为朋友?想不通。 造谣的营销号偷偷删掉了煽风点火的微博,只剩下佟嫣的粉丝茫然四顾。 粉丝觉得世界太玄幻了,沈嘉念怎么摇身一变,从“被网红撕的小三”“打人姐”“高级白莲花”,成为了影帝的朋友、家人? 莫说这些粉丝,就连佟嫣本人刷到微博的时候都震惊得呆住了。 傅飞白维护沈嘉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傅飞白多次否认对沈嘉念的感情,在她看来,不过是碍于公开场合不能承认,她不信他对沈嘉念没有想法。结果,他竟在微博这样的平台上,说沈嘉念是他的家人。 家人?! 傅飞白背后的经纪公司在国内排第一,堪称娱乐圈龙头,而沈嘉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拍戏的时候连助理都是临时招的,怎么可能跟傅飞白沾亲带故? 这太离谱了。 手机屏幕一闪,经纪人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佟嫣,傅飞白和沈嘉念的绯闻是不是你放出去的?我上次是怎么提醒你的,你都忘了吗?!你他妈的是自毁前程,还想不想在娱乐圈里混了!” 经纪人是头一次在佟嫣面前爆粗话,佟嫣被骂得脑子嗡嗡响,张着嘴,半晌,就是说不出来话。 她知道傅飞白不能惹,但傅飞白三番两次当着全剧组人的面给她难堪,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张照片是她趁乱拍摄的,找人放到网上。 她只不过是把傅飞白的心思宣之于众,顺便将沈嘉念推到风口浪尖上,引傅飞白的粉丝围攻她,让她再尝一次被人当箭靶子的感受。说不定沈嘉念背后的金主经过这一次的事,一脚踢开她。 失去依仗的沈嘉念,只会被她踩在脚底下,永远翻不了身。 佟嫣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傅飞白会发出这样一条澄清的微博。他要是单单说沈嘉念是他朋友,无法令人完全信服,但他说沈嘉念是他的家人,别人肯定不会再怀疑他俩有什么暧昧关系。 佟嫣六神无主,终于知道害怕了,声音开始颤抖:“懿、懿姐,怎么办啊,我不知道沈嘉念是傅飞白的家人,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 张珍懿快要将一口牙咬碎了,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她当初就不该看她长得漂亮演技不错就签下她,在她身上砸了那么多资源,不仅没能让她勤勤恳恳、脚踏实地、感恩戴德,反而让她养出了眼高于顶的恶习。 她以为她是谁,娱乐圈的公主吗?所有人都跪着听她说话? “你该跪下来磕头祈祷傅飞白不会追查背后搞事的人,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张珍懿不是在吓唬她,是在跟她推心置腹,“不说傅飞白在娱乐圈积累的名气和地位,就说他背后的势力,一般人也不敢招惹他。你该听说过,不少人猜测他是北城傅家的人。北城傅家啊,你这辈子连傅家的大门都摸不到,哪儿来的胆子去跟人作对?” 经纪人要被气死了,只觉得脑门子疼,一边打电话骂佟嫣,一边手扶着额头,脚踩高跟鞋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笃笃笃的声响,越发搅得人心烦意乱。 佟嫣缩在沙发里,牙齿啃咬着食指的关节处,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哭求道:“懿姐,你帮帮我,我就是……就是一时气昏了头,没考虑那么多。” “别求我,真惹了大佛,别说我,倾尽全公司的力量也保不住你。”张珍懿没力气骂她了,声音透着疲惫,“你自求多福吧,能不能把汪导的电影拍完还是两说。” 佟嫣呆滞了许久,等她想起来有一会儿没听到经纪人的声音,喃喃了一声“懿姐”,没人回应,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才发现在她失神的时候,经纪人把电话挂了。 她打开微博,傅飞白那条澄清的动态已经挂在热搜榜前排。 傅飞白的粉丝都在跟沈嘉念道歉,还有黑粉在群魔乱舞。 “好久没看到这么别开生面的大戏了,笑死人了,粉丝把沈嘉念骂进了地心,搞了半天人家是亲人。” “我就问傅飞白的粉丝尴尬不,动不动冲锋陷阵,现在好了,大水冲了龙王庙。” “最看不惯他们这群人了,跟一些歪魔邪道的组织一样,逮谁咬谁,是该吃个亏了,不然真以为娱乐圈是他家的。” “刚刚不是骂得挺凶吗?怎么不骂了?接着骂啊?傻子一样,听风就是雨。还有佟嫣的粉丝,正主也不红,倒是挺爱挑事儿。” “我最佩服的还是沈嘉念,网上掀起这么大风浪,她愣是能沉得住气,一句话没说,是个狠人。就冲这个,我粉定了!可惜这姐姐连个微博都没有。” * 网上这些风风雨雨,沈嘉念从酒店出来才知道。她坐在车里,看着单手打方向盘、眉目沉静的男人。 “你刚才在房间里盯着手机看,是不是在看网上的新闻?”沈嘉念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来,继续看手机。 傅寄忱探手夺走她的手机,塞进自己的裤兜里:“别看了,影响心情。” 沈嘉念倒像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神情淡定得很:“傅飞白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他的话还蛮有效果的,那些造谣的账号都删博了,还有先前骂我的那些粉丝都出来道歉了。” 被点到名字的傅飞白此刻就坐在后座,闭着眼睛假寐,闻言,嘴巴张合,慵懒的声音带着倦意:“要怪就怪发照片的人,汪导明令禁止任何有关电影的照片和消息传播出去,剧组里居然有人不怕死地顶风作案。” 幸好当时他和沈嘉念都在水里,只看到衣服的颜色,具体样式看不出,发型也被水浸得乱七八糟,不然这一场沈嘉念惊艳亮相的戏就白费了,达不到导演想要的眼前一亮的效果。 沈嘉念扭头看着后排仰靠在椅背上的傅飞白,问他:“能查到是谁发的照片吗?” “能。” “你在查?” 傅飞白努了努嘴,指着开车的人:“我没那能耐,问你男人。” “你男人”三个字一出,沈嘉念怔愣住,脸皮儿迅速漫上一层绯红。 红灯亮起,傅寄忱停了车,伸手把沈嘉念的脸掰过来,语调微扬:“还不好意思了?” 沈嘉念拿开他的手,身子坐正了:“还有人,你正经一点。” 傅飞白自觉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三人找了家隐私性比较好的私房菜馆吃了顿晚饭,返程是傅飞白开车,傅寄忱和沈嘉念坐在后面。 车窗降下,夏季的晚风吹进来,傅寄忱揽着沈嘉念的肩膀,她的发丝穿过他的手指,触感顺滑,指尖碰了碰她的脸蛋,问道:“电影什么时候杀青?” “汪导要求严格,我们比预期拍得慢,我的戏份估计要到一个月后杀青。”沈嘉念敛着眼帘,摩挲着他手腕间的那枚玉藕手把件儿。 傅寄忱歪头靠在她肩窝里,声音低低:“怎么还要这么久?” 呼出的灼热气息落在皮肤上,有些痒,沈嘉念缩着脖子躲开,傅寄忱与她作对似的,脑袋更深地埋进她脖颈间。 车里还有傅飞白,沈嘉念没开口,在傅寄忱掌心里写字:走开。 傅寄忱弯唇笑,握了握她的手,学她,在她的手腕内侧写字:不走。 傅飞白专心开车,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顺利到达酒店。车刚停稳,傅寄忱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举起手机附在耳边,下巴搭在沈嘉念肩上,听那边的人汇报。沈嘉念离得近,听清了手机里传出“佟嫣”这个名字。 第316章 公开恋情 傅寄忱过来探班没另外开房间,跟上回一样,晚上在沈嘉念房里留宿。 沈嘉念在卫生间洗完澡出来,长发扎成丸子,身上穿着白底印蓝花的长袖长裤睡衣。她抬手拆掉绑起来的头发,瞧见傅寄忱倚着桌子跟人打电话,唇上叼着一根点燃的烟,淡白烟雾拢住眉眼。 他一手往后撑在桌沿,大多时候听电话里的人说,偶尔应一两句。 沈嘉念没出声打扰他,拿着快要被她翻烂的剧本爬上床。傅寄忱眼神瞟向她,拇指和食指捏着唇边的烟吸了一口,扭身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呼出嘴里最后一口烟,跟人说:“就这样,你去安排一下,尽量邀请正统媒体,跟他们说,现场可以提问。” 傅寄忱挂了电话,把手机撂在桌上,先去洗澡,一身清爽地上了床,把人搂进怀里。 “我的剧本……掉了。”沈嘉念对上男人炽热的眼神,快速别开视线。 傅寄忱拿起床沿的剧本,胡乱合上扔在床头柜上,低头吻住肖想已久的唇瓣。沈嘉念尝到了薄荷味,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我要背台词啊,明天拍戏的时候记不住词导演会骂人的。”沈嘉念偏头躲开,故意不让他得逞,自己倒先憋不住笑。 傅寄忱眼神深邃,在昏黄的灯光里看她的眼:“几天没见,跟谁学的这么皮?”低低调笑一句,再度俯身吻上去,这次不给她再开口说话的机会。 沈嘉念也不是存心要跟他作对,三两下被吻得没了立场,勾着他的脖子乱叫。 傅寄忱笑,眼里欲色浓郁:“上回说你是猫还不乐意。” 声音像猫,挠人的动作也像。 听懂他言下意,沈嘉念脸红得滴血,从他身上翻过去,关了灯。 “嘶,膝盖往哪儿跪呢……”傅寄忱的声音在黑暗里更清晰。 欲盖弥彰的家伙,以为没了光线他就看不到她脸红了?老夫老妻有什么好害羞的,她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翻卷的浪潮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到底是没时间和精力再背台词了,沈嘉念倒头睡得踏实,留傅寄忱收拾残局。 开了一盏壁灯,傅寄忱去冲澡,接了盆水给猫擦洗,恰好听到那只猫梦里的呓语,嗓音黏黏糊糊,要不是凑得近,不一定听得清。 “……别留痕迹,要拍戏。” 傅寄忱拿着块毛巾,立在床边笑得悄无声息。睡得这么沉,还惦记着不让他弄出吻痕,影响她拍戏,让他说什么好。 * 翌日早晨,小雨来敲门,开门的是傅寄忱。 她昨天买完手机、办了新卡,回到酒店,恰好跟傅飞白的助理阿科在电梯里碰上了。阿科跟她说,傅先生过来了。 她很识趣,昨天没去沈嘉念房里打扰她和傅先生独处。 傅寄忱穿戴整齐,西装革履,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小雨几乎不敢去看他那张冷峻的脸,视线停留在他衣服上,垂着眼睑说:“我带了早餐,来叫嘉念姐起床,她上午有场戏,得早点过去准备。” 程锦有事回北城了,没人做早餐,小雨起了个大早去外面干净的早餐店里买的,给傅寄忱也带了一份。 头顶传来男人平静淡漠的嗓音:“她已经起了,在洗漱。” 小雨微微埋着头,拎着早餐进去,摆在桌上,一同带过来的还有沈嘉念的新手机,卡已经装好了。 沈嘉念从卫生间出来,先看了眼时间,上午的戏排在十点左右,还有时间,她坐下来慢慢吃早餐。 小雨没在屋子里久待,去楼下大厅里等沈嘉念。 沈嘉念的视线在傅寄忱身上流转,不懂他怎么穿上西装了,她喝了口糯糯的红豆粥,问:“你今天就要回北城吗?” 他昨天说事情忙完了,她以为他能在影视城这边多待几天。 傅寄忱微仰着脖子整理领口,稀松平常的动作叫他做出了撩人的味道,沈嘉念默默地又喝了一口粥,视线没从他身上移开。 “不回。”傅寄忱答,“今天有点别的事要做。” “也好。我上午要拍戏,没空陪你。” 沈嘉念专心把粥喝完,擦擦嘴就准备去片场了,临出门前被傅寄忱拉住了手,她回头看他,这回不需要提醒,她很上道儿地踮起脚尖,在他刮了胡子的光洁下巴上亲了下。 亲完就顺着敞开的门溜了出去。 不巧,在电梯间里碰到了同样刚出门的佟嫣。 沈嘉念昨天已经从傅寄忱接到的那通电话里知道了,她和傅飞白的绯闻是佟嫣的手笔。她自问跟佟嫣没有深仇大恨,不懂她为什么这般容不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谣生事,抹黑她。 上次的事不仅没能让佟嫣吸取教训,反而使她变本加厉,丝毫不顾汪克伦导演定下的规矩。 不过,令沈嘉念意外的是,眼前的佟嫣并没有表现出计谋得逞的开心,也没有平日里的傲娇,她眼睛里纵横着血丝,脸色苍白憔悴,像是一宿没睡。 沈嘉念不关心她昨夜干了什么,没跟她打招呼。电梯到了一楼,她挎着包出去,跟小雨会合。 佟嫣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最终没能拉得下面子叫住她。 她昨晚和经纪人通完电话,心里实在不安,又给经纪人打了好几通电话,一开始经纪人不接,后来大概是不想看着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人就此陨落,给她支了个招,趁着“宣判”没下来,她去求傅飞白或沈嘉念原谅。 这两人要是不计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剩下汪克伦那边,造型和服饰没曝光,还能说得过去。 * 上午十点整,枫山湖源大酒店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昨晚闻讯赶来的媒体有上百家,正规渠道得到的消息,君山集团总裁傅寄忱将针对私人问题做出几点说明,现场可接受访问。 自傅寄忱接任君山总裁以来,接受媒体采访的次数屈指可数。据业内传言,上回晨阳日报之所以能采访到他,全都仰赖林姓记者“苦苦纠缠”,从打电话到亲自堵人,从北城追到宜城,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在蔷薇庄园对傅寄忱进行采访。就那一个视频采访,胜过晨阳日报一年半载的业绩。 据说,林记者因此跟傅寄忱的特助宋舫结缘,成为一段佳话…… 这次召开发布会,如果能有幸问到几个有爆点的问题,下半年的业绩就不用愁了。 沈嘉念在片场专注于拍戏,屏蔽了外界的消息,并不知晓傅寄忱早上穿着衬衫西装是为了发布会。 等到上午的戏结束,剧组众人才知道君山的老总在他们下榻的酒店召开了发布会,公开了恋情。 恋情的女主角不是别人,正是近日讨论热度居高不下的沈嘉念。 中午放饭时间,前来给沈嘉念送饭的人换了一个,不是众人见过的那位阿姨,换成了两个多小时前出现在发布会上的人——傅寄忱。 沈嘉念看到傅寄忱出现在片场,整个大脑都空白了,下意识去看周边的人,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全都目光一致地看过来,神色各异。 “我问过赵雨,是这个时间下戏,肚子饿吗?”从小顶着别人目光长大的傅先生对此习以为常,神情不曾有过丝毫的变化,坦然的样子,当那些人不存在。 但沈嘉念淡定不了,一张脸燥热,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直接拉着傅寄忱的手,躲进了车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怕被人看见吗?” “看见又怎样?”傅寄忱把带过来的饭菜放在座椅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脸,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她的脸很红。 沈嘉念:“剧组人多眼杂,传出去了不知道会编写成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 她进组的日子不短,也不长,倒是领教到了娱乐圈的“厉害”,任何捕风捉影的传闻都能说得煞有介事,让人有口难辩。 傅寄忱斜侧着身子倚着椅背,一只手抵在额角,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勾唇浅笑。 “你还笑。”沈嘉念瞪大了眼。 上回被佟嫣撞见傅寄忱在她房中,佟嫣张口闭口“金主”,令人不适,这次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你没看网上的消息吗?”傅寄忱问完,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我忘了,你刚下戏,不知道很正常。” 沈嘉念很有危机意识,一听他说网上的消息,倏地挺直了脊背,紧张道:“网上又出什么新的谣言了?跟我有关?” 傅寄忱似笑非笑道:“确实跟你有关,但不是谣言,是经本人亲口承认的事实。” 第317章 做个检讨 佟嫣没心思吃饭,她的助理更没心思,一张小脸惨白,拿着手机的手指颤抖,话也说不清楚:“嫣……嫣嫣姐,你看到这个发布会没有?” 短短一句话,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完整地说出来,心慌到了极点。 佟嫣烦躁地拧眉,手里捏着筷子,饭盒里的饭菜一口没动:“什么发布会,能不能别拿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烦我?” 她上午因为心绪不宁又ng了几次,被汪克伦骂了,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汪克伦说的那两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他说,心思都放在了旁门左道上,当然演不好戏。 他还说,要拍就拍,不能拍就走人,别在这里浪费大家时间,浪费他的胶卷。 这些话比上次说她接不住沈嘉念的戏还要打击人。那么多人看着,她简直无地自容,状态不好自然更拍不好,陷入了死循环。 “不、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小助理一副快急哭了的样子,把手机往前递了递,“你……你自己看,沈嘉念……沈嘉念她竟然是……” “不能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吗?”佟嫣心里不痛快,稍微遇到一点不舒心的事就想发脾气。 她把饭盒扥在折叠小桌上,发现周围正在吃饭的人表情都不太对劲,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什么。 “不就是沈嘉念那个金……”佟嫣差点脱口而出“金主”两个字,怕被人听到,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那个男人来给她送饭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作秀,有什么了不起的。” 娱乐圈里什么新奇的事没有,她又不是没见过某位小明星的金主来片场探班,还打着投资方的名义。其实别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照不宣罢了。 “不是的。”小助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手都快举酸了,“你看完这个发布会就知道了。” 佟嫣不耐烦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暂停的视频,她手指点了下,视频开始播放。 湖源酒店是枫山影视城最好的酒店,剧组的人员都住在这里,视频里的背景正是湖源酒店最大的宴会厅。 发布会的主角是傅寄忱,没邀请主持人,他一人坐在黑色长方桌后,一身纯手工制作的商务装质地上乘,勾勒出比例完美的身形。 他面前摆放着麦克风,开口前,他随意调整了下麦克风的角度。 “今天,感谢各位媒体工作者拨冗前来……” 镜头扫过台下乌泱泱一片媒体记者,他们戴着工作牌、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他们一致认为,哪里需要君山老总致谢,应该是他们感谢他肯给这个机会,不然他们就是挤破头也别想采访到他。 傅寄忱从容道:“这场发布会没有别的主题,主要是想找个机会公开个人感情状况,以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个人感情状况? 君山集团老总的感情状况,难道不比那些明星的绯闻有意思?不知道是要跟哪家的千金联姻…… 台下诸位媒体工作者蠢蠢欲动,不自觉地往前挤了挤,仿佛离得近就能更快地接收到消息。 傅寄忱姿态放松,两只修长的手交叉搭在桌面,闲适的样子,倒像是在跟大家聊天。 “我的女朋友,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她叫沈嘉念。”傅寄忱一开口就是下定论,“不用怀疑,就是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沈嘉念。” 随着话音落地,整个宴会厅躁动起来,摄像机不停闪烁。 他们身为媒体工作者,自然清楚傅寄忱和沈嘉念当年的恩爱事迹。雨夜撑伞相拥漫步、豪车旁的纡尊降贵,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后来,沈嘉念销声匿迹,两人的故事未完待续,甚至一度连沈嘉念的名字都不能在网上出现。 有人猜测他们分开了,真情到底抵不过门第观念,沈嘉念可能独自一人远走他乡,徒留傅寄忱在北城带着对她的怀念,与别的千金联姻。 他为偏远山区捐建的医疗点、希望小学,以她的名字命名,却再也无法拥有她。 提及沈嘉念,网友总是戏称“大佬的白月光”。 近期,沈嘉念这个名字甚嚣尘上,网上对她的恶评如潮水一般,先是打伤同组的女演员,后又跟男演员传出绯闻,各种言论真真假假,叫不了解实情的人分不清。 现在,傅寄忱竟然说最近在网上很火的这个沈嘉念是他女朋友。究竟是傅寄忱的表述有误,还是他们的理解有误。 傅寄忱接下来的话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今天召开发布会,我事先没跟沈嘉念说过,她还不知道我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可能发布会结束后我还得找她做个检讨,是我自作主张。”傅寄忱淡淡一笑,目光看向前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她是从前那个沈嘉念,也是如今这个沈嘉念,一直都是她,没变过。” 前面那句话,听得在座的人会心一笑,堂堂君山老总还会跟一个女孩子做检讨吗?他们完全想象不到那种场面。然而,后面一句,使得偌大的宴会厅一秒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片刻的安静后,便是炸开锅一样的沸腾,所有人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以前那个沈嘉念,怎么可能是现在这个?两个人长得都不一样!是我听错了吗?” “仔细比对,两个人的眼睛还是有点相似的。” “我刚查到,这个沈嘉念也是大提琴手,在世新乐团是首席,之前她所在的世新乐团在北城巡演,傅寄忱和闫秋生还去捧场了。” “我的天,貌似咱们遇到了惊天大新闻!” 傅寄忱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他和沈嘉念的故事,他开腔说话的瞬间,宴会厅里再度沦为寂静。 “我和她确实多年前就相爱,本该顺利结为夫妻,是我过于自负,没有保护好她,致使她只身离开北城,在外地出了车祸,受伤严重,甚至容貌毁损,下落不明。辗转三年多,我终于找到她,跟她重新在一起,是上天待我不薄。她改变容貌是迫不得已,并非自我选择,我恳请大家不要将他人的伤疤当作肆意伤害的利器。她也从不曾与人为恶,网上那些负面标签不该贴在她身上。如果她想继续在娱乐圈里发展,我会全力支持,并为她排除众难,这是我作为伴侣的私心。至于其他,以后再作说明。” 一番话说完,宴会厅里久久无人回神,全都沉浸在他讲的故事里。 傅寄忱的发言完毕,下面可以自由提问,他会酌情回答。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抢到了问问题的机会:“请问忱总,您和徐家千金联姻一事是真是假?” 如果联姻是真的,那他这番剖白可就称不上真心了。傅寄忱面色沉静,答道:“非我本人意愿,说句实话,我也是在媒体朋友发出来之后才知道的。” 现场的“媒体朋友”心虚地低了低头,他们确实会发布一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 另有人提问:“网红琼楼玉宇博文中的小n真的是沈嘉念吗?事实真相是怎样的,能否为我们还原一下?” 傅寄忱:“无稽之谈,就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侧面说明琼楼玉宇的博文全是假的,至于真相如何,他不想说。 转念想想,人沈嘉念不仅是大佬的白月光,还是失而复得的恋人,怎么会想不开去当小三,大佬都公开认错,说自己过于自负了,可见对她的感情真得不能再真。搞不好那个女网红暗恋的男人就是傅寄忱,因为得不到他的人,所以在网上编故事抹黑情敌。 “忱总,沈嘉念打伤同组女演员的事你怎么看?” “拍戏的事我不作评价。但我认识的沈嘉念,绝不会打人,更不消说打伤人。”他笑着说了句题外话,“她打我倒是不会手软。” 哄堂大笑。 在座的人哪里见过君山的老总这么平易近人过?只觉得今天来这一趟赚了。 气氛变得轻松以后,话题就有点歪了,有人问:“忱总,请问……沈嘉念小姐是您的初恋吗?” 傅寄忱表情凝滞了一秒,大概是没料到会有人问这种问题,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了,一个字:“是。”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婚礼现场会对外公开吗?” 傅寄忱莞尔,从他脸上能看到淡淡的宠溺:“这个要看她的意思。” 第318章 真的很爱 佟嫣没有拉进度条,看完了整场发布会,身体不自觉地发抖,那是人在惧怕时下意识的反应。 “怎么办啊嫣嫣姐。”小助理也很害怕,她先前在佟嫣的撺掇下,故意撞掉了沈嘉念的手机。 回想沈嘉念当时的反应,很清楚她是故意的,万一沈嘉念要找她算账……她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 夏日的正午,空气如火一般炽热,烘烤在脸上、身上,佟嫣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将里面的衣服都浸透了。 她一张脸上表情呆滞,伸出手,把手机还给小助理。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她如何能想到,沈嘉念会是君山集团总裁的女朋友。 那个男人确实是君山的总裁。第一次在沈嘉念的房里见到他,她就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多天过去,她愣是没想起来那人是谁,端看他气质优雅矜贵,便推测他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如果她早知道那是傅寄忱,就是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惹沈嘉念。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佟嫣感到绝望,躬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脚不小心踢到了折叠小桌的不锈钢桌腿,桌子侧翻,搁在上面的饭菜撒了一地。 她看着狼藉的地面,眼眶蓦地湿了,对自己冲动的行为感到后悔。 到了这一刻,她才开始回想最初见到沈嘉念的情景。说到底,沈嘉念从没冒犯过她,是她自己骄傲自满、小肚鸡肠,突然爆红后,失去了平常心,习惯仰着脖子看人,她看不起籍籍无名前去试镜的沈嘉念。后来发现她抢走了自己中意的角色,不甘当她的丫鬟,被嫉妒蒙蔽了心,逐渐走向自毁前程的道路。 佟嫣以手掩面,周围都是人,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咬着唇低低地啜泣。那个男人是傅寄忱,查到她做的那些事轻而易举,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傅寄忱在发布会上说了,会为沈嘉念排除众难…… 小助理见佟嫣只知道哭,也不说该怎么办,急得跟无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 * 车里,沈嘉念捧着傅寄忱从大饭店里打包带来的餐食,面前是横着放的手机,播放到记者自由提问的环节。 记者问:“忱总,沈嘉念打伤同组女演员的事你怎么看?” 傅寄忱答:“拍戏的事我不作评价。但我认识的沈嘉念,绝不会打人,更不消说打伤人。她打我倒是不会手软。” 沈嘉念啃着排骨,眉头紧皱。 傅寄忱正看着她,问了一句:“排骨不好吃?” 沈嘉念先把嘴里的骨头吐到餐巾纸上,指着手机说:“你怎么能在公开场合说我的坏话?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傅寄忱脸上的表情正正经经,语气也正正经经,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昨天晚上,在床上。” 沈嘉念撇着嘴角,没话说了,默默地吃了一口米饭,而后把剩下的饭递给傅寄忱:“我不吃了。” “生气了?”傅寄忱瞄了眼餐盒,根本没吃几口,“吃这么点儿能饱?” 沈嘉念拧开自己的运动水杯喝水,吃太多下午拍打戏动作不利索,还有可能会吐,毕竟要在空中荡来荡去。 “没生气。”欣赏够了傅寄忱紧张的样子,沈嘉念才开口。 傅寄忱问:“不怪我擅作主张公开恋情?” 沈嘉念对事情的接受能力还行,想了一会儿就说服了自己:“公开了也好,免得大家猜来猜去。” 她并非分不清好赖,傅寄忱公开恋情是其次,这场发布会真正的目的是帮她清除网上的风言风语。 顶着君山总裁的头衔,傅寄忱发言的力度比她大,再加上上百号媒体的宣扬,那些营销号的造谣不攻自破。 说实话,她虽然自诩不拿网上的谣言当回事,看到那些骂她“整容怪”的评论,她没办法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是傅寄忱站出来说,不要将他人的伤疤当作肆意伤害的利器。他真的懂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她。 他本没有必要把自己置于媒体的镜头下,接受那些记者的访问。 沈嘉念捧着脸颊,不知怎么,突然同情起了傅飞白:“你开发布会事先没跟我说,肯定也没告诉傅飞白,他的身份是不是瞒不住了。” 傅寄忱在吃她剩下的饭,他一个洁癖怪,竟也不嫌弃,吃得慢条斯理,优雅如斯:“忘了考虑他。” 沈嘉念扑哧笑了。 此刻,傅飞白在片场,同样是在助理的提示下,用手机看完了发布会现场的视频,整个人都懵了。 他出道多年,辛辛苦苦隐瞒身份在娱乐圈里闯荡,一开始是家里人不认同他演戏,后来是他不想依仗家族势力,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更有成就感。 他哥一场发布会,把他的老底都给掀了。 微博热搜榜上,前五十里有十几条与今天的发布会相关,傅寄忱、沈嘉念、傅飞白、佟嫣的名字都挂在上面。 网友向来擅长做阅读理解,这场发布会可供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大,解读出来的信息五花八门,唯独没有人再攻击沈嘉念。 “佟嫣的粉丝别当缩头乌龟了,能不能滚出来道歉?截图为证,‘整容怪’这词就是你们这群粉丝搞出来的!人家是出车祸毁容不得不做容貌修复,他妈的,没道德的人才会攻击别人的长相。【图片】【图片】【图片】不出来道歉,我就挨个去点举报!” “真的怜爱了,我好喜欢她从前那张脸,至今还是我的手机和电脑屏保。不过,姐姐平安就好,未来会越来越好的。顺便骂一嘴造谣的人。” “我说,佟嫣那篇澄清的文案别太虚伪,要是真想替同事说话,不会干脆说一句自己没有被别人打伤吗?含糊其辞真有一套。” “所以,傅飞白真的是北城傅家的人?我靠,我发现了大秘密!傅飞白在微博里说沈嘉念是朋友和家人,家人的意思是说沈嘉念是他大嫂!” “华生,你发现了盲点。” “豆瓣早就有人扒出了他的身份,只不过没人敢放在台面上说,只有小范围资深吃瓜群众知道,比如我。” “见识到了霸总宠妻的威力,哈哈,好想魂穿现场的记者。” “我他妈的居然没出息的看哭了,傅老板居然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说自己太过自负,没有保护好心爱的人,呜呜呜,这是在忏悔啊。他真的很爱她。谁懂当年雨夜里那几张照片的杀伤力啊,真就是大佬和他的爱妻,没想到时隔四年,还能看到后续!” “这个发布会的信息量也太大了,我看了好几遍,印象最深的就是沈嘉念居然是大佬的初恋!初恋?!” “沈嘉念私底下会打傅老板?是我想的那种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吗?” “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结婚?我去把民政局搬过来。ps:傅先生最后那个笑容好宠溺哦。” “姐姐怎么还不开通微博啊,迫切的想要关注!” 正是午休时间,沈嘉念用只有几个僵尸粉的微博账号在网上冲浪,看到了网友们的留言,有的令她感动,有的让她啼笑皆非,还有的看得她面红耳赤。 “不是说下午要拍打戏,不休息哪儿来的精神?”傅寄忱没收了她的手机,跟幼儿园的老师那样,强制小朋友睡午觉,“睡一会儿,别看手机了。” 沈嘉念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断,不满地皱起眉毛。傅寄忱不为所动,两个字命令她:“睡觉。” 理智上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情感上还是想玩手机,沈嘉念盯着傅寄忱看了会儿,无声地反抗,最后发现反抗无效,只好认命,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闭眼休息。 房车空间大,足够她舒舒服服睡一觉。 傅寄忱侧躺在她身边,漆黑眼眸注视着她,用视线描摹她化了妆以后略显英气的眉眼,小巧的鼻子,淡粉色的唇。 手机嗡嗡振动,打破了宁静美好的气氛,傅寄忱不想搅扰陷入沉睡的沈嘉念,很快拿起手机,正要拒接,指尖忽而一顿,选择了接通。 “忱总,傅羽泠自杀了。” 第319章 你别乱来 傅羽泠的一审判决还没下来,暂时被收押在看守所里。她过惯了养尊处优、前拥后簇的大小姐生活,就算是之前被关在洛杉矶的别墅里,也有好几个佣人伺候她的日常起居,哪里忍受得了在看守所的日子。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 傅羽泠每天只有一个诉求,她要见傅寄忱。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可惜她并不能如愿,每次警察帮她打电话过去,那边的回答永远是“不见”。 傅寄忱不肯来见她,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多看她一眼都嫌恶心。他永远知道怎么伤人最深。 所以,傅羽泠让警察替她给傅寄忱传话,只有见到他,她才愿意说出当年杀害沈嘉念的那些布局。过去多年,有些细节警方也查不到。 如果傅寄忱还在乎沈嘉念,与她有关的事,他一定想知道,他会来见她的。 明知道这么做会加深傅寄忱对她的恨意,她还是想要赌一把。世人都说,恨比爱长久。傅寄忱对她没有爱,如果他能恨她,总好过对她一丝感觉也没有,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她就是要在他心里留下痕迹,好的坏的不重要。 可是她等啊等,等了那么久,仍然没能等来傅寄忱的探视。 难道他不想知道沈嘉念是怎么被她害死的吗?他把她送进监狱,不就是为了给沈嘉念报仇吗? 就在傅羽泠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她通过电视看到了一则与傅寄忱有关的新闻。看守所对电视节目有限制,被收押在这里等待判刑的人,平时只能看新闻联播。 傅羽泠从来不看,她连活着的希望都快丧失了,怎么会对电视感兴趣。 今天是个意外,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宿命,电视切错了频道,不知哪个台插播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君山集团的总裁傅寄忱首次召开发布会公开了恋情,称他女朋友是近日颇受大众关注的沈嘉念,也是当年与他上过新闻头条的沈嘉念,已经没落的凌越集团沈氏千金、闫秋生唯一的关门弟子。据傅寄忱本人透露,沈嘉念于四年前的夏天在车祸中毁容,不得已改换了容貌,并恳请大众不要借此攻击……” 切错的频道回归正轨,继续播放时事社会新闻。 傅羽泠仰头望着小小的电视机,眼睛睁着大大的,一动不动,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夜的旅人。 她呼吸不过来,张着嘴换气,嗓子仿佛被堵住了。 “傅羽泠,你身体不舒服吗?有情况就说。” 看守发现傅羽泠的异样,快步走到她面前,见她一张脸越来越白,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傅羽泠,听得到我说话吗?” 傅羽泠自从被关押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前来探视,所长、副所长、包括看守都知道她是北城傅家的大小姐,但傅家那边至今没有任何指示,他们就按照正常流程来。 目前傅羽泠未被判刑,她有心脏病,随时会复发,不得不重视。 傅羽泠死死地抓住看守的袖子,指着电视机,神色有些疯魔:“这是假的对不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沈嘉念早就死了,被我派去的人撞死了,掉进江里尸骨无存,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的尸骨早就烂了、臭了!没人跟我抢傅寄忱,跟我抢的都没有好下场!” 看守的袖子快被扯破了,沉着脸呵斥她:“傅羽泠,你冷静!” 傅羽泠冷静不了,她眼眶猩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落,心脏处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仿佛被撕扯成几瓣。 看守拽开她的手,仰头去看电视,那上面正在播放某小区发生了火灾,消防人员到位,展开紧急救援…… 傅羽泠捂着心脏,嘴巴张得更大,喘气困难。 看守见状立马拨打电话,安排车将人送到医院进行救治。 经过抢救,傅羽泠又一次从鬼门关回到了人间。 她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医生建议短时间内不要移动,她没有被送回看守所,在医院单独开了间病房,四个人轮流看守她。 同样的场景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傅羽泠早就习惯了。 上天就爱戏弄世人,她就是那个被戏弄得最狠的人,一出生就被遗弃,她本该没命活着长大,却峰回路转,被人带回傅家,享受到了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优渥生活。换作别人,做梦都要笑醒,可她呢,拥有一具残破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护士来给她换药,拔掉吊瓶里的针头,换到另一个吊瓶里。 傅羽泠虚弱地张开嘴,请求护士:“能帮我把电视打开吗?我想看。” 门外有看守的人,护士已经知道了躺在这里的女人是一个即将被判刑的罪犯,尽管她长得单纯无害,一点也不像罪犯。 看电视的要求很正常,护士打开了电视,帮她调到她想看的频道就离开了。 今天热度最高的新闻当属傅寄忱公开恋情,很多频道都在报道,傅羽泠终于有机会完整地看完这场发布会。 观看的过程中,她一点点咧起嘴角,到最后笑出声来。 她多么希望自己看错了,可事实就是沈嘉念还活着。那个女人,在那样重大的车祸里竟然还能生存下来。 原来,顶着那张陌生的脸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替身,她就是沈嘉念本人。 傅羽泠笑了很久,笑到脸部肌肉都酸了,嘴角都僵了,脸上的笑意才收敛。她缓慢地转头,看向了窗外。 她认清了现实,不管她耍什么手段,傅寄忱不会再来看她了。 她这一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门口的看守隔段时间就进到病房里看一眼傅羽泠,确保她安好。这次推开门,却没在病房里看到人,病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状态,床边还放着拖鞋。 卫生间的门敞开着,有血腥味飘散出来,看守预感不好,拔腿冲进去,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傅羽泠。 满地镜子碎片,傅羽泠右手捏着一块长条形的、跟刀子一样的碎片,左手的手腕割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在纯白的瓷砖上蔓延。 她这一次是来真的,不像前几次,假意划伤自己博同情。 她彻底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看守立刻去叫医生,经抢救无效,宣告死亡,稍后通知了家属。 傅寄忱接到电话,听到傅羽泠自杀的消息,只怔了两秒,心中无波无澜。 他最初的想法是死亡太便宜傅羽泠了,她就该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之后的每一天为她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这一刻,听说傅羽泠不在了,他突然觉得没了也好,以后不必再为这个人投注一分一毫的精力。 “我知道了。”傅寄忱看着盖着毯子熟睡的沈嘉念,声音压得很低,“找个人料理她的后事,不用知会傅家。” * 沈嘉念睡了一小觉,睡醒睁开眼睛,瞧见傅寄忱正在翻看她的剧本。她蹭地坐起来,把剧本抢过来抱在怀里。 “我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给别人看。” “我是别人?”傅寄忱黑眸微眯,手指着被她当宝贝一样护在怀里的剧本,“弹琵琶勾引柘王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没有感情戏吗?” 沈嘉念小声反驳:“这算什么感情戏?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卧底,勾引什么的,是上级交代的任务。任务你知道吧?” 若妤跟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线,这个角色的结局是开放性的,她中了一箭,带着伤消失在林间,是生是死全看观众怎么理解。 傅寄忱伸手捏捏她的脸:“什么时候在家里弹琵琶我看看?” “你没看过吗?” “只看过你拉大提琴。” “等我杀青了再说。”沈嘉念眉毛微挑,表情生动,有点小得意,“我现在琵琶弹得比之前好多了,拍的时候导演还夸我了。” 傅寄忱笑着把人扣进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由浅至深细细地吻。 沈嘉念没空跟他腻歪,手掌推开他的脸,拿起剧本捂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你别乱来,我下午要拍戏,你这样我很难进入状态。” 她打发傅寄忱回酒店,出了房车,抱着剧本去找化妆师。 小雨刚走近就瞧见从房车下来的沈嘉念,略略舒口气。时间不早了,如果沈嘉念再不出现,她就得尽到一个助理的责任,去车里叫她。 沈嘉念午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睡眠质量高,精神状态很好,边走边跟小雨聊天,一道阴影忽然挡在面前。沈嘉念举起剧本置于额前遮太阳,抬起头,只见素来娇俏动人的佟嫣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紧抿双唇,眼圈湿红看着她。 “沈嘉念,我们聊聊。” 佟嫣开口,嗓音发虚,有点沙哑。(本章完) 第320章 接你回家 沈嘉念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做的造型经过吃饭和午休,毁得差不多了,不能直接上镜,需要重做。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佟嫣说话的语气是难得的卑微,眼神里带着乞求,希望沈嘉念不要拒绝她。 沈嘉念想了想,给小雨递了个眼神。 小雨明白了,暂时走开。 站在太阳底下太晒了,沈嘉念径直走到树荫里。佟嫣默默跟上去,指甲掐着掌心,嘴唇快被自己咬烂了。 沈嘉念驻足,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神态平淡:“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决定来找沈嘉念之前,佟嫣准备了很多话,然而见到她,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沈嘉念又看了一眼手机,眉心微微一蹙,她没时间看佟嫣在这里跟她表演面壁思过:“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我就先走了,化妆很费时间,一会儿还要去找导演。” “你等等,别走。”佟嫣伸手拉住她,生怕她真的就此走开。 沈嘉念垂下眼帘,看着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佟嫣像是意识到什么,慌忙放开了她,一双眼缓缓抬起,泫然欲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沈嘉念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知道什么?” “网上……你和傅飞白的绯闻,是我找人放出去的。”佟嫣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坦白,“是我一时糊涂,你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 沈嘉念觉得难以理解:“你想我怎么放过你?” 佟嫣羞愧地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是她三番两次挑衅沈嘉念,诬陷她、造谣她,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才想起来求对方的原谅,让对方不要追究她的过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坏事做尽了,还不用负责。 “我可以公开向你道歉,只要你别……”佟嫣哭得直抽气,说话都困难,“你别让傅寄忱封杀我。我家庭不算富裕,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不能被打回原形。沈嘉念,你背后有傅寄忱帮忙,不会理解我们这些人的难处。” “停。”沈嘉念出声打断她,“我答应跟你聊聊,不是听你哭诉的。我没看出你有悔过之心,你连道歉都是在道德绑架。凭什么我有傅寄忱就得接受你施加给我的伤害?这两者有关系吗?你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的难处。” 佟嫣咬着唇,眼泪挂在下颌。 沈嘉念:“你说你会公开向我道歉,如果是跟上回那样,在微博上不痛不痒地发几句话,那就不必了。我不需要那样的道歉方式。” 佟嫣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你说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说出来,我会照做。” 沈嘉念摇了摇头:“你现在找我道歉,不是因为你幡然醒悟,发现你做的那些事对不起我,你只是害怕你所拥有的一切会失去。你维护的是你自己的利益。” 说来说去,她还是为了自己,而不是良心发现。 “如果你不知道我和傅寄忱的关系,你会放过我吗?”沈嘉念说着,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你不会。你只会不遗余力、想尽办法毁了我,让我彻底翻不了身。佟嫣,其实你不用费那么大力气,拍完这部电影,我是真的不会再待在娱乐圈里了。你的竞争对手有很多,但不是我。” 佟嫣傻傻地望着她,她下定决心找沈嘉念坦白的那一刻,想过千百种沈嘉念羞辱她的方式,唯独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过去那些心机、算计,跟笑话一样。 “就这样吧。剩下的戏拍完,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沈嘉念说完没看佟嫣,迈步走到阳光底下,劲瘦孤绝的背影像极了剧本上写的那个孑然一身的若妤。 佟嫣好像懂了汪克伦为什么会选沈嘉念来演这个角色,她身上那股坚韧的劲儿不像演出来的。 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宝贵地维持住了最本真的平静泰然。 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事实上,沈嘉念的确经历了很多事,那场发布会里,傅寄忱说她出了车祸,受伤严重,严重到毁容。 * 佟嫣忐忑了很多天,预想中的“宣判”并没有到来。 她的戏份不多,拍完最后一场,没有举办杀青仪式,剧组其余人都忙得热火朝天,她一个人带着助理返回酒店,收拾东西退了房,离开枫山影视城。 沈嘉念和其他的演员在影视城多拍了两天,辗转到另外几个取景地拍摄。傅寄忱则回到了北城。 拍戏并不是按照剧本的顺序来的,后面的剧情有时会放在前面拍,前面的剧情会挪到后面拍,说不准的事。但是很凑巧,沈嘉念的杀青戏正好是她在剧本里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戏汪克伦很重视,开拍前把各个部分的细节都给沈嘉念讲了一遍,讲完他又有点后悔,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详细了,影响沈嘉念的发挥。 讲都讲了,也没办法撤回,汪克伦坐回监视器后,拿起扩音器调度现场:“各就各位——” 他们在一处密林中,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将阳光遮挡得一丝也透不下来,色调是暗沉的,阴森的,也是神秘的。 沈嘉念饰演的若妤因身份遭人猜忌,柘王设了个局,将她引到密林里,揭穿了她卧底的身份。 柘王抽出佩剑,剑尖直指一身黑衣的若妤,眼神冰冷,在他眼里寻不到半分情意:“从前只知你的琴技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识到你的剑术。” 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剑已出鞘,被沈嘉念握在手里。 两人对打了数个来回,因为提前套过招,演练过很多遍,正式开拍的时候十分流畅,导演没有喊“咔”。 某个瞬间,若妤反应不及,杵着剑倒退几步,再抬起头,面前的人不见了,声音从背后传来:“没人告诉过你,不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不信任的人吗?” 若妤眼里划过一抹阴狠,根据声音的方位,反手将身上唯一的武器——那把玄铁剑,刺进了那人的胸膛。 可惜柘王早有防备,锦衣里裹着软甲,锋利的剑没伤到他分毫。 手上再无武器可与那人对抗,若妤第一个反应是飞身离开此地,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顺利逃脱时,一支箭从后背射来。 威亚拉着沈嘉念在空中坠落,特效化妆师和道具师上前,给她后背装上半截箭羽,看着就像一支箭穿进了她的身体。 做好这一切,无关人员迅速退开,沈嘉念闭眼酝酿情绪,再睁开眼,她又是电影里的若妤,不是沈嘉念。 她唇角带血,拖着受伤的身体慢慢隐到丛林深处。镜头推近,一滴泪从她眼眶里滑落,她下意识看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她以为下雨了。 “咔!” 汪克伦导演惊喜地站起来,鼓了鼓掌,最后那个镜头他从监视器里看到,太有感觉了。 若妤仍然没有感情,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被人培养出来的杀人武器,但她最后会为一个人流泪,是爱吗?不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难过。所以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哭了。 “恭喜,杀青了。”汪克伦走到沈嘉念面前,礼貌地跟她抱了抱,不吝夸赞,“最后那滴泪太美了。” 沈嘉念茫然地摸了摸脸,跟戏中的若妤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流泪了,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情感流露。 “谢谢。”沈嘉念不知道说什么,开口就是道谢。 汪克伦笑了笑:“谢我干什么,该谢你自己,你成就了这个角色。” 当晚,剧组举办了一场小型的杀青宴。他们所处的地方在南方偏僻的小镇上,没有高档餐厅,一群人在农家菜馆里聚餐,给沈嘉念订了蛋糕和鲜花。 大家许久没这么放松,边吃边聊,还拍了一张大合照。 沈嘉念属于无事一身轻的状态,全程都在笑,喝了两杯菜馆老板自己酿造的梅子酒,醉眼迷离时,好像看到了傅寄忱。 她眨了眨眼,那道身影没有从眼前消失,她伸手去触摸,摸到了实物。 一众人目睹沈嘉念傻里傻气的反应,忍不住笑,她这是喝醉了,还是被这突然到来的惊喜吓蒙了? 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傅寄忱坦然地握住沈嘉念伸过来的手,对于她把自己灌醉了一事没生气,说话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喝了几杯?” 沈嘉念不答反问:“真的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 “不是。我以为我出现幻觉了。”沈嘉念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傅寄忱对其他人说了句什么,牵着沈嘉念离开,走了没几步,她的身子开始东倒西歪,脚像踩在棉花上。傅寄忱笑笑,干脆把人抱起来,大步跨过院子。 夏夜阵阵蝉鸣,花香四溢,路灯下两人的影子重叠。 第321章 不允结婚 回到下榻的地方,沈嘉念早已睡熟,脸蛋晕开酡红,身子蜷成软软一团缩在傅寄忱怀里,下车的时候,也是由他抱着的。 傅寄忱把醉鬼丢到床上,接了盆水给她擦洗。已是七月末,盛夏时节,夜间温度仍是燥热。傅寄忱把人给伺候清爽了,自己出了层汗,没急着冲澡,站在窗前抽烟。 前天给沈嘉念打了通电话,得知她今天杀青,工作上的进度紧赶慢赶,腾出时间过来接她。 这地方没有机场,还得从省会城市坐车过来,辗转数个小时,身体的疲惫在见到她的时候,统统消失了。 见到这人,他的心就能静下来。 以后绝不让她再离他这么远,离开他这么久了。 傅寄忱暗忖着,忽而一笑,他的决定不作数,她要真想继续拍戏,他不可能拘着她不许她闯荡。 她还年轻,该经历精彩的人生。 默默抽完一支烟,傅寄忱去卫生间洗澡,躺到床上,自然而然地把人搂进怀里。 沈嘉念睡到半夜被热醒,怀疑空调制冷坏掉了,她感觉自己躺在火炉里,手指动了动,摸到男人温热紧实的胸膛,顿时清醒了。 她慌慌张张开了房间里的灯,看清傅寄忱那张俊美的脸,猛地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头发,这才想起来聚餐的时候傅寄忱过来了。 傅寄忱被吵醒,眯着眼问:“怎么了?” “口渴。”沈嘉念舔了舔唇。 “等着。” 傅寄忱下床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端到床边喂给沈嘉念喝。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整个人舒爽不少。 “酒醒了?”傅寄忱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笑问。 沈嘉念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也没想到两小杯梅子酒就醉了。好在他来得及时,不然她就要在其他演员面前出洋相了。 “我以后不乱喝酒了。”她保证。 傅寄忱没发表意见,躺在她身边,关了灯,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沈嘉念侧躺,脸朝向傅寄忱那边,摸摸索索一阵,亲到了他的唇角。傅寄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里微抿薄唇,嗓子一下紧了:“干什么?” “我杀青了,明天不用拍戏。”沈嘉念揪着他的睡衣下摆,用气声说。 傅寄忱闻言怔了一下,唇角扬起一抹弧度,身边的人看不见,他故意逗她:“嗯,所以呢?” 沈嘉念鼓了鼓腮帮子,平时没见他在这种事上这么迟钝,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没什么。”沈嘉念翻身背对着他,“我睡了。” 傅寄忱在她话音落地的下一秒,一手紧扣她的纤腰,将人捞到怀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那样灼热,怪不得她会被热醒。 傅寄忱低头,略显粗重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颈后,激起一层战栗。 “沈嘉念,你怎么这么不经逗?”说话间,削薄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耳尖,“稍微逗一逗,你就撂挑子不干了,哪有你这样的?” 沈嘉念心跳加快,不知是被他的话语撩拨的,还是气的。 “故意耍我很有意思?”她不服输道。 傅寄忱掰过她的身子吻住,边吻边含含糊糊地道:“那叫情趣不叫耍你。” 沈嘉念偏着头左闪右躲,不给他亲。傅寄忱无奈捏住她的下颌,恶狠狠对准她的唇亲了下:“这么记仇?” “我这也叫情趣,怎么能说记仇呢。”沈嘉念惯会活学活用。 傅寄忱笑得胸腔震颤,更紧地搂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温柔缱绻地轻蹭,话音里带着点低沉慵懒的鼻音,还有点无奈:“皮死你算了。” 两人闹了一阵儿才肯放过彼此。 没了拍戏的顾虑,沈嘉念格外配合,傅寄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逐渐崩盘,差点疯了。 * 睡了饱足的一觉,沈嘉念快中午才醒,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拍戏要来不及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拉扯到酸痛的肌肉,疼得她抽了口气,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 后知后觉,她已经杀青了,不用去片场。 沈嘉念长长地舒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重新躺倒在床上,身体异常难受的感觉提醒她,做任何事都要节制。 不多时,傅寄忱进来了,带来早餐,说是午餐应该比较合适。 两人吃过饭,稍事休息,傅寄忱提议去附近逛一逛,被沈嘉念摇头否决,她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傅寄忱陪她躺着消磨时光,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二天,两人坐车去省会城市,然后搭乘飞机飞回北城。 瞿漠前来接机,沈嘉念坐上车就开始睡觉,到地方后,才发现不是她居住的小区,是傅寄忱在云鼎宫苑的别墅。 “吉祥在这里。”傅寄忱解释带她过来的原因。 车刚停稳,几条狗率先冲过来迎接,哼唧乱叫,尾巴不知疲倦地摇来摇去,腾起前肢要主人抱。 沈嘉念挨个安抚,带它们进屋。 傅寄忱接到一个电话,落后半步。 电话是老宅那边的座机打来的,他听了几句,应承道:“我马上过去。” 陪沈嘉念安顿好,傅寄忱去了老宅。夏季植物繁茂,愈发衬得宅院深深,有曲径通幽的意境。 傅寄忱风尘仆仆地进了正厅,难得的,不逢年不过节,二叔三叔还有姑姑都在,这场面跟三堂会审似的。 傅寄忱从来不怕镇不住场面,他一脸沉静,脚步平缓行至老爷子跟前,颔首问候:“爷爷急着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坐。”老爷子下巴一抬,指着边上的单人沙发。 傅寄忱规规矩矩地落座,自觉拿起茶几上的茶具泡茶,给在座的人倒茶。 傅建芳上次回老宅在老爷子面前说道傅羽泠的事,被老爷子一通训斥,丢了脸面,自那以后消停了好一阵子。 一个多月前,傅寄忱召开发布会,在网上公开了恋情,就连她看到消息都吓了一跳,本想添油加醋讲给老爷子听,想到上一回的教训,最后忍住了没说。 老爷子愣是不知道这事儿,今天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主动打电话给她,问起傅寄忱和那个沈嘉念的事情。 傅建芳心说,这回可不怪我打小报告,是老爷子问的。 她便将前段时间网上流传的事说给老爷子听。 老爷子久不动怒,一旦动怒惊天动地,这不,几个电话打出去,把人都叫回了老宅。 傅寄忱先前在飞机上,听说去那个女人拍戏的地方了,是最后一个到的。光是这一点就够惹老爷子生气的。 傅寄忱端起第一杯茶,搁在老爷子面前。 “网上那个女人真的是沈嘉念?原先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沈家女?”老爷子没动那杯茶,吊着眼梢看傅寄忱,“你当着你叔叔姑姑的面,跟我说实话。” 傅寄忱把茶壶放在藤编的圆垫上,应道:“是她。” 老爷子痛心疾首:“你之前在我跟前说要娶的人就是她?” “是。”傅寄忱垂眸,答得没有半分迟疑,“从来都是她,没有别人。我预备择日跟她领证。” “胡闹!”老爷子陡然变了脸色,“你跟哪个女人结婚都可以,唯独她,我不同意!” 傅寄忱不退让,也不理解:“为什么?您先前都松口了。” 傅建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交叠着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傅大的头也太铁了,跟同一个女人纠缠这么多年,色令智昏的典型,还问老爷子为什么不同意,能同意就怪了。 老爷子看着傅寄忱,满眼失望,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傅寄忱先前在他面前透露过,他想娶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演员,家境一般,但他喜欢。 他当时没表现出阻拦,是对这些事看淡了,也是对儿子的死心有余悸,但不代表他就此放任傅寄忱胡来。 如果傅寄忱另找一个女人,哪怕女方家庭条件一般,他也认了,至少证明傅寄忱没走进死胡同,是好事。 偏偏那个女人是沈嘉念,让老爷子生出危机感,他最器重的孙子,前前后后陷在这个女人身上,如此感情用事,他怎么能放心? “不管你说什么,你们的婚事我不同意。”老爷子固执道,“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要娶她,今天成婚,明天就是办你爷爷的丧事!” 第322章 给我名分 客厅里安静的时间过于长了,谁也没有出声打破沉寂的气氛。 傅建芳悠悠地吹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一口接一口啜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适样子。 傅启镇和傅骅贤彼此对视,如今老爷子闭门不出,君山集团是傅寄忱做主,他们彻底没了希望,平日里在公司还得看侄儿的脸色行事,哪里敢掺和他的事。不像老四,到现在还没死心,整日盘算着给傅寄忱找不痛快。 “爸,您先消消气。”傅建芳实在是憋不住了,开了腔,身子前倾搁下水杯,瞄了眼傅寄忱,劝老爷子,“您别拿自个儿的身体不当回事,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傅大对您孝顺我们都知道,他肯定不会忤逆您的意思。对吧,傅大?” 傅寄忱一声不吭,没顺着她给的台阶下。 傅建芳的表情略微尴尬。 老爷子见傅寄忱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她出车祸受过重伤,生育子嗣肯定比健康的人困难,你总该为你的将来着想。爷爷是你的至亲之人,不会害你的。” 傅寄忱目光坚定,并无丁点动摇:“没有她,我就没有将来。” “你……” 老爷子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重重喘了一声。 傅寄忱站起身,借故离开:“公司还有点事没处理,孙儿先告辞了。对于婚事,我不会改变主意,爷爷能成全最好,若是不能成全……” 语调微微顿了顿,余下的话他没说,径直出了正厅。在门口遇到管家,傅寄忱跟他交代了句,照顾好老爷子的身体。 傅寄忱的身影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之外,老爷子当真被气到了,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爸,您别气了,医生跟您说过,切忌情绪波动太大。”傅建芳到老爷子身侧,一下一下拍着背给他顺气,顺便指责傅寄忱的不是,“傅大也真是的,明知您身体不好,态度还这么强硬,不知道说些软话。为了个女人,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也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傅骅贤和傅启镇目光一致看着这个妹妹,她也就敢在傅寄忱不在场的时候编排他。 傅建芳一番煽风点火,老爷子生气又痛心。 “爸,您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傅建芳道,“您劝傅大没用,这种事情还得从沈家小姐那里下手。” 沈嘉念当年为什么会只身离开北城,八成跟魏荣华脱不开关系,魏荣华那个性子,怎么能容得下一个落魄女嫁给她的宝贝儿子。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傅大跟魏荣华离了心。 她不是魏荣华,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逼人离开。 二十几岁的姑娘,谈感情讲究一个纯粹,要是让她发现这段感情不那么纯粹,自己就会远离,何至于威逼她。 老爷子逐渐冷静下来,拿怀疑的眼神瞅着这个精明有余能力不足的女儿。 傅建芳跟他保证:“您放心,我懂分寸。” * 回云鼎宫苑的路上,傅寄忱在车后座抽烟,将车窗降到最底下,快要下雨了,溽热的风刮进来,将烟灰吹得乱飘,迷了眼。 老爷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固执,上回已有松口的迹象,转眼又变了卦。就跟这天一样,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阴云密布。 瞿漠从后视镜里瞄了几眼,能看出老板情绪不高,似乎每次回老宅都心情沉重。 刚到云鼎宫苑,大雨就以瓢泼之势下了下来。 车停在门廊里,傅寄忱下车时没淋到雨,但身上沾染了些水汽,他一边走一边扯开衬衣领口的扣子。 客厅里没人,问了程锦,得知沈嘉念在三楼,他乘电梯上去,有预感一般,往自己的卧室走,沈嘉念果然在里面。 她已经洗过澡,换了条奶白色的居家裙,裙摆上点缀着几个小小的粉色蝴蝶结丝带,长发披在肩上,捧着一本书在窗前看。 下雨了,室内的光线暗,她没开灯,傅寄忱问了句“怎么不开灯”,便顺手摁下灯光开关。 “我忘了。”沈嘉念从书中抬起头,“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那边吃饭。” 傅寄忱抽走她手里的书,放在一旁的桌上,握住她的一双手,眼里情绪很浓,叫人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情绪。 沈嘉念从沙发椅上起来,仰起头看进他眼底:“你怎么了?” 傅寄忱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游走在她的耳根、下颌、脖颈、锁骨上。沈嘉念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声说:“有点痒。” “等我洗个澡。” 傅寄忱俯身在她耳边,哑着声隐忍地说了句,放开她去了卫生间。 沈嘉念两只手捂在脸颊上,扭身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窗外的雨声盖过了淋浴的水声,只能看到玻璃门上越聚越多的水汽。 他那句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傅寄忱擦着头发出来,潮湿的发丝是更浓郁的黑色,发梢耷拉下来扫过眉眼,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 沈嘉念偷偷观察了下,觉得他不像是要做那种事的表情。 “杵在那儿不累?”傅寄忱丢开毛巾,走向那个呆滞的人儿,将她抱起来。 竖着那种抱法,沈嘉念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分开腿挂在他腰上,在他亲过来时,扭开脸,说:“快要吃晚饭了。” “你饿了?” “不是……”沈嘉念继续找借口,“大白天,不太好吧。” 傅寄忱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暴雨如注,一丝光亮也无,跟黑夜又有什么区别。他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白皙细腻的脖颈,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谁说非得白天。” 沈嘉念辩不过他,也没办法辩,嘴巴被堵住了。 雨声掩盖了一切旖旎的动静,两人仿佛身处在大海上唯一的一艘船里,周围海水荡漾,船舱里安宁美好。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雨声停歇,四周寂静,某些声音就变得清晰了。 沈嘉念持续表达不满:“我腰疼。” “哪儿疼?” “腰!” “吊威亚的后遗症。” “……”沈嘉念咬了咬牙,几个字从沾了水光的唇瓣间挤出来,“你是厨师吗?” 傅寄忱在脑子里把这句话转了一圈,头一次对自己的理解能力产生了怀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沈嘉念:“专业甩锅的。” 傅寄忱笑了,薄唇往她脖子上烙印,她挣扎着推他的脸:“我明天要去跟夏夏吃饭,夏天的衣服遮不住脖子。” 他再闹下去,她就没脸出门见人了。 两人在床上温存了许久,天彻底黑了,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程锦没有上来叫人。 傅寄忱半靠在床头,身上随意裹着浴袍,腰间的系带没系,衣襟敞着,露出紧实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沈嘉念躺在他臂弯下方,圆润的雪肩半隐半露,手指一下一下绕着他的浴袍带子玩:“你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他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心情沉闷,就像暴雨来临前的天气,很压抑。 傅寄忱拉高被子盖住她的肩膀,手掌搭在她头顶,不想拿那些事烦她:“没有。” 沈嘉念仰头看他的脸,他顺势摸摸她的脸蛋,勾起薄唇,展露出一丝笑意:“怎么,不信?” “你好像有事瞒着我。”沈嘉念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一字一顿直白道。 傅寄忱只是笑,不回答,以前觉得她好骗,眼下却觉得她心思细,挺难骗的。他蒙住她的眼睛,别看了,再看就要把他看穿了。 “沈嘉念,你嫁给我吧。” 沈嘉念听到这句话,眼睛眨了几下,睫毛轻轻扫过他的掌心。 傅寄忱把手拿开,对上了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他语气受伤道:“这件事有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你误会了。”沈嘉念举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璀璨依旧,她仍然记得除夕夜他霸道地给她套上戒指时的样子,“你求过婚了啊,怎么又求。” 之前拍戏不能戴戒指,她给收起来了,杀青后又戴上了。说真的,她觉得这枚钻指太耀眼了,不适合日常佩戴,她都想跟他商量一下,换个简约的款式。 “是你误会了。”傅寄忱攥住她举起来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我是说结婚,领证的那种。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先去把证扯了,给我个名分。至于什么时候举办婚礼,看你方便。” 沈嘉念傻了,这么突然? 第323章 不是良配 “傅老板真这么说的?” 沈嘉念和柏长夏的约饭定在第二天晚上,去的是一家西餐厅,环境清静,还有专业的钢琴师在旁边弹奏。 柏长夏端起一杯红酒,听沈嘉念讲完傅寄忱领证的提议,震惊得忘了喝酒,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沈嘉念。 沈嘉念手持刀叉切牛排,从容淡定地点头。但是,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淡定。 傅寄忱说领证的时候,她都吓傻了。她是接受了他的求婚没错,但她以为,求婚距离真正的领证还有一段路要走,相当于过渡期。可能在傅寄忱看来,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她却觉得他们在一起没多久。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柏长夏顾不上喝酒,把酒杯放下,两只手交叠放在桌上,眼里闪动着兴奋,询问沈嘉念细节。 “我当时太惊讶了,什么话也没说。” 沈嘉念回想昨晚的场景,她一脸呆滞地望着傅寄忱,然后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傅寄忱叹息一声,拉着她起床,去楼下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柏长夏拿起手边的叉子,指了下沈嘉念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你不是都答应傅老板的求婚了吗?领证只是时间问题,或早或晚,差别不大。难道你不想嫁给他?” 沈嘉念嘴里咀嚼着牛排,吞咽下去后,看着柏长夏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还没有做好谈婚论嫁的心理准备。我问一下,你当初是怎么决定嫁给祝启森的?” “脑门子一热就想结婚了。”柏长夏脱口而出。 沈嘉念有点无语,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柏长夏:“要说具体点的,那就是有天晚上我生病了,迷迷糊糊给他打了个电话,我都不记得自己在电话里有没有说话,隔了半个小时,他来敲我家的门,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门,他身上的衬衫扣错了扣子,脚上还穿着拖鞋,那一瞬,我觉得这辈子就这个人了。” 沈嘉念放下刀叉,手托着腮看向弹钢琴的白裙子女孩,许久未开口。 “哎,说正事呢,你别跑神。”柏长夏出声拉回她的视线,一副“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笑看着她,“拜托,那可是傅寄忱,北城多少名媛千金想嫁,人家卑微要求你给个名分,你还犹豫了?换作别的女人,直接连夜把人拉去民政局锁死好吗?” 沈嘉念被她的说法逗得扬唇一笑。 姐妹俩的聚餐到七点左右结束,沈嘉念招来服务生买单,却被告知她们这一桌已经买过了。 沈嘉念下意识看向柏长夏,柏长夏正捏着餐巾纸擦嘴,摆了摆手:“你别看我,说好了这顿你请,我可没有偷偷买单。” 沈嘉念只好转头问服务生:“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是谁买的单?” “一位姓傅的女士。她在二楼包厢等您,希望跟您见一面。”服务生恭恭敬敬地传话,并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愿意给她引路。 沈嘉念脑子里冒出问号,姓傅的女士,难道是傅寄忱的家人?他的家人为什么会私下见她?她要去见吗? “小姐,这边请。”服务生看出她的犹豫,再次出声。 柏长夏有预感傅家的人见嘉念不会是好事,傅家那样的豪门贵族,门第观念深重,估计不会乐意让嘉念进门,没准就是故意挑在傅寄忱不在的时候刁难她。当年嘉念离开北城,不就是因为受到傅寄忱母亲的威胁。 “我陪你去吧。”柏长夏起身推开椅子。 服务生面露难色,似是不赞同:“傅女士没说要见除了沈小姐以外的人。” 柏长夏拉住沈嘉念的胳膊,冷着脸看向服务生:“那就不见了。”她小声跟沈嘉念商量,“等傅寄忱安排吧。你们既然决定结婚,总有见家长的机会。” 柏长夏拉着沈嘉念作势要走,服务生一脸焦急,想拦又不敢拦,人家毕竟是顾客,没有拦着不让走的道理。 身后倏然传来一阵高跟鞋的清脆响声,伴随着女人的盈盈笑语:“想见沈小姐一面真不容易,沈小姐不来见我,我就只能亲自下来了。”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从电梯间的方向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裙的女士,长条形的钻石耳坠嵌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翡翠,从黑发间露出来,染着棕红色甲油的手指捏着鳄鱼皮手包。 女人保养得好,看不出实际年龄,但绝对不是傅寄忱的母亲,否则服务生该称呼她“傅夫人”,而不是“傅女士”。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近前,脸上的笑容亲和,细看之下,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真心的笑意。 傅建芳在楼上包厢里等了半天没见到沈嘉念,就猜到服务生没有把人请来。 “沈小姐,好久不见。”傅建芳亲昵地拍拍沈嘉念的肩,“大厅人多,吵得很,我们到包厢里聊。” 傅建芳打量沈嘉念的脸,要不是提前在网上知道这姑娘是沈嘉念,她在大街上碰见肯定认不出来,她跟从前很不一样。 沈嘉念在琢磨傅建芳的话,她说她们以前见过,她没印象,于是把目光转向柏长夏,向她求助。 柏长夏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这个她真不知道。 傅建芳见沈嘉念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她是傅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出门在外人人都捧着她,走到哪里都受重视,自负惯了,忍受不了别人对她的冷待。 “不记得了?”傅建芳语气变了调,“你们年轻人总不至于这么健忘,当年老爷子寿辰,傅大带你回来,我们见过。” 沈嘉念不了解傅寄忱这位姑姑的性格,单凭第一印象,只觉得她有些强势。沈嘉念温柔地笑笑,解释:“我出车祸伤过大脑,很多事记不得了,你别见怪。” 傅建芳眯了眯眼,狐疑地瞅着她,一时倒分辨不出这话是编造的借口,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一番寒暄,结果是柏长夏被留在了外面,沈嘉念和傅建芳进了包厢。 傅建芳让服务生送一壶果茶进来,她招呼沈嘉念落座,始终是一副客气带笑的样子:“我就不耽误你跟你朋友的聚会了,有话我直说。你和傅大的婚事,我原本不该置喙,奈何家里的老人着急上火,病倒了,傅大的母亲在住院,只能由我这个做姑姑的越俎代庖。沈小姐是聪明人,该清楚你和傅大不是良配。” 沈嘉念握着包的手指收紧,进包厢前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些话,不算意外。 傅建芳作势在嘴边扇了扇:“瞧我,说的话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放心,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否则让傅大晓得了,他可不会给我好脸色。我的意思是,沈小姐可以继续跟傅大在一起,多久都没关系,傅大将来的妻子必是个大度的,不会容不下沈小姐的存在。” 沈嘉念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傅寄忱的妻子另有其人,不会是她,她若是跟傅寄忱继续纠缠在一起,只能被养在外面做小。 “这是傅寄忱的意思?”沈嘉念说了进到包厢以后的第一句话,面无表情,桌底下的手指骨节绷到泛白。 傅建芳神色微愣,手指伸进茶杯的把手里,端起来凑到唇边抿了一口,挑起眼帘看对面沉静如水的女子,浅笑道:“男人有时候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 沈嘉念也笑了,如果傅寄忱昨晚没跟她提领证的事,或许她会因傅建芳的话而动摇几分。 “你不信?”傅建芳觉得她脸上的笑太刺眼,有种挑衅她的感觉,她很不喜欢,亦如她不喜欢傅寄忱目中无人的姿态,“你知道傅大今晚去哪儿了吗?” 沈嘉念今早听傅寄忱说过,他晚上有应酬,但她没问过设宴的地点,她很少主动打听他的去向。 “周家的小女儿今天生辰,傅大去陪她了。这会儿应该在酒店里。”傅建芳搁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了声。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弯着眼睛笑了笑,把手机推给沈嘉念看。 “我跟周夫人关系不错,知道周家的女儿是个温婉文雅的,还很宽容大度。我说过,她不会容不下你,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沈嘉念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屏幕,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好奇心,没忍住垂下眼睑扫了一眼。照片是在酒店的包厢里,圆桌上是摆盘精致的菜肴,周家的小女儿穿着一袭白色露肩公主裙,坐在傅寄忱身边,脑袋微微靠向他那边,对着镜头微笑,鼻尖抹了一点奶油。 傅建芳适时出声提醒:“你往后翻,还有他们在酒店套房的照片。” 沈嘉念竭力保持镇定,微凉的指尖落在屏幕上,往后滑了一下。酒店套房里,落地玻璃窗上映着灯火,雪白的大床些微凌乱,身穿吊带裙的女孩子躺在上面,傅寄忱就站在床边,单手解衬衫纽扣的动作定格。 还有哪些照片,沈嘉念不知道,没有勇气再往下看。(本章完) 第324章 登记预约 沈嘉念走出包厢的时候,脸色很差。柏长夏不放心,一直在包厢外的走廊上等她,见她出来,立刻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几个来回。 “嘉念,傅寄忱的姑姑跟你说了什么?”柏长夏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沈嘉念的回答,便推测出对方讲的不是什么好话,劝慰道,“不管她说什么都不顶用,真正做决定的人是傅寄忱,只要傅寄忱对你好就行了。她一个做姑姑的,有自己的家庭,又不跟你们一起住,不必在意她的看法。” 沈嘉念恍惚地摇头,傅建芳哪里是代表她自己,她说了,家里的老人因为她和傅寄忱的事病倒了,她才不得已出面。 能被傅建芳称作“老人”的,只有她的父亲,傅寄忱的爷爷,傅家如今年纪最高的老爷子。 可是,傅寄忱在除夕夜向她求婚的时候告诉她,他跟家里的老爷子提了他们的事,老爷子让他自己做主。 沈嘉念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相信谁。 包厢里,沈嘉念走后,只剩傅建芳一个人,她优雅淡然地喝完一杯果茶,把茶杯放下,拿起桌上息屏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没让傅寄忱起疑吧?他那人一向谨慎。”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傅建芳嘴角弯起:“没有就好。” 挂了电话,傅建芳把手机放回桌上,拎起玻璃茶壶自顾自续了一杯茶。她要是把这件事办妥,老爷子那里她就立了大功,到时跟他老人家提要求,他应该不会不允。她想要拿到君山集团子公司东柯的管理权。 东柯如今是君山旗下盈利排前三的公司,她为傅家辛苦操劳这么多年,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傅寄忱一个人占尽了。该是她的,她就要争到手。 老二、老三没了斗志,她是绝不会屈服的。 傅建芳抿着果茶,回想沈嘉念离开时的神情,尽管她伪装得不在意,也只是纸糊的老虎罢了,看着厉害,一碰就碎。 像沈嘉念这种单纯的女子,一眼望到底,心思最好猜了,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忍受爱情里掺杂不纯粹的东西,比如算计,再比如欺骗。 逼她离开有什么意思,她自己想通了放手才是正确的。 魏荣华蠢了一辈子。 * 沈嘉念跟柏长夏分别后,没回云鼎宫苑,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 傅寄忱应酬结束,已是夜里十点,回到云鼎宫苑扑了个空,才知道沈嘉念没回这里,揉了揉眉心,让瞿漠改道,送他去沈嘉念居住的小区。 车行驶在路上,傅寄忱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快十一点,傅寄忱从电梯里出来,摸了摸裤兜,忘了带钥匙,只好敲门。 沈嘉念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手机就在旁边,之前响了两遍,她没有拿起来,她猜到傅寄忱会来,所以在这里等他。 听见敲门声,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是傅寄忱到了。 沈嘉念深吸气,做好心理建设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的傅寄忱穿着白衬衫、深灰色西装,领带被扯松,低垂下眼帘,睫毛落下的阴翳遮挡了眼底的神色,额间发丝有几缕掉落下来,无端蛊惑人。 沈嘉念的视线紧紧盯着他西装里的白衬衫,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带是她给他系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他换了衬衫。 视线往下移,然后发现,他的西裤也换了。 傅建芳给她看的照片里傅寄忱还是早上那身装扮…… “还没睡?”傅寄忱关上门,牵起她的手,摸到她的手指冰凉,“是不是空调温度打太低了,手怎么这么凉。” 沈嘉念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很浓的酒味,他神色正常,眼神也正常,应该没有喝醉酒,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两照片的由来。第一张照片还能说得过去,第二张照片,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方式。 在客厅枯坐的几个小时里,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其中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便是傅寄忱在饭局上喝多了。否则,她没办法说服自己。 事实上,就算傅寄忱喝醉了,做了出格的事情,她照样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永远不可能接受自己和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傅建芳说的那种情况,在她这里不存在。 如果,如果傅寄忱真的和周家的千金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不会再跟他保持这种关系。 “怎么了?”傅寄忱指尖勾起她的下颌,微微俯身与她平视,他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她快要哭了,他的心不由得一紧,“出什么事了?” 沈嘉念想问他,但她不知道该怎么问,脑子里列出了好几种问法—— 你今晚去哪里应酬了? 你见了什么人? 你为什么会跟周家的小姐单独待在酒店套房里? 你们做了什么? 周家的小姐是不是你认定的适合当妻子的人选?那我呢?你昨晚跟我说的话又算什么? 无论哪个问题,沈嘉念都问不出口,因为太像一个垂死挣扎的怨妇了。傅寄忱会怎么想她?或许会觉得她打听他的行踪,是不信任他,是无理取闹,是矫情发作。 而傅寄忱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还在耐心等她的答案。等到最后,沈嘉念只是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憋回眼底的酸涩:“没有,我就是太困了。” “以后我应酬太晚,你别等我,自己先睡。”傅寄忱抚了抚她鬓边的发丝,抱她回房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声音很轻,“睡吧,我去洗澡。” 卧室里的灯关了,傅寄忱去外面的卫生间冲澡,打开花洒的一霎,脑中闪过刚进门时沈嘉念的表情,不像是无事发生。 傅寄忱关了花洒,给郑翼打电话。 “她今天出门见了什么人?” 郑翼起先没反应过来,自从傅羽泠死后,危机解除,暗中保护沈嘉念的人撤走了一大半,老板很久没问过这句话了。 “沈小姐在西餐厅跟柏小姐吃了顿饭,然后在附近逛了逛就回家了,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人。”郑翼按照自己知道的回答。 沈嘉念在餐厅里吃饭,他不可能跟进去杵在她身旁,所以对于餐厅里发生的事,他并不知情。不过,沈嘉念和柏长夏吃饭的时间不长,应该没遇到什么意外状况。 傅寄忱却没就此打消疑虑,而是进一步追问:“哪家餐厅?” 郑翼说了餐厅的名字,并附上详细的地址。 恰好是傅氏旗下的西餐厅。傅寄忱打电话给宋舫,叫他查下这一家的经理是谁。 * 卧室里,沈嘉念没有睡意,傅寄忱冲完澡进来,发现她侧躺着看手机,屏幕灯光映在她脸上:“不是说困了,怎么还不睡?” 沈嘉念放下手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时找不到借口,囫囵道:“可能是困过劲儿了,反而睡不着。” 傅寄忱掀开被子进来,身上一股跟她同款樱花沐浴露的味道。沈嘉念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用错沐浴露了?” “随便拿的。” “哦。”沈嘉念在他洗澡的时候,酝酿了一种试探的方式,说出口还是有些紧张,“你……你昨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傅寄忱习惯跟她这样躺在同一张被子里,相拥着谈话,有种夫妻间的亲昵:“什么话?” 沈嘉念没忍住掐了一下他的腰,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抿抿唇,给他两个字的提示:“领证。” 这提示够直白了吧? 沈嘉念感觉到,在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与她相贴的那具身体僵了下,接着傅寄忱问她:“你想好了?” “你只需要回答我还作不作数。” 傅寄忱没说话,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沈嘉念没看清他在手机上操作什么,伸着脖子问:“你是不是没听到我的话?” 问他作不作数,他也不回一句,不是问她想好没有,就是摆弄手机,他什么意思? 傅寄忱单手填写完所有的信息,而后,把自己的手机丢给沈嘉念:“点一下‘提交’就好了。” 沈嘉念这才看到手机屏幕上是“结婚登记预约”的界面,傅寄忱预约了明天上午9点到10点这个时间段。 只差一步“提交”,预约就成功了。因为明天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预约剩余数那里显示还有5个名额。(本章完) 第325章 周家小姐 翌日清早,沈嘉念还在睡梦中,依稀听见傅寄忱在跟人打电话,好像是说把上午的会议挪到下午…… 沈嘉念缓缓掀开眼皮,看到的就是傅寄忱边打电话边从衣帽间出来,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整理衬衫的袖口。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他真的在打电话。 傅寄忱目光扫到床上,与刚睡醒的人四目相对,系袖扣的动作微顿,漆黑的眸子里浸了清浅笑意,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断了,启唇跟沈嘉念说:“差不多该起床了。” 沈嘉念在床上翻滚了半圈,被子卷在腰间,趴在枕头上:“不想起。” 傅寄忱走到床边,直接弯腰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扛起来大步走向衣帽间。 沈嘉念成了倒栽葱的姿势挂在男人的肩头,一阵头晕目眩,一边握拳捶打他的背,一边吱哇乱叫,大脑彻底清醒了。 进到衣帽间里,傅寄忱把人放下,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白裙子递给她:“穿这件。” 沈嘉念看见白裙子就想起昨晚在傅建芳的手机里看到的照片,周家的小姐穿着露肩的白裙子坐在傅寄忱身边,鼻尖抹了一点奶油,显得俏皮灵动,笑起来又是那么温柔小意,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似有星光。 “不想穿这件。”沈嘉念没解释真正的原因,只说,“不好看。” 傅寄忱把裙子放回去,重新给她挑了一件,还是白裙子,但款式不一样:“这件呢?” “也不好看。”沈嘉念挑剔道。 傅寄忱没说什么,继续挑选,第三条裙子仍然是白色的。沈嘉念拉着脸,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难道你只喜欢白裙子?”沈嘉念没意识到自己在挑刺。 傅寄忱也没觉得她耍脾气有什么不对,拎着白裙子往自己身侧比划了一下:“跟我的白衬衫正好搭配,不好吗?拍证件照的背景布是红色的,穿白色比较合适。” 沈嘉念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忘了要拍证件照这回事,满脑子都是昨天那两张照片。 过了一夜,那两张照片的细节仍旧清晰地印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尽管她当时只匆匆瞥了一眼。 自从出车祸后,她的记性就不太好,对于这种细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沈嘉念拿过白裙子捏在手里,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最后一次问他:“你真的要跟我去领证?你家里人知道吗?” 傅寄忱手伸进西裤兜里,摸出手机确认了一遍结婚登记预约成功的界面:“昨晚已经预约好了,难道你想反悔?” 沈嘉念别过脸,看着旁边的全身镜,镜子里自己的表情真别扭:“现在是我在问你,你回答我就好。” 傅寄忱把手机随手搁在一旁,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摆正,与她深深对视:“我很确定要跟你领证,很早之前就确定了。” 沈嘉念把人推出衣帽间,合上推拉门,换上了白裙子。 两人在家吃过早餐,沈嘉念化了个清淡的妆,傅寄忱亲自驱车,载着她前往民政局。 到的时候,民政局的门已经开了,傅寄忱找地方停好车,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见沈嘉念呆坐在座位上不动,他出声提醒:“到了。” 快到九点钟,阳光已是十分灿烂。傅寄忱整个人沐浴在光里,眉眼含笑,他没穿西装外套,白衬衣勾勒出挺括的脊背线条,衬得他清隽迷人,路过的人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一手撑着车顶,微微躬身,勾起唇角玩笑般说道:“沈嘉念,你不会是到现在才想起来反悔吧?” 晚了,都到民政局门口了,她要是这个时候反悔,他可能会忍不住把她绑进去。 沈嘉念手指紧抓着腿上的文件袋,袋子里是领结婚证要用的证件,她的和傅寄忱的都在里面。她到这一刻才明白领证是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事关婚姻,所谓的终身大事,不是儿戏。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太冲动了。 沈嘉念侧目,看向在车边等着她下车的傅寄忱,他没有催促她,就这样笑着看她,温柔耐心。 她脑中又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两张照片,心蓦地痛了一下,她怕自己再不问出来,等领了证想后悔就来不及了。 外面太晒,沈嘉念看到傅寄忱白皙的额间出了汗,她有些不忍心,手指抠着文件袋的边缘,语气商量道:“你先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傅寄忱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一向行事果断的人,极少会有遇事慌乱的时刻,他不过是害怕沈嘉念不愿意嫁给他。 “你上车,阳光太烈了,很晒。”沈嘉念进一步解释。 傅寄忱犹豫了一小会儿,绕到驾驶座坐好,关上了车门。熄火后,车里的冷气还没跑光,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意落在皮肤上。 沈嘉念递给他一片纸巾,让他擦汗,他没接,她倾身过去给他擦拭额头。沈嘉念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收回手捏着纸巾,盯着他的眼,脸颊的温度在升高,磕绊着说道:“你昨晚……的应酬,是生意上的,还是私人局?” 傅寄忱想过她会问的问题,但她此刻问出来的跟他想的南辕北辙,所以,他的下意识反应是不解:“昨晚?应酬?” “嗯。”沈嘉念那只不安分的手把文件袋的边缘抠出了毛边儿。 “是商业应酬,几个跟君山有合作的客户一起吃饭。” “就只是吃饭,没有别的?”沈嘉念就知道,这种问题问出来,真的很像无理取闹的“查岗”。 傅寄忱反复揣摩沈嘉念的表情,她反倒被他看得心虚,错开了视线。傅寄忱好像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缘:“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沈嘉念抠文件袋的手指用了力,脆弱的纸快被她抠破了。 傅寄忱进一步猜测:“是不是傅建芳?” 他昨晚找那家西餐厅的经理要了监控,傅建芳见过沈嘉念,两人单独去了包厢,沈嘉念在包厢里停留的时间不长。 见沈嘉念不说话,傅寄忱先回答她的问题:“饭局上,周董的女儿也出席了,正事谈得差不多……” 正事谈得差不多,周董提了一嘴,今天正好是他女儿的生日,他女儿为了来生意场上取经,连生日聚会都取消了。 其他人皆夸赞周董虎父无犬女,将来周小姐必能跟周董一样,成为商业上的传奇人物。周小姐被夸得脸红,笑得腼腆。 周董不想委屈了宝贝女儿,提前叫酒店做了蛋糕送过来,亲自点上蜡烛,让女儿许愿吹蜡烛。周小姐拜托老爸帮忙拍照,她要发朋友圈。 周董宠爱女儿,当即拿着手机站到对面去给女儿拍照。周小姐用手指沾了一点奶油抹在鼻尖,对着镜头歪头微笑。 她坐在傅寄忱旁边,拍照的时候难免把他也框进画面里。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小姐从周董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高脚杯,白色裙角染了一片红酒渍,她跟在座的人道了声“失礼”,出去处理裙子。 周小姐走后,服务生过来上汤,毛手毛脚的,碰掉了汤盆里的勺子,不偏不倚,那长柄汤勺恰好滚落在傅寄忱身上。 他身上的西装敞开,没有被波及,衬衫和西裤都遭了殃。 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勾了芡的浓稠汤汁黏糊糊的,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实在难以忍受。饭局尚在进行中,不好甩手走人,于是打电话给瞿漠,叫他把车上备用的衣服拿上来。 傅寄忱开了一间房过去换衣服,当他用房卡刷开门,边解扣子边往里走,忽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正是不久前在饭局上见过的周小姐,她离开包厢后没再回去,竟是躲在这里休息。 傅寄忱表情凝滞了一秒,很快背过身去,没细看床上的人,把解开的衬衫纽扣扣上,面色冰寒,暗斥酒店的人是怎么办事的,给他开了一间有人的房间。 他抬步离开,床上的人在这时坐起来,仅穿一条清凉性感的白色丝质吊带,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傅先生,你……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背对她没回头,语气匆匆,好似身后不是容色娇艳的美人,而是什么可怖的洪水猛兽:“酒店工作人员的失误。” 第326章 领结婚证 周小姐急急忙忙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因为屈辱和羞愤,脚趾头忍不住蜷缩。她穿成这样,那个男人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离开的背影那样匆忙急促,仿佛她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 在北城被人追捧的周家掌上明珠,几时遭受过这样的冷待。 傅寄忱快走到门口了,再晚一点就会消失在房间里,周小姐用尽所有的勇气喊住他:“傅先生,请等一下。” 即便被这样忽视,周小姐也不愿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我的裙子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拿去干洗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催一下?”周小姐手指捏着吊带裙的裙摆,两条腿笔直纤细,莹白的脸颊浮上一层薄红,羞羞怯怯地望着男人宽阔的背影,期盼他能转过身看自己一眼。 她不信自己会输给网上那个被人唾骂的沈嘉念,她的家世背景、相貌才学,哪一样都胜过沈嘉念不是吗? 傅寄忱听到她的话,仍然没回头,强忍着汤汁渗透衬衫的不适,嗓音冰冷,不带怜香惜玉地回道:“周小姐可以拨打酒店的客服电话询问。”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找酒店的工作人员问责,为什么会给他开了一间有人的房间。 工作人员查明原因后,一个劲儿地向傅寄忱鞠躬致歉,这家酒店是周氏旗下的,周小姐的衣服拿去干洗了,她随便进了一间房休息等待,没在前台那里登记。系统里没有这间房已被人使用的记录,工作人员便把房间开给了傅寄忱。 这是个误会。 傅寄忱没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弄清楚真相就另开了一间房,换好衣服,重回酬酢的包厢。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套房里的周小姐取下隐蔽处的摄像机,选取其中最暧昧的一张截图,发给了傅建芳。 傅建芳承诺,会帮她说服沈嘉念,让她主动离开傅寄忱…… 此时此刻,民政局路边停的一辆车里,傅寄忱平铺直叙地讲完了昨晚在饭局上发生的小插曲。 “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傅寄忱看着低头不语的沈嘉念,始终温柔耐心,“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嘉念低着头,缓慢地摇了两下,不敢抬起眼帘与他对视。她误会他了,他和周小姐什么也没有。 傅寄忱侧过身面朝她,无奈地抬手,手指抵着额角,似是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嗓音低沉:“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沈嘉念抿着唇瓣,考虑该从何说起。 毕竟,现在理亏的人变成了她。 傅寄忱从她腿上拿走文件袋,边缘被她的指甲抠出了一个洞,他再不阻止,文件袋里的东西都让她弄破了,他们还怎么领证。 沉默了片刻,沈嘉念交代:“我在傅……你姑姑的手机上看到了照片。” 傅寄忱眉心轻轻蹙了蹙,神情陡然变得严肃:“什么照片?” “就是……”沈嘉念手指蜷成了拳头,“套房里,周小姐躺床上,你在旁边解开衣服扣子的照片。所以,我就误会了。” 傅寄忱瞬间明白了所有,傅建芳联合周小姐算计了他,目的是挑拨离间,让沈嘉念误会他跟周小姐有暧昧关系,从而远离他。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划过一抹阴冷,周身的气场跟着变了。 沈嘉念没听到他出声,以为他生她的气了,悄悄把头抬起来,去看他的脸,他沉着脸,神情淡漠,果然是一副动怒的样子。 “对不起啊,我……” 没等沈嘉念把道歉的话说完,傅寄忱就褪去了脸上冷漠的表情,握住了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你道什么歉?昨天的事应该不是巧合。是我那位不安分的姑姑手伸得太长了。” 对于他全权接管君山一事,傅建芳一直不服气,不是暗地里在公事上使绊子,就是在私事上给他找麻烦。 傅建芳奈何不了他,只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动不动找老爷子替她出头。 他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沈嘉念身上,不知轻重。 “不过,你确实有问题。”傅寄忱把傅建芳那些小把戏在心里转了一个来回,目光落定在沈嘉念的眼眸上,开始找她“算账”,“既然心里有疑问,为什么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不问我?宁愿憋在心里胡思乱想,给我扣上一顶出轨的帽子,也不愿意问出来?” 沈嘉念又把脑袋低下去了,声音轻轻地说:“我不敢,我害怕事情是我想的那样。” 她没有不信任傅寄忱,在傅建芳拿出照片前,她很笃定傅寄忱对她的感情,只是照片的引导性太强,任谁看了都不可能不生出怀疑。 傅寄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再不进去,预约好的时间就要错过了。” 了解完事情始末的沈嘉念下了车,脚好像不会走路了,被傅寄忱拉着进了民政局,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取了号,坐在椅子上等待。 沈嘉念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有人往他们这边看,然后跟身边的伴侣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他们。 她的手心出了汗,傅寄忱握着她的手,当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他微微偏头,靠近她的耳朵,低语:“紧张?” 沈嘉念抬起手挡在唇边,很小声地说:“你没发现有人在看我们吗?” 她下车时太紧张忘了戴口罩…… 拜傅寄忱那场发布会所赐,她彻底红了。她一个只演了一部上映的电影,还是女n号的小演员,最近戏约不断,不是看中了她现在的热度,就是看中了她背后的资本,也就是傅寄忱。 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傅寄忱顺着她的话掀起了眼皮,不动声色地向四周看,附近几排公共座椅上,确实有一些人朝他们看过来,发现他抬头,那些人不自然地把目光撇开了。 “你别扭头,他们看到你的脸就更确定了。”沈嘉念拉了拉他衬衣的袖子。 恰好在这时候,叫号叫到了他们,傅寄忱从椅子上起身,手臂揽着沈嘉念的肩上前,按照流程办理登记手续。 填写表格的时候,沈嘉念的指尖有些僵硬,转头看向旁边的傅寄忱:“我们领证,你爷爷不会反对吗?” 她现在知道了傅建芳那些话是欺骗她的,或许也有真的,傅老爷子应该不会同意傅寄忱娶她。 傅寄忱是君山集团的掌权人,他的婚姻状况需要向股东们披露,因为关系到公司的股票动荡,会影响到股东们的利益。 沈嘉念不想他们的婚姻所引起的风暴,要他一个人扛,更不愿意见到他为了她跟家里人抗争。 “他会同意的。”傅寄忱填完了自己那一部分,连同其他的资料一起交给工作人员。 整个过程很顺利,也很快,不消片刻,两人的结婚证就打印出来了。 傅寄忱伸手接过两本红色的证件,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蔓延到眉梢眼角。他对着给他们办理证件的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谢。” 工作人员很年轻,早就认出了他们,因为在工作场合,不得不保持良好的素养,此刻,面对傅寄忱的道谢,工作人员回以微笑,并送上自己的祝福:“新婚快乐,祝你们百年好合。” 傅寄忱颔首,再次道谢,和沈嘉念走出了民政局。 太阳已经升了很高,大地被晒得一片白。 他们离开后不久,民政局里有人将傅寄忱和沈嘉念领证的消息发到了网上,还配了偷拍的照片。 离得远,拍照的角度也不够好,两人的脸都没照全,但不影响别人将他们认出来。那张偷拍的照片里,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像是在说悄悄话,浓情蜜意似乎能透过屏幕溢出来。 “好好好,结婚了就好,我磕的cp就是甜哇。” “还得是傅老板,雷厉风行!发布会才开了多久,转眼就扯证了,什么时候我磕的cp也能有这个速度!” “我说沈嘉念怎么还不注册微博啊,每天要问一万遍。” “照这个速度,婚礼也快了,三年抱俩也快了。” 此刻,君山集团某间办公室,被助理告知傅寄忱和沈嘉念去民政局领证了,傅建芳脸上的表情惊愕不已。 “确定不是虚假报道?”傅建芳不信自己一番设计,沈嘉念还能稳得住,“网上的消息能有几个是真的。” 第327章 陌生来电 傅建芳的助理斟酌了下,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从网上保存下来的照片,递给傅建芳看。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忱总和那位沈小姐。”助理解释,“上午去民政局领证的人看到他们,随手拍了下来。” 傅建芳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两根手指划拉屏幕放大了照片,画质有些模糊,还是让人一眼认出来那两人是谁。 傅寄忱疯了吗? 在老爷子明令禁止他和沈嘉念结婚的情况下,他竟然拉着沈嘉念直接去民政局领证了,也不怕老爷子说到做到,死在他面前。 傅建芳把助理的手机撂在桌上,因为生气,力道有些重,“砰”的一声响。助理一声不敢吭,默默地捡起自己的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手机铃声响了,傅建芳烦躁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周小姐打来的电话。 傅建芳拧着眉,怒火上涌,谁打来电话她都没心情接。本来她盘算着搅黄了傅寄忱和沈嘉念的事,老爷子能给她一点好处,谁曾想弄成现在这样。 别说是好处,老爷子恐怕还得怪罪她…… 傅建芳没接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看样子不接都不行。调整了下情绪,傅建芳摁下了接通键:“爰爰……” 没等傅建芳把话说出来,周小姐就急不可耐地质问:“你跟我保证,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傅寄忱就会跟沈嘉念分开,答应娶我。现在傅寄忱和沈嘉念结婚证都领了,你什么意思,骗我的吗?” 傅建芳原本想好好说话,闻言,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眼底弥漫着不悦。什么东西,一上来就质问她,她以为她是谁?周家矮了傅家一大截,她凭什么这么跟她说话? “周小姐,麻烦你搞清楚,我没义务帮你获得傅寄忱的青睐,机会给你了,是你自己没抓住,怪得了谁?”傅建芳说完,不想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直接摁了挂断。 “你……” 周小姐刚说了一个字,电话里只剩下一片忙音。 * 下午的高层会议,领完证的傅寄忱准时走进会议室。 傅建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摊开的资料上一下一下点着,随着傅寄忱落座,她余光斜睨了一眼。 傅寄忱跟往常一样,一身熨帖平整的黑色商务装,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梳上去,冷峻的五官透着压迫感。 坐在下首的一位董事是傅寄忱那一派的,在会议前说了句题外话,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听说忱总今早结婚了,恭喜。” 傅寄忱挑起眼梢看向说话的人,冷肃的面容霎时破冰,泄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谢谢。” 其余高层纷纷祝贺起来。 整场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结束后,与会人员陆续离场。傅寄忱坐在首位岿然不动,只是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在傅建芳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出声叫住了她:“姑姑留步。” 还没离开的几个高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想着他们姑侄俩有话要说,没有停留。 过了片刻,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傅寄忱和傅建芳。 傅建芳坐了回去,端起会议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垂着眼帘,掩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内心对傅寄忱还是有些畏惧的,他那人手段狠辣,真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么想着,傅建芳一颗心七上八下。 “有话就直说。”傅建芳受不了会议室里凝滞的气氛,觉得胸口闷堵得慌,于是放下茶杯,率先开了口。 傅寄忱这才慢悠悠地开腔:“看来姑姑的家事不够多,还有空管别人家的事。” 傅建芳心里一咯噔,在傅寄忱叫她留下来的时候,她就猜到自己做的事被他识破了,只是抱了一丝侥幸的心理。随着傅寄忱这句话说出来,她的侥幸心理被戳破了。傅建芳索性不装了,语气冷静地说:“怎么能叫别人家的事,做儿女的,我为自己的父亲排忧解难还错了?难道要跟你一样,违逆老人家的意思,把人气出病来,才算有孝心?” “姑姑不必拿爷爷做挡箭牌,爷爷那里我自有交代。”傅寄忱目光冷淡地看着她,语含警告,“希望姑姑明白,冒犯别人,就别指望别人以礼相待。我要是不顾念老爷子,外面不会这样风平浪静。” 傅建芳眉心跳了跳,傅寄忱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还要对付她不成? “你……少来威胁我。”傅建芳攥着拳头,对他同样没有好脸色,“你别忘了我也是傅家人,你敢对付我,老爷子不能饶了你。” 相比傅建芳目眦欲裂的愤怒样子,傅寄忱显得平静多了,手指轻叩桌面:“那就试试。” 傅建芳一刻也待不下去,站起来踢开椅子,拿起桌上的文件拂袖离去。 她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怒之下,将桌上的几份文件全都扫落在地,胸口上下起伏,堵着的那一口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椅子还没坐热,外面有人敲门,傅建芳闭了闭眼,调节了下紊乱的呼吸,冲着门口冷冷地说了一声“进”。 推门进来的不是她的助理,而是傅寄忱的特助宋舫。 宋舫视线微垂,扫了眼地上乱七八糟的文件,有的摊开,有的翻过来,有的连里面的纸张都飘出来了。可以想象到,在他进来之前,傅建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这是忱总让我交给您的。”宋舫把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放在傅建芳面前的办公桌上,手按住推到她那边,尽职尽责地替傅寄忱传话,“忱总说了,他是看在同为傅家人的份儿上,才没有将里面的东西公之于众。” 宋舫说完,停顿了一两秒,见傅建芳没有什么要说的,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上以后,傅建芳撕开文件袋的密封条,将袋口朝下,一堆照片如雪花一般散落下来。 傅建芳看清那些照片,瞳孔一点一点放大,身体止不住颤抖,很快,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她抓起一张照片,撕了个粉碎,照片还有很多,她一张接一张地撕,怎么也撕不完。 傅建芳满身颓然地靠着椅背,终于理解了傅寄忱说的那句“我要是不顾念老爷子,外面不会这样风平浪静”是什么意思。 若是把这些照片公布出去,网上一定会炸开锅,她也没有脸面再见人,婆家那边更是没法交代。 地上那些变成碎片的照片,还能窥见傅建芳跟不同男人的亲密画面,每个男人都年轻白嫩,放浪形骸。 * 沈嘉念收到柏长夏的微信时,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柏长夏看到了微博上有人爆料,说傅寄忱和沈嘉念已领证,她忍不住找当事人求证:“网上说的都是真的?你和傅寄忱结婚了?” 沈嘉念:“是真的。” 柏长夏不知道说什么,发了一堆感叹号。 沈嘉念回给她一个问号。 柏长夏:“中间漏掉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重要情节吗?你昨天还很犹豫,怎么今天就直接领证了?” 沈嘉念:“确实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打字不方便,两人打视频聊了一会儿,沈嘉念的手机屏幕突然有了一丝异样,是一通陌生来电打了进来。 “你等一下,有人给我打电话。”沈嘉念中断了跟柏长夏的视频通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归属地为宜城的号码,沈嘉念有些疑惑,她好像见过这串号码,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沈嘉念迟疑了一小会儿,接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带着同样的迟疑和不确定:“请问是嘉念吗?” 声音很熟悉,沈嘉念思索了很久,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挖出有关这道声音的印象,似乎是她的表妹,尹书瑶。 沈嘉念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猜错,没有问对方是谁,只说:“我是。” 电话那边的人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声音有些抖,还有一股久别重逢的喜悦:“太好了嘉念,我终于找到你了,还以为这个号码不是你的。你是在北城吗?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第328章 别去见了 沈嘉念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遥远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她的表妹尹书瑶。 她记得去年裴澈来云鼎宫苑找她坦白的时候,跟她说过,沈家出了变故后,她就去了宜城,投奔她的舅舅尹承德。 傅寄忱也曾告诉过她,他们是在宜城相识的。 “嘉念?你有在听吗?”电话里,尹书瑶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含着浓浓的歉疚,“你……你还在怪我当初对你做的事吗?对不起,那时候是我不懂事,我现在很后悔,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那样对你。我们毕竟是亲人,你的父母不在了,我们更应该像家人一样不离不弃。” 沈嘉念心底的困惑一点一点地扩大,等尹书瑶说完,她才问出来:“你说当初对我做的事,是什么?” 她没了那段记忆,听不懂尹书瑶的话。 尹书瑶的嗓音哽咽了下,再开口,语气带着哭腔:“我就知道你还在怪我,对不起,嘉念,真的对不起。我妈妈这些年也很愧疚,一直在我面前念叨没好好照顾你。如果可以,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她的话不仅没能解开沈嘉念的疑惑,她听完以后脑子反而更懵了。 照尹书瑶话里的意思,她曾经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是她理解的这样吗? 电话里充斥着尹书瑶的啜泣声,沈嘉念抬起手揉捏眉心:“书瑶,你别哭了。不好意思,那些事我不记得了。” 尹书瑶的哭声戛然而止,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半晌,她语调迟缓地问:“不记得了?” 沈嘉念回:“我出过车祸,脑部受到重创,很多事情忘记了。” 尹书瑶慢慢吸了口气,感到不可思议,还有这样的事?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嘴巴一张一合,喃喃地吐出几个字:“失……失忆吗?” “可以这么理解。”沈嘉念的声音平平静静,因为失去了那段记忆,她对尹书瑶的道歉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尹书瑶自小与她关系要好,两人仿若一对亲姐妹,虽然平时不住在同一个城市,但每年寒暑假,尹书瑶都会来北城找她玩。她们白天穿着漂亮的裙子出去逛街吃东西,晚上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那段时光简单、纯粹、无忧无虑,现在想起来真是十分美好,令人怀念。 想来,尹书瑶口中对不起她的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尹书瑶沉默了良久,她实在是太意外了,沈嘉念竟然失忆了。 傅寄忱在那场公开恋情的发布会上提到沈嘉念出过车祸,身体受了重伤,脸部毁容,但他只字未提有关失忆的事。 “你真的……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尹书瑶不确定她是全都忘了,还是记得一部分,所以才会这么问。 “家里出了变故以后发生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沈嘉念的语气有些无奈。 医生当初诊断她失忆的原因可能是大脑遭到创伤引起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失去双亲的那段日子太难熬,所以之后的事她统统忘了。 尹书瑶听完,又沉默了一阵子,她在回忆自己刚刚说的话,还好没有透露太多。 沈嘉念失忆了,连老天都在帮她。 “嘉念,我们可以见一面吗?”尹书瑶的话音一改先前的小心翼翼,忽然变得热切起来,“失去你消息的这几年,我和爸妈都很担心你,尤其是我爸爸,到处找你,头发都白了好多。” 沈嘉念想,舅舅一家应该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确实不该疏于来往。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 沈嘉念的话还没有说完,尹书瑶像是生怕她会反悔一样,立马答应下来:“我任何时间都有空,看你方便。” 沈嘉念下周要到交响乐团报道,之前因为拍戏耽误了太多时间,不能再拖延了,想了想,她提议道:“明天可以吗?” “可以,可以,就明天!”沈嘉念的话正中尹书瑶下怀,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激动了,显得不自然,缓了缓情绪,尹书瑶给自己找补了句,“能找到你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两人约定好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结束了这通电话。 沈嘉念放下手机,接着打扫卫生。 * 傅寄忱晚上没有应酬,下午处理完工作,打电话给沈嘉念,告知她自己要先去一趟老宅,晚点回去陪她吃饭。 毫不意外,老爷子发了脾气,连傅寄忱的面都不肯见,老人家在书房里,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在紧闭的门上,叫傅寄忱有多远滚多远。 傅寄忱垂首立在门外,好声好气地劝慰一通,老爷子没有任何反应。傅寄忱等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改天再来看您”,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老爷子更气了。 气归气,但是毫无办法,傅寄忱先斩后奏,跟那个沈家女领了证,两人如今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不可能说断就断。 傅寄忱到家的时候,沈嘉念正在厨房烧菜。傅寄忱脱了西装挂起来,挽起衬衫袖子,踱步去厨房给她帮忙。 沈嘉念已经做好了三个菜,还有一道汤就能开饭了。 “明天搬回云鼎宫苑吧。”傅寄忱把她拽到一边,自己占据了她的主厨位置,接着弄剩下那道汤,“那边离你乐团的工作室近点儿,最主要的,有人能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些。你一到天冷就容易感冒,秋天说来就来,趁着还没来,过几天我找个医生给你看看。” 搬到云鼎宫苑的提议傅寄忱之前说过一次,那时候两人还是情侣关系,沈嘉念想都没想就否决了。现在不一样,他们领了证,是夫妻关系,不该分得太清。 沈嘉念看着他把鱼饼切成丝,放进锅里烧汤,放入了切碎的小青菜和豆皮,调味只用黑胡椒和盐,鲜味就溢了出来。 “不想搬过去?”傅寄忱没听到沈嘉念的回应,用汤匙舀起一点汤,喂到她嘴边,“帮我尝尝咸淡。” 沈嘉念嘟着嘴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尝了一小口:“可以。”不咸也不淡,味道刚刚好,她喜欢喝清淡一点的汤。 傅寄忱眉眼漾起笑意:“答应了?” “什么?” “我刚说搬回去住,你说可以。” 沈嘉念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她笑着掐傅寄忱的胳膊,男人的肌肉硬邦邦的,掐不动:“我是说汤的咸味可以,不用再放盐了。” 傅寄忱也笑:“哦。” 在他盛汤的时候,沈嘉念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眼睛弯弯,笑得很甜蜜:“搬回去住也可以。这房子是租的,再有几个月就到期了。” 傅寄忱满意了,大掌覆在圈着自己腰身的小手上:“洗个手吃饭了。” 洗手的时候两人也腻在一起,傅寄忱拉着沈嘉念的手到水龙头下,挤了一泵洗手液,绵密的白色泡沫涂满了四只手,手指交叉,互相搓来搓去,再用清水冲干净。 傅寄忱取下架子上的毛巾,先给她擦手,然后擦自己的:“明天就搬吧。不用你动手,我找搬家的上门。” “对了,今天尹书瑶联系我了,她来北城了,约我明天晚上在兰桂庭吃饭。”沈嘉念趁机跟傅寄忱说。 傅寄忱把毛巾搭在架子上,闻言,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你说谁?” “尹书瑶,你不认识吗?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我表妹。”沈嘉念在餐桌旁坐下,先给自己盛了碗汤,“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傅寄忱微抿着唇,努力在脑海里搜刮沈嘉念那个表妹的样子,他已经记不得尹书瑶长什么模样了,无关紧要的人,不配占据他的记忆,但她做的那些事他印象深刻。 找人玷污沈嘉念的清白、砸碎沈嘉念母亲的遗物、将沈嘉念心爱的大提琴占为己有而后卖掉、拿沈嘉念的私密照威胁她……数不胜数。 傅寄忱给沈嘉念夹了一筷子菜,不知道尹书瑶找她做什么,但肯定没好事:“你那个表妹……” 顿了顿,傅寄忱干脆道:“别去见了。” 沈嘉念咬着筷子尖儿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目光流露出不解:“为什么?” * 第二天晚上,尹书瑶早早梳妆打扮,打车前往兰桂庭。 走进电梯,她情不自禁从光可鉴人的金属门上打量自己,身上的黑色碎花裙是她翻遍了衣柜,找出来唯一一条稍微好看一点的衣服。 不能跟沈嘉念比。 现如今,沈嘉念跟傅寄忱领了证,是傅家的少奶奶,是君山集团的总裁夫人,还是网上受人追捧的女神,身份地位比她从前当沈家千金还要风光。 不服不行,沈嘉念就是好命,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她是天之骄女,一出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家里出事后,本以为她会就此沦为烂泥,任人践踏,谁知她竟有机缘攀上傅寄忱那样的高枝儿,重回金字塔顶尖。 反观自己,凄凄惨惨,前路渺茫…… 尹书瑶踩着高跟鞋走出电梯,在提前预订好的包厢里等候,手里捧着杯子,内心极度不平衡。 门被人推开,尹书瑶连忙放下茶杯,换上一副温婉亲和的表情,起身迎上去,嘴里刚喊出一个“嘉”字,在看清进来的人后,脸上的表情瞬时凝滞了。 只因来的人不是她以为的沈嘉念,是傅寄忱。 尹书瑶指尖发凉,紧抿着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并迅速蔓延至全身。(本章完) 第329章 不能有孕 傅寄忱好似没看见尹书瑶这个人,一手整理身前的西服纽扣,越过她进到包厢里,自顾自落座,优雅端方,疏离又冷漠,将上位者的姿态拿捏得恰如其分。 自从傅寄忱出现在这里,尹书瑶就乱了方寸,这跟她预想的结果一点都不一样,她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大脑也失去了转动的能力。 整个人像一根木头桩子,杵在包厢门口。 直到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开口说话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您好,女士,请问需要现在点餐吗?” 尹书瑶咬着唇,不敢转身去看傅寄忱,手指由一开始的发冷,到现在竟然有些颤抖。 “给我吧。”傅寄忱朝着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开口说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声线清冷,听不出情绪起伏。 服务生点了点头,绕过门口的尹书瑶,把菜单递给傅寄忱。 傅寄忱没细看,手指在菜单上点了几下,要了这里的几道招牌菜。服务生捧着菜单说了声“稍等”,然后离开了包厢。 尹书瑶还是那副僵立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是逃离这里,理智上不允许。 “尹小姐。”傅寄忱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调不疾不徐,“今晚本该是嘉念来赴约,她没空,只能由我这个做丈夫的来了。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转告给她也是一样的。” 尹书瑶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对傅寄忱的惧意,像个刚学会走路的人,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回到餐桌旁,在距离傅寄忱最远的位置坐下。 她想要扯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奈何根本做不到,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我找嘉念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从网上看到关于她的消息,很意外……也很担心,想要亲眼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傅先生,你别误会。” 尹书瑶放在桌底下的手紧紧捏着裙子,手心里一层湿乎乎的冷汗,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是吗?”傅寄忱喝了一口茶,挑起眼皮看她。 只一眼,就好像能将她心底所有阴暗的想法洞穿。 尹书瑶如坐针毡。是她大意了,沈嘉念就算忘记了以前的事,但傅寄忱记得,他们现在是夫妻,沈嘉念的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傅寄忱。 “是……是这样的。”尹书瑶垂着眼帘,声音很弱,继续把话圆下去,“我就是想跟她叙叙旧。以前的事是我不对,都过去了,我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会再犯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嘉念的亲人,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不多了。” 傅寄忱勾起唇角,笑意很淡:“尹小姐说的话,自己信吗?” 尹书瑶嘴唇抖了抖,脸上仅剩的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服务生刚好进来上菜,解救了她,她寻着空当喘了口气,不然会把自己憋死。 菜很快都端了上来,服务生离去,包厢里重归寂静。 尹书瑶攥着手指,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理顺了思路又开了口:“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也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了代价。我跟秦藩离婚了……现在和我爸妈一起,在北城做点小生意,想起从前的事,总觉得很愧疚,想要弥补嘉念……希望她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傅寄忱大概是觉得她的话有意思,唇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散去。 尹书瑶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仅仅是这样对她笑,她就有种自己的脖子被人勒住的窒息感。 傅寄忱把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轻轻的一声响,却好似重重砸在尹书瑶的心上,她的身体跟着颤了一下。 “我今天来见你,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傅寄忱的耐心不多,抬起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像一把利刃,被他盯着的人无所遁形,“嘉念现在很好,不需要所谓的亲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劝你趁早打消了。不然……” 顿了一下,傅寄忱的声音倏地低了两个度,缓慢道:“让你们在北城待不下去。我说到做到。” 话落,傅寄忱站了起来,修长手指拂了拂衣摆。满桌的美味佳肴他一口没动,来这一趟只喝了几口茶。 他叫来服务生,签了账单,最后丢下一句话:“少打她的主意。” 傅寄忱走后,尹书瑶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湿透了,身体跌进椅子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吓得眼泪飙了出来。 * 桌上的菜肴,尹书瑶也没吃一口,胆都被吓破了,哪里还有胃口。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在北城租的房子,打开门,尹承德和胡玉芝立马上前,一左一右看着她,询问今天的情况。 “见到沈嘉念了吗?她怎么说?” “她愿意帮我们吗?你有没有好好跟她道歉?” “沈嘉念心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多说几句好话,她不会在意的。” “她现在是君山的总裁夫人,傅寄忱名下的资产都有她一份,她随便接济一点,都够我们开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尹书瑶头疼,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别说了!别说了!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挂在臂弯里掉了漆皮的链条包滑下来,砸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尹承德和胡玉芝同时噤了声,互相对视一眼。 “你这孩子,不就问你两句,哪儿来这么大的脾气。”胡玉芝皱着眉,对尹书瑶脆弱的情绪表示不满,“当务之急是找到资金把厂子救回来,今时不同往日,你别再像以前那样心高气傲了,放下姿态才能打动沈嘉念,你以为你还是秦家的少奶奶……” “够了!”尹书瑶站起来,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冲他们发泄怒火,“说得这么轻巧,你们怎么不去找沈嘉念?” 从前,尹家还没倒的时候,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公主。特别是胡玉芝,对她就跟对待眼珠子似的,事事顺着她,时时哄着她。 现在倒好,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朝她发火。她也不想想,她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方设法嫁给秦藩后,以为当上秦家少奶奶就能高枕无忧,结果秦藩天天带不同的女人回来羞辱她。 在胡玉芝的帮助下,她好不容易跟秦藩有了孩子,却被他领回家的小三欺负,她跟小三在争执的过程中不慎跌下楼梯,流产了。 她对秦藩彻底失望了,但她还想稳坐秦家少奶奶的位置,便把心思都用在讨好秦家老夫人上。好在秦家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对她很不错,平时没少在秦藩面前说她的好话,帮着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十分清楚,在秦家那样的家庭里,没有孩子傍身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在老夫人的撮合下,她又有了身孕,流产过一次,她不敢再掉以轻心,每日小心翼翼地养胎,还是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出了问题。 那一晚,秦藩喝醉了回来,身上残留着女人的香水味,她闻得作呕,胃差点吐出来,没忍住跟他吵了几句。秦藩被她说的难听话刺激到,对她动了手。喝醉酒的男人力气奇大无比,她被推倒,撞到了斗柜上,当晚大出血被送到医院急救。孩子没有保住,她也伤了根本,再不能有孕。 她还年轻,却彻底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秦老夫人对她再好,也无法接受一个不能为秦家延续香火的孙媳妇,所以秦藩提出离婚,思想传统的老夫人没再反对。 想到这些,尹书瑶满腔委屈,眼泪流得更凶。 “好端端的,哭什么。”尹承德见她流泪就心烦,他搓了搓华发丛生的脑袋,“遇到事情就会哭,你要是有沈嘉念一半的头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早在多年前,尹承德就后悔了,不该那样对沈嘉念。 如果他能在沈嘉念失去依靠的时候好好照顾她,现在他们尹家就是沈嘉念的娘家,君山集团的老总得称呼他一声“舅舅”,说出去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沈嘉念,沈嘉念,能不能别提沈嘉念了!”尹书瑶朝父亲吼了一句,嗓子都喊破了音。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她跟沈嘉念比较,在其他人眼里,她总是事事不如沈嘉念。尹承德的话,戳到了她心底最深的痛点。 “你别哭了,说说今晚怎么回事。”胡玉芝态度软化了一些,扯了几张纸巾给尹书瑶擦眼泪,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教你说的那些,你跟沈嘉念说了吗?” “别提了。”尹书瑶想到今晚跟傅寄忱同在一个包厢的场景,浑身犹如被针扎,哪儿哪儿都难受,“我根本没见到沈嘉念,来赴约的人是傅寄忱。” “什么?!”胡玉芝惊呼一声,立时变了脸色,急吼吼地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警告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别打沈嘉念的主意,不然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别想在北城混下去。” 尹承德狠狠一愣,与妻子胡玉芝面面相觑,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沈嘉念是任人摆布的小白兔,但她身后有个威风凛凛的老虎,他们该怎么图谋小白兔…… 胡玉芝摇头,不甘心道:“不能就这样放弃。” 第330章 定制婚戒 傅寄忱从兰桂庭离开,回了云鼎宫苑。 负责帮沈嘉念搬家的人已经把她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不需要她动手整理,专业人士全部按照类别摆放妥当。 沈嘉念能住过来,程锦很高兴,当晚帮着厨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说是庆祝。 菜刚端上桌,院子里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是傅寄忱回来了。沈嘉念迎上去,接过傅寄忱脱下来的西装,挂在落地衣架上:“怎么样?书瑶有没有说什么?” 她和尹书瑶约好今晚见面,傅寄忱让她别去了,说她那个表妹心术不正、心眼儿也多,当初在她落魄的时候,没少干落井下石的事。 对于傅寄忱所说的事,沈嘉念没印象,但傅寄忱没有欺骗她的必要,所以她选择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今晚,是傅寄忱代替她去见尹书瑶。 “也没说什么。”傅寄忱牵着沈嘉念的手,往餐厅的方向走,步伐沉稳缓慢,只用一句话概括,“她现在跟着父母做生意,估计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想沾你的光才联系你。” 傅寄忱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坐去对面。 沈嘉念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昨天尹书瑶给她打电话的语气确实有些奇怪,一开始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她不理她,后来知道她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她的态度就变得格外热切。 “印象里,我舅舅家开了公司,在宜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来北城做生意?”沈嘉念的记忆还停留在父母去世之前,尹家的经济状况很不错,跟那些豪门望族不能比,但也称得上富贵人家。 傅寄忱给她盛了一碗汤:“你表妹嫁给了宜城当地的权贵秦家,尹家的公司被秦家收购了,随着她的婚姻破裂,尹氏就不复存在了。” 沈嘉念惊讶不已:“怎么会这样?” “不说别人的事了。”傅寄忱道,“你只要记住,别跟那家人来往就行了。他们以前就算计过你。” 有些腌臜事,他不想说出来污她的耳朵,平白给她添堵。 沈嘉念喝着碗里的汤,记住了:“哦。” 说起来还有些遗憾,舅舅一家确实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傅寄忱没让她陷入低落的情绪里,很快转换了一个话题:“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沈嘉念抬起头说,“但我下周要去交响乐团。” “带你见个医生,可以吗?”傅寄忱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而是在跟她商量。 沈嘉念垂了垂眼睫,这件事傅寄忱昨天跟她提过,她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会产生抗拒的情绪。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那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是深入骨髓的,平时她看着跟正常人差不多,毕竟经历过九死一生,捡回来的一条命,哪能真的跟正常人一样。 “不想去也行,让程姨多给你补充营养……” 看出沈嘉念有些抵触,傅寄忱就没有出言相劝,语气很自然,尊重她的想法。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嘉念就掀起了眼帘,像是想好了一般,眼神里透着豁出去的坚决:“去看看也好。” 以前在江城,她身体有任何不适也会瞒着裴澈和周若,自己去医院看医生,她并不是讳疾忌医的人。 她只是有点别扭,不想将自己身体上的不好展露给最亲近的人。 这一刻,她大概明白了傅寄忱为什么不肯跟她说,他腿上的残疾是怎么来的。 * 傅寄忱空出了周末的行程,带着沈嘉念去看一位提前预约好的医生,给她做了一套详细的身体检查。 那位医生跟傅家有交情,对待沈嘉念自然格外仔细,就是人长得有些严肃,看体检报告单的时候板着脸,导致沈嘉念整颗心提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把视线落在医生的嘴巴上,唯恐他下一秒就吐出不好的话来。 傅寄忱作为丈夫,陪同在侧,定定地望着年过六十的医生,礼貌地唤了声“方叔”,问道:“怎么样?” 听闻这一声客气又带着两分紧张的“方叔”,正在看报告单的男人抬起头,目光掠过傅寄忱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认识有些年头了,方医生从未见这位贤侄有过这般神态。 “体检报告没什么问题。”方医生说。 沈嘉念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紧攥着的手指张开,一颗心落回了实处。傅寄忱却没有掉以轻心,跟医生说了沈嘉念的一些情况。 医生的建议是开个方子好好调理,尤其春夏之际,等到了秋冬再注意就有些晚了。 从办公室出来,穿过走廊,拐过墙角,去往电梯间,沈嘉念借口去上洗手间,让傅寄忱在原地等她,自己原路返回。 她没去厕所,去了方医生的办公室。 方医生正低头写东西,听见敲门声,抬起眼就瞧见去而复返的沈嘉念探进来半个身子。方医生放下手里的笔,问她还有什么问题。 犹豫了片刻,沈嘉念张口问医生,她的身体是否适合生育。 方医生愣了一下,随即,那张看起来很有威严的国字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容。沈嘉念被看得脸有些热,方才傅寄忱在,她没好意思问。 方医生温声开口,说出来的几个字宽慰了她的心:“不影响的。” 顿了顿,稳妥起见,他补了句:“不过我还是建议决定要孩子前,再做个针对性的检查。” “嗯,谢谢方医生。”沈嘉念心中的挂碍消了不少。 方医生笑笑:“跟寄忱一样,叫我方叔就行了。” 沈嘉念从善如流地喊了声“方叔”,边退后边说:“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退出办公室,把门关上,加快脚步往电梯间走去。刚拐过墙角,她就看见了等候在那里的傅寄忱,修长的身形格外显眼。他侧目朝她看来,见她脸蛋红扑扑的,问了句:“很热吗?” 沈嘉念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感受到了那股热度,确实有些烫:“有点儿。” 傅寄忱笑了笑,没多问,揽着她进了电梯,到停车的地方。 今天出行没让瞿漠开车,傅寄忱自己掌方向盘,沈嘉念坐在副驾驶座,行驶了一段路,她发现方向不对。 “我们不回家吗?”她扭头看着驾驶座上的人。 傅寄忱两只手搭着方向盘,游刃有余地转了个方向,驶进另一条路:“难得出来一趟,放松一下心情再回去。” 人从医院里出来,往往情绪郁郁,转换场景能舒心不少。 沈嘉念没有异议。直到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繁华,她才慢慢生出好奇心。她以为放松心情的地方是公园、游乐场之类的,傅寄忱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不过,想想也对,傅寄忱应该对公园、游乐场这样的场所没兴趣。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珠宝店门前的专用停车位里,门口的泊车人员快步上前,帮忙拉开车门。 两人进到店里,沈嘉念才想起来问傅寄忱:“你要买什么?” 傅寄忱的目光在流光溢彩的柜台里流转,道:“你上回说手上的钻戒日常佩戴不方便,重新挑一对。” 沈嘉念跟着他一起看柜台里的戒指,身穿制服的导购看到他们,眼睛不由一亮,微笑着过去为两人服务:“请问二位是来看婚戒的吗?” 沈嘉念抬起眼帘,“嗯”了声,而后抓着傅寄忱的手晃了一下:“只给我买吗?你不需要戴哦。” 傅寄忱微低下头,扬起唇角:“我不是说了,要挑一对吗?傅太太,你的理解能力有些欠缺。” 沈嘉念:“……” 跟在两人身边的导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别过脸忍不住偷笑。 沈嘉念注意到导购唇角掩不住的笑意,微微敛眸,凑近了傅寄忱一些,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的姓氏不太好。” 傅寄忱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挑起眼梢看着说话的人:“哪里不好了?” “傅太太,听起来像富太太,俗气。”沈嘉念有自己的歪理。 傅寄忱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词来反驳她,哑然一笑,扭头跟一旁的导购说:“有没有独一无二的款式?” 导购立刻回答:“有的。我们有独家典藏系列,这个系列的婚戒都是独一无二的款,按照顾客的尺寸定制。” 傅寄忱抬起下颌示意,导购有些激动,很快把典藏系列端出来,供二人挑选。 沈嘉念做主,选了一款设计偏向简约素雅的对戒。导购给他们量了无名指的尺寸,言明半个月后可以到货。 付款的时候,沈嘉念抢先道:“我来。”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到柜台上,让收银员刷她的,然后把傅寄忱掏出来的那张卡塞回他的钱夹。 收银员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傅寄忱,后者弯唇轻笑:“按照她的意思来。” 太太想送他礼物,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嘉念刷卡的姿势很潇洒,刷完了,看到机器吐出来的单子,还是肉疼了一下,她一部电影的片酬没了。 汪克伦那部电影的片酬前天打到了她的账上,转眼就花出去了,都还没在手里捂热。 第331章 继续卖惨 周一,上午九点,沈嘉念准时到交响乐团的工作室报到。她到的时机刚好,交响乐团正在筹备演出事宜。 沈嘉念的技艺毋庸置疑,只需要担心跟其他成员的磨合问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嘉念每天到工作室的排练房练习,回到家就被猫狗围绕,然后等着傅寄忱下班回来,跟他对坐用餐,聊几句各自的工作领域,日子过得平顺如水。 这样平静的日子,总有人想要打破。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映成了橘红色,沈嘉念背着大提琴从工作室出来,没打遮阳伞,步行去停车的地方。 蓦地,一道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抓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往旁边走了几步。 沈嘉念吓得叫都叫不出来,睁大眼睛去看握住自己手腕的人,是个女人,披散着微卷的长发,穿着一件蓝不蓝绿不绿的鸡心领雪纺裙。 辨认了几眼,沈嘉念认出对方是尹书瑶。 沈嘉念想甩开她的手,奈何背着分量不轻的琴盒,行动不便,只能出声提醒:“书瑶,你这是干什么?” 走到园区里一家咖啡厅门前,尹书瑶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推开咖啡厅的门,室内沁人的凉意扑到面上,一同带来的还有咖啡的香气。 尹书瑶抓着身侧的链条包,眼神殷切地看着眼前的人,她需要做一点心理准备才敢确定这个人是沈嘉念。 因为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嘉……嘉念。”尽管内心确认她就是沈嘉念,尹书瑶张口打招呼的时候,还是磕绊了一下,神情不太自然,“我们有很多年没见了,聊一会儿吧。”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父母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她也不想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来乞求沈嘉念。 她蹲守了许久,终于找到这么一个接近沈嘉念的机会,怎么甘心就此错过。 她知道,沈嘉念平时出行都有私人司机接送。那个司机她见过,穿着严严实实的西装也能让人看出紧实壮硕的肌肉,跟保镖没什么区别。 沈嘉念定定地望了尹书瑶一会儿,内心一番权衡,最终抬脚走进了咖啡厅。她穿着平底鞋,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耳边高跟鞋的清脆声响来自尹书瑶的脚下。沈嘉念低头,看到尹书瑶穿了一双银色的高跟凉鞋,塑料鞋底声音很大。 两人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尹书瑶嘴角抿起一点笑:“嘉念,你想喝什么?” “白开水就行。”沈嘉念最近在喝调理身体的药,咖啡和其他的饮料都禁了。 尹书瑶没强求,给她要了一杯白开水,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沈嘉念抿了一口白水,态度不冷也不热,情绪很淡,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落在尹书瑶身上,来回扫了两圈。 尹书瑶很爱美,从前出门总是穿着漂亮的时装,打扮得光鲜亮丽,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无一不透着精致。 如今的她,变化很大,头发干枯没什么光泽,脸上皮肤松弛,涂了化妆品也遮盖不住沟沟壑壑,没看错的话,她身上这条裙子应该是洗涤的时候串色了,才会染成不蓝不绿的颜色。捧着咖啡杯的手指没做美甲,光秃秃的。 太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尹书瑶了。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她也不再是从前的沈嘉念。 沈嘉念在打量尹书瑶的同时,尹书瑶也在默不作声地打量她,沈嘉念比她想象中还要过得好。 乌黑长发浓密柔顺,披散下来快要到腰部,皮肤饱满水润,看不出整容修复的痕迹。身上的淡紫色长裙款式简单,但一看就是奢侈品牌,搭了件温柔的乳白色针织开衫。她没戴什么饰品,唯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无名指上的钻戒,镶嵌的大颗钻石在灯光下耀眼夺目。 尹书瑶看不出这枚钻戒多少钱,想必是傅寄忱送的,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手指扣紧了咖啡杯,尹书瑶内心翻涌的嫉妒快要将她吞没,面上还要装出久别重逢的欣喜:“嘉念,我差点认不出来你。” 她眼里闪动着泪光,好似喜极而泣。 沈嘉念静静地看着她,脑海里冒出傅寄忱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没表露出别的情绪。 尹书瑶忽然有点尴尬,低下头盯着杯子里的咖啡,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显得伤心落寞:“傅寄忱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才不肯来见我?我那天在包厢里等你,结果是傅寄忱来赴约,后来打你电话,发现自己的号码被拉黑了,我就猜到了。以前的事……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是我年纪小,被人挑唆,一时行差踏错才会针对你,但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嘉念,你是我姐姐啊,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害你。这几年,我每每想起来都很后悔……” 她眼里的泪光变成了泪水,滴落下来,砸在腿上。 尹书瑶像是没想到自己会哭,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泪,但她没有找到。这时候,对面伸过来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捏着纸巾递给她。 是沈嘉念从自己包里拿出来的。 尹书瑶盈满泪水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她就知道沈嘉念会心软。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再接再厉:“你还记得吗?我们从前躺在一个被窝里,分享彼此的秘密,真羡慕那时候,什么烦恼也没有。要是我们都长不大就好了。” 她悄悄抬起眼皮,看见沈嘉念的视线盯着虚空处,似乎被她的话带进了回忆里。 尹书瑶道:“在网上看到你经历的那些事,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要是那时候我们陪在你身边该有多好。” 沈嘉念始终没开口,一边喝水,一边听尹书瑶说。 “其实,我们这些年过得也不太好。”尹书瑶继续卖惨博同情,“傅寄忱应该跟你说过了。我结婚了,又离婚了,夫家对我很不好,怀了两个孩子都没保住。” 说到这里,她像是很难过,深深地埋下了脑袋。 沈嘉念心底划过一抹诧异的情绪,终究不忍,把一包纸巾放在她面前,嗓音轻缓地劝道:“你别哭了。” 尹书瑶吸了吸鼻子,极力忍住泪意,然而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流,怎么也控制不住。如果说刚刚流泪是装的,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命运对她太刻薄,忍不住落泪。 “家里的公司被我夫家给收购了,给我爸安排了一个闲职,我爸受不了那个气,没多久就离职了。他本想再创业,谁知被合伙人给骗了,积蓄全部掏空了。我们就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宜城,来到北城。我爸一直没放弃,又找机会开了个厂,跟以前一样,还是做建材。北城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厂子眼看着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尹书瑶边说边擦眼泪,用光了一包纸巾。 她这番话真假掺半,尹承德从公司离职后,被人撺掇,染上了恶习,输光了几十年的积蓄,还欠了外债。他求助无门,最后盯上了沈嘉念,便来到北城找沈嘉念要钱。那时候的沈嘉念绝情得很,不仅不肯给他一分钱,还对他冷言冷语相待。 尹承德不死心,跑到君山集团大厦去堵人,想找傅寄忱要钱来着。他的算盘打得好,君山集团大厦来来往往都是些精英,傅寄忱碍于面子,肯定不会跟他产生过多的纠缠,宁愿用钱打发人。再怎么说,他也是沈嘉念的舅舅。 那时候,尹承德瘾头上来,真是连尊严脸面都不要了。 不幸的是他没堵到傅寄忱,幸运的是她碰到了傅家的四小姐,傅建芳。在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傅建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二话没说给他签了一张五千万的支票。 尹承德拿到一笔巨款,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宜城。 胡玉芝担心他又拿去败光了,直接把支票抢了过来,以死相逼,这才让他打消了念头,拿着钱去做生意。 若是有头脑的人,说不定能利用五千万的本金东山再起。 可尹承德的脑子不如年轻的时候好使,在宜城那地方,折腾来折腾去,没折腾出名堂,钱也花得所剩无几。 一家人辗转来到北城,做起了老本行,开了一个建材厂,一开始勉强能维持收支平衡,最近一年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距离倒闭也不远了。过惯了优渥顺遂的日子,一家人都不甘平庸,总想着能回到从前的风光,越是心急,日子就过得越差,再拖下去,厂子的租金都交不起了。 眼看着生存都成问题,网上突然爆发出有关沈嘉念的事,他们便动了心思。 第332章 别想好过 其实,过去三四年,他们没有听闻沈嘉念的任何消息,都猜测她出了事。 尹书瑶看过傅寄忱在蔷薇庄园接受采访的视频,男人的眼神带着无限眷念,像是在缅怀什么人,她更加确信沈嘉念遭遇了不测。 最先开始在网上留意到沈嘉念,是电影《命中旋律》上映的时候,沈嘉念饰演的白月光角色上了热门,很得观众的喜欢。 尹书瑶看了那部电影,没认出来那是自己认识的沈嘉念,以为是同名同姓的演员。 再就是佟嫣的粉丝在网上撕沈嘉念,那段时间,打开微博就能看到沈嘉念的名字,闹得沸沸扬扬。她仍然没什么感觉,只当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一度认为那是电影炒作的惯用手段。 直到傅寄忱召开发布会公开了恋情,全网讨论了好几天,只要是上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尹书瑶才知道之前上过热搜的演员沈嘉念就是她的表姐沈嘉念,她是因为出了车祸,才改变了容貌。 想见沈嘉念一面太难了,她根据网上搜索到的消息,去了一趟枫山影视城。谁知剧组是全封闭的状态,不允许无关人员靠近。后来,剧组辗转到多个地点取景,沈嘉念行踪不定,她想找也没有门路。 她只能改换思路,托人查沈嘉念的联系方式,几经波折,终于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这才有了前几天那通电话。 因为傅寄忱的阻挠,事情没朝她预期的那样发展。 她本来都想放弃了,是她的父母不死心,非逼着她来找沈嘉念。 这么多天下来,她才摸清沈嘉念的动向,知道她每天会来这个园区的工作室练琴,还知道她加入了久负盛名的交响乐团。 事业和爱情,沈嘉念都有了。 反观她自己,一无所有,就连买件新衣服都要犹豫很久。 想着这些,尹书瑶抿着唇低下了头,眼底是浓浓的不甘,多希望跟沈嘉念调换人生,取而代之。 这是她小时候第一次去沈家见到沈嘉念就许下的愿望。那时候的沈嘉念,穿着公主裙,漂亮得像天上的星。 这么多年,她想要超越沈嘉念,却一直没能超越,反而深深地陷进了泥淖里,苦苦挣扎。 沈嘉念喝完了一杯白开水,把杯子放到桌上。 两人都没开口,一时间,这偏僻的一隅安静得过分。 “瞧我,一不小心跟你说了这么多。”还是尹书瑶先出声打破僵滞的气氛,捏着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冲着沈嘉念挽起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我回去也能跟我爸妈交差。” 沈嘉念侧身拎起旁边空椅子上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尹书瑶扫了一眼,只见沈嘉念叫来服务生买了单。 而后,沈嘉念抬起头看着她,微抿了下唇,缓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嘉念……”尹书瑶喊了她一声,实在是黔驴技穷,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所以在叫完她的名字后,她就没了下文,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内的软肉。 她说了这么多,想要的不仅仅是沈嘉念买单这么简单,可沈嘉念好像根本没往她所期盼的那个方向想。 沈嘉念拉上挎包的拉链,眼神如冬日的湖水一般平静淡然,看了对面一会儿,见尹书瑶没有什么要说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尹书瑶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喝,上面的拉花图案还完好无损,白色的小天鹅漂浮在杯口,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的手指不由得轻轻颤抖,她能掀开自己的伤疤在沈嘉念面前博同情,但是,要让她开口求她,还是需要勇气。 沈嘉念果然已经不是从前的沈嘉念了。 从前的沈嘉念,要是听她说了这些,一定会主动开口提出帮忙。然而现在的她,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甚至想要离开。 尹书瑶压下内心翻涌的屈辱感,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卑微地央求她:“嘉念……你现在是君山的总裁夫人,救活一个厂子就是一句话的事。况且,君山也有这方面的业务……” “书瑶。”没等她把话说完,沈嘉念就出声了,平静的面色增添了一丝为难和不耐,“生意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问,也不懂。你看到了,我的工作是忙交响乐团的事,我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尹书瑶松开握住杯子把手的手,放到桌子底下,指甲掐着掌心,脸色有点难看,但被她极力掩饰住了。 “我打听过了,君山名下有个悦珑湾的项目即将动工,需要大量建材。你放心,我们厂的产品绝对质量过关,只要你跟项目负责人提一嘴,以你的身份,他们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不会拒绝的。” 沈嘉念说她不懂,所以尹书瑶给她支招儿。 沈嘉念把她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渐渐品味出深层次的意思,她感到不可思议,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你的意思是,让我越过傅寄忱,直接跟项目负责人联系?” 被她直接点明了意图,尹书瑶的心虚反应在了脸上,表情讪讪的。傅寄忱上次见她的态度那么绝情,摆明了不可能给尹家提供帮助,沈嘉念要是能吹枕边风说动他更好,要是不能说动,最好的方式就是沈嘉念直接找项目负责人。 总裁夫人的面子,那些人总是要给的。再说,用哪家的建材不是用,同样的质量下,别人能拿到单子也是拼关系。 沈嘉念的眼神逐渐冷淡,跟尹书瑶没什么好说的。 她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表妹了,虽然看着可怜,可话里话外都是算计。她只是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不是脑子愚笨。 正好这时候,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沈嘉念看了一眼屏幕,是小郑打来的电话。 沈嘉念以往都是这个时间点坐车回去,今天晚了,小郑以为她有什么事耽误了,在车里多等了一会儿。 二十分钟过去,还没等到人,小郑就从车里出来,进到工作室里面问前台,却被告知沈嘉念早就离开了。 沈嘉念接通电话后,听到那边急急地问她在哪儿,回道:“没事,我在园区里的咖啡厅坐了会儿,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沈嘉念抬眸看向对面,没答应尹书瑶提的那个要求:“司机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沈嘉念没说“再见”,把手机装进包里,起身,推开身后的椅子,背起大提琴,拿上挎包,离开了咖啡厅。 尹书瑶追了上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沈嘉念,她的声音里透着急切:“嘉念,你难道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我们是你的亲人啊。” 沈嘉念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尹书瑶趁此机会绕到她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嘉念眉心微蹙,听到尹书瑶情绪崩溃地指责她:“你为什么变得这么狠心,嘉念,亲人有难处,你明明有能力帮忙,对你来说不过是张嘴说句话的事,你为什么不愿意帮?” 随着尹书瑶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 盛夏的傍晚,天边夕阳仍然绚丽得惊人,两人走出了咖啡厅,热浪落在皮肤上,像星星点点的火苗。 半晌,沈嘉念的耳边还回荡着尹书瑶的指责,她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听见了笑话,唇畔溢出了一丝笑。 “你说,亲人有难处,给予帮助是理所当然的?” 尹书瑶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重复她的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嘉念,只要你出手,肯定能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们会感激你的。” 沈嘉念反过来问她:“据我所知,当初我父母离世,家庭遭遇变故,你们好像没有帮过忙,还算计我来着?是这样吗?” 傅寄忱虽然没说他们具体是怎么算计她的,但他的话不会有错。 尹书瑶的脸一霎变得苍白,动了动唇,哑口无言。傅寄忱把那些事都告诉她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了吗? 小郑从工作室出来,根据沈嘉念的提示,找来咖啡厅,远远看见背对着他的沈嘉念在跟一个女人说话。 尹书瑶先发现小郑的存在,认出他就是沈嘉念的司机,不敢再多说,急忙垂下头转过了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小郑走到沈嘉念身后,唤了她一声。 沈嘉念的视线从尹书瑶落荒而逃的背影上收回来,转过头看了眼小郑。 小郑疑惑地望着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那个是……” “我表妹,找我有点事。”沈嘉念随意应了句,“走吧。” 小郑替她拿着琴盒,跟在她身侧走下咖啡厅的台阶,往停车的地方去。 * 回到家的尹书瑶忿忿不平,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噼里啪啦一阵混乱的动静,惊到了房间里的尹承德和胡玉芝。 “怎么了?怎么了?”胡玉芝慌慌张张拉开房门出来,看到满地狼藉,蹙了蹙眉毛,“怎么脾气这么大?” 尹承德紧跟着问:“今天见到沈嘉念了吗?” 尹书瑶咬着唇,眼里全是愤怒和嫉恨:“以后别再让我去找沈嘉念了,她根本就不会帮我们!去了就是自找羞辱!” 尹承德听女儿讲完跟沈嘉念会面的全过程,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微眯着眼,神色阴鸷:“她不让我们好过,她也别想好过。她以为她嫁的男人是什么好人吗?她要是知道……” “爸,你说什么?” 尹承德嘴里叼着烟,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后面那一句尹书瑶没听清,直起身问了一句。 第333章 要孩子吗 过了几天,定制的婚戒到了,傅寄忱下午忙完工作,亲自过去了一趟,从珠宝店里取回了戒指。 沈嘉念从工作室回来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翻阅杂志的男人,修长的腿上下交叠,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听见开门声,傅寄忱从杂志上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是沈嘉念,他合上书随手放到沙发扶手上,起身过去接下她背上的大提琴,给她擦了擦额间的汗。 沈嘉念脸颊上是健康的红晕,随口问道:“你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早?” “下午没什么事,提前离开了公司。”傅寄忱放好了琴盒,去厨房给她端了一杯鲜榨的柳橙汁。 沈嘉念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刚准备把杯子放下,傅寄忱就接了过去,弯身放在茶几上,而后握住了她一只手。 沈嘉念的视线下移,看着被男人握住的手,只见傅寄忱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方形丝绒盒。 “这是……” 沈嘉念看一眼就猜到里面是什么,只是她还没说完,傅寄忱就接替她说出了剩下的话:“定制的婚戒到了。我今天顺路过去取回来了。” 沈嘉念微微扬起唇角,挑破他拙劣的谎言:“我又不是没去过那家珠宝店,你忘了,我们上次是一块去的。跟你的公司根本不顺路,你是特意绕路过去取的吧。” 被戳穿了,傅寄忱也没表现出尴尬的神色,眉梢轻挑,露出温柔笑意:“是啊,特意去取的。傅太太送我的礼物,我迫不及待想看到成品,所以下午早退了。” 沈嘉念嘀咕了句:“都说别叫傅太太了,不好听。” 傅寄忱拉着她在沙发里坐下,单手打开盒子,取出里面那枚女士戒指,套在沈嘉念的无名指上,慢慢推到指根处,抬起眼皮看她的眼:“那应该叫什么?”他顿了一下,嗓音略略低了一些,像她拉大提琴末弦发出的声音,“老婆?” 沈嘉念盯着戒指的视线微微抬起,看向他的眼,两人目光相接,似有暧昧的气息在周围浮动。 他们领证有些时日了,谁都没有改口称呼“老公”“老婆”,需要叫彼此时,还跟从前一样,傅寄忱叫她“沈嘉念”“嘉念”,沈嘉念也是一样,直呼他的名字。 陡然听他用这般低沉的嗓音唤一声“老婆”,沈嘉念竟有些羞赧,脸上的红晕明显更深了一些。 沈嘉念扛不住他直白又灼热的目光,率先移开视线,低下了头,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枚男款戒指,抓起他的手,给他戴上。 “很好看。”沈嘉念的手伸过去,与他的手并在一起。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大,女人的手纤细匀称,仿若无骨,无名指上都戴着戒指,一看便知是一对。 傅寄忱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捉住她的手攥在手里,视线低垂些许,去看她的脸,诱哄道:“还没听你叫我一声老公。” 沈嘉念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声音很小:“哪有人正儿八经地说这件事,不都是……顺其自然吗?” 傅寄忱深以为然地轻轻点了下头:“嗯,你顺其自然地叫一声老公我听听。” 沈嘉念绷不住笑,扑进他怀里,傅寄忱猝不及防被她扑过来的冲劲儿击中,身子后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两人又一次对上视线,他的眼神充满期待,沈嘉念暗暗酝酿了片刻,含含糊糊地叫了他一声:“老……老公。” 傅寄忱侧了侧脑袋,耳朵朝向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嘉念不干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你是聋子吗?” “可能年纪大了,耳背。” 沈嘉念又绷不住了,笑出声来,没见过三十几岁的人说自己年纪大了。 傅寄忱掐着她的腰,把人往上提了一点,两人的姿势变成了沈嘉念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脸对着他的下颌。傅寄忱重复道:“再喊一遍,真没听到。” 沈嘉念想着,反正这儿也没别人,微偏了下头,对着他的耳朵叫了好几遍:“老公,老公,老公……够了吧?”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呼出的热气仿如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耳廓,他的心也像是被挠到了。 他哑着嗓音,得寸进尺道:“不够,再叫一声。” 沈嘉念觉得,这两个字喊顺口了以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张口满足他:“老……” 剩下那个“公”字还没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傅寄忱就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同一时间,俯低了脑袋,吻住她的唇瓣。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就这么叫几声儿,他就心动得不行。 转瞬间,两人的位置颠倒,沈嘉念的脑袋被温热宽厚的大掌托住,身体陷进软塌塌的沙发里,感受着他深深浅浅地亲吻。 神思迷离之际,忽然听见一阵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沈嘉念醒过神来,意识到这里是开放的客厅,不是封闭的卧室,猛地推了傅寄忱一下。 那道脚步声倏地停止了,像是意识到自己出现得不合时宜,赶忙退回了厨房。 沈嘉念眼角的余光瞥见厨房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是程姨,脸顿时热得不得了,见身上的人一动不动,只得又伸手推了推他:“起来……程姨看到了。” 傅寄忱嗓音哑得厉害:“等会儿。” 沈嘉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催他了,静静地等待。 为了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傅寄忱找了个话题跟她聊,只是说话的声线依然是沙哑的:“对于婚礼的场地,还有婚纱的款式,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嘉念一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一边顺着他的话思考,关于婚礼的想法,她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有过很多美好的幻想,如今反倒看淡了,比起隆重的婚礼仪式,两个人彼此的感情更重要。 “简单一些就好。”沈嘉念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以傅寄忱的身份,婚礼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还涉及到商业方面,“婚礼太简单了,会不会影响到傅家的面子?” 傅寄忱说:“傅家的面子是其次,太简单了会委屈你。” 沈嘉念刚想说不会,傅寄忱就出声打断了她没说出口的话:“提起傅家,我们领证后还没回老宅见过长辈,周末回去吃顿饭?” 这么多天过去,老爷子纵有天大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 当然,如果嘉念不乐意去,他尊重她的意思,晚点再见也不是不可以。他不想她再受任何委屈。 沈嘉念没一点心理准备,甚至没跟上节奏,话题怎么突然从婚礼转变到回老宅见长辈上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用不确定地口吻问:“这周末吗?” “嗯。” “那我提前准备一下。”沈嘉念也觉得,她已经和傅寄忱结婚了,还没见过他那边的长辈,确实不太像话,便没有拒绝。 “不用准备什么,有我在。”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晚饭就做好了,洗了手,移步到餐厅吃饭。 本来沈嘉念计划饭后出去散步,傅寄忱直接拉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门刚关上,他就倾身过来,把她压在电梯壁上亲吻。 自家的电梯,不用担心会被人窥见。 三楼眨个眼就到了,电梯门打开,傅寄忱没让她走路,抱起她迈步出了电梯,往两人的卧室走去。行走的过程中,亲吻也没有中断,对于从电梯到卧室的路线,傅寄忱驾轻就熟,闭着眼也能顺利到达。 晚饭前被迫终止的情事,得以继续…… 沈嘉念的后背着陆,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颠了下,两只手捧住傅寄忱的脸,喘息着问了句:“你想过要孩子吗?” 第334章 哭给你看 傅寄忱定住,垂下眼睫,看着身下的人,开口就两个字:“不生。” 沈嘉念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否决,怔怔地眨了眨眼,眼里有着意外,在傅寄忱重新俯身亲过来时,她偏开了脑袋。 傅寄忱的唇落在了她颈侧,顿了片刻,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沈嘉念不问清楚心底的疑惑不肯继续:“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你不喜欢小孩?”除了这个原因,她暂时想不到别的。 傅寄忱抬起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没有隐瞒真实的想法:“你的身体要紧,其他的都往后靠。” 沈嘉念默了默,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孩子,他是出于为了她的身体考虑才说不生。 “你别有负担,有没有孩子不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傅寄忱语气郑重而笃定,“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他并不会觉得遗憾。 沈嘉念手指绕着他胸前的衬衫纽扣,沉默了好几秒,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断断续续地说:“可是,我……我上次问医生,医生说……不影响的。” “嗯?什么不影响?” 傅寄忱手臂撑在她身侧,比起亲热,她此刻说的话更为重要,于是他压下体内躁动的情绪,耐着性子问她。 “你没听明白吗?”沈嘉念敛着眼帘,不去看他的脸,细声细气地说:“我的身体……不影响要孩子。” 傅寄忱的重点显然不在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上,他思索了一会儿,问她:“你什么时候问过医生?哪个医生说的?靠不靠谱?” 他一连砸过来三个问题,沈嘉念都被问蒙了。 随即,她就想到上次问医生的时候,她因为难为情,刻意避开了傅寄忱,所以他是不知情的。 身下的人儿紧闭着唇瓣不说话,傅寄忱低了低头,重复刚刚的问题。 沈嘉念见这个问题避不过去,只好坦言相告:“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看的那个方医生,你叫他方叔。” 傅寄忱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好像没有谈及生育的问题:“我怎么不记得你当时有问过这方面的问题?” 沈嘉念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不吭声了。 “你背着我问的?”傅寄忱很快回过味儿来。 沈嘉念轻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傅寄忱低低地笑,嘴唇蹭了蹭她的唇角,声音很轻地问:“想要孩子了?” “没有啊。我就是问问,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噢。” “你噢什么?” “没什么。”傅寄忱说着,不满足于轻蹭嘴角,压着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一边吻一边低低沉沉、含含糊糊地说,“我们不着急,你可以晚点做思想准备。” “你不着急吗?”沈嘉念寻着亲吻的间隙,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你都老了。” 正沉浸其中的傅寄忱倏地顿住,抬起了头,眼底还有着涌动的情潮,眼神有些迷离:“你说什么?” 沈嘉念捂住嘴巴,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自己说的。 傅寄忱拿开她捂在唇上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眸,又问了一遍:“沈嘉念,你刚刚说我什么?” 他都直呼她的名字了!感觉大事不妙的沈嘉念抿着唇,红着脸,眼睛都不敢眨,直愣愣地看着他。 最后,她抵不住他的眼神攻势,张口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先说的,是你自己说年纪大了,耳背。我只是……只是顺着你的话说而已。” “你别解释了。” 傅寄忱低头攫取她的唇,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话,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年纪大了。 要不是唇舌被攻占,沈嘉念真想大喊一声“冤枉”,她就是开句玩笑,而且这句玩笑话还是他自己说的,她不过是有样学样,然后就遭受到非人的对待。 * 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大半个晚上,结束后,沈嘉念沉沉睡去,意识混沌之际,她暗暗发誓,此后绝不在傅寄忱面前提“年纪”二字。 她低估了男人斤斤计较的心思,他自我调侃可以,别人调侃不行。 周末转瞬即至,沈嘉念跟傅寄忱约好了晚上去傅家老宅见长辈,傅寄忱已经跟老宅那边打过电话。 下午,沈嘉念提前两个小时离开工作室,先回云鼎宫苑梳妆打扮。 沈嘉念把衣柜里的衣服翻出了一半,挑来挑去,选不出合适见长辈的,转过头,一脸苦恼地问傅寄忱:“我穿哪件比较好?” “先前定制的那件旗袍没见你穿过。”傅寄忱跷着腿坐在房中,时而翻腿上的英文原版书,时而抬眸看一眼满脸纠结的妻子,“要不穿那件?” 沈嘉念听从他的建议,去衣帽间里找出了那件定制的旗袍,是夏款,淡粉色竹枝暗纹的缎面材质,还没上身试穿就觉得娇娇俏俏。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心血来潮选了这块料子做旗袍。 “太俏了。”沈嘉念有点犹豫。 傅寄忱翻过一页书,抬起眼眸,看她拎着旗袍的衣领在身前比划,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他微微歪头,手指抵着额角欣赏她的表情,半晌,出声道:“你年纪小,俏点儿怎么了?正好跟我凑一对老夫少妻。” 沈嘉念朝他翻个白眼,不让她提年纪,他怎么又提。 傅寄忱弯了弯眼,眼梢荡开浅笑,合上书起身,推着她的肩膀到衣帽间:“别烦恼了,就穿这件,好看。” 沈嘉念磨磨蹭蹭地换上了旗袍,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化了个淡妆,长发半挽起,簪了一枚发钗。 挑选搭配的首饰时,傅寄忱来到她身侧,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对翡翠耳坠:“坐好,我帮你戴。” 沈嘉念顺从地端正了坐姿,抬眸望着面前的梳妆镜。镜子里,身着白色衬衣的男人微弯下身,神情认真,捏着一枚耳坠,熟稔而又细心地穿过她耳垂上的小孔,替她戴好。 耳坠的款式很简约,一根长长的银色细链,底端缀着一粒水滴形的翠绿翡翠。 沈嘉念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影渐渐入了神,脑海里浮现出类似的画面。很久以前,她被傅寄忱绑到云鼎宫苑住的时候,她看到抽屉里的首饰盒,脑中一闪而过男人为她戴耳饰的画面。如今,同样的情景重现,她的心跳加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却又被一道屏障牢牢挡住,使她无法窥见屏障后的一切。 “好了。” 傅寄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拉回了她的神思。她的视线慢慢聚焦,才发现两只耳坠都戴好了,随着她摆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见她神色恍惚,傅寄忱一手搭着她的肩,从镜子里看她:“在想什么?” 沈嘉念抬起一只手,覆在他落在自己肩膀的大手上,莞尔一笑,说:“忽然想起,你以前好像也为我戴过耳饰。” 傅寄忱一顿,眼中闪过惊喜,然而下一秒,沈嘉念就叹息道:“我努力顺着那个画面往下联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后发生的事,有一堵墙挡在我面前,我推不开。我感觉,可能当我推开那堵墙,就能想起更多的事。” “想不起来就不要逼自己。”傅寄忱安慰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沈嘉念从椅子上起来,不再从镜子里看他,转过身面朝着他说:“有时候特别想找回过去的记忆,想记起我们的曾经。” “你想知道,我可以详细地讲给你听。”傅寄忱笑着说,“其实,我们刚认识的那一段时光并不美好,没少闹脾气。” “是吗?”沈嘉念好奇,“是你冲我发脾气,还是我冲你发脾气?” “都有。” 沈嘉念突发奇想地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等我想起来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反倒忘记了?” 傅寄忱的脸瞬间沉了,捏着她的鼻子说:“那我会哭给你看。” 沈嘉念笑了一声。 真丝的旗袍太单薄,傅寄忱担心她待在空调房里会冷,从衣帽间里拿了条薄款的披肩,搭在她肩上。 两人从云鼎宫苑出发,到傅家老宅是下午六点半左右,携手进门时,一屋子的人循声望了过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傅寄忱上一回领着姑娘进门的场景,那姑娘也是一身清婉优雅的旗袍,气质内敛文秀。 与眼前的画面别无二致,尽管姑娘的容貌不一样了。 第335章 兔子咬人 反应最机灵的还是住家保姆,迈步上前,帮忙接过傅寄忱带来的礼品,脸上是亲切又和善的笑,冲着两人打招呼:“大少爷,少夫人。” 傅寄忱微微颔首,温声开口道:“那里头有现做的糕点,爷爷爱吃,装出来让他老人家尝尝。” 客厅一侧的休息区,老爷子竖起耳朵听傅寄忱和保姆的对话,鼻子里哼了一气,依旧板着脸,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 “哎,我这就去。”保姆听了傅寄忱的话,从一堆礼品里找出装糕点的盒子,拿去厨房装盘。 沈嘉念有些紧张,挽着傅寄忱胳膊的手指微微收紧。 傅寄忱察觉到胳膊上传来细微的力道变化,垂着眼帘与身旁的人对视,温润的眼神像是在对她说,不用担心。 他领着沈嘉念往里进,先问候端坐在那里喝茶的老爷子:“爷爷。” 沈嘉念落落大方地跟着傅寄忱叫了一声“爷爷”。 老爷子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水,呷了一口茶后抬起眼皮,瞅了两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定在沈嘉念脸上。 兜兜转转,让他最疼爱的孙子一头栽进去的女人还是她。 老爷子万般无奈,在心底默叹了一声。不管他如何不赞同这门婚事,两人既已领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作为长辈,摆脸色把气氛闹得太僵总归是有失傅家的风范。 想了想,老爷子放下茶杯,脸色稍稍和暖了些,指着茶几一旁的沙发:“坐。” 沈嘉念挨着傅寄忱坐下,面对老爷子的打量,她脸上是得体的微笑。 傅家的人,除了在拍戏的傅飞白和住院的魏荣华,其余人都在。不止老爷子,其他没见过沈嘉念这张脸的人都在暗暗打量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真的是以前那个沈嘉念吗?看着一点也不像。 傅寄忱开口给沈嘉念介绍在座的人,她提前从傅寄忱那里了解过他家庭的成员,此刻他稍微提一下,她就在脑海中将他们与她之前了解的信息对上了号,温柔从容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我看大哥在发布会上说,沈小姐……哦,不,该改口叫大嫂了,大嫂是因为出了车祸才改换了容貌,按说我们之前见过,你应该有印象才对,大哥怎么又介绍一遍?” 说话的人是傅寄忱的堂弟,话是冲着沈嘉念说的。 傅建芳本想插一句嘴,联想到傅寄忱让助理交给她的那一沓照片,嗓子眼紧了紧,到嘴边的话吞咽了回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傅寄忱看向堂弟,嘴角微动了动,替沈嘉念回答:“时隔太久,怕她忘记了。”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沈嘉念失去记忆的事。 唯一知情的傅建芳不敢多言,其他人听了傅寄忱的话也没怀疑什么。 这时候,保姆端了几盘糕点过来,摆在茶几上:“这是大少爷带过来的,拿出来的时候还热着呢,应该是刚做的。” 傅寄忱顺手将其中一盘栗子糕推到老爷子面前,语调温和恭顺:“杏芳斋的点心,您尝尝。” 一屋子人看着老爷子,老爷子倒也给面子,拈了最上面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还是从前的味道。 难为傅寄忱记得他爱吃这家的栗子糕。关于这一点小爱好,此前,他从未在小辈面前提过,吃的次数也不多,除非特别留意,才会发现。 随着老爷子的面色越来越和悦,客厅里的气氛也热闹不少,闲聊的话题围绕着傅寄忱,问他预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傅寄忱答,还没开始看日子,夏天眼看着要过去了,筹备的时间有些紧,等到天冷了,新娘子穿婚纱不方便,大概率会推到明年春末夏初。 难得傅寄忱肯多说几句话,其他人都追着问,场地打算定在哪里,宾客方面有没有什么要求之类的。 往常明争暗斗的一家子,倒是因为傅寄忱的婚礼,有了短暂的温馨和谐,这画面就跟做梦一样。 老爷子吃着糕点,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心头颇有几分熨帖的滋味,他顺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 杯子里就剩一口茶了。 其他人都在聊天,没察觉到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老爷子刚把茶杯放回去,一只手伸了过来,端着盖碗,另一只手按在杯盖上,给他的小茶杯里倒了八分满的茶水。 老爷子顺着那只手抬眼望过去,沈嘉念倒好了茶,放下盖碗,冲着老爷子轻轻笑了笑,算是对老人家看着自己的回应。 * 今日的家宴没发生任何意外状况,在和乐融融中开始,在和乐融融中结束。 饭后,老爷子叫傅寄忱到楼上书房谈话,沈嘉念坐在客厅里等他。 保姆切了水果端来,放到她面前,热情地招呼:“少夫人请慢用。” 沈嘉念朝她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丝毫拘谨,从从容容地拿起小叉子吃水果,时不时往楼梯口瞄一眼,看傅寄忱下来没有。 忽地,耳边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带着两分不屑:“是我小瞧了你的手腕,还真让你坐稳了傅家少夫人的位置。” 沈嘉念不用多想就猜到说话的人是谁,抬起眼眸,果然,对上了傅建芳凉凉的眼神。 傅建芳手里把玩着不知是谁扔在沙发上的一把折扇,展开又合上,用扇骨一下一下轻敲着手心,虽是坐着,姿态却很高傲。 “不知道姑姑是什么意思。”沈嘉念说话的声音四平八稳。 其他人要么在棋牌室组局玩牌,要么在茶室聊天,客厅里这会儿只有傅建芳和沈嘉念两个人。 “你少来了,谁有你沈嘉念精明,攀上了傅大,一辈子荣华富贵就稳了。”傅建芳哼笑了一声,音量也没压低,堂而皇之地表达对沈嘉念的不满,“我上回找你,传达的是老爷子的意思,你倒好,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转头就去傅大跟前告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说动傅大跟你去领证。老爷子的态度你今天也看到了,若非看在傅大的面子上,你当真以为他会给你一个眼神?” 沈嘉念手里捏着小叉子,指尖微僵。 关于她和傅寄忱之间的种种,她自认没必要对着外人解释太多,不代表她可以任何别人的一再羞辱。即使这个人是傅寄忱的长辈。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傅建芳就又开了腔。 “没话说了?”傅建芳看不惯她仗着男人的宠爱,装腔作势的样子,“傅大这会儿不知怎么被老爷子训呢,你满意了?” “爷爷对我怎样尚且不做评价,我只是有些好奇,姑姑的行事作风是一贯如此吗?”沈嘉念要笑不笑的,语气缓慢道,“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些刻薄无理的话。难道没人在姑姑面前说过,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不但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反而会……” 到底顾及对方是个长辈,沈嘉念没把话说得太难听,留了一些余地。 傅建芳脸都气绿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抬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横眉怒目:“你……” 一个“你”字刚说出口,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余光注意到是傅寄忱从楼上下来了,傅建芳抿紧了嘴巴,强忍着没破口大骂。 沈嘉念也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把手里的叉子放下,站起来转过身,如她预想的那样,是傅寄忱。 傅寄忱走到她跟前,扫了一眼傅建芳难看的脸色,没问什么,牵起沈嘉念的手:“走了,回家。” 沈嘉念回头冲着坐在沙发里的傅建芳道别:“姑姑,我们先走了。” 保姆刚从厨房里出来,闻言,拿来沈嘉念的披肩,傅寄忱接了过来,展开,搭在沈嘉念身上。 两人相依的身影逐渐远去。 出了傅家的大门,沈嘉念晃了晃傅寄忱的手,主动跟他交代:“我刚刚一时没忍住,跟姑姑拌嘴了。” “嗯?” 沈嘉念就把她和傅建芳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傅寄忱听着听着,情不自禁挑起了眉梢,沈嘉念见他神色有了变化,语调微微一顿,没底气地问:“我是不是不该跟她对着来?” 傅寄忱低着眼笑:“我是觉得有点遗憾,怎么我没早点下来,看到兔子咬人的场面。” 沈嘉念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话,握拳往他胳膊上捶了一下:“我才不是兔子。” “嗯,你是猫,应该说小猫挠人的场面。” “……” 傅寄忱轻易就揭过了这件事,丝毫不当一回事,坐进车里,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黑檀木盒,交到沈嘉念手里。 “爷爷给你的见面礼。”傅寄忱道,“刚刚在书房里,他让我转交给你。” 沈嘉念怔愣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诧异的表情,低头打开小巧的檀木盒子,里面躺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看起来价值不菲。 第336章 你在意我 傅寄忱已经有好些年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了,领证那天,沈嘉念看过他身份证上的信息,知道他的生日是9月22日。 再过不久,她要跟随交响乐团去悉尼演出,想趁着出国前,给他过个生日。 至于生日礼物,傅寄忱似乎什么都不缺,她实在不晓得送他什么好。 为此,她还特意找柏长夏商量过,让她帮忙想一想,还问她,她老公生日的时候,她送了什么,想要参考一下。 柏长夏的回答非常简单,打开老公的购物车,把他心仪的但是没下单的东西偷偷买了…… 于是,趁着傅寄忱去卫生间洗澡,沈嘉念瞅了瞅他放在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脚步轻轻地过去,将它拿了起来,时不时偷瞄一眼卫生间的方向,以防男人突然出来。 她第一次在未经傅寄忱允许的情况下偷看他的手机,心里难免紧张,跟做贼的心理有点类似。 傅寄忱的手机密码她知道,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锁屏解开,跳到主页面,下载的app少得可怜,一眼望到底,压根没有购物软件。 果然,傅寄忱这人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他不需要自己购物,想买什么,交代一声下去,助理和秘书会为他办妥。 沈嘉念嘴角下撇,泄了气,刚想把手机放回去,卫生间的门毫无预兆地“咔哒”响了一声,她以为自己太紧张幻听了,猛地扭过头去。 傅寄忱衣衫不整地出来,一抬眸就瞧见沈嘉念手里拿着手机。 没看错的话,那是他的手机。她的手伸到床头柜上方,不知道是把他的手机放回去,还是刚拿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沈嘉念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还不小心结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明明没干坏事。 傅寄忱挑起了眉梢:“还没洗,忘了拿睡衣。” 沈嘉念眼睫微颤,瞄了一眼他身上的衬衣,确实不像是洗完澡的样子,更像是刚解开全部的纽扣,突然发现睡衣没拿,走了出来。 视线从他肌理分明的腹部收了回来,沈嘉念大脑宕机,过了好几秒,才假装无事地把他的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然后欲盖弥彰地开口解释:“我手机没电了,用你的手机查个东西。” “哦——”傅寄忱黑眸里藏着戏谑的笑意,拖长了语调,“查到了吗?”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嘉念只能硬着头皮把谎言圆回来,她端正地坐到床边,两只手故作放松地搭在膝盖上,然而,脸上的表情认真而又严肃,整个人显得很违和:“查到了。” 笑意从傅寄忱眼角跑了出来,他就这么敞着衣襟,露出大片肌肤,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 沈嘉念以为他在查看自己翻看他手机的痕迹,想要解释,一时又无从解释。 她不知道的是,傅寄忱只是查看了一下手机的电量,确定不需要再充电,就把充电线拔了,把手机递给她:“想看就看,不用偷偷摸摸,随便看。” 沈嘉念从他这句话里品味出别的意味,觉得他误会了什么,语气冤枉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调查你吧?” 傅寄忱:“调查我什么?看我有没有跟别的女人聊天?” “我……”沈嘉念一口气提起来,差点呛到自己,他果然误会了! “想查什么都没关系。”傅寄忱见她迟迟不肯接过手机,抓起她的手,把手机塞到她手里,眼睫低垂着,眸色很深,眼里的笑意一直未散,语气低低缓缓的,像是在故意蛊惑人,“说真的,你这样……” 沈嘉念的思绪被他带跑偏,顺着他的话问:“我这样怎么了?” “你这样,我只能说,我被取悦了。”傅寄忱思索了一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但他的的确确感到愉悦,所以说“被取悦了”也没错。 沈嘉念粉唇微启,欲言又止,不知道是该解释自己没有调查他,还是该说他这人也太容易被取悦了。 傅寄忱的话还没完,继续说道:“说明你在意我。” 他的妻子在意他,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沈嘉念无力解释,把他强塞到她手里的手机放到床上,靠转移话题揭过这一茬:“你不是要洗澡吗?怎么还不去?” 她听见卫生间里的花洒还在放水。 傅寄忱看了一眼被她随手丢到床上的手机,没有按照她的意思换话题,而是问道:“你不看我手机了?” “我就没打算看!”沈嘉念深吸气,“你怎么就不信呢。” “哦。” 听着这一声嗓音略低的“哦”,沈嘉念仰起脑袋看他的脸,她没有翻看他的手机,他好像很失望? 傅寄忱拿上被自己遗落的睡衣,去了卫生间。 人走后,沈嘉念心累地舒了一口气,拿着自己的手机躺到床上,过了约莫五分钟,柏长夏给她发来消息。 柏长夏:“你搞定了吗?” 沈嘉念看到这几个字,只觉得心更累,手捂住眼睛,默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敲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不提也罢。” 柏长夏很快给她回过来:“什么意思?” 沈嘉念讲述了她翻看傅寄忱手机的曲折过程,柏长夏弹过来一条语音,爆发出一阵无情的笑声:“怎么会这样?哈哈哈。” 沈嘉念很无奈,她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 “清空购物车”的想法行不通,沈嘉念默默地划掉了,眼看着傅寄忱的生日在即,她却没准备好礼物,愁得她拉琴都拉不好了。 * 傅寄忱的生日一晃眼就到了,9月22日是周四,工作日。 清早,沈嘉念给傅寄忱打领带的时候,佯装无意地问:“你今天晚上有应酬吗?” 傅寄忱的思维敏捷,几乎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他就想到了什么:“你有安排?想让我腾出晚上的时间?” 沈嘉念微抿了抿唇,跟脑子太聪明的人交流就这点不好,很容易被看穿心思,制造惊喜的难度就增加了不少。 整理好领带结,沈嘉念用手拍了拍,这才缓缓抬起眼眸,对上他的眼,尽量平静自然地说:“没有啊,随便问问。” 傅寄忱回:“应该是没有应酬的。” 沈嘉念怕被他识破,没接着往下说。两人一起下楼,吃过早饭,目送傅寄忱坐车离开,沈嘉念在家多待了半个小时,也离开了。 不过,她没有去交响乐团的工作室,而是去了一个小型剧院。 她的出行瞒不过给她开车的小郑,所以,上车时,沈嘉念就叮嘱小郑:“如果傅寄忱问起,你就说我在工作室练琴。” 小郑怔了怔,不明其意。 沈嘉念知道他是傅寄忱雇佣的人,虽然给她开车,但听命于傅寄忱,要想让他保密,只能说出真实原因:“今天是傅寄忱的生日。” 小郑顿时明白了,她想给傅先生准备生日惊喜,需要保密,他跟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沈嘉念是有先见之明的,中午休息时间,傅寄忱果然给小郑打了个电话,问沈嘉念在做什么。小郑说在工作室,等会儿跟乐队里的成员去吃饭,下午接着排练。 小郑从不撒谎,傅寄忱也就没怀疑。 下午五点半,傅寄忱出了办公室,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一声,他拿出来,沈嘉念给他发了微信。 是一条定位。 到这一刻,傅寄忱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单手打字回复:“你们乐团在这里排练?” 沈嘉念避开这个问题,打了几个字发过去:“你来接我。” 傅寄忱没问她小郑在哪儿,怎么不让小郑送,直接回了一个“好”字,收起手机,坐进车里,对瞿漠说了剧院的地址。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傅寄忱到达沈嘉念给他发的定位地点,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我到了,你还有多久结束?” 沈嘉念回:“你来6号音乐厅等我。” 傅寄忱下车,独自走进剧院。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剧院,场地不大,装潢质朴,问了路过的工作人员,才知道6号音乐厅在二楼,傅寄忱顺着铺了地毯的楼梯上去。 楼梯口左拐,门上标注的是4号,里面隐约传出歌剧表演的声音,因为隔音效果不错,听得不是很真切。 傅寄忱沿着走廊往前走,经过5号音乐厅,前面就是6号,门紧闭,没有一丝声音透出来,不禁让人怀疑找错了地方。 傅寄忱犹豫了两秒,伸手推开了门。(本章完) 第337章 永远快乐 “吱呀”一声,随着门被推开,走廊的光泻了进去,傅寄忱得以看清,昏暗的音乐厅里空无一人,一排排座椅呈阶梯式往下延伸。 傅寄忱抬步走了进去,皮鞋踏在瓷砖地面,响起沉闷的回音。他随手将门关上,走廊透进来的光随着门板闭合而消失,厅内的光线暗了一个度。 顶棚上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小灯,傅寄忱望着前方的大舞台,没有演出,也没有排练,深灰色的帷幕是拉上的状态。 傅寄忱心头浮上一抹疑惑,他踏下一级台阶,又踏下一级台阶,始终没见到人。 他转动着脑袋,目光向四周张望,也没有人走进这里。 过了片刻,他确定这就是一间空的音乐厅。 难道是沈嘉念弄错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傅寄忱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第三排座椅的过道上,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给沈嘉念发消息。 指尖戳着输入法,敲出了几个字,问她在哪儿,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舞台上忽然传来动静。 傅寄忱惊了一下,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正前方。 方才闭合的帷幕缓缓朝两边移开,正中间似乎坐着一个人,因光线昏暗,只能看到那人身形轮廓纤瘦,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傅寄忱顿住了,忘了发消息,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很快辨认出那是沈嘉念。 一束炫白的追光灯恰在这时亮起,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个身影上,足以令傅寄忱看清,那就是沈嘉念。 她坐在一把木椅上,穿着红色的裙子,乌发挽起一半,剩下的垂在身前背后,环抱着琵琶。 灯光很亮,照得她的头发、脸颊、手指、衣服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白光,那层光好似镀在她身上,仙气渺渺,那样美好梦幻。 傅寄忱看得痴了,一动也不动,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直至息屏。 舞台上的沈嘉念微抿着唇,朝台下的男人望了一眼。站在过道里的男人一身贵气的纯黑色西装,身姿挺括,气质卓然,容颜俊美得惊人,尤其是他的眼神,深邃得能让人沉溺进去而不自知。 沈嘉念心头小鹿乱撞,需要极力控制才能敛住神思,她清了清喉咙,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从容一些,可是一开口,嗓音仍然紧涩:“这首曲子是为你一个人弹奏的。” 记得傅寄忱曾戏言,什么时候在家里弹琵琶给他看看,他还说,只看过她拉大提琴,没看过她弹琵琶的样子。 所以,她今天特意准备了一番,租下剧院的一间音乐厅,精挑细选一件漂亮的古风长纱裙,挽起头发,只为他一个人弹奏。 傅寄忱稍稍回了神,视线却没从她身上移开,就近坐在了第三排靠过道的那个座椅里,整个人像是走进了别人为他制造的一场幻梦里,沉浸其中。 沈嘉念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动琴弦,音乐厅内流淌着琵琶音,随着曲调越来越急,傅寄忱的心也被高高捧起,而后,曲调逐渐和缓,他的心又被轻轻放下。 那只手不像是在拨动琴弦,更像是撩拨他的心。 沈嘉念偶尔抬眸看他,偶尔垂眸看着怀里的琵琶,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到最后也沉浸其中。 她是造梦的人,也是梦中人。 最后一个音倾泻而出,沈嘉念手指微抬,离开了琴弦,却仍坐在那里,目光定定地与台下的人对视。 傅寄忱站起了身,眼神里藏着无限深情缱绻,开口说话的时候,语调带着些微遗憾:“我应该提前准备一束鲜花的,现在可怎么办?” 沈嘉念抱着琵琶也站了起来,她在高高的舞台上,看着他,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莞尔一笑,道:“我准备了。” 傅寄忱没明白:“嗯?” 沈嘉念从舞台侧边的台阶转到后台,再从后台绕出来,就跟变魔术一样,怀里抱着的琵琶变成了一束鲜花,是开得正艳的洋牡丹搭配玫瑰。 她把花递到傅寄忱面前:“鲜花这不就有了。” 傅寄忱掀了掀眼皮,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他是想在她为他弹奏完一曲后,为她献上一束花,眼下她自己准备了花,让他有些茫然。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沈嘉念弯唇笑着把花往他怀里递:“你的。” 一脸困惑的傅寄忱重复她的话,尾音微微扬起:“我的?” 沈嘉念没解释,只点了点头。 直到傅寄忱在鲜花中间发现了一张心形的卡片,食指和中指夹着卡片拿出来,翻到有字的那一面,上面用黑金色的签字笔书写了两行字,字体娟秀,出自沈嘉念之手。 祝傅先生: 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傅寄忱捏着卡片,认真端详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明明是简短的两行字,他却看了很久,看到最后,仿佛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挑起眼梢,看向一身红衣站在自己面前的妻子,不仅表情诧异,连语气都是那样诧异:“这是……你送给我的花?” 沈嘉念郑重其事地点头,手指在花瓣上触碰了几下:“每一朵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也是我亲自包装的。” 在花店老板的指导下,她把花包好,亲手写了一张卡片插在里面。 傅寄忱脸上的表情从诧异过渡到哭笑不得:“怎么会想起来送我花?而且,哪有女人送男人花的?” “你不喜欢吗?” 对着她期待的目光,傅寄忱说不出别的答案:“喜欢。”顿了顿,他补充道,“还有你弹奏的琵琶,我也很喜欢。” 她的一切,他都喜欢。 沈嘉念唇角一点一点扬起,与他对望片刻,开口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去吃晚饭,我订了餐厅。” 傅寄忱在她转身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舍得她换下这身惊艳的红衣:“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穿着吧。” 沈嘉念之前都没红脸,现在被他一句话说得脸上的温度上来了,没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很红。她低眸看了眼身上的红色纱裙,裙摆稍微有些长,快拖到地上,宽大的袖子如云雾一般飘逸,腰间绑着系带。 “穿这个去吃饭也太引人注目了。”沈嘉念捂着半边脸小声说。 傅寄忱想象了一下,她一进到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投来,凝视着她……他眉心微微一蹙:“去换吧。” 沈嘉念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再一次被傅寄忱拉住手,他压着嗓音说:“衣服留着,带回去穿。” 沈嘉念不知联想到什么,本就染了红晕的脸更红了。 傅寄忱抱着花站在走廊上等待,沈嘉念去更衣室换衣服。 4号音乐厅的歌剧表演结束,观众陆陆续续从前后两道门出来,不经意间回眸,便留意到了不远处6号音乐厅外的走廊上,一年轻英俊的男人抱着娇艳的花伫立在那里,看他的身影,像是在等什么人,因他侧脸对着众人,倒没人认出他来。 甚至有人觉得这幅画面过于浪漫,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他拍了张模糊的照片…… 沈嘉念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斜挎着一只方形包,抱着她的琵琶,小跑着朝傅寄忱奔来,身前的发丝随着她奔跑的动作扬到背后。 头发没做整理,还是之前弹琵琶的样子,一半的发丝在脑袋一侧挽起,一枚小巧的发夹固定,刘海斜梳着,有几缕垂在耳侧。 走到近前,看着怀抱鲜花的傅寄忱,沈嘉念忍俊不禁,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违和感。 傅寄忱知道她在笑什么,没有点破。 两人离开剧院,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沈嘉念望着湿漉漉的地面,握住了傅寄忱没拿花的那只手,他被迫停了步子,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沈嘉念说:“是我想要给你过个生日,但是,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沈嘉念原本有些高昂的情绪随着这场雨落下来,变得有些低沉,因为她想起了傅寄忱的身世,他的生身母亲在生下他后就去世了。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过这个生日。 “你在想什么呢。”傅寄忱一手抱花,一手被她牵住,他腾不出手来抚摸她的脸,便用眼神勾勒她的眉眼,“就像你在卡片上写的那样,我今天很快乐。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会永远快乐。” 瞄了一眼大纲,正文还有一丢丢剧情就可以完结咯! 但是,会有番外……_(:3」∠)_ 第338章 怎能不恨 沈嘉念订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提前半个月预约,让人留了最好的位置,在大厦的顶层,靠窗。 她想象得很美好,等夜幕降临,坐在全景玻璃窗边,一边欣赏夜色和灯火,一边享用美食,餐厅里的灯光主打的是暗色调,极具氛围感。可是下雨了,雨势还不小,在窗边只能看见漫天大雨。 沈嘉念在傅寄忱拉开的椅子上落座,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穿着一条燕麦色的长袖针织裙。 她瞥了眼朦胧成一片的玻璃窗,什么夜景也欣赏不了,就连万家灯火也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皱了皱鼻子,沈嘉念不满地嘀咕道:“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就是。” 傅寄忱在她对面坐下,面前的圆桌铺了洁白的桌布,烛光与鲜花交相辉映,室内光线暗到什么程度呢,隔着圆桌的距离,彼此的五官都看不真切,一切都带着暧昧而粘稠的气息。 “随遇而安。”傅寄忱说了四个字。 沈嘉念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默默安慰自己,有他在身边就好,其他的都是陪衬。 她叫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了一句,隔了一会儿,西装革履、长相帅气的服务生端来一瓶红酒,给顾客确认后,当场打开。 傅寄忱姿态优雅闲适地靠着椅背,一切凭沈嘉念做主,见她点了红酒,略感意外,耸了下眉峰,提醒她:“你不能喝酒。” 沈嘉念撑着下颌望他。 她的表情有点模糊,但眼睛很亮,紧接着,她略显兴奋的声音响起:“我停药了,喝一点没关系。” 傅寄忱:“不怕喝醉了?”她的酒量很一般。 “喝醉了不是还有你吗?” 傅寄忱闻言,眼角溢出笑,由着她。 今晚的菜单沈嘉念之前就定下了,不用点餐,等了十来分钟就出餐了,都是按照傅寄忱的口味来的。 他的口腹之欲很低,平时很少见他表现出偏爱哪一道菜,两人朝夕相处的时日不短,沈嘉念细心观察才总结出他的一些口味喜好。 傅寄忱的视线掠过桌上的菜,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用心。 沈嘉念拿没用过的刀叉给他布菜:“你尝尝这个牛尾肉,还有辣三文鱼脆米饼,辣度我让他们调低了,没那么辣。” 傅寄忱说了个“好”字,微微笑着,品尝她放到自己餐盘里的食物。 “味道怎么样?”沈嘉念迫不及待地问。 傅寄忱细细咀嚼,待吞下嘴里的食物,开口回答她:“很不错。”顿了下,他问道:“你来吃过?” “没有啊。”沈嘉念说,“我根据他们提供给我的菜单,选了几道菜,再结合你的口味,让他们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 接下来,傅寄忱品尝其他的菜,看得出来,她为今晚这一餐花费了很多心思。 “干杯。”沈嘉念举起面前的高脚杯,朝傅寄忱那边微微倾斜,脸上是柔美的笑容,尽管在烛火下有些模糊。 傅寄忱把刀叉分别放在餐盘两边,端起手边的酒杯,跟她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一道轻而脆的声音。 沈嘉念嘴唇凑近杯口,小小地抿了一口,眯了眯眼。 她前段时间按照疗程喝调理身体的药,需要忌口,咖啡、茶和其他的饮料都禁了,只偶尔喝一点家里榨的果汁,今晚甫一品尝到香醇的红酒,不嗜酒的她都觉得这是人间美味。 沈嘉念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傅寄忱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只是莞尔轻笑,并未说别的。 这一餐吃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雨势小了些,窗玻璃上仍是一片水汽氤氲。沈嘉念歪着头看向窗外,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颗爱心。 傅寄忱已经吃好了,手里端着杯红酒,这是他今晚喝的第三杯。他微微偏着脑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看到她画了一颗爱心,又画了一颗,乐此不疲地画满了一小块区域,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沈嘉念回眸,正好撞见他在笑,她有些羞窘,坐直了身子,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指:“我们回家吧。” “好。” 傅寄忱仰脖,把杯中最后一点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起身,绕到沈嘉念那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已是九月下旬,气温转凉,尤其是下雨的夜晚,寒气上来,很容易感冒,她得比别人更小心仔细地注意保暖。 沈嘉念穿好衣服,服务生送来一个包装好的蛋糕,双手交给她:“沈女士,您订的蛋糕,祝您生日快乐。” 傅寄忱怔愣了一下,视线落在沈嘉念脸上,她微微一笑,对服务生道谢,然后解释:“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是我先生的生日。” 说着,她一手拎过蛋糕,一手挽着傅寄忱的胳膊。 服务生一顿,转而面向傅寄忱,祝贺了一声“生日快乐”。 傅寄忱没有任何反应,思绪还停留在上一秒,从沈嘉念嘴里听到的“我先生”三个字上,久久没有回神。 一边往电梯处走,沈嘉念一边说:“这家餐厅的蛋糕也很出名,我就订了一个,我们回去再切蛋糕吹蜡烛。”她喝过酒,脸颊有些红,说到这里笑了一声,“餐厅里还有别人,我怕你不好意思吹蜡烛。” 回家就没关系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瞧她想得多周到。 从顶层到一楼,电梯下行的时间有些长,沈嘉念歪着脑袋,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傅寄忱胳膊上。傅寄忱抽出手,从她背后绕过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能靠得舒服点。 他从听见那句“我先生”起就有点失神,这会儿还是恍惚的状态,微微低头,侧脸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玩味道:“喝醉了?” “没有啊。”沈嘉念回。 她要是喝醉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依偎着走出去,没注意到另一部电梯前,尹书瑶同样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的年龄跟尹承德差不多,皮带勒着仿似怀胎五月的啤酒肚,眼睛眯着,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尹书瑶身上流连,还没进电梯,手就控制不住地往尹书瑶衣服里探…… 尹书瑶侧身躲避,不期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对璧人,整个人倏地愣住,忘记了躲开伸过来的那只咸猪手。 那是……傅寄忱和沈嘉念。 男人穿着名贵的西装,女人穿着优雅的长裙,身上披着外套,手里拎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两人走到门口,门童恭恭敬敬地上前拉开门,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护送他们到台阶下的一辆豪车边上,然后替他们打开车门。 直到车子开出去,尹书瑶都没收回目光,皮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她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望着身边谢顶的男人,强压下反胃的冲动,木着一张脸推开他的手。 中年男人一副被扫了兴致的样子,不悦道:“矜持什么?到了上面,不还是得跪下来伺候我……” 男人狎昵的话语随着电梯门开而隐去。 尹书瑶脸色发白,不是吓的,而是被恶心到了。 两人走进去,电梯门一关,男人就猴急地压过来,对她上下其手,尹书瑶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脑海里浮现方才目睹的美好画面,两相对比之下,她愈发不平衡,内心的恨意就跟滔天巨浪一般翻涌,席卷了她全身。 凭什么? 凭什么沈嘉念就能跟傅寄忱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婚姻美满,万事不愁,她却要为了挽救家里每况愈下的工厂,不得不委身于跟自己父亲年纪一般大的男人。 都怪沈嘉念,要是她肯出手帮尹家渡过难关,她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是尹家大小姐,如今却成了任人摆布的玩物,看不到未来和希望。 她怎么能不恨沈嘉念?明明帮这个忙对她来说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那么轻而易举,她却狠心不顾。 到了指定楼层,电梯“叮”一声,打开了。 中年男人扯着尹书瑶出了电梯,她的步子没跟上,不小心崴了脚,一阵钻心的疼从脚踝处密密麻麻传来,疼得她咬紧了下唇,眼泪都出来了。 男人根本没察觉到她受伤了,见她流泪,嘴里吐着轻浮的话,从裤兜里摸出一张房卡,贴在门上的感应区刷开,搂抱着她火急火燎地进去。 第339章 永远一起 车子开进云鼎宫苑的时候,雨还没停,落在院子里的绿植上,窸窸窣窣的响,天然的白噪音。 车门打开,沈嘉念拎着蛋糕下来。 傅寄忱从另一边下车,手里拿着沈嘉念送给他的鲜花。 经过客厅,傅寄忱把花交给程锦,叮嘱她找个花瓶养起来,送到三楼的卧室。走了没几步,傅寄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交代程锦:“先放楼下,明早再送上来。” 这意思是接下来不要上去打扰他们。 不知道程姨听懂了傅寄忱的言下之意没有,反正沈嘉念听懂了,没好意思去看程姨现在是什么表情,低着眼率先进了电梯。 回到卧室,沈嘉念把蛋糕放在桌上,脱了外套,将快要散掉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随手扎了个低马尾。 “打火机给我。”沈嘉念朝傅寄忱伸出一只手。 “裤子口袋里。”傅寄忱两只手解领带,示意她自己拿。 沈嘉念的手探进他西裤的口袋里,只摸到了手机,换到另一边,找出了打火机。她拆开蛋糕的包装盒,里面是巧克力慕斯,尺寸不是很大,上面堆着草莓、芒果和猕猴桃。 她翻出纸袋里的两根数字蜡烛,插在蛋糕上,神情有些激动,比她自己过生日还开心。 傅寄忱单穿着衬衣,领带解下来随手丢到一边,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微微敞着,精致的锁骨半隐半现,眉眼含笑注视着沈嘉念的一举一动。 沈嘉念正低头摆弄着打火机,试了好几下没打着火,扭着脖子向傅寄忱求助:“不会没油了吧?” 傅寄忱轻叹,身体靠近她,从背后环绕着她的身子,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怎么滑动打火机上的砂轮。 “像这样,用点劲儿,知道吗?”傅寄忱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而温醇,“像你刚刚那样慢腾腾地、轻轻地滑动,一百遍也打不着火。” 沈嘉念“哦”了声。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打火机窜出一簇淡蓝色的火焰,凑到蜡烛的引线上点燃。沈嘉念甩了甩手,火焰就灭了,她合上金属盖子,丢到桌上,从傅寄忱怀里退出来,关掉了卧室里的灯。 窗外下着雨,无月也无星,屋内只剩温暖的烛火摇曳。 “等一下。”沈嘉念趿拉着拖鞋跑来跑去忙活个不停,从袋子里翻出一顶硬纸壳制成的皇冠,扣好连接的地方,高高举着,戴在傅寄忱头顶,双手合拍了一下,“这样就完美了。” 傅寄忱眉心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极度别扭,手抬起来,摸到了头顶的皇冠,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就被沈嘉念出声阻止了:“不许摘下来。” “我六岁就不戴这玩意儿了。”傅寄忱微歪着头看她,眼里是浓浓的无奈。 沈嘉念忍着笑,说:“正好,帮你返璞归真。” “返璞归真?” “嗯。”沈嘉念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笑了出来,“好了,快点许愿吹蜡烛,不然蜡烛要烧没啦。” 傅寄忱望着晃动的烛火,以及烛火中的她,既感动又有些头痛,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沈嘉念干脆踮起脚尖,亲自上手捂住他的双眼:“好了,可以许愿了。” 傅寄忱见躲不过去,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他和沈嘉念能够白头偕老,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在一起。 “许完了。”傅寄忱出声,示意她可以放开了。 沈嘉念拿下了自己的手,没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只催促他:“吹蜡烛。” 都做到这一步了,没道理还扭捏,傅寄忱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吹灭了那两根燃烧着的粉色蜡烛,火速摘下头顶的皇冠,报复性地戴在了沈嘉念的头上。 沈嘉念才不怕糗,顶着皇冠对他笑。 不管过去多少年,傅寄忱想,他应该不会忘记这个特别的生日。 他像个幼稚的孩童,戴上纸皇冠,被人蒙着眼睛催促许愿,然后吹灭蜡烛。那个给他蒙眼睛的姑娘告诉他:“仪式完成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她没问,他也就没说自己许的愿望是什么,但她说他的愿望会实现,他觉得很满足,他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卧室里一片漆黑,沈嘉念伸出双手摸索着想要把灯打开,傅寄忱拦住了她的动作:“你坐着别动,我去开灯。” 沈嘉念乖乖地坐回去,手指摸到了桌上刚刚被她随手放下的打火机,翻开盖子,滑动砂轮,擦出了一簇火苗,为傅寄忱照亮。 傅寄忱正背对着她,察觉到她的意图,嘴唇微勾,借着这抹光亮走到墙边,按下了开关。 室内一霎被灯光充盈,亮堂堂的。 沈嘉念拿起塑料制餐刀,切出一块蛋糕装进白瓷碟里,推到对面,对着走过来的傅寄忱说:“我提前交代过,不要弄得太甜,你尝尝。” 说着,她准备给自己也切一块,傅寄忱看着碟子里的那块蛋糕,他肯定吃不完:“我们分着吃一块就够了。” “嗯?”沈嘉念切蛋糕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看他。 “这块太大了。” 沈嘉念瞄了眼,好像确实切得有点大,于是把剩下的蛋糕装起来,放到冰箱里,跟傅寄忱吃同一块蛋糕。 她挖出一勺先喂给他,见他张嘴吃下,盯着他微微抿动的嘴巴,问:“味道还可以吗?” 如她所说,蛋糕的甜度很低,巧克力味浓郁,能吃到发苦的味道,夹杂着车厘子混合朗姆酒的味道。傅寄忱挑动着眉尾,回答:“还行。” 沈嘉念挖了一勺自己品尝,瞬间被俘获了味蕾,眉毛都抬高了:“不枉我挑了那么久,真的很好吃。” 傅寄忱笑。 一块蛋糕在你一口我一口中渐渐没了,最后一口蛋糕被沈嘉念舀起来,喂给傅寄忱。他犹豫了下,张口吃了,却在下一秒,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扯到自己怀里,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嘴里都是巧克力微甜微苦的味道,分不清彼此。 沈嘉念本就微醺的大脑,经过一吻,彻底晕乎了,攀着他肩膀的手软绵绵的,慢慢地,整个人成了一滩水,倚在他胸膛上。 亲吻的地点转移到沙发上,傅寄忱的呼吸渐沉渐重,不时唤着她的名字,嘉念、老婆、宝宝,轮着唤。 沈嘉念不知道他叫自己做什么,一声声应着,听着像是呻吟…… 傅寄忱忽然凑到她耳畔说了句什么,沈嘉念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一些,红着脸看他,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刚刚问她那件红色的长纱裙在哪儿。 果然,她就知道,他在剧院里跟她说的那句“衣服留着,带回去穿”别有深意。 “……在包里,”沈嘉念听到自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 她被他带坏了,竟然真的告诉了他。 傅寄忱短暂离开了一会儿,再过来时,手里拿着她的方包,从里面扯出她随便团成一团塞进去的红纱裙,征询她的意思:“要不要换上?” * 跟随队里的成员登上飞机时,沈嘉念还在担心,卧室里那一堆红色的碎布被程姨看到以后会怎么想。 她懊悔地捂住眼睛,心想,应该找个塑料袋装起来,偷偷地丢出去…… 沈嘉念暗暗叹息一声,戴上眼罩准备睡觉,然而,她心里想着这件事,难以入眠。 “嘉念,你不舒服吗?” 说话的是旁边座位上的温苒,也是乐队里的大提琴手,见沈嘉念动来动去,以为她身体不适。 沈嘉念拉下眼罩,朝她笑了下:“没有,我睡不着,有点烦躁。” 温苒把手里一只无线耳机递给她:“要看剧吗?我下载了一整部,最近刚播完的剧,很好看。” 沈嘉念摆手拒绝:“不了,谢谢。” 温苒没再询问她,把耳机塞回耳朵里,接着追剧。 沈嘉念拉上眼罩,胡思乱想了一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余光注意到沈嘉念没再动,像是睡了过去,温苒的视线从平板上移开,看向沈嘉念的脸,她戴了眼罩,只露出下半张脸,粉唇微抿,下巴小巧精致。 她们所在的交响乐队是单管制,三十多个人,拉大提琴的有三个,她和另一个男生入职有四年多了,沈嘉念一来就成了首席,他们弦乐器组的人都唯她马首是瞻,明明她的年纪也不大。 经理人应该是看中了沈嘉念的家世背景,毕竟人家是君山的总裁夫人呢,怎么可能不给她面子。 纵使温苒心里不服,也拿沈嘉念没办法,她这等小人物,还指望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哪能跟养尊处优的沈嘉念比。 第340章 让她消失 经过将近十四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落地。这次的演出非常重要,经理人亲自带队,提前约好了几辆商务车,来机场接他们到预订的酒店。 乐队统一订的是标间,两个人住一间房。 沈嘉念和温苒同住,两人放下各自的东西,先后去卫生间洗漱。 现在是当地时间上午九点多,沈嘉念在等温苒洗漱的过程中,给傅寄忱发消息报平安,顺便拍了一张酒店窗外的风景给他看。 在微信上聊了几句,温苒从卫生间里出来,换沈嘉念进去。 温苒拿洗脸巾擦着脸上的水,瞄了一眼地板上沈嘉念摊开的行李箱,各类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旁边立着她的大提琴,听说价值几千万,从拍卖会上拍来的,是世界级钢琴家闫秋生用过的。说起来,沈嘉念还是闫秋生的徒弟呢,真是好命。 手机“叮咚”响了好几声,拉回了温苒的思绪,她拿起床上的手机。 乐队的微信群里在发消息,经理人叫大家到楼下餐厅吃饭,然后再回房休息。 温苒拿着手机朝卫生间的方向喊了一声:“嘉念,老谢招呼我们去13楼的自助餐厅吃饭。” 沈嘉念刚上完厕所,她来例假了,动作有些慢,怕别人等太久,就说:“你先去吃吧,我晚点过去。” 温苒“哦”了声,没等她,先出了门,正好碰见隔壁房间走出来的两个女生,就跟她们一起。 两个女生都是木管乐器组的,一个吹长笛,一个吹双簧管,跟温苒一样,在这支交响乐队里待了有些年份。 两人往温苒身后的房间里张望了一眼,只见她一个人出来,没见到另一个,吹长笛的女生便问道:“和你住一起的沈嘉念呢,她不去吃饭吗?” 温苒把门关上,回答的语调不咸不淡:“还在卫生间里收拾。” 吹双簧管的女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嘴里半是艳羡半是妒忌地说:“怪不得人家皮肤那么好,过得比我们都精致。哪像我,一听说去吃饭,用凉水洗把脸就出来了。” 三个人边说边往电梯间走,按了下行键,等了两秒电梯就到了这一层。 电梯门朝两边打开,里面站着一个戴白框墨镜的女人,打扮很时尚。 三人走进电梯,继续刚刚的话题。 温苒听出了吹双簧管那个女生话里的情绪,附和道:“人家是总裁夫人,岂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比的。” 这句话一出来,电梯里那个戴墨镜的女人脸上多了一抹异样,她抬手推了推墨镜,镜片后的眼睛转向说话的三人。 “也是哈。”吹双簧管的女生怪里怪气道,“网上说她毁容后做过修复手术,我看过她以前的照片,跟现在真的很不一样,也不知道找哪个医生做的,技术这么高超,脸上都看不出修复的痕迹。” “你好奇这个干什么?不会是也想整容吧?” “哈哈,我就是有点好奇,哪有钱整容。” “好奇你自己去问她呗,说不定她心情好就告诉你了。” “滚啊,你以为我是那么没情商的人。” 电梯到13楼停了下来,三人走出去,换了话题聊。 那个戴墨镜的女人也下了电梯,跟她们三个的路径一样,往自助餐厅走去。 如果沈嘉念在这里,或许能认出来,戴墨镜的女人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尹书瑶。 * 温苒跟队里的成员吃了一顿丰盛的自助餐,快结束时,沈嘉念才姗姗来迟。她没到她们这桌来,自己端着餐盘夹了一些吃的,独自坐在窗边的座位,边吃边看手机,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 沈嘉念那张清纯的脸上偶露笑意。温苒猜测,她应该是在跟她老公发消息。 温苒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叉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说:“我去下洗手间,你们有谁去吗?” 另外两个摇头,都说不去。 温苒一个人去了洗手间,因为吃饭的时间点比较特殊,既不是早上,也不算中午,这一层的洗手间里没什么人。她从隔间出来,站在盥洗台前洗手。 身后另一个隔间门拉开,走出来一个穿白色chanel裙子的年轻女人,正对着盥洗池上方宽大的镜子涂口红。 温苒的目光透过镜子在女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一开始觉得她身上的裙子眼熟,直到她涂完口红,盖上口红的盖子塞进包里时,温苒才看到她包包的链条上挂了一个皮质的眼镜收纳盒,顿时想起来了,她就是电梯里那个戴墨镜的女人。 尹书瑶用指腹抹去唇边多余的口红,抽了两张纸巾擦手,从镜子里看了眼温苒,自然认出她是电梯里吐槽沈嘉念的女生之一。 没猜错的话,她们几个跟沈嘉念在同一个交响乐队。 “沈嘉念挺让人嫉妒的吧。” 温苒侧过身,准备离开时,女人忽然出声了,她说的是中文,说明她们几个在电梯里吐槽沈嘉念的话她都听到了,尤其是她竟然准确地说出了沈嘉念的名字,温苒的脸一瞬煞白,抖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尹书瑶在镜子里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被逗笑了,转过头来,挑着唇角问她:“我说的不对吗?” 她唇上刚涂了复古红的颜色,浓郁得跟血一样,笑起来有几分邪气,让人心底生寒。 “你别紧张。”尹书瑶唇边的笑意更浓,“我跟你一样,也很讨厌她,恨不得她消失。你说她放着好好的总裁夫人不当,跑出来抢别人的饭碗做什么。” 温苒眼中的警惕随着她的话语慢慢消减,脑袋转过来:“你认识沈嘉念?” “何止认识啊,我们之间的渊源深着呢。”尹书瑶眸底的冷意一闪而过,话说得十分直白,“你们这次演出应该挺重要的吧,想办法让她上不了场,你不就一枝独秀了?而且,她要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职,应该会被你们经理人厌弃,从而拉进黑名单吧。毕竟,没有谁会愿意要一个临阵掉链子的人,即便她是君山的总裁夫人。” 温苒的脑海里反复飘过“一枝独秀”几个字,心里有些动摇。 他们这次演出的是管弦乐作品,高潮部分会有独奏,而那个独奏就是沈嘉念拉大提琴。如果她出了状况,无法正常演出,按照资历,该是由她顶上,不会落到另一个男生头上。 温苒越想心绪就越澎湃起伏,指尖都有些颤抖。 尹书瑶眼瞅着时机成熟,从包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塞到她手里。 温苒恍恍惚惚地低下头,模糊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里面有几粒白色药丸。她吓了一跳,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这是……” “别担心,就是普通的肠胃药,吃了会肠胃不适,她就没办法上场了。”尹书瑶解释给她听,语气很轻柔,仿佛不是在引诱人做坏事,“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小教训而已,你也能获得你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温苒收拢手指,攥紧了小药瓶。 心知鱼儿上钩了,尹书瑶嘴角微微勾起,从链条包上挂着的眼镜收纳盒里取出墨镜,戴在脸上,踩着高跟鞋优雅离开。 她原本想自己找机会动手,这里是国外,沈嘉念身边没有保镖,神不知鬼不觉,事后也不会查到她头上。现在,就连老天都帮她,阴差阳错撞见一个同样嫉妒沈嘉念的女人,成了她的替罪羊。 就算事情暴露,那个时候沈嘉念已经中招了,这个女人肯定不敢多说。 沈嘉念,去死吧…… 温苒把药瓶揣进兜里,满腹心事地回到了餐厅,两个同伴都吃完了,坐在位子上喝茶聊天,瞧见温苒走过来,随口一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温苒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坐下来,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果汁,手指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东西,仿佛为了确认刚刚那一切不是梦。 用餐结束,三人一起上楼,各自回房休息。 温苒找地方藏好了药瓶,躺在了自己那张床上,闭着眼,没有睡着,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是吃完饭的沈嘉念回来了。沈嘉念抬眸冲她歉意一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温苒抿唇摇头,退让到一旁,等她进来后,关上了门。(本章完) 第341章 她吐血了 休息了半天,临近傍晚,大家三三两两约着到酒店附近逛一逛。演出是明天晚上的事,明天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能调整状态,今晚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温苒跟另外几个女生约好了,临走时,照例问了沈嘉念一声:“嘉念,你要跟我们去逛街吗?我们准备买一些衣服和纪念品。” 沈嘉念躺在自己那张床上,睡醒了,但是没起来,在看手机,听到她的话,稍微坐起来一些,声音有些虚:“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肚子不太舒服。” 温苒知道她来了例假,没有勉强她,拾掇完自己,离开了房间。 晚上十点多,温苒满载而归,把几个购物袋放在沙发椅上。沈嘉念还没睡,插着耳机用平板看电影,温苒跟她打了声招呼,抱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花洒的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她闭上双眼,想起了上午在洗手间遇到那个女人的事,心脏一阵紧缩,表情有些怔忡。 不知道该不该赌一把…… 沈嘉念就算上不了场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顶多情绪上受点影响。她有着那样的身家,哪里在乎一场演出。 一场演出赚取的钱可能还没有她一件衣服贵。 这么想着,温苒暗暗做出了决定,她抬起双手把全部的头发捋上去,仰面照着花洒,热水不断地浇在她脸上。 等她洗漱完,沈嘉念已经睡下了,耳机和平板放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 温苒瞅了她一眼,放轻了动作,躺到另一张床上。她们两个住在一起,要下手其实很容易。 转眼来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经理人在群里通知大家做好准备,他们要坐车出发去大剧院了。 沈嘉念午休起来就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随时能走。温苒却显得有些忙碌,一会儿翻找行李箱,一会儿去卫生间,隔了片刻,她又拿着杯子去接水喝,顺口问了句:“嘉念,你要喝水吗?” “给我一杯吧。谢谢。”沈嘉念头都没抬地回她一句,捧着手机给傅寄忱发消息,随时汇报自己的行程。 要不是傅寄忱要出差,时间错不开,他是想来看她演出的。 还是她再三劝说,以后看她演出的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一次,他才打消调整行程安排的念头。 温苒走到饮水机前,余光偷偷扫了一眼沈嘉念,见她仍旧没抬头,紧张的心稍微松缓了一些。她接了大半杯温水,将藏在手心里的一粒药丸丢进杯子里,轻轻摇晃了几下。 白色的小药丸很快融化了,没有丁点颜色,杯子里的水还是透明的。 温苒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吞咽了一口唾沫,在洗手间里遇到的那个女人没说要用多少剂量才有效果,她不敢做得太过,只放了一粒。 沈嘉念来了例假,而且她的体质似乎不怎么好,万一弄出大事就不好了……所以稳妥起见,她只放了一粒。 一粒而已,应该不会太严重。 温苒反复想着这个问题,把水杯端给沈嘉念的时候,手还是控制不住抖了一下,幸好她握得很紧,杯子没有掉下来:“嘉念,你的水。”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没有半分异常。 沈嘉念果然没察觉,又跟她道了一次谢,从她手里接过水杯。 这一刻,温苒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仿佛被人一把抓到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她不敢在房间里多逗留,匆匆说了一句:“我去隔壁看看菲菲和晓月准备好了没有。” 没等沈嘉念回应,温苒就走了,房间的门都忘了关。 刚好傅寄忱发来一条微信,沈嘉念一只手打字不方便,把水杯搁到桌上,先回复他的消息。 沈嘉念:“后天晚上的航班,到北城估计是大后天上午十点左右,我把航班信息发给小郑了。” 傅寄忱回她:“自己在国外注意安全,别单独行动,但凡吃的用的,仔细一些,照顾好自己。” 沈嘉念:“嗯,你也是。” 回完这条消息,门板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带着试探的意味:“有人吗?” 沈嘉念放下手机起身过去,是队里拉小提琴的姑娘,叫华穗,比她还小两岁,脸色有些差。 沈嘉念急忙问道:“怎么了?” 华穗捂着肚子,短短几秒钟,面色越发不好了:“不知道是换了环境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例假突然提前了一个星期,你有没有带止痛药啊?” 沈嘉念出门的行李是程姨帮忙收拾的,除了日常用品,还给她配了一个小型的药箱,将符合出境要求的常用药都装了进去。 “布洛芬和依托考昔都有,你吃哪种?”沈嘉念说着,回身拎出行李箱,放倒在地板上,拉开拉链,翻出里面的小收纳箱,找到两种止痛药。 “哪样见效快?”华穗问。 “都差不多,但依托考昔对肠胃的副作用小一点。”沈嘉念说,“我也来例假了,吃的是这个。” “那就吃这个吧。”华穗眼神充满感激地看着她,“太谢谢你了,问了好几个人,她们都没带药。” 沈嘉念说了声“不客气”,把一整盒药递给她。 华穗摆手说:“要不了这么多,我吃一粒就好了。我一般都是来例假的第一天比较疼,剩下几天没太大的感觉,不需要吃药。” 沈嘉念拆开药盒,想要给她倒杯水,视线扫到自己没喝过的那杯水,端起来,连同一板药一起,递到她手里:“水我没喝过,你喝吧。” “谢谢。”华穗抠出一粒药喂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吞服下去,把杯子递还给沈嘉念,“谢谢你,嘉念。” “你已经说过很多遍谢谢了,一点小事,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华穗知道她性格好,乐于助人,闻言,也就不再那么客气了,抿着唇虚弱地朝她笑了一笑,指着门外说:“那我先去准备了,待会儿见。” 沈嘉念点了点头,回道:“待会儿见。” 华穗小腹还有些疼,手捂在上面,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了沈嘉念的房间。 沈嘉念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拿起桌上的杯子,去卫生间倒掉剩下的水,把杯子清洗干净,放了回去。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之前出去的温苒回来了,目光正好捕捉到沈嘉念握着杯子放回桌上的动作,她的视线随之落在杯子上,里面的水没了。 “要走了吗?”沈嘉念张口问她。 温苒的心思早就飞远了,表情怔怔的,没注意听沈嘉念说了什么,眼睛盯着空杯子看了几眼,为了避免自己露出破绽,生硬地挪开了视线。 沈嘉念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个来回,好笑地问:“你在想什么呢,叫了你两遍你都没听见。” 温苒恍然回神,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视线移到沈嘉念脸上,瞬间遮掩了脸上的不自然,假意从容地说道:“我在想演出结束后去哪里聚餐,没听到你的话。” “我说,我们要走了吗?” “对,对,要走了……车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沈嘉念没再说别的,拿起一早收拾好的包,把手机装进去,转头对着还有些晃神的温苒说:“走吧。” 乐器已经提前运送到大剧院,他们只需要轻装上阵。温苒也拿上了自己的包,跟在沈嘉念身后出了房间,心绪不宁之下,差点忘记带房卡,还是沈嘉念出声提醒她,房卡还在卡槽里。 温苒只好转过身,把房卡拿上,关上门。 乐队里有些人已经下去了,有些人跟她们两个一样,刚从房间里出来,正在等电梯。 片刻过后,电梯停下,一行人陆陆续续进去,按了一楼,电梯缓缓下行。沈嘉念是先进来的,站在靠后的位置,背靠着电梯壁,神情平静。 反倒是温苒,因为心里藏着事,有些紧张,手心里一阵阵冒汗,时不时瞥一眼沈嘉念,想看看她有没有出现不适的症状,但她神色如常,没哪里不舒服。 难道那药的作用比较慢? 温苒心底生出一抹狐疑,这时候,电梯到了一楼,一群人潮水般涌出去,穿过酒店的接待大厅,到门外。 几辆商务车停在外面,沈嘉念和温苒上了其中一辆。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经理人开始清点人数,发现缺了两个人,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艾特那两个迟到的。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复,经理人准备打电话过去问问什么情况,却先接到其中一个人的电话。 经理人刚把手机贴到耳边,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道惊慌的女声:“谢经理,不好了,华穗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吐血了!” 第342章 引起猜疑 “你说什么?”谢经理疑心自己听错了,抬起手堵住另一边耳朵,举着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以便自己能够听得更清楚,“怎么会吐血?” “我也不知道。”电话里的女生快要急哭了,声音都带着哽咽,一句话说得破碎,“我和华穗……住一间,刚刚……她说去卫生间上个厕所就走,刚进去……她就呕了一口血出来。” 虽然对方的话断断续续,但谢经理听明白了,一瞬拧紧了眉心,做出回应:“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回头望着停在酒店门前的几辆商务车,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出发去大剧院。整个交响乐队的成员为今晚的演出筹备了那么久,不能出一丁点意外,否则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费了,但华穗那边也是刻不容缓。 谢经理眉心拧得更紧,分秒之间,便做好了决定,他叫来自己的助理,吩咐道:“十分钟后,你带着大家前去剧院,各个环节都要盯紧了,不要掉以轻心,华穗这边我看着办。” 助理问:“华穗什么情况?” 谢经理知道得也不多,简短道:“说是平白无故吐血了,先瞒着其他人,免得影响演出的心情。” 他撂下一句就大步流星地返回酒店,跟前台沟通,叫了一辆车,准备送华穗到最近的医院救治,然后乘电梯上楼。 等谢经理顶着一脑门子的汗赶到华穗住的房间,华穗已经意识不清醒,昏迷了过去,跟她同住的姑娘吓得脸色惨白,站在卫生间门口不敢碰她。 “这里有我,你赶紧下去,车还在门口,别耽误了演出。”尽管谢经理也被这场面吓到,还是冷静沉着地出声安抚她,“别担心,我现在送她去医院。” 那姑娘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连连点头,语无伦次地应着:“好,好,我……我马上下去。” 说着,她慌里慌张地拿起自己的东西,抱在怀里,跑了出去。 坐在车里的众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彼此对视,小声交流:“什么情况?老谢接到一个电话就头也不回地折回酒店了。” “不清楚啊,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呸呸呸,别乌鸦嘴。” “不是我乌鸦嘴,你看老吴也一脸急躁,摆明了大事不妙。” 老吴是谢经理的助理,手里握着手机,在台阶下来来回回地踱步,神色焦急,很明显遇到了紧急的情况。 不多时,酒店里冲出来一个女生,披头散发,胸前抱着一个帆布包,躬身上了其中一辆车。 有人嘀咕了句:“那不是跟华穗住一屋的黎黎吗?我看她好像哭了。” “说起华穗,她好像没来?” “不知道,或许在别的车里吧。” 老吴见最后一个人上了车,按照谢经理的吩咐,坐到了前头一辆车的副驾驶,让司机开车去大剧院。 吴助理所在的这辆车里都是弦乐器组的成员,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名男生手扒着前面的座椅靠背,伸长了脖子问:“吴爷,老谢干啥去了?” 吴助理扭头瞟了那男生一眼,板着脸,想着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等大家到了大剧院,华穗不在场,肯定会有人好奇原因,但他谨记谢经理的叮嘱,没透露太多,只说:“华穗突发了点状况,被送到医院去了,谢经理负责照顾她。” 男生瞪大了双眼:“华穗?” 沈嘉念听到“华穗”两个字时,心头起了一抹异样。出发前,华穗还来她房中找过她,她当时脸色不太好,痛经很严重的样子,吃了她给的止痛药。 难不成是止痛药还没发挥作用,她就痛得不行了? 毫不知情的温苒根本没往别的方面联想,她不关心华穗怎么样,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旁边的沈嘉念身上,她看起来好得很,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药效这么慢吗? 温苒为了转移注意力,看起了手机。 几辆商务车顺利抵达大剧院,一行人到后台做准备工作,服装、妆容、乐器检查……各个环节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没出岔子。 晚上八点,演出准时开始。 温苒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沈嘉念,她穿着黑色长裙,长发垂顺,戴了一顶简洁而不失精美的发箍,在胡桃木色的椅子上优雅落座,一手扶着大提琴,一手持琴弓,神色泰然,不愧于网友评价她为“大提琴女神”,她的气场、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可,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 温苒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难道沈嘉念没喝那杯水? 不可能。她倒水的时候,沈嘉念正在跟她老公发消息,看都没看她一眼,应该没有察觉到异常。而且,她回来的时候,沈嘉念刚好把杯子放到桌上,杯子里是空的。 她又想,会不会是她下药的时间太晚了。 温苒觉得很有可能,心里不禁漫上一层惶急,万一沈嘉念在演奏途中突发不适,影响了整场演出,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想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她不能毁了这么久以来的辛苦成果…… 可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揣着这样的担忧,温苒无法冷静,演出的过程中全凭练习无数遍的肌肉记忆才没有出差错。 结果是整场演出完美无误,高潮部分,沈嘉念更是以超高的水准完成了大提琴独奏,赢得整个音乐厅的瞩目。 温苒看着现场观众对沈嘉念投注的赞赏眼神,心里的嫉妒扩大了数倍,本来这一切都该属于她。 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沈嘉念竟然从头到尾没出状况。 落幕后,吴助理带着乐队的成员到事先预订的餐厅聚餐,还是来时那几辆车,每辆车的人固定。 沈嘉念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问前面的老吴:“吴助理,谢经理那边有消息吗?华穗怎么样了?” 华穗今晚没能来参加演出,她的位置由替补队员顶上,演出没出问题,遗憾的是她付出了那么多却无法到场。 老吴闻言,呼出一口浊气:“晚点再说吧。” 吴助理讳莫如深的态度引起了沈嘉念的怀疑,不禁猜测华穗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她高中时期,有次上体育课来例假,肚子痛得死去活来,硬扛着不吭声,最后晕倒了,被送到医院挂急诊。 华穗的情况可能跟她那个时候类似。 到了聚餐的地方,一行人进了大包厢,一张桌坐不下,分了两桌还有些挤挤挨挨。紧绷了那么久,终于能卸下肩头的重担好好放松,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 唯独跟华穗住一起的黎黎神色担忧,不时低下头在手机上敲打。 “黎黎,你怎么不吃啊?”旁边有人问她。 黎黎抿了下唇,小声说:“我给华穗发消息,她没回我,我在想,她会不会还没清醒过来,我不敢给谢经理打电话。” “对了,演出前我就想问你了,华穗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你那会儿都哭了。” 黎黎抬起头,面对一桌人好奇的目光,眉心蹙了蹙,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华穗她……突然就吐血了,然后就晕倒了。” “吐血?!她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怎么会吐血?” “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毕竟是一个乐队的,大家相处的时日不短,彼此的感情比朋友深,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听说华穗身体出了问题,大家纷纷摸出手机,有的给她打电话,有的发消息,还有的直接联系谢经理,向他询问华穗的情况。 无论是谁,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聚餐草草收场,大家不知道华穗被送到哪家医院,无法前去探望,只能先回下榻的酒店等消息。 不知为何,沈嘉念心里有股不安的情绪在涌动。华穗不是因为痛经严重了才被送到医院的,听黎黎的描述,她是因为吐血晕倒了。 竟然是吐血。 就像大家说的,华穗的身体素质不错,平时乐队里也有定期安排体检,好端端的怎么会…… “你说华穗她会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啊?”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温苒挽起头发,准备去洗澡,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嘉念正在想事情,有些失神,下意识答:“怎么可能?” “也对。”温苒自我否认道,“她平时壮如牛犊,一周去健身房打卡四次,除了有痛经的毛病,真没见过她生病,共事好几年了,连小感冒都没见她得过。” 沈嘉念说:“她今天就来例假了。” “你怎么知道?” “她来找我借止痛药。”沈嘉念坐在沙发椅上,手撑着脸,神色肉眼可见的低沉,“本来以为她吃了药很快就会没事,谁知道会这样。不过,她吐血应该跟痛经没关系。” 她在坐车回来的路上,把各种可能都想了一遍,还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给的止痛药含有什么过敏成分是华穗不能吃的,心情很是沉重。 温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上撑开的皮筋“啪”一下断掉了,扎起的头发瞬间散下来。顿了片刻,她装作无意地问道:“她当着你的面吃的吗?” 沈嘉念“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 “你刚走她就过来了。” 温苒的脸色倏地变了,心脏一阵突突的跳动,她很想再问一句,是你给她倒的水,还是…… 但她不敢问,她怕露出破绽,引起沈嘉念的猜疑。 第343章 是中毒了 温苒躲进卫生间里,打开了花洒,任由水流哗啦啦淋下来,水声遮盖了她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她捂着胸口,一层又一层恐惧的情绪如倒灌的河流,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沈嘉念说,华穗来房间里找她要止痛药,有没有可能……华穗刚好喝了那杯加了药的水。 可是,在洗手间里碰到的那个戴墨镜的女人告诉她,那药只是普通的肠胃药,吃了以后只会让人肠胃不适,从而影响正常活动。 怎么会吐血晕倒? 花洒淋下来的凉水溅到小腿上,温苒打了个激灵,她大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白色的瓷砖墙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太轻信别人了。 那个女人只是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为什么那么相信她的话? 说不定那个女人跟沈嘉念之间有很深的过节,想要害死她,但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所以策划了一招“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这四个字盘桓在温苒心头,她又打了个哆嗦,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对的。那瓶药没贴标签,是肠胃药还是别的什么药,谁知道呢,还不是凭那个女人一张嘴随便说。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现如今酿成了大错,她到哪里去找那个女人。如果被人查到,自己才真的是要倒大霉了。 万一华穗死了…… 温苒不知怎么想到这儿,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泣,她很怕被外面的沈嘉念听到,死死地捂住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丝声音。 她真是个蠢货,当时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被那个女人三言两语鼓动,鬼迷心窍想要设计沈嘉念。 温苒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痛感并没有抵消她心底的恐惧,她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祈祷医院里的华穗能够平安无事。 沈嘉念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来了睡意,她困倦地掀起眼皮,瞥向卫生间的方向,淅淅沥沥的水声未停歇,说明温苒还在洗澡。 她拍了拍脸颊,强打起精神,翻微信群里的消息。 有人发消息说,刚看到谢经理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华穗没跟他一起。 紧接着,有人在群里艾特谢经理,问他关于华穗的身体状况。 谢经理没回,过了几分钟,谢经理往群里发了条消息:“谁晚上有空,去医院帮忙看护一下华穗。” 经理是男的,夜里照顾华穗不太方便,异国他乡,想找个合适的看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个跟华穗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回复:“我去吧。” 谢经理:“行。车在楼下,会送你去医院,自己注意点。” 那女生回复了一条“好的”,之后,谢经理没再往群里发消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来。 沈嘉念放下手机,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骨,又看了一眼卫生间,不知道温苒怎么回事,竟然洗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 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的沈嘉念经过一番挣扎,决定提醒一下温苒,她起身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温苒,你洗好了吗?我有点困了。” 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这么催促别人,今天确实是累了,想早点睡觉。 “哦,好,我马上。”温苒的声音隔着水声和门板传来,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沈嘉念的错觉,温苒的嗓音似乎透着点惊惶,沈嘉念反思了下,该不会是她突然敲门吓到温苒了吧。 等了五六分钟,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被拉开,温苒穿着睡衣,微低着头出来,没了水声和门板的阻隔,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不太自然:“不好意思,我洗得有点久。” “没关系。”沈嘉念与她擦肩而过时,不经意地瞥见她的眼睛微微发红,脚步顿了顿,问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啊?”温苒的心脏沉沉地坠了一下,慌得厉害,她抬手揉了下眼角,随便扯了个谎敷衍过去,“洗澡的时候,沐浴露的泡沫不小心进到眼睛里了。” 沈嘉念“哦”了声,没多说,进了卫生间。 温苒松了口气,坐在床边,拿起被子上的手机。乐队群里的消息已经叠了九十多条,她轻咬着下唇,点进去往上翻,直到看到谢经理发的那条,瞳孔骤然紧缩。 华穗需要人看护,难道她的情况不好…… 那瓶药到底是什么药? 毒药吗? 这个想法猛地冲进脑海,温苒咬着下唇的牙齿狠狠磕了下,嘴里尝到了一股铁锈味,微微的刺疼从唇上袭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温苒躺到床上,盖着被子,却仿佛置身于隆冬腊月,不停地发着抖。 沈嘉念洗完澡出来,见另一张床上温苒侧躺着,被子蒙住了脑袋,以为她睡着了,便把灯关了,躺在自己那张床上睡觉。 明明之前很困,也不知道是不是洗了个澡把睡意赶跑了,躺下来竟然睡不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沈嘉念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听见隔壁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是被子掀开的窸窣声,趿拉拖鞋的声音,而后,脚步声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片刻后,卫生间里传出马桶冲水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响。 沈嘉念眼皮动了动,很快睡了过去,温苒什么时候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她都没听见。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沈嘉念精神饱足地起了床,转头看到温苒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航班是晚上的,不用那么着急,可以让她多睡会儿。 真实的情况是,温苒一夜未眠,听着沈嘉念起床的动静,摸出手机一看,才知道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 沈嘉念从卫生间出来,瞧见温苒醒了,靠在床头看手机,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她一句:“温苒,你半夜是不是起来上厕所了,我好像听到了冲水声。” 沈嘉念只是在护肤的过程中随口一问,落在心虚的温苒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的心一下紧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轻颤,手机掉落在被子上。 否认肯定不行,沈嘉念都听到了,温苒只能尽力掩饰:“聚餐的时候饮料喝多了,晚上起来了一次。” 沈嘉念往脸上涂抹面霜:“你看群消息了吗?有没有华穗的消息?” 温苒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华穗”两个字,睫毛抖了抖,半晌,才含糊地说道:“我刚醒,还没来得及看。” 说着,温苒打开了微信群,巧了,昨晚去医院陪护的女生在三分钟前丢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穗穗是中毒了。医生说的专业术语我懂得不是很多,听翻译说这个毒会导致人体器官衰竭。” 此言一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不会吧?中毒?是食物中毒吗?我们不都是在酒店的餐厅里吃的饭,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华穗是不是在外面就餐了,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哪,那华穗现在怎么样了?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不会是遭人算计了吧?” “胡说什么,你当这是在演电视剧呢,还遭人算计。” 伴随着“中毒”“生命危险”“遭人算计”几个字眼跃入温苒的眼帘,她内心恐慌到了极点。她昨晚关于那瓶药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了,那真的是一瓶毒药,那个女人要害死沈嘉念,她成了被她选中的刽子手,而华穗误打误撞替沈嘉念挡了灾。 温苒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滴在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沈嘉念做完护肤流程,起身走到床边,准备收拾行李箱,视线一转,发现温苒哭了,吓得愣住了:“温苒,你怎么了?” 她没顾得上整理衣物,转而走到温苒身边,看清了她正在看的东西。屏幕上群消息刷得很快,几乎相当于视频里的弹幕,但沈嘉念还是从群里其他人发的消息中得出一个信息——华穗中毒了。 第344章 水有问题 由于演出已经结束,航班又是在晚上,谢经理没再拦着大家打听华穗的事。 乐队的成员在知晓华穗是因为中毒才入院的真相后,经过一阵震惊,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儿,一致决定去医院探望她。 谢经理在群里说了,别去太多人,那是医院,不是电影院,人多了别的病人会有意见的。 于是,大家商量过后,派了几个代表去医院慰问,基本都是弦乐器组的成员。 沈嘉念在群里说了自己也去,准备问温苒去不去,却见温苒捏着纸巾擦完眼泪,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出声道:“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了,你跟她们去吧。我去上个厕所。” 她匆忙说完,丢下手机,躲去了卫生间。 沈嘉念定定地望着卫生间紧闭的门,眉心轻蹙,温苒刚才看到群里的消息直接吓哭了,平时也没见她胆子这么小。 问她原因,她也是含糊其辞,只说自己昨晚没休息好,一醒来,陡然看到“中毒”两个字,有些心惊肉跳,才没控制住眼泪。 沈嘉念摇了摇头,驱赶心头的疑惑,动手收拾几样东西装进包里。 卫生间里,温苒听到沈嘉念收拾完东西,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扬声道:“我走了。” 温苒抿着唇“嗯”了一声,声音不大。 然而,就在沈嘉念拉开门准备出去时,温苒突然反悔了,她到现在还不清楚华穗情况如何,如果她不去医院亲眼看一看,怎么能放心? “等等!”想明白的温苒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冲着门口即将离开的沈嘉念急急地开口道,“你……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沈嘉念在门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底浮出一抹困惑,她刚还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去医院了,怎么转眼就改变了主意。 温苒的目光有些闪躲,遮掩道:“我就是刚醒来头有点晕,不严重,还是去看看华穗吧,有点担心她。” 沈嘉念:“既然头晕,要不你就留在酒店里休息,有情况我发消息告诉你。” “不了,我没关系,缓一会儿就好了。”温苒丢下这一句,折身回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沈嘉念倚着门框等她。 温苒很快换好了衣服,拿上包,走到沈嘉念跟前:“我们走吧。” 一行五六个人,坐上酒店安排的车,去往最近的医院,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昨晚陪护的女生还在医院里,沈嘉念跟她联系了一下,知道了华穗住在哪间病房,乘电梯上去,循着病房号找到了。 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是那个女生:“你们来了。” 她退到一旁,让她们进来。 一间病房设了两张床,靠窗边的那张床上就是华穗,她已经醒了,面色苍白地靠在升起来的床头,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 另一张床上是个老太太,还在闭目睡觉,大家都自觉放轻了脚步,没发出声音。 华穗原本在看窗外的景色,因为没能参加昨晚的演出,情绪有些低落,脸上遍布着怅然的神色,搁在被子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揪着被子。 等到几人走到近前,华穗余光注意到,眼睫轻轻扑闪了几下,转过视线看着她们,过了好几秒,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声说:“你们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站在前面的沈嘉念开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华穗道,“医生说今天就能出院,幸好没耽误回国的航班。” 亲眼见到她没事,温苒心头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只剩下另一件困扰她的事——华穗会不会追究责任。 她昨晚已经将剩下的药连同药瓶一起冲进了马桶里,没留下任何证据,就算要追究,应该不会查到她头上。 她昨天根本没跟华穗接触过,不是吗? 温苒将视线移向沈嘉念,只要她不知道那杯水有问题,那就没事了。 前来探望华穗的另一个女生说:“我们在群里讨论了好久,都不明白你怎么会中毒。是去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华穗抿了下干燥的没有血色的唇瓣,半晌,缓慢地摇了下头:“不是的。医生在我体内检测到的毒,不是食物里能提取到的,是什么合成物,违规的药品。好在我摄入的分量不多,不然就……” 说到这里,华穗止了声,自己也一阵后怕。 “简直吓死了!违规药品?怎么会这样?”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所以,真的是别人下的毒吗?你好好想想,昨天都吃了什么。” “一天当中吃的东西那么多,谁知道哪个东西里加了毒。医生有说吃下这个药多久会起效吗?或许能推算出大概吃下东西的时间。” 隔壁病床的老太太醒了,大家说话不用顾忌音量,七嘴八舌地给华穗出主意。 温苒稍稍回落的心再度提起,手心里攥出了一层汗,眼帘垂下,不敢去看华穗的脸。 她也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心虚,可是人在某些情况下,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如此时此刻,极度害怕之下,怎样才能维持平静? 被大家围住关心的华穗,揪着被子的手指加大了力道,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没看任何人,盯着病床对面的那面白墙,缓缓道:“医生说,这种药见效很快。” “啊?”有人接着问道,“那你出发前有吃过什么吗?” 随着那人话音落地,温苒的心一霎揪紧。 没等华穗再开口,沈嘉念就说道:“我给她吃了一粒依托考昔,她痛经。但我也吃过,没什么问题。” 华穗看着沈嘉念摇头,她从没怀疑过她:“不是那个药的原因。” 她的血液检测报告里有依托考昔的成分,但医生说与那个没关系。 就算医生不说,她也没怀疑沈嘉念,她们之间别说有什么仇怨,连拌嘴都不曾有过,相反的,关系一直很不错,沈嘉念没道理会害她。 还有,她去找沈嘉念借药是临时的,沈嘉念怎么可能提前预知,给她下药?而且,她吃的药是从密封的铝箔纸里抠出来的,那一板药里,已经吃了几粒。 所以,不可能是沈嘉念。 华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 大家在医院里陪了华穗一上午,输完了今天的两瓶液,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几人乘车返回酒店。 在车里,有人问华穗:“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华穗的身体还有点虚弱,身上裹着厚外套,靠在椅背上苦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道声音抢先道:“不然还能怎么办?毕竟是在国外,报警的话,调查取证困难重重,还耽误正常生活。” 说这话的人是温苒。 华穗闻言,点了下头:“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大家细想一番,温苒说的没错,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跟警方沟通都成问题,更别说配合调查了,完全就跟大海捞针一样。 沈嘉念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她的脑海里反复梳理着各种信息,其中最要紧的几条被她着重列出来,包括—— 那药见效的时间比较快,最大的可能是华穗出发前那一段时间无意间服下的,依托考昔没问题。 那是什么东西有问题? 华穗说她没吃别的什么东西,只有几包小零食。 如果药没问题,会不会是水? 沈嘉念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否定了,那杯水是从酒店房间的饮水机里接的,在此之前,温苒还喝过一杯。 温苒…… 沈嘉念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眸一眯,把视线转向温苒。温苒不知在想什么,低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整个人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里。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温苒抬起头,眼珠转了大半圈,最后对上了沈嘉念略含探究的目光。 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很多内容,温苒的心狠狠一颤,看似自然实则生硬地撇开了视线,假装去看窗外的景色,心跳的速度快要超出负荷。 沈嘉念为什么会那样看她,她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可能,不可能的…… 回到酒店,沈嘉念和温苒一前一后进到房间里,等门关上,走在前面的沈嘉念转过身,似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陷入了沉思和纠结。 如果不是温苒做的,她直接问出来,是很过分的。 可,温苒从昨晚到今天的一些举动确实透着不寻常。 她想不通,温苒为什么要害华穗……等等,她搞错了,如果不是华穗突然过来找她,那么,喝下那杯水的人就是她。 所以,温苒真正要害的人其实是她? 第345章 不寒而栗 沈嘉念仔细回忆,自从自己加入这个交响乐队以来,跟温苒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自认没有哪里得罪过她。 从前在剧组里,佟嫣针对她,那是因为她们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对于她抢走若妤这个角色,佟嫣一直耿耿于怀,也怕她凭借这个角色走红,所以处处给她使绊子。 那么温苒呢? 一个交响乐队里有两到四个大提琴手是很正常的,这还只是小型演出,大型演出只会有更多的大提琴手,她的存在应该对温苒构不成威胁。 换言之,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的大提琴手加入进来。 温苒是因为对她刚到乐队没多久就升任首席感到不满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没必要心狠手辣到谋害她的性命。医生说了,那药会导致人体器官衰竭,严重了是会死人的!即便不死,也有很大的可能下半辈子在病床上度过,温苒就那么恨她吗? 这次是华穗运气好,只喝了一口,如果她再多喝几口…… 不对,应该说华穗运气不好,替她承受了本该由她遭遇的灾难。 一想到自己喝下那杯水的后果,沈嘉念就忍不住打个冷颤,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不再考虑直接问出来会不会显得过分,她直视着温苒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是你吗?” 温苒移开了目光,弯下腰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行李,语调尽量平静地问:“你说什么?” 她假装听不懂,沈嘉念偏要扯开所有的遮羞布:“我是说华穗中毒的事。” “华穗中毒”四个字落进温苒的耳朵里,传递到大脑,整个人都蒙了,她再也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其他的事,两只手按在行李箱里的衣服上,许久未动。 温苒好几次启开嘴唇,想要否认,奈何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此情景,沈嘉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有失望和痛心从眼底溢出。 良久,她听到自己出声,声音有些嘶哑,质问温苒:“为什么?” 温苒顿了几秒,找回了丢失的理智,后知后觉地想到要为自己辩解,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了,沈嘉念也只是猜测,只要她咬死了不知情,没人会拿她怎么样。 “什么为什么?”温苒站起来,侧身望向沈嘉念,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你刚说华穗中毒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沈嘉念真以为自己误解她了,但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分析道:“华穗出发前没吃别的,除了我给的药,就是那杯水。药我很确定没问题,水是你倒的那杯。你本来想害的人是我,华穗误喝了那杯水,出事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药没问题,水就一定有问题?”温苒脸上的不解演变成匪夷所思,“沈嘉念,你以为你是侦探里的侦探吗?非得用排除法寻求一个答案?我真的很不理解。那水是从饮水机里倒出来的,我自己也喝了!” 为了显得理直气壮,温苒说最后一句话时,猛地提高了音量。 沈嘉念点了点头,尽管内心的猜测接近真相,但她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是温苒做的。那个杯子她已经清洗干净了,就算拿去医院检测,也检测不出来有毒的物质。 她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是温苒,那就太恐怖了。 下毒……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有人做得出来,这个人还在她身边,跟她同住一间房。 光是想一下,沈嘉念都不寒而栗。 “若是我冤枉你了,我跟你道歉。如果你良心过得去的话。” 沈嘉念说完这一句就不再说别的,拿上手机,到餐厅去吃午饭,留温苒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随着房门关上,温苒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满眼颓然地跌坐在床尾。没人知道,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的内心承受着多大的煎熬,一颗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痛苦和愧疚交织,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她没想过要害谁的命,她也是被人算计了,她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肠胃药,但是这些话她无处可说。 一旦说出来,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傍晚时分,在谢经理的带领下,乐队的成员搭乘专车前往机场,大家都很照顾身体有恙的华穗。 只有温苒,她不敢靠近华穗,看着那张脸,她就会一次次想起自己下药差点害死人的事。 跟来时一样,温苒坐在沈嘉念身侧,但沈嘉念没给她一个眼神,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温苒时不时瞥一眼她,她始终没什么反应,好像那件事已经揭过了。可温苒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件事谁都能轻易揭过,唯独她不能…… 飞机落地是上午十点多,t3航站楼出口的地方,沈嘉念看到了小郑,小郑也看到了她,快步走上前去,帮她拎行李箱。 沈嘉念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傅寄忱回来了吗?” 小郑答:“老板是下午三点多的航班。” “这样啊,那我们不等他了,先回去吧。” 沈嘉念想的很现实,如果傅寄忱早两个小时落地,她可以到附近找家餐厅慢慢悠悠吃顿中午饭,顺便等他。现在才十点多,等到三点多,时间就太长了。 小郑笑了笑:“行。” 回到云鼎宫苑,沈嘉念跟几天没见的猫猫狗狗联络了一会儿感情,而后上楼洗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正好厨师做好了午饭,程姨打楼上的座机叫她下来吃饭。 吃过午饭,沈嘉念回房休息,一觉睡醒,傅寄忱刚好到家。 电梯门打开,她靸着拖鞋出来,一眼瞧见客厅里的男人,脚边立着一个出差用的小型行李箱,修长手指按在身前的西装纽扣上,是一个准备脱外套的动作。 耳边传来电梯门开的动静,傅寄忱的视线循声转过去,与沈嘉念的目光对上。 纽扣不解了,傅寄忱下一秒的动作就是张开手臂,朝着沈嘉念的方向。 沈嘉念会意,唇角浅浅勾起,小跑着扑过去抱住他。 傅寄忱:“这一趟累不累?” 沈嘉念在他怀里点点头,声音有些低:“很累。” 闻言,傅寄忱垂下头去看她的表情:“演出这么累吗?我以为那是你的强项,你应该会游刃有余、大杀四方才对。” 沈嘉念闷笑出声,没解释让自己觉得累的真正原因,而是仰起头问他同样的问题:“你呢,你出差累吗?” “我也很累。”傅寄忱回。 “为什么?”沈嘉念好奇地眨了眨眼,“事情很棘手吗?” 他工作上的事她不太懂,平日里一般不过问。 傅寄忱盯着她的眼看了会儿,忽而俯下脖颈,偏过头,薄唇贴着她的耳朵,声音跟呼吸声一样轻:“想你想的。” 沈嘉念一顿,她刚刚都在担心他这趟出差是不是不顺利,谁知道他说的居然跟她想的是两码事。 “你就会耍我。”趁着程姨没出现,沈嘉念从他怀里退出来,以免被程姨撞见太尴尬。 傅寄忱低着眼睫,把她重新拉到怀里抱住,手挪到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揉捻,语气不大乐意:“这怎么能是耍你?我说的都是实话。难道你不想我?” 沈嘉念说不过他,她向来是说不过他的,于是巧妙地转换话题:“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沈嘉念转身离开。 傅寄忱目睹她去往的地方是厨房,神情有些怔愣,什么礼物会放在厨房里? 这么想着,沈嘉念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是曲奇饼。” 傅寄忱略微无语:“……确定是带给我的礼物?”真的不是她自己想吃吗? “你不知道,我这次出国来了例假,除了演出,其他时间都待在酒店里,没出去逛过。我在酒店的餐厅用餐的时候,发现有曲奇饼,没抱任何期待地尝了一块,味道简直了,比我之前吃过的所有曲奇饼都要好吃。所以,我离开时特意去餐厅里打包了一份,带回来给你尝。” 沈嘉念说了一长段话,傅寄忱耐心听完,弯唇笑了。 “你懂吧?这种吃到好吃的东西,下意识想要跟人分享的心情。”沈嘉念怕他不理解,还特意多解释了一句。 傅寄忱点头,仍然是眉眼带笑的模样:“懂。” 沈嘉念打开盒子,取出一块递到他嘴边。 傅先生已然习惯了被自己的妻子投喂甜点,张嘴咬下一口,酥酥脆脆的,没等沈嘉念询问,他就给出评价:“是好吃,不枉费你大老远从悉尼背回来。” 沈嘉念挑着眉笑,表情有点得意。 “你想知道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吗?”傅寄忱吞咽下嘴里的曲奇饼,低声问道。 “什么?” 傅寄忱牵着她往电梯间走,另一只手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回到三楼的卧室,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沈嘉念嘀咕着,捧着册子翻开。 册子里的内容映入眼帘的同一时刻,傅寄忱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婚纱设计手稿。你可以慢慢看,挑选出你喜欢的。” 第346章 没想害你 沈嘉念还没回过神来,傅寄忱又塞给她一本册子,翻开来看,里面是高清彩图,随便掀到哪一页,或风景秀丽,或神圣庄严。 “这是……”沈嘉念下意识喃喃出声。 “举办婚礼的场地。”傅寄忱给她解答,见她神色怔忡,笑着道,“各种不同的风格都有,你看看喜欢哪个场地,我们提前预订下来。” 沈嘉念记得上次回傅家老宅吃饭,傅寄忱跟家里的长辈说,预计明年春末夏初办婚礼,现在才九月底,他就开始筹备了吗? 时间线会不会拉得太长了? 她眼底的疑惑显而易见,傅寄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耐心解释:“婚纱制作工期比较长,现在开始准备,我都担心时间有点赶,不能达到完美的效果。” 沈嘉念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有点混乱。 傅寄忱:“不管是婚纱还是场地,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先挑选出几个心仪的,我帮你一起参考。” 沈嘉念还是没说话,视线从手里的册子移到男人脸上,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 傅寄忱觉得好笑,弯起唇角,摸了摸她的脑袋:“傻了?” 沈嘉念完全不会思考了,咽了咽喉咙,嗓音有些滞涩:“……都听你的。”很早之前她就说过,她对婚礼没什么意见。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想跟我说吗?” “谢谢。” 傅寄忱眉心轻蹙了蹙,唇角却是上扬的,表情带着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谁要听她说谢谢。夫妻之间,用得着谢吗? “我建议把‘谢谢’两个字改成三个字。”傅寄忱给她提示。 沈嘉念怀里抱着两本册子,思维没跟上他的节奏,嘴巴快过脑子,问了出来:“哪三个字?” “沈嘉念,我看你才是在耍我。”傅寄忱不信她听不明白他的暗示,“难道要我直接说出来?” 沈嘉念定了定神,捋顺了思绪,立刻就懂了他想听的是哪三个字,面颊浮上一抹绯红,顿了好半晌,才小声道:“我爱你?” 傅寄忱又不满足了:“能不能别用疑问句?” 要求还挺多,沈嘉念暗暗地腹诽了句,而后,在傅寄忱深邃眼神的注视下,再次出口,如他所愿,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还是那三个字:“我爱你。” 傅寄忱原本平静的眉眼霎时漾开笑意,如冰雪消融,如枯木逢春,如夏日清风,一股饱胀而轻盈的情绪充盈在心间,使得他久久没有动作。 沈嘉念凝视着他,良久,用他刚才对她说过的两个字回敬他:“傻了?”说完,自己先禁不住笑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吗?傅寄忱看起来像是被人点了穴道,除了眼睛在眨动,其他的部位都定住了。 她以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表达爱意就跟吃饭一样随意,真真假假,谁能分得清,又有谁会在意。 尤其是像傅寄忱这样的身份,自小生活在复杂的环境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性,早该对“爱”这个命题免疫了。令人意外的是,他在这方面有着超乎普通人的执着。偶尔会让沈嘉念觉得,她对他的爱不够浓烈深刻,辜负了他对她的深情。 不知怔了多久,傅寄忱终于有了反应,他喉咙轻滚了两下,捧起她的脸微微抬起,在她唇上落下轻柔而虔诚的一吻,不带任何旖旎的色彩。 他给了她最真挚的回应:“沈嘉念,我也爱你。”他觉得不够,加上了前缀,“非常非常爱你。” 沈嘉念说:“我信。” * 国庆假期结束,沈嘉念去往乐队工作室,从其他成员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温苒给经理人递交了辞呈,打算脱离乐队。 温苒在乐队里待了四年多,是一个老练的大提琴手,在一些大型场合也很能稳得住,没出过岔子,对于她突然提出辞职的请求,谢经理不可能不意外。 以为她对薪资不满意,谢经理跟她透露,从下个月起,会有一次集体的提薪,而且,这次演出圆满成功,奖金也不会少。 尽管温苒内心不舍,但她还是坚持选择离开,不管谢经理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明辞职的原因。 见她去意已决,谢经理叹口气,不再强留,带着惋惜批准了她的辞职申请。 温苒从谢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心情沉到了谷底,就像沈嘉念那天说的,如果她良心过得去的话…… 事实上,她良心过不去,她没办法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跟沈嘉念、华穗待在同一个乐队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么些天,她没有一天能睡个踏实觉。 她一遍遍开解自己,她没想杀人,她只是想让沈嘉念上不了台而已,可是,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无论她为自己找多少个合理的借口,也无法抹去她做过的事情。 她唯一能想到的解救自己的方式就是离开。 她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她没胆子在沈嘉念面前承认,也没勇气去跟华穗道歉,只能像现在这样,灰溜溜地远离她们,希望暂时的逃避,能缓解良心上的不安。 温苒一边走,一边盯着脚尖,脑中想着这些事,心绪难宁。 蓦地,一道阴影挡在眼前,她急急地刹住脚步,抬起头来,对上了沈嘉念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 温苒顿时自惭形秽,不敢与她对视太久,率先错开了目光。她两只手抄进大衣口袋里,手指微微攥紧,嗓音有些哑:“找我有事?” 见到温苒的这一刻,沈嘉念平静的眼底起了一丝波澜。她原本以为温苒是良心丧尽的那种人,都能做出给同事下毒了,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当她听说温苒要辞职,忽然觉得自己对她似乎有误解。 温苒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毫无底线。 “看我笑话的?”温苒见她不说话,嘴硬道。 她今天没化妆,脸色白得吓人,黑眼圈浓重,沈嘉念看她的状态,根本不像做了坏事以后畅快淋漓的样子,证明她的猜测没错,她还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就在温苒以为沈嘉念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温苒不解,自己都要走了,她叹什么气,难道不该感到高兴吗?毕竟在她心里,自己已经被贴上了无恶不作的坏人标签。 沈嘉念说:“既然决定了做那件事,为什么又会承受不住心理压力?” 温苒没想在沈嘉念面前落泪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戳中了她的心窝,眼圈瞬间泛红,有温热的液体溢满眼眶。 她拼命地眨眼,想要将眼泪忍回去,但是没有用,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温苒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转过头去望着侧边的墙壁,不再看沈嘉念。 沈嘉念确实恨她,过来找她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现在知道了答案,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沈嘉念即将走出视线之外,温苒才如同大梦初醒,迈着急切的步子上前去追她:“沈嘉念,你等等!” 沈嘉念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下了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温苒就将她扯到了旁边一间空的音乐室。 随后,门“砰”的一声关上。 温苒转过身,与沈嘉念面对面,她的泪已经止住了,眼睛还有些红。 沈嘉念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心跳紊乱,过了几秒,她凝神看着温苒,问道:“你要干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开始没想要害你。”温苒原本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会跟任何人讲,可能是刚好遇到了沈嘉念,也可能是为了让良心得到更多的救赎,她还是说了出来,“我是在那杯水里下了药。” 沈嘉念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温苒就这么承认了。 “我知道你猜到了,你很聪明。”温苒扯扯唇,凄然一笑,再一次说道,“我没打算害你的。” 沈嘉念的声音没有起伏:“但你确实下药了,如果华穗再多喝几口水……” “我不知道那是毒药!”温苒嘶吼着打断她的话,身体在发抖,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流淌,整个人摇摇欲坠,脆弱不堪,“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告诉我,那只是普通的肠胃药,我只是想让你肠胃不适,无法上台演出,那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完成独奏,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我甚至考虑到你来了例假,下了很少的分量。我没想过会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那药……会害死人。” 她吸了吸鼻子,捂着发抖的唇,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部吐露了出来。(本章完) 第347章 你多厉害 沈嘉念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背后会有这样的隐情。 温苒说完,许久没再开口,闭着眼,任由眼泪哗哗地淌,只有两个人的音乐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沈嘉念抓住了重点,问温苒:“哪个女人?” 温苒泪眼朦胧,把心里话倾吐出来后,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有更深更浓的后悔在心间蔓延。后悔一时鬼迷心窍,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 如果没有做出这件事,她还是乐队里资历很深的大提琴手,她不是没有实力,终有一天,她会达到想要的高度,不管有没有沈嘉念,而不是如今这般,深受心理上的折磨。 “我不知道。”温苒摇头,“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是在悉尼我们住的那家酒店里碰到的,她说她很讨厌你,想给你一个小教训,她给了我一瓶药,告诉我那是肠胃药。直到华穗出事,我才知道她骗了我。是我太傻……” 沈嘉念的眉心深深蹙起,谁会那么讨厌她,恨不得她去死? 她跟什么人结过仇怨? 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人是尹书瑶,可尹书瑶是她的表妹,就算怨她没有对尹家施以援手,也不会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来害她。 不对,傅寄忱说过尹书瑶以前就算计过她。 只不过因为她失去了记忆,对尹书瑶做的恶事没印象,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她还是从前那个单纯可爱、善良天真的表妹。 沈嘉念看着温苒,问:“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可惜她手里没有尹书瑶的照片,不然还能拿出来让温苒辨认。 温苒回忆那个女人的装扮,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她很有钱,穿一身名牌,拿的包也是名牌,戴着墨镜,化了很浓的妆,年龄跟你差不多。” 除了年龄,其他的都跟尹书瑶对不上号,沈嘉念怀疑自己猜错了。 尹家的厂子出了问题,尹书瑶过得穷困潦倒,上一次见她,她的衣着十分廉价,面容是厚厚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住的憔悴,怎么会是温苒口中描述的精致女人。 沈嘉念倏地没了方向,陷入了茫然。 该说的都说完了,温苒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抬起袖子又一次拭去脸上的泪,擦了太多次,脸颊的皮肤泛着微微的刺疼。 “对不起。”温苒最后为自己的行为道了歉。 思绪回笼,沈嘉念的视线重回她脸上,听见她接着又说了一句:“还有华穗,我也欠她一句对不起。” 沈嘉念相信她是被人欺骗了,但是,如果她没有坏心思,就不会被人利用,从而酿下大错,所以她没说原谅的话,更不会替华穗原谅她。 温苒等了等,没等来沈嘉念说别的话,期盼的心逐渐冷却下来。 是啊,她是没谋害人命,但她同样不值得原谅。 没再说什么,温苒迈步,拉开音乐室的门,走出去,关上门。顷刻间,里面只剩沈嘉念一个人。 秋高气爽的时节,阳光穿过枝丫、穿过明净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映出窗户的轮廓,拉长到变形。 沈嘉念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沐浴在充沛的阳光里,闭上眼睛,阳光铺在眼皮上,能感受到和煦的温度。 她将自己认识的女人一一排除,还是想不到温苒说的女人是谁。 沈嘉念决定找傅寄忱帮个忙。 * 晚上回家,傅寄忱有点忙,在书房处理了一个多小时的工作,回到卧室时,沈嘉念正靠在床头看书。 “还没睡?”傅寄忱之前洗过澡,直接掀开被子上了床。 沈嘉念本来就是在等他,见状,立刻合上书放到床头柜上,往他身边挪了挪,靠近他怀里。 傅寄忱笑了下,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搂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些许低沉:“怎么这么粘人。” 沈嘉念没理会他的调情,开门见山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傅寄忱怔了怔,垂眸看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她居然跟他用上“拜托”这样正经的字眼:“你说,能办到肯定给你办,不能办到也会想办法给你办到。” 沈嘉念被他霸道的话语逗笑,语气不再那么严肃:“不是什么难事。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下尹书瑶最近在做什么。” 听到尹书瑶的名字,傅寄忱条件反射皱起眉心,心情不虞:“怎么突然提起她了?你还关心她的近况?” “不是。” 沈嘉念说完,语调停顿了漫长的几分钟,在心里组织语言,而后,跟傅寄忱讲了在悉尼发生的一些事。 她怀疑是尹书瑶挑唆温苒,但是,温苒所说的女人又跟她认知的尹书瑶有冲突,所以想要调查她。 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傅寄忱面色一沉,身上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紧绷起来:“中毒?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没出什么事,是队里的一个成员替我挡了灾,再加上我没证据,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提。” “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都不能瞒着我。” “好了,我知道错了。” “我看你每次都知道错了,但就是不改。” 沈嘉念心虚掩面,身体往下滑,缩进被子里,然后拉高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眸,朝他眨巴几下:“我说完了,要睡觉了。” “沈嘉念,再有下次,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你多厉害?”沈嘉念不怕死地顶嘴,然而,话一出口她就怂了,因为话音落地的下一秒,她就瞧见傅寄忱的眼神变了,变得幽深不见底,像是要将她卷进去。 “你不信……嗯?”傅寄忱欺身而上,灯光熄灭的那一瞬,他炽热的唇压了下来,堵住了她不服输的嘴巴。 沈嘉念寻着间隙求饶:“我信,我信,我错了……” “你只会嘴上认错。” 傅寄忱边吻边说,薄唇摩挲着她的唇,没有深吻也能撩拨得人溃不成军。 * 沈嘉念拜托傅寄忱的事,隔天就有了结果。 傅寄忱交代给瞿漠去调查,瞿漠做事稳妥、效率高,查得很详细,将得到的信息全部整理好,打印成册,交到了傅寄忱手里。 傅寄忱冷着一张脸看完所有的内容,把资料给了沈嘉念。 沈嘉念心中的疑团解开了。 难怪温苒说那个女人一身名牌、妆容浓艳,资料上显示尹书瑶为了拯救家里的厂子,跟了一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的年龄跟尹承德相差无几。 想来,尹书瑶身上的名牌服饰是从那个男人身上捞到的。 调查到的资料里有尹书瑶的照片,沈嘉念用手机对着照片拍了一张,找到温苒的微信,发送过去。 沈嘉念:“找你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她?” 过了几分钟,温苒给了她确切的回复:“就是她。” 早已预料到的事,询问温苒不过是多一重验证,沈嘉念一脸平静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内心有些麻木。 原来,人在失望至极的时候,不是愤怒,而是趋向于静止的麻木。 真的是尹书瑶,她竟然如此恨她,想让她死…… 尹书瑶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非黑即白,她大概没有料到温苒会良心发现,交代了一切。 沈嘉念很想找尹书瑶当面质问,但转念一想,没有必要。尹书瑶已经坏到了骨子里,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不可能生出悔改之意。她只会像疯狗一样变本加厉,想尽一切办法撕咬你,不死也得拉你进泥潭。 但傅寄忱没想过息事宁人,他不可能在知道沈嘉念差点惨遭暗算后还能无动于衷,等着坏人被上天遭报应。 同一天的早上,尹书瑶在酒店吃完早餐,忍着身体的不适,打车前往工厂。 那个钱总年纪虽大,花样不少,她每次都得强压下恶心反胃的感觉配合他,简直生不如死。 为了拿到订单,她只能拼了命地忍。 沈嘉念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只在悉尼的酒店待了一天就回来了,后续如何她没有关注。如果那个蠢女人得逞,沈嘉念应该已经没命了。 尹书瑶在工厂里视察了没多久,尹承德和胡玉芝也来了,一家三口就盼望着厂子能够起死回生,过回从前富足的生活,所以凡事亲力亲为。 这样的美好愿望在一阵闹哄哄的嘈杂声里被打碎了,只见工厂入口,守门的保安拦不住一伙气势汹汹的人,让他们闯了进来。 第348章 书瑶挨打 保安长长地伸着手臂,无力地在那群人后面追,边跑边严肃制止:“这里是工厂,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再不出去我要报警了!” 无论他吼得多么大声,那群人都像是没听到,径直往里走。 胡玉芝和尹书瑶面面相觑,两人皆是不明所以。尹承德拿出一家之主和当老板的风范,黑着脸走上前去:“你们都是什么人,来找事的?” 为首的男人五大三粗,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相,一看就很不好惹,尹承德质问了一句,心里有些怵,盘算着一会儿情况不对就立刻报警。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已经掏出了手机,随时准备按下110。 “岚姐,是不是这女的?”为首的男人看都不看尹承德一眼,拿他当空气,侧头问后面的人。 一群人自动分开,退到两边,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面来。 五十岁出头的女人身材微胖,穿着名贵的印花裙子,外面套着长风衣,露出来的手腕上戴着碧绿的翡翠镯,臂弯挎着鳄鱼皮的限量版包,头发烫了羊毛卷,皮肤很白,嘴唇涂抹了艳丽的口红,一张一合,吐出尖酸刻薄的字眼:“尹书瑶那个贱蹄子是不是在这里?有胆子勾引男人,没胆子出来见我?她不出来也行,她的父母是哪个,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爹妈教养出这么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儿!” 全身戒备的保安在听到女人的话后,霎时放松了警惕,惊讶地望向尹承德,人家不是来挑事,是来讨要公道的? 尹承德脸色铁青,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下只能强装淡定,好声好气地跟人商量:“这位太太,我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干戈。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女儿勾……勾引你丈夫?不能平白冤枉人不是?” “冤枉?”女人呵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把手伸进包里,掏出一沓照片,“你就是尹书瑶的父亲?看看你女儿做的好事!” 不是想要证据吗?她这就把证据摆在他面前,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没等尹承德接过照片,女人就扬手狠狠甩过去,有几张砸在尹承德脸上,像是被人甩了几巴掌。 尹承德面部肌肉抖动了几下,一股屈辱感袭上心头,他垂下视线,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照片,画质不是很清晰,应该是从监控视频上截取的,酒店的走廊上、电梯里、套房门口,挺着啤酒肚的秃头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狎玩,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照片里的年轻女人俨然是他唯一的女儿,尹书瑶。 尹承德身体晃了晃。 尹书瑶跟他说,她最近认识了一位大老板,很得大老板的赏识,陪他吃了几顿饭就拿到了订单,后续可能还会有别的合作。 他喜出望外,从没有深想,尹书瑶这样的条件怎么会认识大老板…… 此刻,得知了真相,尹承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缓缓转过视线,看向身后的妻女。 胡玉芝此生从未这么丢脸过,身子在轻轻颤抖,脸色发白,感觉一辈子的风光在这一刻彻底碎成了渣,她的脸面都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尹书瑶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不是不知道那男人有家室,但她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闹大。 现在人家明媒正娶的老婆闹上了门,她成了被人喊打的小三。 可能这世上真的存在因果循环。 当年,沈嘉念来宜城投奔他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们一家算计着把人送给有老婆的秦钟天亵玩。她当时还在心里暗暗地嘲讽沈嘉念,等秦钟天得到她,她连落魄千金都算不上,而是人人唾弃的小三。 谁能想到,现如今,沦为这个下场的人是她自己。 尹书瑶下意识抓紧了身旁胡玉芝的手臂,她的手冰凉发颤,带着哭腔求救:“妈,妈……” 胡玉芝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尹书瑶的心猛地一沉,她都是为了这个家啊,要不然,她怎么会放下身段去伺候那种男人! “都别愣着了,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女人不想跟他们多说,冲身后带来的人发号施令,“她爹妈不会教育,那就由我这个外人来教她怎么做人!” 随着女人话音落下,那群面相凶恶的男人冲过去拉扯尹书瑶,对着她拳打脚踢、扇耳光、扒衣服,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 保安怔愣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止,对方人多,他就算过去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尹书瑶的惨叫声响彻工厂的空地:“妈,你救救我,妈!爸!” 胡玉芝打了个哆嗦,这才从震惊和羞辱中回过神来,冲过去保护自己的女儿,她一边挡着那些人的拳脚,一边叫嚷:“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身上挨了好几下,胡玉芝疼得直抽气,只觉得命都丢了半条。 尹承德面对眼前混乱的场面,急得不行,偏偏又阻止不了,扭头冲着呆滞的保安怒吼:“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多叫些人过来!” 保安如梦初醒,忙不迭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趁着帮手没来,女人指着倒在地上抱头蜷缩的尹书瑶,目光凌厉又凶狠:“给我狠狠地打,叫她长长记性!正经人谁会惦记有家室的男人?!对着一个能当她爸的男人,她也能动心思,真是不要脸皮!她自己不要这层皮,那就扒下来扔进臭水沟里!” 被保安叫来的一群工人听闻这话,齐刷刷地顿住了脚步,只见一群男人把厂长夫人和他女儿围在中间殴打,厂长在一旁跺脚干着急,时不时朝着乱作一团的人群大声喝止,除了把自己气得肺都差点咳出来,一点作用也没有。 见人来了,阔太太打了个手势,叫停:“行了,别真闹出人命了。” 那群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抖了抖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退到阔太太身后。 胡玉芝和尹书瑶母女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尤其是尹书瑶,嘴角开裂出血,脸颊上印着几个巴掌印,肿得老高,衣服被人扒了一半撕破了,露出肩膀躲在她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狼狈。 阔太太没生出半分不忍之心,冷眼看着她们,丢下一句“以后少干缺德事,不然遭报应的次数多了去”,然后带着手下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一群工人被保安叫到此地,没能帮上忙,反倒看了一出正室打小三的闹剧。当场就有嘴碎的人忍不住议论:“真是人不可貌相,尹小姐平时打扮得光鲜亮丽,哪个能想到她会去给有钱人当二奶哦。” 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纷纷应和。 “好丢脸啊,被人家老婆找上门了。” “没看厂长气得脸都绿了吗?这要是我闺女,我得抄起棒子教训一顿,做人哪能不要脸皮的。” “可怜见的,连累亲妈一起挨打,看那脸被打的,肿成馒头了。” “人家正室老婆才可怜嘞。” “你们看看地上那些照片,我的妈呀,我刚瞅了一眼,真的是辣眼睛,你说尹小姐怎么那么想不开呢,找个正经男人嫁了不好吗?” “刚刚听清楚没有,那个男人可是跟厂长年纪一般大,她脑子被驴踢了?” “哎,真是世风日下。” 工人来自五湖四海,哪种口音都有,凑在一起越说越大声,伴随着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 胡玉芝一生要强,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胸中悲愤交加,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松了力道,尹书瑶一扭头就看到原本瘫坐在地上的胡玉芝直直地歪倒下去,顿时吓得顾不上哭了,拽着胡玉芝的手摇晃:“妈!妈!你怎么了?!” “别晃了,赶紧叫救护车啊,她这样拖下去可不行,要出大事的!”人群当中有人高声提醒。 尹书瑶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慌慌张张地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又着急又害怕,崩溃大哭。 尹承德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又不能放任她们不管,只得摸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叫来救护车。 不多时,救护车拉着人呼啸离去,一群看戏的工人散场。 不到一个上午,尹家的事传得工厂上下人尽皆知,茶余饭后都在说尹厂长的女儿给上了年纪的有钱男人当小三儿,被那男人的老婆找人教训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把自己的亲妈气晕了,亲爸也急疯了,真是个寡廉鲜耻的不孝女。 第349章 为难孕妇 北方小年那天,电影《西宫宴》在北城举行首映礼。 早在一个多月前电影就定档了,会在春节档上映,宣发也启动了。 电影打上了“古装”“权谋”“悬疑”“武侠”等标签,但是,现在的观众基本对“武侠”不抱希望,倒不是对这类片子不感兴趣,不知是技术不行,还是审美不行,如今的武打片跟十几年前相比,不进反退,导致很多观众提起“武侠”都嗤之以鼻,更怀念从前。 因为《西宫宴》是一线大导汪克伦执导,听说他本人亲自操刀,一帧一帧剪辑,后期也是他盯着人制作的,大家还是愿意给他一个面子,表示会去电影院支持一下,看看汪克伦到底能不能给武侠片注入一点新鲜血液。 也有人还没观影就开始在网上唱衰,称汪克伦来了也拯救不了武侠片,搞不好会砸了自己几十年积累的口碑。到时候落个“晚节不保”“江郎才尽”的称号,可千万不要在微博上跟网友哭诉。 在各种声音中,首映礼拉开了序幕,当晚除了电影的主创团队,还邀请了一些明星朋友和影视圈的博主大v前来捧场,也有抽到官方门票的普通观众。 沈嘉念一早拿到了邀请函,因为要走红毯,请了专业的造型师来家里为她做造型。 北城夜里零下十几度,沈嘉念已抵达首映礼现场,她妆容完美,长发被造型师拿卷发棒卷成了大波浪,穿着抹胸的墨绿色长裙,优雅风情兼并。 她坐在商务车里,还没下去就开始发抖。 陪她同来的傅寄忱早有准备,拿起后座的白色羽绒服裹在她身上。 礼服的裙摆足够长,沈嘉念在里面穿了加厚绒的保暖裤,腿不会冷,但裸露的胳膊实在没辙,当傅寄忱给她披上羽绒服,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现在穿上也没用,等会儿下车走红毯还是得脱,要配合媒体拍照。” “是走红毯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傅寄忱紧紧地拢着羽绒服的前襟,不容拒绝的强势口吻,“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受不得冻?好不容易把身体调养好了,别不当回事。” 沈嘉念的思想在挣扎,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在零下的气温里挨冻,可是别的女明星都那么穿,她不好搞特殊。 “没人穿羽绒服走红毯。”她小声辩解。 傅寄忱一步也不肯退让:“那就从你开始。” “要是明天有人发黑通稿说我耍大牌,目中无人,不按规矩行事怎么办?我八成又要挨骂。”沈嘉念不想再上新闻了,尤其是负面新闻。 “谁敢骂你,那就做好准备,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傅寄忱霸道直言。 沈嘉念扑哧一笑:“那你的律师函发几天几夜都发不完。”她顿了下,嘟嘟嘴说,“其实我也想穿羽绒服走红毯。” “那就穿。” “还是那个问题啊,我这么干肯定会被人说。”沈嘉念语气带着幽怨,绕来绕去,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傅寄忱沉思了片刻,开口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起这个话题,你就跟人说你怀孕了,谁会为难一个孕妇。” 沈嘉念被他的话惊呆了,贴了假睫毛的眼睛眨了眨,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应他:“你这出的是馊主意吧。” “怎么就是馊主意了?”傅寄忱认真请教她。 “你……”沈嘉念词穷了,脸颊莫名的发烫。 “嗯?”傅寄忱还在等她的下文。 沈嘉念勉强找回神思,语气扬了两个度,反问他:“你也不想想,之后我有公开的演奏会,肚子没显怀,不就露馅了?” 傅寄忱还真没想那么长远,听她说完,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所以我说你出的是馊主意。”沈嘉念总算扳回了一局。 两人正聊着天,商务车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阵刺骨的冷风刮进来,沈嘉念缩了缩脖子,随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窜了上来。 是傅飞白。 他穿着自己代言的奢侈品牌的高定西装,打着优雅贵气的黑色领结,发型打理得帅酷有型,一进到车里,整个车厢都仿佛更亮了。 “冷死了。”傅飞白搓了搓手,张嘴哈气,“还是车里暖和。” 傅寄忱靠着椅背,手里把玩着金属打火机,拿捏着兄长的派头:“你不在自己车里,跑这儿来干什么?” “又不是我想来的。”傅飞白知道自己是瓦数巨大的电灯泡,出现在这里打扰了他们夫妻俩,坐下来直接说正事,“爷爷刚给我打电话,叫我们活动结束了回老宅过小年。你和大嫂有些时日没回去了,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是惦记的。” 傅寄忱颔首:“知道了。” 没多久,活动开始了,沈嘉念滑开车门,到底没能抵挡得住寒风的侵袭,裹着羽绒服走上了红毯。 只是她刚迈出一步,身后就有人影跟上来,温声叫住她:“老婆,你走太快了。” 沈嘉念停步,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不解,她要走红毯,他怎么跟着下来了? 傅寄忱没解释原因,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微笑,握住她的小手搭在自己臂弯,一步一步带着她走红毯。 早在他们下车的时候,红毯两旁的媒体就架起了长枪短炮,对着两人猛拍。 君山的总裁平时可不多见,沈嘉念拍完汪克伦的电影后也没再往娱乐圈发展,一心扑在音乐事业上,除了购票去看她的演出,其他场合见不到她人。两人在公开场合同框的画面属实难得,现场的媒体都铆足了劲儿,指望他们能提供爆点新闻。 两人在闪烁不停的镁光灯下走过红毯,停在签名板前,沈嘉念从礼仪小姐手里接过金色签字笔,在签名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等她写完,傅寄忱拿走签字笔,在她的名字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与沈嘉念娟秀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 主持人举着话筒采访沈嘉念:“听说沈小姐在《西宫宴》里饰演了一个杀手,请问您对自己在电影中的表现打几分呢?” 沈嘉念想了下,认真回答:“十分的话,八分吧,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主持人:“沈小姐预测一下《西宫宴》的票房?” 沈嘉念:“当然是越多越好。” 主持人的话题渐渐偏了:“今晚跟自己的老公一起走红毯,感觉如何?” 沈嘉念顿了顿,看了傅寄忱一眼,如实说道:“感觉很新鲜。” 主持人会心一笑,把话筒转向傅寄忱,可能是有点惧怕他,深吸了口气,才敢提问:“傅先生今天是特意跟太太一起走红毯的吗?” 令人意外的是傅寄忱面色温润,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但他仍然惜字如金,只说了一个字:“是。” 主持人不敢再挑战他的威严,再次把目光投向沈嘉念,问了个自己比较好奇的问题:“沈小姐怎么会想到……穿羽绒服走红毯?” 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沈嘉念又一次看向傅寄忱,两人目光对上的一霎,彼此都笑了,心照不宣,他们刚刚在车里讨论过这个问题。 沈嘉念当然不会按照傅寄忱给她出的馊主意来回答,她说了实话:“我很怕冷,今晚的北城实在太冷了,所以……很不好意思。” 她温婉的笑容里多了些腼腆,大概是真的感到抱歉,特别是当她注意到主持人穿着礼服站在凛冽寒风里,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觉得自己不够敬业。 采访环节结束,傅寄忱揽着沈嘉念进了内场。 方才不方便问,此刻没了顾忌,沈嘉念才讲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会来参加《西宫宴》的首映礼,导演给你发了邀请函?” 可傅寄忱既不是影视圈的自媒体人也不是明星,怎么会给他递邀请函。她还以为他今晚只是送她过来,之后会去忙别的事情。 早就进到内场的傅飞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刚好听到沈嘉念的问题,抢在傅寄忱前面道:“大哥没告诉过你,君山投资了《西宫宴》吗?” 傅寄忱淡淡地扫了傅飞白一眼:“就你话多。” 傅飞白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似的,眨眼溜走了,找到写着自己铭牌的位置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沈嘉念看着傅寄忱,意外道:“君山是《西宫宴》的投资方之一?”她在问完这一句后,忍不住自作多情,“你、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投资了这部电影吧?” 她觉得,这很像是傅寄忱做得出来的事。 第350章 宿在老宅 傅寄忱没回答,带她到指定的座位坐下。 沈嘉念惊奇地发现,写着他们名字的座位挨在一起,不知是傅寄忱提前交代过,还是主办方安排得巧妙。 没得到答案的沈嘉念心有不甘,坐下来后,手指戳了戳旁边男人的手臂,她知道后排已有不少粉丝观众到场,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里,只敢小幅度地把身子歪向傅寄忱那边,轻声问:“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我才投资这部电影的?” 傅寄忱抬起座椅中间的扶手,握住她的手:“公司有专业的分析师和评估团队审核某个项目有没有投资价值,能达到多少预期回报。” 沈嘉念眨了眨眼,他这回答等于是说投资《西宫宴》是公司评估团队的意思,不是他的决策,跟她没关系。 她果然自作多情了。 沈嘉念抿着唇,不吭声了,她就不该问。 等了几秒,没听见沈嘉念的声音,傅寄忱把投在前方大荧幕上的视线拉回来,看向她的脸,另只手抵着唇角,盖住微微上扬的弧度:“不高兴了?” 沈嘉念抽回手,双手环臂,盯着前面:“我还没那么小气。” “是吗?” 傅寄忱挑眉,凑近她的脸,想近距离观察她的表情,看她到底有没有小情绪。 沈嘉念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伸手推他,让他保持原来的距离。他想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是在家里,后排不知有多少人举着手机偷拍,他竟然毫不顾忌。 “后面有人看着我们。”沈嘉念低声警告。 傅寄忱闻言,扭过头看向后排,观众陆续到场,黑压压地坐了一片,确实有不少人抻着脖子朝前张望。 主创团队的人员全都到场了,还有一些圈内的资深人士,坐在前两排。 沈嘉念没在现场看到佟嫣,具体原因不明,比佟嫣戏份更少的男演员都到场了,没理由不邀请她。 难道佟嫣心虚,不敢来见她? 她觉得以佟嫣的性子,就算是心虚,也不会放过这次露脸的机会…… 电影快开始了,沈嘉念摒除杂念,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影片当中。 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成片,不同于上一部电影,临时被拉到剧组,没拍几个镜头,台词也没几句。《西宫宴》这部电影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开拍前两个月就开始训练打戏,学习古代礼仪和琵琶技艺,正式拍摄的过程中,她也在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极限。 很累,但是很充实。 沈嘉念确定自己不会再拍戏,所以这部电影也是她此生最后一部作品。这么一想,意义忽然变得更加深重。 龙标出完,大荧幕上一片漆黑,紧接着一点亮光透进来,让人看清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一只黑色的鸟从空中飞过,长镜头跟随着鸟儿的视角,从夜空落到深山中一处诡异的翘角阁楼。 阁楼顶层,一只素白的手推开了窗户,玉指纤纤,可以猜想到住在阁楼里的是个女人。随着窗户推开,积雪簌簌往下落,还没等人多欣赏几秒绝美的画面,一支箭突然破空而来,“咻”的一声长啸,带着凌厉的气势,将那只鸟钉死在窗牗之上。 鸟儿的腿处绑着细长的竹筒,是送情报的。 那只手取下竹筒里的纸,缓缓展开,镜头没给到纸条,无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观众的心随之被吊起,故事也由此展开。 沈嘉念作为参演者,尽管知道剧本内容,还是被剧情深深地吸引了,直到电影结束,荧幕上开始滚动演职人员表,她还有些恍惚。 后排传来阵阵骚动,沈嘉念才意识到电影播完了,126分钟,看得人意犹未尽。 沈嘉念想,自己的感觉不够客观,这是她演的电影,不能排除“老王卖瓜”的嫌疑,所以她语气认真地问身边的傅寄忱:“你觉得怎么样?” 傅寄忱看着她:“我不是专业的影评人。” “谁让你写影评了?”沈嘉念的表情略无语,“我是说你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来看,这部电影怎么样?” 傅寄忱扬唇一笑:“你在电影里的表现让我很意外。” 沈嘉念很想说,你只注意到我了吗,话到嘴边,她吞了回去,换成另一句:“哪里意外了?” “这部电影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沈嘉念。”傅寄忱很确定自己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电影里演绎的角色确实跟现实中的性格反差巨大,值得称赞,“我没想到你拍打戏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会……这么好。” 他想多给一些评价,到最后只归于一个“好”字,是真的觉得她很好,动作行云流水,招式利落,不像花架子。 沈嘉念没来得及回应他,主持人cue主创团队上台,沈嘉念站起来,匆匆脱下羽绒服放在座椅上,跟随其他人一起上台接受访问。 最先致辞的是导演汪克伦,他讲了电影的创作理念,还跟大家聊了一些拍摄中遇到的难题,最后又是怎么解决的,现场的气氛一直很热闹。 接下来是互动环节,主持人会随机抽取一些想要提问的观众,跟台上的主创人员进行互动。 傅飞白的人气高,接连抽到几位观众都是他的影迷。 沈嘉念正认真听傅飞白回答粉丝的问题,下一个站起来的女生突然说:“我想问沈嘉念一个问题可以吗?” 没反应过来的沈嘉念先是愣了一下,连忙把手里的话筒举起来,靠近嘴边,面带微笑:“你说。” “非常荣幸今天能来参加《西宫宴》的首映礼,之前在网上看到预告片我就很喜欢姐姐演的若妤,看完成片后我简直爱死了这个角色,之后应该会去电影院二刷、三刷,也会跟身边的亲人朋友宣传这部电影。你还会出演别的作品吗?” 沈嘉念很明确地回答:“首先,谢谢你的喜爱和支持,接下来我应该不会再演戏了。” 女孩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上雀跃的神情僵住了,三秒后,流露出惋惜,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沈嘉念:“出于个人因素,演戏对我来说是一个新鲜的尝试,体验过后就没有遗憾了。相比起来,我更热爱大提琴。” 女孩能理解,但还是觉得可惜,她的演技很有灵气,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很容易让人入戏,可是以后都看不到她演的电影了。 “那……那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出演《西宫宴》这部电影呢?” 女孩接到主持人制止的目光,知道自己问的问题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规定每人仅限一个问题,但机会难得,她不想错过,一时激动就忍不住多问了两个。 沈嘉念握着话筒想了想,看了眼台下的男人:“起先是拍《命中旋律》的吴导联系我,说汪导想让我来试一个戏,我本不想参演,是我先生和我的朋友鼓励我,我才决定试一试。拍摄的时候很累,身体一度有点透支,如今看来,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女孩终于满足了,道了声“谢谢”,把话筒递给其他人。 当晚,首映礼结束,与电影相关的话题就上了热搜。沈嘉念作为戏份重要的女性角色,讨论度自然不低,带她名字的热搜就有好几个—— “沈嘉念穿羽绒服走红毯” “沈嘉念傅寄忱互动” “沈嘉念表示不再演戏” “影评人评价沈嘉念在西宫宴里的表现” 彼时,沈嘉念洗完澡,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快十一点了,她还不舍得放下手机,俨然一副网瘾少女的姿态。 今晚她和傅寄忱宿在傅家老宅,只因首映礼结束后过来已经很晚了,一家人的小年夜团圆饭又吃了一个多小时。 老爷子放筷子的时候,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嘴:“太晚了,外头在飘雪,开车不安全。” 他老人家还是那副固执古板的样子,明明想留两人住下,却不肯开口直接说,非得拐个弯儿。 傅寄忱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说:“雪刚开始下,不影响开车。” 老爷子脸一黑,火气当时就上来了:“随你的便。” 还是沈嘉念在中间当调和剂,按住傅寄忱的手,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开口:“爷爷也是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就住一晚吧。” 傅寄忱怕她勉强自己,确认了一遍:“你要住在这里?” 沈嘉念一愣,反倒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不、不可以吗?” 于是,两人今晚就宿在了老宅。 傅寄忱刚接到一个公事电话,拿着手机去了卧室的小客厅,免得吵到沈嘉念。谁知等他接完电话回到房中,刚刚嚷着困死了的女人还没睡,趴在被子里,两手抱着手机傻笑,不知看到了什么。 第351章 增进情感 沈嘉念全情投入到微博里,压根没注意到傅寄忱的靠近,直到一颗脑袋从旁边探过来,语气带着好奇问道:“你看的这是什么?” 手机屏幕上在播放视频,但左下角有个窗口,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生坐在那里,捂着嘴笑。傅寄忱第一眼竟然没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沈嘉念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机都掉在了枕头上。 傅寄忱拿起手机,认真看了几眼,还是不明白。 “这是一个博主发的《西宫宴》首映礼reaction!”沈嘉念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精神抖擞地回答他的问题,哪里像是犯困的样子,“网友的弹幕太有意思了!” 傅寄忱仿佛听到了一段外星语:“……什么意思?” “你不懂哦?”趴着太累,沈嘉念换了个姿势,坐起来靠在床头,认真给他这个不玩社交平台的人解释,“就是有个博主把观看首映礼做出的实时反应,做成一期视频发到网上,大家看视频会发一些有趣的弹幕。” 傅寄忱表情一言难尽:“还有这种视频?” “b站上很多这种类型的视频啊,你以前没看过那种影视剧reaction吗?哦,对,你连影视剧都不看。”沈嘉念兴奋地邀请他加入自己,“你要看吗?真的很有意思!” 傅寄忱在决定看视频前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温声提醒这个网瘾少女:“十一点十分了,说好了坚持早睡早起呢?” 沈嘉念正处于上头的状态,早就把先前给自己定的规矩抛到了脑后:“明天周日,反正没什么事,可以好好休息。” “ok,随你高兴。”傅寄忱妥协了,跟她一起看所谓的“首映礼reaction”。 为了照顾傅寄忱没看到前面的内容,沈嘉念特意把进度条拉到开头。 走红毯环节,傅飞白和一个老前辈一起走,两边的粉丝喊傅飞白“老公”“哥哥”“宝宝”,老前辈一脸惊讶。 博主笑了一声:“丁春扬老师估计在想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奔放吗?叫哥哥我能理解,叫老公和宝宝是什么鬼?” 弹幕里有人说,上次在机场,粉丝喊了一声“前夫”,把傅飞白都喊蒙了。傅飞白问那粉丝怎么回事儿,粉丝说,我现在爬墙了,你可不就是我前夫吗? 过了一会儿,到沈嘉念出场了,她从红毯尽头的车里下来,一身雪白的羽绒服,下摆露出墨绿色的礼服裙摆,大波浪卷发披散下来,衬得精致漂亮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妆容很适合她清冷的气质,又带着一丝慵懒随意的感觉。 博主用手指撑开眼皮,做了个“目瞪口呆”的夸张表情,而后哈哈笑出来:“沈嘉念不愧是娱乐圈特立独行的代表人物,穿羽绒服走红毯,这位姐也太勇了。” 弹幕:“我早就想说了,女明星冬天穿裙子走红毯遭老罪,只能说沈嘉念是聪明人!” “姐姐好美啊!可以去演归国白月光了!” “她好像演过白月光,不过是校园白月光,可以dream一部豪门剧!” 也有看不惯这种做派的网友,在弹幕里阴阳怪气。 “凭什么人家主持人小姐姐穿着露肩礼服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她沈嘉念矫情到两分钟都忍不了?” “冲这个态度,她演的戏能看?呵呵,还武侠呢,还杀手呢,我看汪克伦的脑子也锈掉了,沈嘉念一个拉大提琴的懂什么武侠,拍出来的花拳绣腿狗都不看!” “沃特?沈嘉念都有黑粉了?不是吧。” “她招谁惹谁了,出道到现在承受得也太多了,穿个羽绒服都要挨骂,就穿就穿,气死某些傻比!” 傅寄忱看到这里眉头紧皱,难为沈嘉念能笑得出来,他瞥了她一眼,她居然还在笑,他语调阴沉得:“这很好笑?” 沈嘉念没感到任何不适:“可能是更难听的话都见识到了,这种程度的我都觉得是小意思。” 没救了,傅寄忱暗叹一声,怀疑自己娶了个傻老婆。 沈嘉念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接着看,不要打岔:“接下来很有意思,我保证。” “我不信你的话了。” 沈嘉念给了他一个提示:“是真的,有关我们俩的。” 傅寄忱怔了怔,既然她这么说,他决定再给这个视频一次机会,要是还有人骂沈嘉念,他会考虑派人删掉…… 视频里,沈嘉念下车刚走了一步,就被傅寄忱叫住了。 博主笑得捶桌:“沈嘉念,你把你老公忘记了。” 弹幕:“不是啊博主,你看姐姐一脸懵,像是根本不知道她老公会陪她走红毯,我说傅老板不会故意玩惊喜吧!” “搞不好真的是这样!” 沈嘉念指着弹幕上的内容给傅寄忱看,她刚刚已经看过这两条,再看一遍还是笑得不能自已:“你说这一届的网友是不是很厉害?什么都能猜到。你就是故意的,事先不告诉我,我当时确实有被惊到,什么恶趣味哦。你还说傅飞白幼稚,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寄忱不觉得这是恶趣味,他更愿意称之为惊喜。 视频中的博主脸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我努力调大了音量,还是听不清傅老板追上他老婆的时候说了句什么,有没有懂唇语的朋友给我解疑答惑,我太好奇了!” 弹幕:“好像说的是,老婆,你走太快了。我不确定啊,不是专业的,但我看了好多遍,应该就是这个。” “啊啊啊啊,我恨现场的收音设备不够先进!我好想听傅老板叫‘老婆’的语气。” “想象了一下,好苏!” “呜呜呜,孩子的想象力不够,完全想不出来,傅老板有没有看到我的诉求,能不能再公开叫一声?” “试问哪家cp能有这个甜?我嗑生嗑死。” “不能比不能比,人家盖章认证了,这才是真的锁死了,哪像我磕的cp,全都在缝隙里抠糖。” 傅寄忱扫过那些弹幕,终于开始觉得这个视频有点意思,不吝啬地给了个笑容。沈嘉念余光瞥见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表情立刻傲娇起来:“刚刚还说我呢,你不一样笑了。” “嗯,我认输。” 傅寄忱不再克制自己,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 视频播放到两人在签名板前的画面,博主啧啧感叹:“傅老板,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小心思,故意把名字写在老婆旁边的吧!” 正在看这一幕的沈嘉念扭头问当事人:“我当时竟然没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你真的是故意的吗?” 傅寄忱薄唇微抿,发出一声略带鼻音的“嗯哼”。沈嘉念手指点了两下屏幕,暂停了视频,不依不饶道:“你嗯哼一声是什么意思?请正面回答。” “还看不看视频了?不看睡觉,很晚了。” “你说不说?”沈嘉念盯着他的脸。 傅寄忱真是拗不过她,投降道:“是故意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嘉念笑眼弯弯。 傅寄忱:“还有,你那会儿问我投资这部电影是不是因为你……” “好了,这个就不用再提了,我知道我自作多情了。”沈嘉念一听话题不对,收起脸上的笑容,立马出声打断了他。 他都跟她解释过了,之所以会投资《西宫宴》,是公司的分析师和评估团队审核的结果,与他无关。 “你没有自作多情。”傅寄忱笑着,缓缓道来,“是我的决策先出来,才让他们对这个项目进行评估。” 沈嘉念眉心微蹙,他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很难不怀疑他是为了哄她开心才故意…… 她的念头还没转完,傅寄忱就又开了口:“之前是逗你的,现在说的是实话。” 沈嘉念歪着头,鼓了下腮帮子:“逗我很好玩?” 傅寄忱觉得她这个表情简直太可爱了,没忍住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偶尔逗一逗,有利于增进夫妻情感。” 沈嘉念:“你听谁说的歪理?” 傅寄忱:“我说的。” 沈嘉念板着小脸上纲上线道:“你是公司领导人,怎么净出馊主意和歪理,这样能让员工信服,带领员工走向辉煌人生吗?” 面对妻子的“谴责”,傅寄忱的回应是抱过来亲得她晕头转向,再也辩不出一句。 等她毫无招架之力地瘫软在他怀里,傅寄忱才低低地说道:“我怎么会对员工说这些——”语调顿了三秒,给足沈嘉念喘息的时间,再度吻上去,话音含糊地接完后半句,“我当然只会对我的老婆说‘馊主意’和‘歪理’了。” “我的手机……掉了。” 沈嘉念不知道他们两个正正经经地看视频,为什么会演变成眼下这样。 傅寄忱在床上摸索到她的手机,随手丢到床头柜上,吻没有中断,只会更深入。 沈嘉念被卷进热浪一般的情潮里,仅剩的一丝理智在最后关头起到作用:“这里……没有……保护措施。” 一句话说得破碎,但傅寄忱听明白了,闭上眼,脸埋进她的颈窝,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觉得要命。 沈嘉念抱住他的脖子:“要不我们要个孩子?” 傅寄忱怔忡了一秒,从她脖颈间抬起了头,黑眸深深注视她,过了一会儿,清醒地拒绝了:“我们不做没准备的事,等办完婚礼,抽时间给你做个针对性的身体检查再确定。” 沈嘉念“哦”了声,也对,婚礼还没办,到时候挺着肚子穿婚纱不方便…… 傅寄忱从她身上翻下来,平躺着静置了许久,稍微缓过来一点,重新将她搂进怀里。沈嘉念在睡过去前,咕哝了一声:“你那句‘偶尔逗一逗有利于增进夫妻情感’,好像有点道理。” 傅寄忱亲了亲她的眼皮,闷声低笑:“某人刚还说是歪理呢。” “唔……我收回。”沈嘉念困得不行,声音都有些模糊。 傅寄忱大掌轻抚着她的背,声音也不自觉地压得很低,仿佛梦呓:“睡吧。” 第352章 付出代价 春节期间,《西宫宴》在全国各大院线上映,在几部贺岁喜剧片里突出重围,获得超高的关注度。 大年初四的晚上,沈嘉念再次观看了这部电影,是在电影院里,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柏长夏和赵顺宜。 柏长夏一手抱着超大桶的爆米花,一手拎着三杯奶茶,看着旁边两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耸肩无奈道:“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两个女明星一起出来看电影?” 赵顺宜帮她拿爆米花,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沈嘉念:“别扯上我,说实话,她现在比我红,我在微博上给她打call都有蹭热度的嫌疑了!” 得益于《西宫宴》的火爆,沈嘉念如今的关注度不输于一线女星,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再一次证明汪克伦导演的作品确实捧人。“伦女郎”能吃几十年的红利,这一说法不夸张。 被两人夹击的沈嘉念眨了眨露在外面的眼睛,从柏长夏手里接过一杯奶茶:“电影结束了我请你们吃大餐还不行吗?”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引发骚乱,买东西这种活儿都是柏长夏干,赵顺宜负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给沈嘉念当护卫。 一听说沈嘉念要请客,柏长夏和赵顺宜对视一眼,互相击了个掌,表示很满意。 三个女人宛若通缉犯,偷偷摸摸地掐着电影开场的时间溜进了放映厅。 厅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借着荧幕上的光,她们猫着腰找到位置坐下来,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柏长夏扭动着脖子,四下扫视:“这个上座率有点恐怖了,边边角角的座位都有人买,票房50亿没跑了。” 作为圈内人士,赵顺宜倒抽了口气,偏过脑袋,视线越过中间的沈嘉念,看向柏长夏:“你怎么不说得再夸张一点,50亿,怎么可能?毕竟题材受限,能有个二三十亿就很了不起了。” 柏长夏比较关心一件事:“嘉念,你作为电影里的重要角色,有票房分红吗?” “没有。”沈嘉念含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我签的合同上写的是固定片酬,很早之前就打到账上了。” “多少?”柏长夏好奇。 沈嘉念用手指比了个数,柏长夏咽了咽口水,那也不少了。 “但我已经全花完了。” “你买什么了?” 沈嘉念竖起左手,手背朝着柏长夏,但柏长夏没看懂:“什么意思?” 沈嘉念弯了弯无名指,上面戴着一枚婚戒,中间镶嵌了一圈细小的钻石,没之前那枚钻戒那么夸张,简约素美。 “定制了一对婚戒。”沈嘉念将手翻转过来,自己欣赏了一眼,“虽然钱花出去的时候有点肉痛,看到实物还是很开心满足的。” “不是吧!你和傅老板的婚戒是你买的?”赵顺宜惊了,“难道不该由傅老板准备吗?” 柏长夏点头,跟她的想法一致。 沈嘉念说:“求婚戒指是他买的,我嫌日常佩戴太夸张了,提议买对简单点的婚戒,我们就去挑选了这一款。我想送他一个礼物,就……我来付钱了。” 柏长夏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电影要开始了,三人噤了声,专心观影。 柏长夏和赵顺宜都是第一次看,格外专注,沈嘉念已经看过一遍,再看还是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而且,她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佟嫣饰演的银岱几乎没戏份,电影里呈现出来的内容比现实里拍摄的少了太多。除了两场重要的戏,佟嫣其他的镜头都删光了。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柏长夏和赵顺宜都看入迷了,买的爆米花都忘了吃。 赵顺宜甚至改口道:“是我低估了老汪的实力,搞不好真的要破五十亿!” 三人从电影院里出来,沈嘉念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餐厅。 春节刚过,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前两天下过一场雪,现在还能看到树梢屋顶处的一蓬蓬积雪。 柏长夏走着走着突然停住,食指和中指并拢,比作一柄剑,直指沈嘉念的胸口,神色冷酷,学电影里柘王的口吻,对她说道:“从前只知你的琴技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识到你的剑术。” 沈嘉念愣住了。 赵顺宜立刻明白柏长夏在还原电影最后那一幕——若妤的卧底身份被拆穿,与柘王在林中对决。 “又疯了一个。”旁边有看完电影的路人经过,正巧目睹柏长夏的举动,跟身边的同伴低声交流。 赵顺宜哈哈大笑。 * 根据网上的口碑排名,沈嘉念找了家评分高的中餐馆,正好就在电影院附近,于是弃车步行过去。 网上评价说这家餐馆出餐慢,果不其然,坐下等了许久,一道菜都没上来,三人于是喝茶聊电影。 柏长夏中毒太深,抓着沈嘉念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谁能想到杀手若妤就坐在我身边!” 沈嘉念抿了一口清茶,淡淡地纠正她:“我是沈嘉念,谢谢。” 柏长夏听不进去,宛如一个狂热脑残粉:“不,你就是若妤!我问你,你最后被柘王射了一箭,死了吗?” 沈嘉念不想破坏这部电影的基调,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开放性结局。你觉得她死了她就死了,你觉得她会活下来,她就活着。” 一想到若妤会死,柏长夏就接受不了:“你一定还活着,你武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中了一箭就死了!” 赵顺宜悠悠地开口,戳破她幻想的泡沫:“可是那一箭射中了若妤的后心,一箭穿心诶,怎么可能活得了。你再想想柘王的性格,他会放虎归山,由着若妤这么一个威胁存活于世吗?” 柏长夏:“……” 柏长夏不跟她们说了,拿出手机在微博上找同盟军,点开热搜就看到了好几条电影相关的词条。 从首映礼那天开始,《西宫宴》的讨论度始终居高不下。 “之前那些没看过电影就说沈嘉念拍的打戏狗都不看的人给我滚出来道歉!资深影评人吴国峰都夸赞沈嘉念的打戏和演技了得,怎么,你比吴前辈的鉴赏能力还牛呗!” “平心而论,在电影院里看到沈嘉念真的眼前一亮,一身黑衣,那把剑的宽度都快赶上她的腰了,她耍起来居然那么利落。还有弹琵琶那场戏,当时在电影院里,现场一片抽气声,都被惊艳到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老汪选角有点东西,沈嘉念往那儿一站,眼里的故事感就要透过屏幕了,怀疑她真的干过杀手这职业哈哈哈。” “一想到姐姐公开说自己不再演戏了,我就觉得损失惨重,感觉找不到代餐。还想看她挑战不同的角色,演绎不同的人生,唉,遗憾……” “有个词叫‘活久见’,没准哪天真能等到她重新出山。” “其实一生能有这么一部代表作已经很了不起了。” “网上都在讨论这部电影,我抱着一探究竟的想法去电影院里看了,只能说还得是汪克伦,随便截取一帧都绝美。” “本来前面看得好好的,最后一幕给我来了一刀,老汪真有你的!” 柏长夏翻看着评论,逐条回复,跟网上的朋友讨论得火热。 “别看手机了,菜上来了。”沈嘉念拎着热水壶帮柏长夏烫洗了碗筷,提醒她。 赵顺宜看到美食就两眼放光,已经忍不住动筷了,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跟沈嘉念说:“那个佟嫣,看她在电影里的戏份也没多少,怎么在剧组那么能蹦跶。” 《西宫宴》拍摄期间,佟嫣受伤,害得沈嘉念被网暴,赵顺宜当时还在微博上帮沈嘉念说过话,亏她以为佟嫣在电影里戏份很重,担心被沈嘉念抢风头才整出那些幺蛾子,没想到成片出来,镜头都没几个。 沈嘉念不管沉迷手机的柏长夏了,自己也开吃:“拍的时候戏份没这么少,可能导演剪辑的时候做了取舍吧。” 比如她和佟嫣的对手戏,镜头大部分给了她,佟嫣的镜头只是一带而过,还有别人和佟嫣的对手戏,差不多也是这样。 赵顺宜:“佟嫣好歹演过一部大热剧,网上好几个月没有关于她的话题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沈嘉念像是被提醒了,愣了数秒,拿出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傅飞白,猜想他可能知道原因,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嘉念:“佟嫣在西宫宴里的戏份是不是被删减了?” 如果是合理取舍,佟嫣的戏份舍弃得也太多了。 傅飞白可能正在玩手机,消息很快就回过来了:“你才发现?她在剧组里搞事情,真当汪克伦是傻子?所以,后期剪辑时,汪导就把她的戏份能删都删了,反正不影响整体剧情走向。还有,汪导在圈内的地位摆在那里,在其他饭局上随便说佟嫣几句,有谁敢用这种惹是生非的演员。她以后还想吃娱乐圈这碗饭,怕是难了。” 沈嘉念回了句“我知道了”,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菜,神思不由飘远,想到了佟嫣。 佟嫣到底还是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代价。 第353章 手写请柬 因《西宫宴》票房过于火爆,在上映一个月后,成功获得延期下线许可,并且在延期后每日的排片仍然不低。 这部电影霸占了各大院线整整两个月,收官总票房突破了四十亿大关,准确来说,是46亿。 柏长夏在网上看到这条新闻时,截了一张图发给沈嘉念。 柏长夏:“46亿票房!厉害了,距我当初夸下的海口居然没差多少。”她当初随口一说要破五十亿来着。 彼时,已是阳春三月,沈嘉念正在电脑前跟海外的婚纱设计师通过facetime沟通婚纱细节,她表示对目前呈现的各个部分都很满意,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收到柏长夏的微信时,沈嘉念跟设计师说了再见,关掉视频窗口,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敲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沈嘉念:“你是大预言家。” 柏长夏发了个熊猫叉腰的表情包,随后关心道:“你的婚礼筹备到哪一步了?” 本来她准备说需不需要帮忙,随即想到傅寄忱应该会搞定一切。 沈嘉念:“刚跟婚纱设计师沟通完,婚纱还没完工,设计师在对裙摆进行手工刺绣,后期还要钉珠子之类的。” 柏长夏兴致勃勃地发来语音:“有图片吗?给我瞧瞧。” 沈嘉念从相册里翻出设计师发给自己的婚纱半成品,发送给柏长夏。 柏长夏点开图片放大看细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写着不敢置信,这是半成品? 她激动地发语音道:“半成品都这么华丽,不敢想象成品会有多好看!嘉念,你的审美绝了。” 沈嘉念坦白道:“你还不知道我?我有选择困难症,当时挑得眼睛都花了,最终是傅寄忱拿的主意,选了这一款。” 柏长夏又改为打字:“夸错人了,原来是傅老板的审美一绝。【摊手】” 书房的门恰好被推开,被夸审美一绝的男人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放在书桌上:“还没跟设计师聊完?” 方才沈嘉念不想把笔记本电脑搬去卧室,便占据了书房,傅寄忱下楼去给她热牛奶,留她跟设计师聊。 “已经聊完了。”沈嘉念正捧着手机回柏长夏的消息,“我在跟夏夏聊天。” 身体倚着桌沿,傅寄忱伸手抽走她的手机,端起牛奶塞进她的掌心:“趁热喝了,凉了不好。” 沈嘉念握着杯子抿了一口,听见傅寄忱问她:“婚纱怎么样,跟预期的一样吗?”当初陪她挑选的是设计稿,成品如何全靠想象。 “很精美华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沈嘉念把杯中的牛奶都喝了,傅寄忱顺手接过杯子,放到桌上。沈嘉念舔了舔唇,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找出照片给他看。 “目前是这个样子。还没完工,但我觉得已经很漂亮了。”沈嘉念说。 傅寄忱拿过手机,指尖滑动屏幕往后翻,看完了婚纱前后左右各处的细节图,不知看到哪张照片,眉心忽然蹙起。 沈嘉念伸着脖子看向手机屏幕,是婚纱后背的照片。 “这个露背设计是不是挖太大块了?”傅寄忱之前看设计稿,没看出来露这么大一片,这都从后颈开到后腰了。 沈嘉念站起来,凑近看了眼:“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露半个后背好不好?而且露出来的部分到时候会用钻石链和珠串遮挡。” 见她是真的喜欢,傅寄忱也就不说什么了,把手机锁了屏放下,搂着她的腰圈在身前。 沈嘉念就着这个姿势趴在他胸膛上。窗外黑夜沉沉,书房里很静,她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逐渐趋于同一频率。 安静了一会儿,她忽然高高仰起头,说:“结婚请柬我来写吧。” “嗯?”傅寄忱正享受与她紧紧相拥的温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开口道,“怎么说起这个了?” 沈嘉念认真道:“婚礼的一应事宜都是你筹备的,我也得付出点劳动才行啊,不能什么都麻烦你。” 他工作那么忙,相比较而言,她没有演奏会要准备的时候,日子很清闲。 傅寄忱莞尔:“你想写就写吧。” “那就这么说好了。”沈嘉念跟他约定,“等宾客名单拟好了,我就开始每天抽时间写请柬。” “嗯,说好了,盖章保证。”傅寄忱说完,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一下,意思是这就算盖上章了。 只亲了一下,沈嘉念唇瓣上就传来酥麻的感觉,她抿抿唇,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带着怀疑主动凑上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下。 傅寄忱没防备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眉峰耸动了下,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声线低下去:“做什么?想在书房?” 沈嘉念瞳孔震了震,他在说什么? 傅寄忱行随心动,抱起她转了个身,将她放在书桌上,眼睛看也没看桌面,凭记忆找到放置电脑的地方,抬手合上后盖,推远,一些杂七杂八的办公用具也移开,腾出地方。 “我没有想在书房……” 后面两个字隐去,只因傅寄忱方才那只整理东西的手收了回来,掌心贴在她腰侧,力道收拢,彼此距离拉得更近,呼吸纠缠,暧昧丛生。 眼下,姿势变成他站在她身前,与先前颠倒了位置。 * 婚礼定在6月23日,农历五月初六,宜婚嫁。 婚礼前一个月,沈嘉念就开始着手写请柬。 书房三米多长的桌子上铺满了红色请柬,沈嘉念一手执毛笔,对照着宾客名单,一张一张书写。 请柬也是请专人设计的,翻开以后会出现她和傅寄忱的立体剪纸小像,惟妙惟肖。 沈嘉念写得认真,一笔一画都讲究,一下午就写了几十张,这会儿有点累了,转了转略酸的脖子,忽然跑神了,想起了许久之前,她和傅寄忱在书房里做的荒唐事。 脸颊顿时发烫,犹如烧着了,沈嘉念无法直视面前这张书桌,忘不了男人拿衬衫当抹布擦拭桌面的场景。 不知何时,傅寄忱进来,因书房的门敞开,沈嘉念没听见开门声,还在发呆。 “想什么,脸这么红。”傅寄忱抬起手,手背贴她面颊,微凉的温度与她的滚烫形成对比。 沈嘉念回神,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脸更红,遮掩道:“没想什么,我就是……看砚台里没墨了。” 傅寄忱瞄了眼桌上的砚台,随手拿起搁在砚台边上的墨条,帮她研墨。 男人姿态闲适慵懒,偏偏透着优雅。 沈嘉念定定神,执笔蘸墨,拿过一张请柬,写下宾客的名字。 “还剩多少?”傅寄忱问。 “好多呢。” 沈嘉念说话时眉眼微垂,盯着笔下的字,生怕写错,错了就只能废掉一张请柬。请柬这么漂亮,她可不舍得浪费。 傅寄忱怕她累到,研墨的动作慢下来,说:“要不我帮你写?” 沈嘉念摇头,拒绝得干脆:“不要,先前说好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完成,总不能连这一件事我都做不好。我最近没什么事,慢慢写就好了。” 傅寄忱由着她,只叮嘱:“别太累着自己。” “我知道。”沈嘉念仰头冲他笑一下,“你太小瞧我了。” 傅寄忱薄唇微勾,也对着她笑一下,自我调侃道:“人都说红袖添香,怎么到我们这里颠倒了?” 沈嘉念停下来,看他研墨的画面,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宛如白玉雕刻而成,指尖捏着墨条,一手撑着桌面,微躬身,衬衫勾勒出劲瘦腰身,慢条斯理地重复着一个动作,雅致温润,又十足矜贵,确实够赏心悦目的。 她忍俊不禁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成了进京赶考的书生,你是专门勾引人的妖精。” 傅寄忱眉心一跳,墨条搁回砚台边,直视着她:“你说我是……什么?” “妖精啊。”沈嘉念笑道,“难道你没看过那种奇幻故事?书生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夜宿破庙,半夜出现一个美妙女子给他研墨、剪烛芯,贴心伴读。” 傅寄忱屈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下:“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沈嘉念无辜道:“你先提红袖添香,我才想到这些的,怪你。” “怪我?”傅寄忱大掌捧住她的脸,揉捏几个来回,“你怎么不解释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脸红?是不是想到了……” “啊!你别打扰我,我要写请柬!”沈嘉念知道他要说什么,大声打断他的话,一不留神,手中毛笔在他身上画了一道。 他今天刚好穿了件白衬衣,清隽又迷人,沈嘉念望着那一道醒目的黑色污渍:“现在总该怪你吧。这墨水洗不掉的,你的衬衣报废了。” 傅寄忱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衬衫,不以为意:“上次不就报废了一件,我记得那次是因为……” “傅寄忱!”沈嘉念急得去捂他的嘴,羞愤交加,“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这个威胁很有作用,傅寄忱举手作投降状,保证绝不再提。 因为傅寄忱进来打岔,沈嘉念计划下午完成的工作量没能完成,吃过晚饭,加了一会儿班才回房休息。 剧情还剩下一个婚礼,正文就可以完结咯ヾ(@^▽^@)ノ 第354章 举办婚礼 柏长夏结婚的时候,沈嘉念去给她当过伴娘,对婚礼的大致流程有所了解,如今,轮到她自己,照样慌了手脚。 沈嘉念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名造型师、两名助理正在紧锣密鼓地给她做造型。身后的人形模特架子上套着空运回来的婚纱,极尽奢华精美,六层裙摆占了一大块地方,后摆逶迤了两米多长,点缀着蕾丝、绢花、碎钻、珠子。 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沈嘉念望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眉心微微皱起,造型师立马停下画眉的动作,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沈小姐,是眉毛画得不满意吗?” “没有没有。”沈嘉念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吓到人家了,舒展了眉眼,头没有扭动,问旁边的人,“是婚礼仪式举办完,然后换上敬酒服,给长辈敬酒吗?” 她趁着化妆的时间,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遍婚礼流程,免得掉链子。 作为伴娘,赵顺宜一问三不知:“我不知道啊,没结过婚,你问夏夏,欸,夏夏人呢,刚还在这里。” “来了,来了。”柏长夏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刚好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找我什么事?” 赵顺宜:“嘉念问,是不是举办完仪式再跟长辈敬酒。” 柏长夏刚想回答“是啊”,突然顿住了,摇头说:“不对,我记得傅老板好像把敬酒这个环节取消了,到时候大家自助用餐,不用你给谁敬酒。” “这样吗?”沈嘉念眼神茫然,她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丧失了。 柏长夏走上前,拍了拍穿着睡袍的沈嘉念的肩膀:“你别太紧张了,婚礼仪式会有主持人把控流程,你照着主持人说的做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更不用担心了。” 沈嘉念抬起手摁了摁额角:“不知道是不是车祸后遗症,我记性有点不好,万一哪里记错了,闹了笑话怎么办。” 婚礼上的宾客基本上都是是傅家的亲朋好友,还有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她当初写请柬写到手酸,足以证明宾客之众多。 她怕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出糗事小,让傅家丢面子事大。 “你啊,就是喜欢杞人忧天。”柏长夏安慰她,“你想想,还有傅老板,全部流程都有他陪在你身边,能出什么岔子?” 造型师大着胆子搭话:“新娘子有点紧张是正常的。等举办完婚礼,你就会发现你担心的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 被几个人围着安慰了一番,沈嘉念心里稍微舒坦了点,盯着化妆镜,一点一点地看着妆容完成。 造型师没有给她化太浓的妆,而是最大限度还原她本来的美貌,只做一些细节处的调整就很完美了。 在造型师和好朋友的帮助下,沈嘉念穿上了那件重工婚纱。 赵顺宜帮忙整理堆在地上的裙摆,然后站起身,绕到沈嘉念面前,眼睛不由睁大,眼底闪烁着亮光。 沈嘉念的脖颈、锁骨和半个后背缠绕了钻石链和珠串,流光溢彩,不需要任何珠宝首饰点缀,已经足够耀眼,让人挪不开视线。 赵顺宜连连吸气:“婚纱挂在那里就够美了,穿在身上更美,我要拍张照片!” 说着,赵顺宜拿来包,翻出手机,对着沈嘉念“咔嚓咔嚓”拍了一堆照片,还让造型师帮忙给她、柏长夏和沈嘉念拍了几张合照。 婚纱穿上身,沈嘉念行动困难,连坐下来都办不到,裙摆实在太繁复。 “还是在床上坐着休息会儿吧,站着多累啊,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柏长夏看了眼钟表。 沈嘉念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走到床边坐下。 赵顺宜继续帮她理裙摆,免得堆出褶皱不好看,顺便采访沈嘉念:“新娘子现在是什么感觉?” 沈嘉念形容不出来,紧张、期待、兴奋、焦灼……各种情绪交织,杂糅成一种陌生的情绪。 “哈哈,怎么回事,感觉嘉念今天晕乎乎的。”见她说不出话来,赵顺宜笑了,跟柏长夏交流,“平时也没见她这样。” 她认识的沈嘉念就跟网友评价的那样,气质清冷、自带神秘感的女神,做什么事都淡然从容。 沈嘉念莫名脸热,她看起来很不自然吗? 完了,她又开始担心一会儿在婚礼仪式上表现不够好了…… * 婚礼的场地最终确定在英国的一座城堡。 六月份,城堡四周绿草如茵,空运来的新鲜玫瑰扎成巨大的拱门,红毯两旁的鲜花也堆积如山,主要色系是圣洁的白色、清新的粉色。 几百张白色木椅摆在草坪的空地上,椅背用轻纱绑了蝴蝶结,微风吹来,纱带飘扬。宾客们陆续落座,对着红毯尽头翘首以盼。 四十人的交响乐队现场演奏悠扬舒缓的协奏曲,于宾客而言,视觉和听觉都得到了盛大的享受。 一身纯黑色手工西装的傅寄忱站在鲜花拱门下,静静等待着他的新娘。 当交响乐的曲调来到高潮部分,红毯尽头缓缓走来两道身影,沈嘉念穿着洁白的华丽的婚纱,一手握着捧花,一手挽着裴澈的手臂走上红毯。 裴澈带着母亲周若在新西兰定居了,当初分别时,周若跟沈嘉念说过,将来无论他们在哪里,如果她有一天要结婚,一定记得通知他们,他们会作为家人送她出嫁。 此刻,裴澈就是以兄长的身份,领着她走向她的另一半。 从小到大,裴澈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他和小念在婚礼上的画面,从未想过会如眼下这般,小念挽着他的手臂,他带着小念,把她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就如同把她的下半生托付给另一个男人。 不远处,那个男人注视着小念,深邃眼眸里有爱意流淌,从此以后,将会是这个男人与小念相伴到老。裴澈以为自己会嫉妒,但是没有,他是真的放下了、释然了,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或许,他也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或许,就在不久的以后。 不知不觉,短短一截路已经走完,裴澈抬眸,那个男人伸出了一只手,裴澈握住搭在臂弯里的那只小手,交到那个男人掌心里。嘴唇动了动,裴澈想交代一些话,到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想说的那些话那个男人应该都明白,没必要赘述。 傅寄忱握住沈嘉念的手指,隔着头纱,他也能看清她动人的双眼。 在主持人的领导下,一对新人念完结婚誓词,彼此交换戒指。听到主持人说,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台下的宾客纷纷露出笑容,有的甚至自发地鼓起了掌。 沈嘉念抬起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眸,望向傅寄忱,心跳怦怦然。 傅寄忱唇角带笑,指尖捏住头纱一角,只掀起一半就停住。 头纱遮挡了新娘子的眉眼、鼻子,只露出嫣红的唇瓣,新郎微微低头,在她唇上克制而珍重地轻轻一吻。 年轻的宾客吹起了口哨,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说了句:“傅大也太小气了,都不让我们这些人目睹新娘子的真容。” 傅寄忱听到了,轻笑一声。他确实很小气,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她的美。 两人在鲜花拱门下深情对视,傅寄忱握着她的双手,终是没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嘉念,你今天真的很美。” 漫天的花瓣撒下来,带着馥郁的芬芳,雪花一般落在两人的头顶、肩膀,雪白的婚纱裙摆上很快落满了玫瑰花瓣,像是换了件新的婚纱,那样梦幻唯美。 沈嘉念鼻子突然泛酸,双手搂着傅寄忱的脖颈,脸埋在他肩膀上,带着鼻音的声线裹着不满:“就只有今天很美吗?” 傅寄忱否认得很快:“当然不是。我的老婆每天都那么美。” 沈嘉念:“以后年纪大了,不美了怎么办?你就不喜欢了吗?” 傅寄忱无奈一笑,配合着耐心回答:“傅太太,你要搞清楚一点,等你年纪大了,我的年纪只会更大,该担心被嫌弃的人是我,不是你。那时候,难道你就不喜欢我了?” “说不定哦……嘶。” 违心的话刚说出口,沈嘉念就感觉到搂在她腰间的手掌猛地收紧力道,婚纱本来就重,她快要被勒得不能呼吸了。 傅寄忱松缓了手上的力道,咬牙切齿道:“你敢。” 沈嘉念笑了笑,很清楚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过了会儿,她煞风景道:“我们要这样抱多久?”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很多宾客都在看他们,那些宾客的目光那么耐人寻味。 “不知道。”傅寄忱笑得洒然,“天荒地老吧。” 他们到底没有拥抱到天荒地老,主持人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新娘该扔捧花了。 沈嘉念嫌头纱阻碍视线,自己动手掀起,背过身去,扬手将捧花从头顶上方抛出去,然后转过身来,便看见赵顺宜以身高优势接到了捧花,高高举起来,向沈嘉念晃了晃,脸上的笑容那样灿烂。 沈嘉念以手掩唇,笑靥如花。 身上的婚纱实在太过累赘,沈嘉念打算回套房换上轻便的礼服,再来跟宾客致谢。 她瘫坐在梳妆台前的沙发椅上,等待着造型师过来帮她重新做造型。 柏长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赵顺宜也不知去了哪里,房间里只有沈嘉念一个人,她托着腮,等得有点无聊。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沈嘉念以为造型师到了,坐直身子掀起眼帘,面前的镜子里出现尹书瑶带着恨意的脸。(本章完) 第355章 一个秘密 沈嘉念一惊,以为自己晃神间出现了幻觉,尹书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满目愕然地回过头,尹书瑶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像索命的鬼魂。 “见到我,你似乎很惊讶?”尹书瑶挑起唇角,话音很低,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回音,“嘉念,你的婚礼怎么能不邀请我这个表妹来参加呢,我们可是亲人啊。傅家那么多亲戚,你这边却没有,你难道不会感到失落吗?” 沈嘉念直觉来者不善,心脏一阵紧缩。 她没有忘记尹书瑶挑唆温苒给她下毒的事,如果当初她的计谋得逞,她今天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尹书瑶,你想做什么?”沈嘉念攥着裙子,目光飞速睃动,找到放手机的位置,强自镇定道,“当初下毒暗害我不成,难道你还没死心?” 尹书瑶脸色微变:“原来你知道是我。” 沈嘉念从椅子上站起来,穿着拖鞋的她,仍然比尹书瑶高出一截。眼前的尹书瑶又回到了潦倒落魄的样子,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黑色长裙,面容比她当初见她的时候还要憔悴几分,眼角都生出了细纹。 “尹书瑶,我没想到你那么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沈嘉念唇边溢出浅笑,带着讽刺的意味,“这就是你口中的亲人?那我宁愿不要这种亲人。” 尹书瑶的眼神骤然沉冷,往前走了一步:“你怎么不说说你都做了什么?我那般低声下气地求你帮我们家渡过难关,你都不肯,如你所愿,我们家的工厂倒闭了,我成了一滩烂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但凡你肯出手,我们一家会过得这么惨吗?你说我该不该恨你?沈嘉念。” 沈嘉念听了只想笑,她就不该浪费精力和时间跟尹书瑶讲话,在尹书瑶眼里,全世界都欠她的,特别是她沈嘉念。就好像尹家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你出去。”沈嘉念指着门外,语气决然,“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别着急,我会出去的。”尹书瑶抱着双臂,环顾一圈,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复古华丽,身处其中,谁都能当公主,她语调幽幽道,“你别那么害怕我,放心,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不是找你算账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个秘密的。” 沈嘉念不想听什么秘密,从尹书瑶嘴里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我知道自己在你那里的信任度很低,但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事实,至于要不要相信,全凭你。”尹书瑶说话时已经走到了沈嘉念的面前,嘴角挂着笑,眼神像是暗藏着刀子,“也对,你如今失去了记忆,早就忘了你的父母死得有多惨了。当年,凌越集团被人暗算,你的父亲,急火攻心,导致心脏病复发,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你的母亲,那个柔弱的女人,不堪打击,选择抛下世间的一切,随你父亲而去。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吗?” 沈嘉念面色凝重。 她确实失忆了,但这件事她是知道的,裴澈都告诉她了。 她不知道尹书瑶为什么突然提起。 “裴家——”尹书瑶顿了顿,眼睛盯着沈嘉念的脸,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不过是替罪羊而已,背后真正操纵的是傅家,是傅家想吞了沈家,拿裴家当掩护罢了。” 沈嘉念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指尖抖了下,泛起凉意。 尹书瑶不满意她的反应,她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才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见沈嘉念,怎么甘心无功而返。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傅家,就是你今天嫁的男人。”尹书瑶一字一顿,像是在念诅咒,誓要让听的人痛不欲生,“你当年以为是裴家做的,恨毒了裴家,不惜放下身段勾引傅寄忱,借他的势对付裴家,不惜跟青梅竹马的情郎决裂,害得他为你丢掉半条命。到头来,你竟是嫁给了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沈嘉念,我是该说你可怜呢,还是该说你可笑,或者,该说你可悲!” 沈嘉念指尖的凉意蔓延至全身,身体微晃了晃。 见她这样,尹书瑶终于露出快意的表情,她就是要让沈嘉念崩溃、痛苦,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杀了沈嘉念算什么,折磨她才能抵消她所受的苦难。 凭什么沈嘉念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还受到那么多人崇拜?反观她自己,被钱总的老婆殴打,连累母亲住了半个月的院,还被钱总的老婆暗中使绊子,搞垮了工厂,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沈嘉念红唇微动,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你可以自己想办法求证,或者,干脆去问问你的丈夫。”尹书瑶声音轻轻道,“你就问他,沈氏的覆灭究竟是不是裴家做的,看他怎么回答你。” 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尹书瑶知道有人过来了,她不便久留,最后说道:“沈嘉念,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你的幸福美满是用你父母的血换来的,若是你的父母泉下有知,定然要骂你不孝!” 撂下狠话,尹书瑶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走。 沈嘉念在她离开后,身体狠狠颤了一下,而后,对着空气发起了呆,耳边不断回荡着尹书瑶的话。 她明知尹书瑶跟她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她不痛快,她的话不能信,但她还是受到了影响。 柏长夏踩着高跟鞋过来,边走边扭头看外面:“刚刚有人来过吗?我过来时好像看到一个身影从你房里出来,进电梯了。” 没得到回应,柏长夏朝沈嘉念看过去,发现她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某一处,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嘉念?”柏长夏走到她跟前,见她脸色发白,没什么血色,顿时有些紧张,“你怎么了?” 沈嘉念的思绪从一片混沌中逐渐清明,看着柏长夏,过了片刻,视线环顾四周,跟之前并没有不同,复古华丽的房间空荡荡的,仿佛尹书瑶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象。 “造型师还没来吗?” 柏长夏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造型师和助理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还挂着汗,一迭声地道歉:“不好意思,这里太绕了,我们迷路找错地方了。” 气喘匀了,造型师开始为沈嘉念重新做造型。 不一会儿,赵顺宜也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在婚礼上抢到的捧花,刚在现场遇到了一个老熟人,多聊了几句。 化好妆的沈嘉念换上了提前准备的礼服,一条挂脖的金粉色长裙,胸前是v型设计,优雅中透着性感,裙子上的金色长条形亮片全部是手工缝制,呈不规则分布,不管从哪个方向打来灯光,都能呈现浮光跃金的效果。 “嘉念,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柏长夏连着提醒了沈嘉念两遍,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呆坐在椅子上,看似在看镜子里的自己,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没有聚焦。 “嘉念,你累了吗?”赵顺宜也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弯下身关切地问。 沈嘉念勉强牵起嘴角,说了声“我没事”,手撑着梳妆台站起来,刚挪了一步,脚下被椅子腿绊到,踉跄着朝前栽去,离她最近的赵顺宜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没崴到脚吧?”赵顺宜担忧地问。 沈嘉念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稳住身形后,动作机械地往门外走。 “等等,你还没有换鞋。”柏长夏看她脚上还穿着酒店里的白色拖鞋,连忙叫住了她。 而后,视线扫了一圈,找到放置高跟鞋的地方,弯腰拎起来,放在沈嘉念脚边:“你别着急啊,时间很充裕,晚点过去也没关系。” 沈嘉念道了谢,把脚伸进高跟鞋里。 怕她再摔倒,柏长夏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和赵顺宜一左一右护着她。 沈嘉念抬高双臂,没让她们扶:“没关系,鞋跟不是很高,我自己可以的。” 城堡旁边的草坪上摆了几十张长方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蕾丝桌布,各种美味的食物不限量供应,还堆了好几个香槟塔,不像普通的婚宴那样围坐在圆桌上喝酒吃菜,现场更像一个大型party,宾客轻松随意。 夜幕还未降临,城堡的四周就点亮了灯串,远远望去,像是童话世界。 沈嘉念出现在婚宴上,大家的目光一致看过去,眼中难掩惊艳。 傅寄忱放下高脚杯,迈步朝她走去,伸手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声音低而悠长,好似带着两分醉意:“怎么去了这么久,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沈嘉念看着他的脸,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心慌。 第356章 别骗我了 尹书瑶的话再次钻进耳里,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一遍又一遍,刺激着每根神经,导致她不知该用怎样的情绪面对傅寄忱这张脸。 傅寄忱洞察力敏锐,不消片刻,发现沈嘉念的异样,停下步子,轻声问她:“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不是很累。” 沈嘉念一手提着裙摆,步子迈得很慢,穿高跟鞋走平地还行,在草地上就有些受阻。 傅寄忱以为她嘴硬逞强,扣在她腰间的手拢了拢,将她往自己怀里揽,给她支撑,然后带着她在人群中缓慢穿梭。 取消了敬酒的环节,但沈嘉念还是端了杯低度的香槟,跟随傅寄忱,向傅家族里的几位长辈致谢。 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沈嘉念不认得,对方面相温和儒雅,气质也是如此,端着杯红酒,正与旁边的男人谈笑,一身剪裁得体的烟灰色西装,口袋巾是深蓝色的,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大族的优雅清贵。 傅寄忱带她过去,跟那人打招呼。 那人跟旁边的男人说了句什么,旁边的男人颔首笑笑,端着酒杯走开。 沈嘉念不知如何称呼眼前的中年男人,目光微抬,示意傅寄忱给她介绍。 傅寄忱声音略低,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叫舅舅。” 萧鹤生的视线从傅寄忱身上转开,落在沈嘉念身上,连眼角的细纹都带着笑意。 纵使沈嘉念心中疑惑,却没迟疑,按照傅寄忱说的,对着中年男人叫了声:“舅舅。” “嗯。”萧鹤生应下,随手将酒杯放到旁边的长方餐桌上,手探进西裤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递给沈嘉念,话是对着傅寄忱说的,“替你母亲给儿媳妇准备的见面礼。你成家了,她若地下有知,该是欣喜的。” 沈嘉念不知该不该收,再次抬眼看向傅寄忱。 傅寄忱翘起唇角:“舅舅给的,拿着吧。” 沈嘉念礼貌谢过,收下贺礼。 傅寄忱和萧鹤生聊了几句,都是些家常话,沈嘉念只听,没有插嘴,心里的疑团随着他们的对话解开。 眼前的中年男人恐怕不是魏荣华的哥哥,而是傅寄忱生身母亲萧鹤庭的哥哥,傅寄忱的亲舅舅。 萧鹤生没过多打扰他们夫妻俩,从餐桌上端起原先那杯酒,离开。 沈嘉念还在愣神,唇边被傅寄忱递了块乒乓球大小的草莓蛋糕,她回过神,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抬手挡在嘴前,慢慢咀嚼,吞咽下去。 “换衣服补妆的时候没趁机吃点东西垫肚子?”傅寄忱问。 “唔。”沈嘉念被噎到了,含糊道,“时间有点赶,没来得及吃。” 傅寄忱蹙蹙眉,把剩下的蛋糕喂给她。 “我自己来。”沈嘉念准备接过蛋糕,发现手里还拿着舅舅送的新婚贺礼,她没带手包,没地方装,视线扫了一圈,最后放进了傅寄忱的西裤口袋,然后拿着蛋糕,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傅寄忱把香槟换成了果汁,递给她。 沈嘉念吃了两块小蛋糕,喝了点果汁,胃里舒服多了。 夜幕降临,城堡四周的灯串显得更闪耀,交响乐队换了首新的曲子,欢快又甜蜜,现场的年轻男女忽然起哄,让今天的新郎新娘开舞。 沈嘉念倒没有在宾客的起哄下害羞,社交礼仪她从小学习,虽然她在跳舞上没多大的天分,应付这种场合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比较担心的是傅寄忱,他可以吗? 原谅她想象力有限,想不出在人前向来冷漠严肃的傅先生跳舞是什么样子。 不止她,在场的宾客也想象不出。他们一致认为,起哄得再厉害也没用,他傅寄忱就不是能赶鸭子上架的主儿。 谁知下一秒,傅寄忱松开一直揽在沈嘉念腰间的手,绕到她面前,像个优雅的英伦绅士,朝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做出邀请的姿势,眉眼含笑,柔情万分。 众人惊诧地睁大了眼。 沈嘉念也很惊讶,完全忘了反应,呆呆地立在那里。 傅寄忱不觉得尴尬,反而耐心十足地开口询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我的妻子,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天哪!宾客纷纷吸气,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傅大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们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沈嘉念本来没害羞,在傅寄忱的深情注视下,在他说出那句话后,她的脸蓦地红了。从脸颊到耳根都是热的。 暗暗吸口气,她抬起手,落在他掌心。他五指收拢,带着珍视的意味捏住她的指尖,轻轻一拽,彼此的距离瞬间拉近。 围观的宾客们自觉后退,腾出中间一个圆形空地,傅寄忱一手握住沈嘉念的手,一手贴在她后背,带着她跳起了慢节奏的华尔兹。 沈嘉念惊奇地发现,他的舞步居然是对的,姿势也是标准的,反身、倾斜、流动,每个节奏都完美无误。 “你学过?”沈嘉念动了动唇,小声问他。 她以为骄傲的傅先生不屑于学这些,应是打小学经济才对,至于社交方面,就学打高尔夫之类的,舞蹈是碰也不碰的。 傅寄忱似笑非笑:“没认真学过。” “那你怎么会?” “临时抱佛脚。”傅寄忱说,“猜到婚宴上可能有跳舞的环节,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宾客的目光,所以事先看了几遍教学视频。” 如沈嘉念所猜想的那样,他从小是不学这个的。即使长辈给他安排了相关课程,他也是不乐意上的。 沈嘉念打从心底里佩服他,看几遍教学视频就能跳成这样,不知该夸他记忆力过人,还是跳舞的天赋高。 “怎么样,还可以吗?”傅寄忱低声问,“没有给你丢人吧。” 沈嘉念淡淡一笑:“太可以了,再优秀就该遭人嫉妒了。” 一支舞接近尾声,宾客们相继加入进来,现场萦绕着鲜花的芳香、美酒的醇香、音乐的美妙,喝得微醺的人们楼着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 交响乐的曲子一会儿快节奏,一会儿慢节奏,将幸福美好的气氛烘托到最极致。 沈嘉念只喝了一杯香槟,按说不该醉,跳到最后脚步凌乱,还踩到了傅寄忱的脚。她不再跳了,动作慢下来,直至停住,靠在傅寄忱胸膛,听到了他沉稳的有力的心跳,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依然那么清晰。 傅寄忱也停下来,一双手臂搂着她,下颌轻蹭了蹭她的侧脸。 是他的错觉吗?她好像不太开心。 傅寄忱有些忐忑,心跳的节奏跟着乱了。耳朵贴着他胸口的沈嘉念很快察觉到了,微微抬起头,问:“你心跳怎么变快了?” 周围都是跳舞的人,他们两个搂在一起一点也不显违和。傅寄忱自动屏蔽了身边摇摇晃晃的人,眼里只有她。 沉默了几秒,他开腔缓声道:“婚礼和今晚的派对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事先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现在看来,你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 是他,想给她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一场终身难忘的宴会,但他没有问过,她是不是能接受。 交响乐队又换了首曲子,恰好掩盖了傅寄忱的声音,有几个字沈嘉念没听清,但她能凭前后语境猜测他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 沈嘉念没有不喜欢,他安排的一切都太梦幻了,完全是她小时候幻想过的那种婚礼。只不过在经历一些事情后,长大的她渐渐没了太多奢求,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这样的婚礼。 “你别骗我了。”傅寄忱摸了摸她的脸,像是在说她的表情泄露了心底的真实想法,她开心和不开心的样子,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那你呢。”沈嘉念就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你骗过我吗?” 傅寄忱忽地怔愣住,垂下眼眸看她,想辨认她说这句话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眼神沉静,没有笑意,像是认真的。 傅寄忱下意识想到的事就是她在那场车祸里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他一直瞒着她,从未提过。 还有就是…… 沈嘉念从他温暖的怀抱里离开,站直了身体,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藏在心里的话就这么未经思考说了出来。 “沈氏覆灭,真的是裴家造成的吗?” 第357章 还怪我吗 傅寄忱听清了她的话,神色顷刻间变了。虽然变化很细微,但沈嘉念还是捕捉到了,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望着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是你吗?”短短三个字,沈嘉念说出来,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说完,沈嘉念紧紧抿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失态,却还是没能阻止唇瓣颤抖。 “是谁在你跟前说这些的?”傅寄忱握着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脚下迈开步子,将她带离喧闹的中心,来到稍微安静的角落。 这里仍然能听到交响乐团协奏的曲子,那么欢快,越发衬得她此刻的表情过于悲痛。 沈嘉念拼命忍着,到底没能控制住,眼底泛起了潮湿,本就沉入谷底的心还在继续往下沉,好像永远落不到实处。 傅寄忱竟然没有否认。 他对这件事的回应是问她,谁告诉她的。 傅寄忱对她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连她最信任最不会怀疑的人都把她当傻子一样欺骗、隐瞒?为什么他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还能爱上她,跟她结婚? 这会不会是个新的阴谋? 傅寄忱还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挣开他的手,沈嘉念踉踉跄跄地后退,眼里充满了绝望和失落,她和他已经是领了证的夫妻,他让她往后如何自处? “嘉念。”傅寄忱上前一步,重新握住她的手,防止她从他身边逃离,知道她误会了,他首先解释,“事情不是我做的。” 沈嘉念并没有因此打消所有的疑虑,她眼里的泪水终于绷不住,夺眶而出:“是傅家做的,对不对?” 她不傻,尹书瑶的话不能全信,她说是傅寄忱做的,可能不是真的。尹书瑶想离间她和傅寄忱之间的感情,如果她上当,尹书瑶的目的就达到了。但尹书瑶说得那样信誓旦旦,也不可能全是假的。 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晶莹泪珠,傅寄忱的心都要碎了,他曾暗暗发过誓,以后绝不让她伤心落泪,他却没有办到,让她在大喜的日子这么难过。 指腹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傅寄忱心痛难忍,又有些无力:“别哭了,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 沈嘉念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出口:“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傅家。” “事情解释起来没那么简单——”傅寄忱叹息着,决定不再拖延,用她能听懂的方式讲出来,“那时候我被老爷子派去宜城管理子公司,二叔、三叔,还有姑姑内斗得厉害,都想在老爷子面前做出成绩,坐上那个位置……”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沈氏就是无辜被波及的那个。 他们几个争相扩张君山集团的版图,不想花费更多的精力,又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达成目的,便把目光对准了现成的——沈家的凌越集团能拿得出手的板块有好几个,其中甚至有比君山做得好的。 主意是傅建芳最先想出来的,但她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另外两个人,也就是傅启镇和傅骅贤。两人都想分一杯羹,傅建芳无奈同意。傅政鋆刚正不阿,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平时也甚少关注他们的动向,所以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们知道老爷子的底线在哪里,不敢明目张胆地做那等鼠辈,暗中拉来了裴氏这个同伙当掩护。 裴丰南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什么兄弟情义,什么生死之交,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满脑子想着吞并了沈氏,裴氏就能更上一层楼。 密谋到一半,傅家那几个人不慎走漏了风声,叫君山集团内部的一个高层知晓了此事。那个高层是老爷子的心腹,当即把自己知道的捅到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这一生将傅家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不允许这等事情发生,以免日后抖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正当竞争下,君山集团已然是不可撼动的存在,实在没有必要冒风险用下三滥的手段搞垮沈家,做那不齿的小人。 老爷子积威深重,傅家的儿孙自是不敢违逆他老人家的意思,计划被迫中止。 但是,被傅家那几个拉上贼船的裴丰南被勾起的野心没那么容易压回去,他不愿舍弃快要到手的利益,便以一己之力,按照原计划筹谋,最终吞并了沈氏。 做下这等事后,裴丰南也怕暴露,为求庇护,给了傅家那几个不少好处。事情是裴丰南做的,傅家几个没弄脏手,不算破坏老爷子的规定,拿到好处后,他们自然帮着裴家瞒天过海。 外界只知沈氏覆灭,却不知真实原因,只有少部分人听闻是裴家所为,但无人猜到傅家头上,更不会有人知道,裴家最初只是傅家拉来的挡箭牌。 如果没有傅家那几个人争权夺势,图谋沈氏的计划不会诞生,裴丰南也不会利益熏心从而付诸行动。 归根究底,沈氏的破灭,傅家有责任,但从头到尾动手的人确实只有裴丰南。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没有骗你,嘉念。”傅寄忱见沈嘉念不再挣扎抗拒,重新将她搂入怀中,声音低沉缓慢,“我知道事情的时候,人在宜城,记得很清楚,那一晚你倒在地上,求到我面前,让我救你,我将你带回了庄园,凌晨两点多,我在书房里看到了沈氏覆灭的原因,也因此知道了你的身份。” 那时,他并不能算到自己和沈嘉念日后会有这么深的羁绊,所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不走心地感慨一句:沈氏倒霉。 傅家几个人斗法,沈氏遭殃,可不是倒霉吗? 如果他能提前预知到与嘉念会有今天,当初不会那么无动于衷,作壁上观……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所以才会有遗憾和后悔。 “答应我,不哭了好吗?”傅寄忱的心仿佛被揉作一团,手掌轻抚沈嘉念的后背,就好像这样做能抚平她跌宕的情绪一般,“你要还有气,怎么对我都行,别折磨自己。” 沈嘉念的眼睫毛还是湿的,眼角最后一滴泪落在他黑色的西装上,留下一团比黑色更深的痕迹。 酝酿许久,沈嘉念才开口,尤带着哭腔,闷声闷气:“你还有事瞒着我吗?” 傅寄忱抚摸着她后背的手顿了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如果回答“没有”,那就是在骗她,如果回答“有”,那他该怎么说出他们之间曾失去一个孩子的事。他不想让她承受那样的痛楚。 他沉默的时间过于久了,沈嘉念心底便有了答案,抬起视线看着他的脸:“你还有事瞒着我。” 同样的话,这回是肯定句。 “与我有关,对吗?”沈嘉念又补了句。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是非要刨根问底,让傅寄忱交代所有,好比他手中掌握的那些商业机密,她从不过问,但是,与她有关的事,她没办法不在意。 她不想再像这次一样,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一些有关于自己的真真假假的消息,造成对他的误会。 傅寄忱轻叹一口气,语气郑重道:“我向你保证,瞒着你只是不想你受伤,没有别的意图。你若不信,那我发个誓可好?嗯,让我想想怎么发——我,傅寄忱,如果所隐瞒之事对沈嘉念造成伤害,就叫我天打雷劈。” “你别……” 沈嘉念一脸焦急地想要阻止,还是慢了一步,让他把话说完了。 “你不要乱说!”她只能徒劳地拽住傅寄忱的袖子,猛地摇晃一下,“你赶紧呸掉,跟老天爷说,刚才说的话都不作数。” “你还怪我吗?”傅寄忱没有照她说的那样,收回誓言,他只关心她是不是心中仍对他有怨。 “不怪了,不怪了。”沈嘉念着急地重复,“你快说誓言不作数!” 不怪他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傅寄忱露出轻松的笑容,对她说:“说出口的誓言老天已经听到了,收不回来。嘉念,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沈嘉念的眼睛又红了,已经止住的泪水失去控制,漫了出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又哭了?”傅寄忱默叹,抬起手继续给她擦泪,“我为什么对你好,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是我的妻子,是要跟我相伴一生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沈嘉念的眼泪流得更凶,傅寄忱怎么擦也擦不完,遂放弃,哭笑不得道:“万一有人过来,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话说完不到三秒,旁边就传来一道惊呼:“嘉念,你怎么哭了?!” 柏长夏喝多了酒,脸颊红彤彤,冷不丁撞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沈嘉念被这道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不仅有柏长夏,还有赵顺宜,甚至柏长夏那一声吼完,好些宾客好奇地望了过来。 “谁欺负你了吗?”赵顺宜将心里话问了出来,目光不自觉扫向傅寄忱,不敢直接点出他的名字,但她的眼神却像在说,是不是傅寄忱欺负你了。 傅寄忱薄唇轻抿,递给沈嘉念一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沈嘉念吸了吸鼻子,极力稳住情绪:“没有,不关他的事……”她飞快转动脑筋,想了个理由,“是我感动哭了。” 第358章 放过我吧 赵顺宜没有怀疑她的话,她望着不远处夜色下的城堡,轮廓被灯光照亮,古老的城堡变得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境。代入一下,如果是她作为这场婚礼的女主角,确实会感动到落泪,搞不好还会连哭好几场! 就算不代入沈嘉念,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都忍不住深陷其中,仿佛误闯进虚幻的世界,整个人轻飘飘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梦幻。 她希望自己将来的婚礼也是这样的。 赵顺宜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柏长夏立刻接上:“你没结婚,还能期盼一下,我都想重新办一场婚礼了!” 都怪傅寄忱,勾起了在场每一个女孩子对婚礼的幻想。 沈嘉念被朋友们拉走了,傅寄忱站在原地,单手插兜,在兜里摸到了沈嘉念之前放进去的锦盒,是舅舅送的新婚贺礼,他不禁露出温柔宠溺的笑容,心底也长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不能解释清楚沈氏的事,今天的婚宴恐怕要以遗憾和悲伤收尾了。 想到此,傅寄忱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眸中有冷意一闪而过。 嘉念在整个婚礼仪式的过程里都是好好的,换完礼服回来,情绪就不对劲了,他那会儿看出她不太开心,以为她累了,后来又猜测是不是自己策划的婚礼和宴会她不喜欢。现在看来,他想错了,是有人趁着她去换衣服的空隙,在她面前嚼舌根,才影响了她的心情。 他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当年沈家、裴家、傅家之间的弯弯绕绕极少人知情,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心情沉郁,傅寄忱下意识抖出一根烟叼在唇上,翻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想了想,没有点燃,牙齿狠狠啮咬了几下滤嘴。 不管这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傅寄忱想着,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不到半个小时,对方给他回了电话,说监控视频调出来了,截取了一张照片发到他邮箱里。 至此,傅寄忱知晓了在背后捣鬼的人是谁,交代国内的下属,他不希望再看到那个女人出现在沈嘉念面前。 安排妥当,傅寄忱拿下唇上未点燃的烟,拇指摁在烟上撅断了,视线放远,在人群中寻找沈嘉念的身影。 她正被柏长夏拉着跳舞,身上金粉色的裙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有人影来回晃动,挡住了他的视线,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傅寄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视线里偶尔闪过她的脸,应该是在笑,她手里还端着一杯香槟,脚下的舞步毫无章法,杯中的液体随着身体摇晃洒了出来。 他最爱的就是她这般天真纯粹、无忧无虑的样子,希望他能留住这样的时刻,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是永远。 午夜时分,宴会还未散场,火热的气氛不消反涨。 鲜花和美酒的香气浓郁到极致,沈嘉念喝得醉醺醺的,回到了傅寄忱的身边,身体站都站不稳,靠在他身上,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弧线。 傅寄忱现在能判断出来,她是真的开心了,她应是喜欢这样的婚礼的。 他单手解下西装,搭在她裸露的肩头:“气温有点低,别着凉了。” “不穿,太热了。”沈嘉念抬手想要扯下西装,被傅寄忱按住了手,没办法动弹,她蹙蹙眉,声音轻软,“你没觉得晚上比下午还热吗?” 沈嘉念跟朋友们疯了一阵儿,白皙的脖颈上挂满了汗珠,微微凌乱的发丝黏在皮肤上,她唇上水光发亮,沾的是香甜的酒液。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傅寄忱笑,眼底溢出无奈,“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 沈嘉念脱不了西装,干脆不管了,热就热吧,反正她出了一身汗。她朝傅寄忱比了个手势,翘起拇指和小指,其余三指收拢:“六杯吧。”顿了下,她补充道,“不过洒了一大半,可能连三杯都不到,我没醉。” 傅寄忱盯着她樱桃一样饱满红润的唇瓣,眸色加深,声音愈发低魅:“是吗?” “嗯。”沈嘉念坐在绑着轻纱的白色小木椅上,长长的裙摆在脚边散开,像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花朵。 “那我怎么看你一副醉态……”说话的时候,傅寄忱情不自禁地低下脖子,一点点靠近她的唇,灼热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沈嘉念偏了下脑袋,吐出的气息都带着酒味儿:“你想做什么?” 傅寄忱顿住,无声叹息,三秒后,语调轻缓道:“这种时候,你应该保持沉默,然后闭上眼睛。” “哦。”沈嘉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想亲我。” 傅寄忱十分确定她喝多了,就算没醉,也是微醺的状态。 “是不是嘛?”没听到他回答,沈嘉念又问了一遍。 “你真聪明,猜对了。”傅寄忱开口说话,语气略无奈,“这位美丽的小姐,现在能闭上眼睛了吗?” 在他亲过来之前,沈嘉念主动迎上去,吻住他的唇,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退开,垂了垂眼睫:“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傅寄忱愣了愣,微抿了下唇,感受她刚刚亲吻留下的触感,像一颗糖在唇瓣上化开。 沈嘉念声音很轻,含着愧疚,有些抖:“你知道的。” 傅寄忱知道,她在为之前的事道歉,他捧起她深埋下去的脸,与她对视。沈嘉念看得很清楚,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怨怪她的意味,有的只是深情和欣喜。 他说:“其实你之前质问我的时候,我挺开心的。” 沈嘉念皱了皱眉头,不理解,她都那样对他了,他怎么还能开心得起来。 傅寄忱接着说:“你能当面问我,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选择憋在心里,放任自己胡乱猜想,扩大矛盾,所以我很开心。以后也要这样,遇到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不要生闷气,有问题我们积极沟通解决。” 沈嘉念鼻腔又酸软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傅寄忱:“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一遍了。” 沈嘉念心中再没有疑问了,也没有别的情绪,所有好的不好的统统都被他的话一键清空了。她抬起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这次没有任何迟疑,动情地吻上他的唇瓣,辗转深入。 周围的喧闹仿佛在一瞬间远去,两张并拢的白色小木椅被隔成一个单独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忘情地拥吻。 耳边忽然传来“嘭”的一声,沈嘉念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接吻被中断,她躲在傅寄忱的怀里,脸朝向声源处。 只见无星也无月的黛蓝色夜幕上,绽开一朵巨大的烟花,金灿灿的,垂下千丝万缕的线条,太美了,以至于观看的人忘了呼吸。 须臾,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烟花应接不暇地在空中绽放,五彩缤纷的颜色,装点了漆黑无趣的夜晚,为今晚的婚宴送上另一个高潮。 沈嘉念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舍得眨眼,她高高地仰起脖子,同傅寄忱一起欣赏漫天的烟花,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一朵蓝色的烟花,绽开的瞬间,全场都惊呼起来。 沈嘉念也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发出低低的叫声:“太好看了!啊,我忘了用手机拍下来。”说完,她急着找手机,而后又想起来今天一整天她都没碰过手机,不知道放在哪里。 傅寄忱搂着她的肩膀,歪头与她靠近:“我们的眼睛也是相机,看过以后,储存在大脑里就够了。” 沈嘉念嘟嘴:“可是我记性不好。” “没关系。”傅寄忱笑了,语气郑重得像是在跟她承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当你忘记的时候,我会重新为你放一场烟花,让你再次记住。” 沈嘉念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放弃了寻找手机,靠回傅寄忱怀里,安静欣赏这一场好似永远不会停歇的烟花。 然而,没有哪一场烟花会永不停歇,当最后一朵烟花散尽,四周静了下来,夜空重回之前的漆黑单调。所有人都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似在回味方才那一场绚烂至极的烟花。 过了良久,当他们回过神来,扭头寻找今天的主角,发现不知何时,坐在白色木椅上紧紧相拥的两人不见了踪影。 * 走进电梯,沈嘉念耷着脑袋嚷了句“累”,整个人越发没骨头似的,瘫软在傅寄忱身上,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电梯到了,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沈嘉念努力撑开重若千斤的眼皮,抬步准备往外走,下一秒,傅寄忱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出电梯。 沈嘉念只愣了一秒,就心无负担地享受来自丈夫的服务,抬高手挂在他脖子上,问了一句:“你不累吗?” 走廊上铺了厚厚的红地毯,傅寄忱步伐沉稳,抱着她走在上面,没发出脚步声,好似抱她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对于她的问题,傅寄忱的回答是:“再办一场婚礼我也不嫌累。” 沈嘉念张嘴求饶:“放过我吧。” “这么累吗?”傅寄忱笑了起来,薄唇贴上她的耳廓,用气声道,“那……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 宝贝们,新年快乐! 下一章正文完结~ 没想到赶上了大年初一完结正文,真的好巧哦! 第359章 明媚灿烂(正文完) 奢华的套房里灯火长明,沈嘉念刚被放下来,就瞧见不远处白色的大床上铺满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床尾处,白色毛巾叠成的天鹅交颈相拥,翅膀成扇形散开,颈部组成一颗爱心。 沈嘉念心跳陡然加速,转身看去,反锁了套房大门的傅寄忱折了回来。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空气里似有暧昧的火花绽开,耳边回荡起他方才在走廊上说的话:这么累吗?那……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 沈嘉念脸热,率先错开了视线。 傅寄忱动作随意地解开衬衫袖扣:“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没等沈嘉念回答,傅寄忱望着她的眼眸深邃了些,边走近边低语:“或者,我们两个一起洗,也行。”他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句,“节省时间。” 实践证明,两个人一起洗,并不能节省时间。 手按在满是雾气的瓷砖墙面,印出清晰的五指痕迹,沈嘉念脑袋往后扭,同那个带给自己欢愉和折磨的人接吻。 吻得太过绵长,热气蒸腾下,有了窒息的感觉。 这种窒息,并非难受,而是极致的快乐。 当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沈嘉念已经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几点钟。 床上的玫瑰花瓣被抖落在地,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香味,耳边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浴室里,手往旁边摩挲了两下,是蓬松的被子,显示她在床上。 “什么声音?”沈嘉念没睁眼,唇瓣翕动,问身边的男人。 房间里太过寂静,即使她的声音轻若蚊蝇,傅寄忱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俯身在她耳畔道:“你是指什么?” “水声。”沈嘉念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吐字简洁。 傅寄忱立刻懂了,跟她说:“外面下雨了,你听到的是雨声。” 沈嘉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见她闭眼微笑,傅寄忱心里生出一股好奇:“下雨了,值得高兴?” “不是。”沈嘉念困倦到了极点,大脑意识涣散,思绪怎么也聚不拢,全凭本能回答傅寄忱的问题,“我是觉得我们太幸运了,如果晚一天举办婚礼,下雨了该怎么办?” 露天草坪婚礼,如果突降一场大雨,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定然狼狈至极,不会像今天这么美好。 有句歌词是,爱是天时地利不变的迷信。她现在相信这句话了,不仅仅是爱,婚礼也讲究天时地利。 傅寄忱却不以为然:“就算下雨了,我也会让我们的婚礼完美进行。”很显然,在他这里,人为胜过天定。 沈嘉念来了点兴趣,努力从困倦中抽出一丝神志,问他:“那你说说,下雨了,你要怎么办?你能让雨停下吗?” 傅寄忱思考了不到五秒,说:“我会建造一个玻璃房,将整个婚礼场地框进去,既能感受到草坪婚礼的氛围,又不会淋到雨,还能欣赏雨景。” 沈嘉念想象了下,将所有人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四周堆满鲜花,晶莹剔透的雨珠落在透明的玻璃顶上,似乎别有一番意趣。 她被折服了,彻底没话说了。 等了一会儿,傅寄忱没听到声音,再低下头,身边的人儿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他试着轻唤了声:“沈嘉念?” “……嗯?” 轻轻的一声回应,使得傅寄忱忍俊不禁,原来她没睡着。 傅寄忱低头亲了亲她的唇,问道:“要喝点水吗?”她之前在浴室里嚷着口渴,恨不得喝花洒淋下来的水。 沈嘉念含糊地“嗯”了一声,比方才那一声更轻,傅寄忱不确定她这是想喝水,还是下意识对他说的话做出回应,但其实她压根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傅寄忱笑笑,掀开被子下床倒了一杯水,一手托起她的后颈,将杯口对准她的唇,不忘提醒一句:“慢点,小心呛到。” 沈嘉念全程没睁眼,喝了小半杯水,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被周公拽进了梦乡。 * 雨下一整夜,到天亮还没停。 沈嘉念醒来时,已是将近十点半。在傅寄忱的照顾下,她慢吞吞地洗漱完,心血来潮,不想在酒店用餐,跟傅寄忱商量出去觅食。 傅寄忱对她的提议欣然同意。 沈嘉念在行李箱里找了条鹅黄色的裙子换上,对照着镜子化了个淡妆。因天气变化,气温较之昨日略低了几度,出门时,傅寄忱帮她拿了件薄风衣。 酒店派车送他们到一条放眼望去全是餐厅的街道,傅寄忱先下车,撑起一柄黑伞,朝车内伸出一只手。 车里先探出一截纤细匀停的小腿,白色平底短靴踩到湿漉漉的路面,然后一只小手放在大手上,躬身而出,浅米色的薄风衣下摆露出一圈鹅黄裙摆,给这灰蒙蒙的雨雾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沈嘉念挽着傅寄忱的手臂,身子拢在伞下,边走边向街道两边张望,寻找顺眼的餐厅。 因为没提前做过功课,不知道哪家好吃,沈嘉念最终挑了一家装潢风格符合她审美的餐厅。两人拾级而上,傅寄忱收了伞,替她推开门,把伞放进门口的水桶里。 室内飘散着一股食物的香味,沈嘉念觉得自己凭直觉选的应该没错。 可是,当第一口食物进到嘴里,她的脸色立马变了,仗着周围没人能听懂她的话,简单直接地评价:“不好吃。” 傅寄忱尝了尝,确实是平平无奇的味道,配不上店里装修的格调,遂提议道:“要不我们换一家?” “算了,将就吃一顿吧。” 沈嘉念用叉子扎起煎蛋咬了一口,也就煎蛋的味道还不错。 一边咀嚼,沈嘉念一边望向落地窗外,马路对面有家正在营业的面包店。她吃着没什么味道的食物,心说,早知道去买份三明治吃了。 眼见沈嘉念盯着对面的面包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傅寄忱说了声“等着”,放下刀叉,快速拿起餐巾擦干净嘴巴,起身出去。 他撑起伞走进雨幕,在路边等红灯。 沈嘉念惊了,她都没来得及阻止,他人已经走远了,黑色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像是从电影中截取的一幕。 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对准落地窗外的男人拍下一张照片。 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屏幕上方的通知栏显示有微信消息进来。 沈嘉念顺手点进去,是赵顺宜发来的,几十张照片,全都是在婚礼上拍的。 赵顺宜:“昨晚太累,回房后直接睡了,忘了把照片发给你。” 沈嘉念发了个比心的表情包,表达感谢。 赵顺宜回给她一个亲亲。 沈嘉念手指轻点屏幕,照片放大,一张一张地翻看,有她刚换完婚纱时拍的,有她挽着裴澈的手臂走上红毯,有她站在爱心型的鲜花拱门下与傅寄忱对视,有傅寄忱掀开一半头纱亲吻她,还有灯火璀璨的宴会上,她和傅寄忱相拥着跳舞,竟然连他们坐在白色木椅上偷偷接吻都被抓拍到了。 其中有几张照片是沈嘉念遗憾没找到手机拍下的烟花,那些漂亮的烟花被框进相片里,没有比停留在天空时差,依然那么绚丽。 几十张照片,沈嘉念全部翻完,忽然发觉傅寄忱离开的时间有些长,她抬起视线,透过侧边的玻璃窗往外看,路边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难道进到店里了? 沈嘉念把手机放下,视线凝着对面的面包店,她觉得傅寄忱肯定是看出她想吃面包,所以冒雨去给她买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面包店里走出来四个女人、一个男人,始终没有傅寄忱的身影。 这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有人把伞收起来,装进水桶里。进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里头的白衬衣熨烫平整,散开了领口的纽扣,没打领带,头发也没做造型,随意地耷拉着,便足够俊美。 他一手拎着面包店里的打包纸袋,烘焙食物的香甜味道溢出,另一只手似乎也拿了东西,被他藏在身后。 餐厅里的服务生瞧见,那位气质高贵的男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落地窗边,那里坐着一个安静柔美的女人。 女人似没发现他的靠近,视线还落在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纸袋被放置到餐桌上,发出细微的哗啦声,才惊醒了定神望着外面的沈嘉念,她撤回视线,一转眸,端端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沈嘉念感到诧异,指着落地窗外,“我一直看着对面那家店,没发现你出来。” “可能你没注意吧。” 傅寄忱坐下来,这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是一束褐色旧报纸包裹的向日葵,跟她身上的裙子颜色相近,都是温暖的色彩。 傅寄忱的袖子上落了些雨珠,他随手掸掉,话音也像这漫天大雨一样带着湿意,低低沉沉:“今天没出太阳,傅太太也没吃到美味的早餐,所以买束向日葵哄她开心。你帮我问问她,她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沈嘉念看了眼盛放的向日葵,而后,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脸庞上。 原来,他离开这么久,是去给她买花了。 过来的途中,她并没有看到餐厅附近有花店,可想而知,他是走到比较远的地方买的。 沈嘉念眼底蓦然泛起一阵热意,在灯下映出莹莹亮光,但她嘴角是上扬的,笑得那么温柔、甜蜜:“傅太太说,她很喜欢你送的花,她现在心情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很确信,未来的岁月里,有他陪在身边,无论是雨天还是晴天,她的心情都会跟这束向日葵一样,明媚又灿烂。 傅寄忱也很确信,无论过去多少年,即使他们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在他眼里,她依然是需要他呵护和宠爱的小女孩。 他的小女孩。(本章完) 番外1 例假推迟 今年的中秋节,沈嘉念没办法陪同傅寄忱回老宅吃团圆饭,她有个公开演出要上,还是跟自己的老师闫秋生合作。 提前半个月,网上就传开了,沈嘉念要参加首都卫视的中秋联欢晚会。 “上回有她的消息还是七月份,有网友偶遇她和傅寄忱在巴黎游玩,再不冒泡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粉丝可怎么活啊!” “咦?沈嘉念所在的交响乐团上个月不是有演奏会吗?粉丝想见她还不容易,买票去现场看不就好了。” “抢不到票啊!根本抢不到!” “靠!最新消息,沈嘉念要跟她的老师闫秋生同台演出,不敢想象,这是一场多么盛大的视听盛宴!” “能去现场看的朋友有福了。” “已经定好闹铃,搬好小板凳坐着等候了!” “好好好,首都卫视,能请到闫秋生和沈嘉念,这回收视率算是稳了。” “首都卫视出来挨夸!你是真了不起!【大拇指】【大拇指】” 此刻,忙碌的演播厅后台,沈嘉念坐在镶满灯泡的化妆镜前,一袭深蓝色丝绒礼服,身上搭着条羊绒披肩,旁边一名造型师正在给她做最后的妆容调整。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傅寄忱发消息。 沈嘉念:“我的节目排在前半段,预计九点能结束,完了我和老师还有老师的几个朋友一起聚餐,可能没办法赶回老宅吃团圆饭。” 傅寄忱给她发了张照片,是老宅的餐厅里,布置了一番,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菜,还开了瓶红酒。 傅寄忱:“准备开吃了,晚点我过去接你。” 沈嘉念:“好!记得帮我跟爷爷解释,不是有意缺席的。” 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老爷子注重传统节日的仪式,希望小辈们都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回来团聚,一起吃月饼、喝茶、赏月。 傅寄忱:“已经跟爷爷说了,他能理解。” 沈嘉念:“【亲亲】” 发完表情包,沈嘉念看到手机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傅寄忱的回复。 沈嘉念于是发了结束语:“我要开始准备了,等会儿见哦。” 傅寄忱:“【亲亲】” 沈嘉念盯着傅寄忱发来的表情包,愣神了两秒,他发的这个表情包跟她刚刚发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这个男人迟迟没回消息,该不会就是保存她的表情包,然后发给她吧?沈嘉念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 * 晚上九点,演出顺利结束。 沈嘉念坐上闫秋生的助理开过来的商务车,前往聚餐的地点。 上午就过来彩排了,中午吃的是电视台的工作餐,不知是太累,还是别的原因,沈嘉念不太有胃口,吃得不多,还没到聚餐的地方,肚子就饿得咕咕叫。 闫秋生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被一阵肚子叫的声音吵到,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沈嘉念听到真皮座椅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便猜到旁边补觉的人醒了,扭过头来,对上闫秋生和煦又慈爱的目光,脸刷地一下红了。 “中午没吃饭?”闫秋生笑着问了一句。 沈嘉念在长辈面前是很矜持规矩的,面对老师的询问,她腼腆一笑:“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 “一会儿聚餐的时候多吃点,订的这家餐厅菜色不错。” “好。” 进到预订的豪华包厢,沈嘉念看到了大半个月没见面的柏长夏,稍稍一愣后,眼里溢出了笑意。 柏长夏像是一早就知道她会来这里,眉眼弯弯,冲她招了招手。 沈嘉念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的空位,偏过头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乐团的经理人是闫老师的朋友,我今晚跟她在附近谈事情,她说这边有聚餐,叫我陪她一道过来,我想闫老师的饭局你肯定不会缺席,便跟着过来蹭饭了。”柏长夏指着包房里宽大的电视机,“刚看到你和闫老师的演出了,你表现得也太优秀了。跟闫老师同台竞技竟然还能那么稳那么丝滑,假以时日,你就是下一个闫秋生!” 生怕被人听到这话,沈嘉念推了她一把,示意她收敛一点:“你别捧杀我了!” 柏长夏笑了一笑,转了话题:“你家傅老板呢,没跟你一块过来?” “老宅那边有团圆饭,我没办法去,他再不到场就有些不像话了。”沈嘉念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过他说晚点来接我。” 柏长夏挤挤眼:“甜蜜哦。” “你家那位呢?” “美国出差,明天才回。” 闲聊两句,包厢里陆陆续续来了人,有些圈内大拿仅限于听过名字,沈嘉念没在现实中见过他们,被闫秋生介绍后,沈嘉念礼貌打招呼。 没多久,菜端上来了,一伙人边吃边聊,聊的话题也都是专业相关,沈嘉念听得津津有味。 闫秋生还记得她在车上饿得肚子叫,有她爱吃的菜端上来,闫秋生怕她在长辈面前不好意思,便主动把菜转到她面前。 沈嘉念对着老师投去感激一笑,拿起筷子夹菜,本来很饿,不知怎么回事,吃了几口就有些犯恶心,跟中午的情况类似。 她顾忌着餐桌礼仪,强忍着没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却瞒不过离她最近的柏长夏。在她又一次恶心想吐、抬手掩唇时,柏长夏连忙放下筷子,没惊动餐桌上其他人,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嘉念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声张,在场的都是音乐艺术圈有名的人物,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聚一次,不能因为她这点小状况扫了大家的兴。 “我陪你去趟洗手间?”柏长夏提议。 沈嘉念想了想,没拒绝,暂时离席,没用包厢里的洗手间,去了外面。 走廊上没人,柏长夏说话的音量不再压着,问道:“吃坏东西了?” “应该不是……”沈嘉念张口说话时,胃里陡然一阵翻腾,忍不住呕了一下,加快了步子到洗手间。 只是恶心干呕,但没吐出东西,沈嘉念折腾了一会儿,脸色有点白,用手捧着温水漱了漱口。 柏长夏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帮不上忙,正想说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突然想到了什么,吸了口气:“嘉念,你该不会是……”话到嘴边,她却没说出来,而是换了个问题,先问她,“你例假什么时候来的?” 沈嘉念的例假还算准,算了算日子,发现这个月没来,推迟了大概十天。由于最近忙着筹备中秋联欢晚会,她没太在意。 “上次来,差不多是四十天前了。” 柏长夏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便说出了方才没说完的话:“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沈嘉念两只手撑着盥洗池边缘,缓缓站直了,视线从面前的镜子转到柏长夏脸上,表情呆呆愣愣的。 柏长夏见状,扑哧一笑。 刚才担忧她身体不舒服,现在猜测她可能怀孕了,柏长夏的心情自然不一样,都有心思开玩笑了。 “你和傅老板做没做措施你不知道哦。” 沈嘉念一脸迷糊样,眨了几下眼,上个月她抽空做了个针对性的检查,是傅寄忱陪她去的。检查结果出来,给医生看过,医生说她的身体很健康,没什么问题。 之后,安全措施做得就不是那么到位了,似乎有孩子也合情合理…… 柏长夏笑问:“要不你现在测一下?” “怎……怎么测?”沈嘉念疑惑地抬起眼皮。 柏长夏从包厢里出来时带了包,她把手探进夹层里,摸摸索索一会儿,掏出来一根验孕棒递出去:“喏,给你。很快的,几分钟出结果。” 沈嘉念盯着她手里粉白色的东西,讶异得差点咬到舌头:“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个?” 柏长夏摸了摸鼻子,两眼望天花板:“上个月例假推迟了五天,吓得我立马去药店买了几支验孕棒回来测试,谁知道是乌龙。而且,我测完的当天下午就来了例假。还剩下几支,被我随手扔进包里了。” 沈嘉念抿抿唇,迟疑地伸手接过验孕棒,在柏长夏鼓励和催促的目光下,转身走进了厕所隔间。 柏长夏在过道里等她,隔了会儿,没听到动静,抬手敲了敲隔间的门,好心问道:“你会用吗?” “……我识字的,大姐。” 沈嘉念略微无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柏长夏喷笑,继续等待,顺便跟她聊天:“我觉得十有九成是有了!沈嘉念,你都要当妈了,想想就忍不住感慨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 番外2 中秋礼物 等了大概五分钟,沈嘉念还没出来,柏长夏又开始敲隔间的门:“怎么这么久?我记得说明上写了一到五分钟就能出结果啊?”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柏长夏双手抱臂,靠着隔间的门,手指关节抵着下巴:“你该不会跟我一样,也闹了个乌龙吧。你别不好意思,这种乌龙太常见了,你先出来,我保证不会笑话你……” 一个“的”字还没从嘴里吐出来,隔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拉开,柏长夏猝不及防,身子朝门里歪了一下,差点栽进去,幸得沈嘉念出手扶了一把。 柏长夏稳住了身子,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情况?” 沈嘉念瞅着她,上下两片唇微抿,没有说话。 柏长夏追问:“有还是没有?” 沈嘉念还是没说话。 柏长夏便以为这是个误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拍了拍沈嘉念的肩膀,安抚道:“我懂这种心情。本来吧,也没有特别期待来个孩子打破现有的生活状态,某一天,突然猜测有了孩子,带着复杂的心情验证,结果发现没有,居然还有点失望,你说奇不奇怪……” “不是。”沈嘉念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语,顿了顿,语气郑重地告诉她,“柏长夏,恭喜你,你要当干妈了。” 柏长夏的思维还停留在“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上面,陡然听到沈嘉念的话,脑子没转过弯来,想着有什么好恭喜的。 过了两秒,她倏地怔住,两手抓着沈嘉念的两只胳膊,瞪大眼问:“你刚说什么?什么干妈?” 沈嘉念笑着重复:“我说,恭喜你,你要当干妈了。”怕柏长夏还不明白,她干脆挑明了,“我刚测了,是两条红线。” “你!”柏长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气得扬手拍了她胳膊一下,“好啊沈嘉念,你居然耍我!你刚刚那副样子,是演的吧!” 沈嘉念侧身躲避,但没躲开她的袭击,求饶道:“我不是故意的。说实话,我自己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孩子怎么说有就有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条生命在她体内孕育。那是融合了她和傅寄忱骨血的小生命。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期待,更多的是紧张,还有别的陌生的感受,她找不到准确的词来表达。 柏长夏抚了抚沈嘉念的胳膊,勉强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我忘了,你现在是孕妇,不能揍你。” “哪有那么夸张。”沈嘉念笑眯眯道。 两人消化了这个消息,考虑到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再不回去就显得失礼了,便拾掇好情绪,出了洗手间,往包厢走。 刚推开包厢的门,沈嘉念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在家吃过了,我喝茶就好,不用添碗筷。” 脚步顿了下,沈嘉念望向声音的来源,是一身休闲服的傅寄忱,在她的座位旁边加了把椅子,他靠着椅背,在一群长辈面前,气势丝毫不输,虽表现得慵懒闲情,但与生俱来的贵气是抹不去的。坐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察觉到什么,傅寄忱散漫地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到进来的人是沈嘉念,眉眼霎时漾开笑意。 他刚到,没在包厢里看到她,问起她,听人说她跟柏长夏去洗手间了。 闫秋生在一旁道:“我们这儿刚开吃没多久,哪好意思让你坐着干等,好歹吃几口,陪陪嘉念。” 说着,闫秋生叫来服务生,添副碗筷。 傅寄忱微微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沈嘉念心里藏着一桩事,瞧见傅寄忱出现在这里,心情自然有些激荡,在他身边坐下后,轻声问了句:“你怎么过来得这么早?” “老宅那边组了牌局,我闲着无事,早点过来看你。”傅寄忱捏着小茶杯,呷了口雨前龙井。 服务生很快拿来一副碗筷,摆在傅寄忱面前。 他自个儿烫洗了一遍餐具,夹了只虾到碗里,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壳,三两下剥出一颗饱满的虾仁,一边跟旁边的闫秋生说话,随手放到沈嘉念碗里。 对面一个艺术圈的前辈冷不丁目睹这一幕,戏言:“从前只听说傅先生疼老婆,今儿可算见着了。” 傅寄忱回以浅笑:“吴前辈与太太识于微时,是人人称颂的神仙眷侣,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听过一段佳话。要说疼老婆,您才是榜样。” 先前说话的那位前辈笑得开怀:“可惜我太太今日没来,去度假咯。” 趁着他们说话,沈嘉念吃下傅寄忱剥的虾肉,然后夹了几根青菜吃下去,压住那股令她不适的味道。见傅寄忱又要给她剥,沈嘉念立刻把手缩到桌子底下,避开大家的视线,轻轻拽了拽他的西服下摆。 傅寄忱只觉衣服往下一坠,视线瞥过来,语调微扬地“嗯”了一声,是询问的意思。 “我不吃虾了,你别剥。”沈嘉念说得很小声,怕他听不见,脑袋往他那边偏了偏,“不太有胃口。” 傅寄忱停了剥虾的动作:“不是说彩排很累,怎么没胃口?” 沈嘉念舔了舔唇,想等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再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不打算现在说,于是扯了个理由:“你没来之前我吃了一些。” 傅寄忱没怀疑,接着剥完手里的虾,自己吃了,而后摘了一次性手套,给她盛了碗清淡的汤:“最近降温,气候也干燥,喝点汤暖胃。” 这个沈嘉念倒没拒绝,一边喝汤一边跟其他人讲话,某个瞬间,她的视线与柏长夏对上,对方挑了挑眉。 作为知情人士,柏长夏方才偷听到沈嘉念与傅寄忱之间的交谈,简直想笑。嘉念最不擅长撒谎了,估计傅寄忱再多问两句,她就要说实话了。 桌上有人倒酒,轮到沈嘉念,她连忙婉拒:“我不喝酒,谢谢。”幸好在发现怀孕前,她就滴酒未沾。 偏偏傅寄忱不明情况,还说:“今天过节,喝点酒没关系,我在这里,不用怕喝醉。” 柏长夏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傅老板要是知道嘉念怀孕了,一定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倒酒那人玩笑道:“我还以为是傅先生管得严,不让小沈喝酒呢。既然傅先生都这么说了,小沈就喝点吧。” “我……”沈嘉念词穷。 那人往她杯子里倒了小半杯红酒。 所有人举起酒杯相碰,祝愿中秋佳节团圆美好。喝酒时,沈嘉念嘴唇挨着杯口,作出假意的动作,实际上并没有喝到。 饭局到十点多散场,从餐厅出来,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沈嘉念抬手勾起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拢到耳后,看向穿着露肩裙子抱臂站在台阶下的柏长夏:“你怎么回去?要不坐我们的车送你吧。” “又不顺路,不用送。”柏长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叫了车,三分钟后到,你先走吧,不是还有事跟傅老板讲?” 柏长夏说完,抛给沈嘉念一个只有彼此能懂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也是含着深长的意味。 傅寄忱稍显困惑,瞥了一眼沈嘉念,她有事要跟他讲,他怎么不知道? “那你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沈嘉念对柏长夏说。 柏长夏比了个“ok”的手势,挥了挥手催促她快走。 沈嘉念躬身坐上了车,傅寄忱随后上来。车子启动,驶出去,傅寄忱问道:“柏长夏刚说你有事跟我说,什么事?” “没有啊。”沈嘉念装傻,靠着座椅打了个哈欠,忙碌了一整天,终于放松下来,身体的疲惫紧跟而来。 “没有吗?”傅寄忱端详她的脸。 沈嘉念继续佯装淡定:“没有。” 傅寄忱仍旧狐疑地盯着她,她可能不晓得自己说谎话的时候有多容易被拆穿,尤其是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但她拍戏的时候,演技确实精彩绝伦,让人看不出表演痕迹……真是个矛盾的人。 想到演戏,傅寄忱脑中灵光一闪,猜道:“难道你提名了金像奖最佳新人?” 他知道《西宫宴》的导演汪克伦是港城人,准备拿这部片子冲奖。上个月中旬,汪克伦来北城访友,还跟沈嘉念吃了顿饭,说她有望凭借若妤一角拿个最佳新人奖。 沈嘉念:“入围名单要到明年二月份才会出来!” 傅寄忱摸不着方向,放弃了往下猜。 快到家的时候,沈嘉念有些按捺不住,坐在车里小动作不断,一会儿摸摸身上的披肩,一会儿抠抠座椅的皮层,最后放弃了挣扎,趴在傅寄忱肩膀处,在他耳边轻轻地道:“其实,我要跟你说的事是,我有个中秋礼物要送给你。” 傅寄忱果然一脸惊讶:“中秋节还给我准备了礼物?那完了,我没准备。” “没关系啦。”沈嘉念被他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弯弯的眼眸里都是亮光,“反正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 傅寄忱摆出期待的表情,将她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她今天出门就带了个巴掌大小的包,除了能装下一部手机,装不了别的东西,怎么也不像买了礼物的样子。 番外3 当爸爸了 沈嘉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个消息。 等了几秒,没见沈嘉念拿东西出来,傅寄忱眼中的期待转为温柔的笑意,主动问:“你准备的礼物呢?” 沈嘉念抓起他的右手,贴在自己小腹的位置。她已经换下了演出时穿的礼服,此刻身上穿的是柔软的米白色针织衫,搭了条羊绒披肩。 男人宽大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然而,他根本没多想:“你把礼物揣怀里了?” 难怪他没发现,原来她把礼物藏在了披肩里。 伴随话音落地,傅寄忱试着摸索,没摸到什么物件儿,手指反倒触碰到了她紧致滑腻的肚皮。 沈嘉念暗叹一口气,平时智商挺高的人,怎么到了正经事上,反而迟钝起来了。 “逗我玩的?”傅寄忱确信自己没摸到任何东西,便以为她是开玩笑的,薄唇牵起,配合她笑着道,“挺有创意。” 沈嘉念:“……” 这么一会儿工夫,车开进了云鼎宫苑别墅的栅栏门,在门廊下停稳。 驾驶座上的瞿漠识趣地下了车,嘴上叼了根烟走远了,那两人明显有话要说,他不当电灯泡。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安静无比,连庭院里风吹树叶的声响都显得那么遥远。 沈嘉念把手覆盖在傅寄忱手背上,真想骂他一句笨蛋,但她忍住了:“我没逗你,我确实把礼物揣身上了。” 傅寄忱闻言,整个身体侧过来,甚至打开了车里的阅读灯,暖黄的灯光撒下来,照得她的表情一览无遗。 怎么回事,她看起来竟然有点……紧张,还有点害羞? 傅寄忱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送个礼物而已,怎么会紧张害羞呢。 “你真糊涂。”沈嘉念等了片刻,没耐心等他自己想明白,推开他的手,亮晶晶的眼睛仿若星辰,声音轻柔道,“你要当爸爸了。我说的礼物就是我们的孩子,他来了。” 一瞬间,傅寄忱如同被人施了冰封的咒语,整个人僵滞住,一动不动,神色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脑子却与表情相反,乱作一团,反复思考沈嘉念的话。 明明不难理解,他却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嘉念说他要当爸爸了? 他们有孩子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多久了? 为什么他之前不知道? …… 无数个问题像棉花一般充塞进大脑里,使得傅寄忱久久无法回神。 沈嘉念在把这个消息说出口之前,想过很多种傅寄忱可能有会的反应,然而,眼下他真实的反应超出了她的想象。 英明神武、睿智沉稳的傅先生就跟傻了似的,连眼神儿都透着不太聪明的感觉。 “你有听清我的话吗?”沈嘉念忍不住出声打破车里安静的气氛。 分明是一件喜事,傅寄忱给出的反馈,居然有些搞笑。 沈嘉念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抬起小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笑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木头人吗?” 傅寄忱眼睫轻轻颤动,喉结滚动了两下,方才被推开的手再度贴上她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跟他之前抚摸的触感没什么不同,但她说,他们的孩子在里面,他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此前从未体会过。连接着他和她血脉的小东西,此刻就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长大,几个月后会呱呱坠地,等到再大一点,会叫他爸爸,叫她妈妈。 傅寄忱在这一刻很突兀地想起,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他和嘉念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只不过,当他得知那个孩子的存在时,孩子已经不在了,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悲伤、悔恨、遗憾。 那种遗憾是终身的,是他想弥补也弥补不了的。 沈嘉念发现傅寄忱的神情渐渐不对劲起来,他眼里的欣喜不知何时被难过和苦痛取代,好像回忆起了伤心的事。 她刚想问他怎么了,却在下一秒,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红了,于是,准备好的话没能说出口。 沈嘉念至今不知道自己曾失去过一个孩子,自然不懂傅寄忱在难过什么,她没有问,独自思考良久,猜测他可能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给他安慰:“不管发生什么,你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傅寄忱没有解释自己失控的原因,也无从解释,他圈揽着她的后背,将脸深埋进她的肩窝,紧闭双眼,仍有湿热的液体自眼角滚落进沈嘉念乌黑的发间。 两人静默地拥抱,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似乎有淅淅沥沥的声音,是水珠砸落在树叶上的动静。 沈嘉念从傅寄忱的怀里微抬起头,看向车窗外,皱皱眉:“好像又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下完,意味着气温又得往下跌,沈嘉念最讨厌冷空气,尤其是冬天,偏偏她又很喜欢下雪。 “我们进去吧。”傅寄忱哑声道,“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傅寄忱的情绪恢复了正常,叫人看不出他曾暗自落泪,待眼底的湿红褪去,他仍是那个理智冷静的男人。 推开车门,一股冷风袭来,傅寄忱裹紧了沈嘉念身上的披肩,搂着她进到屋里。 搁以往,程锦这个点儿该睡下了,方才在佣人房里听见了汽车熄火的声音,便套了件衣服出来看一眼。 在客厅里枯坐着等了许久,程锦没见人进来,准备回房接着睡,门就在这时被推开。 两人跟程锦打了招呼,傅寄忱原本想等明天再吩咐,既然这会儿碰见了程姨,便先将自己能想到的交代她:“明儿你多找几个人,把别墅下下都打扫干净,一些边边角角容易磕碰的地方都用软材料包起来。各处的地毯都提前铺上,做好保暖设施。另外,你这几天费心筛选一下,多请一位营养师,最好擅长做孕期营养餐。” 沉吟了下,傅寄忱缓声道:“暂时就这些,如果之后还有要补充的,我再跟你说。” 生怕自己记不住,程锦打起了精神,直到听闻那句“最好擅长做孕期营养餐”落进耳朵里,她才终于懂了先生大晚上交代这些的原因。 程锦把目光投向被包成粽子似的沈嘉念,眼里透出欣喜:“嘉念怀孕了?” 沈嘉念脸热,毕竟还没得到确切的检查报告,她保守地说:“还没去医院做检查,今天用验孕棒测了一下。” 傅寄忱被她的话提醒了,立刻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几句话说完,安排好了明天去医院检查的事。 “验孕棒测的,那应该错不了。”程锦笑着说,“太好了,以后这家里多一口人,更热闹了。” 时间有点晚,别的不便多说,傅寄忱带沈嘉念上楼休息。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洗过澡的两人躺在床上,都有点失眠,傅寄忱索性拉着沈嘉念聊天。 “最近胃口都不怎么样,我以为是太累的缘故。今天感觉特别强烈,我中午在台里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本来想着等演出结束了,聚餐的时候好好吃一顿,结果没吃几口就恶心反胃。”沈嘉念情绪有点亢奋,话不自觉变多了,讲得很细致,“夏夏陪我去洗手间,她先反应过来的,问我上次例假什么时候来的,我才想起来推迟了有十天左右,她刚好带了……验孕棒,我就测了一下,是两道杠。” 沈嘉念的手探出被子,比了个剪刀手,强调:“特别明显的两道杠。” 傅寄忱抓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嘴角扬起,手臂搂着她的腰,感觉力道有点重了,松了松,又感觉太轻了,收紧了一些,反复调整几次,才找到令自己满意的姿势。 “你近日来都忙着彩排,我们一起吃饭的时间很少,不然我肯定会察觉。”傅寄忱有点后怕,心道还好发现得早,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坏了!” 他一惊一乍,吓到了沈嘉念,她的表情立刻变严肃了:“怎么了?” “在饭桌上,你是不是喝酒了?”傅寄忱突然想起这一茬,紧张道。 有人给她倒酒,她拒绝了,他那时不知道她怀孕了,还说喝点酒没关系,甚至说喝醉了还有他…… 她是孕妇,怎么能喝酒! 傅寄忱蹙着眉,脸上满是懊悔。真叫柏长夏猜对了,如果他知道嘉念有孕,一定会后悔说那句话。 沈嘉念轻“啧”了一声,紧绷的情绪瞬间松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吓死我了。你放心,那杯酒我一滴也没喝。我又不是不知道孕妇不能喝酒,当然会注意啦。” 她又把手伸到被子外面,握成一个空心拳,在嘴边比划了一下:“我当时作出喝酒的动作,其实就抿了一口空气,嘴唇没碰到酒,你懂吧?” 傅寄忱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捏捏她的下巴,夸赞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当然。”沈嘉念毫无睡意,越聊越精神,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半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都在车里那样暗示你了,你居然没反应过来,我当时都在心里骂你是笨蛋了。” 番外4 没敷衍你 傅寄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骂笨蛋,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因为他那会儿确实没往这方面想。 男人沉默不语,沈嘉念笑得愈发开心:“没话说了吧。” “是。”傅寄忱勇于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是我反应迟钝。” “那你喜欢我送你的这个中秋节礼物吗?”沈嘉念眼睫扑闪,眼底神采奕奕,在被子里抓住了他的手。 “喜欢得不能更喜欢了。”傅寄忱收拢了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说出口的话诚挚而热烈。 与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时所表现出来的呆滞相比,现在的他冷静了很多,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眼底的欣喜,是骗不了人的。 沈嘉念把脸埋进他胸膛蹭了蹭,挽起的唇溢出轻轻的笑声,然而问他:“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 傅寄忱没回答她的问题,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屏幕给她看一眼:“过零点了,孕妇应该早点休息。” 沈嘉念神色一愣,居然这么晚了吗?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闭上眼睛,不要说话,过一会儿自然就睡着了。”傅寄忱有些想笑,一直睁着眼睛说话不是更睡不着吗?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不觉得累?” 沈嘉念把埋在他怀里的脑袋转过来,脸朝着天花板:“唔……身体是疲惫的,但大脑很活跃,你懂这种感觉吗?” 傅寄忱:“……” 他怎能不懂,因为他现在跟她是一样的状况。 “我们继续聊天嘛,聊困了我会睡的。”沈嘉念软软地撒娇,接上先前的问题,“你说孩子是长得更像你一点,还是更像我一点?” “像你吧。” “为什么?我觉得像你比较好。” “那就……如果是女儿,就长得像你,如果是儿子,长得像我。” “但是,我听人说,一般都是女儿像爸爸,儿子像妈妈。”沈嘉念说着,脑子里又冒出了新的问题,“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傅寄忱无奈一笑,她是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沉默,沈嘉念推了推他,催促道:“你快回答。” 傅寄忱遵照内心的真实想法,说:“都行。” 沈嘉念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皱着眉心语调上扬地“啊”了一声:“你确定不是在敷衍我吗?” 傅寄忱万分无辜,都说孕妇的思维不能用常理来判断,果然,现在的沈嘉念已经初现端倪了。他把问题丢回给她:“那你说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如果喜欢男孩,生了女儿就不喜欢了吗?如果喜欢女孩,生了儿子就不喜欢了吗?” 沈嘉念着实被噎到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况且,孩子的性别也不是他们讨论几句就能确定的,一切都是缘分。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说的是真的,没敷衍你。”傅寄忱低头在她额心落下轻轻一吻,用柔和的口吻提醒道,“这位孕妇,你真的该睡觉了。” 沈嘉念根本睡不着,她由一开始的期待兴奋,过渡到焦虑:“你说万一我们的孩子身体不健康怎么办?我出过车祸……” “别胡思乱想,上次体检的报告还在抽屉里放着,需要我现在拿给你看吗?”傅寄忱用轻缓的语调缓解她的忧思,“医生都说了,你的身体很健康。你想想,去年冬天你一场感冒都没得。” 沈嘉念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以防她又问一些稀奇古怪、让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傅寄忱干脆关了台灯,哄小孩那般说:“我们玩个游戏,比谁不说话的时间长,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沈嘉念嘟囔:“这不是123木头人的游戏吗?” “好了,从这一秒算起。” 傅寄忱才不管她要不要玩,直接宣布游戏开始。 沈嘉念内心略无语,行动上却不受控制地按照游戏规则,不说话,也不动弹,甚至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了多久,傅寄忱听到旁边传来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均匀绵长,便知道沈嘉念睡着了,微微舒了一口气。 如果不想办法哄她入睡,她可能会聊到通宵。 * 傅寄忱关掉了两人手机上的闹铃,让沈嘉念睡到自然醒。 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放假时间较长,但对傅寄忱这样的身份来说,假期是比顶级奢侈品还稀有的。今天约了医生给沈嘉念做检查,他没去公司,也没在书房里办公,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了卧室。 人坐在真皮沙发里,脚上穿着布拖鞋,身上灰色v领薄衫配休闲西裤,姿态松散地倚着沙发靠背,电脑搁在双腿上,黑色裤脚蹭上去一截,恰恰露出嶙峋骨感的脚踝。 十根手指跟跳舞似的,在键盘上灵活快捷地翻飞,凝神看着屏幕,偶尔锁眉,手肘抵在边上的扶手上,食指骨节支着下颌,作沉思状,偶尔抬起眼皮,望一眼不远处大床上熟睡的人。 可能是真的累了,这都到十一点了,沈嘉念还没醒来的迹象。 傅寄忱想着,眉眼霎时柔和,倾身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啜了几口茶,继续敲打键盘,隔了会儿,往左耳里塞了只无线耳机,听那边的人汇报项目进度、财务状况。 他回应的声音很低,只说单字“嗯”,表示知道了,有需要他发表意见的地方,便改为文字——写封邮件发过去。 另一边没戴耳机的耳朵捕捉到一点动静,掀起眼帘,只见床上的人翻了下身,磨蹭了会儿,两手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将一头凌乱的长发揉得更乱,视线张望了一圈,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愣了两秒,沈嘉念大脑猛地清醒过来,想起上午要去医院。 没注意到傅寄忱正在与人通话,沈嘉念瞪大眼惊呼:“我是不是起晚了?!”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傅寄忱温声道:“别紧张,晚点去没关系,跟医院里的人联系过了。” 电话那边的人停止汇报,发出了一道怀疑的声音:“忱总?” 傅寄忱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换回严肃的语气:“不是跟你说的。” “哦哦,好。”那边的人恍悟,忱总身边可能有人,回忆了下刚刚说到哪里了,接着没说完的内容往下说。 沈嘉念这才发现傅寄忱戴了耳机,手机握在手里,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另一只手搭在键盘上,随意敲打的样子,像是在处理公事。 吐吐舌,沈嘉念没再出声,掀开被子去卫生间洗漱。 她刚进去,傅寄忱就对电话里的人道:“今天先到这里,剩下的之后找时间再说。” 挂了电话,他合上笔记本后盖,放到一旁的沙发上,提步走向卫生间。沈嘉念正对着镜子发呆,他靠着门框笑她:“还没睡好?” 沈嘉念两只手捂住脸颊,侧头看着他:“睡过头了,脑袋晕晕的。” 傅寄忱走过去,停在她身旁,拿起她的牙刷挤上牙膏,往漱口杯里接了大半杯温水,搁在盥洗台上:“先洗漱,我去叫程姨把早饭热一下。” 沈嘉念刚把牙刷塞进嘴里,闻言,在电动牙刷的嗡嗡声里含糊道:“我要抽血,不是不能吃东西吗?” “这样?”傅寄忱微微一愣,孕检相关的事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我以为去医院做b超就好了。” 他这么一说,沈嘉念也不是很确定。 两位毫无准备的新手爸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傅寄忱转身出去:“我打电话问问医生。” 沈嘉念弯唇一笑,洗漱完,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才发现昨晚十一点,柏长夏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柏长夏:“我安全到家了。” 柏长夏:“你告诉傅老板没有,他什么反应?” 柏长夏:“睡了?” 沈嘉念一手叉着腰,眼睛往上翻,努力回想自己昨晚十一点在做什么,好像是刚洗完澡,跟傅寄忱躺床上聊天,没看手机。 沈嘉念给柏长夏回了消息:“傅先生表现出了教科书级别的震惊到失神。” 柏长夏:“哈哈哈哈哈。” * 到医院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二点,刚抽完血,沈嘉念拿棉签按着针眼。 事实上,抽血和b超她都做了,在拿去给医生看之前,她自己先看了看,先前有些忐忑的心落定了。 傅寄忱走在她身旁,帮她拎着包,见她边走边盯着b超单研究,笑了一声:“你看得懂吗?是不是怀孕了?” “怎么看不懂?”沈嘉念举起单子,指着下面的“超声提示”一栏念给他听,“早孕,宫内妊娠,孕约六周一天。”读到这里,她大惊小怪道,“居然能显示具体的天数!” 然后,她接着往下念:“右侧卵巢囊性回声……这是什么意思?不懂,等会儿问问医生。但你看前面,它就是显示早孕了啊。” 傅寄忱眼梢的笑意没淡过,嗯了声,道:“我们确实有了宝宝。”说完这句,眼尾的笑不自觉加深。(本章完) 番外5 生一个呗 两位新手爸妈拿着检查单子,在一名助理的引领下,去往医生办公室,这会儿没人,无需排队。 医生见到傅寄忱,即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打招呼,语气恭敬:“傅先生。” “劳烦赵医生了。”傅寄忱颔首,没摆上位者的架子,语调虽疏淡,但能看出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反倒把医生弄得不自在,态度愈发谦虚:“哪里,您太客气了。您和夫人请坐。” 助理搬来两把椅子,放在办公桌边,两人落座。 医生看单子看得仔细,未敢有丝毫怠慢,一张张看完,他把单子放桌上,手按在上面,抬起头对两人说:“恭喜傅先生,傅太太确实有身孕了,胎儿目前六周大,一切正常,往后按时过来做检查就行。” 沈嘉念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又松开,问道:“需要吃什么药吗?” “我等会儿开几盒叶酸,您先吃着。”医生理解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对头胎比较重视,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慎重,“还有一些孕期注意事项,我提前给您准备了手册,您回去以后抽时间看看。不用太紧张,注意营养,放松心情,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傅家那样的豪门,长孙媳妇有孕,肯定一帮子人前簇后拥,小心照顾。营养师、保姆什么的都不缺,一般不需要太操心。 医生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册子,双手递给沈嘉念:“这里面写得比较详细,一些孕期的生理变化都列出来了,遇到不确定的情况您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傅寄忱帮沈嘉念把手册收进包里,医生之前没注意,此刻才发现傅寄忱拿的是一个粉色花纹的托特包,显然是女款。 医生暗道,傅先生宠妻果然名不虚传。 “以后就劳您费心了。”傅寄忱说。 医生回神,忙不迭道:“应该的,应该的,您不用客气。” 两人离开时,医生亲自送他们到电梯口。 待到电梯门关闭、下行,医生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往回走,心中喟叹,难得,北城傅家的人,待人如此客气谦和。 * 取药的事交给瞿漠去办,傅寄忱和沈嘉念在车里等待。 昨天下过雨,今天气氛骤降,到了个位数,天空的颜色灰扑扑,下午看着像晚上,好似随时会再来一场雨。 沈嘉念手里拿着单子反复地看,听见旁边传来傅寄忱含笑的声音:“现在能放心了?医生说孩子一切正常。” “怀胎十月呢,这才一个多月,还要等八个多月,想想我心里就……” “等等。”傅寄忱及时打断她的话,“刚出来你就把医嘱忘了?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切忌忧思过度。所以,以后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还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 瞿漠取完药回来了,有些话沈嘉念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说,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等车开回家里,她就忘了自己那会儿在车里想说什么了。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沈嘉念郁闷地蹙了蹙眉,“一孕傻三年”这说法这么灵的吗?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别墅里在进行打扫工作,程锦主要负责指挥和监督,担心那些工人不够仔细,她跑上跑下地盯着,时而提出一些意见:“这块地毯有个角折起来了,走路不注意会绊倒,最好能裁掉那一块,跟楼梯的拐角相契合……” 站在二楼缓步台上的程锦注意到两人回来了,忙下楼去迎接,看着沈嘉念问:“结果怎么样?” “确实是怀孕了。”沈嘉念抿唇笑了下。 程锦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错不了!肚子饿不饿?我叫厨师给你煮点吃的,我这会儿走不开,得看着他们点儿。” “您忙,我自己去跟袁师傅说。” 家里的厨师性袁,眼下就在厨房里,沈嘉念过去跟他说煮碗清汤面,再打个鸡蛋。 袁师傅:“行,您稍等。” “就吃这个?”傅寄忱刚去了趟洗手间,过来时,刚好听见沈嘉念跟厨师的对话。 袁师傅看着他说:“上午煲了一锅骨头汤,可以用来做汤底。” “行吧。”傅寄忱勉强满意。 一个小时后开饭,厨师给傅寄忱做了几道菜,给沈嘉念煮了份加蛋的汤面,她胃口还不错,没出现恶心想吐的感觉,舒舒服服地吃完了一整碗。 饭后水果是傅寄忱准备的,一身衬衫西裤的男人,袖子挽起来,站在洗菜池边,微垂着头,将一个个水果洗干净,平日里握签字笔的手指握着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皮切块,装进玻璃碗里,往里丢一柄叉子,端到楼上去。 卧室里,沈嘉念靠在窗前的躺椅上,跟柏长夏视频通话。 傅寄忱没出声,踱步过去,捏着叉子扎起一块橙子,递到她嘴边。沈嘉念下意识张开嘴,丰沛的汁水在口中溢满,这才抬眸看了眼傅寄忱。 “既然医生说很正常,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正说着话的柏长夏突然愣住了,镜头里伸过来的那只手不是嘉念的,像是男人的手,应该是傅寄忱。 “要不下回见面再聊吧,你从医院回来应该很累,得好好休息。”柏长夏说。 沈嘉念吞下清甜的橙子:“没事儿。” 傅寄忱一手搭着腰间的皮带,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提醒:“别玩太长时间手机,对眼睛不好,聊完就去午休。” 沈嘉念撇撇嘴角,现在就开始管她了,未来八个多月还不知会怎样。 * 周末,傅老爷子叫小辈回老宅小聚。 老爷子身体不好,比起从前喜爱清净,如今的他总想让家里热闹些,知道小辈们都是大忙人,他的要求没那么苛刻,一个月回来一两回就够了。 上回中秋团圆宴,沈嘉念因故未能出席,这次自然不会推辞。 她事先跟傅寄忱交代,不要把她怀孕的事说出去。 傅寄忱不解,老爷子知晓她有孕,家里要添丁,兴许会更高兴。 问她原因,她支支吾吾一阵儿,还是将真实想法告诉了他,说是不知从哪儿听的,怀孕头三个月最好瞒着其他人。 这个说法傅寄忱似乎也听过,不当回事,但她的要求,他一向不会拒绝,便依了她,不准备往外说。 老宅里一团热闹喜庆,不输除夕夜。沈嘉念一只脚刚踏进门里,就有一辆玩具小汽车撞到她的鞋尖,她往后退了些,被迫停下来的小汽车又呼啦啦地跑起来。 傅寄忱一瞬皱起眉,抬眸看清是谁在玩,教育起了堂弟家的小孩:“玩玩具就到没人走动的地方去,万一有人不小心踩到,摔倒了怎么办?” 小孩很听话,按遥控器让小汽车停下,撅着屁股抱起小汽车,跑去了偏厅。 傅建芳呷了口茶,低低地道:“傅大疼媳妇儿倒也不是这么个疼法儿,这都当宝贝蛋子捧着了……” 老爷子耳朵还不背,见她管不住自己的嘴,横了她一眼。他这个女儿惯爱挑事儿,一张嘴巴比刀子还锋利,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半辈子都过去了,指望她改掉性子也是不可能。 接触到老爷子的眼神,傅建芳敛了敛眼睑。 沈嘉念到近前来,跟老爷子打过招呼,主动揽了泡茶的活儿,只因有一回老爷子夸她茶泡得不赖,每回到老宅来,不管先前有没有泡茶,她都会重新泡一壶。 她刚把茶叶拨进茶壶里,傅寄忱就伸手接替了她手中的茶匙和茶则:“我来吧,你去坐着休息。” 沙发距离茶几有些距离,泡茶需得以蹲着的姿势,傅寄忱身高腿长,坐在沙发上,只需躬身即可。 沈嘉念听他的,对着老爷子歉然一笑,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坐到身后的沙发里,挨着傅寄忱。 对此,老爷子倒没说什么。现如今,家庭和睦是他的一大心愿,他们夫妻俩恩爱于他也是一种欣慰,好过傅建芳跟他丈夫,隔三差五吵架,一言不合还动起手,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养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性子难管教。 唯一的遗憾就是傅寄忱成婚至今没有子嗣。 两壶茶喝完,保姆过来说可以开饭了,一众人到餐厅,按照各自的位置坐下。 傅寄忱堂弟的孩子闷不吭声挤到沈嘉念身边,要挨着她坐,沈嘉念没拒绝,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空间给孩子。 孩子的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自家孩子打趣道:“是看你伯母长得漂亮才粘着她的吧?” 小孩扭了扭身子,显得有点害羞。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沈嘉念对小孩子的喜爱胜过从前,吃饭时,一直在照顾小孩,帮他夹菜,偶尔还喂他吃。 傅寄忱夹了一箸菜到她碗里,顺便提醒:“他自己会使筷子,倒是你,没吃几口,多吃点儿。” 傅建芳见状,意有所指道:“侄媳妇儿这么喜欢小孩,自己生一个呗。傅大年纪也不小了,跟他这么大的,孩子满地跑。” 谁不知道沈嘉念出过重大车祸,说不定身体亏损得厉害,无法生养,她就是故意的,专挑这对夫妻俩的痛处说。 番外6 伤到了她 本以为傅寄忱和沈嘉念两人至少有一个会失态,他们当中最有可能的人是沈嘉念,在傅建芳眼里,傅寄忱在面对除了沈嘉念以外的人时,就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他连自己患病快死的母亲都不在意,不是冷血怪物是什么? 可是让傅建芳失望了,无论是傅寄忱还是沈嘉念,都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半分恼愤的情绪,仿佛她说的话无关紧要,类似于“今天天气真好”。 傅建芳不甘心,顿了两秒,再接再厉道:“难道……傅大是不喜欢孩子吗?不然怎么结婚至今都没要孩子?” “行了。”老爷子不想一月仅有一两次的家宴闹得以难堪收场,满脸不悦地阻止傅建芳继续说难听话,“吃你自己的饭,话那么多。” 傅建芳无辜地抿抿嘴巴:“我是作为长辈关心傅大,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别说爸您不想早日抱上曾孙。” 话落,突然插进来一道稚嫩的童音:“我不是太爷爷的曾孙吗?” 说话的正是坐在沈嘉念旁边的小孩,傅寄忱堂弟的孩子,当然是老爷子的曾孙。 傅建芳噎了噎,只顾着给傅寄忱夫妻俩添堵,倒是把这小屁孩给忘了。 没人回答小孩的问题,小孩看向了对面的妈妈,委屈地皱起两道淡黑色的小眉毛,扁着的小嘴还挂着酱汁,又问了遍:“妈妈,我不是太爷爷的曾孙吗?” 孩子的妈妈不想驳傅建芳的面子,毕竟那是长辈,但她也不想让儿子失望,尴尬地笑笑:“宏宏怎么会这么问呢。” 小孩转动小脑袋,望向先前说话的傅建芳,天真地问:“那姑奶奶为什么说太爷爷早日抱上曾孙,太爷爷想抱曾孙,抱我不就好了吗?” 小孩溜下椅子,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老爷子跟前,手里还拿着儿童用的筷子:“太爷爷,你要抱我吗?” 老爷子笑了,放下筷子,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太爷爷老咯,抱不动你了。” 小孩说:“太爷爷不老,太爷爷还没活到一百岁!” 老爷子笑呵呵,叫他坐回去吃饭。 傅建芳的刁难化解于孩子的童言童语中。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了,谁知傅寄忱主动提及:“姑姑这么关心小辈的事,也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荣幸,只是姑姑有这个时间,不如把心思多放在思博的教育上。听说他上周在学校里打架,把赵部长的孙子打得嘴角开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扬言,叫他道歉门儿都没有,不服就找傅家说理去。赵部长的儿子那天跟我在饭局上碰见,提了一嘴,当真闹得我面上无光。” “有这回事儿?”傅老爷子刚拿起筷子就顿住了,目光如炬,直盯得傅建芳坐立难安。 “爸,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小孩子在学校里打打闹闹很正常,气上头了口不择言,不是有心的。” 傅建芳心下慌乱,忙于解释,哪还有心思针对傅寄忱夫妇俩,她知老爷子平生最见不得傅家人在外头仗势压人。 “他还是小孩子?我看宏宏都比他懂事儿!”老爷子扫了眼席上不吭声的思博,又把目光转向傅建芳,孩子不懂事,终归是大人没教好,“你要是实在教不好,我让人送到部队里待几个月,好好学做人的规矩,出来以后再慢慢赶文化课,做人都不会,书读得再多有什么用,出去了还不是丢人现眼!” 思博不敢跟老爷子顶嘴,对着自己的亲妈不停使眼色,他才不要进到部队里! 老爷子都用上“丢人现眼”这等词了,傅建芳羞愧难当,还是想跟老爷子争取:“思博年纪不够。” “不必跟那些士兵比,只跟着老李学规矩就行。” “他怎么能受得了部队那一套管理……” “你以为我想送他进去?”老爷子打断她,“还不是你们夫妻两个,成天只顾自己,不顾孩子,长此以往,我看孩子都被养废了!好歹流着一半傅家的血脉。” “爸,不会的。”傅建芳语气坚定,“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爸,我跟您保证。” 家宴在老爷子的怒斥和傅建芳的求情中接近尾声,保姆端来煲了几个小时的新鲜鱼汤,每人盛了一碗。 鱼汤装在砂锅里炖的,刚盛出来很烫,沈嘉念怕小孩子不当心会烫到,用勺子舀起来吹了吹,喂给宏宏。 “谢谢大伯母。”宏宏噘着小嘴喝下一口鱼汤,礼貌地道谢,不忘提醒沈嘉念,“大伯母你也喝,凉了就不好喝啦。” 沈嘉念笑弯了眼,心里软乎乎的,忍不住捏了捏宏宏的脸蛋:“伯母不喝,宏宏多喝点儿。” 宏宏歪着头:“伯母为什么不喝?” 沈嘉念怀孕以后对气味敏感,闻不惯鱼汤的味儿,但她没明说,悄悄跟宏宏道:“因为伯母不喜欢吃鱼。” “我知道了,就跟宏宏不喜欢吃胡萝卜一样。”宏宏捂着嘴巴偷笑,转念想到什么,哭着小脸说,“但是妈妈每次都会让我吃,还说胡萝卜有营养。” 沈嘉念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紧接着宏宏又道:“真羡慕大人,不喜欢吃什么就可以不吃。” * 一家人吃完离席,保姆前来收拾餐桌。 傅寄忱的手机响了,是公事电话,跟沈嘉念说了声,等他接完电话就回家,而后避开其他人,快步去了茶室。 沈嘉念往出走,一手搭在宏宏的头顶,宏宏仰着脑袋,跟她讲自己的遥控小汽车有多好玩。 一顿饭下来,小家伙跟自己这个伯母的关系亲近不少,俨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正听着他讲话的沈嘉念,没注意到保姆端着托盘从旁经过,傅建芳眼里露出凶光,不满在饭桌上受老爷子责难,扬手作抚摸鬓发的动作,却是为了掀翻保姆手中的托盘。 “小心!” 保姆惊叫一声,根本来不及挽救,托盘里的东西纷纷掉落。 眼看着砂锅掉下来,正中孩子的脑袋,沈嘉念一把将孩子扯开,砂锅落地,应声而碎,汤汁溅上她脚踝。 不止,另有一碗汤,从她身上淋下,顷刻间,整个人狼狈不堪。 那碗汤正是最后端上来的鱼汤,每人一份,沈嘉念那份一口没动,鱼汤稍微冷却后,腥味更重,沈嘉念胃里翻腾,脚下一圈狼藉,一时无处下脚,她没来得及冲去洗手间,躬身将方才在饭桌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宏宏吓得哇哇大哭。 孩子的妈妈就在几步开外,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她眼睁睁看着却无力阻止,吓得心脏都停摆了,幸好沈嘉念反应快,不然那么重的砂锅砸在宏宏的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 确认自己的孩子没事,安抚了几句,让他止住了哭声,宏宏的母亲便去查看沈嘉念的情况:“大嫂,你怎么样?” 见她脸色苍白,大声叫着“快来人”。 在茶室里接电话的傅寄忱听到弟媳的叫声,心里预感不好,拔腿就往外冲,电话都忘了挂断。 在餐厅里见到狼狈的沈嘉念和满地的狼藉,傅寄忱眉心狠狠跳了一下,沉着声问:“怎么回事?!” 闯祸的保姆哆嗦了一下,脸都白了,她端着托盘走得好好的,谁知傅建芳突然抬手,她一下没拿稳,东西都砸在了沈嘉念身上,还差点伤到小孩子。 傅寄忱回老宅的次数不多,谁都知道家里最不能惹的人就是他,他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样子都令人心底发憷,但凡动了肝火,没人能招架。 保姆不敢说傅建芳的不是,人家也是无意的,是家里的主人,她要是把责任都推卸到傅建芳身上,她明天就得收拾铺盖卷儿走人。 傅寄忱眉头深锁,没空看保姆慌张的样子,只盯着沈嘉念,眼里充满紧张和担忧:“有没有受伤,我们去医院。” 沈嘉念也有点被吓到了,呆滞了好久才缓过神,轻摇了下头,除了脚踝处,她没感觉到身上哪里痛,肚子也没有不舒服,她就是被餐具砸了几下,外加被溅了一些汤汁,显得很凌乱。 保姆带着颤抖的哭腔跟傅寄忱请罪:“对不起,大少爷,我不是故意的,端托盘的时候没有拿稳,这才伤到了少夫人,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仔细,对不起……” 就是给保姆十个胆子,傅建芳谅她不敢乱说。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完美隐身。 可傅寄忱没那么好糊弄,保姆在这个家里干了几十年,不是毛手毛脚的人。一个做事向来谨慎稳妥的人,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打翻托盘砸到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真的是你不小心打翻了托盘,还是有别的原因?” 傅寄忱目光沉冷,不带一丝人情味,仿佛只要保姆敢承认,下一秒她就会被解雇,不管她过去为老宅做出过多少辛苦贡献。 听到这里,刚抬起脚准备走的傅建芳心里咯噔一声。 番外7 罚跪祠堂 餐厅里闹出的动静不小,傅老爷子本想喝盏茶就回房歇息,却被吵得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坐在老爷子身旁的傅启镇也是一知半解。 老爷子杵着拐杖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餐厅。 保姆被傅寄忱的话震慑住,内心惧怕不已,双腿几乎要软着跪下去。一番斟酌后,她看向了转身欲走的傅建芳。 傅建芳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险些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要说对比傅建芳和傅寄忱,还是后者更可怕,保姆把心一横,打算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是……是傅四……” 没等她把话说完,傅建芳急切地出声打断:“我路过时抬手理了下头发,哪曾想苏姨那么木讷,竟不知道往旁边挪一挪,这不,手不小心打到了托盘。傅大,你该不会是还想找姑姑的麻烦吧?” 傅建芳自己把事情说清楚了,保姆顿时松口气,免去了她得罪人的麻烦。 傅寄忱听完,竟是笑了。 傅建芳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傅寄忱心头划过冷意,稍微克制了下,没在此刻发作,而是叫来一位佣人,吩咐道:“带嘉念去楼上换身衣服,另外通知管家一声,叫他把车开出来,稍后我带嘉念去趟医院。” 沈嘉念:“傅寄忱……” 她看得出来,傅寄忱在隐忍怒意,可能不会轻易揭过这件事。 傅寄忱面对她时,眉宇间的冷怒褪去,大掌抚了抚她的头发:“乖一点,听我的,先到楼上换衣服,你现在不能着凉,别不当回事。” 被他说服了,沈嘉念粉唇微抿,不再迟疑,在佣人的陪同下进了电梯。 老爷子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又是他的女儿傅建芳惹出来的事,她动手打翻了保姆端着的托盘,致使托盘上的餐具和残羹冷炙砸到了沈嘉念身上。 要说她不是故意的,老爷子都有些不信。 他女儿睚眦必报的性子不知随了谁…… “姑姑,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让你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别来招惹我。你好像记性不好,总是忘记了。”沈嘉念离开后,傅寄忱彻底没了顾忌,打算跟他这位姑姑好好算账,“你针对嘉念,无非是因为饭桌上挨了爷爷的训,怀恨在心,你拿我没办法,便把气撒在嘉念身上。你不该伤了她。” “爸!你听听,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傅建芳脸色铁青,扭头看向了老爷子,求他主持公道的意思,“一码归一码,没管教好思博我认了,但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所有的过错算到我头上。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抬手理头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苏姨手里的托盘,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搞不懂傅大怎么会小题大做。知道他疼爱媳妇儿,可也得有个限度,嘉念不是也没受伤吗?” 保姆垂首,大气不敢出。 “你当真不是故意的?” 老爷子看着傅建芳,握着龙头拐杖的枯槁手指收紧,声音浑厚,虽威严不胜从前,但子女对他的敬畏是几十年积累来的,一时半刻难以消除。 傅建芳被质问,眼神闪了下。 老爷子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捕捉到了她的不自然。 傅建芳矢口否认:“不是!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否认得太晚,老爷子半个字不信,黑着脸道:“我怎么跟你说的?一家人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你有没有听进去?” 傅建芳正要辩驳,作为在场的人之一,宏宏的母亲开口道:“姑姑就算怀恨在心,做事之前也该掂量后果,伤到了大嫂不说,方才要不是大嫂眼疾手快,那个砂锅砸到宏宏头上,可怎么得了?” 自己的儿子差点受伤,她不再考虑这么说会不会伤了长辈的面子。她不是没看出来,傅建芳就是故意的。 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你个贱人!你知道什么?”傅建芳气急,不敢对着老爷子叫板,也不敢冲着傅寄忱发火,便把矛头对准了软柿子一样的女人。 下一秒,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傅建芳半张脸火辣辣地疼。 傅建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抖了抖:“爸……” “嘴里说着人家没把你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可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一点当长辈的样子,张口就骂人,谁教的你?”傅老爷子失望至极,“往后两个孩子你都不要管了,送到老宅来,我是送到部队去,还是请人来家里管教,都跟你没关系。他们贾家老宅要是想把孩子接回去管教也行,只是不能再放到你们夫妻跟前。” “爸!”傅建芳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刚出电梯的沈嘉念被一声尖叫惊到,脚步略顿。 傅寄忱首先看见了她,没打算在老宅久留,对傅建芳放了句狠话:“如果嘉念有什么三长两短,姑姑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日后必加倍奉还。” 佣人过来知会,管家已经把车开到门外了。傅寄忱抱着沈嘉念上了车,吩咐一声,去医院。 管家没多问,按照他说的,开了导航,将车子驶出老宅。 路上,傅寄忱打了个电话,管家听出他在跟医生交流,不过,检查的事项有些奇怪,按说沈嘉念被餐具砸到、被热汤泼到,该验外伤……傅寄忱说的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等傅寄忱打完电话,沈嘉念才低声问:“我没觉得哪里不适,还要做检查吗?” 她洗过澡,身上是孕妇专用沐浴露的味道,香味很淡。傅寄忱搂她在怀:“先到医院去,让医生看过再决定要不要做检查,我也能放心一些。” 到医院后,管家停稳车,跟着他们乘电梯上楼,以防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去的是妇产科,管家盯着蓝色的指引牌看了好久,心里不免有些吃惊。 提前接到电话的赵医生在等待,除了他,办公室里还有一位年长的医生,据赵医生介绍,是他的老师。 管家候在外面,没进去,须臾,手机里进来一通老宅的座机打来的电话,他走远了些,接听道:“老爷子。” “嘉念她没什么事吧?” 夫妻俩离去后,老爷子回想傅寄忱的神情,越想越不对劲,傅寄忱确实紧张过了头,老爷子也没目睹到沈嘉念被砸的情况,不知她伤得重不重。 管家顿了顿,还是跟老爷子说了实情:“大少爷带少夫人去了妇产科专家的办公室,我瞧着里面还有陈老,陈少显,他可是……” 老爷子明白,陈老是北附一院的妇产科一把手。 脑中又重现傅寄忱紧张过度的面庞,以及宏宏的母亲说的,沈嘉念当时犯恶心,把吃的饭都吐了,老爷子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沈嘉念怀孕了。 难怪傅寄忱会不顾念长幼规矩,朝傅建芳发那么大脾气。 “嘉念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爷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管家能听出老人家情绪有些激动。 管家朝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望了一眼,人还没出来:“不清楚,大少爷在里面陪着少夫人。” 老爷子郑重叮咛:“有什么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 “您别太操心,我看少夫人没大碍。”管家宽慰他。 老爷子哪能放心,没大碍能把妇产科一把手请来吗? 撂下电话,老爷子望向坐在沙发里垂首默默哭泣的傅建芳,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蹭一下烧了起来。 傅建芳捏着纸巾擦拭眼角,当着那么多佣人的面,老爷子打了她一巴掌,损了她的面子不说,那些下人不知在背后怎么嘲笑她,想想都难以忍受。老爷子还要将她的两个孩子带离她身边,虽然她平时忙于工作,对孩子疏于管教,不代表她能接受跟自己的孩子分离…… “别哭了。”老爷子摆着张冷脸,负手沉思片刻,痛下决心,“既然一次两次口头教训无法让你长记性,那就去列祖列宗面前思过。” 傅建芳一怔,抬起眼眸,眼角还挂着泪,朦胧的视线里是老爷子决然的脸:“爸,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到祠堂跪着,想想你错在了哪里。”老爷子把话说得更明白,“你自己去,别让我叫人拽你,拉拉扯扯不好看。” 傅建芳张着嘴,竟是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爷子不留情道:“现在就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公司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你手上的项目交给你两个哥哥。” “爸!”傅建芳声音凄然。 老爷子置若罔闻,也不想再听她狡辩,杵着拐杖回房。 从前就不该对她心软,念着她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屡屡纵容,养成了她蛮横不讲理的行事作风。 番外8 得妻如此 不管傅建芳在老宅里怎么哭天抢地都没用,老爷子铁了心要让她吃点苦头,否则不知她还会闯下多大的祸。 傅建芳踉踉跄跄地追到老爷子卧房外,一边拍门,一边哭求,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爸,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您唯一的女儿啊,妈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我,妈要是在天上看到,该有多难过。爸,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小妹,爸喝了药要休息的。”傅启镇皱着眉在一旁劝道,“你就别在这里吵他老人家睡觉了。” 傅骅贤点了点头,跟着附和:“是啊,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你怎么闹,他都忍了,这一回他显然是被你气着了,狠下心想给你个教训。你规规矩矩照做了,说不定他隔日就心软了。你这样会适得其反。” “滚!”傅建芳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看似劝说,实则心底在幸灾乐祸,老爷子一句话,她手里的项目都分给了他们两个,只怕他们恨不得让老爷子处罚得更狠一点,“少在这里假惺惺地劝我,猫哭耗子假慈悲!” 傅启镇脸色难看:“你这人,好赖不分。” 傅骅贤连话都没说,甩袖走人。 两人走后,傅建芳接着拍门:“爸,你听我解释,爸……” 她不明白,她只不过是打翻了托盘,给沈嘉念一个小小的教训,哪里值得老爷子这么对她。老爷子不是一向不怎么待见沈嘉念吗?沈嘉念背后无权无势,没有任何依仗,嫁给傅寄忱只会是拖累,老爷子凭什么维护她? 傅建芳哭得眼酸,卧房的门始终没开,看来此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心灰意冷,颓然离开,想想又忍不住落泪,老爷子怎么冷待她都没关系,他怎么能剥夺她在公司苦心经营的项目! 夺了权,她往后再回去,怎么在公司立足? 那是她努力争取了半辈子才拿到的东西! * 从医院出来,傅寄忱没打算再回老宅,叫管家开车送他们到云鼎宫苑。 管家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谨记老爷子的吩咐,语含关切地朝傅寄忱问了句:“少夫人她没什么事吧?” 来医院折腾一番,沈嘉念身心俱疲,上车后就倒在傅寄忱怀里阖眼休息,但她没睡着,听到管家的声音,眯了条眼缝。 傅寄忱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应是怕吵到她,嗓音略低:“你把我们进妇产科的事告诉老爷子了?” 管家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暗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少爷。 “你们刚进医生办公室,老爷子就给我打了电话,关心少夫人的情况。”管家讪讪笑着,没有隐瞒,如实道,“我就把看到的跟他老人家说了。” “今天是运气好,嘉念没伤到,你跟老爷子说,往后再有姑姑的场合,我和嘉念就不回了,择日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这话管家不敢回,只干笑两声回应。 大少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以后不再跟傅建芳来往,见面也免了,对老爷子尽孝会错开时间,避免跟傅建芳接触。 到家已经很晚了,沈嘉念昏昏欲睡,傅寄忱帮她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他捉住她的脚踝在灯下细看。 淋到她身上的那碗鱼汤是温的,没什么事,但砂锅保温效果好,被里面的热汤烫红了一片。傅寄忱指腹轻轻抚在上面:“还疼吗?” 沈嘉念都快睡着了,闻言,努力睁开眼,抓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躺下休息:“不太疼,你别担心了,睡觉吧。” 傅寄忱在她身边侧躺,手掌隔着睡衣在她肚子上贴了贴,随后搂着她的腰。 沈嘉念缩在他怀里,声音软软道:“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嗯。”傅寄忱回答的声音有点哑。 那会儿从茶室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满身狼狈的她,他呼吸都停滞了,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得知是傅建芳动的手,那一刻,他真想大逆不道地把那些东西砸到她身上,让她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以后不许犯傻了。”傅寄忱心有余悸,“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保护自己才是第一位。” “你是怪我护着宏宏,让自己受了伤?” “没有怪你的意思。”傅寄忱在她腰间揉捏了两把,“你做的是对的,但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沈嘉念“哦”了声,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全是本能反应。 傅寄忱轻叹,他知道,她就算答应了,也不一定会照做,还是得他亲自盯着,寸步不离地盯着。 沈嘉念等了会儿,没听见他说别的,慢慢陷入了沉睡。 隔日,一大早,别墅的院子里响起汽车声,沈嘉念被吵醒,以为是傅寄忱出发去公司,刚下床,瞧见男人从衣帽间里出来。 “你还没走?”沈嘉念眨眨眼,她刚才怎么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开动的声音,难道是她在做梦? “还早。”傅寄忱整理腕表的锁扣,“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好了。” 沈嘉念去卫生间洗漱,傅寄忱在房里等着她,很快她出来了,两人一起下楼,出电梯就听见程锦在招呼人,语气十分客气。 “东西都放那儿吧,我等会儿收拾,你先坐下喝杯茶……” 另一道声音很熟悉:“不了,东西送到我就回去交差了,代我问大少爷、少夫人好。” 走到客厅,沈嘉念便认出来人是昨晚送他们去医院的管家,老宅那边的人,他脸上笑容和善,正跟程锦道别。 见到傅寄忱夫妻俩,管家没急着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这些是……”沈嘉念看着客厅的沙发、茶几上摆满了东西,根本放不下,地毯上还堆了不少。 管家连忙回话:“是老爷子吩咐人置办的,都是您能用得上的,还有一些,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到。” 傅寄忱:“别墅里什么都不缺,回去叫老爷子不必费心了,他老人家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管家愣了愣,一时倒听不出他这话是客套还是说真的。 难道大少爷还在为昨晚的事迁怒? 思考片刻,管家多说了几句:“昨晚……老爷子在你们走后,惩罚了四姑娘,让她把两个孩子送到老宅来,以后不让她管教了,还叫她在祠堂罚跪,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放出来。今早她已经在里面跪着了,吃饭都不让出来,只让保姆送进去。还有,她手头的项目都分给了二爷和三爷。” 傅寄忱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不得了,老爷子竟然能狠得下心处罚他唯一的女儿。 以往傅建芳三番两次挑衅,他没跟她动真格,无非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现下就连老爷子都对她失望了,怪得了谁。 当初二叔的小儿子傅云寒在国外赌输了君山的股份,老爷子也只是把人送到部队里历练,没让跪过祠堂。 这下傅建芳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年近半百,跪祠堂,传出去她也没脸见人。 管家说完了,便要告辞:“老爷子那边等着我回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沈嘉念叫程姨送一送他,自己也跟着走出去几步,低声跟管家解释:“傅寄忱他没有怨爷爷的意思,您回去以后代我们向爷爷致谢,他老人家有心了。” “我懂,我懂。”有她的话,管家就放心了,应和道,“大少爷就是看着冷,对老爷子的孝心是不用怀疑的。” 沈嘉念折回屋里,去餐厅吃早饭,傅寄忱替她拉开椅子:“刚跟管家偷偷说了什么?” “哪有偷偷。”沈嘉念端起杯子先喝了一口热牛奶,“我跟管家说,别曲解你的意思,你对爷爷没怨气。” “就这?” “不然还能有什么?”沈嘉念舔舔唇。 “这么怕我被老爷子误会?”傅寄忱笑问。 “爷爷对你是偏爱的,你也不是对他老人家没感情,何必增添一些矛盾。”沈嘉念说,“他老人家身体时好时坏,说句现实的话,过一天少一天,不好总叫他烦心。” 她说完,过了好久,一杯奶都喝完了,傅寄忱的目光还定在她脸上,他面前的那份早餐没动过。 沈嘉念撕下小笼包的面皮塞进嘴里,见他还是一副呆住的样子,忐忐忑忑地出声:“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错话了?” “我想到了一句话——”傅寄忱终于有了反应,眉眼很柔和,嘴角是上扬的。 沈嘉念问:“什么话?” 傅寄忱伸手,指尖揩过她嘴角沾的牛奶,声音温柔得能融化冬雪:“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嘉念“呵”了一声,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贤惠能干的妻子,反而处处需要他费心照顾。 “傅先生,你对我的滤镜可能有城墙那么厚。” 沈嘉念朝他咧咧嘴角,评价道。 番外9 过来查岗 傅寄忱去到公司里,发现有份重要文件落在了家里,应该是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只顾着跟沈嘉念说话,忘了去书房把文件带上。 他打了云鼎宫苑的座机,接电话的人是沈嘉念:“喂?” 她今天没去乐团的工作室,在家休息。 听到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咀嚼音,傅寄忱稍稍怔了一下,一时忘了正事,问她:“在吃什么?” 沈嘉念方才没注意看号码,听到声音才知道打来电话的是傅寄忱,老实回答:“吃苹果。爷爷派人送来的东西里有两箱苹果,味道还不错。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般傅寄忱要是有事找她,肯定会直接打到她手机上,不会打座机。 “程姨呢?”傅寄忱在电话那边问。 “出去买菜了。” “你身边没人?” “营养师在家陪我。” 傅寄忱委托程姨找的营养师是住家式的,收拾出来一个房间让人住在别墅里,负责沈嘉念的饮食健康。 营养师请来不久,还在观察试用期,傅寄忱并不能完全信任,说道:“你现在去书房,找一份文件出来,让小郑送到公司来,我会议上要用。” 如果不是时间有些赶,他就叫瞿漠回去一趟拿来了。 “哦,好的,我挂了。”沈嘉念准备挂掉电话。 “等等,我还没说文件放在哪里。”傅寄忱笑了声,“在书桌右边倒数第二个带密码锁的抽屉里,密码你知道的。” 沈嘉念“嗯”了声,又听见男人温和的叮咛声:“不着急,你慢点。” “我知道。”沈嘉念说话时忍不住笑,自从她怀孕,在他眼里好像成了行动不能自理的人。 放下听筒,沈嘉念边啃苹果,边走进电梯,到三楼书房。 沈嘉念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蹲下身输入密码,打开倒数第二个抽屉,里面放了好几份文件。 她拍了张照片给傅寄忱发过去,问他要的是哪一份。 傅寄忱回复:“黑色封皮,你打开看看,中间夹了设计图纸。” 沈嘉念把那份黑色文件拿出来,放到书桌上,随便翻了翻,里面确实夹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因为纸太大,折了好几道。沈嘉念将其展开,正是傅寄忱所说的设计图。 她把抽屉锁上,拿着文件下楼,联系郑翼过来。 * 半小时左右,白色沃尔沃驶到君山集团总部大厦正门,稳稳停下。 车是崭新的,傅寄忱说这款安全性能好,给沈嘉念用。 小郑下车,却没有直接进到里面,而是绕到后面拉开车门,一只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伸了出来。 沈嘉念拎着粉色托特包下了车,跟小郑说等她一会儿,进到了集团大厦里。 已过了正常上班的高峰期,大厅里没什么人员走动,沈嘉念踏进去,立刻引起了前台的注意。 她穿着宽松的淡蓝色套头毛衣,白色针织长裤,长发没经过任何烫染,乌黑柔顺,用毛衣同色的发圈扎了个低马尾,瓷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却足够引人注目。 前台怔了怔,快步从工作岗位离开,上前去问候:“太太,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沈嘉念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前台这么热情,唇边露出浅笑:“你好,我来找你们忱总,给他送样东西。” 搁一般人来找傅寄忱,前台肯定会先问对方一句“有没有提前预约”,但面前的人是傅寄忱的妻子,显然不在正常流程内,前台思考了几秒,说:“我帮您联系宋特助,您看行吗?”她们没有权限直接跟忱总对话。 “也行。”沈嘉念笑了笑,“麻烦了。” “不麻烦,您稍等。” 前台小跑着回去,拨通了宋舫的电话,等了几秒,待到对方接通,简单说明:“宋特助,总裁夫人过来了,你现在方便下来接一下吗?” 宋舫没问别的,立刻说道:“我马上下来。” 前台对着沈嘉念微笑,转述宋舫的话:“宋特助马上下来,您再等一下。” “没关系。”沈嘉念继续等待。 前台偷偷打量她,她脸上真的没化妆,而不是大众所熟知的“素颜妆”,气色很好,穿着款式普通的毛衣,却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怪网上那些人奉她为女神,还说她是圈内难得的顶级小白花长相,又仙又纯。 远处的电梯门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急匆匆出来,西装前襟的纽扣解开,跑着过来的,两边的衣摆不停晃动。 在沈嘉念跟前停住,宋舫喘了口气:“太太,你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我好……提前下来接你。” 沈嘉念没说,本来傅寄忱是让小郑开车把文件送过来,她在家闲着无事,想出来透透气,便抢了小郑的活儿,亲自把文件送来,路上坐在车里看看风景,心情格外舒畅。 沈嘉念从包里拿出那份文件:“听说开会要用,你拿上去给他吧。” 宋舫接过,没有掀开看,跟沈嘉念提议:“要不您上去喝杯水吧。”要是让忱总知道,沈嘉念过来一趟没有上去坐坐,也是他这个做助理的失职。 “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沈嘉念委婉拒绝。 “这……”宋舫面露为难,“忱总会责怪我招待不周的。忱总上午的工作安排也就一个会议,打扰不了什么。” 沈嘉念还在犹豫,宋舫直接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这边请。” 两人走远,前台两个姑娘互相对视,其中一个说:“我还以为总裁夫人是来查岗的,敢情真是来送东西的啊。” “你是不是笨,谁会这个时间来查岗?” “也对。不过她近距离看好漂亮啊,纯素颜都能让人眼前一亮,难怪汪克伦导演会相中她拍电影。还有她的毛衣和裤子,款式看起来那么简单,为什么穿在她身上那么好看!” * 从电梯出来,沈嘉念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这是她跟傅寄忱在一起后第一次来君山集团内部,没想到各处的设计这么具有科技感。 刚转过这个念头,宋舫就闲聊般说起:“您之前来过这里,您应该不记得了。” “我来过?” 沈嘉念问完才反应过来,宋舫说的是她失忆之前。 宋舫:“嗯。” 来到总裁办公室前,宋舫止步,抬手叩门,里面传出一声低低的“进”。 听到这一声不带情绪的应答,沈嘉念莫名有些紧张,傅寄忱该不会怪她擅作主张跑来他的工作场合吧。 宋舫一手推开门,目之所及,傅寄忱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在翻看一份文件,手指捏着签字笔,尾端一下一下磕在桌面,随时准备签字的样子。 沈嘉念跟在宋舫身后,脚步轻轻的,没惊扰到那个人。 宋舫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侧目看了眼一直没出声的沈嘉念,轻咳了一声,对傅寄忱道:“忱总,这是……送来的文件。” “知道了。”傅寄忱仍旧没抬头,翻过一页文件,全神贯注地盯着上面的文字。 宋舫又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还有事?” 傅寄忱说着,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文件上移开,掀起了眼帘,看向宋舫,顺手端起桌上的杯子,递到唇边,而后,视线越过宋舫,看见了他身后的人。 喝水的动作顿住,傅寄忱眼睫颤了颤,眼睛睁大了一圈,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宋舫离得近,看清了傅寄忱的神色变化,只觉得好笑,极少见到老板露出这般震惊的神色。 “没什么事。”宋舫抿着嘴巴极力憋笑,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先走了。” 宋舫加快了脚步,拉开门的瞬间,想起来确实有件重要的事没提醒,抬手看了眼腕表,说:“忱总,会议在十五分钟后。” 为了防止老板忘记,他可能待会儿还得来提醒一遍。 说完,宋舫不等那人回应,直接闪身出去。 愣了好一会儿,傅寄忱起身推开大班椅,绕过办公桌走到沈嘉念跟前,觉得意外:“你不在家休息,怎么跑过来了?” 沈嘉念两手背在身后,抓着包包的提手,佯装无辜:“不是你说有份重要文件忘了带吗?我当然是来给你送文件的。” “你确定我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傅寄忱圈着她的腰,手握住了她藏在身后的手,拉着她到沙发边,让她坐下,躬下身,手掌撑着沙发靠背,凝视着她的双眸,“你再好好想想。” 沈嘉念只坚持了一秒就原形毕露:“好吧,你说的是让小郑来送,是我非要来的。” 番外10 情况不好 “在家待着很无聊?”傅寄忱保持着把沈嘉念圈在沙发和自己臂弯之间的姿势,低着声问。 “有点儿。”沈嘉念望了眼落地窗外,秋季的天空很蓝,一朵云彩也没有,就像她身上穿的毛衣,一点杂质也没有,蓝得干净而纯粹,“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就太浪费了。” “那就留在公司里陪我。”傅寄忱倾低脖颈,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触了一下。 不含任何欲念,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竟也格外动人。 沈嘉念心脏颤了下,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心尖窜起,她抿抿唇,忍着笑说:“我跟小郑说,让他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去。”估计小郑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 “那还不好办?”傅寄忱把手伸进她的包里,摸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小郑的号码,拨过去,然后把手机贴在沈嘉念耳边,“叫他早点回去,不用等了。” 沈嘉念大睁着眼看他,真要这么说吗? 没等她把这句话问出来,电话就被接通了,小郑的声音传来:“太太,是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临时有点事。”在傅寄忱的注视下,沈嘉念颇有些难为情,话都说不顺畅了,“要……要不你先回去吧,别等我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回?”小郑尽职尽责地问道。 “我……” 沈嘉念歪了歪头,用口型问傅寄忱,我怎么说? 笨死了,傅寄忱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弹了下她的额头,把手机附在自己耳边:“她今天就待在公司里,晚点坐我的车回家,你把车开回去吧。” 沉默了几秒,小郑懂了:“好的,忱总。” 通话结束,傅寄忱把手机丢回沈嘉念的包里:“这不就搞定了。” 沈嘉念握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也不怕别人在背后笑话你色令智昏。” 傅寄忱只笑,不说话,指尖挑起她的下颌。 沈嘉念努努嘴:“我说得不对吗?” 话音落,傅寄忱的指尖滑到她的小腹,隔着柔软的毛衣在上面轻点了两下:“你倒说说,你这样,我要怎么色令智昏?嗯?” 沈嘉念:“……” 傅寄忱的视线随着指尖的滑动,从上至下,停留在她肚子上,她身上穿的毛衣款式宽松,看不出什么,可他的眼神还是瞬间就软下来,轻声轻气,生怕吵到孩子似的:“你说是吧,宝宝。” 沈嘉念脸红,嘟囔道:“你这声‘宝宝’,到底是在叫孩子,还是叫我?” 偶尔在床上,这人会“宝宝”“老婆”“嘉念”轮换着叫,平常倒很少听他用“宝宝”来称呼她,所以她才会怀疑。 “你觉得呢?”傅寄忱反问她。 “肯定是在叫孩子。”沈嘉念道,“不过你叫得太早了,孩子现在还是个土豆,哦,不知道有没有土豆大,听不到你的声音。再过几个月,你叫一声,说不定能给你点回应。” 傅寄忱收回手臂,在她边上坐下,根据她的话,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了那样的画面,忍不住弯了唇。 “你不用工作吗?”沈嘉念指了指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份摊开的文件,好像是合同,刚刚她进来时,他正专心致志地审阅。 傅寄忱放松身体靠着沙发,仰起脖子,整个人一副慵懒松散的样子,让人想到了晒太阳打瞌睡的老虎,过了几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沈嘉念转头看他俊朗的侧脸。 “不想工作。” 沈嘉念没忍住,发出“扑哧”一声,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真稀奇。她想了想,带着反省的口吻道:“是不是我过来打扰到你了?” 本以为他会否定,说“不关你的事”,谁知,他探臂勾住她的脖子,把人捞到怀里,她半个身子歪过来,倒在他身上,只听见他说:“确实,你一来,我就分心了。君王从此不早朝。这句话很有道理。” 沈嘉念皱了皱鼻尖:“那我走好了。” “撩完就跑,岂不是更坏?”傅寄忱瞅着她,眼里藏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嘉念请教他:“你想让我怎么办?” 傅寄忱松开她,起身走向办公桌。沈嘉念以为他要开始工作了,只见傅寄忱拿起桌上的文件折返,坐回她身边,把文件递给她。 沈嘉念茫然地眨了几下眼:“让我替你工作?我可不会。” “你读给我听。”傅寄忱指着文件上的某一行,他之前就看到这里,“接着这一行往下读。” 沈嘉念吐槽:“你真会给我找事做。” 下一秒,她就按照他说的,把文件上的字念给他听,她语速略快,吐字清晰,几乎没有错漏磕绊的地方。 读到最后,她咽了咽唾沫,口干舌燥。 傅寄忱拿走文件,放回书桌上,手指拈起先前随意丢下的签字笔,一手按在文件上,咬开笔盖,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大名,而后盖上笔盖,把笔丢回笔筒里,拨通座机,叫人送来鲜榨的果汁,再买点点心,备注要低糖的。 他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辛苦的“秘书”。 直起身回头,傅寄忱就瞧见,刚刚充当秘书的沈嘉念已是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模样,蹬掉运动鞋,半躺在沙发上。 傅寄忱眼神宠溺,进休息室拿来毯子,搭在她身上:“困了?” “不困,就是身上没劲儿,不想坐着。”沈嘉念自己掖了掖毯子,“我在这儿真不会打扰你吗?我本来只打算出来逛一圈就回家的,程姨买了新鲜的笋,想吃。” 傅寄忱逗她:“只想着吃的,不想我?” 沈嘉念不甘示弱:“是你的宝宝要吃,不是我。” “你难道不是我的宝宝?” “……” 有人来敲门,傅寄忱感叹底下的人办事效率真高,这么快就把他要的东西送来了,说了声“进”。 进来的人却是宋舫,他没乱看,垂着眼充当报时器:“忱总,九点半了,该开会了。” 他就知道,太太在这里,忱总肯定会忘记时间,他不敢过早地来打扰,掐着最后一分钟过来提醒。 傅寄忱闻言,抬起手腕,十五分钟这么快就过去了? 目睹傅寄忱看时间的举动,宋舫暗暗“啧”了声,忱总该不会是怀疑表坏了吧。 “我先去开会,你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看书,别总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时间不够,傅寄忱匆匆叮嘱一番,拿上桌面的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门关上,室内变得格外安静,沈嘉念闭着眼小憩,没多久,听见敲门声。 沈嘉念睁眼,坐起身,叫人进来。 秘书送来鲜榨的果汁和外卖送来的点心,摆在沈嘉念面前的茶几上,恭恭敬敬道:“太太,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沈嘉念:“谢谢,麻烦你了。” 秘书微笑着摇摇头,说不麻烦,没打扰她,退出了办公室。 沈嘉念从书架上找了本文学类的书籍,边喝果汁边吃点心,翻看了大概二十页,会议还没结束,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是傅寄忱的手机,他去会议室没带上。 沈嘉念把书倒扣在沙发上,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傅寄忱的手机,通过来电显示判断要不要替他接。 一看是老宅那边打来的电话,沈嘉念就没有了顾虑,接通了。 “大少爷,你现在在公司吗?”电话里的声音分外急切。 “是我。”沈嘉念被管家的情绪感染了,面色有些凝重,心里也慌了起来,“傅寄忱在开会,他的手机在我这里,有什么事您跟我说。” 管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顿了下,随即想起是沈嘉念,没迟疑,立刻跟她说:“是大少爷的母亲,情况不好了,医院里来了电话,通知家属赶紧过去,麻烦您告诉大少爷一声,要快!” 番外11 彻底掩埋 管家的声音透着紧迫,沈嘉念不敢耽误,用自己的手机给宋舫打电话。 傅寄忱开会,宋舫作为特助,应该陪同在侧。 沈嘉念咬着唇,等待了十几秒,电话未被接通,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宋舫的手机可能静音了。 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到秘书办随便找了位秘书,问清开会的地点,沈嘉念脚步匆匆地去往会议室。 透过遮挡一半的百叶窗帘,可看清会议室里的景象,坐在首位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面容冷漠,目光直视说话的人,肃穆的气氛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 沈嘉念来到门前,深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的人回应,直接推开门进去。 说话的主管被打断,止了声,朝门口看去,其余人也纷纷抬眸看向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人。 傅寄忱率先反应过来,已经起了身,走到沈嘉念跟前,见她脸上是焦急的神情,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在场有其他人,沈嘉念不便明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那些人只看到女人的嘴唇在动,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说完后,傅寄忱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正常,冲着身后的与会人员道:“抱歉,各位,今天的会议取消,关于这个方案,我们择日再讨论。” 说罢,不管其他人是何反应,傅寄忱牵着沈嘉念的手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满室的人面面相觑,静了几秒,讨论声四起。 “什么情况?会议刚到三分之一,重点还没说到就走了?” “那个女人是……是总裁夫人吧?” “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吧,忱总不会拿工作当儿戏的。” “哼,忱总都能在网上为女人出头了,为了女人丢下工作有什么好稀奇的。” 傅寄忱再厉害,不可能让公司每个人对他心悦诚服,雷霆手段之下,自然有人对他产生不满。 没胆子明着对抗,私下议论两句还是敢的。 宋舫气不过,站起来维护老板的形象:“忱总中途离开想必有急事,大家与其在这儿猜测,不如抓紧时间完善方案,方才在讨论的过程中,忱总的态度你们也看见了,光是设计图稿,他都标注了多处不满,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会议室里安静一瞬,众人讪讪,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 傅寄忱没回办公室,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魏荣华的肺癌严重,当初医生就断言最多活不过五年,傅家出了大量财力物力保住她的命,也仅仅是在医生说的基础上延长一年半载的寿命。 生死有命,再富贵的家族,面对生老病死也是束手无策。 魏荣华不行了,快死了。想到这一点,傅寄忱的心情无法平静,那人毕竟抚养他长大,在他知道真相前,他一直拿她当亲生母亲。 造化弄人,自以为的亲生母亲变成了杀母仇人。他对魏荣华的感情随着真相揭开逐渐冷淡,到最后淡成了水,结成了冰。魏荣华对他的感情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她甚至恨他。 把情敌的儿子当成宝贝一样疼爱了三十年,得知事实以后,她怎能不恨,所以她不愿意见到他。 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仍然是魏荣华的长子,她要死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要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坐进车里,沈嘉念的手盖在他手上,他的手背有些凉,她给他搓了搓。 “开到前面那个路口,会有车来接你回家。医院病菌多,你怀胎不到三个月,要小心谨慎一些。”傅寄忱反握住她的手,事无巨细地交代,“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你到家吃过饭就午休一会儿,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沈嘉念蹙了蹙眉,不赞同他的安排。这种情况,她怎么能躲在家里,留他一个人在医院面对。 他们举办过婚礼,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傅寄忱的妻子,是魏荣华的儿媳,她不露面说不过去。 “乖,我就去医院看一眼,兴许她一时半刻死不了,总不能让你跟着在病床前守。”傅寄忱道,“魏荣华得的是肺癌,你就别凑上去了。” 别的事情沈嘉念肯定乖乖听他的,一句话不反驳,但此事不行。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如果情况确实跟你说的那样,一时半刻……死不了,我立刻回家。”沈嘉念抱住他的胳膊,跟他商量,“行不行?” 路口到了,白色沃尔沃停在路边,沈嘉念隔老远就看见了,应该是傅寄忱趁她不注意给郑翼发了消息,让他把车开到这里等着。 瞿漠缓缓停下车。 沈嘉念抱着傅寄忱的胳膊不断收紧,执拗道:“我不下去。” 傅寄忱无奈叹息,跟瞿漠说了声“走吧”,然后给郑翼打电话,让他跟上,去医院。看完魏荣华的情况,他就让郑翼载沈嘉念回去,不能再由着她。 * 医院里,魏荣华整个人瘦得看不出原来雍容华贵的样子,双眼空洞地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出现。 病房的门如她所愿被人推开,进来的人是傅寄忱和戴了口罩的沈嘉念,不是她想见的人,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管家守在旁边,老爷子也在,两只手搭在拐杖的龙头把手上,坐在距离病床有段距离的椅子上。 病房里还有几个人,是魏荣华娘家的人,尤其是魏荣华年迈的母亲,哭成了泪人。 瞧见两人进来,老爷子抬了下满是褶皱的眼皮,眉头皱了皱:“你怎么把嘉念也带过来了?”问的是傅寄忱。 管家替傅寄忱答:“我给大少爷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开会,是少夫人接的。” 傅寄忱走到病床前,按照规矩叫躺在那里的人一声“妈”。 魏荣华没有反应。 隔了会儿,傅启镇和傅骅贤也赶来了,还有傅启镇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一时间,病房里显得有些拥挤。 傅启镇扫了一圈病房,没见到傅飞白:“飞白呢,还没过来?” 提到“飞白”二字,魏荣华的眼神闪了闪,嘴里跟着念叨:“飞白,飞白……” 当她是在等什么人呢,原来是在等她的小儿子。病房里一些人把目光投向傅寄忱,若有所思,从前只听说魏荣华偏宠大儿子,怎么大儿子在这里,她竟是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管家说:“已经给二少爷打过电话,他在外地,正往回赶。” 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眼看着魏荣华的状态越来越差,到了灯尽油枯的境地,努力撑着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病房的门被大力撞开,是傅飞白回来了。 魏荣华眼睛亮了一瞬,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彻底没了气息。 * 发丧期间,一切有傅寄忱操持,傅飞白给他打下手,眼睛都哭肿了。 晚上要守灵,沈嘉念早早被傅寄忱安排送回家,灵堂里只有傅寄忱和傅飞白兄弟俩。 傅飞白垂着头,眼里啪嗒啪嗒往下掉:“哥,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回来,说不定就能听到妈想对我说的话。” 傅寄忱头顶白色孝帽,长长的布匹挂在背后,手指捏着纸钱扔进火盆里,火光映着他沉静的面庞:“她想对你说的话,无非是希望你过得好。” “真的吗?”只比傅寄忱小四岁的傅飞白,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仿佛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嗯。”傅寄忱轻应了声。 “其实我以前嫉妒过你,我那时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爸偏爱你,妈对你也看重,我有时候想,爸妈要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就好了。后来我喜欢上演戏,又觉得我有个哥哥真好,为家里扛下重担,不用我操心那些事,我可以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 傅寄忱未置一词。 傅飞白又问:“哥,你是不是跟妈闹了不可和解的矛盾?她生病的这几年,对你的态度很不好。” 傅寄忱动了动唇,没将真相告诉他,这个秘密就随着魏荣华的死彻底掩埋吧。 “没有矛盾。”傅寄忱把手里的纸钱全部丢进火盆里,火光一时亮得惊人,“或许,她是因为爸的死,没法面对我。” 傅飞白听得似懂非懂,但仔细想一想,妈确实是从爸死后才开始性情大变的。 翌日,沈嘉念起早,去设置灵堂的殡仪馆。 今日有宾客前来吊唁,她得跟傅寄忱一起对宾客致谢。昨晚傅寄忱在此守夜,一晚上没见,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眉:“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今天待在家休息。这里有我和飞白,明早出殡的时候你再过来送一程就行了。” 沈嘉念接过弟媳递来的孝帽,顶在头上:“我给你和飞白带了早餐,你先去吃,顺便休息一会儿,现在还早。” “沈嘉念。” “我的身体很好,累了我自己会休息的。”沈嘉念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吃饭。” 不止他想照顾她,她也想好好照顾他。 番外12 隐瞒的事 连着三天,日子过得相当混乱,当晚还要在酒店里设宴,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沈嘉念没去酒店,回家休息。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她就没逞强。 到第四天早上出殡,丧事才算完。 傅家老宅那边,有不少远道而来的亲戚过去坐了坐,人陆续离开后,家里上下都得洒扫一番。 早上沈嘉念随着车队前去墓园送了魏荣华最后一程,五点刚到就起来了,孕妇本就嗜睡,一趟下来累得不行,没去老宅那边送别傅家的亲戚,独自先回了云鼎宫苑,吃过早饭就睡下了。 傅寄忱没在老宅久留,叮嘱管家和保姆照顾好老爷子,坐车回云鼎宫苑。 几天加起来没睡够十个小时,车行驶中,傅寄忱靠着座椅靠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快到家时,突然惊醒,傅寄忱望了一眼窗外,抬手解开纽扣,脱掉了系着白线的黑色西装,穿着里面的衬衫。 快到中午十一点,车子开进云鼎宫苑。 傅寄忱下车时,手指捏了捏眉心,缓解疲劳。 在客厅里见到程锦,傅寄忱问她:“嘉念怎么样?” “回来吃过早餐就睡下了,一直没下楼,估计还在睡。”程锦见他面色有些憔悴,像是累极了,“现在给你煮点吃的垫垫肚子?” “不用麻烦了,直接做午饭吧。” 傅寄忱拎着西装上楼。 从墓园回来以后还没换过衣服,感觉身上哪里都是脏的,傅寄忱没去主卧打扰沈嘉念,先在隔壁房间的浴室里洗了澡,换上家居服,再去主卧。 沈嘉念刚睡醒,从床上坐起来,听到开门的声音,抬眸望去,眨了眨迷蒙的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回来了?”开口说话,她嗓音哑哑的。 “嗯。”傅寄忱坐去床边,刚洗过澡,身上都是清爽的味道,短发微微潮湿,一只手在她脸上摸了摸,“身体感觉怎么样?” “睡一觉舒服多了。”沈嘉念想到他这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上床睡一会儿吧。” “要吃午饭了。” “有什么关系,睡醒了再吃也是一样。” 傅寄忱被她说服了,踢掉拖鞋上床,躺在她身边,被窝里盈满她身上的馨香味道,暖烘烘的。 本想聊聊天,傅寄忱躺下去还没想好聊什么就睡着了。 听着男人沉沉的呼吸声,沈嘉念闭着眼陪他躺了半个多小时。她睡了一上午,实在睡不着,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差点跟程锦迎面撞上。 程锦顿了顿步子:“正准备上去叫你们吃饭。” 沈嘉念说:“午饭就我们两个吃,傅寄忱在休息,暂时别打扰他了。” 程锦理解,去厨房端菜摆上餐桌。 门铃响了,沈嘉念趿拉着拖鞋过去应门,来人是老宅的管家,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是这次丧事的账本,老爷子叫我送到你们这里来,往后回礼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他老人家不再管这些事。” 沈嘉念接过来,留他吃午饭。 管家摆摆手,谢绝好意,没留在这里吃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吃过午饭,沈嘉念拿着账本上楼,送去书房,放到书桌上,突然想到重要的东西都放在抽屉里。 她输入密码打开第一个抽屉,将账本放进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下面的档案袋,缠绕的棉线松开,有两张纸从袋子口露出来。 沈嘉念本没有在意,书房里的东西她很少碰,每次进来都是找书看,视线不经意一扫,她在那张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人都有好奇心,她没控制住,将档案袋拿了出来,取出里面的纸,随便翻看几张,她便明白了,这些是她出车祸后那几年的病历单,非常详细,包括一些手术记录、麻醉记录、病理报告等等。 这些病历报告她自己都没看过。 当时这些东西都是裴澈负责签字,她一无所知。 沈嘉念的呼吸有些沉重,只因她想到了那段灰暗的记忆,翻到其中一张,她的心“咚”的一声,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她手指颤抖着将那一张纸抽出来,看清了上面的字——人工流产知情同意书。 流产?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流过产?她怀过孩子吗? 沈嘉念的眼神急匆匆扫过上面的字,太过心慌,以至于过了好几秒,眼睛都没有聚焦,最终,视线定在签字的日期上,是她车祸那天。 眼睫毛快速扇了扇,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豆大的眼泪滚了出来,是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她也忘了。 寂静的书房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将她闷在其中,空气稀薄,过了一会儿,她的胸口泛起疼痛。 沈嘉念拿着单子的那只手落回桌面,支撑着自己有些摇晃的身体,另一只手抬起来,按在了起伏的胸口。 她还是没能支撑住,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呼吸。 许是她情绪波动太大,肚子有些不舒服,沈嘉念猛然回神,她的孩子……按在胸口的手下移,贴在腹部。 她的孩子还在里面吗? 沈嘉念怔怔的,不知道要怎么确认孩子的存在。 她记得家里买了监测胎心的仪器,医生说,孕八周以后就可以听到胎心,她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里,床上的人还在睡。 傅寄忱实在太累了,沈嘉念找东西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听到孩子的心跳,确认孩子安好地待在她的腹中,沈嘉念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些。她又回到书房,反复看那张单子,眼泪已经止住了,理智也逐渐回归。 原来,她在出车祸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是她忘记了。 她当时受伤太严重,孩子注定保不住。 裴澈没告诉过她,傅寄忱也没有。 傅寄忱…… 陡然想起他们举办婚礼的那一晚,她问他,你还有事瞒着我吗?傅寄忱当时没有正面回答。她就猜到了,他不仅有事瞒她,那件事还与她有关。 傅寄忱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向你保证,瞒着你只是不想你受伤,没有别的意图。 为了让她相信,他甚至发了一个毒誓。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隐瞒她的事,他不想她难过,所以选择独自一人承受……她又想到了中秋节那一晚,她把有孩子的消息告诉他,他当时的反应不是激动,不是喜悦,而是一股从心底漫出来的悲伤。 她以为他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是的,他应该是想到了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嘉念,嘉念——” 门外走廊上响起傅寄忱的唤声,沈嘉念如梦初醒,慌忙抹去眼角的泪痕,将桌上的单子理好装进档案袋里,塞回抽屉,拿出原先放进去的账本,然后把抽屉锁上,恢复原样。 做好这一切,傅寄忱刚好推门进来,沈嘉念的心脏跳得剧烈。 “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他迈步走来。 沈嘉念低着眼帘,掩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假装在看账本:“你这么快就睡好了吗?我以为你要睡好久,我在看管家送来的账本。” 傅寄忱多精明一个人,一下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弯腰与她平视。 沈嘉念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你在看什么?” “你哭了。”傅寄忱甚至没用疑问句,笃定她哭过,指尖在她眼角轻触了下,沾染了一点湿,“为什么?” 沈嘉念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衣服里,彻底盖住脸上的表情,声音有些沉闷:“我就是看着账本,想到了人生无常,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 傅寄忱拧眉,抬手在她后脑勺拍了下:“别说不吉利的话。” 孕妇总是有些多愁善感的,上次沈嘉念不知在手机上刷到了一个什么视频,眼泪珠子说来就来,流个不停,他当时吓坏了,哄了好久,所以她这么说,他没有怀疑。 沈嘉念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埋着头。 她终于懂了,中秋节那晚,傅寄忱把脸深埋进她颈窝的心情,他那时应该也哭了吧,只是不想让她发现。 “我们的孩子会好好的,对吗?”沈嘉念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傅寄忱十分肯定地回答她:“当然。”说完,在她后脑勺上又敲了下,“不是跟你说过,别胡思乱想。” 沈嘉念闭上眼,决定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他选择瞒着她,那她就按照他的意思,假装自己从不曾打开那个档案袋。 番外13 秋日郊游 一连数日,沈嘉念心情沉闷,连话都说得少了。一向对她呵护备至的傅寄忱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异常,每次问她,她都摇头说自己没事,然后就会陷入沉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时候,傅寄忱真的很想钻进她脑中,探清她在想什么。 一场丧事办完,公司里堆了不少事亟待处理,傅寄忱有些分身乏术,仍留出时间关心她。 “我查了查,周日天气好,带你去郊外走走?”傅寄忱手上拿着平板,在查接下来几天的天气。 周日最高气温能有二十度,适宜郊游,不然新一波冷空气袭来,再想有这么好的天气就难了。 沈嘉念抱着抱枕半靠在躺椅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傅寄忱的脸,扯着唇角露出一抹笑:“听你安排。” 手机铃声响起,沈嘉念拿起来看,是柏长夏打来的电话,她没犹豫,摁下接通键,唤道:“夏夏。” 许是默契,柏长夏张口就是邀请她周末出来玩:“周日大晴天,去不去逛街?” 沈嘉念握着手机,掀眼皮看了一眼傅寄忱,跟柏长夏说:“傅寄忱准备周日去郊游,你要有空不如一起。” 柏长夏:“我问问我家那位有没有空,我们来个四人游怎么样?” “行。”沈嘉念没有异议。 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沈嘉念仰头看着傅寄忱,说:“夏夏约我周日逛街,我跟她说了我们周日有安排,顺便邀请她一起,她和她老公应该也会来。” “也好,人多热闹。”傅寄忱帮她理了理耳边的头发,“需要准备什么,我让程姨提前准备。” “我跟夏夏商量一下。” 聊到周日郊游要带的东西,沈嘉念的心情好像好了点,抱着手机跟柏长夏聊起来。 转眼到周日,秋高气爽,两家约好去一个森林公园野炊。傅寄忱没叫瞿漠开车,自己开了辆越野,载着沈嘉念前往。 上午十点,两家在公园门口会合,再一块把车开进去,找地方停好,拿上东西去公园西面的草坪。 因为是周日,有不少家庭组合来此地游玩,家长带着孩子和宠物,飞盘在阳光下飞旋,边牧追过去,用嘴巴叼着跑回主人身边。 柏长夏已经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拍照,指挥祝启森整理东西。 傅寄忱从拎过来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块坐垫,丢到草坪上,对沈嘉念道:“要是站累了就坐一会儿。” 沈嘉念只拿着一个保温杯,其余的东西都由傅寄忱包揽,她依言乖乖坐在垫子上,看傅寄忱动手搭帐篷。 柏长夏拍了几张风景照,把手机收起来,开始往地上铺野餐布,沈嘉念给她帮忙,柏长夏摆手驱赶她:“你是孕妇,一边儿休息去,我自己来。” 沈嘉念笑得无奈:“你也知道我是孕妇,不是残疾,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我是怕你家那口子给我飞眼刀。”柏长夏抬着下颌,示意傅寄忱的方向,谁不知道沈嘉念是傅寄忱的宝贝疙瘩。 “哪有那么夸张。” 沈嘉念捏住野餐布的两个角,帮忙拉平整。 两人把带过来的吃食摆上,饭团、炸鸡、披萨、果汁、水果、沙拉等等,还有一些在家腌制好的牛羊肉和蔬菜,车后备箱里有卡式炉和烤盘,随时能吃上烤肉。 沈嘉念穿着整套的白色运动服,戴着宽大的遮阳帽,盘腿坐在垫子上,一手撑着腮,扭着脖子看傅寄忱把钉子牢牢扎进草地里,然后撑起帐篷的支架。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运动衣和休闲裤,为了方便干活,外套脱了,仅穿着里面一件深灰色薄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来的小臂线条紧实流畅,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柏长夏席地而坐,戴着一次性手套,拿起炸鸡腿开吃,见沈嘉念把运动服外套的拉链敞开了,上下打量她的身材:“你是不是瘦了点?孕吐很严重吗?我有个亲戚,听说从孕初期一直吐到生孩子。每次想要孩子,我都被这个情况吓得歇了心思。” “瘦了吗?”沈嘉念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能是前段时间办丧事有点累,孕吐倒是没那么严重。这种事因人而异吧,体质不一样,孕反也不一样。” “哦对,我差点忘了,你婆婆……” 柏长夏瞄了一眼傅寄忱,没说出“去世了”三个字。 两个男人忙活完,也坐了过来,聊一些天南海北的话题,没局限于生意上的事。 沈嘉念吃了块披萨就饱了,靠在傅寄忱肩上闭上眼睛,听他们聊天,没有插话,她的脸颊、肩膀落了零星几点从枝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 “困了?”傅寄忱垂眸看她,“要不去帐篷里躺会儿?我铺了一张充气垫,还带了毛毯过来。” “不困。”沈嘉念弯了弯唇,“我只是觉得这样挺舒服的。” 凝视着她唇角的笑,傅寄忱觉得这一趟来对了,大自然的风景是会治愈心情的,清风、阳光、绿树都是良药。 “天,我是来野炊的,不是来看你们秀恩爱的。”柏长夏瞧着他俩黏糊得能拉丝了,立马不服输地抱住自己老公的胳膊,“谁没有似的,我也有。” 沈嘉念仰头笑,身子一下没稳住,往后栽倒,被傅寄忱及时搂住后腰捞回来,不然她准会躺下去。 傅寄忱轻声提醒:“小心点儿。” 沈嘉念本来没有秀恩爱的意思,被柏长夏这么一说,反倒起劲,指着玻璃餐盒跟傅寄忱撒娇:“我想吃猕猴桃。” 傅寄忱言听计从,倾身把装水果的餐盒端起来,一手捏着叉子,扎起一块猕猴桃喂给她:“还想吃什么?” “唔……橙子。” 傅寄忱扎起一块橙子喂过去。 柏长夏见状,戏瘾上来了,不甘示弱道:“老公,我想吃饭团。” 祝启森搞不懂女人之间的攀比,但还是照做,拿起一个饭团,拆开包装给她。柏长夏撒娇:“你喂我。” “这怎么喂?”祝启森看了眼快赶上他半个手掌大的饭团,“拿勺子挖一块?” 沈嘉念看着他们俩,差点笑呛到:“柏长夏,你有病,干嘛学我。” 柏长夏扮鬼脸:“谁学你了?” 两人对视不过两秒,谁都没忍住,笑喷了。柏长夏自己都受不了自己,抖着肩膀打了个哆嗦,嘴里说着“肉麻”,然后从祝启森手里拿走饭团,咬了一大口,眉毛皱起来:“怎么是金枪鱼的?” “不是你买的吗?”祝启森说。 “哦,可能我没注意看。”柏长夏不爱吃金枪鱼,把咬了一口的饭团给老公,自己另拿了一个饭团拆开。 祝启森也没嫌弃,接着吃她剩下的。 沈嘉念也没让傅寄忱继续喂,自己端着餐盒吃水果,跟柏长夏聊天。 吃饱喝足,柏长夏看到前面有个湖泊,跟沈嘉念提议过去走走,主要是想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发朋友圈。 傅寄忱不放心,照例叮嘱:“当心点,注意安全。” “知道啦。”沈嘉念挽着柏长夏的胳膊,踩在海绵垫一样的草坪上,往湖泊边走去。 两个女人给彼此拍了好多张照片,还拉来路人帮她们拍合照。柏长夏对着镜头扬起笑脸,比了个剪刀手,突然发现有个女孩子朝着傅寄忱的方向走去,脸上的笑立刻敛起。 顾不上拍照,柏长夏推了推沈嘉念的胳膊,暗示她看那边。 经过提醒,沈嘉念也看到了,傅寄忱原本陪她坐在垫子上,她走后,他起身坐到了折叠椅上,跷起二郎腿,拿了本书看,一副闲情模样,却难掩清贵气质。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试探着朝他走近,他像是没察觉,只顾看书。 “你们……还拍不拍了?”被拉过来充当摄影师的路人,发现前面两个女人压根不看镜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不拍了不拍了。”柏长夏走过去,从路人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抱歉哈,耽误你时间了。” 路人说了句“没事”,抬步走了。 柏长夏拽着沈嘉念大步往回走,沈嘉念险些跟不上她的步子:“干什么?” “正宫娘娘才离开一会儿,就有小妖精上门了!”柏长夏义愤填膺道,“傅寄忱已婚的事网上人尽皆知,这么明目张胆你也能忍?” “人家可能没认出来他。”沈嘉念不想恶意揣测素未谋面的人,“或者,人家有别的事情……” “那个,先生,你好,请问……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一起出来玩。” 沈嘉念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几步开外,女孩子腼腆娇羞的声音,掺杂着一丝紧张,问傅寄忱要联系方式。 柏长夏摊手,歪了下头,递给沈嘉念一个“你现在相信了吧”的眼神,压低声音说:“我敢打包票,你再不过去,那女生会直接扑上去!” 沈嘉念唇角微抖了下,难以置信的样子:“光天化日,周围人这么多,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吧?” 话音刚落,那女生果然鼓起勇气上前,脚尖“不小心”踢到了沈嘉念刚刚坐过的软垫,被绊倒了,身子朝前扑去,倒下去的角度正好是傅寄忱怀里。 沈嘉念面无表情地评价:“你真神了。” 柏长夏仰起脖子,自得道:“那是自然。”(本章完) 番外14 你俩会玩 坐在傅寄忱对面玩手机的祝启森,在那个女孩走过来搭讪时,注意力就从手机上转移了,看戏似的盯着对面。 眼瞅着那女孩脚下一个趔趄,摔倒下去,即将扑进傅寄忱怀里,祝启森惊得眉毛都挑高了。 只见傅寄忱眼都没抬一下,一手拿书,一手拎着折叠椅的靠背,干净利落地起身挪开,面色冷淡无情。 秋日暖阳照在他身上,倒透出几分凛冬的冷。 穿白裙的女孩猝不及防扑了个空,预想中英雄救美般的怀抱没有到来,整个人摔趴在草地上。 青草密实,摔下去不痛,但心头屈辱,眼眶瞬间泛了红,抬起来的双眸盈盈楚楚。 祝启森眼角的余光瞥见两道身影,稍稍侧头,是沈嘉念和柏长夏回来了,祝启森眼皮跳了跳,正宫娘娘现身,这出好戏要精彩了。 摔趴在地上的女孩半晌没能起身,还是她的好朋友看不过去,从远处跑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配合着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女孩拍了拍裙子上沾的草屑,揉了揉手肘,冲着跟自己相隔一米远的傅寄忱轻声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没看清脚下。” 傅寄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仍旧盯着手里的书。 女孩不想放弃,忍下内心的委屈,酝酿了片刻,又说:“刚刚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清呀?我说,我们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可以一起郊游,我看你应该挺喜欢野外活动的,我也很喜欢。” 沈嘉念离得近,听清了全部,惊讶得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快表明身份!”柏长夏轻轻推了沈嘉念一把,怂恿她上前。 沈嘉念往前窜了一步,引起了傅寄忱的注意,他抬起视线,没再看书,而是看向沈嘉念的脸。 四目相对,沈嘉念眼神疑惑,像是在问这是怎么回事?傅寄忱眼神无辜,仿佛在说,不关我的事。 柏长夏看不懂他们两口子眉来眼去在交流什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老公。 祝启森将她拉到身边来,低声说:“你就别掺和了,他们能解决。” 前来搭讪的女孩看了眼沈嘉念,眉心轻皱了一下,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再看看傅寄忱,也觉得眼熟。之前没看到他的正脸,一个侧脸就将她迷得神魂颠倒,此刻见到整张脸,更是控制不住心跳加快。 她没管那么多,又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傅寄忱只有半米远:“先生……” 傅寄忱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白裙子女孩的朋友突然想到什么,倒抽了一口气,拼命给自己的好友使眼色,奈何好友的注意力都在帅气多金的男人身上,根本没看她。 沈嘉念和傅寄忱还在对视,后者视线斜了下搭讪的女孩,意思是说:不帮忙解决一下? 沈嘉念眼底的疑惑更浓,怎么解决? 傅寄忱靠着椅背,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眼睛盯着她,一瞬不瞬:劳烦您动下脑筋想想呢。 沈嘉念接收到他的眼神,顿了少顷,目光与他错开,落在那个女孩脸上,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确实是很亮眼的样貌,有搭讪的资本。 清了清嗓子,沈嘉念挤出一抹笑,声线轻轻浅浅:“不好意思,他恐怕不方便加你的联系方式,跟你一起郊游。” 女孩皱着眉,瞅着沈嘉念的眼神带着丝不耐烦,就差把“你是谁啊”四个字刻在脸上。 沈嘉念接着说:“因为他要照顾老婆。”顿了下,补充道,“还有孩子。” 女生的表情瞬间凝在脸上,看了看傅寄忱,又看了看沈嘉念,说出来的话似是有些烫嘴:“你……你是他老婆?!” 沈嘉念点了点头,仍旧是唇角上扬的模样。 女孩脸色爆红,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脚下却像生了根,死死地钉在原地。 她的朋友看事情到了这地步,也顾不上尴尬了,拽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溜了,声音随风飘过几人的耳畔。 “我刚刚都那样暗示你了,你怎么就不看我一眼?你知道那帅气多金的男人是谁吗?傅寄忱啊!他结婚了,他老婆沈嘉念!真是社死了……” 她们两个来得晚,到的时候,柏长夏和沈嘉念去了湖泊那边,傅寄忱身边没人,穿白裙子的女孩目光随意一扫,发现了一个侧颜极其俊美的男人,在树荫下静静坐着看书的样子,令人一眼着迷,她的心就这么被勾动了。 她还看到了男人戴的手表,那是她前段时间在时尚杂志上看到的一款,一模一样,她记得价值八位数。 赌一把的心理作祟,她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搭讪,谁知道…… 望着匆匆跑远的两道身影,沈嘉念舒了口气,她是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眯眼看向优雅坐在折叠椅上的男人:“下次再有这种事,能不能自己解决?” 傅寄忱拉着她的小手,起身把椅子让给她坐:“这不是有你在吗?” 祝启森和柏长夏免费看了一出戏,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柏长夏感叹:“还是你俩会玩,一个比一个能沉得住气。” 沈嘉念:“还好,还好。” 她对傅寄忱比较放心,所以目睹方才那一幕,并不着急。 傅寄忱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把杯子递给她:“你表现得这样淡定,我会以为你不够在乎我。” 柏长夏轻“嘶”了一声,躲进自己老公怀里,这话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傅寄忱在她心中的形象这一刻彻底崩塌。 祝启森笑着将妻子搂紧:“你还没习惯?” 柏长夏摇头。她虽然跟沈嘉念关系好,但对傅寄忱,始终保留一丝畏惧,就算是平时开玩笑,她也不敢放开胆子随便说。 * 冷空气袭来,北城入了冬,沈嘉念的身子逐渐丰腴起来,工作室的活动减了一大半。 过完年后半个月,金像奖入围名单出来了。沈嘉念凭借《西宫宴》中若妤一角入选了最佳新演员。 如汪克伦导演所猜想的那样,沈嘉念在电影中的表现,配得上一个奖。 如今已怀孕六个多月的沈嘉念,无论穿多么宽松的礼服都别想遮掩凸起的肚子,她都萌生出不去颁奖典礼现场的想法了。 去了也不能真能获奖,说不定是陪跑,跟她竞争同个奖项的另外几个演员演的电影她都看过,每个演员都非常优秀。 为此,汪克伦导演亲自致电,希望剧组的主创成员能一起走红毯,见证《西宫宴》的辉煌,并鼓励她,组委会很喜欢她演的这个角色,获奖的几率很大。 沈嘉念在电话里开玩笑:“真要获奖了,汪导您不如代我上台领奖吧。我可以提前帮您写获奖感言!” 汪克伦沉默了好几秒,估计是被她弄得十分无语。 多方考虑下,沈嘉念还是鼓起了勇气,扛上傅寄忱为她准备的礼服,坐飞机前往金像奖的举办场地。 当然,傅寄忱与她同往。 两人没有住在酒店,下飞机时,有专车来接,说着带些许港城口音的普通话,载着他们去了一栋别墅。 在那里,沈嘉念见到了在婚礼上称呼“舅舅”的男人,萧鹤生。 他还是那么儒雅斯文,显年轻,站在廊下浇花,看到缓缓停下的车,放下浇水壶,下台阶迎接。 傅寄忱先下车,停在车门边,扶着沈嘉念下来。 已有几个月没见,萧鹤生再见沈嘉念,眼里流露出诧异而惊喜的神色,而后看向傅寄忱:“怎么没告诉我?” 指的是沈嘉念怀孕这件事。 傅寄忱浅笑:“告诉你,你还得破费。” 当初在婚宴上,萧鹤生代替傅寄忱故去的母亲送了一份新婚贺礼给沈嘉念,后来拆开礼盒,是块价值上亿的古董玉,应是传家宝之类的,上面雕刻的龙凤纹精美又繁复,令人叹为观止。 让他知晓嘉念怀孕,不知又要送上怎样厚重的大礼,不过眼下也瞒不住了。 当入围名单在网上公布,萧鹤生就给他打了电话,说看到嘉念入围了金像奖,问他们是否来港城,他要好好招待他们。(本章完) 番外15 重情重义 萧鹤生先前不知道沈嘉念有孕,给他们夫妻二人准备了三楼的房间。港城天气好,高处能看到更美好的风景,如今看来,有诸多不便,于是提议给他们换个房间。 沈嘉念不想麻烦别人,直接拍板说就住三楼。 萧鹤生看着傅寄忱,问他的意思。 傅寄忱:“我一向听她的。” 萧鹤生笑。 每次看到傅寄忱开怀恣意的样子,萧鹤生都会想起死去的妹妹,想着妹妹若是知道她的儿子这般优秀,该是如何欣慰。 萧鹤生敛了思绪,唤来佣人,吩咐佣人领他们去楼上的房间。 “你们先休息,我去做几道菜。” “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傅寄忱说。 萧鹤生笑得眼角皱纹多了好几道,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傅寄忱在亲情方面总是有些淡薄,从前傅政鋆在世,父子俩很少谈心,跟魏荣华更是没话说,老爷子虽对他疼爱有加,更多时候却是严苛。可能是血缘关系,也可能与萧鹤生随和温雅的性子有关,傅寄忱与他相处时,像水流一样平缓自然,虽然他们一年当中见面的次数并没多少。 推开三楼其中一个房间的门,佣人没进去,停在门口,说:“这是先生提前一个星期让人整理的,如果有哪里不满意,或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您再跟我说。” 傅寄忱颔首,跟沈嘉念进去,关上门。 正对面是落地窗,窗外有大块阳台,雕花石栏杆上摆满了花花草草,眼下,正能看到落日的橘红余晖撒在花草上,一派清新柔暖的色调。 阳台门敞开着,风从外面刮进来,吹动着浅米色的棉麻窗帘,如海浪一般翻飞。 床上是干净整洁的深蓝色四件套,沙发是墨绿色,地上铺的瓷砖印满了复古的花纹。北面是梳妆台,墙壁上挂着椭圆形金属画框的挂画,画上是开得艳丽的粉紫色蔷薇。 沈嘉念走到阳台门边,张开双臂感受了一下带着暖意的风。同样是冬天,跟北城的风截然不同。 傅寄忱把带过来的东西放好,穿着一件白衬衫,下摆从西裤的裤腰里蹭出来,他没重新掖进去,就这么随意地任它垂着,走到沈嘉念身后,从背后圈住她,宽大的手掌正好贴着她隆起的腹部。 “孩子有没有闹你?” 除了孕初期,沈嘉念时而出现恶心反胃的情况,随着月份变大,孩子就老实许多,没让她受什么罪。最近又开始有些闹腾,主要是胎动。 最先发现孩子会动,就跟小金鱼吐泡泡一样,咕噜一下,咕噜一下,沈嘉念觉得新奇,喊傅寄忱来听。 当孩子动的次数越发频繁,闹的动静越发大,傅寄忱就开始担心沈嘉念会吃不消。 “还好,在飞机上动了一阵儿,落地后就安稳了。”沈嘉念的手跟他的一起,贴在腹部,里面安安静静,她的脸上不自觉露出柔美的笑,“估计睡着了。” “那孩子的妈妈累不累,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儿?”傅寄忱的下颌抵在她肩上,话音低低的。 沈嘉念怀疑他的话有催眠功能,要不然他怎么刚说完,她就打了个哈欠。 眼里聚了些水汽,沈嘉念道:“换身衣服下楼吧。舅舅在厨房做菜,我们躲楼上睡觉好像不太礼貌。” 傅寄忱弯唇笑了笑:“在他这里,没有那些规矩要守,他这人随意得很。”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问出来算不算冒犯,你别介意。” “什么?” “舅舅他……没结婚吗?”沈嘉念从进门起就没见到女主人,别墅里处处装修得雅致,却不像是有女人生活的痕迹,所以她才有些好奇。 傅寄忱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回道:“他没有娶妻。” 沈嘉念感到意外,在听到答案前,她有过一些不好的猜测,比如他的妻子早逝,或者他与妻子离婚了。 傅寄忱说:“他父母空难去世,他和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母亲,相依为命,那时候家族企业摇摇欲坠,内忧外患,他肩上的担子重,没考虑过婚姻大事。后来,公司危机渐渐解除,稳住脚跟,我母亲又死在异地,唯一的亲人没了,他大受打击,开始动手调查真相,为我母亲报仇,没心思想儿女情长。不知不觉中,半辈子过去了,也就不再动成婚的念头。” 沈嘉念听得心中怅然:“舅舅他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嗯。”傅寄忱嗓音低沉,“或许萧家人都重情重义。” 沈嘉念联想到他:“你身上也流着一半萧家的血。” 傅寄忱抬起脑袋,下颌离开她的肩膀,笑问:“你想说什么?” “你也是重情重义的人。”沈嘉念说。 楼下,萧鹤生把厨师赶到一边去,挽起袖子亲自动手做了几道菜。他偶尔在家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也会自己下厨,所以厨艺还不赖。 饭好了,他叫佣人到楼上去喊人下来吃饭。 过了没多久,傅寄忱和沈嘉念下楼,都换了衣服。 三人在餐桌边落座,萧鹤生准备了红酒,沈嘉念不能喝,他和傅寄忱干了一杯。吃得正尽兴,萧鹤生提议:“颁奖典礼结束后,要不要在这边多住几天,当是度假,最近天气都很不错。” 傅寄忱切着餐盘里的牛尾肉,然后把盘子换给沈嘉念:“主要看她的意思。” 萧鹤生低头笑了下,他倒是忘了,傅寄忱说过,他一切听沈嘉念的。 沈嘉念吃着剔过骨头的牛尾肉,瞟了傅寄忱一眼,他就会把问题丢给她。她撑着腮对傅寄忱笑:“我没问题啊,倒是你,工作那么繁忙,ok吗?” 傅寄忱:“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在这儿多住几天。”萧鹤生很高兴,甚至多喝了一杯红酒。 * 金像奖颁奖典礼当晚,《西宫宴》的主创人员在文化中心碰面。 见到沈嘉念,除了傅飞白以外的其余人都惊了。 一向稳重的汪克伦都瞪直了眼,盯着沈嘉念的孕肚,因为情绪激动,说话带了口音:“当时在电话里,你拒绝来参加颁奖典礼,是这个原因?” 他以为沈嘉念宣布退出娱乐圈,连颁奖典礼都不想露面了,哪能想到她是因为怀孕了…… 沈嘉念耸了耸肩,俏皮道:“都怪导演,再三劝我出席,这下我怀孕的消息要传得满天飞了。” 开始显怀后,她对外的公开演出就停了,每次去工作室都是处理一些琐事,怀孕一事,除了家里人和一些亲近的朋友,对外瞒得很紧。 汪克伦哈哈一笑,补了句:“恭喜。” 沈嘉念:“谢谢。” 傅寄忱在文化中心的休息室等她,她随着团队的成员走上红毯,为了照顾她,大家都走得很慢。 颁奖典礼不同于首映礼,沈嘉念不敢太随性,按照规矩穿了礼服。是一件腰线略高的香槟粉v领纱裙,领边镶了一圈银珠,露出一点点胸前沟壑,凸显出小性感,但裙子的整体又偏向甜美风,裙摆曳地,衬得沈嘉念水润透亮。她一头长发盘起,只留了几缕碎发,因脸蛋圆润了些,比起从前的清冷气质,添了分温婉韵致。 她没穿高跟鞋,配了双厚底的白鞋,稍稍拔高了一点身高,方便撑起裙子,反正裙摆够长,露不出她的脚。 走到签名板前留下名字,沈嘉念跟其他人一起接受现场媒体拍照,然后是采访环节。 轮到沈嘉念,红毯主持人跟主创团队见到沈嘉念时一样,露出惊讶表情:“是我想的那样吗?你怀孕了!” 面对闪烁不停的镁光灯,沈嘉念从容道:“是的,我的孩子应该非常荣幸,能见证这么辉煌盛大的颁奖典礼现场。” 女主持会心一笑:“先生没跟你一起来吗?听说傅先生很宠妻哦。” 沈嘉念:“他在里面等我。” “哇哦。”女主持人捂了捂嘴,“你曾亲口说过,不打算继续在演艺圈发展,那么《西宫宴》作为你最后一部作品,请问你对它有怎样的期待呢?” 沈嘉念笑得温柔,语气郑重而真诚:“希望这部电影能在今天收获满满。” 女主持:“祝你好运,也祝《西宫宴》的团队好运。” 番外16 获奖感言 主创人员的座位都连在一起,沈嘉念落座,左边是汪克伦导演,右边是傅飞白。 颁奖典礼还未正式开始,沈嘉念理了理裙摆,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看到五分钟前傅寄忱发给她的微信。 傅寄忱:“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我。” 沈嘉念心中一暖,用手包做遮挡,手指悄悄点了下屏幕,回复了一个字:“好。” 准备将手机放回包里的时候,屏幕上突然跳出社交软件的新闻推送,带了“沈嘉念”三个字。沈嘉念稍稍迟疑,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点了进去。 果然如她所料,她怀孕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omg!上次乐团演奏会沈嘉念就没出席,我还以为她嫁入豪门后退出娱乐圈就算了,连音乐圈都不混了,没想到是怀孕了!”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这条礼服谁选的,太有眼光了,衬得沈嘉念跟饱满多汁的水蜜桃一样!快让我亲一口!” “还能是谁选的,当然是我亲自给老婆挑选的!” “当心傅老板出来跟你一决高下。” “比不过比不过,我认输。” “救命,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采访的时候笑得好甜。” “感谢金像奖,感谢组委会,让我见到了新鲜的沈嘉念,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她公开露面了!粉一个已退圈的姐姐真的太难了,呜呜呜。” 浏览了几条评论,沈嘉念就收起了手机,眼睫微敛,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汪克伦余光瞥见沈嘉念在笑,微微偏头,跟她闲聊:“准备好获奖感言了吗?” 沈嘉念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准备是准备了,就怕一会儿用不上。”岂止是准备了,她还写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字斟句酌,反复修改,上一次这么认真还是写毕业论文的时候。 “对自己有点信心。”汪克伦眼里有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无论在片场,还是在私下,汪克伦都是一个气场很足的人,不是气场强,是足。整个人神采奕奕,充满干劲儿,通俗点来讲,就是精气神好,很多年轻人都比不上。 沈嘉念:“难道汪导知道什么内幕?不如提前给我透露下,免得我老是提着一颗心。” 汪克伦横了她一眼,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哭笑不得道:“你啊,太高估我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低声交流,坐在沈嘉念旁边的傅飞白一句也没听清,好奇心驱使,他偏过头来,问沈嘉念:“你和汪导聊什么?” 沈嘉念的视线转个方向,看向他:“汪导劝我对自己多点信心,没准真拿奖了。” 傅飞白笑了笑:“汪导眼光毒辣,你该信他的。” 沈嘉念望着前方的舞台,她刚刚在红毯前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希望《西宫宴》收获满满,但她对于自己能不能获奖,没有太大的执着。如果今后她会往演艺圈发展,那么这个奖项对她而言是一份荣誉,也是莫大的鼓励,但她没打算再拍戏,这份奖项就只是她人生道路上摘到的一朵花而已。 时间流逝,前面的一些大奖颁完,终于等到颁发最佳新演员奖。 台上负责颁奖的是两位演艺圈的老前辈,手里拿着卡片,依次念出入围者的名字,现场出现紧张的音效,台下寂静无声。 片刻后,老前辈浑厚激越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现场每个角落:“恭喜沈嘉念!获得本届金像奖最佳新演员!恭喜!”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嘉念恍惚了几秒,直到汪克伦在旁边提醒了她一句,她才惊醒般回过神来,站起了身。 耳边是绵延不绝的掌声,沈嘉念先跟导演抱了抱,又跟组里其他人拥抱,然后在万众瞩目中走上舞台,领取奖杯和荣誉证书,站到立麦前。 她一手举着奖杯,怀里抱着红色封皮烫金字体的证书,朝台下的大家微笑,先说了句玩笑话:“刚刚汪导还问我有没有提前准备获奖感言,此时此刻,我很庆幸自己是个有准备的人,不然站到台上可能不知道说什么。” 台下传来笑声,汪克伦笑得最欢。 沈嘉念眼里星光闪烁,抿了抿唇,接着说:“如大家所见,我怀孕了,我觉得非常有意义,我的孩子陪我见证了我的荣耀时刻。跟我一起入选的演员前辈的作品我都看过,他们都很优秀,我想组委会愿意把奖颁给我,应该是想其他人还有机会获奖,而我除了这次机会,不会再来到这里。这一点很惭愧,前面获奖的老师都说,以后会带给影迷们更多更好的作品,而我没办法做出这样的承诺,因为我不会再拍戏。所以,很感谢汪克伦导演找到我,给了我若妤这个角色,让我的人生中多了一段光彩,也很感谢整部电影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没有你们的辛苦付出,就没有这部电影呈现的效果。最后,非常感谢我的先生,不管我做什么,他永远理解我、支持我、呵护我,鼓励我。今天,他虽然没坐在台下,但他也来到了文化中心,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谢谢你,傅寄忱,我爱你。” 她晃了晃自己的奖杯,说到后面,眼里有了泪光,在一片掌声中,她缓缓走下舞台,裙摆如粉色的水雾般漾开,也像是从她脚下开出的花,太美太美,以至于传到网上,许多粉丝将这一幕称为“神图”。 傅寄忱正在休息室里,通过屏幕上的实时转播看到了她在台上光芒万丈的画面,她的那句“我爱你”,在他耳边久久回荡。 他的妻子,在颁奖典礼现场,在全国人民的面前,对他说,她爱他。 她的表白才是世上最盛大,最动人的。 * 《西宫宴》一举斩获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新演员,最佳摄影奖,跟沈嘉念说的那样,收获满满。连汪克伦都戏言,沈嘉念是预言家。 当完整的颁奖典礼视频传到视频网站上,沈嘉念又一次上了微博热搜,带她名字的词条就有好几个。 “沈嘉念有孕” “沈嘉念获最佳新演员奖” “沈嘉念获奖感言” “沈嘉念表白傅寄忱” “沈嘉念出圈神图” 粉丝在网上欢天喜地,路人都忍不住评一句:你姐虽然不在圈里,但圈里天天有你姐的传说。 彼时,沈嘉念和傅寄忱还在港城度假。萧鹤生给他们提供了专车和司机,附带一份旅游攻略,供他们打卡。 点完餐,等服务员上菜的时间里,沈嘉念无聊玩起了手机。 她在看微博热搜,捕捉到有意思的内容,她翘起了唇角,跟傅寄忱分享:“你知道网友们怎么说的吗?说我才是霸道总裁,公开表白什么的,也太霸气了。”说到这里,她自我怀疑了一下,“霸气吗?我怎么觉得挺感动的。” 傅寄忱在给她倒水,低垂的眼眸里漫出笑意:“我看你提前写的获奖感言上没有最后那两句。” “你居然看了我的发言稿?”沈嘉念惊讶。 傅寄忱把一杯水放到她面前:“颁奖典礼前,你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二十遍,不被我发现才比较难吧。” 沈嘉念:“还不是因为我怀孕后记性变差了,动不动忘事,要是不多看几遍,上了台脑袋一片空白可怎么办。” “所以,你在台上对我表白的话是临场发挥?” “没有啊。”沈嘉念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看着对面英俊优雅的男人,吃吃一笑,“我早就想好了,没写在稿子上而已。我写稿子的时候,特意在网上搜了很多往届演员们的获奖感言,一般都是感谢组委会、感谢导演、感谢电影的工作人员、感谢影迷的支持,感谢家人的支持,所以我也要感谢你。” 傅寄忱给自己倒完一杯水,端起杯子正准备送到嘴边,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皮瞄她一眼,语调缓缓的:“这么说,你是在套公式,例行感谢我一下?” 沈嘉念极力否认:“不是。” 傅寄忱嗯哼一声。 “我是真心的……”沈嘉念举起了手,作出发誓状。 服务生端着菜过来,沈嘉念立马放下手,没继续往下说。服务生把菜放到桌上,借机看了她好几眼,估计是认出了她。 等服务生走后,沈嘉念两只手扒着桌沿,眨巴眼睛看着傅寄忱:“你不信吗?” 傅寄忱用筷子夹起一块烧鹅,放进她碗里,唇角勾起:“我信。刚刚是逗你的。” 她在台上的表情那样真挚、动人,到现在都还印在他脑海里,他怎会不信她的真心。(本章完) 番外17 要动手术 离开港城的前一天,萧鹤生再次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为两个小辈践行。 几杯酒下肚,萧鹤生对着两个人说了好些话,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家庭美满之类的,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从傅寄忱那里了解过萧鹤生的经历之后,沈嘉念就对这个中年男人更多了几分崇敬,待萧鹤生说完,沈嘉念邀请道:“等孩子出生了,舅舅来北城看看他吧,顺便多住些时日,也让我们进进地主之谊。” 傅寄忱看了沈嘉念一眼,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萧鹤生目光温润,笑起来,连皱纹都是好看的,他点着头,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第二天上午,萧鹤生亲自送他们到机场,港城之行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抵达北城时,傅寄忱和沈嘉念在机场被粉丝认出来了,幸好瞿漠和郑翼前来接机,现场没引发什么骚乱。 沈嘉念坐上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缩起了脖子靠在椅背上。 “累不累?”傅寄忱帮她捋了捋头发,习惯性问道。 沈嘉念晃了晃脑袋说不累,打了个喷嚏:“就是感觉北城好冷。” 傅寄忱即刻拿来毛毯裹在她身上,吩咐前面开车的瞿漠,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现在怎么样?” “好多了。” “要照顾好自己,稍微感觉有点冷就赶紧加衣服,别拖延,磨蹭一会儿说不定就冻感冒了。过几天北城要降雪,注重保暖,别着凉了。” 这样的话傅寄忱每隔几天就要重复一遍,沈嘉念听得耳朵起茧,脑袋一偏,靠在他肩头说:“不是还有你吗?” “我过几天要出差,没法儿盯着你,所以你自己要注意。”傅寄忱说。 “出差?”沈嘉念竖起脑袋,坐直了,“去哪里?” “洛杉矶,少则一星期,多则半个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傅寄忱攥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叮嘱,“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要去那么久吗?” 沈嘉念不是那种粘人的性子,可能是怀孕以后,傅寄忱总陪着她,突然要分开这么久,她不太适应。 傅寄忱本来有些认真的神情,在听到她的话后,蓦地泄露一丝笑意,话题就偏了:“不舍得我?” 沈嘉念没有不好意思,承认道:“嗯。半个月,十五天呢。” “我会尽快处理完事情回来的。”傅寄忱说,“你和孩子好好的,等我回来。” “你专心工作,别操心我。”沈嘉念不想他出差还分心记挂着自己,“下雪了我就不出门了,家里有程姨照顾我,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 过了几天,傅寄忱收拾出差要带的行李箱,沈嘉念在一旁盯着,以防他忘了什么东西,她能提醒他。 见状,傅寄忱笑道:“以你的记性,确定能发现我忘记带的东西?” 沈嘉念坐在衣帽间的沙发椅里,闻言,没忍住翻了翻眼皮,找不出能反驳的话,索性不说话了。 傅寄忱叠衣服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瞥了她一眼:“生气了?” “哪会那么小气。”沈嘉念踢了下小腿,催促道,“你快点整理,别磨叽了,一会儿程姨该上来叫我们吃晚饭了。” “饿了?”傅寄忱把叠好的裤子放进行李箱里。 “有点儿。”沈嘉念看着行李箱里的衣服,觉得不对劲,“你不是要出差吗?怎么没带正式的商务装?” 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是舒适居家的休闲装,一件西装也没有,不像是去工作的,倒像是度假。 傅寄忱的手微微顿了下,淡静从容地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整套的商务装,取下衣撑,装进行李箱,随口道:“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沈嘉念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下,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心里就是有种特殊的感觉。 女人的预感有时候准得可怕,沈嘉念在傅寄忱转身走去陈列领带的柜子前时,拉住了他的手,她仰起头看着他,顺着直觉问出口:“你真的是去出差吗?没有骗我?” 傅寄忱站着不动,许久没出声。 沈嘉念的心沉了沉,确定了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她换上了笃定的语气:“傅寄忱,你有事瞒着我。” 傅寄忱本来就在瞒着她与告诉她之间纠结了几天,此刻,见她有所察觉,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站到她面前。 两人一坐一站,彼此对视。 傅寄忱似是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凝视她良久,方开腔道:“不是出差。是去江城第一医院做手术。” 空气陡然安静,几秒后,沈嘉念听见自己轻轻吸气的声音,而后,重复那三个字:“做手术?” 傅寄忱握着她两边的肩膀,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不想让她怀着孩子还为他担心:“我的腿,需要再做一次手术,已经拖了很久,这次正好有时间。” 沈嘉念的眼眶蓦地红了,带着哭腔说:“你打算瞒着我对不对?你既然打算瞒我,说明情况严重。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异常,你是不是想等做完手术再跟我说?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万一……万一……” 她说不下去,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沈嘉念用手背抹掉,她不想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你别哭,别哭,对孩子不好。你听我解释——”一见她流泪,傅寄忱就有些慌,语无伦次起来,他蹲下身子,指腹轻抚她的下眼睑,“回北城那天,我之所以说是去出差,是因为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直到今天我还在犹豫。如果我一开始就打算瞒着你,不可能露出丁点破绽让你察觉的。” 沈嘉念相信,以他的能力,真想瞒她,绝对会瞒得死死的。 “我知道在手术室外等着是怎样的感受,不忍心你也经历一遍。”傅寄忱见她止住了泪水,这才说出自己的顾虑。 当年傅政鋆出事,他在手术室外等着,难以形容的煎熬,一分一秒都好似被无限拉长。他是个男人,尚且如此,何况她还怀着孩子,情绪本就容易失控。眼下,他只不过是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就哭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若是真让她待在手术室外等待,不知她会如何焦心难捱。 傅寄忱:“答应我,安心留在北城等消息好吗?” “我不要。”沈嘉念想都没想就拒绝,“我要跟你一起去江城。” 傅寄忱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张口欲劝说,沈嘉念抢在他前面说道:“作为家属,我要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我不去,你打算让谁签?你自己签吗?” 说着,她哽咽了一下,仅仅是想象那样的画面,她就受不了,止住的泪水又要从眼眶里泛出。 最终,傅寄忱还是败给了她,允许她陪同。 隔天上午,沈嘉念随傅寄忱一道登上飞往江城的飞机,同行的有瞿漠和郑翼,还有两个保镖。 抵达江城第一医院,沈嘉念观察了一圈,四周的景物映入眼帘,她对傅寄忱说:“这里我熟,哪条道上种着什么树我都知道。” 傅寄忱起先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才懂她在说什么,当初调查的资料上显示,她出车祸后就是在江城第一医院接受治疗,长达两年多…… 那应该是她最不愿回忆的一段过去,也是他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的过去,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傅寄忱说:“我让小郑送你去酒店。” “我要陪你见医生,听医生怎么说,之后再回去。” 沈嘉念同样握紧他的手,面色平静,眼里亦是一片无波无澜。有他陪在身边,还有他们的孩子,沈嘉念再想起那段日子,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心绪没有太大的起伏。 进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两人坐下来。 手术难度不是多大,医生用普通人能听懂的话详细地解释了一遍手术的方案,以及术中可能会出现的风险。 在医生说出同类型的手术他做过不下百台时,沈嘉念悬着的心踏实不少。 今天就要在医院住下,瞿漠去给傅寄忱办理住院手续,沈嘉念还给瞿漠指了方向,告诉他从哪里过去。 “医生见完了,该知道的情况你都知道了,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让小郑送你去酒店。”从办公室出来,傅寄忱面向沈嘉念,平和的语气里多了丝坚决。 谁知沈嘉念不按原先说好的见完医生就去酒店,抱着傅寄忱的胳膊耍赖:“我不能留下来陪床吗?裴澈当年给医院捐了好多钱,新建的住院大楼设施条件排江城第一,尤其是vip病房,家属陪床空间很宽敞。” 傅寄忱盯着她,态度不动摇:“沈嘉念,说话要算话。” 哪有孕妇挺着肚子陪床照顾病人的,如今他还没做手术,行动自如,等手术做完,恢复期间行动不便,难道她要一直待在医院里? 不可能,他也不允许。 “我数到三,你不听话,我就订票让小郑带你回北城。”傅寄忱在这一点上绝不退让。 番外18 无所不能 沈嘉念丝毫没有被他的威胁吓到,嘀咕道:“还数到三,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嘉念。” 傅寄忱目光沉静,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语气有些重,想说的话都蕴藏在这三个字里。 “就让我在这里陪着你不好吗?”沈嘉念抱着他胳膊的两只手渐渐松了力道,直至手垂下,脑袋也垂了下去,“为什么非要赶我走?” 傅寄忱一颗坚决的心就这么被她的话软化了,再也没办法强硬起来,沉默了大概一分钟,他放缓了语调说:“设施条件再怎么好,这里毕竟是医院,你还怀着孩子,你觉得没问题,不代表孩子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环境。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想离开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离开你。” 沈嘉念垂下的视线盯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已经被说动了,嘴上却不肯服输:“孩子也想跟他爸爸待在一起。” 傅寄忱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多很多,不差这一时半刻。” “嗯。”沈嘉念彻底被说服了,伸手环抱住他,许久没放开。 办理完住院手续的瞿漠回来了,见到相拥的两人,脚步顿了一下,没急着上前,摸了摸鼻子,跟躲在安全通道里的郑翼对视了一眼。 沈嘉念先发现了瞿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从傅寄忱怀里退开,先陪他去病房安顿好,然后在郑翼的陪同下,去了医院附近的酒店。 偌大的套房里,只有沈嘉念一个人,她倒了半杯温水,端着走到窗边,边喝水边看窗外的风景。 冬日的江水没那么湍急,平静得像一匹缎子,沈嘉念的心情却不是那么平静。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医生的话,她需要靠这些话,提醒自己不要担心。医生说过,这种类型的手术他做了不下百台,经验丰富,会顺利的,一切都会顺利的…… 门铃响了,沈嘉念有些恍惚的神思被拉回来,她随手把水杯放到茶几上,过去开门。 是郑翼买饭回来了。 沈嘉念从他手里接过两个袋子,随口问道:“你吃了吗?” “在外面吃过了。”郑翼指着隔壁说,“我就住在那边,有什么事您叫我,或者给我打电话。” 沈嘉念点头,关上门,拎着袋子走去窗边,把几个餐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坐在沙发里吃。 应该是傅寄忱提前交代过,郑翼买的都是符合沈嘉念口味的食物,荤素搭配,还有一份清淡营养的汤。 沈嘉念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勉强自己多吃了一些。 夜幕降临,跨江大桥上亮起了灯,车流如织,光线绵延成一条璀璨的银河。 沈嘉念收拾了茶几上的剩饭,从行李箱里拿出日常用品,去卫生间洗漱,躺到床上时,才七点多。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傅寄忱拨打视频电话,响了三秒就被接通了,屏幕上出现男人清爽俊朗的面庞,没穿医院准备的病号服,他穿的是自己带来的居家服,领口宽松,露出半边锁骨。 “这是已经躺床上了?”傅寄忱也看到了沈嘉念,她穿着纯白色带小动物图案的睡衣,侧着身半躺在床头,脑袋后面是酒店套房里的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将她笼罩其中,她的脸有些朦胧。 “嗯。” “晚饭吃得怎么样?” “点的菜很好吃,吃了大部分,剩了一点儿。”沈嘉念换了个手拿手机,“你呢?哦,你要禁食,不能吃东西。” 傅寄忱点了点头,又问她:“孩子有没有乖乖的?” 沈嘉念的手贴在肚子上,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声音也软软的:“吃饭的时候动了几下,现在没动静。” 傅寄忱笑道:“估计是个馋嘴的。” 沈嘉念也笑了。 傅寄忱看着时间,跟她聊了大概半个小时,便提出结束:“挂了吧。待在陌生的环境里,我又不在你身边,估计入睡会有点困难,早点休息,免得睡不好觉,明天没精神。” 沈嘉念鼻腔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意,“嗯”了一声。 傅寄忱:“那我挂了?” 沈嘉念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轻点了下头。 两人彼此对视,黏糊了一会儿,傅寄忱才把视频通话掐断。 沈嘉念把手机放回去,插好充电线,关了台灯,闭上眼睛。如傅寄忱所料,环境是陌生的,身边是空的,她久久无法安眠。 *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沈嘉念上午就去了医院,陪傅寄忱待了一上午,中午被郑翼送到酒店吃饭、午休,下午三点钟,再次来到医院。 术前准备都做好了,沈嘉念一脸严肃地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转头时,看到了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傅寄忱。 她把笔交给旁边的人,弯身握住了傅寄忱的手。 “安心等着,很快就出来了。”傅寄忱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嗓音轻轻缓缓,透着温柔,看着她的目光爱意涌动,“别太担心了。” 沈嘉念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下一下点着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护士推动病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一点点分离,只剩下指尖相触,到最后,连指尖都拉开了距离。 傅寄忱偏着头,朝郑翼和瞿漠使了个眼神,两个人都懂,先生是叫他们看好沈嘉念,不能让她出现丁点闪失。 手术室的门移开又闭合,走廊上寂静无声。 郑翼本靠着墙壁而立,见沈嘉念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视线凝着手术室的门,微叹口气,背脊抵着墙壁站直了,走过去,语调尽量不那么生硬地劝她:“先生会没事的,手术得两个多钟头,你坐着等吧,别累着自个儿了。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着想。” 他最不会劝人了,但先生有令在先,他得遵守,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劝慰的话都说了出来。 好在沈嘉念还听劝,侧目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墙边的公共座椅上,两只手紧紧交握着,搁在腿上,视线还是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两个小时,若是平时用来看书或做其他休闲活动,几乎是眨个眼就过去了,等在手术室外,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沈嘉念频频看表,连连深呼吸,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焦躁,可能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闹出了动静。 眉心蹙了下,沈嘉念抬起一只手贴放在肚子上,轻轻安抚。 “太太身体不舒服吗?”郑翼察觉沈嘉念表情有异,及时过来询问。 沈嘉念摇了摇头,开口说话的嗓音有点哑:“是孩子在动,没什么。” 郑翼舒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开了。 主刀医生微抬着两只手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做手术时的绿色无菌服,戴着手术帽和口罩。 沈嘉念蹭地一下站起来,这一刻,她全然忘记自己是个孕妇,快步走上前去问医生:“邢医生,我先生他……” 沈嘉念的声音依然是哑的,几个字说出来,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发出来的声音。 “请放心,手术很成功。”医生知道家属担心什么,没等对方把话问出来,他就开口说,“术后注意休养,痊愈后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沈嘉念绷着的心弦陡然松懈,身子差点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小半步,瞿漠及时扶了她一把。她稳住身形,脸上扬起笑,向医生道谢:“谢谢邢医生,辛苦您了。” “应该的。”邢医生点头,“傅先生的麻醉药效还没过,等会儿就推出来了。” 说完,邢医生离开了几人的视线。 不一会儿,傅寄忱被推了出来,还在昏睡中,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看不出别的异样,沈嘉念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一刻,她突然冒出一个感受,平时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傅寄忱,也不是真的无所不能,他只是为了照顾她和他们的孩子,让自己变得无所不能。 番外19 我帮你洗 傅寄忱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掀开眼皮,入目是沈嘉念白皙丰润的脸。 方才,沈嘉念看到他的眼皮颤了颤,猜到他要醒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凑近看着他,果然,等了没几秒,他就睁开了眼。 她眼里的欣喜显而易见,像是落进了无数颗星星那般亮,她的声音那么轻柔,像世上最柔软的羽毛拂过耳朵。 “你醒啦。”沈嘉念的眉毛挑高了,“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去叫医生了。” 傅寄忱的嘴角轻轻一动,牵出一抹浅笑,久久凝视着她。 沈嘉念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傻气,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昏睡了一场,醒来不认识我了吗?” 傅寄忱唇边的弧度扩大,张开口,嗓音有些沉哑:“我是腿做手术,不是脑子做手术,怎会不认识你。” 沈嘉念故意逗他:“那你说说,我是谁?” “你是……”傅寄忱也故意逗她,拖长了尾音,脑袋偏了偏,作出冥思苦想的样子,“你是谁?” 沈嘉念眯起了眼睛,一副“劝你好好回答”的样子。 傅寄忱微抿着薄唇,不说话。 “傅寄忱,你再不说我要生气了。”沈嘉念板起了小脸,故作严肃地威胁道。 老婆生气了是大事,傅寄忱不逗她了,重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你是沈嘉念,我的老婆,我孩子的妈妈。” 沈嘉念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着他搭在床单上的一只手,略沉思了几秒,像是在想什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回答我的。” “以前?”傅寄忱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自己说的话你都忘了?”沈嘉念给了他一点提示,“除夕夜,下雪天,你对我说过的话。” 她这么一说,傅寄忱立刻想起来了,那是他们重逢后过的第一个除夕,在云鼎宫苑的别墅里。那一晚下了雪,她喜欢雪天,怕出去玩会感冒,便坐在窗前,脸贴着玻璃欣赏雪景。看着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嘴里呢喃:“我有时候会想,沈嘉念到底是谁……” 她那时还被失去记忆所困扰,偶尔觉得自己那张脸陌生。 傅寄忱刚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回答她:“沈嘉念是傅寄忱的一生所爱。沈嘉念是傅寄忱的小狸花猫。” 沈嘉念当时听到这话,看着他直皱鼻子,表达不满。 “原来你想听这个。”回想起所有细节的傅寄忱笑了笑,跟她重复那时自己说的话,“沈嘉念是傅寄忱的一生所爱。沈嘉念是傅寄忱的小狸花猫。” 沈嘉念的表情滞了一下,语气不自然道:“……后面那一句就不用了。” 傅寄忱笑出声来,咳嗽了一下,大概是笑呛到了。 “你悠着点儿,刚做完手术,情绪别这么激动。”沈嘉念从椅子上起来,隔着被子抚了抚他的胸膛。 傅寄忱抬起了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补充道:“沈嘉念是傅寄忱的心头肉,沈嘉念是傅寄忱的命,沈嘉念是……” “你别说了。”沈嘉念脸红,掌心盖住了他的嘴巴,眼神似嗔非嗔地望向他的黑眸,“不嫌肉麻么?” 傅寄忱弯了弯眼睛,哪里会肉麻,都是真心话。 “好了,这个话题跳过。”沈嘉念单方面宣布不聊了,拿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傅寄忱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应该很晚了,开始赶人:“晚上这里有瞿漠,还有护工照看,你回酒店好好休息。” 沈嘉念没有像昨天那样耍赖不走,她拉起傅寄忱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神情柔美得好似镀了层暖光,对着肚子里的孩子道:“跟爸爸打个招呼,我们就回酒店了。” 傅寄忱大掌轻轻摩挲了下她圆鼓鼓的肚子,跟孩子打好招呼:“乖一点,别闹妈妈。” 沈嘉念浅浅一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 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傅寄忱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做过手术的那条腿还不能正常走路,需要拄拐或坐轮椅。 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医生说可以出院了,瞿漠便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准备返回北城。 早上十点多,一行人低调出了医院。 傅寄忱穿着宽松的线衫和长裤,坐在轮椅上,被瞿漠推着从住院部门口的坡道下来,上车时,郑翼搭了把手,将他抬进车里。 沈嘉念随后上了车,帮傅寄忱整理了一下腿上盖的毛毯。 傅寄忱的气色很好,除了腿还不能走,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适,但他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坐飞机,车子开往高铁站。 沈嘉念一再叮嘱司机开车慢点,怕颠簸到傅寄忱,他会不舒服,她还时不时问傅寄忱:“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寄忱摇头,然后笑了起来。 沈嘉念有些莫名,微微偏头问:“你笑什么?” 傅寄忱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该怎么跟她解释呢,就是这句“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他想起自己以前总是问她这句话,现在轮到她问他,他觉得有些新奇。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沈嘉念下意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傅寄忱说:“没有。” “那你笑什么?” “只是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什么有意思的事,不能跟我说吗?” “不是不能,是不知道怎么说。” “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才不说的。” “我发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低低的交谈声在车厢里回荡,不刻意去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瞿漠和郑翼都习以为常。这两人相恋多年,都快当爸当妈了,还是跟热恋时期一样,稀松平常的话题也能聊出一股甜蜜感。 * 到达北城是午后,刺骨的冷风吹来,沈嘉念竟有些许怀念。 回到云鼎宫苑的家,怀念的感觉更甚,沈嘉念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家里舒服,每一方寸的空气都是熟悉安心的味道。 程锦早早把家里上下打扫一番,见到两人,喜极而泣道:“可算是回来了。” 沈嘉念跟她抱了一下:“让您担心了。” “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还好吧?”程锦上上下下打量她,确定她没有瘦,脸色也没有变憔悴,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我很好。”沈嘉念笑着说。 程锦转头去看坐在轮椅上的傅寄忱,抬起袖子揩了揩眼角:“回来就好。” 吃过饭,沈嘉念推着傅寄忱走向电梯,通过锃亮的电梯门,傅寄忱看到这幅画面,无奈道:“轮椅是电动的,其实我可以自己操控。”实在不行,他还能用手滑动轮子,怎么能劳累到她这个孕妇。 算算日子,孩子都七个多月了,再有两个多月,她就要生了。 沈嘉念倒是乐在其中:“我又不是不能动。” 电梯上行,在三楼停下,沈嘉念推着他走出电梯:“傅先生,你可以提前适应一下,等你老了,我也是要这样推着你的。” 傅寄忱:“……” 进了他们的卧室,沈嘉念停下,绕到他面前,微微俯身问:“你现在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找衣服,然后帮你洗。” 傅寄忱的回答是自己操控轮椅,利落地转了个方向,跟赛车漂移一样丝滑流畅,朝着衣帽间而去,留给沈嘉念一个挺直坐着的背影。 沈嘉念追上去:“你不要这么别扭嘛,或许等我老了,身体没你扎实,还得劳烦你推着我呢。” 傅寄忱来了个急刹车,扭过头看她:“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沈嘉念一怔,她发现这个男人总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展露出迷信的一面,比如,不许她说有关自己的不吉利的话。 傅寄忱进了衣帽间,找到自己的睡衣,而后去往卫生间。 沈嘉念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都是老夫老妻,不用不好意思。” 跟着他进了卫生间,沈嘉念帮忙调好花洒的水温,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你一条腿怎么洗,万一滑倒了怎么办?” 傅寄忱完好的那条腿从轮椅踏板上挪开,踩到白色的瓷砖地面,手撑着轮椅扶手单腿站了起来,瞬间比沈嘉念高出一截:“我不仅能自己洗,还能帮你洗,要吗?” 沈嘉念立马老实了:“那你自己洗吧。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叫我!” 傅寄忱笑看她逃走的身影,不忘提醒一句:“走路慢点,看着点脚下。” 番外20 换个奖励 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沈嘉念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卫生间门外,等傅寄忱洗完澡出来,她才相信他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沈嘉念也洗好了,穿着睡裙躺到床上,抱着傅寄忱的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忧愁,而是一种满足的喟叹。 傅寄忱搂着她软软的满是馨香的身体,颇觉好笑:“叹什么气?” 沈嘉念把脸埋进他颈窝里深深嗅了一下,声音轻柔得仿佛在撒娇:“好久没有这样抱着你睡觉了。” 他住院这段时间,她每晚独自睡在酒店,每天睡前都得给他打视频,然后翻来覆去一阵,才能入睡。往往八九点钟爬上床,到十点、十一点才睡着。她肚子大大的,就连“翻来覆去”这样的动作都做得艰难,睡不着就挺煎熬的。 现在,她终于又能躺在他的臂弯里,闻着他身上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味道睡觉了。 傅寄忱微低头,下颌蹭了蹭她的额头:“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 沈嘉念轻声应他:“嗯。” 本以为经过长途奔波,回到舒心的环境里,两人会很快睡着,谁知,过了许久,两人都精神奕奕。 沈嘉念睡不着爱乱动,柔软的身体蹭来蹭去,与她紧紧相贴的傅寄忱不消片刻便被蹭得起火,从下腹烧到四肢百骸。 被子里变得热烘烘,宛如火炉,连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有些滚烫。 沈嘉念愈发睡不着了,在他耳边咕哝:“春天来了,北城开始升温了吗?我怎么觉得我们盖的这床被子有点热了。” 傅寄忱眼眸闭合,没应她的话。 “我看看今天多少度。”沈嘉念说着,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天气预报看了一眼,“今天最高气温才九度啊。” 她把手机放回去,想起今天到达北城后感受到的那股冷风,怎么也不像是气温回暖的体感。 她这一番不经意的小动静,无疑是往傅寄忱身体里又添了一把柴,他有些难耐,自制力在濒临崩坏的边缘,不得已,抬手拍拍她的臀部:“睡不着也别再乱动了。” 尽管极力掩饰,他的嗓音里还是泄露了一丝哑。 沈嘉念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脑袋微微抬起一点,去看男人的脸,他仍旧闭着眼没睁开,眉心轻拧着,薄唇抿成线,像是隐忍着什么。 夫妻相处时日不短,顿了几秒,沈嘉念的脑子就转过弯来了,手往下探。 傅寄忱毫无防备,面色一僵,蓦地掀开眼皮,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这个含羞带怯,却故作大胆的女人。 沈嘉念迎上他的目光,手抖了一下,傅寄忱即刻皱眉,深吸一口气,她吐吐舌:“抱歉抱歉,我好像太用力了……” 傅寄忱气息不稳,说话声有些颤:“不睡觉了?” “还不困。”沈嘉念用气声在他耳边道,“想了干嘛不说,我都说了老夫老妻不用不好意思了,你还……挺要面子。” 傅寄忱无言以对,只剩叹气。 沈嘉念听到了他唇缝里溢出的叹气声,立刻抬眼盯他,难道她又没控制好力道? * 傅寄忱回到家的第二天,宋舫就抱着一堆待审批的文件登门。 在客厅遇到沈嘉念,宋舫朝她打招呼:“太太,早。” 沈嘉念微笑颔首:“早。”目光落在他怀里那堆文件上,她挑高眉毛,神色诧异,“这么多工作要处理吗?” “……嗯。” 宋舫表情讪讪,眼睑低垂了些,有点不敢看沈嘉念。他也知道,老板刚出院,他就带着工作上门不太厚道,但这些文件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比较紧急的。如果他把所有需要处理的文件都带过来,可能需要一辆推车。 沈嘉念表示理解,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在茶室里看书,你过去找他吧。” “哎。”宋舫连忙应声,抱着文件去了茶室。 傅寄忱坐在靠近一楼阳台的玻璃窗前,旁边是一方木质矮几,一壶茶放在加热器上,不是他平常喝的那些名品,是沈嘉念给他煮的养生茶。 他穿着浅灰色毛衫、燕麦色长裤,比起工作场合,眼前的他更显斯文俊秀,腿上一本摊开的书,听到脚步声,他从书中抬起视线。 “忱总。”宋舫走上前,跟他汇报一些项目进度,以及这次带来的需要审批的文件。 “放着吧。”傅寄忱操控轮椅侧转,手指勾住茶壶的提手,给他倒了杯茶。 宋舫受宠若惊,连忙把文件放到茶几上,双手接过茶杯。 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宋舫离开。 傅寄忱拿起文件,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没人来打扰他。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小时,沈嘉念趿拉着拖鞋进来了。 不管他现在忙的事有多要紧,她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文件:“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从宋舫过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了。” 沈嘉念没看文件里的内容,翻过来扣在茶几上,她是掐着时间点进来提醒他的。 傅寄忱只觉手中一空,抬起头,视线里是沈嘉念严肃的小脸,就像是严厉的教师在对待上课看闲书的学生。他嘴角缓缓勾起,一只手抵在额角:“听你的。” 沈嘉念这才满意,板着的脸霎时变得柔和起来:“奖励你一个草莓。” 她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指尖捏着一颗刚洗好的带着水珠的草莓,鲜红饱满,递到他唇边:“我刚吃了几个,很甜。” 傅寄忱的视线在草莓上一掠而过,盯她的眼:“我可以换个奖励吗?” 沈嘉念:“你想要什么奖励?” 傅寄忱没说话,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沈嘉念的身体随着那股力道前倾,手里的草莓掉在了地上,他顺势搂住她的腰,沈嘉念身子一侧,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顿时大惊失色,想要起身:“你的腿……” 傅寄忱收紧胳膊桎梏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动弹:“虽然还没办法抱着你走,但坐着抱你还是没问题的。” 沈嘉念吓得不敢动,生怕自己挣扎起来反而弄伤他,她尽量把身体重心放在他健康的那条腿上。 傅寄忱:“我想要的奖励是,你亲我一下。” 沈嘉念没有犹豫,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一下:“好了,快放我下来。” “等等。”傅寄忱低着头,耳朵贴在她肚子上,没听到什么动静,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肚皮,“孩子睡着了吗?” 沈嘉念紧绷的神色微微放缓,抬起手放在他的脑袋上,发丝软软的,扫过她的掌心:“刚刚还动了呢,应该没睡着,你叫叫他。” “小家伙,动一下给爸爸听听。”傅寄忱说完,屏了屏呼吸,以便能听得更清楚。 沈嘉念被他的话逗得莞尔一笑。 忽然,肚子里的孩子踢弹了一下,正好踹在傅寄忱耳边,他听得格外清晰,觉得不可思议,愣了一下,脸上迸发出惊喜。 沈嘉念自然感受到了,笑意更深,就听见傅寄忱夸赞道:“真是个听爸爸话的乖孩子。” 每当听到傅寄忱自称“爸爸”,沈嘉念都会觉得温暖甜蜜。 大概是听懂了爸爸的夸奖,肚子里的孩子打节拍似的,欢腾地闹起来。沈嘉念哭笑不得地抚着肚子:“现在好了,越夸越起劲。” 傅寄忱蹙了蹙眉,把手贴上去,语气略重了些:“爸爸是想跟你打个招呼,可没叫你折腾你妈妈,老实点儿。” 沈嘉念皱了皱鼻尖,笑道:“你以为你这么说他就会听……” “话吗”两个字还没从嘴里说出来,肚子里的动静就停了,沈嘉念惊得呆住,呼吸都滞了两秒。 “他怎么……”过于诧异,沈嘉念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怎么……还真听话了?” 傅寄忱也觉得惊奇,好几秒没反应,等肚子里彻底没了动静,他开腔道:“这说明什么?确实是个听爸爸话的乖孩子。” 沈嘉念:“只听爸爸话吗?” 傅寄忱抬眸看她,笑了一笑:“只听爸爸的话还不够?要知道,他爸爸得听他妈妈的话呢。” 沈嘉念眉眼弯弯,一手扶着他肩膀,作势站起来:“你的腿不能累到。” 傅寄忱搂着她不动:“再抱一会儿。” 窗外阳台上停了只鸟,叽叽喳喳一阵,展翅飞向了远处一株红梅树,风吹过,花瓣飘飘洒洒落下。 两人看着这幅景色,只觉得万事万物都那样美好。(本章完) 番外21 顺利生产 到孕后期,九个月左右的时候,沈嘉念肚子里的孩子反倒不怎么爱动,有时候一天就动一两下,时常吓得沈嘉念以为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孩子很健康,一切正常,沈嘉念才放下心来。 预产期临近,沈嘉念的身子越来越重,低头时都看不见自己的脚面,做什么都不方便,因此,交响乐团工作室的事彻底停了,安心在家里待产。 傅寄忱一天中有大半时间留在家里陪她,工作都带回家做,有些重要会议推不掉,他会去公司,忙完立刻回家,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 路过杏芳斋,傅寄忱亲自下车去排队,拎一盒现做的手工点心带回去——他的腿已经大好了,不需要再坐轮椅。 可能是在网上看了太多有关于生产方面的信息,近来,沈嘉念时常表现得紧张,总是担心自己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状况,导致睡眠质量下降。 傅寄忱便会在睡前给她读故事,帮助她缓解焦虑。 眼看着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为了稳妥起见,傅寄忱给沈嘉念办理了住院手续,提前住进了医院,就连负责手术的产科医生都安排好了,是院里最厉害的。 一天天过去,到了预产期当天,孩子却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沈嘉念吃过晚饭,瞅着窗外的天黑了,跟傅寄忱说:“孩子不会想要在三更半夜出来吧?” 傅寄忱在医院里陪床,刚从卫生间出来,听她这么问,坐去床边,拉着她的手安慰:“也不一定非得是今天,医生说提前或延后几天都是正常的,放宽心。” 病床升到合适的高度,沈嘉念侧靠在床头,盯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他不是最听爸爸的话吗?你跟他说说,让他早点出来跟爸爸妈妈见面,别躲猫猫了,再躲下去,他妈妈的心七上八下的,总惦记着。” 傅寄忱弯唇:“哪有那么灵。” 沈嘉念说:“你忘了?之前你让他动,他立马动给你看,你让他停下,他就乖乖停下,听话得不行。” “那次估计是碰巧。” 沈嘉念晃了晃他的手:“你跟他说说嘛。” 傅寄忱盯着她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听她的,身子往后挪了挪,俯下身时,脸庞正好对着她的肚子,他轻咳一声,缓声哄道:“宝宝,听爸爸的话,乖乖出来,爸爸给你买洋娃娃。” 沈嘉念扑哧笑了一声,肚子抽疼了下,缓过那一阵儿不适,她才开口说:“要是他不喜欢洋娃娃,你这么说他反倒不愿意出来了。” 傅寄忱想了想,改口道:“等你出来,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什么。” 话说完,等了许久,肚子里的孩子别说出来,连动弹一下都懒得。傅寄忱直起上半身,看着沈嘉念无奈道:“你看,他不听我的。” * 沈嘉念掰着手指头数,已经超过预产期四天了,孩子还是不愿意出来,她都想收拾东西回家去住了。 可她又担心,刚到家就要生了。只能打消这种念头。 柏长夏和赵顺宜最近频繁打来电话,问沈嘉念孩子生了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沈嘉念说:“要不拉个群,我每天在群里汇报好了,免得你们记挂。” 柏长夏和赵顺宜一致觉得可行。 沈嘉念:“……” 除了她们,老宅那边也时常打电话,怕打扰到沈嘉念休息,一般都是打给傅寄忱,问他嘉念现在是什么情况。 傅寄忱向来话语简洁,只用三个字回答:“还没生。” 然后,傅寄忱就听见手机那边传来管家跟老爷子汇报的声音:“大少爷说,少夫人还没生。” 放下手机的傅寄忱和沈嘉念面面相觑,都有些想笑。 事到如今,沈嘉念完全没有了预产期前那段时间的紧张心理,情绪变得平稳极了,常挂在嘴边的话是:随缘吧,他爱哪天出来哪天出来。 超过预产期一周,沈嘉念的心态更平和了。 这天,程锦过来送早饭,刚把保温桶里的东西倒进碗里,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啊”的一声。 程锦吓得摔了碗,扭身冲进了卫生间,只见沈嘉念岔开腿站在马桶边,五官皱成一团:“好像……好像要生了。” 她刚刚想上厕所,蹲下去才发现不对劲,像是羊水破了。 程锦定了定神,先去按床头的呼叫铃,紧接着把沈嘉念从卫生间里扶出来,正好傅寄忱从病房外面进来,他刚出去接了个电话。 “这是……” 没等他问出来,程锦就说:“嘉念要生了。” 傅寄忱把手里的手机随手一丢,打横抱起沈嘉念,轻轻放在了病床上。 很快,医生和护士都到了,经过诊断,医生说确实是羊水破了。沈嘉念被推往产房,准备分娩。 一阵阵紧缩的疼从腹部传来,沈嘉念额头、脸颊渗出了一层汗珠,发梢都被打湿了,黏在皮肤上。她紧抿着唇,只有疼得受不了时,才会叫出来。 傅寄忱抚摸着她湿滑的脸:“别怕,我陪着你。” 沈嘉念摇晃着脑袋,深呼吸一下,才能把话完整说出来:“不要你陪。你在场,我可能忍不住娇气,影响发挥。” 她态度坚决,傅寄忱只能听从。 产房的门关上,傅寄忱被隔绝在外,跟程锦一起等。程锦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说:“老宅打的电话,我听到手机在响就帮你拿过来了。” 傅寄忱精神紧绷,压根没听到手机铃响,经过提醒,他才回神,从程锦手里接过手机,来电显示确实是老宅的座机号码,但他此刻全副心思都在产房里,没心情接电话,直接按了拒接,把手机揣进西裤口袋里,笔直站立着,望着产房的门。 特别想抽烟,但他很早以前就戒了,没想象中困难,那么重的烟瘾,说戒就戒了,眼下身上没烟,连打火机都没有。 傅寄忱徒劳地把手伸进口袋,缓缓攥成拳。透过那道门,他好像能看到嘉念在里面呼痛的样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搓了搓脸,靠在了墙壁上。 保持一个姿势站了会儿,他又踱步到产房前,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不知是隔得远,还是沈嘉念在忍耐,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傅寄忱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靠着墙等,视线永远盯着产房那扇门。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他摸出来看了眼,还是老宅打来的电话,他皱了皱眉,接通了,语气不耐:“喂?” “大少爷,是我,老爷子问……” “她在产房里。” 傅寄忱没等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心头焦灼,实在没空应对。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塞回口袋里。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程锦尽收眼底,斟酌了片刻,她宽慰道:“嘉念整个孕期的检查都没问题,会顺利的,先生别担心。” 傅寄忱没回应她的话,薄唇绷着,深邃视线望着那一处,几乎要将那扇门望穿。 其实,嘉念在预产期前的那段时间里焦虑得睡不着觉,他也一样,有时看到浏览器推送的一些关于产妇不好的新闻,他都会出一身冷汗,但他不得不表现出冷静沉着的一面。因为他若是紧张焦躁,嘉念只会更加不安。 等待的时间里,他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心跳也快得不堪负荷。 产房里,沈嘉念痛得脸色发白,张着嘴连连抽气,脸上的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指攥着身下的布,骨节绷得凸起。 “再使使劲,看到孩子的头了。” 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时,沈嘉念听到了助产护士的声音,本已经精疲力尽的她咬紧了牙关继续用力。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嘉念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脱离,而后,听见助产护士欣喜道:“生了,是个胖小子!” 小家伙没出声儿,医生往脚底拍了两下,刚出生的小婴儿便张着嘴嚎哭起来,哭得整张脸都红了。 护士弯腰给沈嘉念擦汗:“听这声音多洪亮。” 沈嘉念虚弱地扯起唇角笑了笑,脑袋歪向一边,想要看看孩子长什么模样,最终没能抵过身体的疲惫,眼皮合上,睡了过去。 番外22 斯年思念 是如何从产房出来的,沈嘉念没有一点印象,她累得失去意识,就算此刻打雷,她也不会被吵醒。 据程锦描述,那天她被推出来,傅寄忱扑过去叫她名字,叫了两声她没反应,他吓得眼圈都红了,慌慌张张地问旁边的护士,她怎么还不醒。 沈嘉念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程锦先是扫了一圈病房,确定傅寄忱没过来,继续偷偷摸摸地跟她讲:“护士被先生吓到了,半天没出声,先生就以为你哪里不好,急得大喊医生。然后,护士才说你只是太累睡着了,母子平安。” 沈嘉念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俊不禁。 程锦:“先生当时眼里只有你,都忘了还有一个孩子存在,另一个护士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不知道交给谁,还是我接了过来。” 沈嘉念脸上的笑没停过。 程锦又说:“那天老爷子也来了。你进产房没多久,老宅那边就打来了电话,得知你要生了,老爷子就叫管家开车送他来了医院。看过孩子,老爷子问孩子起名儿了没有,意思是想给孩子起个名,但先生就跟没听懂老爷子的话似的,说早就起好了。老爷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余光瞥见傅寄忱从卫生间出来,程锦止了声。 沈嘉念看着傅寄忱,眼里都是笑,他手里拿着一个还没他巴掌大的小奶瓶,倒进开水摇晃着冲洗。 对上沈嘉念的目光,傅寄忱眯了眯眼:“你跟程姨偷偷讲什么?” 程锦顿时有些尴尬,从病床边的椅子上起身,找借口离开:“我回家一趟,给嘉念炖点补汤送过来。” 程锦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两个大人,和一个睡着了以后完全没存在感的小婴儿。 沈嘉念靠坐在床头,她是顺产,生产完休息几天精神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戴着一顶程锦亲手钩织的针织帽:“听程姨说,某人那天在产房外红了眼?” 傅寄忱摇晃奶瓶的动作顿了一下,故作自然地说:“她看错了吧。” “我又没说是你。”沈嘉念莞尔。 傅寄忱抛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进了洗手间,把奶瓶里的水倒掉,将干净的奶瓶放到桌上。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傅寄忱过去开门。 柏长夏和赵顺宜到了。两人前天就约好了今天来医院探望沈嘉念和宝宝,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赵顺宜把礼品盒归到一只手上,取下脸上的墨镜,见到前来开门的傅寄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嘉念醒着吗?” “醒着。”傅寄忱退开,“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看到了病床上的沈嘉念,赵顺宜立刻掐人中:“你真的生了个孩子吗?怎么气色比我这个没生过的还要好!太离谱了!我好窒息,早知道就化个妆过来了。” 赵顺宜今天纯素颜,主要是熬了几个大夜,昨晚刚杀青回北城,早上起来没精力捯饬自己,套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沈嘉念看着她苍白的脸,以及明显的黑眼圈,惊讶道:“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赵顺宜一脸苦相,竖起了四根手指。 沈嘉念:“难怪。” 柏长夏把东西放下,见沈嘉念精神状态很好,也就不担心了,问道:“小宝贝呢,给干妈瞅一眼。” 沈嘉念还没给她指引方向,就听见病床旁边的小床上响起哼唧声,听着像是要哭了,果然,这念头刚转完,孩子就张嘴哭起来。 “哦呦呦,怎么哭了?” 柏长夏边说边绕过病床到里面,看着带围栏的小床上,小家伙皱巴着一张脸,跟小老头似的,想伸手抱起他,但没经验,怕伤到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顺宜也是一样,两只手抬起来,五指张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估计是饿了。”已经跟孩子相处几天的爸爸很有经验,知道他睡醒了要吃。 柏长夏和赵顺宜让开到一旁,只见高大的男人弯下腰,熟稔地将小床上的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孩子还没他手臂长,小小一团。 傅寄忱哄了哄,孩子渐渐止了哭声,眯着眼睛缝,一脸不高兴。 沈嘉念伸出双手:“给我吧。” 傅寄忱走到病床边,把孩子轻放到她怀里,转身去冲泡奶粉,还好刚刚把奶瓶洗干净了,省去了时间。 柏长夏和赵顺宜的视线跟着傅寄忱转来转去,在商场上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傅老板,哄孩子、冲奶粉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偏生他本人毫无所觉,一切都做得自然无比,仿佛提前演练了无数遍,可事实上,他当爸爸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很快,傅寄忱冲好了奶粉,滴在手上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了:“我抱他?”话是对着沈嘉念说的。 沈嘉念腾出一只手,单手抱孩子:“没事,我可以。” 傅寄忱把奶瓶递到她手里,沈嘉念很放心,不用再试温度合不合适,直接塞进孩子的小嘴里。 小家伙嘴巴蠕动,大口吮吸起来。 有人陪着沈嘉念,傅寄忱暂时出去了,留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柏长夏和赵顺宜沉默了一阵,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赵顺宜找话题道:“小宝贝叫什么名字呀?起了吗?” 沈嘉念扶着奶瓶,视线从怀里的小宝贝脸上移开,看向说话的赵顺宜:“小名叫小年糕,大名傅斯年,孩子的爸爸起的。” “斯年?”柏长夏在唇齿间重复这两个字,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思念?思沈嘉念的意思吗?傅老板还挺浪漫。” 沈嘉念的心跳漏掉一拍,愣了几秒,说:“我没想过这一层,也没问他。” 柏长夏挑挑眉,凑近看着小家伙吃奶粉的样子,这么一看,好像比刚刚躺在小床里漂亮多了:“回头你问问他呗,我瞎猜的。”她碰了碰孩子的小手指,“我怎么看不出孩子长得像谁?” 嘉念和傅老板的基因那么优越,无论孩子长得像谁,都会是小帅哥。 沈嘉念拿开奶瓶,给孩子拍了拍:“还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长相,刚生出来那天,那就是个小猴子。” “哈哈,你这形容……”赵顺宜被逗乐,一下笑得太大声,怕吵醒孩子,连忙捂了捂嘴。 五分钟左右,傅寄忱进来了,怕累着沈嘉念,把她怀里的孩子抱走,检查了下尿片,换了片新的,见小家伙睡着了,放到床上,抬眸问沈嘉念:“饿不饿?” 沈嘉念摇了摇头:“你出去吃饭吧,晚点程姨给我送。” 傅寄忱看了眼另外两位,柏长夏立刻说:“我们在这里陪嘉念,傅老板可以放心。” 没多说话,傅寄忱微微颔首,转身又出病房,仿佛进来一趟就只是为了看一眼老婆和孩子。 人一走,柏长夏有了新话题,说起傅寄忱带给她的反差感:“我刚刚就想说了,真看不出来,傅老板这么会。” “会什么?” “会当爸爸呀!”柏长夏两只手比划了下,“他抱孩子的姿势还挺像模像样的,还有冲奶粉、换尿布,不知道的以为他经验丰富。” “他脑袋聪明,学什么都快,刚开始也慌手慌脚,程姨教了他几次他就会了。”沈嘉念道,“说实话,我都没他那么熟练。” 两人陪着沈嘉念聊了半个多小时,傅寄忱吃完饭回来,两人就告辞了。 傅寄忱打包了两个菜带回来,特意交代厨师,没放乱七八糟的调料,原汁原味:“程姨过来还得一会儿,先吃点垫垫肚子。” 话落,傅寄忱帮她拉开桌板,把菜放上去。 沈嘉念尝了口,鸡肉做得嫩,一咬就脱骨,是她喜欢的味道,想起柏长夏之前说的话,她抬起眼梢瞄了眼傅寄忱。 天热,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没穿外套,腰身勾勒得窄瘦,下摆束进休闲款的西裤里,布料昂贵垂顺,衬得身形极为挺拔修长。 “我都没问过你,为什么给儿子取名叫斯年啊?” 沈嘉念歪头,眼里是真真切切的好奇。 傅寄忱视线扫过去,却只注意到她嘴角沾了汤汁,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干净,眼眸垂着,声线漫不经意:“你说呢。” “不知道才问你呀。”沈嘉念去尝另一道菜,鸡蛋皮卷肉馅儿,在饭盒里码放得整整齐齐,跟点心似的。 “不说。”傅寄忱轻笑,“自己慢慢想。”(本章完) 番外23 太幸福了 出院那天,沈嘉念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程锦在帮她收拾东西,已经睡着的小年糕放在婴儿提篮里,外面罩了一层纱帐,被傅寄忱拎在手里。 刚从住院部的大楼出来,他们就看见外面围着一些人,扛着长枪短炮,对着一家三口拍个不停。 也不知这些小报记者哪里来的消息,竟然知道沈嘉念今天出院,提前蹲守在这里,试图写篇新闻报道赚取流量。 沈嘉念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一时愣住,下意识伸手挡住脸,她精神状态再怎么好,也有几天没洗头发了。她也是要面子的,不能忍受自己以这副样子见报。 傅寄忱眉间冷沉,隐忍着怒气。 面对君山总裁,小报记者们有些忌惮,但又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互相对视,推搡着上前,鼓起勇气采访,只是准备好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傅寄忱就沉声道:“麻烦各位让让。” 嘴里说着礼貌的话,语气却十分冰冷。 一辆黑色商务车开过来,瞿漠隔着几米远见到住院部楼前那一幕,车没停稳就跳了下去,拨开人群:“忱总,太太。” 傅寄忱左手提着婴儿篮,右手揽着沈嘉念的肩,护着她不让那些人碰到,瞿漠在前面开道,一行人顺利坐上了车。 车子扬长而去,蹲了几个小时的记者对着灿烂的太阳直叹气,除了几张出院照片,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连傅寄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只能将照片发到网上,再编写一段文案,剩下的由网友自己联想。也不算捏造。 沈嘉念回到家就看到了网上有关于自己的新闻,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出院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 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裙子,外面套着长款的针织衫,本来程姨要给她戴帽子,她嫌热就没戴,当她看到照片的时候,万分后悔自己没听程姨的话。 她那一头油汪汪的头发……不忍直视。 沈嘉念做好了被人嫌弃邋遢的心理准备,点开评论区,浏览了一圈,发现没人提这个,他们更多的是好奇她生了男孩还是女孩,甚至还有人问产后怎么恢复身材。 “月子里少看手机。”傅寄忱安顿好孩子,再来看孩子的妈妈,就瞧见她靠在床上玩手机,神情投入,连他进来了都没察觉。 沈嘉念果断放下手机,从床上下来,脚伸进拖鞋里,刚站起身就听见傅寄忱说:“你想要什么,说一声就行了。” “我想洗头发。”沈嘉念指着自己一头快打结的长发,“一秒都忍不了了。” 在医院她就想洗头发,但程姨拦着不让,说她现在不注意以后会犯头痛的毛病,到那时后悔就晚了。 傅寄忱看她皱着眉难以忍受的样子,略犹豫了几秒,边挽起衬衫袖子边说:“去卫生间,我帮你洗。” 片刻后,沈嘉念坐在浴缸边,脑袋往后仰,傅寄忱一手持花洒,打湿她的头发,摁了两泵洗发水在掌心里,搓出泡沫抹在她头发上,指腹打圈按摩头皮,然后用清水把泡沫冲洗干净,抹上一层护发素,等了几分钟,再次冲洗干净,扯了块干毛巾包裹住她的头发,扶着她坐起来。 傅寄忱动作温柔,但不失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帮她洗完了头发,先用毛巾擦了擦,而后插上吹风机吹干。 清清爽爽的长发披散下来,沈嘉念深吸气,只觉得如获新生。 “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沈嘉念忍不住一再抚摸自己柔顺丝滑的头发,然后抱住傅寄忱,下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你怎么那么好。” 傅寄忱搂住她,低头在她额心亲了下:“去躺下休息。” 沈嘉念抬手抚摸他的下眼睑,那里有一片淡淡的青灰色:“你跟我一起躺,小年糕有月嫂照看。” 她住院这段时日,凡是关于她和孩子的事,他都尽量亲力亲为,没怎么睡好觉,整个人眼看着清减了一圈。 “好。” 傅寄忱抱起她放到床上,在她身边躺下,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闭上眼睛,清浅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频率并不均匀,显示他还没睡着。 沈嘉念其实不太困,她昨晚睡得比较早。 到现在,她偶尔还有些恍惚,她真的生完孩子了吗? “想什么呢,心跳这样快。”傅寄忱在她耳根处问。 沈嘉念没回头,小声说:“你能听见我的心跳声?” “怎么不能?”傅寄忱闷声发笑,“扑通扑通,跳的声儿那么大,吵到我了。” “……胡说。”沈嘉念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彼此的呼吸融为一团,“我在想我们真的有了一个孩子?” 傅寄忱顿了顿,在她腰侧捏了一把:“傻气,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吗?要不让月嫂把小年糕抱过来给你看一眼。” “我有时候会觉得不真实。”沈嘉念喃喃道,“可能是太幸福了吧,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嗯。” 傅寄忱含糊地应了一声,可能是真的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绵长。 * 孩子慢慢长开了,一天一个样,小脸不像刚出生那样通红皱巴,变得白嫩光滑,跟个小面团子似的。 沈嘉念用指尖轻轻戳孩子的脸蛋,逗他:“小年糕,妈妈在这里。” 小年糕眼睛盯着她,咧着嘴,沈嘉念还以为他对着自己笑了,结果他一嗓子嚎出来,惊天动地。 程锦听到声音连忙过来:“是不是尿了?这小孩儿爱干净,稍有点不舒爽就忍不了,必须得哭两声叫来大人换尿布。” 沈嘉念补上一句:“跟他爸爸一样。” 傅寄忱从公司回来,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怎么就跟我一样了?” 程锦抱着孩子去换尿布,远离“战场”,沈嘉念视线瞥过去,接上傅寄忱刚刚的话:“就是跟你一样,洁癖。” 傅寄忱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两手捧起沈嘉念的脸蛋,无力反驳她,唯有饱含无奈的两个字:“你啊。” 沈嘉念笑着挥开他的手,弯身给他倒杯茶,等他坐下,亲自端到他嘴边。 傅寄忱就着她的手喝茶,眼尾睨她:“这么殷勤?” “这不是看你辛苦了。”沈嘉念等他喝完一杯茶,把杯子放下,跪坐在沙发上给他按捏肩膀。 傅寄忱握住她的手腕:“你干坏事了?” “瞧你说的,我能干什么坏事。”沈嘉念抽出手,继续给他按摩,“我不是说了吗,你辛苦了,所以让你回家放松放松。” 傅寄忱笑道:“你这手劲儿,挠痒痒差不多。” “嘿,你还不领情了。”沈嘉念加重手上的力道,手背的青筋都鼓起了,他还是面色如常。 傅寄忱可不舍得累到她,拉着她的手把人拽过来。 沈嘉念重心不稳,跌下去,上半身仰倒在他腿上,自下而上看着他英俊的面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看你每天工作那么繁忙,赚奶粉钱,多不容易。” “是怪我最近太忙了?” “啧,你这人,惯会曲解别人的意思。”沈嘉念在他下巴上捏了下,恨不得再咬上一口,“听不出好赖话吗?我是心疼你。” 傅寄忱闷笑,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亲出了响声。 月嫂冲完奶粉出来,见两人亲嘴,搂在一起说悄悄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退后几步避开,差点跟抱着孩子的程锦撞上。 月嫂往客厅沙发那儿指了指,示意她暂时别过去。 程锦瞄了一眼,笑了笑,对着刚来这个家里没多久的月嫂解释:“先生和太太的感情一向很好,习惯就好。” * 就像沈嘉念说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了,幸福得都有些不真实了。 这世上幸福的人多得是,不幸的人也不在少数。 尹书瑶的不幸源于自作孽,但她自己从不这样认为。 沈嘉念生产完出院的消息在网上传开,尹书瑶也看到了。她当初在沈嘉念的婚礼上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就走了,本以为那场婚礼会以悲剧收尾,没想到沈嘉念丝毫没被影响,婚后生活过得顺风顺水,还生了个孩子。 可她呢,一连没了两个孩子,再也不能生了,他们一家人被傅寄忱驱逐,如今躲在这座陌生城市的城中村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尹承德太想捞钱,又染上了从前的恶习,总以为能逆风翻盘,结果只是将最后一点家底败光。 昨天晚上,尹承德和胡玉芝大吵了一架,尹承德脾气上来动了手,胡玉芝便将家里能看到的东西都砸了。 尹书瑶就是待在满地狼藉里,想起了沈嘉念。 她恨沈嘉念,也恨尹承德…… 番外24 正经一点 给孩子取名字的事,老爷子没能插上手,孩子的满月宴,老爷子说什么都要包揽。 当傅寄忱跟沈嘉念说起这件事时,沈嘉念表现得无所谓:“爷爷想给小年糕办满月宴就让他办吧,他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那就交给爷爷来办?” “嗯。” 满月宴的时间确定下来,夫妻俩就当起了甩手掌柜,请帖、宴会场地、菜品、酒水等等都不需要他们操心。 傅寄忱突然觉得,让老爷子来办也挺好。 满月宴当天,夫妻俩先带着孩子回傅家老宅。小年糕穿得喜庆,红色的小衫小裤,眉心还贴了个红点,整个人就跟年画娃娃似的。 一家三口刚进门,傅寄忱和沈嘉念还没来得及问候老爷子,坐在沙发里的老爷子就眉开眼笑地开了口:“我的小曾孙,快到太爷爷这里来!” 拐杖丢一边,老爷子张开双臂,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傅寄忱抱着孩子过去,小心地放到老爷子臂弯里。 老爷子一脸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嘴里念叨:“今儿可是我的小曾孙头一回到老宅来。” 小年糕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老爷子看,小手握成拳头,一副想哭又没哭的模样,皱着淡色的小眉毛。 “哦呦,这是怎么了?”老爷子学孩子的模样,皱着眉头,笑道,“这是不喜欢太爷爷吗?” 沈嘉念在一旁解释:“以往在家里,这会儿还在睡觉,刚刚在车里他一直没睡,估计有点闹觉。” “怪不得不高兴,吵着我的小曾孙睡觉了。”老爷子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小年糕的背,“太爷爷哄你睡觉好不好?” 傅建芳站在客厅一角,见此情景,心里不怎么舒坦。 老爷子一口一个“小曾孙”,眼里全没其他人。这也不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得曾孙,以前也没见他这样,说到底,一碗水端不平,他还是偏爱傅寄忱。 吃了一回苦头,如今她纵使有想法,也不敢再得罪傅寄忱了。 当初被老爷子罚跪祠堂,正赶上魏荣华过世,沈嘉念怀孕初期不能操持,家里人手不够,她从祠堂放出来,在葬礼上帮忙招待女客。 本以为跪祠堂这事儿就算过了,谁曾想,魏荣华的葬礼忙完,老爷子竟是发话让她接着进去跪。 跪了大半个月,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在那个小小蒲团上度过,现下再回想起那段日子,仍然觉得生不如死。 老爷子不是说着玩玩的,当真哄起了小孩睡觉,渐渐的,小年糕不再露出不高兴的样子,眯着眼盯着老爷子看。 老爷子说:“这孩子细看还是像傅大更多一点。”说着,他瞄了眼沈嘉念,长得不像她,转念他又想起沈嘉念从前那张脸,说了句,“也像嘉念。” 这个问题傅寄忱和沈嘉念在家里讨论过,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开,已经能看出,他的眉眼像嘉念,下半张脸像傅寄忱,尤其是嘴巴,抿着的时候,跟傅寄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叫什么名字来着?”老爷子把目光投向傅寄忱,先前在电话里说了一次,他年纪大了没记住。 傅寄忱回答:“傅斯年,斯文的斯,年华的年。” 说起取名这事儿,老爷子就想起当初吃瘪的心情,不轻不重地吭了一声:“可有什么寓意?” 老爷子此话一出,沈嘉念立马转头看向傅寄忱,她也想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她之前问过他,他不说,让她自己慢慢想。 面对老爷子的提问,他总不可能还不说实话吧。 事实证明,傅寄忱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没什么寓意,图好听。” 老爷子的脸黑了,嘀嘀咕咕:“我说让我起,你非要自己起,起这么个名字,斯年,斯年……” 怀里的小年糕突然哼哼唧唧起来,老爷子顾不得训傅寄忱,注意力被拉回到孩子身上,嘴里哼着亲和的腔调,哄着小年糕。 沈嘉念张嘴,刚想说小年糕是不是尿了,转瞬,老爷子就感觉到身上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小家伙尿了…… 他自个儿身上的小衣服没沾到,全尿到了老爷子身上。 沈嘉念神色一怔,继而转为尴尬,推了推傅寄忱的胳膊,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傅寄忱眼神平静,示意她不用担心。 沈嘉念怎能不担心,眼见傅寄忱没反应,她只好跟老爷子说:“早上起来小年糕屁屁有点红,抹了宝宝霜,还没来得及垫尿片。” 老爷子摆摆手,非但没生气,还笑呵呵地说:“一来就给了太爷爷这么大个礼,真是好小子。” 沈嘉念舒口气,目光转向傅寄忱,后者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我就说不用担心了。 沈嘉念暗暗感叹,还是他了解老爷子的脾性。 小年糕暂时交给保姆照看,老爷子回房换衣服,顺便拿出来一个红包,对折了下,塞到小年糕的口袋里。 傅建芳瞟了一眼,那红包薄薄的,一看里面塞的就不是钱,不知道给了什么好东西。 等了一会儿,家族里的亲戚前来老宅拜访老爷子,纷纷夸小年糕长得可爱,眉清目明,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沈嘉念心知肚明,这哪是在夸小孩子,这是夸给老爷子听的,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老爷子心花怒放,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傅大头脑聪明,他儿子自是不会差的。” 傅寄忱瞥了一眼保姆抱着的孩子,已经快要睡着的小年糕眼神儿迷迷瞪瞪,小嘴微微咧开一道缝,露出牙床,不知道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看起来像是在傻笑,反正他是没看出来哪里符合“眉清目明”四个字。 坐着聊了大半个小时,一行人出发前往举办宴会的酒店。 因为一应事宜都是老爷子操办的,到了地方沈嘉念才知道,整个曼得里酒店都被包下了,留给今天前来的宾客尽情享受。 沈嘉念咋舌:“满月宴搞得这么隆重,以后周岁宴可怎么办?” 傅寄忱:“反其道而行,周岁宴咱们就办简单点,在家里热闹热闹得了。”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两人相视一笑。 傅寄忱一身黑色西装,沈嘉念今日穿了件素雅的鹅黄色旗袍,发髻半挽,斜插一只嵌了碧绿翡翠的簪子。两人携手进到宴会厅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年糕在睡觉,就没抱他过来,在楼上套房里,有月嫂和程姨陪着。傅寄忱在沈嘉念耳边戏言:“像不像是我们俩的婚宴?”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沈嘉念轻轻掐了一下傅寄忱的胳膊:“你正经一点。” * 小年糕半岁的时候,沈嘉念和程姨带他去医院打疫苗。 记得很久以前,第一次带他来打疫苗,小年糕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护士看,等针头扎进去,他还没反应,护士都惊了,笑着夸赞:“这孩子这么乖吗?” 沈嘉念也觉得惊奇,平日里小家伙确实够听话的,除非饿了和弄脏了会哭,其他时候基本不怎么闹人,就连半夜睡醒了,也不会哭闹,自己玩自己的手指,等大人发现他了,他便咧着嘴一笑,等着被抱起来。 可是,沈嘉念没想到,他连打针都不哭的。 沈嘉念当时就发消息跟傅寄忱说:“小年糕打针没哭,厉不厉害。” 傅寄忱回:“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沈嘉念:“……” 所以,再来打疫苗,沈嘉念就不担心了。 今天也是,护士把针头扎进小年糕的胳膊时,小家伙在妈妈怀里晃了两下腿,大眼睛转了转,只顾看给他打针的护士,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跟人打招呼。 护士用棉签按在针眼处,笑得眼睛弯起来:“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朋友。” 被夸很乖的小朋友,后知后觉地感到胳膊疼,把脸一扭,埋进妈妈怀里,哼唧哼唧地开始哭。 沈嘉念连忙搂着孩子哄,跟旁边帮忙拎东西的程姨对视一眼,哭笑不得道:“上个月来打疫苗从头到尾都没哭,这回怎么不一样了。” 程锦也笑了:“以前估计是太小,痛觉不灵敏,现在大了,知道疼了。” 两人带着孩子离开,沈嘉念让程锦抱孩子,自己去趟洗手间。 走廊上来往的人不少,程锦抱着孩子站到相对宽敞一些的地方,等了一小会儿,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急冲冲地走上前来:“请问是傅斯年的家属吗?刚刚打的疫苗有点问题,我们需要给他做个检查。” “啊?疫苗怎么会有……”程锦惊得声音都变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护士就将她怀里的孩子抱走了,声音很冷:“来不及解释了,不能错过最佳时间!” 番外25 重金酬谢 程锦回过神来,连忙拔腿跟上去,谁知有个男人撞到了她肩膀,她手里拎着的包掉在地上。她弯腰胡乱地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帆布包里,紧跟着追上去。 走廊上哪里还有那名护士的影子,她顿时慌了神,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大声喊道:“护士!护士!” 路过的一名护士闻声停下来,手里还推着推车,上面放着一些托盘和药液,礼貌地询问她:“阿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程锦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指着走廊上:“刚刚有个护士,把孩子抱走了,说疫苗有问题,需要给孩子做个检查,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您是不是弄错了?”护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们医院从没出过这种事,疫苗不可能会有问题。” “没错没错,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程锦意识到什么,脸都白了,“我没记错……” “那个护士叫什么?我帮您问问。” 程锦摇头,声音有些哑:“我不知道,她戴了口罩,一过来就把孩子抱走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身后传来沈嘉念疑惑的声音,程锦身体颤了一下,转过身来,满目惶急地看着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嘉念,小年糕他……”程锦喉咙哽咽,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嘉念上前一步,紧张道:“小年糕怎么了?” 旁边那位护士见情况似乎不妙,替程锦开口:“刚刚这位阿姨拉住我,说有位护士告诉她,疫苗有问题,把孩子抱去做检查了,可我们医院从没发生过疫苗有问题的情况,更不可能把孩子单独抱去检查,我就问阿姨是不是弄错了。” 沈嘉念听明白了,急忙问道:“程姨,哪位护士抱走了孩子?” “我……我不清楚。”程锦急哭了,“我没看清她的脸。” “你先别慌,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沈嘉念回到先前给孩子打疫苗的诊室,问了医生和护士,他们都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沈嘉念心里的预感不好,没再耽搁,立刻给等在楼下的郑翼打电话。 片刻后,郑翼上来了,了解完事情始末,联想到了一些极端事件,人贩子拐卖?还是有预谋的敲诈勒索? 傅家毕竟是北城首屈一指的富贵家族,发生绑架并不稀奇。 郑翼眉头皱得很紧,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边冲着程锦怒道:“你怎么能将孩子随随便便交给别人?!” “我不是故意的。”程锦抹着眼泪,泣不成声,“那人语速和动作都很快,我没反应过来她就把孩子……” 电话接通了,郑翼竖起手掌打断,示意她别说了,他背过身去,对着电话里的人低声说明了情况,然后去监控室。 * 君山集团总部,瞿漠不顾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会议,直接闯了进去。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里,他大步走向坐在首位的傅寄忱,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傅寄忱脸色瞬时变了,起身推开椅子就走。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魏荣华去世的时候,那会儿傅寄忱从会议上离开,临走前跟在场的人说了句“抱歉,各位,今天的会议取消,关于这个方案,我们择日再讨论”,今日竟是一个字没留就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走出会议室,傅寄忱面庞覆了层冰霜似的,问旁边的人。 “十五分钟前。”瞿漠冷静道,“郑翼在医院里调了监控,一个护士装扮的女人抱走了孩子,不像是人贩子,倒像是有预谋的绑架。” 傅寄忱脚步一顿,继而走得更快,乘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掏出手机,接连拨打了几个电话出去,联系人全面搜查。 赶到医院时,院领导都在,傅家的小公子在这里出了事,他们也难逃责任,带走孩子那人穿的是他们院的护士服。 傅寄忱走路带风,隔着老远就瞧见了靠墙而立的沈嘉念,她双手环抱着手臂,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紧咬着唇,眼神不定,泄露了心底的慌乱无措。 “嘉念。”傅寄忱唤了一声。 沈嘉念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抬头看到他,克制已久的沉静被打破,眼泪流了出来:“我们的孩子……” “我已经知道了。”傅寄忱握住她的双臂,“他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警方的人早就到了,拷贝了医院的监控视频,立马展开地毯式搜索。 傅寄忱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老宅座机打来的电话。他犹豫了下,接听,那边不是管家的声音,而是老爷子亲自跟他对话:“赵局来家里拜访我,我听到你联系他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赵局不肯跟我透露,你自己来说。” 傅寄忱捏了捏眉心,理解赵局隐瞒老爷子的做法,估计是怕老爷子知道了承受不住。 “你不说,我就打电话挨个问,总能问出来。”老爷子沉着声道。 傅寄忱说了实话:“小年糕让人带走了。” “什么叫他被人带走了?!”电话里,老爷子的音量拔高,尾音都喊破了。 傅寄忱简单说了整件事,老爷子听了,险些栽倒下去,幸好管家在一旁照看着。 喘了几大口粗气,老爷子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找,二十四小时内是最佳找人时间,绝不能让人出了北城!” “我知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傅寄忱见警察往自己这边走,匆忙说了声,“先不跟您说了,现在有点忙。” 挂了电话,警察刚好走到傅寄忱跟前,说明目前的情况:“在安全通道里找到了一套被丢弃的护士服,排查过,没人认领,应该就是那个女人的。她现在换了装,混迹在人群里,恐怕不好找。” 得让家属有个心理准备,医院里抱孩子的女人不在少数,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找起来有难度,也费时间。 “几个机场、车站都有我们的人,暂时还没消息传来。”警察又说。 沈嘉念绝望地闭了闭眼,几乎站立不稳。 * 火车站,一个潦倒的中年男人抱着熟睡的孩子穿梭在人群中,旁边跟着一个年轻女人,戴着口罩。 年轻女人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压低声音道:“该帮的我都帮你了,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了。这是沈嘉念的联系方式。” 她把一张纸条塞进中年男人的口袋里。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道:“你不跟我一起?” “我们两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女人皱眉,“他们现在肯定找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的组合,你带着孩子不会引起怀疑。” “不是,我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抱着孩子也太奇怪了,怎么应对别人的询问?哪有爷爷单独带着孩子出门的。”中年男人瞥了眼包被里的孩子,白白嫩嫩,跟糯米团子似的,眼睛闭着,眼睫浓密,睡得正香,丝毫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环境里。 女人:“你再磨磨蹭蹭更引人注目!” 说完,女人转身就走,手臂被中年男人一把拽住:“书瑶,你别走,至少要等到了目的地再说。” 旁边有人看过来,露出奇怪的眼神,尹书瑶不敢再跟他拉拉扯扯,满脸不耐道:“我没买票。” 尹承德说:“我帮你买了。” 尹书瑶无奈跟上。快进站时,尹承德突然看到前方有一群警察,正在挨个排查,十分严格,尹承德吓得差点把怀里的孩子扔了。 尹书瑶心里咯噔,也有点慌,没想到警察的行动这么快。 想想也对,丢失的毕竟是傅寄忱的儿子,自然是无比金贵。 “你冷静点。”尹书瑶推了尹承德一把,“抱着孩子往前走,我们分开行动,记得表现自然一点,别东张西望、缩头缩脑,反倒可疑。” 尹承德从来都是个胆小怕事的人,面对那些穿制服的警察,他冷静不了,不停地吞咽口水,往后退:“我们不坐火车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尹书瑶被他退怯的样子弄得心头一阵烦躁:“车站有警察排查,机场肯定也有警察。” 不管她怎么说,尹承德都不肯再前进一步,抱着孩子扭头,很快出了车站,搭乘了一辆出租车。 “到哪儿啊?”司机拍下空车牌,问乘客。 尹承德随便报了个地址。 尹书瑶心跳很快,两只手放在膝盖中间,来回地搓,借此缓解内心的不安。她望向车窗外,只觉得处处透着危机。 司机喜欢听广播,车行驶途中,他一直在听,广播里的女声字正腔圆。 “紧急插播一条消息,各位司机朋友请注意,凡是车上有女人抱着半岁大的小孩,符合以下特征的,请立刻拨打报警电话。如若核实,必有重金酬谢——” 番外26 提供线索 听到这里,出租车司机竖起了耳朵。 广播里的声音在继续:“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发,身形瘦弱,手背上有一道疤。孩子半岁大,穿白色卫衣,浅蓝色带小象图案的背带裤,戴一顶深蓝色毛线帽,身上裹着蓝白格子相间的绒毯。再次声明,若是车上有符合这些特征的乘客,请务必报警,必有重金酬谢,必有重金酬谢!” 重复了几遍“必有重金酬谢”,足以调动司机们的积极性。 “这是不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被抱走了?”司机嘀咕了句,“这些人贩子太可恨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后座的两个人听了广播里的内容,大气不敢出。 司机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坐在后面的一男一女,男的年纪略大,五十岁往上,女人似乎是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看不清脸,但可看到她身形偏瘦。男的怀里抱着孩子,那孩子正好裹着蓝白格子相间的包被,至于孩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因为包得太紧,看不太出来。 收回目光,司机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又往后视镜里瞥了两眼,目光含着刺探。 这两个人上车后一句话没说,神情都很紧绷,尤其是那男的,大冷天额头冒那么多汗,不太正常…… 那孩子的包被跟广播里的其中一条信息对上了。 司机脑子转了一圈,猛地睁大了眼睛,声音抖了抖:“我说老哥,你们……” “你、你别逮到一个抱孩子的乘客就对号入座。”尹承德心里紧张得要死,没等司机说完就抢过话头,他面上强装镇定,拉开孩子的包被,露出里面的衣服,是一件浅灰色的灯芯绒外套,“小宝是我外孙,可不是广播里说的那孩子。” 幸好尹书瑶有先见之明,给孩子换了一身衣服。 司机半信半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尹承德掌心里捏一把汗,旁边的尹书瑶怕他说错话露出马脚,抢先道:“我们是宜城人,带着孩子来北城看病的。” 尹书瑶这么说,是想引起司机的同情,从而打消他的怀疑。 “哦,这样啊。”司机果然心生愧疚,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误会了。孩子得了什么病啊?” 尹书瑶把头垂得更低,像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实则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还有她的手,一直藏在腿间,不敢露出来。 应该是傅寄忱那边查了医院的监控,发现了她手背上的疤。 这道伤口是半个月前不小心弄的,当时没保护好,发炎了,留下了疤痕。 尹书瑶不动声色地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手背,嗓音低低地回答司机的话:“一出生心脏就有点问题,这几个月一直在四处求医。” 司机闻言,愈发同情,叹口气道:“心脏方面的病可不好治……不过话又说回来,北城有名的医院这么多,总会有办法的,别太灰心了。” “哎。”尹承德压根没听司机说了什么,胡乱应了一声,擦了擦汗,祈祷这段路程赶紧过去。 天不遂人愿,怀里沉睡的小家伙突然哭了起来。 “哇”的一声,吓得尹承德一哆嗦。一旁的尹书瑶也变了脸色。 尹承德就跟扔烫手山芋似的,把孩子丢给尹书瑶:“你快看看小宝是不是饿了。” 尹书瑶一脸烦躁,她最初的计划是只打算帮尹承德把沈嘉念的孩子弄到手,接下来就靠尹承德自己。不知哪里出现了偏差,事情竟发展到眼下这样,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自己先后怀的两个孩子都没保住,哪里有带孩子的经历,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就有些手足无措。 呆滞了几秒,她一边遮掩着手背上的伤疤,一边抱着孩子轻轻晃动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妈妈在这里。” 孩子张嘴哭个不停。 “孩子饿了吧?”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 尹书瑶面色僵了一瞬。她只记得给孩子换衣服,躲避别人的追踪,她毕竟没做过妈妈,不记得带奶粉之类的东西。 “专家号不好挂,出门匆忙,没来得及带。”尹书瑶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要不您把我们放路边,我去超市买一罐,不好让孩子挨饿。” 司机应了声,找了个超市,靠边停稳。 尹书瑶抱着孩子下了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稳妥,跟司机说:“您先走吧。我们还要买点别的东西,不用等了。” “不妨事,不管多久,我等你们。”司机大叔是个热心肠的人,看他们不容易,总想着多提供一些帮助,“总得给你们送到地方不是?” “真的不用了,我们还有事要忙。”尹书瑶眯着眼,递给尹承德一个眼神。 尹承德懂了她的示意,立刻付了车钱,帮忙把车门关上,不忘扮演老实朴实的形象,弯腰对着司机挥手:“谢了,大哥。” 孩子总这么哭下去太引人关注了,尹书瑶转身把孩子交给尹承德,耐着性子道:“我去趟超市。” 尹承德老大不情愿地伸手把孩子接过来。 尹书瑶扭头去了超市,她自然不会对沈嘉念的孩子有所怜惜,从货架上随便拿了一罐奶粉,一个奶瓶,用超市里提供的免费热水冲了一瓶奶,拿出去给孩子喝。 孩子不肯喝,脑袋晃来晃去,嘴巴连奶瓶都不愿碰。 “你这小兔崽子,还怪挑剔的。”尹书瑶没耐心了,对着孩子恶狠狠瞪了一眼,“再不喝就买颗安眠药塞你嘴里!” 孩子哭得更大声,路过的人一步三回头,目光带着打量。 “公共场合,你别乱说话,还嫌现在不够惹人注目的!”尹承德呵斥她一声,低头看了看孩子,“孩子哭,不是饿了就是拉了,你拆开尿不湿看看,是不是拉了。” 尹书瑶:“你自己怎么不看?” 尹承德隐忍着怒火,坐在花坛边的瓷砖上,把孩子放到腿上,扯开尿不湿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你看,我就说是拉了。你买尿不湿了吗?” 尹书瑶都快被气笑了:“你搞清楚,我不是来给沈嘉念的孩子当保姆的。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计划?” “我没忘。”尹承德咬了咬牙,脸部肌肉绷紧又松开,“这孩子不能有闪失,否则傅寄忱不会善罢甘休。我只想要钱,不想生出别的事端,现在警察已经插手了,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棘手。” 尹书瑶再次去了超市,被尹承德支使,买了纸巾和尿不湿。 给孩子换完尿不湿,立刻不哭了。 * 警方接到最新线报,有个出租车司机报案,称车上出现两名可疑的乘客,带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半岁大的孩子。 警察高度重视,让司机描述得具体点。 司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讲了出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孩子,那孩子看着确实是几个月大,而且身上裹的毯子是蓝白格子的。两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听他们自己说,是从宜城过来给孩子治病的,我问孩子得了什么病,他们说孩子的心脏有问题。那孩子哭声洪亮有力,不像是心脏有问题的样子。最让我想不通的是,那孩子在车上哭起来,他们都表现得很惊慌,那个女人还说出门忘了带奶粉,要去超市里买一罐。我想着孩子那么小,一般出门再怎么匆忙都会带奶粉,就算真的忘了带,找个地方喂母乳也行,第一反应怎么会是去买奶粉。当然,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就是觉得有点不正常……” “感谢您提供的线索,请问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环阳路这边的德美超市入口,他们在这里下的车。”司机“嘶”了一声,“说起这个,他们上车时的目的地是新洲花园,我说我等他们,他们却不愿意再坐车。” “车里有记录仪吗?” “有的。”司机说,“我们公司都要求配备。” 警方拿到了车内的录像,根据特征对比,确认那对男女抱的孩子就是傅寄忱的儿子,立刻派人前往司机所说的地址。 傅寄忱陪着沈嘉念继续看录像,那个女人全程没露脸,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戴了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嘉念觉得那双眼有点熟悉,反复拉动进度条倒回去看其中某一帧。 “我知道他们是谁了。”沈嘉念盯着屏幕的眼睛遽然一凝。 傅寄忱此刻也认出来了,两人对视,几乎是同时说出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尹承德和尹书瑶。” 之前医院里的监控,只有尹书瑶一个人,她面部做了伪装,再加上戴了口罩,很难辨认。而司机提供的录像里是两个人,尹承德的身份确认了,另一个就不难猜到是谁,即使她没有露脸。(本章完) 番外27 独自前去 当傅寄忱把自己的猜测说给警方时,警察即刻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查找到两人的手机号码,实时追踪他们的位置。 事情有了眉目,沈嘉念却并没有放心多少,她的舅舅和表妹带走了孩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不会是好的…… 当初,尹家的厂子支撑不下去,尹书瑶前来找她接济,她没有出手帮助,后来尹书瑶偷偷跟踪她到悉尼,挑唆她身边的人给她下毒。经过检测,那毒是会害死人的。再后来,在她的婚礼上,尹书瑶混进来,跟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离间她和傅寄忱的感情。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证明尹书瑶这个人心狠手辣,没什么底线可言。 这样的人带走了她的孩子,她怎能不担心。 万一尹书瑶为了泄愤,伤害小年糕…… 想到此,沈嘉念身体狠狠一颤,脸上瞬时没了血色,连嘴唇都泛白,心脏跳动的频率一再加快,后背的冷汗似乎在皮肤上炸开,一阵阵针刺般细密的疼传来。 这样的担心持续了没几分钟,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嘉念惊醒,她还没完全回神,神情恍惚地拿起手机看了眼。 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来电,外地号码。 沈嘉念犹豫着接通了,电话那边一片安静,无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沈嘉念轻轻启唇,一个含糊的字眼吐出来:“……喂?” 对面无人回应。 沈嘉念皱了皱眉,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是有人拨错了号码,正准备挂断,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里面就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嘉念,是我。” 沈嘉念一愣。 虽然多年不见,但她还是一下就听出来,那是尹承德的声音。 傅寄忱就在沈嘉念身边,见她接到一个电话后,神色变得不对劲,一只手握住她细瘦的肩膀,开口想问是谁给她打电话。 只见她突然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怔怔地把手机拿到眼前,指尖摁下免提键。 尹承德的声音温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儒雅的长辈,然而,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有些毛骨悚然:“你的孩子在我手里。” 傅寄忱眼里的冷意顿时倾泻而出,没等他出声,就被沈嘉念再一次阻止,她冲着他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对电话里的人问:“你把孩子怎么样了?” “你放心,这孩子这么可爱,我不会伤害他的。”这么紧张的气氛,尹承德甚至笑了一声,“我的要求很简单,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知道你们报警了,正在全城搜捕我,嘉念,实话跟你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我惹急了,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给你指个明路,撤走警察,你一个人带上钱来找我,我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孩子。否则……” “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别伤害孩子,一切都好说。”沈嘉念的语速很快,说出的话简单干脆。 “嘉念,你早这么爽快,舅舅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沈嘉念不想听他说废话:“你说,我要怎么把钱交给你。” 尹承德:“你答应了,可是傅寄忱呢,他会放过我吗?” 沈嘉念:“他对我如何,你应该有所耳闻,这件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尹承德沉默,他确实听说过傅寄忱很疼爱他这个外甥女,当年在宜城傅寄忱就对她一掷千金、千恩万宠,后来,还以她的名字命名慈善活动、召开发布会公开恋情,还有天价聘礼、盛世婚礼,种种事迹都能证明这个男人对沈嘉念的感情。 尹承德愿意相信她:“稍后我会把地址发到你的手机上,我要八千万,你带上钱来到这个地方。”顿了顿,他再一次强调,“如果我发现有一个警察跟来,嘉念,别怪舅舅不念亲情……这么可爱的孩子,舅舅是不忍心伤害的。” 他的言下之意,如果被逼到绝路了,就算不忍心伤害,他也不会手软。 沈嘉念仰了仰头,极力憋回眼泪,尹承德怎么有脸说“别怪舅舅不念亲情”这种话,他什么时候顾念过亲情。 他绑架了她的孩子,怎么好意思提“亲情”二字。 沈嘉念冷静道:“好,就按照舅舅说的办。” 在挂电话之前,尹承德担心道:“嘉念,你事后不会追究舅舅的责任吧?” 八千万不是小数目,不可能拿现金,日后他去兑换支票,难保不会被傅寄忱秋后算账。 不管心里有多恨尹承德,眼下沈嘉念都不会泄露半分真实情绪,为了稳住尹承德,沈嘉念违心地挤出一抹笑,声音里都是笑意:“当然不会。这笔钱就当是外甥女孝敬您的。” 尹承德哈哈笑着说:“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你别担心,孩子好好的,我还给他换了尿不湿呢。”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沈嘉念唇边的笑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直保持沉默的傅寄忱搂住了沈嘉念的身子,她靠在他胸膛上,闭着眼,两行泪从眼角滑落。 须臾,手机进来消息,是刚刚那个号码发过来的地址。 沈嘉念抹掉脸上的眼泪,打起精神坐起来,她不能软弱,她还得带小年糕回家。小年糕待在陌生的环境里,一定很害怕。 * 傅寄忱要代替沈嘉念去见尹承德,被她拒绝了。 “你也听到了,他在电话里点明要我一个人去,如果换成了你,难保不会刺激他做出极端的事。”沈嘉念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声音透着丝丝的哽咽,“傅寄忱,事关小年糕的安危,我们不能赌。有那么多警察暗中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傻到完全听尹承德的摆布,瞒着警察跟他进行交易。 定位的地址显示那是一个水库,四周都是水,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意外,她不敢不做两手准备。 靠近水库的路上,一辆奔驰停下,驾驶座上的瞿漠下车,傅寄忱搂着沈嘉念叮咛了一番,也从车里下来,换到另一辆车上。 剩下的一段路,沈嘉念独自开车前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冷汗热汗交替。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她打了个哆嗦,拿起手机接通。 她的手机被设置了,警察那边能听到通话内容。 “你到了吗?”尹承德的声音,比起之前多了丝不耐。 “已经到水库了。”沈嘉念目视着前方,尽量平和道,“我自己开车来的,车技不太熟练,所以有点慢。” 尹承德很满意:“现在,你按照我的指示,把车停在路边,步行到水坝边,乘坐岸边的船来见我。” “好。” 沈嘉念一句质疑也没有,按照他说的,把车停下。 今天风很大,吹得发丝乱飞,不停地扫在她的面颊上,气温大概逼近零下,冷得牙齿上下打颤。 顶着寒风前行,沈嘉念来到水坝旁边,那里果然停着一艘蓝色的船。 为了防止自己弄错,白白耽误时间,上船前沈嘉念先给尹承德拨去一通电话:“是那艘蓝色的船吗?” “是的,我已经付过钱了。”尹承德说,“你上船,工作人员会开船带你到水库中央。”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上船。” 沈嘉念猜想,尹承德肯定没告诉工作人员,带她去水库中央的真实原因,否则没有工作人员敢帮这个忙。 沈嘉念踏上了船,穿着蓝色工作服和橙色救生衣的工作人员开口问她:“请问是沈嘉念小姐吗?” “我是。” 工作人员走近她,指了指船上的监听器,显示他们的对话能被人听到,随后工作人员用手机打字给她看:我是警察,注意配合。 沈嘉念抿唇,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收起手机,递给她一件救生衣,示意她穿上,语调平常:“有人邀请你来游玩,他们在另一艘船上,让我带你过去。” “我知道。”沈嘉念的语气也很平静,故意说给监听器那边的人听,“那是我舅舅和我表妹,他们知道我喜欢钓鱼,特意约我来这里游玩,他们有心了。” 插着耳机听到两人对话的尹承德放下了心,坐在水库中心的船舱里,静静等待沈嘉念的到来。 尹书瑶却坐立难安,对着一脸胜券在握的尹承德道:“沈嘉念真有那么好骗吗?惊动了那么多警察,说撤就能撤?” 尹承德:“你不懂一个做母亲的会为了自己的孩子退让到什么程度,她会乖乖照做的。” “可是我怎么觉得……” “你就别可是可是了,我已经看到那艘船了。” 尹承德站起来,从船舱里走出去,站在了甲板上。 尹书瑶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眺望着远处那个小蓝点,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你难道就没想过,万一你把孩子还给了沈嘉念,等你从水库离开,立马被警察包围了。到那时,你手里一个筹码也没有,该怎么应对。你这是绑架勒索,是犯罪,你知道吗?” 尹承德兴奋的大脑突然像是被击中了一般,逐渐冷静下来。 番外28 后果严重 “那你说该怎么办?” 尹承德捋了捋头顶的短发,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恐慌。 尹书瑶拧眉,从他们被困在北城出不去那一刻起,事情就偏离了原先设定的轨道,要她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和尹承德眼下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想蹦开也是不可能的。 “你一会儿拿到钱了,孩子先别给她。”尹书瑶逼迫自己冷静思考,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孩子随便给一个人,然后传消息给她,让她自己去找。” 思来想去,尹承德没有更好的办法,尹书瑶提出的这个方案确实是对他而言最安全的:“就按你说的办。” 尹书瑶:“你抱着孩子,我在船舱里见机行事。” 等尹承德把孩子接过去,尹书瑶就退回到船舱里,对着平静的水面祈祷事情顺利,否则她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尹书瑶找地方坐下,摘掉帽子丢到一旁,从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两根枯瘦的手指夹着,眯着眼静静地抽,眉眼间一股抹不去的焦躁。 对面正好有一块金属光面的板子,上面映出她的面庞,干燥的、焦黄的皮肤,抽烟的样子那样丑陋。 她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看,撇开了视线,再去望向灰蓝天幕下碧青的水面,心境截然不同。 她已想不起自己最初的样子…… 不,尹书瑶闭上眼睛,努力地搜刮脑海里的记忆,还是能从繁杂的回忆里,找出一星半点从前的影像。 那时,她还是尹家大小姐,虽跟那些顶级豪门没法比,也是被无数人追捧的。她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容,拎着奢牌包,戴着闪闪发光的珠宝。出门在外,人都称一声“尹小姐”。 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闭上眼回想,好像就是从沈嘉念到宜城开始。 沈嘉念就是她的克星,有她在,她就痛快不了,最终一步一步走向了深渊。 等了十来分钟,遥远的水上传来异动,沈嘉念乘坐的那艘船缓缓靠近。 直到两艘船挨到一起,沈嘉念看到了被尹承德抱在怀里的孩子,她的小年糕被人换了身衣服,闭着眼睛一声没吭,不知道怎么了。 水面风那么大,吹凉了可怎么办? 沈嘉念努力维持的情绪有些失控,苍白的脸有血色涌上来,是情绪激动所致,她哑声问尹承德:“孩子怎么了?” 尹承德看了眼孩子:“他刚吃了奶粉,睡着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他,自然是不会。这孩子还真好带,乖乖的,不哭不闹。嘉念,你好福气。” 沈嘉念紧抿着唇,独自上了尹承德所在的船,不想搭理他说的无关的话,她只想带回自己的孩子。 尹承德却像没说够似的:“嘉念,你这么好的福气,舅舅是你的长辈,好歹当初收留你一场,也该沾沾你的福气。” 沈嘉念垂了垂眼帘,遮掩了眼底的讥讽,从包里掏出事先签好的支票,正面朝向尹承德,勉强称呼他一声“舅舅”:“舅舅,这是你要的钱,一分不差。钱你拿走,孩子给我,此事一笔勾销。” 尹承德眯眼看支票上的字,确认没错,八千万,他已经太久太久没看过这么多钱,两只眼里都放着光。 沈嘉念:“舅舅,别磨蹭了。” 她一秒钟都等不了了,迫不及待想把孩子抱回来。 耳边回荡起尹书瑶之前说过的话,尹承德打了一个激灵,没被眼前的巨额支票迷惑到失去理智:“我怎么知道我把孩子给你之后,外面会不会围满了警察逮我。” 沈嘉念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尽管心里焦灼,却不敢表现出来:“我是一个人来的。” “嘉念,舅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谨慎些也是应该的。”尹承德顷刻间换了副脸色,“你在这里,傅寄忱呢,他是不是带着警察在外面等着我?” 尹承德说中了,沈嘉念有些紧张,她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你想怎么做?” “钱给我,孩子暂时还不能给你,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你的孩子还给你。”尹承德一字一顿道。 沈嘉念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提高了音量吼道:“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尹承德一句话没说,只是抱着孩子往甲板栏杆靠近了一步,沈嘉念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出声答应他:“好!” 尹承德这才后退一步,远离栏杆:“你过来,看到那个杯子了吗?把支票压在下面,再退回去,坐船离开,剩下的不要管,我会让你顺利见到孩子的。” 沈嘉念目光一转,看见了距离尹承德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黑色保温杯,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借机看了一眼孩子。 小年糕在包被里睡得很香,没有被外界的纷纷扰扰所影响。 然而下一秒,像是察觉到妈妈的靠近,小年糕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寻找妈妈:“呀……呀……” 沈嘉念瞳孔缩了缩,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把支票压在保温杯下。 “后退。”尹承德见她站着不动,皱起了眉毛,冷声命令她。 怀里的孩子不安分起来,扭动着胳膊和腿,他估计是看到了妈妈,但不懂为什么妈妈不来抱自己,扁着嘴,要哭不哭的,特别委屈。 等了一会儿,妈妈还是没来抱自己,小年糕终于憋不住了,嘴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一开始很小声,到最后竟是大哭起来。 沈嘉念听着那哭声,心头在滴血,脚步无论如何也挪不动,眼角湿红,朝尹承德乞求道:“孩子哭了,你让我哄他一会儿,不然他不会停下的。” “不行!”尹承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提议,孩子就是他的筹码,是他的保护盾,在确定绝对安全之前,他不能撒手,“孩子之前尿了、饿了都是哭一会儿就停了,你别想骗我,退回之前那艘船上去,尽快离开这里!” 沈嘉念咬着唇,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缓慢地后退,不敢跟尹承德对着干。 尹书瑶在船舱里时刻注意着外面,眼看着沈嘉念即将离开他们所在的船只,忐忑的心趋于平静。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可是,当她不经意间看到另一艘船上的工作人员,身体猛打了个颤,那个工作人员……不是尹承德雇佣的那个! 她记得很清楚,先前那个工作人员,脸上长了个痦子。 为什么工作人员突然换了人? 这个工作人员是谁? 为什么窃听器里没听到有关于调换工作人员的内容? 尹书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陡然加快,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张陌生的面孔究竟是谁,她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别信她的话!”尹书瑶按捺不住,从船舱里出来,指着沈嘉念大喊,“她带了警察过来!” 沈嘉念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咚”了一声,脚步下意识顿住。 尹承德还没来得及把那张支票拿到手,听闻尹书瑶的喊声,瞪着眼看向沈嘉念:“你带了警察?!” 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场面变得混乱。 船舱里的警察对着呼叫机说:“情况有变,请求支援。” 话音落,那名伪装成工作人员的警察纵身一跃,跳上了尹承德所在的船,与此同时,天空响起螺旋桨的噪音,几架直升机从岸边飞来。 尹承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当下整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呆呆地愣在那里,双腿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沈嘉念,你竟然说话不算话,叫了警察!”尹书瑶目眦欲裂,一把从尹承德手里抢走孩子,站在了栏杆边缘,旁边就是深不可测的天然水库,在寒气逼人的冬季里,透着能吞噬万物的神秘,“你难道不顾你儿子的安危吗?!” 风太大,尹书瑶的身体摇摇欲坠,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好似随时会掉下去。 沈嘉念被拉到另一艘船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胳膊,熟悉的安全感瞬间将她包围。 是傅寄忱。 他穿了救生衣,从直升机放下来的软梯攀爬而下,落到了船上,平稳的声线抚慰沈嘉念:“别怕,我来了。” 跟尹书瑶对话的是警察:“你们冷静一点,要想清楚,现在把孩子还回来,求得家属谅解,能争取从轻处理,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后果就严重了。”(本章完) 番外29 不会放过 尹承德彻底慌了,拽着尹书瑶的袖子,语不成调:“书、书瑶,我们……算了吧,趁着还有回转的余地,我们……我们……” 本来他没想过要走这一步,那天他输光了裤兜里的钱,拎着瓶酒边喝边摇摇晃晃地踱步回家。 尹书瑶在厨房煮面条,他走过去,让她给他也下一碗。 “你买的牛肉呢?”尹书瑶盯着锅里煮开的水,白茫茫的热气扑在脸上,她头也没回地把面条抖进去,“中午说好了晚上吃牛肉面。” 尹承德讪讪地扯唇,把酒瓶放到案板上:“我忘了。” 尹书瑶深知他的本性,冷笑:“忘了是假,没钱了是真吧。你是不是动了我放在桌上的钱包?” 尹承德面色尴尬:“一家人,什么动不动的,我就是拿着用用。” “用到哪里了?” 尹承德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尹书瑶把筷子掼到砧板上,回头瞪他:“你又‘重操旧业’了是不是?妈为了什么跟你吵架你都忘了?” “你别提她。” “为什么不能提?她都是为了你好!” 尹书瑶气得不行,眼里一片猩红,恨不得没他这个父亲。 以前她还怪母亲过于强势,事事管着父亲,可怜父亲一个大男人,在老婆面前唯唯诺诺。现在她算是知道了,要不是有母亲约束,父亲早就把家业败光了。 短暂的争吵停歇,尹书瑶把煮好的面盛出来,端上桌,配上一碟咸菜,去房里喊胡玉芝起来吃饭。 胡玉芝成天生气,身体跟从前没法比,最近感冒了,躺下去能睡一整天。 胡玉芝披了件旧棉袄出来,狭小的屋子里充斥着酒味,她立时忍不住皱眉,嘀咕:“又喝酒了。把喝酒的钱省下来不知道能买多少东西。” 在餐桌边坐下,胡玉芝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变得烦躁:“怎么又吃白水煮面条,好歹切点肉做浇头,白水面吃得我嘴里总泛酸。” 尹书瑶埋头吸溜了一口面,闻言,停顿了下:“你问爸,我跟他说过要买肉,他把钱都扔牌桌上了。” “啪”一声,胡玉芝把筷子砸到对面尹承德的脸上,新一轮的争吵一触即发。 “尹承德,我上次跟你说什么?你要是再犯,我就跟你离婚!你是不是都当耳旁风了?日子不想过了你直说,我们母女俩从此不管你了。” 尹承德也来了气,拍桌子叫嚷:“离婚就离婚!总拿这个说事有意思吗?有本事你就离,我看你靠自己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还当自己是年轻时候呢,能傍上大款。” “你混蛋!” 争吵几句就动了手,这是常态,尹书瑶连劝架的力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麻木地坐在那里吃面。 没吃几口,餐桌被胡玉芝掀翻了,谁也别吃了。 胡玉芝气呼呼地回了房,把门关得震天响,过了好几秒,门板还颤个不停。 尹承德拂了拂身上的脏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骂骂咧咧:“你妈就是这个脾气,几十年都改不了,真是受够了,妈的,怎么不去死……” 尹书瑶望着地上摔碎的碗、散落的筷子、糊成一团的面条,心里想的却是,你怎么不去死。 尹承德一屁股坐在破旧的沙发里,灌了口酒,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花生,倒进盘子里,一边喝酒一边拈起花生米丢进嘴里,花生皮碎屑撒得到处都是。 尹书瑶拿着笤帚和簸箕清扫地上宛如战场一般的狼藉,听到尹承德念叨:“明天我一定想办法把钱捞回来。” 她讽笑,每回输了他都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只是输得更惨罢了。 “与其抱着没有希望的事,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捞钱。”尹书瑶垂着眼皮,悠悠地道。 “你有办法?”尹承德看过去,眼睛斜着,明显不相信。 尹书瑶现在对他没有丝毫感情,只有恨,她把笤帚和簸箕扔地上,从牛仔裤的兜里摸出手机,丢给他看。 尹承德不明其意,犹疑地捡起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碎了几道裂痕,没设密码,他解锁,屏幕上是一条新闻,有关沈嘉念。 “沈嘉念生了个孩子,千尊万贵,听说满月宴包了整个酒店,当天出入酒店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送的礼金可想而知。” 尹承德听着,舔了舔后槽牙,羡慕得眼红。 沈嘉念是真有福气,北城傅家的少奶奶、君山的总裁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生了孩子,地位就更稳了。 可她那性子跟石头一样硬,当初工厂有难,找她帮忙她都不肯…… “那孩子是她的命根子,你要是把孩子弄到手,还怕她不肯乖乖听你的吗?要多少钱有多少钱。”尹书瑶说。 尹承德原本没想那么多,她这么一说,无形之中壮了他的胆,他便铤而走险用了这一招。 此刻,在寒冷的水面上,尹书瑶尖锐的吼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别傻了,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你这是绑架勒索,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包括我!” 尹承德脸色惨白:“书瑶……” “这一辈子走到这里算是走到头了,满盘皆输,我不服。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不会让你沈嘉念好过!” 沈嘉念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见尹书瑶扬手把孩子抛进了水里,自己也跟着翻越栏杆跳了下去。 “不——” 沈嘉念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凄厉的字音,血液急速往大脑上涌,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往后倒去。 “嘉念,嘉念……”傅寄忱接住了她的身体,一颗心被劈成两半,一半担心她,一半担心孩子。 * 沈嘉念醒来,睁开眼是一片洁白,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示她在医院里。 “你醒了?”傅寄忱握紧了她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躬着身凑近看她,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感觉怎么样?” 沈嘉念怔怔地望着他,许久没说话,脑海里冲进一个画面,尹书瑶把小年糕举起来,扔进了水里。 她浑身打了个颤,紧紧抓着傅寄忱的手:“小年糕,小年糕他……” 沈嘉念嗓子哑得不行,说了几个字,眼里便蓄满了泪水。 “你别激动,小年糕没事,他在……”傅寄忱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她说实话,“他感染了风寒,有点发烧,月嫂抱着他在输液。” 沈嘉念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翻身就要下床:“我去看他……” 话音未落,人差点从床边跌下来,傅寄忱眼疾手快将她抱了起来,给她穿上袜子和拖鞋:“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抱你过去。” 沈嘉念稍微冷静了些,不再乱动,任由傅寄忱抱着自己走出病房。 小年糕就在隔壁,被月嫂抱在怀里,胖乎乎的脚背上扎着针,为了防止他乱动,脚底板用医用胶布绑了一个空药盒。 小年糕没睡觉,眼睛骨碌碌地转,手里抓着他自己常用的安抚毛巾,时不时往嘴里送。 “先生,太太。”月嫂看到两人,出声打招呼。 傅寄忱把沈嘉念放下来,小年糕看到了妈妈,立马委屈地扁起小嘴。沈嘉念的眼睛红了一圈,伸手要抱他。 月嫂提醒:“当心药水回流。” 傅寄忱先托起孩子,让沈嘉念坐下,然后把孩子放她怀里,他知道,不让她抱,她心里不会踏实。 软软的小身体挨着自己,沈嘉念收拢手臂抱紧小年糕,脸颊轻蹭孩子的额头,才觉得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 小年糕见到熟悉的人,闻到熟悉的味道,小嘴立刻不扁了,掉了一滴泪,躲在妈妈臂弯里睡觉。 一瓶液输完了,月嫂去叫护士来拔针。 傅寄忱抚了抚沈嘉念的肩,轻声说:“小年糕睡着了,把他放到床上吧,总这么抱着你会累。” 沈嘉念不说话,也没有看他,摇了摇头。受了一场惊吓,她一刻也不想让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 傅寄忱顿了下,只得继续劝:“那就把他抱到隔壁病房,你们一起躺床上,这样你也能好好休息。” 沈嘉念想了想,答应了,抱起孩子回到隔壁。 傅寄忱跟在后面,护着他们娘儿俩,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没管,看着他们在病床上躺下,他扯过被子帮他们盖好,而后走到门边,拿出手机。 是警察打来的电话,他接通了,被告知尹书瑶醒了。 当时尹书瑶疯了一般,把孩子丢进水里,立刻有警察跳入水中救起孩子,孩子太小,呛了两口水,再加上水太寒凉,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热。 尹书瑶也跳进了水里,她没想要活,连挣扎都放弃了,被警察救起来时,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番外30 心理医生 傅寄忱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到病床边,沈嘉念并未睡着,她侧躺着,一只手搭在小年糕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手指偶尔轻抚他的脸蛋。 “肚子饿不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傅寄忱开腔问。 沈嘉念晃了晃脑袋,感觉不到饿,只想陪着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做。 傅寄忱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守着他们。 夜已深,傅寄忱看了眼腕表,凌晨两点多,沈嘉念有些困了,眼皮上下打架,每当她快要睡着都会猛地睁大眼,强打起精神,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孩子,生怕一眨眼,孩子就会被人带走。 察觉到她心思的傅寄忱默叹一口气,在寂静的病房里轻声哄道:“嘉念,很晚了,你休息好不好?” “我还不困。”沈嘉念的视线不肯离开孩子,说着违心的话。 傅寄忱:“小年糕现在很安全,也退烧了,你要实在不放心,我看着他,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嘘,你不要总是说话,会把他吵醒的。”沈嘉念终于给了傅寄忱一个眼神,却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说话。 傅寄忱抿了抿唇,拿她没辙。 一直到天快亮,沈嘉念熬不过去,合上眼眸睡着了,手还搂着小年糕的身子。她睡得并不安宁,眉心似蹙非蹙。 傅寄忱靠近了些,指尖抚过她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里的折痕。 孩子醒了,哼了两声,傅寄忱还没来得及把孩子抱起来哄,沈嘉念立刻惊醒,看向怀里的孩子:“小年糕。” 傅寄忱忙握住她的肩膀安慰:“小年糕在这里,他没事。” 沈嘉念这才松一口气,坐起来,把孩子抱在怀里轻哄。傅寄忱看了一眼,拿着奶瓶去冲奶粉。 *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沈嘉念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也憔悴了些,整日抱着孩子不撒手,就算放开,也必须保证孩子在她的视线里。 傅寄忱知道她是被吓怕了,不敢掉以轻心,可她这样,确实有些过了。 回到云鼎宫苑,下车时,月嫂想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她没让,自己抱着孩子下来。月嫂便帮忙把车里住院用的日常用品拎进去。 程锦在门口等着,眼见几人下了车,提步迎上前,这几天她不知哭了多少回,眼睛都有些肿了。 她很自责,若不是她不够机灵,孩子也不可能会在医院这种公共场所被抱走,听说小年糕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水里,幸亏警察营救及时,否则,不敢想象后果会怎样。 “嘉念……”程锦小心翼翼地靠近,想看看孩子,“小年糕好点没有,还有你……” 沈嘉念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向电梯。 程锦愣了一下,眼圈瞬时红了。 跟在沈嘉念身后的傅寄忱出声解释:“嘉念没有怪你,她只是被吓到了,还没缓过神。小年糕很好。” “我明白。”程锦捂着嘴,眼里含着泪,冲着他点了点头。 沈嘉念抱着孩子回了卧室,没再出来,就连吃饭也是程姨送到房中,她吃过,程姨再把碗筷收拾拿下去。 程锦端着托盘在卧室门外遇到傅寄忱,欲言又止,这件事都怨她,她原本不该说什么,可她打从心底里担心嘉念。 “嘉念她……似乎有些不对劲。”程锦低着头,一句话伴随着叹息说出来。 傅寄忱斜插进裤袋里的一只手握紧,程姨能发现嘉念不对劲,他日夜伴在她身边,岂会察觉不到。 他开口,嗓音不太自然:“再给她一些时间。” 如果她一直活在紧绷的、恐慌的心理状态下,他就该考虑带她去看医生了。 程锦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心里有数,点点头,跟他错开,进了电梯。她想到方才看见嘉念抱着孩子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如果她当时能够再小心谨慎一些,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了。 * 到了晚上,傅寄忱要把小年糕抱到婴儿房里去,由月嫂照看,沈嘉念摇头,不同意。她抱着孩子靠坐在床头,抬起来的一双眼里有紧张和不安:“能不能就让他跟我们一起睡?” “嘉念,小年糕之前都是睡在婴儿房里的……” “我知道。”沈嘉念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可怜巴巴的乞求,“可是,他还有点咳嗽,我怕晚上醒来见不到我,他会哭闹。” 傅寄忱坐在床畔,认真凝视她的双眸,温声道:“小年糕很乖,很少哭闹。再说,晚上有月嫂照顾。林嫂她白天休息够了,晚上可以更好的照顾小年糕,反倒是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没等沈嘉念找别的理由,傅寄忱继续说:“嘉念,我们现在在家里,云鼎宫苑的安保系统很好,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意外。” 沈嘉念似乎被他说服了,眼睛盯着某一处,抿着唇不再反驳。 傅寄忱趁机把孩子抱开,交给等候在卧室门外的月嫂,叮咛一句:“仔细照看,他还有点咳嗽,别让着凉了。” “哎,我知道。” 月嫂点头应他,抱着孩子去了婴儿房。 沈嘉念呆坐在床上,怀里空空,好似心里也被挖空了一块,情绪突然变得焦躁起来,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不行,我过去陪他。” 傅寄忱把卧室的门关上了,转过身来,将走了没两步的沈嘉念抱起来,放回床上,手撑在她身侧,盯着她道:“小年糕已经睡着了,现在,该你睡觉了。” “我……” “睡觉。” 傅寄忱说完,不容置喙,直接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视线里一片漆黑。他许久没这么霸道。 沈嘉念闭上了眼睛。傅寄忱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带着温暖的安抚意味。可能是太累太困,沈嘉念没多久就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傅寄忱手上的动作停下,搂紧了她的腰身,在黑暗里发出一声低叹。 这几天住在医院里,沈嘉念没休息好,他又何曾睡过一个完整觉。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没一会儿,傅寄忱也睡了过去。 半夜,沈嘉念猛地弹了下腿,从睡梦中惊醒,嘴里念着小年糕的名字,吵醒了沉睡的傅寄忱。 傅寄忱探手拧开了台灯,在昏黄的光线里,看清她额头上一层细密晶莹的汗珠:“做噩梦了?” “小年糕呢,小年糕去哪儿了?” 沈嘉念仿佛没听见傅寄忱的话,伸手在身边摸索了一阵,这几天习惯一睁开眼就看到小年糕,此刻没见着他,沈嘉念的心里瞬时涌起恐慌。 “你忘了吗?小年糕睡在婴儿房里。” 傅寄忱大掌在她后背摩挲,试图安抚她,但是没用。 “婴儿房……”沈嘉念喃喃一句,光着脚跳下床,朝外面跑去。 傅寄忱动作慢了一拍,追到走廊上,沈嘉念已经推开了婴儿房的门,惊到了守在那里的林嫂。 “太太,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林嫂打了个哈欠,抬头望向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过五分。 沈嘉念直奔婴儿床,带围栏的蓝色小床上,小年糕两只手握成拳头,摆在脑袋两侧,睡得正酣,小嘴巴抿着。 确定小年糕安好,沈嘉念提起的心略略回落,但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她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往卧室走。 月嫂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傅寄忱:“先生……” 傅寄忱朝她使了个眼神,月嫂剩下的话没说,眼看着先生跟在太太的身后出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嘉念把孩子放到卧室的大床上,眼睛盯着他的小脸,心里的不安得到缓解。 傅寄忱去卫生间取下一条毛巾,用温水打湿,拧干后拿出来,给她擦了擦脚,手指触摸到她的脚踝,一片冰凉。 他眉心拧了拧,没说什么,垂着眼眸将她的脚擦干净,单手拉过被子盖上,起身去卫生间。 沈嘉念望着孩子的睡颜,眉眼柔和,好像世界里只剩下孩子,再没有其他。 傅寄忱从卫生间出来,瞧着这一幕,除了心疼,没有别的想法。酝酿了片刻,傅寄忱抬步走到床边,握住了沈嘉念一只手。 她的视线微抬,注意力从孩子转移到他脸上,看出他有话要说,她静静等着他开口。 喉结上下滚了滚,傅寄忱捏紧她的手指,声音有些钝涩:“嘉念,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明天两更也是在晚上~ 番外31 治疗方案 沈嘉念眼里露出不解:“我没有病。” 话说出来,沈嘉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心理医生”,她方才只注意到“医生”两个字,下意识做出反驳。 她抿紧了唇瓣,半晌没有出声,垂下了眼眸。 “我是不是……”沈嘉念闭了闭眼,喉咙口像被塞了东西,声音低哑,“太紧张小年糕了。”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亲眼看着小年糕掉进水里,遭遇生命危险,她的精神持续紧绷,忘了该怎么松开。 她太害怕了。 小年糕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她不能看着他受到丁点伤害,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只能选择用最笨的方法,把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这是不正常的。她自己心里清楚,可她无法自救。 见她流露出茫然无措的眼神,傅寄忱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把手搭在她双肩上,声音低缓:“嘉念,小年糕是我们的孩子,我也很爱他,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保护他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需要我们共同努力。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天两天可以,长此以往下去,你会累的。” 沈嘉念身体里的骨头像是一瞬间被抽走,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紧闭着的眼缝里流出泪水。她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哭得身体轻轻发抖。 傅寄忱用力抱紧她:“我一直在你身边,别害怕。” “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嘉念呜咽着问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呓语一般。 傅寄忱大掌抚着她的后脑勺:“我们去看医生,听医生怎么说,好不好。” 沈嘉念没说话,哭累了,在他怀里睡着。 傅寄忱扶着她的脖颈小心放平,给她盖好被子,用湿纸巾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旁边睡着他们的孩子,脑袋侧向一边,肉嘟嘟的脸上白里透粉。 他看着母子俩,心中酸软又熨帖。 * 翌日,上午九点,沈嘉念醒来时,发现身边的孩子没了,惊坐而起,抬眸看见傅寄忱抱着孩子在房中踱步,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缓缓落下去,只是心跳一时半刻还没缓过来,仍然跳得很快。 傅寄忱背对着她,并未发现她已经醒了,趴在爸爸肩头的小年糕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冲着妈妈咧嘴笑,嘴角流出口水,滴在爸爸的衬衫上,小手握成拳头往嘴里塞。 简单平常的一幕,于沈嘉念而言,好似看到了漫山遍野盛开了鲜花。她弯起唇角,久违地发自真心的笑出来。 小年糕发出哼哼声,像是回应妈妈,傅寄忱有所察觉,一手贴着孩子的后背,转过身来,瞧见了靠坐在床上的沈嘉念。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刚醒。”沈嘉念下床趿上拖鞋,朝孩子伸出双手,“小年糕,妈妈抱。” 小年糕把嘴里啃的小手拿出来,身体往前栽,扑进沈嘉念怀里。傅寄忱等她抱稳了再松手,抽了两张纸巾给儿子擦口水。 沈嘉念:“你肩上也有。” 傅寄忱侧过头,眼帘低垂,果然发现肩头一滩口水印子,去衣帽间换衣服。 沈嘉念握着小年糕的手晃了晃,柔声说:“我们小年糕又弄脏爸爸一件衣服。” 小年糕就跟害羞了似的,脑袋往她颈间埋。 傅寄忱换了件衬衫出来:“我抱着孩子,你去洗漱。” “不急,我抱着小年糕……”话未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昨晚才聊过那个话题,抿了下唇,把孩子交给他,自己去了卫生间。 很快洗漱完,沈嘉念出来,昨晚哭过,眼睛有些不舒服,她敛着眼睑走到傅寄忱跟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口气,将那句话问出来:“我们什么时候去?” “什么?”傅寄忱给孩子擦口水,刚擦完小年糕又流了一些,跟关不掉的水龙头似的。 “……去看医生。” 傅寄忱一愣,看向她的脸,昨晚他提议去看心理医生,她哭得很凶,并没有答应。他不想逼迫她,打算再找机会慢慢劝说。 “今天周五,今天去吧。”傅寄忱语气里带着商量的余地。 如果今天嘉念没做好准备,另外约时间也行,她能主动说出去看医生已经很不错了。 沈嘉念只犹豫了三秒,轻“嗯”了一声。 两人抱着孩子下楼吃早饭,沈嘉念努力把注意力从孩子身上分出来一部分,问傅寄忱:“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傅寄忱:“已经安排好了。” 沈嘉念喝着粥,不再言语,她岂会不知道,在她独自紧张彷徨的这几天里,傅寄忱心里也不好过,得时刻注意他们母子俩,他承受的比她更多。 吃过早饭,沈嘉念换上外出的衣服,却迈不出大门一步,视线黏在小年糕身上,他被月嫂抱着,正在吃奶粉,穿着袜子的小脚丫晃来晃去,显得很开心,还不知道妈妈即将出门。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哭,他从出生起就很乖。 傅寄忱揽着沈嘉念的肩,带着她往前走:“我们早去早回,小年糕在家不会有事的。” 沈嘉念被他手臂的力道带动,脚下挪了一步,迈出第二步仍是困难,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小年糕有月嫂和程姨照看,云鼎宫苑门口有保安,他不会再被人带走,陷入危险的境地,可她还是克服不了心理上的担忧。 她真的病了,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 “走吧。”傅寄忱说,“如果你放心不下,我们坐在车上可以给月嫂打视频,随时让你看到小年糕。” 他懂她的心理,所以不曾说过催促、强硬的话,一直是这般温柔耐心地哄着她。 沈嘉念勉强收回目光,跟傅寄忱出了门,坐到车上。 车子开动起来,距离大门越来越远,沈嘉念心里的恐慌成倍扩大,到最后竟冒出了冷汗、手指发抖,就跟那天在水库的船上,受到惊吓的表现一模一样。 再严重一点,可能就是晕厥…… 傅寄忱紧紧搂着她,立刻给家里打视频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程姨,傅寄忱开门见山道:“小年糕呢?” “小年糕刚吃完奶粉,被月嫂抱着散步。” “把镜头对着他。” “哎。” 摄像头调成后置,程锦举着手机对准小年糕,月嫂没走远,抱着小年糕绕着客厅散步,小年糕吃饱了好动,待在月嫂怀里也不安分,小手不是抓一把桌上的花,就是扯一把窗帘上的穗子。 傅寄忱把手机递到沈嘉念眼前:“你看,小年糕很好。” 沈嘉念的视线聚焦,盯着屏幕,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看着视频里的小年糕,小嘴巴叽里咕噜地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小手忙乱,不是抓这个就是抓那个,偶尔仰头看着天花板,指着上面的灯,发出“哦哦”的声音。 视频里没人说话,程锦也不再开口,充当人形支架,架着手机让沈嘉念时刻都能看到小年糕,确认他是安全的。 这通视频电话到了医院才挂断。 傅寄忱敲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带着沈嘉念进去,跟医生说明她目前的情况。 接下来是沈嘉念和心理医生单独交流的时间,傅寄忱出去了,站在门外走廊的尽头,那里有扇窗,天太冷,只开了一条缝。 他抬手把窗缝拉大了一些,冷风灌进来,他被吹得眯起了眼睛,手抄进兜里摸了摸,恍然记起,他早就戒烟了。 总是会在某些特殊时刻想抽一支烟。 指尖捻了捻,他终究打消了让瞿漠去买包烟的冲动,转身折回医生办公室门外,靠着墙等。 医生助理给他安排了休息室,他没去,心里不静,坐不住。 一个半小时过去,那扇门才打开,傅寄忱走进办公室,沈嘉念坐在灰蓝色的沙发椅里,望着他,两只手团握住,放在腿上,明明脸上没有表情,却又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征得沈嘉念本人的同意,医生将检测结果告知傅寄忱。 “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说,“她的情况算比较严重的,短期内想要完全恢复正常可能有点困难,最好每周过来一次。我接下来会根据她的情况制定一个针对性的治疗方案。”(本章完) 番外32 一切会好 沈嘉念出了趟门,冒了一身冷汗,可能是一时不察吹了凉风,当天晚上便有了感冒的征兆,鼻塞、咽喉痛。 怀孕前,她的身体经过医生调理,跟从前相比好了太多。从那时起到现在,她一直没生过病,突然身体不适,傅寄忱难免紧张。 他拎来医药箱,找出感冒药给她吃。 “趁着症状轻,把药吃了,如果明早起来还没缓解,就得请医生来家里了。”傅寄忱边说边倒了杯温水。 沈嘉念的右手被他拉起来,掌心里放了几粒药丸,她看了眼,一句话没说,把药全部倒进嘴里。 傅寄忱及时递来水杯,她喝了一大口,将嘴里的药吞服下去。有一颗胶囊黏在了嗓子眼里,她蹙了蹙眉,猛灌了几口水,勉强顺下去,舌苔残留一股难闻的药味。 傅寄忱总是那么懂她,在她蹙眉的瞬间,他就打开了床头柜上装曲奇饼干的铁盒,拈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饼干,甜味冲淡了药的苦。 吃了两块曲奇饼干,沈嘉念舒服不少,去卫生间漱口,回来时,婴儿床上的孩子不见了,她神经一瞬紧绷,在原地转了一圈:“小年糕呢?” “你别紧张,他拉臭了,叫月嫂抱去处理了。”傅寄忱安抚她的情绪。 沈嘉念被小年糕掉进水里的那一幕刺激到,就跟心理医生说的那样,有些应激,情况还比较严重,与其让她一直处在恐慌不安的状态里,不如顺着她的意思,先让她放松,一步一步慢慢来。 脱敏也是需要过程的,不可能一开始就戒断。 于是,小年糕的床从婴儿房挪到了卧室,挨着他们的大床放置。虽然孩子没跟他们睡在一起,但是在沈嘉念的视线里,她一扭头就能看到,免得她总是寻找孩子。 没一会儿,月嫂抱着小年糕回来了,换了新的尿不湿。 “那先生、太太,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们再叫我。”月嫂把孩子放到小床上,盖好被子,转身离开。 沈嘉念昨晚没休息好,再加上吃了感冒药,精神不济,眼皮眨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她侧躺在床上,透过婴儿床的围栏空隙看着小年糕熟睡的模样,跟昨晚一样,不舍得睡去。 傅寄忱从身后抱住她,让她感到安心,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彻底闭合之前,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傅寄忱在,孩子不会有事的…… 即便如此,沈嘉念也没能睡个好觉,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是尹书瑶狰狞的面孔,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恶毒的话语,她怀里抱着小年糕,站在悬崖边上,当着她的面扬手把孩子扔下去,悬崖底下是滚滚流水,一眨眼,孩子被吞噬。 “不要!不要……” 沈嘉念从梦中惊醒,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在她叫出第一声的时候,傅寄忱就醒了,坐起来搂住她纤薄的身子,温热的大掌摩挲着她的手臂,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总归是不好的:“不怕,小年糕没事,你看,他就在你身边,我也在你身边,我们在自己家里,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虽幽微,但是很温暖。 沈嘉念眨了眨眼,泪水沾湿了睫毛,被傅寄忱用指尖小心擦去,她的视线变得清明,她看到了傅寄忱饱含担忧的脸,转过头,看到了安然沉睡的小年糕。 “要不要喝水?”傅寄忱问。 沈嘉念嗓子干哑,抿着唇“嗯”了声。 傅寄忱揉了揉她的发丝,下床给她倒水。 沈嘉念跪坐在床边,两手扒着围栏看小年糕,手指摸了摸他的脸,热乎乎的,又滑又嫩,跟白煮蛋似的,这才相信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小年糕就在这里。 傅寄忱端来一杯热水,一抬眸就见她望着孩子出神。 “来,喝点水。”傅寄忱把杯子递过去。 沈嘉念捧着杯子抿了一口热水,看向傅寄忱,视线从他的下颌滑到嘴唇,再到鼻子、眼眸。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是没睡好觉的证据。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沈嘉念牙齿磕着杯口,声音有些含糊。 “怎么会?” 沈嘉念心有愧疚,她晚上睡不好觉,连累他也休息不好,他除了要照顾他们母子俩,还得管理偌大一个集团。 “要不……”沈嘉念吞咽了一口温水,试探着提议,“我们分开睡吧。” 话开了个头,后面就顺利多了,她接着说:“我带着小年糕睡在隔壁,这样不容易吵到你……” 她发现傅寄忱的眼神不对,余下的话没能说出来,息了声。 相对沉默了几秒,傅寄忱反问:“你要跟我分开睡?” 沈嘉念:“我是不想你太累。” “沈嘉念,一家人最重要的是相互陪伴,同甘共苦,你现在这样,我能丢下你们娘儿俩去睡大觉吗?” “我知道你很爱我和孩子,同样的,我也爱你,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我没觉得辛苦。” “你别骗我了,是人都会觉得累、觉得辛苦,就算是你,也不会避免。”沈嘉念语气笃定,“你只是不愿意说实话。” 两人的沟通止于傅寄忱的一声叹息:“睡觉吧,很晚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跟她分开睡。 沈嘉念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躺进被子里,跟着叹息了一声,抱着傅寄忱的腰,低低地说:“遇上我真是你的灾难。” 傅寄忱被气笑了:“没见过有人说自己是灾难。” 沈嘉念:“可我觉得我带给你的……” “沈嘉念,闭嘴,睡觉。” 傅寄忱现在不想听她说话,只会气他。 隔了好一会儿,沈嘉念都快睡着了,耳畔响起傅寄忱的声音:“我觉得遇上你是我的福气,记住了吗?” 沈嘉念听着那低沉磁性的声线,一时分不清是傅寄忱说的,还是自己做梦梦到的。 没听到她的回应,傅寄忱也不介意,跟之前那样,搂紧她的身体,将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带给她一份安全感。 * 沈嘉念的感冒到底还是严重了,第二天睡醒,头昏脑涨,嗓子快要冒烟,还发烧了,险些连床都下不来。 傅寄忱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给她医治,确认是感染了风寒,需要输液。傅寄忱事先跟医生说了沈嘉念过敏的药物,医生开药时避开了。 助手负责给沈嘉念扎针,暂时留在别墅里,医生有事先行离开。 沈嘉念怕自己把病毒传染给小年糕,不得不让月嫂把孩子抱离卧室。 输液期间,傅寄忱接到了好几通电话,沈嘉念依稀听见电话那边在说公事,待到他挂断电话,她开口说:“程姨在这里盯着,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傅寄忱把掌心贴在她额头,有些烫:“我去书房开个会,有事叫我。” 沈嘉念:“嗯。” 傅寄忱交代了程姨一声,离开了卧室。 随着门关上,室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助理抬手调了下滴液的速度,说道:“傅先生对你可真好。” 沈嘉念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浅笑。 傅寄忱确实对她很好,在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如他这般对她好。 她昨晚说的那句“遇上我真是你的灾难”不是随口说说的,她是真这么认为,她好像总是带给他各种各样的烦恼。 沈嘉念合上眼眸,难过和怅惘包裹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这场病什么时候能好,也不知道自己心理上的疾病什么时候能好。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条长长的隧道里,能望见前方洞口的光亮,但是没力气走过去,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倒在隧道的某一节。 她原先打算等小年糕再大一点,她就捡起乐团的工作,重新登上舞台,眼下,她却没有那样的信心了。 胡思乱想着,沈嘉念陷入了沉睡,等到再次醒来,手背上的针已经拔了,傅寄忱开完了会,正坐在床边守着她。 “中午想吃什么?”傅寄忱看着她,“我让厨师给你做。” 沈嘉念没胃口,但是不想让他担心,说:“粥吧,炒两个清淡的菜就行。” “再蒸点素馅儿的小笼包?” “也行。” 傅寄忱指尖抚着她略显虚弱的面颊,话题从吃的转到别的,中间没有任何过渡:“嘉念,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嘉念鼻子突然泛起一阵酸,眼眶也酸酸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嗯。”(本章完) 番外33 不年轻了 一场感冒跟秋雨一样缠绵,断断续续,半个月还没好透。 沈嘉念端着水杯,药还没进到嘴里,脑中就能想象到那股难闻的味儿,眉头蹙得深深。 傅寄忱在旁边盯着她,她没法把药偷偷扔掉,只能心一横,眼一闭,把药全部丢进嘴里,灌一大口水,吞下去。 “啪嗒”一声,曲奇饼干的铁盒被人打开——这已经是生病以来打开的第三盒曲奇饼干,前两盒都佐着药吃完了。 “乖乖吃药才能好得快。”傅寄忱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摸摸她的额头,“前几天本来能痊愈的,谁让你偷偷扔了药不吃。” 沈嘉念被说得心虚,声音低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程姨打扫卫生,在床底下发现了药丸。”傅寄忱说到这里想笑,“也不知道学聪明点,包纸巾里扔垃圾桶都比你扔床底下靠谱,或者干脆冲进马桶里。” 沈嘉念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 “我不是来给你支招儿的。”傅寄忱瞧着她机灵的模样,笑意愈发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儿子吃药都比你乖。” 给小年糕喂药的时候别提多顺畅,用水把药化开,放小勺子里,喂到他嘴边,他自己乖乖张嘴吞咽。 喝完了才反应过来味道不对劲,小眉毛皱起来,想吐都吐不出来。 沈嘉念不想再被说教,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周几了?” 傅寄忱瞄了眼日历:“周四。” “明天又要去赵医生那里了。”沈嘉念一脸惆怅,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头,“感觉没什么效果,我还是会做噩梦,从梦里惊醒。” 她现在已经能正视自己的心理疾病,可她还是没办法痊愈,就跟这场感冒一样,明明在吃药,却总也不见好。 傅寄忱:“医生说了,心理治疗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嘉念:“我不想这样。” 傅寄忱搂她入怀,耐心哄她:“慢慢来。” 翌日,周五,每周去见心理医生的日子,傅寄忱空出时间,陪沈嘉念前去。 照样在治疗室里待一个多小时,再出来,沈嘉念愁眉苦脸,抬首望天。 今日天气好,暖阳高照,沈嘉念眯起了眼睛。 傅寄忱看了眼表,快到午饭时间:“不如中午就在外面吃,下午带你去逛逛,自从你生病,很少出门游玩。” 说起“游玩”,沈嘉念有些怀念刚怀上小年糕那会儿,她和傅寄忱,还有柏长夏夫妻俩一起去森林公园野餐的场景。 沈嘉念张口,刚想答应,转念又想起小年糕:“我们出来很久了,我担心小年糕。” “他在家里很好,你要看他吗?” 傅寄忱说着,掏出手机给程锦拨打视频电话。 程锦对此习惯了,接通视频后,打了声招呼就把摄像头对准小年糕。 小年糕横躺在沙发上,两条小胖腿翘起,在空中胡乱踢弹,月嫂正在给他换尿不湿,小年糕手里拿着一个小棒槌玩具晃来晃去。 程锦在一旁解释:“刚尿了,他自己觉得不舒服,皱着眉毛哼唧个不停。” “小年糕。”沈嘉念在视频里叫儿子的名字。 小年糕摇晃小棒槌的动作慢下来,大睁着眼睛,脑袋扭动,四处找妈妈。 沈嘉念又喊了一声,小年糕找到了方向,彻底停下摇晃小棒槌,对着程锦的手机咧嘴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月嫂连忙腾出一只手抽张纸给他擦口水。 “现在可以放心了?”傅寄忱说,“他有程姨和林嫂陪着。” 沈嘉念点头,和他在外面的餐厅吃了午饭,然后驱车往郊外去。 眼看着距离繁华的城市中心越来越远,沈嘉念困顿的大脑浮出一丝疑惑,攥住傅寄忱的手指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傅寄忱趁机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爬山,出出汗。” 沈嘉念愣了一下,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爬过山了。 到了地方,沈嘉念才知道所谓的爬山是去潭福寺。那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石阶,光是站在山脚看着,两条腿就忍不住打颤。 傅寄忱给沈嘉念拉上外套的拉链,担心她出汗再吹风会加重感冒,他牵起她的手:“走吧。” 沈嘉念打起了退堂鼓:“我要是爬到半路走不动怎么办?到那时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说话间,她已经被傅寄忱拉着踏上了好几级石阶,而后,听见他浅含笑意的声音:“我背你上去。” 沈嘉念看着男人宽厚挺拔的脊背,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一语成谶,堪堪爬到一半,沈嘉念便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布满了红晕,额头挂着一层汗,说话也断断续续:“我……不……我不行了,腿抬……抬不动了。” 小腿酸得僵硬,每一步都抬得艰难,沈嘉念边说边摇头,整个人几乎挂在傅寄忱的胳膊上。 傅寄忱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往下走了一步,站在下面一级台阶上,微微躬身,背对着沈嘉念,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上来,我背你。” 旁边有游客路过,投来目光,沈嘉念羞赧地别开头,推了下傅寄忱的背:“不用,我们走慢一点就好了。” 傅寄忱腰弯得更低,几乎半蹲下去:“说好了爬不动我就背你。” “真不用,那么多人看着。” “是谁说的老夫老妻不用不好意思。” “……” 许久之前她说过的话,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他用来堵她。 磨蹭了一会儿,沈嘉念趴在了傅寄忱背上,在他把她背起来时,她的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脑袋搭在他右侧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等会儿要是背不动我了,就把我放下来,别逞强,毕竟不年轻了。” 傅寄忱抬起的脚一顿,侧了侧头,装作没听清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等会儿要是背不动我了,就把我放下来。” “不是这句。” “别逞强,毕竟不年轻了。” 傅寄忱沉默,片刻后,轻“嗬”了一声,脚步迈得沉稳又快,旁边比他年轻的小伙子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快登顶时,沈嘉念怕他累到,挣扎着要下来。 傅寄忱不放:“我不年轻了?” 沈嘉念扑哧笑出来:“你怎么还在琢磨这句话。我收回,傅先生很年轻,赛过大学生。” 傅寄忱哼一声:“拿我说笑呢。” “哪有。”沈嘉念轻拍他肩膀,“放我下来,我休息好了,不累了。” 傅寄忱弯身放下她,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给他擦擦额头的汗。 到了潭福寺,傅寄忱去买香,跟沈嘉念去大雄宝殿上香祈福。出来时,傅寄忱问她:“跟佛祖求了什么?” 这句问话,让沈嘉念想起,有一年的大年初一,她和傅寄忱来潭福寺上香,傅寄忱说他跟佛祖祈求,保佑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沈嘉念莞尔:“我求佛祖保佑我们一家三口平安顺遂。” 接下来,两人在寺庙里闲逛,时而遇到一两只流浪猫。沈嘉念指着窜进竹林里的一只猫说:“你看,那里有一只玳瑁色的猫,好漂亮。” 傅寄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还没说话,余光注意到一穿着袈裟的老者拎着扁担从旁边的岔路走过。 背影有些熟悉,傅寄忱眯了眯眼,认出那是寺里的住持。 “我们从那边走。”傅寄忱握住沈嘉念的手腕,带着她跟在住持身后。 沈嘉念不解,小声说:“我们跟着人家干什么?” 走了一段路,住持终于发现了身后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怔住。 傅寄忱适时出声问候:“住持近来可好?” 定睛看了一会儿,住持认出了来人,叹了一口气。 沈嘉念内心愈发不解,她怎么觉得住持在看到傅寄忱后,表情变得很无奈。她从前听瞿漠说过,傅寄忱经常往潭福寺里捐香火钱,且数额不低,按理来说,住持应该对傅寄忱态度友好才对,怎会是无奈? 住持颔首:“劳傅施主惦记,近来十分安好。” 傅寄忱走上前去:“住持这是要去哪里?” “傅施主有事?” 傅寄忱看了眼沈嘉念,住持的目光也落在沈嘉念身上,停留了许久,迟疑道:“这是……沈施主?” 沈嘉念有些意外,住持竟然认得她,她可不认为住持有时间关注网上那些消息。 傅寄忱问出了沈嘉念心中的疑惑:“住持是怎么认出来的?” “能跟在傅施主身边的女子,也就只有沈施主了。”住持语气悠远,“看她气色不是很好,可是身体有碍?” 沈嘉念曾在寺中住过一段时间,住持对她印象深刻。那时候,她还不是这般模样。(本章完) 番外34 提前报备 虽然没见过住持,但对方是长辈,这般关心问候自己,沈嘉念露出微笑,回应:“最近生病了,所以气色有些差。” 住持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傅寄忱却叫住了他,因为想起了一桩往事,他想弄清楚:“住持还记得,嘉念曾在寺里住过一段时日吗?” 住持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如实相告:“记得。” 沈嘉念表情困惑,她在寺里住过一段时间? 哦,对,她曾在傅寄忱的手机里看过她在寺庙的廊檐下抄写经书的照片,他跟她说过,她住在寺里是为了给他祈福。 傅寄忱对住持说:“当年,她从潭福寺离开那天去见了您,您跟她说了什么可还记得?我刚刚看到您,突然想起来那天她神色似有些恍惚,应是跟您与她说的话有关。” 住持表情怔愣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哪里还记得。” 傅寄忱:“真的不记得了吗?” 住持摇头:“不记得。” 傅寄忱:“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住持没与他继续争辩,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要忙,没空陪他们闲聊。 没等傅寄忱再问东问西,住持拎着扁担走了。午后的阳光铺满石板路,偶尔吹来阵风,竹枝晃动,落下的阴影成一幅画。 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背着手失笑。 他眯眼回忆,那时他跟沈施主说了什么? 半生惊惧,心悸难解。 如今这句话倒是应验了,看沈施主的样子,像是时常受惊惧、心悸的困扰。 走在来时的石阶上,沈嘉念晃了晃傅寄忱的手,道:“你为什么要问住持,他跟我说了什么。” 傅寄忱看着她:“我刚刚说了,我是突然见到住持,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心里好奇,就想问个究竟。” 沈嘉念努了努嘴:“搞得我现在也好奇了,可是我想不起来。” 她早就对失去的那段记忆不再执着了,眼下倒是格外想要找回那段记忆。 “兴许是我想多了。”傅寄忱不想她自扰,揭过了这个话题。 下山的路走得很慢,沈嘉念看着沿路的风景,堵塞的心境渐渐开阔了些,归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有大半天没见到小年糕了,沈嘉念十分想念,把他抱到怀里就不愿意放开:“小年糕,有没有想妈妈,在家有没有听话?” 月嫂笑说:“可乖了,吃了睡,睡醒了玩一会儿玩具,带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他看园丁修剪花枝入了神,不肯进门呢。” 沈嘉念在小年糕脸上亲了一口:“小年糕这么乖吗?” 小年糕嘴里发出哼哼声,小模样可爱得紧,学着妈妈的样子,嘴巴往她脸上蹭,蹭得她脸上都是口水。 * 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沈嘉念做噩梦的次数相比一开始少了很多,偶尔还是会突然惊惶,迫切想要见到小年糕。 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沈嘉念慢慢复工,拾起交响乐团的工作,试图用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比如,拓展一些兴趣爱好,抽空去见朋友。 跟柏长夏约在周六晚上见面,地点定在柏长夏的新家。 柏长夏换了新房子,半年前装修好了,一直在释放甲醛,没住进去,最近才开始搬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约沈嘉念来暖房。 傅寄忱当晚有应酬,沈嘉念带着小年糕前去做客。 她提前买了套餐具作为礼物,摁响门铃后,静静等待。 须臾,面前的门开了,沈嘉念举起小年糕的手晃了晃:“跟干妈说你好。” 柏长夏穿着居家的灰色针织裙,捏了捏小年糕的脸蛋,笑眯眯道:“干妈可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还是这么可爱。来,给干妈香一口。” 说着,在小年糕脸上亲了一口。 沈嘉念笑了笑,低头示意门口的地垫:“给你挑了套餐具,祝贺你乔迁之喜。”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空手来就行了,怎么还带礼物。”柏长夏弯腰拎起礼盒,“嚯,这么重,你抱着孩子怎么拎上来的?傅老板呢,没一起过来?” “小郑帮我拿上来的,他刚乘电梯下去。”沈嘉念抱着孩子进屋,“傅寄忱今晚有个重要应酬推不掉。” 厨房里抽油烟机在嗡嗡运作,柏长夏的老公祝启森在做饭,柏长夏把礼盒收好,给沈嘉念倒了杯果汁,还给小年糕准备了一堆小孩儿玩的玩具:“等会儿还有几个朋友过来,我那个乐团里的两个朋友,加上启森的三个哥们儿,你都见过的。” “嗯。”沈嘉念在沙发里坐下。 柏长夏没去厨房,坐在她旁边陪她聊天。 沈嘉念看了眼厨房的方向:“他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经过我的指导,他现在在厨艺方面能独当一面。”柏长夏说,“我们聊我们的,不用管他。” 沈嘉念把小年糕放在沙发上,他手里攥着一个彩色的小球,小球里装了铃铛,一动就叮铃铃地响。柏长夏看着小年糕嘟着嘴摇晃小球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真快啊,眨眼长这么大了。”她望向沈嘉念,唇边的笑收敛了些,“之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她指的是尹承德父女俩绑架孩子的事,她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尹承德和尹书瑶的判决书下来,不知怎么让媒体知道了,在网上引起了讨论。 “事情发生后我病了一场,半个多月才好,除了照顾小年糕就是养病,其他的都没心思顾及,忘了告诉你。” 柏长夏叹口气,想到尹承德父女俩,恨得牙痒痒:“你那个表妹也是没底线,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她看了看小年糕,“孩子也不放过,真是坏透了。” 沈嘉念不愿回想那天的事:“不提了,都过去了。” “嗯。”柏长夏摸了摸小年糕的脑袋,“跟你说件喜事儿。” “什么?”沈嘉念抬眸。 柏长夏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沈嘉念愣住,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她肚子上,一脸惊喜道:“真的啊?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柏长夏捂着嘴笑,“之前买的验孕棒总算派上了用场。” 她当初买了好几支,给沈嘉念用了一支,剩下的都收起来了。她这个月有点忙,例假推迟了好久,用了一支,显示中招了。 作为过来人,沈嘉念问:“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查了,确实是有了。”柏长夏把小年糕抱过来,放到腿上,笑着对他说,“我们小年糕要当哥哥了。” “那今天岂不是双喜临门。” “算是吧。”柏长夏说着,不自觉翘起唇角。 到了吃饭的时间,沈嘉念手机响了,她跟柏长夏说了声,让她帮忙看下孩子,她拿着手机去窗边接电话。 傅寄忱打来的视频,接通后,他那边是酒店的走廊,灯光有些暗。 “吃饭了吗?”傅寄忱问。 “还没,正准备吃。” 傅寄忱的面庞半匿在阴影里,微偏着头,显得落拓不羁,嗓音磁性:“小年糕呢?” 沈嘉念调了下手机摄像头,给他看沙发那边:“夏夏在陪他玩。”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道,“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不是有应酬吗?” “包间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想知道你们母子俩在做什么,所以就打了。”傅寄忱说。 沈嘉念看着屏幕上他俊朗的面庞,嘀咕了句:“我还以为你喝醉了,误打了电话。” 傅寄忱拿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靠在栏杆前,旁边就是落地窗,框住了璀璨的城市灯火,他勾了勾唇:“我看起来像喝醉了?” 沈嘉念:“有点儿。” 他唇边弧度扩大,听见那边有人叫沈嘉念吃饭,盯着她多看了几眼:“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去吃饭。我晚点回去。” 沈嘉念不着急挂电话:“晚点是几点?” “还得提前报备?” 沈嘉念抿唇,冲着屏幕里的人点头。 傅寄忱琢磨了下,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说:“保守估计得十点。我尽量……尽量十点前回去。” 柏长夏抱着孩子过来找沈嘉念:“还没聊完?准备开吃了。” 沈嘉念匆匆说了句“少喝点酒啊”,挂了电话,从柏长夏手里接过孩子,跟她一道往餐厅走。 柏长夏啧了声,在她旁边小声说:“你家傅先生也真是够宝贝你的,有重要应酬还惦记着你,你来我这儿他还能不放心吗?” 沈嘉念轻笑:“估计是借着给我打电话出来躲酒呢。”(本章完) 番外35 还挺粘人 小年糕五岁的时候,沈嘉念经常需要飞国外开演奏会,飞机上手机不能开机的时间里,总是最难熬的。 飞机落地,行李还没拿到,沈嘉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包里翻出手机开机,给家里打去视频电话。 今天周六,傅寄忱无事,在家陪孩子,沈嘉念打给他。 铃声响了许久没有被接通,沈嘉念蹙着眉心一脸凝重,国内此时应该是上午,傅寄忱在家休息,不会没空接电话。 “嘉念姐,行李到了,我们走吧。”助理从传送带上取下两个行李箱,立在脚边。 “哦,好。”沈嘉念心不在焉地应着,单肩背着一个包,跟在助理身后,边走边盯着手机屏幕。 这次是沈嘉念的个人独奏会,乐团里的成员没来,沈嘉念只带了助理,经纪人临时有点事,会赶在演奏会开始前抵达。 提前联系好的车停在出口处,助理核对过,叫了司机一声,司机下车帮忙把行李箱搬进后备箱,拉开后排的车门。 沈嘉念眉头蹙得很紧,重新拨打一通。 助理见她表情不对,轻声询问:“是给家里打电话吗?” 沈嘉念没说话,抿唇点头。 小助理也拿出手机,给家里人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妈妈很快回复过来,然后她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见沈嘉念仍然没打通电话,而且表现得有点焦虑,助理出声安慰她:“可能是手机没带在身上吧。” 她的话提醒了沈嘉念,她摁了下屏幕,中断了这通没被接听的电话,准备打给程锦。 她还没从通讯录里翻出程锦的号码,屏幕倏然一变,有视频电话打进来,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她陡然松一口气。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电话一接通,沈嘉念就努着嘴问出这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带了点委屈。 屏幕里的画面是在家里,他们的卧室,傅寄忱像是刚洗完澡,头发微微潮湿,身上套了件白衬衫,扣子没来得及全部系上,胸前散开了好几颗,露出线条流畅的薄肌。 “刚在洗澡,手机放外面,水声太大了没听见。”傅寄忱嗓音温醇,好似裹着绵绵春雨一般。 沈嘉念心头的那点小委屈瞬间被浇灭了,只剩下疑惑:“国内现在是上午十点吧,怎么这个时间洗澡?” 傅寄忱笑,半天没说话。 沈嘉念:“嗯?” 傅寄忱无奈道:“问你儿子去,都赖他。” 他语气幼稚,像跟大人告状的孩童。自从有了孩子,在养孩子的过程里,夫妻两个不仅没有被岁月摧残,心态上反而都年轻了,潜移默化地被小年糕感染了。 “儿子呢?”沈嘉念问。 傅寄忱说了声“等着”,拿着手机从卧室出去。随着他步伐走动,屏幕里的画面摇摇晃晃,沈嘉念耐心等待。 走进儿子的房间,像是走进一间酷炫的游乐场,悬空自转的地球仪,五彩斑斓的鱼缸,不是摆设,里面有傅斯年小朋友养的鱼。书桌上摆放着各种汽车、飞机、坦克模型,还有待组装的零件七零八落,地毯是足球场同款…… 房间里没人,傅寄忱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傅斯年,妈妈要见你。” 过了会儿,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帅气的小男生走出来,光着上半身,手上拿着一件卫衣,手忙脚乱地往头上套。 脑袋从领口钻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跟沈嘉念一样的眼睛黑曜曜的。 傅寄忱把手机给儿子:“自己跟妈妈说。” “妈妈!”傅斯年声音脆亮,对着视频里的沈嘉念挥手。 沈嘉念扬起笑脸:“你和爸爸怎么都这个时间洗澡?” 傅斯年眼珠子转了转,手指摸了摸鼻头,一脸心虚的模样。沈嘉念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做什么坏事了?” 傅斯年摸鼻子的手绕到脑后,蹭了蹭后颈,老实交代:“我想种一棵樱桃树,早上爸爸带我去市场挑选,刚刚在院子里刨了个坑,准备把树种进去……” 他掀了掀眼皮,瞄了眼在他房中参观的爸爸,接着说:“然后,我不小心掉坑里了。” 沈嘉念:“……” 傅斯年:“爸爸把我拉上来,我们一起种了树,给树浇水,我又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都是泥,我爬起来的时候踩到水管了,滋出来的水打湿了爸爸的衣服。” 沈嘉念虽未亲眼目睹,但傅斯年描绘得活灵活现,她能在脑海里想象到父子俩植树的画面。 “有没有摔伤?”沈嘉念问他。 傅斯年摇晃脑袋,打湿的头发甩出水珠,四下飞溅:“没。” 沈嘉念:“把手机给爸爸,快去吹头发,别感冒了。” “哦,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四天后吧。”沈嘉念说,“斯年想要什么礼物发到妈妈手机上,妈妈去给你买。” “好耶,谢谢妈妈。” 傅斯年眼睛亮亮的,跑到爸爸身边去,把手机还给他。 画面里重新出现傅寄忱的脸,衬衫扣子已经扣好了,到最顶上一颗,没了方才性感诱惑的样,板板正正,好似随时能进会议室。 沈嘉念看得愣了下,才出声说:“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母子俩刚刚的对话傅寄忱都听见了,傅寄忱提步走出儿子的房间,幽幽道:“只关心儿子会不会感冒,不关心我?” 沈嘉念手机开的功放,司机是外国人,听不懂中文,但助理能听懂,沈嘉念余光瞥见助理在偷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往车窗边侧了侧。 她这边是晚上,沿路霓虹映在窗上,掠过她的脸,忽明忽暗。 “儿子才五岁……”沈嘉念嗓音压低,柔声细语的,“你是大人,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傅寄忱:“会不会是一回事,你关不关心是另一回事。” 他总能强词夺理,沈嘉念没话反驳,顿了顿,顺着他的意思来:“那这位傅先生,你也赶紧去吹头发,别感冒了。” 傅寄忱低声道:“晚了。” 坐在沈嘉念旁边的助理闻言,实在憋不住笑,脸朝向车窗外笑了。 没营养的话聊了一箩筐,直到助理提醒酒店到了,沈嘉念才发现竟然跟傅寄忱打了一路的视频。 “我到酒店了。”沈嘉念跟傅寄忱说了声,准备挂电话。 傅寄忱:“回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沈嘉念“嗯”了声,视频电话结束了,她把手机装进包里,下车跟助理一起拿行李箱。 “嘉念姐,我来就行了。”助理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不让沈嘉念动手。 沈嘉念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捞过来一个行李箱,推着前行,到酒店大堂办理了入住。有工作人员帮忙把行李箱推进电梯,送她们到所住的楼层。 助理的房间在隔壁,她先去沈嘉念房间里帮她放东西,边整理边说:“真想不到傅先生私底下是这样的。” 沈嘉念取下手腕上的发圈挽起长发,好奇问:“哪样的?” “就……”助理不知道怎么形容,顿了几秒,“就还挺粘人的。” 根据网上的消息,他们结婚有六七年了吧,光是谈恋爱就有几年,都说感情有保鲜期,难得傅先生还这么粘人。 而且,她看得出来,嘉念姐对傅先生也很在意,跟他视频的时候,眼里的爱意都要流淌出来了。 * 返程是在四天后,沈嘉念这次独奏会非常成功,外网的报道铺天盖地,传回国内,霸榜了两天热搜。 连粉丝都说,姐姐要么闭门不出,一出手就是王炸。 沈嘉念没关注网上有关自己的新闻,是经纪人告诉她的,建议她出机场走vip通道,免得被围堵。沈嘉念觉得有点夸张:“我又不是明星,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前来接机。” 经纪人抛给她一个眼神,她对自己如今的名气一无所知。 番外36 家长签字 沈嘉念听从经纪人的建议,走vip通道出去,手机进来消息,郑翼把停车的位置发了过来。 “司机在外面等我,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沈嘉念收起手机,对经纪人说。 “行。”经纪人先大致跟她说了下接下来的行程,“十月中旬得准备巡演的事,你多注重身体,到时候会很忙。” “我知道了,谢谢晴姐。” 沈嘉念从助理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拉杆,自己推着走,去停车的地方。 郑翼远远看见她,推开驾驶座的车门,屈肘跑步上前,帮她拎行李箱,拉开车后备箱,放进去。 沈嘉念道了声谢,拉开后座的车门,猝不及防看见跷着二郎腿坐在里面的男人,眼皮都抬高了。 “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今天周四。” 沈嘉念躬身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傅寄忱握住她一只手,把人拽过来,离自己更近,微低着头,嗓音低得只有彼此能听见:“想早点见到你。” 类似的话听过不下百句,沈嘉念还是没出息地脸红,偷瞄了眼郑翼,只见他在驾驶座里正襟危坐,绑上安全带,把车开出去,一眼都没往后视镜里看。 沈嘉念便紧挨着傅寄忱而坐:“小年糕是不是快放学了,我们顺便过去接他?” 傅寄忱沉静的眼盯她半晌,开腔道:“他有司机接。” 傅斯年读的贵族学校,每天有专职司机负责接送。 “我们刚好都空闲,接他一下也不费事。他放学出来看到爸爸妈妈肯定会高兴的,我还给他带了礼物,他肯定更高兴。”沈嘉念说,“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在餐厅吃好了,让家里的厨师别忙活了。” “坐长途飞机不累?” “还好,飞机上一直在睡觉。” 她的话,傅寄忱什么时候说过“不”字,跟郑翼说了声,改道去学校。 郑翼“哎”了一声。 沈嘉念靠在傅寄忱肩膀,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声线仍然压得很低:“只给那小子带了礼物,没给我带?” “怎么会忘了你。”沈嘉念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紧扣,“你也有份。” 傅寄忱这才满意一笑。 学校门口停了几辆私家车,路上傅寄忱给小年糕的专职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去接孩子。 郑翼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稳,放学铃声响起,等了一会儿,傅斯年背着书包出来了,穿着白色的衬衫短袖,深蓝色小西裤,肩上挂着他的小西装,走路腰板儿挺直,透过他,沈嘉念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傅寄忱。 傅斯年走到熟悉的停车位,却发现停在那里的车不是平时接送他的那辆,他觉得有些奇怪,直到郑翼下车,傅斯年才放下警惕心:“郑叔叔,怎么是你来接我啊?” 郑翼露出微笑:“不止我,先生太太也来了。” “我妈回来了?” 傅斯年把肩头的西装拽下来拎在手里,没等郑翼回答,自己拉开车门,看到了坐在里面的爸爸妈妈。 “妈妈!”傅斯年爬到车上,扑进沈嘉念怀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没多久。”沈嘉念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出这么多汗?” 傅寄忱拧眉,一开口就是教育的语气:“傅斯年,男人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歪歪倒倒像什么样子。” “哦。”傅斯年噘着小嘴,从沈嘉念怀里出来,乖乖坐好,把书包摘下来抱怀里,回答妈妈的问题,“我刚刚上体育课了。” “体育课不是周一和周五吗?”沈嘉念记得他的课程表。 “英语老师临时有事,跟体育老师调课了。” 沈嘉念抽出纸巾给他擦汗:“不要一出汗就脱衣服,容易着凉。尤其是在运动过后,少喝冷饮,保温杯里有温水,喝那个。” 这样的话,傅斯年从记事起就听妈妈说了很多遍,都会背了:“我知道,我身体棒着呢。” 沈嘉念笑:“想想晚上吃什么菜,让你郑叔叔开车过去。” “我们不回家吗?” “在餐厅里吃完再回去。” “我想想啊……”傅斯年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指着一家餐厅说,“妈妈我们去这家吃好吗?我朋友说那里的儿童套餐送拼图。” “可以。”沈嘉念尊重孩子的选择。 傅斯年立马高举双手欢呼:“妈妈万岁!” 沈嘉念搂着他的肩膀,脸上始终是温柔的笑容:“老师留有功课吗?” “有啊,很多呢。”傅斯年打开了手机里下载的游戏,“不过我课间都写完了。” 沈嘉念:“真棒。” “妈妈,我想要的礼物你给我买了吗?”傅斯年从手机里抬起视线,眨巴着跟沈嘉念同款的眼睛。 “木雕是吧?买到了,放在行李箱里,回家拿给你。” “谢谢妈妈,妈妈你最好了。” 傅寄忱在边上看着母慈子孝的画面,暗暗道了句“小马屁精”,嘴巴那么甜,不知是随了谁,反正他小时候没这么油嘴滑舌。 傅斯年:“妈妈,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沈嘉念看着他,作认真倾听状。 “老师说我们国庆假期过后会组织秋游,你知道秋游吗?我们会去爬山,还会在山上待大半天,下午再回来。” 一股担忧涌上沈嘉念心头:“爬什么山?” “还不知道呢。”傅斯年摇晃着小脑袋瓜,“我还挺期待的,我都没有和同学秋游过,我们班同学都很兴奋,约好了到时候带零食和水果大家一起吃。” 沈嘉念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安全隐患,心跳都失了正常频率。 她当年的心病并未痊愈,虽然日常生活跟正常人无异,偶尔还是会在某些时候涌出一阵恐慌。就好比,刚刚听见傅斯年说要去秋游,她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安全问题,害怕他在外受伤,脑子里会自动出现他遭遇不测的画面,手心里很快冒出冷汗。 傅寄忱握住了她的手,她转头看他,他的眼神温润,无声地安抚。 * 晚上回到家,沈嘉念从行李箱里拿出傅斯年想要的木雕,傅斯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抱着小房子造型的木雕满屋子疯跑,被傅寄忱训斥,没点稳重样。 沈嘉念护着儿子,说他才五岁,还小,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就该活泼。 傅寄忱无言以对。 沈嘉念从行李箱里翻出另一个礼物盒,交给傅寄忱:“喏,你的礼物。” 傅寄忱看了眼盒子上的logo,奢侈品牌,拆开丝带,里面是套睡衣,挑了下眉:“怎么想起送我睡衣了?” 傅斯年回了自己的房间,主卧里就剩夫妻俩,沈嘉念说话时抱住傅寄忱的胳膊:“逛街的时候觉得适合你就买了。我也买了一套,是情侣款。” “等会儿就穿上。”傅寄忱说。 “还没洗。” 沈嘉念把睡衣从盒子里拿出来,连同自己的那一套,一起放进洗衣机里,设置了洗涤程序。 傅寄忱把主卧的门反锁上,免得那小子有事没事跑进来打扰。 沈嘉念正弯腰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腰上突然缠上来一双手臂,紧接着,湿热的唇贴上她的脖颈,气息随着话语落在她耳边:“好几天没见了……” 沈嘉念指尖的东西落回行李箱里,手肘往后,推了推他,声音很轻:“我没洗澡。”坐了趟飞机,感觉身上脏脏的,难为他有洁癖还能亲得下去。 “一起。” 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被搁置在那,傅寄忱抱起沈嘉念往浴室走,没两步,外面传来拳头砸门的声音。 “妈妈!有张卷子老师让家长签字,明天要上交的。”傅斯年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爸爸!爸爸你在吗?你给我签也行。” 傅寄忱脚步一顿,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沈嘉念挂在他脖颈上的双手拿下来,拍了拍他的胸膛:“你快把我放下来,我去给小年糕签字。” 傅寄忱眉心动了动,朝着门外沉声道:“放你房间的桌上,我等会儿过去。” 所谓的“等会儿”,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傅斯年都趴床上睡着了,傅寄忱才到他房间里来。 先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儿子,傅寄忱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拿起书桌上的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没有做错的题,他从笔筒里挑了支签字笔,在卷面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叠好卷子,装进儿子的小书包里。 关了灯,从儿童房出来,傅寄忱回了主卧。 沈嘉念趴在床上,跟傅寄忱方才见到的傅斯年睡姿一样。沈嘉念听着靠近的脚步声,偏过头来,问:“签完字了?” “嗯。”傅寄忱躺下,似笑非笑道,“臭小子等睡着了。” 沈嘉念眼皮半阖,嘀咕:“谁让你耽误那么长时间。” “那叫耽误吗?”傅寄忱说话间,吻落在她耳根,搂着她的腰翻了个身,继续之前的亲密。 番外37 狐狸兔子 国庆放假,傅斯年小朋友背着一书包作业回到家里,连书包都没从背上摘下来,整个人跟沙袋一样栽倒在沙发里。 两只狗狗跳上沙发过来蹭他,舔他的脸。他抱住狗头一通乱揉,发出咯咯的笑声。 程锦端来鲜榨的果汁,弯腰放到茶几上,看着他跟狗狗玩闹的画面,露出慈爱的笑:“一会儿洗个手先吃点东西,先生和太太晚点回来。” 傅斯年从沙发上坐起来:“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先生在公司,太太去工作室了。” “哦。”傅斯年身子后仰,又倒下去了,两条腿晃了晃,“我还以为他俩约会去了呢。” “你这孩子……”程锦被他的话逗乐,“人小鬼大。” 傅斯年跟狗狗玩了一会儿,爬起来去洗手,喝了杯果汁,吃了些点心,趴在沙发里看新买的故事书。 快七点了,沈嘉念才到家,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的小家伙:“放假了?” 傅斯年看得投入,没听到开门声,直到沈嘉念出声,他才一骨碌从沙发里跪坐起来:“妈妈,我们放七天假!七天不用去学校上课!” 上学的孩子,放假总是最开心的。沈嘉念笑了:“我知道。”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傅斯年两只手抱着肚子揉了揉,挎着小脸说,“我肚子快要饿瘪了。” “程姨没给你准备垫肚子的东西?” “准备了。”傅斯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我还想吃。” “我发个消息问问。”沈嘉念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手机,给傅寄忱发去一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须臾,消息回过来了。沈嘉念把手机给傅斯年看:“再等一会儿,爸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耶!”傅斯年在沙发上站起来,又蹦又跳。 他打从一出生就乖得很,不哭不闹,就连打疫苗都不知道掉眼泪,沈嘉念一度怀疑儿子长大以后是个闷葫芦,现在看他这么活泼开朗,甚是欣慰。 沈嘉念起身去厨房,跟厨师说可以烧菜了。 傅寄忱刚到家,几道菜正好端上桌,一家人坐下来吃晚餐。 傅斯年早就饿了,先拿了个鸡腿啃,小嘴四周油乎乎的,指着桌上,说:“爸爸,我想喝那个番茄鸡蛋汤,你可不可以帮我盛一下。” 傅寄忱放下筷子,拿起他的小碗,动手给他盛了碗汤,放在他手边:“小心烫。” “谢谢爸爸,爸爸你真好。”傅斯年冲着爸爸咧嘴笑,嘴角还沾着一小块鸡腿肉。 傅寄忱看着他这副傻样,跟着笑了笑,虽然他时常暗暗称儿子为“小马屁精”,但不得不说,这小马屁精挺招人喜欢的。他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怎么吃得哪儿哪儿都是,也不晓得斯文一点。” “唔,我自己擦。” 傅斯年把没吃完的鸡腿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盘子里,接过傅寄忱手里的纸巾,胡乱地往嘴巴四周一抹。 “爸爸,妈妈,我有个假期作业。”傅斯年擦了擦手,挺直脊背说起正事。 沈嘉念嘴里嚼着香煎芦笋,抬起头微笑着问:“什么假期作业?” “语文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作文,名字叫《一家三口的一天》,所以爸爸妈妈你们要抽出一天时间陪我。” 傅寄忱端起杯子,啜了口果汁:“你哪次放假我们没陪你?加起来不止一天了吧。” “可是……那都是我们一起在家吃饭、看电视,不好写成作文啊。”傅斯年鼓了鼓脸颊,他总不能在作文里写,我爸爸妈妈陪我看电视、吃饭、写作业吧。 “男人说话就好好说,别撒娇。”傅寄忱教育他。 “我妈说,我是小孩子,可以撒娇。” “你妈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傅寄忱侧身看向他,“你在假传圣旨?” 沈嘉念事不关己地观看父子俩日常拌嘴的场景,唇畔含笑。 傅斯年喝了口汤,眼珠子一转,用手挡着小嘴,支支吾吾道:“我妈说的话是圣旨,那她就是皇帝。她是皇帝,那爸爸你是什么?皇后吗?” 傅寄忱:“……” 沈嘉念扑哧笑了声,幸亏这会儿她没吃东西,不然准会被呛到。 傅寄忱轻咳一声,把歪掉的话题拉回正轨:“你还想不想完成你的假期作业了?” 傅斯年点头如捣蒜。 “那你说该怎么做。”傅寄忱抬了抬下颌,叫他自己想个主意。 傅斯年就像等着他这句话一般,立刻接话道:“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比较好写成作文。” 沈嘉念怀疑他就是想出去玩,写作文是其次。不过,放假也确实应该带孩子出门放松,问:“你想去哪儿玩?” “迪士尼可以吗?”傅斯年眨巴眼睛,鸡腿都顾不上啃了,耐心等妈妈的回答,两只手托着下巴,跟托着一朵花似的。 沈嘉念忍俊不禁:“我有时间,看你爸爸。” 傅斯年立刻转头看向傅寄忱,后者无动于衷,夹了块红烧鱼肉放进碟子里,细细把刺剔干净,然后把鱼肉夹起来,放到沈嘉念碗里。 傅斯年扭动着屁股,从椅子上溜下来,跑到傅寄忱身边,两只小手握成拳头给他捶背,小肉手没什么力气,跟挠痒痒似的。他歪着脑袋特狗腿地问道:“爸爸,你国庆假期有时间吗?” 傅寄忱淡淡瞥他一眼:“你手上的油蹭我身上了。” “没有,我刚擦手了。”为了证明自己,傅斯年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给他看,“我用湿纸巾擦的,干干净净。” 傅寄忱收回视线,接着给沈嘉念布菜。 傅斯年又问一遍:“爸爸,你有时间陪我去迪士尼吗?我同桌贺宇说那儿可好玩了。” 傅寄忱忽然旧事重提:“你刚刚说谁是皇后?” 傅斯年想了想,改口道:“你是皇帝,我妈是皇后!这不是因为你宠爱我妈,才总是让她代传圣旨嘛,我懂。” 沈嘉念憋笑憋得脸部肌肉都酸了,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 十月二号天气好,一家三口出发去迪士尼。 沈嘉念成年以后就没来过迪士尼,进去后跟傅斯年一样兴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最淡定的要属傅寄忱,穿着休闲款的衬衫、风衣,脸上戴着墨镜,肩上挂着沈嘉念的饺子包,手里拎着傅斯年的小书包,另一只手牵着傅斯年的小手。 傅斯年走在爸爸妈妈中间,偶尔跟荡秋千一样,抓紧爸爸妈妈的手,两条小腿缩起来,让两人拎着他走。 连续玩了几次,傅寄忱晃了一下他的手:“傅斯年,你老实点,你妈妈拎不动你。” “哦。”傅斯年松开傅寄忱的手,“爸爸,把我的书包给我。” 傅寄忱把书包递给他,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打开。 沈嘉念好奇地弯腰凑近看:“这是什么?” “我昨天做的游玩攻略,按照我的计划,可以节省时间玩更多的项目。”傅斯年拿着图纸往前冲,“我们开始吧!” 沈嘉念在后面追他:“你慢点,小心摔倒了。” 国庆假期游玩迪士尼并不是个好的选择,热闹是热闹,就是人群太过拥挤,沈嘉念的兴奋劲慢慢冷却,只剩下担忧。 傅斯年小朋友的情绪倒是持续高涨,从七个小矮人矿山车上下来,他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晶亮:“太好玩了,我可不可以再玩一遍?!” “这都下午了,先去吃点东西。”傅寄忱驳回他的诉求,看了眼沈嘉念,“让你妈妈休息一会儿,她是女孩子。” “好吧。”傅斯年很听话地牵住妈妈的手,不再疯跑,还仰头问她,“妈妈,你累吗?” 沈嘉念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门,上面都是汗:“还好。” 一家三口在园区里吃过饭,去商店里逛了会儿,买了些周边。 傅斯年小朋友给自己选了一个米奇魔法帽的发箍戴在头顶,晃了晃脑袋:“妈妈,你要不要也买一个发箍?” 沈嘉念笑着说:“你帮妈妈挑选一个。” 傅斯年在货架前来回走,认真挑选,取下一个星黛露的发箍给她:“妈妈戴小兔子的吧。” 他和妈妈都戴了发箍,只剩下爸爸一个人,傅斯年又扭过头,看向傅寄忱:“爸爸你要戴吗?” “不戴。”傅寄忱想都不想就出口。 “可是我和妈妈都戴了。”傅斯年觉得一家三口整整齐齐比较好看,他从沈嘉念手中拿走星黛露的发箍,放回货架上。 沈嘉念还没反应过来,傅斯年就重新给她挑选了一款:“妈妈你戴朱迪的发箍,朱迪也是兔子。”然后拿起另一个发箍,不由分说塞到傅寄忱手里,“爸爸你戴尼克,尼克和朱迪是一对。” 傅寄忱垂下眼帘,看着手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发箍,眼角抖了下:“狐狸为什么跟兔子是一对?狐狸难道不是吃兔子的吗?” 傅斯年耷着脸,世界观小小地崩塌了一下:“动画片里就是这么演的!” 番外38 生个妹妹 结了账,沈嘉念拎着购物袋从商店里出来。 她头顶上戴着傅斯年给她选的朱迪兔耳朵发箍,傅斯年戴着米奇魔法帽发箍,只有傅寄忱把发箍拿在手里,单手插兜,戴着墨镜的脸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冷酷。 “不要辜负儿子的期待嘛。”沈嘉念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把发箍戴上。 傅寄忱仍然端着张冷酷的面庞,不为所动:“他期待的事情多了去了,就是要让他知道,不是每个要求都能得到满足的,适当给他一些打击,有利于成长。” “歪理。”沈嘉念戳穿他,“实际上是你不想戴吧?” 傅寄忱抿唇不语,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水。 沈嘉念趁机拿走他手上的发箍,踮起脚尖戴到他头顶上,红色的狐狸耳朵十分醒目,配合傅寄忱矜贵高冷的气质,竟不觉得违和。 “挺好看的。”沈嘉念忍着笑夸赞。 傅寄忱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眸里溢出无奈,手抬起来,指尖刚碰到狐狸耳朵,沈嘉念就猜到他要做什么,出声阻止:“你别摘啊。” “爸爸,妈妈,看这里!”傅斯年在前面举起手机对着他们。 沈嘉念看清儿子的动作,立马挽住傅寄忱的胳膊,面朝镜头,另一只手在脸颊旁比了个剪刀手。 傅寄忱也看到了儿子在给他们拍照,顿了下,摘下脸上的墨镜,食指勾住脚架,唇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看着正前方。 充当摄影师的傅斯年为了把照片拍得好看,不知从哪儿学的姿势,像模像样地蹲在地上,找好角度连拍了几张。 拍完照,傅寄忱抬起手,把墨镜戴了回去。 接下来把剩下的项目打卡完,还看了场烟花秀,一家三口回到酒店。 沈嘉念不放心傅斯年单独住一间房,晚上让他跟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傅斯年自己在浴室里冲了个澡,浑身香喷喷的,爬到床上,占据了大床中间的位置,两只小手抓着被子,盖住下半张脸偷笑。 玩了一天,他一点不觉得累,精力旺盛得仿佛不知“疲倦”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傅寄忱和沈嘉念洗完澡过来,看着被子里的傅斯年像一条毛毛虫扭来扭去,傅寄忱隔着被子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把:“还不睡觉?” 傅斯年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乱成一团:“不困呀。” “不困也要早点睡,我们明天上午的飞机,爸爸要回去处理点工作。”沈嘉念掀开被子,躺在他右侧。 傅斯年很听妈妈话,乖乖点头,闭上眼睛。 傅寄忱在儿子左侧躺下,刚刚闭上眼睛的小朋友又睁开了眼睛,脑袋偏向左侧,看着傅寄忱道:“我什么时候能长到爸爸这么高?” 跟爸爸一比,他感觉自己像个小豆丁,跟他躺在一起,对比就更鲜明了。 沈嘉念用手把他乱糟糟的头发一缕一缕捋顺,温柔道:“等你长大了,就能跟爸爸一般高了。” 傅斯年嗓音稚嫩:“我什么时候能长大?” 沈嘉念:“十八岁吧。” 傅斯年:“啊?我今年才五岁,还要长好多好多年。” 沈嘉念:“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是长不到你爸爸这么高的。” 一直闭眼假寐的傅寄忱插了句话,跟傅斯年说:“等你再长高一点,在外住酒店也得单独开间房,不能像这样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傅斯年闻言,往妈妈身边缩了缩,小嘴一噘,快言快语:“那我不要长高了。” 傅寄忱嗤了一声:“出息。” 傅斯年心里憋不住话,扭头问沈嘉念:“妈妈,爸爸说‘出息’是什么意思?” 沈嘉念:“……” 一家三口好久没像这样躺在一起聊天,聊起来就有些收不住,说好了早睡早起,结果过了零点还能听到傅斯年问东问西的声音。 “妈妈,贺宇的妈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弟弟呗。” 沈嘉念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回答:“只想要弟弟,不想要妹妹吗?” 傅斯年思索了片刻,说:“我可以带弟弟玩拼图、搭积木、建模型,妹妹可能不会喜欢这些。” 沈嘉念勉强从混沌中找到一丝清明的神思,认真跟他解释:“玩这些不分性别,男孩子喜欢玩,女孩子也有喜欢玩的。” “那生个妹妹也行。”傅斯年说。 好久没开口说话、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傅寄忱动了动唇,驳回他全部的请求,管他想要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不生。” 傅斯年立刻睁大眼:“我让妈妈生,又没让你生。” 傅寄忱翻个身,侧躺着看向一脸天真的傅斯年,简直想笑:“你觉得这事儿没我能成?” 傅斯年说不过他,皱着眉毛嘟嘟囔囔:“那你为什么不生?” “生你一个你妈妈就够受罪的,不想再让她受苦,所以只打算要你一个孩子,没想过再生一个,明白吗?”傅寄忱没有顾及他年纪小就说谎哄骗他,与其让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日后缠着沈嘉念要弟弟妹妹,不如现在就跟他讲清楚,“弟弟和妹妹都不会有,你要是喜欢,就让你叔叔家的临泽和语菲周末过来陪你玩。” 傅斯年终于困了,打了个哈欠:“知道了。” “睡吧。”傅寄忱拍了拍他的小肚子,“别说话了,吵着你妈妈睡觉了。” 沈嘉念早就困顿得不行,徘徊在梦乡的边缘,依稀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有心想说点什么,嘴唇轻轻翕动,却没吐出话语。傅斯年小嘴停止叭叭后,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 翌日,除了傅寄忱,母子俩都没能按照原定的时间起床,于是傅寄忱改签了机票,挪到下午再返回北城。 十点左右,在酒店附近的餐厅吃早午饭,沈嘉念想起了昨晚一家三口的夜谈会,掀起眼皮瞄了眼正在喝咖啡看杂志的傅寄忱:“你昨晚是不是跟儿子说了,不给他生弟弟妹妹?” 傅寄忱指尖微动,翻过一页杂志,抬眸看她:“怎么了?” “真不打算再要一个?”沈嘉念说,“给小年糕添个伴儿也挺好的,只他一个孩子有点孤单。” 傅寄忱没作犹豫:“不要,他一个就够了。” 嘉念生产时,他在产房外等候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煎熬的时刻,更不想让她再承受生产的痛苦艰辛。 沈嘉念曾想过,等小年糕六岁左右,她再生一个,但生孩子这种事,夫妻两人共同商量才能决定,不能她一个人做主。 傅寄忱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她自然尊重他的选择,可是她心里又有些遗憾:“你是为了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吗?” 她昨晚半睡半醒之际,听到了他的话,他说不想她再受苦。 “其实我生小年糕的时候没遭什么罪,顶多就是比预产期晚几天,有点焦虑,生产的过程还是挺顺利的,产后恢复也很好。” 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能改变傅寄忱的想法,他还是那句话:“有小年糕就够了。” 埋头啃三明治的傅斯年小朋友悄悄瞟了一眼爸爸,心里有点感动,爸爸说有他一个就够了,这是对他寄予厚望啊,他可不能让爸爸失望…… * 抵达机场时,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沈嘉念坐在vip候机室里看手机。 她刚打开微博,通知栏就弹出来一则消息提醒,来自柏长夏。 沈嘉念没继续看微博,而是点开柏长夏的消息,她发来了几张截图,看界面好像是从微博上截取的。 柏长夏:“你们一家三口去迪士尼玩啦?” 沈嘉念滑动屏幕看完了几张图片,原来他们昨天去迪士尼游玩被路人认出来了,拍了照片发到网上。沈嘉念因为前段时间在国外的独奏会名声大噪,有关她的消息一经发出,轻易就能引发热议。 照片是昨晚发的,今早爬上了微博热搜榜。 沈嘉念回:“小年糕想过来玩,我们就一起来了。” 柏长夏:“你是怎么说服傅老板戴毛茸茸的红色狐狸耳朵发箍的,哈哈哈哈。” 番外39 注意分寸 沈嘉念想到当时的情景,弯唇轻笑,回复:“说服不了。说什么他都不肯戴,最后是我亲自动手给他戴上的。” 柏长夏发来大笑的表情包。 柏长夏:“我猜傅老板肯定不知道会闹上热搜。” 沈嘉念眼角斜向左边,偷瞄了眼傅寄忱,男人面色严肃,手里端着平板,正在看邮件,时而轻点屏幕回复邮件,对网上的事一无所知。 跟柏长夏聊了几句,沈嘉念退出微信,打开之前没来得及看的微博,首先浏览热搜榜,带了她名字的词条排在热搜第四。 “沈嘉念一家现身迪士尼” 沈嘉念指尖轻触,点进去看里面的内容,一些营销号拿了路人博主发的照片,配上五花八门的文案发出来。 评论区关于傅寄忱的讨论竟然是最多的。 “hello,请问这位戴狐狸耳朵的男人是傅寄忱吗?跟上个月国际金融峰会做主讲人的那个男人是同一个人?我不信。【图片】” 网友把上个月傅寄忱出席金融峰会、站在台上演讲的照片和他在迪士尼戴着红色毛茸茸狐狸耳朵的照片拼接在一起,视觉冲击更为强烈。 金融峰会上的傅寄忱西装革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气场十足,能震慑全场的那种。而带着狐狸耳朵的他……冷酷中带着一丝可爱,可爱中又融合一丝性感。 “这么一看,我也怀疑他们是不是一个人了,哈哈哈哈。” “穿上西装的傅老板是商界大佬,脱下西装的他只是努力取悦女神大人的小娇夫罢了。【摊手】” “好有爱的一家人,爸爸妈妈忙着秀恩爱,萌娃负责拍照。” “典型的‘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系列,我们小傅公子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为什么我读高中的时候沈嘉念那么美,我都当社畜了,她还是那么美,好想跟她贴贴,感觉她香香软软的。” “某些网友,现在是白天,不是晚上,慎言。” 沈嘉念翻看着评论,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夸张。 傅寄忱处理完一些工作上的邮件,关掉平板,一手按在后颈处,仰了仰脖子,舒缓酸疼僵硬的筋骨,视线一瞥,留意到沈嘉念唇角的笑意,出于好奇,他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座椅靠背上,偏着头看过来:“在看什么好笑的东西?” 沈嘉念看得入神,没注意到他的靠近,耳边拂过一缕灼热的气息,她才惊了一下,微微侧头看他一眼,不闪不避,还把手机往他那边挪了一些,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傅寄忱垂眼,定睛,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字。 “我以前觉得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我错了,如果不给我看这些照片,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商界大佬会是这样的。” “霸总滤镜碎了一地,捡起来重新拼好,仔细一看,哦,原来不是霸总,是酷爱cos的小娇夫罢了。” “傅老板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尽管使出来,我现在的承受能力强得可怕。” “狐狸耳朵算什么,来人,给霸总上猫耳朵。” 在傅寄忱看评论的时候,沈嘉念在看他,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了下去,跟掉进了染缸似的。 傅寄忱语气淡淡地开口:“这很好笑?” 沈嘉念抿了抿唇,仍然没能忍住上翘的唇角:“你不觉得网友的话很有意思吗?” “无聊。” 傅寄忱撂下两个字的评价,指尖点在屏幕上,随意往上滑动,想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划过去。 屏幕上滚动的评论停下来,傅寄忱看到了其中一条——而我只想到傅老板戴着狐狸耳朵发箍和沈女神在床上酱酱酿酿的画面,好涩。 他虽不懂“酱酱酿酿”是什么意思,结合整句话的语境,不难猜出来。 沈嘉念见他突然愣住,有些不解,一直落在他脸上的视线转向手机,屏幕上有好几条评论,其他的都中规中矩,唯独“在床上”那条最扎眼。沈嘉念视线一凝,待她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立刻按了锁屏。 手机屏幕黑了,上面映出傅寄忱的面庞。 沈嘉念瞥了他一眼,见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原本认为没什么的她,顿时脸红耳热:“网友就是爱开玩笑……” 她欲盖弥彰的话尚未说完,傅寄忱就出了声:“这玩笑开得挺有建设性,回头可以尝试一下。” 沈嘉念怔了怔,随即捏了一把他的胳膊:“公共场合,你注意点分寸。” “除了你,又没别人听见。”傅寄忱的声音越发压得低。 正低头看故事书的傅斯年把小脑袋转过来,盯着爸爸妈妈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什么玩笑?” 沈嘉念:“……” 傅斯年:“比我看的故事书还有趣吗?我也要看。” 沈嘉念:“……” * 回到云鼎宫苑的家中,傅寄忱去书房接着处理遗留的工作,沈嘉念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傅斯年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写作文,以防自己忘记。 沈嘉念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购物袋,发现里面是在迪士尼买的周边,有钥匙扣、包、水杯、发箍……看到发箍,沈嘉念就情不自禁地想起登机前,她和傅寄忱讨论的内容,一刻也没迟疑,找地方把发箍藏起来了。 收拾完东西,沈嘉念没去打扰他们父子俩,下楼到客厅,把带给程姨和育儿嫂的礼物分别交到她们手里,然后去厨房,准备亲自做两道菜。 晚上,傅斯年早早回他的儿童房睡了。 主卧里,傅寄忱来来回回绕着走了几圈,坐在梳妆台前护肤的沈嘉念在镜子里看到他晃来晃去的身影,问:“你在找什么?” “你带回来的发箍呢?”傅寄忱问得直白。 沈嘉念涂抹颈霜的手指一顿,表情也跟着怔住了:“你……你是认真的吗?” 傅寄忱听着她的语气,琢磨了两秒,豁然开朗:“该不会被你藏起来了吧。” 他真是一猜一个准,沈嘉念若无其事道:“我忘记放在哪里了。” 傅寄忱弯唇一笑,没拆穿她,不再执着于找发箍,掀开被子躺到床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看。 沈嘉念做完护肤流程,爬到床上,也拿了一本书。 傅寄忱看的是金融类的书籍,她看的是文学类,看了四五页,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控住了她的腰,旋即,一颗脑袋靠过来:“明晚有时间吗?” 腰上的手指慢慢揉捻,书上的文字,只能进到眼里,进不到心里去,沈嘉念神思飘忽:“有什么事吗?” 傅寄忱说话间,唇似有若无地碰触她颈侧的肌肤:“明晚有个宴会,要带女伴。” 肌肤上起了一层战栗,沈嘉念书都拿不稳了,脱手而出,掉落在被子上,声音细听多了丝颤:“小年糕怎么办?” “他在家,有人管吃管喝,不用操心他。” 嘴唇越发得寸进尺,说完正事只专注于亲吻。 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沈嘉念被吻得七荤八素,哪里还顾得上书,只听见“啪”的一声,书从被子上抖落在地。 一夜很快过去,翌日,沈嘉念起得有点晚,傅寄忱已经出门了,傅斯年在客厅里给狗狗扎小辫,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把狗弄成了彩色刺猬。 “妈妈,你起来啦。”傅斯年对着从电梯里出来的沈嘉念扬起笑脸。 沈嘉念看着丧眉耷眼、不敢反抗的狗狗,忍不住笑:“你什么时候起的?” “七点,爸爸把我从床上拎起来了。”傅斯年指着厨房,“我们吃过早饭了,你的那份留着。” 沈嘉念看了眼表,快十点了,她去厨房端来热好的早餐,边吃边看经纪人发来的邮件。具体的工作安排表已经出来了,她有了接下来会忙碌一段时间的思想准备。 早餐刚吃完,有客来访。 是某奢侈品牌的sa,带来几件礼服供沈嘉念挑选。 傅斯年礼貌跟人打完招呼,看着移动衣架上的漂亮裙子:“妈妈,这些都是你买的新裙子吗?” 沈嘉念:“晚上要陪你爸爸参加宴会,你帮妈妈挑一条裙子。” 小孩儿对什么都好奇,一听说爸爸妈妈要出门,立刻来了精神:“宴会?会有好玩的吗?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沈嘉念:“宴会很无聊,都是大人的交际,没什么好玩的,你要是想去的话,得跟你爸爸说一声。” 傅斯年屁颠屁颠地去拿手机:“那我打电话问爸爸。” 番外40 抢了风头 傍晚时分,傅寄忱归家,沈嘉念已换好了礼服裙,是一条白色的抹胸缎面裙,裙身钉了银白珠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造型师半个小时前刚离开,给沈嘉念弄了发型、化了妆。 傅斯年小朋友穿着一套黑色的小西装,小皮鞋锃亮,衬衫领口还系上了黑色的领结,头发打了点摩丝,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手抄进裤兜里,靠着沙发扶手,俨然一副小绅士的模样。 稍事休息,傅寄忱携妻儿前往举办宴会的酒店。 在车上,沈嘉念细细叮嘱傅斯年:“一会儿到了地方不要乱跑,还有,无聊了可不许闹着要回家。” 傅斯年学着爸爸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朝沈嘉念比了个“ok”的手势,帅气的小脸分明全是稚气,却故作老成。 “你妈妈跟你说话你就好好回应,这是基本的礼貌。”傅寄忱逮住机会就给他立规矩。 傅斯年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知道了。” 沈嘉念哭笑不得:“你这是怎么了?像转了性子似的。” “你不懂。”傅斯年双手抱臂,一本正经地说,“我爸那么厉害,出门在外,我不能给他丢脸啊,得稳重一点。” 不解释还好,听完他的解释,沈嘉念就更想笑了:“做你自己就好,你还小,不用考虑那么多。”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稳重的意思不是把自己装成大人那般成熟的模样。 车开到酒店,附近豪车云集,门童过来拉开车门,恭恭敬敬迎出车内的人,没想到率先爬出来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 下车后,傅斯年理了理领结,对着门童矜持微笑:“谢谢哥哥。” 戴白手套的门童愣了下,回了个笑容:“不客气。” 随后从车里下来的是傅先生,纯黑色手工西装,剪裁合宜,挺括有型,衬得身形极为挺拔修长。 他下车后,朝车内伸出一只手。 沈嘉念戴着婚戒的手搭在他掌心,他轻轻握住,无名指上是同款的戒指。 裙摆有些长,沈嘉念踩着高跟鞋落地时,裙摆还有一片搭在车座边沿,没等她伸手提起,一只小手拎起那片布料。 沈嘉念看去,傅斯年殷勤地弯腰,把裙摆放在她脚边,仰头朝她咧嘴:“走吧,妈妈。” “谢谢我的宝贝。”沈嘉念唇边笑意温柔。 傅寄忱屈起左臂,眸光流转,掠过沈嘉念的脸。沈嘉念会意,伸手挽着他的手臂,走上铺着红毯的台阶。 傅斯年跟在两人身后,时刻注意着妈妈的裙摆,免得不小心踩到。 宴会厅的鎏金大门向两边打开,一家三口入内,场内已有不少宾客。众人循声望去,先是被俊男美女的画面惊艳到,而后瞧见两人身后还跟着个小的,全都露出笑容。 他们一家三口昨天在网上可是赚足了眼球,没曾想今天就见识到现场版的了。 再看傅寄忱,清清冷冷、贵气无双,众人脑海里却不自觉地闪过他戴着红色狐狸耳朵的样子,很难将两种形象联系起来。 傅寄忱观察力敏锐,很快就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耐人寻味,稍稍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色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有跟傅家关系亲近的长辈在场,在傅寄忱夫妇打完招呼后,戏言一句:“方才打眼一瞧,以为今日是傅大举办婚礼呢,你俩也太像新郎官和新娘子了。”正好傅斯年在后面给妈妈提裙摆,扮演了小花童。 沈嘉念视线微垂,在自己和傅寄忱身上各看了一眼,一个穿着洁白长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确实像是在举办婚礼。 傅寄忱笑笑,对长辈道:“今日方董做东,我们就不抢风头了。” 沈嘉念配合着笑一笑。 她以为傅斯年来这种场合会不自在,谁知他适应得比谁都快,见了年轻的就叫哥哥姐姐,见了年长的就叫叔叔伯伯,再年长一些的,就喊爷爷奶奶,逗得整个宴会厅里的宾客都围着他转,变着法儿地哄他开心。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称赞,说她教子有方,沈嘉念抿嘴微笑,内心暗道,谁能想到傅寄忱上一秒说不抢风头,下一秒他儿子就抢了风头! 两口子对视,一时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 傅斯年交际的同时不忘关心妈妈,吃到好吃的甜点会端来跟沈嘉念分享:“妈妈,这个我尝过了,樱桃味好浓,你会喜欢。还有这个,吃起来有点像布丁,是奶味的。” 托傅斯年的福,沈嘉念没踩过雷,吃到的点心全是美味的。 * 国庆假期转瞬过去,傅斯年意犹未尽地背着书包去学校。 值得高兴的是他写的作文《一家三口的一天》在作文评选中得了第一名。放学回家,他兴冲冲地把作文本掏出来,摆放在茶几上最显眼的位置。 沈嘉念到家后一眼就看到了:“这是你的作文本?” 傅斯年从故事书里抬起视线,默默点了点头。 “我可以看吗?”沈嘉念先询问他的意思。 得到傅斯年的允许,沈嘉念才翻开他的作文本,看到了他最新一篇作文评了优秀。 傅斯年所在的学校课程超前,学生们基本都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思想。 【今天是十月二号,太阳公公早早爬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照yao大地,空气清新。爸爸妈妈带我来迪士尼游玩……】 傅斯年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当天发生的事,语言流畅,描述得生动有趣,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还多,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 沈嘉念读下来,眼里都是称赞:“小年糕真棒。” 傅斯年坐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虽然他把作文本摆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妈妈看到,然后夸他,可是当她真的夸了,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沈嘉念坐去他身边,手搭在他脑袋上:“小年糕想要什么奖励?” 傅斯年托着腮,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脸颊:“我想……买个拍立得可以吗?” 沈嘉念问他:“为什么想买拍立得?” “秋游的时候可以拍照片。”傅斯年说,“拍完就能把相片送给同学,用手机拍完还得拿回来打印出来,没有拍立得方便。” 秋游……沈嘉念差点忘了,傅斯年所在的班级要准备秋游。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之前的担忧再次浮上心头。 “妈妈,可以吗?”傅斯年没等来妈妈的应允,朝她身边挪了些,双手合十,眼睛里充满期待。 沈嘉念看着他,她刚答应过他要给他一个奖励,他现在说了想要的东西,她不能说话不算话:“好,等你挑好了给妈妈发链接,妈妈给你下单。” “好!”傅斯年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谢谢妈妈。” 要是被爸爸看见,又要教育他男人不能撒娇了。 * 秋游前一天,沈嘉念来到傅斯年的儿童房,帮他收拾书包。 “山上天气凉,我给你多装了一件外套,冷了记得穿,别忘记了。” “保温杯里有温水,渴了就喝这个,别喝凉水。” “明天我会让程姨给你装一些水果和饭团,至于你买的那些零食,等会儿妈妈另外找个袋子给你装上,书包里放不下了。” 一个班里那么多学生,老师不可能个个都关注,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好奇心重,又很好动,沈嘉念实在不放心,要叮嘱的内容太多。 “在外游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玩水,之前关于溺水的宣传动画片你是看过的,掉进水里会窒息,很危险,所以不能在水边跟同学打闹。也不能爬树,会摔下来,人的胳膊腿很脆弱,容易受伤。那些陡峭的地方也不能去,容易崩塌,还有……” 沈嘉念看了眼没吭声的孩子,他正趴在床上看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压根没听见她刚刚说了些什么。 “傅斯年,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相较平时,沈嘉念的语气严肃了许多,在安全教育方面,她从不敢松懈。 傅斯年揉了揉耳朵:“我知道了。妈妈,你真啰嗦,这些话你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我耳朵要起茧子了。” 话说完,傅斯年立刻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对劲,他翻身坐起,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傅寄忱,他皱着眉,神色冷厉,比学校里最威严的主任还要吓人,傅斯年小心脏咯噔了一声。 下一秒,傅寄忱抬步进了房间,声音没有多少温度:“傅斯年,你刚刚是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傅斯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敢迟疑,立马从床上溜下来了,垂着脑袋不说话。 番外41 面壁思过 傅寄忱也不说话,行动力却很强,拽着孩子的胳膊,拉着他靠墙站,是让他面壁思过的意思。 沈嘉念一向护着孩子,见状,正要开口说情,手腕被傅寄忱握住,不由分说带着她往出走。 走到房门口时,傅寄忱脚步略顿了顿,撂下一句话,故意说给房间里那个小的听的:“叫他自个儿想清楚错在了哪里。” “小年糕他还小……” 傅寄忱拉着她离开,话音散落在走廊上,房间里的傅斯年听不见:“别总说他还小,他不小了。退一步来讲,有些事就得打小开始教,往后定了性,再想教就难了。”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沈嘉念掌心盖在他手背上,语调有些沉闷,“这孩子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他平时很听话懂事,你这么罚他,会伤了他的心。” 说到底沈嘉念是心疼孩子,孩子说那些话肯定是无心的,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上纲上线。 “其他的事依你,这件事听我的。”傅寄忱不容商量的口气。 傅寄忱拉着沈嘉念回了主卧,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下。沈嘉念坐立难安,好几次想起身去儿童房里看儿子,被傅寄忱出声阻拦:“再等一会儿。” 沈嘉念频繁看表,不时给他报时:“这都半个小时了,可以了。” 傅寄忱不慌不忙,拿了本书看。 儿童房里,爸妈离开后不久,傅斯年就掉了眼泪,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泪水淌过脸颊就抬起手用袖子抹掉。 平日里,傅寄忱再怎么严厉,对他从来都是口头教育,没有罚过他。毕竟是唯一的孩子,傅寄忱自然是疼爱的。这是第一次罚他面壁,小家伙心里难免承受不了,越想越委屈,眼泪掉个不停。 傅寄忱数着时间,站满一小时,他合上书从主卧过来了。 刚踏进房里,傅寄忱就听见墙角处传来细微的抽噎声,面色稍稍一滞,旋即恢复如常,迈着沉稳的步伐进去。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傅斯年屏住呼吸,不再啜泣。 等了片刻,胳膊上传来一股力道,是傅寄忱拉着他的胳膊,转过他的身子。傅斯年不看他,身子转过来了,脸还是撇向一边。 傅寄忱蹲下来,两只手握住他的肩膀:“在生爸爸的气?” 傅斯年的眼睫毛都是湿的,吸了两下鼻子,哑着嗓子说:“没有。” “男子汉不说假话。” 傅斯年抿着小嘴巴,不回答。 傅寄忱捞了张椅子让他坐,自己仍旧蹲在他面前,语气严肃叫他的大名:“傅斯年。” 傅斯年有点怕他,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 傅寄忱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脸上的泪珠,边擦边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脑子聪明,什么都懂,所以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记牢了。你妈妈往年出过车祸,身体不是很好,怀你的时候没少吃苦,但她嘴上从来不说。生下你没几个月,你被坏人抱走,遇到生命危险,你妈妈她亲眼目睹,受了惊吓,看了两年多的医生才有所好转,如今也时常心悸,她最紧张的就是你的安危。不管她说什么,你都要认真听从,不可以惹她难过、生气。” 他说的话虽长,语气却不快,目的是让傅斯年听清楚。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许久,傅寄忱问他:“你听明白了吗?” 傅斯年已经止住了泪水,点了点头。 傅寄忱:“回答我。” 傅斯年揉了揉眼角,张口说:“我听明白了。”他垂着泛红的眼,声音还带着哭过以后的鼻音,“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傅寄忱相信他是真的知道了,站直身子,手掌抚了抚他头顶细软的发丝:“去跟妈妈说一声,别让她担心。” 傅斯年乖乖从椅子上起身,率先走出房间,往主卧而去。 沈嘉念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抠手指,内心有些焦灼,不知道傅寄忱和儿子聊得怎么样,他不让她过去,说是要单独跟儿子聊。不过,转念一想,傅寄忱做事有分寸,在教育孩子这方面,平心而论,他做得比她要好,她总是对傅斯年有些溺爱。 “妈妈。” 听到傅斯年的声音,沈嘉念猛地抬起了头,还没看清,傅斯年就一头扎进她怀里,呜咽着跟她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不认真听你讲话,不该那样说你,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刚被爸爸擦干净的小脸又挂上了眼泪。 沈嘉念心一揪,顿时红了眼眶,搂着傅斯年,哽咽道:“妈妈没有生你的气。妈妈也在反思,是不是太紧张你了,让你有了压力。” 傅斯年抽抽噎噎地摇晃脑袋:“没……没有。我知道妈妈是因为爱我,不想我在外面遇到危险。” 沈嘉念眼里的泪水在打转,最终还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傅寄忱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母子俩搂在一起哭个不停的画面,他伫立在门边,暂时没进去打扰。 * 第二天就是秋游,傅斯年提前定了闹铃,早早从床上爬起来。 书包是沈嘉念昨天帮他收拾的,他在超市买的一兜零食装进一个帆布袋里,拉上拉链就不会倒出来。 傅斯年洗漱完,背着小书包、拎着帆布袋下楼。 早餐已经做好了,摆在餐桌上,程姨和妈妈在帮他装饭团和水果,保温杯里也装好了温水,爸爸给他拧上杯盖。 吃过早餐,沈嘉念送傅斯年出门,望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影,她准备多叮嘱几句,想了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该说的安全隐患她昨天都跟傅斯年说过了,他脑瓜那么聪明,会记住的。 傅斯年爬到车上,关车门时,脑袋探出车外,跟沈嘉念挥了挥小手:“妈妈再见。我乖乖的,不玩水,不爬树,也不去危险的地方,我会按照老师的要求活动。” “嗯。”沈嘉念面带笑容,也跟他挥了挥手,“再见。” 傅斯年关上车门,端正坐好,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跟司机说了声可以出发了。 车子发动,开出别墅的前院,出了栅栏门,很快驶出了视线。 沈嘉念还站在台阶上,望着栅栏门的方向,那里已经看不见车的影子,她却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肩上落了一只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拍,她转过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傅寄忱,身体微微侧歪,靠在他身上。 傅寄忱拥着她,为了令她安心,说:“要是不放心,我派两个保镖暗中跟着保护他的安全。” “不用了。”沈嘉念摇头,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只是秋游而已,不会出什么事,是我自己的问题。等他长大了,会出去游学,会去很多地方,会恋爱,会结婚生子,我不可能总把他绑在身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我要慢慢学会放手,克服心理障碍。” “怎么想那么长远,傅斯年才五岁,还小,还要在你身边待很多很多年。”傅寄忱握紧她的肩膀,安慰。 沈嘉念仰起头,微微一笑:“我平时说他还小,你总是不赞同,说他不小了,现在怎么又说他小了?” 傅寄忱垂眸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特殊事情特殊对待。” 番外42 长长久久(全文完) 很多很多年后,傅寄忱再次回到蔷薇庄园,带着沈嘉念一起。 君山集团交到了傅斯年手里,人人都说傅寄忱贪恋权势,可他说退就退了,没有一丝留恋。 沈嘉念的58岁生日是在蔷薇庄园里过的,在美国出差的傅斯年直飞宜城,落地是下午五点多,一刻没耽搁,往蔷薇庄园赶。 还没到家,天上下起了雪,鹅毛似的,大朵大朵,飘飘扬扬。 车子驶进蔷薇庄园的时候,地上已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傅斯年透过车窗往外看,眼里难掩惊奇。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建造了一座玻璃房,大概是恒温的,里面各色蔷薇挤挤挨挨,开得热闹喜人,不愧于“蔷薇庄园”这个名字。 不用多想,肯定是他老爸为了哄他老妈开心弄的。 能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看到这般艳丽的花,他老爸应该没少花心思。 傅斯年已经习惯了,他从小就见识过他老爸是怎么疼爱妈妈的,在家里,他妈妈说的话就是圣旨,任何人不得违逆。他记事起就被教育,万事以妈妈为先,妈妈要是不高兴了,那就是家里的一级警报。 想到这些,傅斯年微低着头笑了笑,待到车子停稳,傅斯年拢了拢大衣的前襟,准备下车。 司机先下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室内温暖得仿佛四月天,沈嘉念穿一件复古红的针织开衫,长发半挽,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却不是那么明显,笑起来仍旧如年轻时候那般温婉动人。 “我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了。”沈嘉念在窗边张望,小声道,“是不是斯年回来了?” 视线被外面的玻璃房挡住,看不清院子里的情景。 傅寄忱白衬衫外套着一件深灰色v领套头毛衫,衬衫的领子翻出来,配上休闲裤,没了以往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凌厉气势,更多了温和儒雅的气质。 听见妻子的嘀咕声,他抬腕看了一眼表:“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到家。”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没等傅寄忱抬步,沈嘉念就小跑着前去打开门,风裹着雪的凉意扑在面上,沈嘉念没觉得冷,脸上尽是喜气:“回来了?” “我运气好,再晚一点雪下得更大,可能赶不回来给您过生日了。”傅斯年怕母亲着凉,赶紧进门,反手把门关上,再跟母亲拥抱,“沈大提琴家,生日快乐啊。” 如今沈大提琴家是半退隐的状态,除非大型活动能请得动她,一般情况下,很难请她出山。 “贫嘴。”沈嘉念笑着在他背上拍了拍,“饭好了,就等你了。” 傅斯年松开母亲,抬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稳如泰山的父亲,微微颔了颔首,规规矩矩地问候:“爸。” 傅寄忱看他一眼,“嗯”了声。 傅斯年看到客厅各处摆满了鲜花,好奇地问沈嘉念:“妈,这些花不会都是爸给您买的吧?” “除了餐桌上那一束,其他的都是学生送的。”沈嘉念说。 傅斯年点点头:“沈老师桃李满天下,过个生日都这么多人惦记,我更得努力表现了,不然要被比下去了。” 说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是给母亲准备的生日礼物:“忙里抽空,特意从澳洲过了一趟,参加了个拍卖会,拍了两颗钻,另找人设计制作的,希望您喜欢。” 沈嘉念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两颗椭圆形的粉钻一大一小,上下嵌在一起,组成一个葫芦造型,边缘用了碎钻,漂亮又耀眼夺目。 傅斯年弯腰,一米八七的个子,努力迁就母亲的身高:“主要是寓意好,葫芦,音近福禄,祝您福寿绵长。” 沈嘉念爱不释手:“你费心了。” “只要您喜欢,花再多心思都是值得的。” 傅斯年在外人面前亦如当年的傅寄忱,驰骋商场,雷厉风行,年纪轻轻城府和手腕都是数一数二的,唯独在母亲面前,他还是那个孝顺嘴甜的小年糕。 傅寄忱出声打断母子俩的对话:“可以开饭了。” 傅斯年去洗手,保姆把菜一一端上桌。那碗长寿面是傅寄忱亲自下厨,单给沈嘉念一个人做的,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放了香菇、青菜。 傅斯年瞄了一眼,念叨:“好久没吃爸煮的面了,平时可没机会吃。” 沈嘉念笑:“要不要分你一半?” 傅斯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亲:“您看我爸的眼神,我哪儿敢吃啊。” 傅寄忱:“多大人了,还贪吃,有没有出息?” 傅斯年:“您去外边儿打听打听,但凡提到‘傅斯年’三个字,哪个不是忌惮三分,谁敢说没出息。” 沈嘉念旁观了几十年父子俩拌嘴的场景,如今再看,还是觉得新鲜有趣,只顾着笑了,面差点坨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圆饭,饭后切蛋糕许愿环节,沈嘉念闭上眼,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 是她年轻的时候,出车祸前那张脸,也是在蔷薇庄园里,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还有一只烤鸡。旁边坐着年轻的傅寄忱,他指间夹着烟,英俊的面庞在烛火映衬下显得那么不真实,唇角噙笑,凝视着她…… “妈,您许了几个愿望啊,这么久还没说完?” 傅斯年含笑的声音打断了沈嘉念的联想,她睁开眼睛,眼前是摇曳的烛火,她微微侧眸,看向身旁的傅寄忱。 他不再年轻,但在她心中,仍是那么帅气,早已戒烟的他手上没有烟,握着一枚玉石手把件儿。那是她曾经亲手雕刻的两节藕,寓意佳偶天成。 这么多年,玉不离身,光泽相较从前更为莹润。 沈嘉念望着他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爱意,蜡烛许久未吹灭,蜡油快流淌到蛋糕上。傅斯年催促了两声快吹蜡烛,没人理会他,而后他抬眼一看,摇头失笑:“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 傅斯年临走那天,傅寄忱给他煮了碗面,跟那天做给沈嘉念吃的一样,卧了鸡蛋,放了香菇和青菜。 傅斯年连汤带面吃干净,擦嘴的时候评价一句:“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 傅寄忱抬眉,真以为自己厨艺退步了,问他:“哪里不对味儿?” 傅斯年扬唇:“您手艺更甚从前了。” 傅寄忱嗤笑一声,说他没点沉稳的样子。 傅斯年离开后,蔷薇庄园恢复了从前的安静,只有夫妻俩,再加上保姆、管家。 那场雪一个星期没融化,冷得出奇,沈嘉念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比以往任何一次感冒都要严重,反反复复发烧,有几次烧到三十九度。咳嗽的时候,肺都要咳出来,沈嘉念整日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傅寄忱担心坏了,那段时间,医生时常出入蔷薇庄园。 沈嘉念还不让傅寄忱告诉傅斯年,说傅斯年工作繁忙,前不久才回来看望过他们,不好因为这点事又叫他回来一趟。 所以傅斯年每回给他们打视频,沈嘉念总是佯装无事,不想让孩子担心。 宜城近来的天气也不好,连着半个月没个晴天,天色老是阴沉沉的,正常人都难以有好心情,何况是病中的人。 傅寄忱都想坐专机带沈嘉念回北城了,又担心出门奔波,沈嘉念病情加重,只能打消念头。 好在几天后,出了太阳,宜城天气回暖,沈嘉念也不再咳嗽,想出去晒晒太阳。 傅寄忱拿来厚厚的绒毯裹在沈嘉念身上,抱着她到玻璃房中。这里不仅能晒到太阳,还免去了被风吹。四周鲜花环绕,对心情也好。 藤编的躺椅上铺了棉垫,傅寄忱坐在躺椅里,让沈嘉念躺在他臂弯。 沈嘉念被温暖的怀抱包围,脸上被太阳烤得热烘烘的,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傅寄忱关切的声音问她:“嗓子还难受吗?” “今天好多了。”沈嘉念怕现在睡过去,晚上睡不着,便打起精神陪他聊天,“你知道吗?生日那天,我闭眼许愿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从前,你在蔷薇庄园帮我过生日。” 傅寄忱一愣,思考她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们是去年才搬来蔷薇庄园的,上一次在这里过生日,是他们最初认识的那一年,那是他帮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你……你想起来了?”傅寄忱垂眸看她的脸,声音有些抖。 沈嘉念轻轻摇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有一些片段跑进我的脑海里,比从前清晰完整许多,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能全部想起来了。” 她始终没有恢复记忆,就像她说的,有些画面会在偶然间跳进她脑中,那些画面陌生又熟悉,像是梦,又像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封存在她的记忆深处,只能窥见一角,窥不到全貌。 沈嘉念拉了拉他的手:“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我们相识的场景。” 傅寄忱弯唇,笑容里掺着一丝无奈,说:“你不是都听过很多遍了。” “我还想听。”沈嘉念说。 傅寄忱于是不厌其烦地讲给她听,嗓音温柔低缓:“那是深秋时节,宜城下起了雨,我被陆彦之叫去云水酒店参加商业酒会,你那晚穿着礼服裙出席秦家老太太的寿宴,我们在电梯里碰见,你背着琴盒,撞到了我……” 听到这里,沈嘉念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第一次见我,什么感觉?” 傅寄忱想了一会儿,戏谑道:“那时候就觉得,这姑娘挺傲啊,撞到人了道个歉都那么冷冰冰的,活像我欠她八千万。” 沈嘉念笑了声,嗓子有点痒,低低咳嗽:“说正经的。” 傅寄忱换上正经语气,沉吟了下:“那时见你,就觉得你像雨水打落的栀子花,虽败,孤绝犹在。”芳香浸了清凉雨水,愈发惑人。 沈嘉念微微偏头,想看他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看不见他的眼:“这么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傅寄忱笑笑:“你说是就是了。” 沈嘉念提要求:“你接着讲。” 傅寄忱接上刚刚的话,讲他们后续的故事:“我那车时常送检,平时压根没什么问题,也是巧了,遇上你的那一晚,偏偏在路上出了毛病,不得不临停在路边。我准备换到陆彦之的车上,打着伞下车,你一身狼狈,从绿化带里滚出来,拽住了我的裤腿,求我救你……” 他的声音太好听,低沉温厚,催人入眠,沈嘉念本来想好了不要睡觉,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傅寄忱在讲述往事的过程中,也跟着陷入了回忆,声音变得有些飘渺。过了好久,没听见沈嘉念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听不到呼吸声。 他的心陡然一颤,握住她的肩膀摇晃,嗓音里有着慌乱和害怕:“嘉念,嘉念……” 沈嘉念被晃醒了,迷蒙地掀开眼帘,入眼是男人紧张的面庞,她微微一愣,嘴唇轻动,含糊地问道:“你怎么了?” 听着她的声音,傅寄忱才松一口气,搂着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摇头说没什么。 沈嘉念盯着他的脸看,半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浅勾:“你是怕我就这么睡过去了吗?” “沈嘉念。” 傅寄忱叫她的名字,语气里含着警告,眼神都能称得上凶狠了。 沈嘉念向来是不怕他的,抬高手摸摸他的脸,像是在给炸毛的大猫顺毛:“放心好了,傅先生,我会陪你长长久久的。” 长长久久,岁岁年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