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运》 第一章 蛮奴崽子 深秋的丛林,层层落叶上抹着厚厚的白霜。[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透过落叶的缝隙,一对赤红色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山林的高处,稀稀拉拉的树干半掩着一个巨大的树洞。 李源已经在树叶下埋伏了两天了,脸颊冻得青紫,耳朵上全是冻疮,嘴唇上泛起一块块白皮,就连眉毛上都结了白霜。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沉静,看不到丝毫的焦躁。他的手脚依旧温暖灵活。 他脸上的线条刀刻斧凿一样,两道眉毛更是粗重如浓墨,只是眉心的一块蚕豆大的青紫色胎记冲淡了他脸上的阳刚气,再配上那对血瞳,一股子凶暴气息望而灼人。 一头铁甲暴熊缓缓走进视线里,终于有猎物落单了。 铁甲暴熊是这片山林里最凶暴的灵兽,皮毛油滑,刀枪难入,千斤巨力更是难以抵御。一寸长的利爪能将李源轻易撕成碎肉。 更要命的是铁甲暴熊群居。两里外的枯树洞里此时还窝着五只。 这里是它们去河边饮水的必经之路。只是天气渐冷,它们很少远离温暖的巢穴。前几次从李源的眼前走过的最少都是两只结伴。 轻轻转动着巨大的弩机,将准星对准暴熊胸前的那一撮白毛。 巨熊懒洋洋地漫步在林间,这片丛林里几乎没有什么能以威胁到它,而且距离巢穴不远,它并需要十分警惕。 相隔三十步远,弩箭的箭尖直直地对准了铁甲暴熊的致命处。 仙翁,弓弦撕裂空气。一支精铁弩箭狠狠地扎进了那撮白毛中,足足插进去三寸,巨大的冲击将三千多斤的巨熊掀翻个跟头。 然而依旧插得太浅了,巨熊并没有就此死掉,丝毫不理会胸前的弩箭,咆哮一声红着眼珠子便直冲过来。 嘭,落叶漫天炸飞,一道人影飞速迎了上去。 巨熊凌空扑击,硕大的身躯如同一座肉山压顶落下,猩红的眼珠里全是嗜血的杀意,一寸长的利爪挠向李源的胸腹。 李源脚下重重一踏,速度再次飙升,竟然在利爪落下前砸进了巨熊的怀抱里,右肩拱起,撞在巨熊的胸前,将它顶得人立起来。 怒吼一声,李源双臂撑住巨熊的两条前腿,脖子一梗,死死地顶住了它的下巴,不让它的嘴巴咬下来。 “骨头都要被压碎了吧!太tm臭了!”李源心里念叨着,却没有丝毫的惊惶,只是被熊嘴里喷出的浓重的腥臭气熏得恶心欲吐。 “啊”李源怒吼着,死死顶住巨熊柱子一样的前腿。 巨熊咆哮连连,却不能将李源推动分毫。一人一熊竟然这么僵持着开始角力。 吼!远处的树洞中传来了巨熊们的咆哮声,其他的铁甲暴熊怒吼着冲出巢穴。 李源猛吸一口气,身子一寸一寸地慢慢扭成一个踏地托天的架势,浑身的皮肤骤然炽红一片。 “靠山崩!”脚下重重一踏,骤然发力,竟然将巨熊推了个趔趄。抽身回挫,李源一拳重重地砸在精铁弩箭的箭尾上。弩箭一下被砸进去半尺。 巨熊怒吼一声,扑倒在地上,就此死去。 吼吼,远处巨熊们激怒的咆哮声正在飞速地靠近着。 李源奋力划开巨熊的肚腹,掏出里面的熊胆揣进怀里。 吼,领头的巨熊已经跑到了两百步之外,看到李源正在肢解自己的同类,立时红了眼珠,爆吼一声,速度顿时又快了三分。 淡然地看一眼急速靠近地巨熊,李源双手握刀,将长刀高高举起,全身的劲力骤然爆发,长刀重重劈下,一刀便将一只熊掌斩下来。 五头巨熊全都蹿进了视野中,激怒的咆哮声震地整个山林都簌簌颤抖。 距离不足百步。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再次举刀,咔嚓,第二只前掌也被斩下来。李源随手将两只前掌兜进包裹里,撒腿就逃。 巨熊在山里里横冲直撞,眨眼间就追到了李源的身后,嘴巴里的臭气几乎喷到他的脖子里。 李源在山林中埋头逃窜,后有追兵然而前路却断绝了,几步外便是一面几十丈高的碎石崖。 背后恶风袭来,一只利爪抓向了李源的后背。李源猛地向前高高跃起,身子跃入半空,脚下便是几十丈的空悬。 利爪带起一串血珠,在他的背上留下几道血痕,却没能将他裁成两截。巨熊只能咆哮着恨恨地刹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恶的凶手直直地坠落山崖。 “吼!”巨熊愤怒地站直了身子,高声怒吼。 吼声未断,一条绳索豁然从崖下甩了上来,绳头蛇一样地在巨熊的前腿上缠了几圈。 李源爆喝一声,双臂死力向下一拽。 下坠的巨大冲力叠加上李源的奋力下拽,毫无防备的巨熊一下子被扯下了悬崖,惨嚎着向崖下飞坠。 嘭一朵黑色的大伞在空中撑开,飘飘悠悠慢慢落向崖下。 襄州,天南第一雄城,襄州大都督驻守城中,震慑着十万大山中的南蛮百族。 城中汉蛮杂居,街上随处可见腰胯苗刀头戴银帽的蛮女。 李源拎着一串药包走在大街上,满心怨念:“果然是开了药铺,忘了劫道。” 冒死进山打死了两头铁甲暴熊,收获的熊皮熊胆熊掌在永春堂里一倒手就变成了手里的几十包草药,这药仅够阿娘吃一个多月而已。 李源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崴着腿,挪着胯,十足吃撑了扶墙走的样子。摸摸微瘪的肚皮,暗自苦笑一声:“可不就是吃撑了,只是撑的不是胃,而是整个身体。” 那几千斤带不下山的熊肉仅仅两天就都进了他的肚子里,肉里蕴含的灵气将他的每一寸肉骨都塞得鼓鼓胀胀的。虽然看着没有丝毫异样,但是李源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快要吹爆的气球。 “哟,这不是源少爷吗?”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 李源皱眉看向身前的那名青年,十七八岁,脸色青白,三九天摇着扇子,一件月白色锦衣空荡荡晃在身上,左脚尖不停地点着地,一看便是酒色掏空了身子。 “谢松,有事?” 李源委实不想搭理这个泼皮,却不得不虚与委蛇一下。这个谢松在大都督府的身份很不寻常,他的奶奶奶大了府里的当家主母谢氏,他父亲谢寿是府里的二总管,整个襄州城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听说你又进山了,弄了些什么好东西,还在东市开了铺子,蛮能干的。爷们手头有点紧,先借来花花。” 李源拎拎手里的药包:“全换成这个了,没了。” 谢松脸色一沉,张嘴就骂:“别tnd给脸不要,你还真当自己是大都督府的长公子?你娘不过是个比猪狗还低贱的南蛮女奴,不要脸的爬上了大人的床才生下你这个奴-崽-子!” 这个世界除了中原汉民,还有蛮族散居在南方的十万大山中,以及胡族在北方草原上纵马驰骋。 汉胡蛮三族容貌体态上差别不大,想要区分开来却并不困难。 蛮族天生一对血色瞳孔,而胡族则惯常在胸口甚至脸孔上纹些族徽抑或其他古古怪怪的图腾。只有汉民没什么特色。 李源的眼眸就像最温润的红宝石,这代表着他体内流淌着最尊贵的蛮血,在十万大山里他们就是天生的头人贵族。 而他母亲的血脉还要更纯净许多。 中原汉民万古以来都是以天朝上国自居,自觉高人一等,对蛮胡两族全都蔑称为外道。哪怕是一名普通的农夫面对蛮族首领时都会自然而然的在心底生出许多优越感。 何况李源的母亲仅仅是一名低贱的南蛮女奴。 谢松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源的脸色,想要欣赏一下羞恼、愤怒抑或自艾自怜的表情。 什么都没有,这些话李源听了千百遍,早就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能顺势调侃回去:“咦,你是在骂大都督不挑嘴,禽兽不如吧!” 来到这个世界上十五年了,自己和母亲一直都是大都督府里最见不得人的存在,在洗衣院里相依为命、挣扎求活。而这具身体的便宜父亲,襄州大都督李崇矩在李源的生活中却几乎没有出现过。 他就是在骂李崇矩提上裤子不认账,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废话少说!”谢松他抬手抓向李源的钱袋:“爷们跟你要钱是看得起你,拿来吧!” 李源挥手就拍。 恶风扑面,谢松松弛的面皮被刮出一阵波纹。 “你敢!”嘴里鬼叫着,跳开两步:“李源,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院里可是埋着祸根呢,被人抓住来你跟你娘都活不成。爷们不讹你,破财消灾,别不知好歹!” 嘴里说着,谢松手腕翻转,扇子冲着李源猛地一扇。狂风乍起,漫天黄尘中一道透亮的月牙风刃旋转着切向李源的肚腹,竟然是要将他开膛破肚的架势。 当年谢氏还未生育,最疼爱的便是他了,甚至专门请了府里的修士教他修行。虽然后来他浪荡无行,但是当年打下的底子还很坚实。 “第一招便下死手?”李源眼神一冷,脚下一错步,让过那道风刃,揉身扑上前去。 “哎呀呀,何必这么认真,刚刚逗你玩呢!”谢松惊声尖叫,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乱,几道柔和的清风环绕在他身边,托举着他,让他的身形如同在风中摇曳的花枝,无比轻灵。衬上一身白袍纶巾,翩翩如仙。再也看不出那副病鬼模样。 “好帅气的汉家儿郎!” “加油,谢公子!” …… 蛮女多情,更没有汉女那么多教条束缚,一个个泛着桃花眼尖叫着给谢松呐喊助威。还有一些谢松的狐朋狗友更是卖力的鼓噪。 谢松在激荡的拳风中依旧闲庭信步,甚至不忘抛几个飞吻给围观的蛮女们。 “找死!”李源大喝一声,浑身皮肤瞬间炽红一片,动作却变得慢吞吞,挫腰挥拳还不及老头利索,如同身在粘稠的泥潭中。一股沛然的气势砰然压像谢松。 谢松骇白了脸,手腕疾转,一连三道风刃劈向李源。 嗤嗤嗤,胸前的衣衫撕裂出三条裂隙,皮肤上却连白印都没有留下。李源被扑面而来的飓风吹得头发蓬飞,然而拳势丝毫不减,直捣谢松的胸口。 谢松奋力将扇面横在身前,期望着能稍稍缓冲一下。 李源化拳为抓,一把捏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拎得脚尖离地:“什么祸根?”。 谢松被掐得眼珠直翻白,急忙辩解道:“诈你的,没有的事。” “再敢侮辱我阿娘,捏-死-你!”在谢松的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一甩手将他推倒在地上。李源继续挪着身子往前走。 “居然败给了这个杂种!”谢松恼得头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嘶声喊道:“李源,你死定了,你个蛮崽子居然敢修行,夫人一定会杀了你的!” ... 第二章 法不传外道 大都督西侧的洗衣院里,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正拎着一只木桶艰难地,一步一停地向前挪着。[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她的身板单薄娇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里的那只粗苯的木桶却足有小腿那么高,里面装了大半桶井水。 “阿娘!”李源急忙抢上前去将木桶拎住,嘴里埋怨着:“少装点水,你这身子骨可不敢这么折腾啊!” 妇人一扭头便看到了儿子的笑脸,浓浓的慈爱从她那对猩红的眼眸中溢出来。 她便是李源的阿娘,大都督里洗了十六年衣服的一名洗衣妇,一名出身南蛮山寨的小女奴。 她名叫阿蕾,一个大众化的蛮女名字。 阿娘这个称呼本来也只有南蛮才这么喊的。 “哪有这么娇贵!”阿蕾的手冰凉,满是血口子的手背与李源掌心的老茧一擦而过,那声音如同两块粗砺的砂纸互相摩擦。几粒深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 锤锤酸痛的腰,站直了身子。才过三十岁,她的脸上已经有不少细纹,头上几根白发,憔悴得让人心疼。 李源的心就像针扎了一下。 “你去把药熬上!”将阿娘支使开,李源麻利地将墙边一溜排开的七口大缸全都灌满。 “先吃饭了!”阿蕾摆好饭桌吆喝一声。 一大碗杂七杂八的剩菜,一盆米饭。这就是俩人平日的饭食。 “幸好带了些好吃的。”李源从怀里摸出一大块烤肉,随手撕成肉丝放进阿蕾的碗里。这是铁甲暴熊的腿肉,虽然早已凉透却很美味。 “你吃,你还要长身体,阿娘吃了没啥用。” “整整一头熊都被我吃掉了,早腻了,你身子弱,补补。” …… 就像天地下所有家庭的饭桌上一样,筷子在母子俩的碗间来回往复。 嚼着冷硬的米饭,李源向里屋瞥了一眼。洗衣房里堆着的衣服足有半米高。都是家丁奴仆们的。打眼一看,他便估摸出来:“二百来件,阿娘今天又得洗到天黑。” 等药熬出来后,李源从怀里掏出一枚小瓶,滴两滴浓绿的药汁在药碗里。看着阿蕾咕嘟咕嘟全都喝下去,顺手递上一块蜜饯。 “这药太贵了,一个月得花五十多两银子呢,就是富贵人家也吃不起的。”阿蕾满心舍不得地说:“以后可不敢再买了。你年纪不小了,该娶媳妇了。阿娘是个没本事的,其他人又指望不上。阿娘不能拖累了你。” 李源暗自苦笑:“哪里是五十两银子,单那一滴药引子怕是就得五六两。” 这是这事万不能让她知道,嘴里笑嘻嘻地宽慰着:“娶媳妇是必须的,我李源的媳妇且得仔细扒拉着挑呢。需得漂亮、贤惠、出得厅堂下的厨房,最最重要的便是得合阿娘您的意。 至于钱的事用不着您操心,缺钱了就进山一趟,平日里还在东市开了一个小店面,拱您吃药绰绰有余。” “阿娘连累你了,要是没有遗传了阿娘这双红眼珠子……” “别这么说。”李源截断了她的话,将她的手暖在掌心:“什么红眼珠绿眉毛的,只要是您给的都是最好的。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只有您在身边,我出门打拼才有意义。” 咣当!一声巨响,洗衣院的大门猛然踹开。将阿蕾吓得一哆嗦。 谢松当先走进院子,一躬身,身后一大群人涌进了洗衣院里。 被围拢在正中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面容姣好圆润,满身的金玉,就连湖绿色的长裙上都用金线绣出大朵的牡丹花,然而却看不出丝毫的庸俗铜臭,只有煌煌的贵气。 她的眼神宁静祥和,无喜无悲,就像庙里的菩萨,万事不萦于心的样子。 这个妇人正是大都督府的当家主母谢氏,当代镇国公谢景运的胞妹,李源名义上的嫡母。 自从看到她之后阿蕾便不自禁地抖得像筛糠一样。 “李源,你的事发了!”谢松一声大喝,惊得阿蕾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低着头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兽。 李源心疼地看一眼阿蕾,却也知道先得应付眼前的事情。庄重地冲谢氏施礼说道:“大娘安好,有什么事情您招呼我一声就是,何必劳动您大驾呢。我阿娘胆子小,吓坏了没得让人说闲话。” “放肆!”被无视的谢松顿感失了面子,大声斥责道:“你是在指责夫人吗?不知感恩的奴崽子,如果不是夫人慈悲,你们娘俩能活到今天?” “大娘的恩义李源一直铭记在心的。只是李家最重规矩,你一介家奴冲我大小声已经很失礼了,当着大娘的面骂我奴崽子……,谢松,你想死吗?” 李源依旧和颜悦色,连笑意都不曾褪去半分。只是他的眼皮缓缓掀起,露出深眼窝中那一对炽红的眼珠子,一股子凶暴危险的气息望而灼人。 这一次谢氏极其罕见地打上门来,他知道事情怕是真的难以善了了:“难不成谢松不是在诈我?” “我……” 谢氏微微抬手,打断了谢松的言语,嗤笑一声:“我对你们娘俩哪有什么恩义。那些母慈子孝、和乐融融的戏码本夫人想想就觉得膈应,既然将你们扔在洗衣院自生自灭,我自然不在意什么妒妇的名声。” 稍稍停顿,谢氏语气柔和地说道:“你是个孝顺的,你阿娘能有你护着也算有福气。这些年我虽然不管不问,但至少没人敢害了你们娘俩的性命。你小小年纪便在府里结下不少善缘,十一二岁就出府去打拼我也权当不知道。你很争气,很好!” “大娘仁慈,李源感激不尽。”李源的感激发自肺腑,平心而论被一个卑贱的蛮族女奴给撬了老公,谢氏能容忍他们母子活到现在真心算是大度了。 彼此间谈不上多大仇,只是立场注定了永远不会有融洽相处的那一天。 谢氏静静地审视了一会,微微怅然地说道:“我倒宁肯没有仁慈过,将你也圈禁在府里,这样的话你也就不会生出妄念!” “有什么话还请明说才好!”李源满心惴惴:“难不成阿娘传给我的蛮族狩舞和蛮颂被她发觉了?” 他的身形高瘦,却力大无比,甚至能以力扛暴熊,凭借的便是蛮族狩舞。仅仅二十个粗犷古拙的动作,多番练习之后便生出了移山填海之力。只是练习这狩舞需要进食大量的灵兽血食,不然很容易便会血气虚耗,燃尽生机。 至于蛮颂则有肉白骨活死人的逆天神效。 这些都是打死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还敢狡辩!”谢松大喝一声,满心得意全写在脸上: “你在山里待了几天就带回了两头铁甲暴熊的熊掌和熊胆。 铁甲暴熊哩,纵然从先锋营出动一个百人队都未必能讨得了便宜,你居然能杀死两头。 你可别说是侥幸,永春堂的伙计全都告诉我了,你在那里出手过好几次灵兽材料了。 真相只有一个,李源你修行了。” 李源皱眉不语,在外边混迹了几年,深知阿娘传授给他的蛮族狩舞和蛮颂截然不同于修士们的修行路数,更近似于南蛮大族中流传的锻体术和巫师祷疗术,只是威力大了太多,是它们的升级版。 锻体术和巫师祷疗术是南蛮大族的不传之秘,是他们的立足之本。而阿蕾仅仅是木寨,大山边上的一个小山寨里,不识字没见识的小女奴,除了那对异常红澈的眼珠之外没有丝毫的特别之处。 她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学过,仿佛生来这些狩舞和蛮颂便在她的脑子里了。李源不止一次追问过,却没有丝毫的收获,只好嘱咐她死守住这个秘密。 看到李源沉吟不语,谢松顿时觉得抓到了他的痛脚,大声嚷嚷起来:“果然如此,李源你居然敢修行,千年前孔圣便定下了铁律法不传外道,你个南蛮,十足十的外道,居然敢罔顾国法铁律。” 用眼角打量着谢氏的神情,谢松心下一横,冷冷地质问道:“冒这么大的险都要修行,你哪里来的那么大心劲?怕是夫人和整个大都督府都被你记恨着呢吧,李源,你其心可诛!” 谢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别扯远了,谢松,你说的铁证在哪里?” “就在这小院里,搜搜便知!” 谢氏一挥手,几名家将便在洗衣院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巴掌大的地方,半刻钟便翻了个底朝天。 “夫人,从床底下翻到的。”家将头领胡大海将一本书递到谢氏手中。 李源愕然看向谢松,此时他万分确定自己被栽赃了,心底疑惑着:“这书什么时候被放进洗衣院的?是这些家将随身带进来的?” “《三元修脉》。李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修行的书?”李源摸摸鼻子,微微尴尬地说道:“这可冤枉死人了,我不识字的。” 谢氏、谢松还有一众家将顿时愕然。堂堂大都督庶长子居然是个睁眼瞎?细想一下李源还真就没有机会学识字。 谢氏苦恼地揉揉眉心,对漠然站在身后的一名道士说道:“宋供奉,劳驾您看一看。” 宋道人稽首一下,迈步走向李源。他是李家的供奉,实力强横,在府里地位颇高。 随着距离的拉近,李源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澎湃的压力疯狂冲刷过来,杀气凛然。 “好厉害!” 李源正想对策的功夫,便看到阿蕾猛地爬起身来,挡在了他的身前:“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求您放过阿源吧!”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却颤抖得几乎难以听清。然而很神奇的,她的身子却再也看不到一丝的颤抖。 李源看着她黑瘦的手脚,就像坚韧异常山间的老藤一样遮蔽在自己身前。看得他眼眶一热。 “走开!”宋道人随手一挥,便将阿蕾打飞出去。 “阿娘!”李源急忙抢步上前,想要将她扯住,手臂刚刚伸开,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便闯入了他胸前大开的空门。 似缓实快,手指轻而易举就点在了他的丹田上。一蓬热火在丹田炸开,沛然的真元沿着经脉疯狂倒灌,一路撕裂出成百上千个细密的伤口。 惨嚎一声,李源七窍流血,木桩一样栽倒在地。 “夫人,饶过阿源吧,他还是个孩子!”阿蕾爬过来想要抱住谢氏的腿哀求。 “拖下去,抽二十鞭子!禁食三天!” …… 大都督府的内堂,谢氏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宋道人微微摇头:“虽然经脉异常坚韧,修行资质万里挑一,但是丹田里空空如也,确实没有修行。” “哦?他的修行资质那么好?” “襄州城里无人能及。”宋道人微微迟疑一下,终究还是说出口:“比屹少爷还好。” 他口中的屹少爷便是谢氏的独子李屹,襄州城里首屈一指的修行天才。 谢氏微微一愣,低声自语了一句:“那便得看紧了才是。” 宋道人并不接茬,而是岔开了话题:“谢松怎么处理?” “没尊卑的东西,自然留不得。正好那件事需要一个替死鬼,就他吧。” ... 第三章 不死不休 “阿娘错了,都是阿娘的错!一开始就不该被那个男人的容貌所欺骗,不贪恋就不会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更不该妄图用你挽回那个男人的心,不然你也不会被害成这个样子,都是阿娘的错!” 阴暗湿冷的屋子里阿蕾摩挲着儿子的脸喃喃自责着,话语中蘸着浓浓的悲戚绝望。 李源已经昏迷了两天多了,浑身僵硬,气若游丝,一幅随时都会咽气的样子。 “阿娘一定会将你救醒的!”阿蕾的眼珠猩红,在昏暗中泛着危险的光彩,绝境中的野兽一样红得疯狂人。 此时她们母子俩栖身在这间冰窖一样的小木屋里,饥寒无助,任由三九天的寒气一丝丝渗进骨头缝里。 “不能等了,否则都会被冻死!”阿蕾终于狠下心来。 竖起右臂,轻轻摇动着手腕上的那串古旧的银索黑铃。伴随着节奏诡异的铃声,一股苍凉而有古意的吟唱声响起: “广开兮天门, 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 使冻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 逾空桑兮从女。 ……” 这曲吟唱用的是最古老的蛮语发音,锵然有力,不同于汉地和南蛮的口音,甚至连十万大山中老祭祀们都没几个听过这种古蛮语,更别说理解吟唱的内容了。 这些古蛮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如同战鼓一般。 随着吟唱声一股清新的生命力灌注进了李源的体内。与此同时,阿蕾的头发肉眼可见的暗淡花白起来,脸上平添了一条条细密的皱纹,眨眼间衰老了五六岁。 以命换命! 然而这一曲蛮颂才刚刚开头。 黑沉沉一片,李源听得到母亲阿蕾的呼唤声,身子却轻飘飘的,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好乏啊!”暗叫一声苦。虽然知道阿娘已经急坏了,但是李源依旧懒懒地想着:“再歇会,就一会,数到一百就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了,李源一直活得不怎么轻松。这与他身上那一半的蛮族血脉有关,更因为他那个名义上的的嫡母谢氏。 因她不喜,所以阿蕾在洗衣院洗了十六年衣服却没拿到过一个铜板,所以府里的家丁仆役们少不得刁难奚落,所以李源母子便生活在满满的恶意之中。 相比被撬了老公的谢氏,李源对那个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便宜老爹李崇矩更加看不起。那个男人从来都是指望不上的。哪怕是这次李源重伤濒死,他却连面都没有露一次,只是端坐在襄州大都督的宝座上,不发一言。 这些年既要应付生计还要在府里上下打点广结善缘,好让阿蕾少受一些欺负。劳心劳神。真的好想休息一会。 一小会就好。 正盘算着再偷懒一会,熟悉的吟唱声响起,伴随着他从未听过的铃声,一股清新的生命力没入体内,滋润修复着伤痕累累的经脉。 “不要啊!”李源就像屁股上中箭一样,急得大喊,却连嘴唇都没能张开。 这曲蛮颂他很小就跟阿蕾学会了,传说有肉白骨而活死人的神效,对他现在的伤势再合适不过。然而如此逆天的手段怎么可能没有代价?而且他隐隐觉得阿蕾学到的蛮颂是残缺不全的。 李源知道阿蕾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力给他疗伤。 铃声越发的急促,阿蕾脸上的皱纹越刻越深,抖得像片秋叶,声音却越发清晰高扬。 要疯掉了。 生命力像潺潺的细流修补着李源的经脉和神魂,力气终于开始复苏。 “醒过来!”李源狂吼一声,掀开眼皮的同时便拼尽全力抓向那串响动着的银索黑铃。 铃声和吟诵声戛然而止。 “你醒了!”阿蕾喜极而泣。 李源倒宁愿自己再昏一会,忒难受了。头晕目眩,比宿醉难受百倍,浑身疼,被寸剐的感觉。丹田如同一个烧得炽红的铁炉子,浑身燥的厉害。 “水。”整个身子就像被抽空的皮囊,饿得厉害。李源暗自苦笑:“幸亏醒过来了,不然饿都饿死了。” “你别动,我给你拿去。”说着阿蕾猛地站起身,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摇晃几下便软倒在地上。 “阿娘!”李源大惊,挣扎着滚下床去。此时他已经看清了阿蕾煞白的脸色,以及新添的皱纹和白发。 心慌得厉害,却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李源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她抱起来。 “嗯!”哪怕是昏迷着,阿蕾都痛苦地惨哼一声,整张脸都扭曲了。 李源不禁疑惑,掀开她的衣服,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咬碎了牙。在她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着几十条鞭痕,血水淋漓,一条条一指多高的淤肿已经破皮流血,伤势触目惊心。连棉衣都被血水浸透了。 “李崇矩,谢氏,我要宰了你们俩!”李源耗尽了力气才将阿蕾搬到床上,让她俯卧着,咬着牙发狠:“这仇结大了,给我等着!” 阿蕾已经烧得牙关紧咬,连水都灌不下去了。抹一下她的额头,李源焦急地自语着:“必须得找大夫才行,马上!” 胡乱填了几口冻硬的剩饭,跌跌撞撞地走向屋外,狭仄的小院正中长着一株一人合抱的古槐,枝桠虬曲,树皮泛着冷冷的油光,鬼气森森。 一股子难言的憋闷死死的塞在心口处。 口内一木是为困,口内有人便是囚。李源母子便是这小院中的困囚。 “困囚?早晚连这大都督府一起夷为平地。”如果说以往仅仅是想护着阿娘活下去,想要走出去,那么现在仇恨的种子已经在李源心中破土而生。 恨恨地冲这棵鬼槐呸一口,晃晃悠悠向西角门走去。 “亲哥哟,你可来了,在这等你三天了,您没事吧?”西角门的守门家丁李三打量着四下无人才急匆匆地跑上前去将李源搀住,险些被他砸个趔趄,嘴里埋怨个不停:“怎么不在家躺着,病得都拖不动腿了还出来溜达个什么劲……。” 李源倚挂在他身上,苦笑着说:“贱命一条,哪这么娇贵。”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声嗤笑响起:“知道自己贱,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李源豁然回头:“谢松!” “吃里扒外的东西,滚!”谢松怒斥一句,手里的折扇一挥,吓得李三忙不迭将李源松开退到了一旁。 “狗就是狗,这李三受过你救命之恩,却连探望你一下都不敢,生恐恶了夫人。 府里那么多奴才受过你的恩惠,没事的时候都尊你一句小孟尝。可是夫人一开口,连一个帮你说话的都没有,我都替你心寒!”谢松抖着腿,敲着扇子,看着李源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李源摇摇头:“扯那么多有意思吗?陷害我的人是你吧?”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他看向谢松的目光却无比笃定。 “陷害?”谢松点点头:“是我又怎么样!一个最最卑贱的南蛮女奴的崽子,居然顶着一个大都督府长公子的名头,可恨你居然还满心不在乎,还敢嫌弃。为什么不是我?” 他眼中熊熊燃烧着的都是嫉妒和不平。 “神经!”李源无语地骂了一句,不成想一个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庶子身份竟然会招来嫉恨。 没时间陪他矫情,阿娘命在旦夕,李源只得拼命了。 “让开,不然就死!”他长吸一口气,腰板绷直,猛地跨出一步。 一股剧痛从身体内砰然喷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李源咬紧牙,将腰背挺得更直了些。吐口气的功夫衣服便被冷汗浸透,白腾腾的雾气从发间滚滚蒸腾,杀神降世一样。 随着脚步的踏落,谢松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都随之一晃,如同一头洪荒巨兽漫步而来,自己就是巨兽脚下的一只蝼蚁。 谢松再也提不起一丝的勇气,嘴上却不肯露怯:“你别嚣张,知道那本《三元修脉》是谁放在你床下的吗?看你不顺眼的可不止我一个。” 李源闻言停下脚步,疑惑的问:“不是你干的?无所谓了,先干掉你再找其他的。” 此时连动下小指头都会牵动得满身肌肉如同刀割一样,只有死死的卡着后槽牙才能将一个个字说出来。 李源的第二步重重踏落,谢松感觉如同一个巨大的鼓槌重重的砸在他的心脏上,难受得要死。更可怕的是神魂都随着脚步猛晃一下。 吓尿了! 谢松向后飞退十多步,感受着裆部的温热,再也没有胆子嘴硬,急忙解释道: “不是我干的,是胡大海。你前脚进山,后脚他就潜进了洗衣院,本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奸情哩,没成想居然是栽赃。” “胡大海?那个家将头子?”李源立刻摇摇头:“一本货真价实的修真功法绝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拿得出手的。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真的是他。而且你阿娘的伤就是他打的。虽然夫人吩咐抽你阿娘二十鞭子,明眼人都知道她没打算要你阿娘的命。可是胡大海竟然下了死手。他真的要对付你们娘俩。” 李源收住脚步:“信你这一次。谢松你知不知道宋道人是什么境界的修士?” 谢松微微错愕,继而像个疯子一样指着李源大笑起来:“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白眼狼,连李家供奉的主意都敢打,我都不得不说个服字。告诉你也无妨,去招惹一个洞玄境大修士,我看你怎么死。” 天地间有元气,体内经脉可以储纳真元的人便有修行的资质,他们被尊称为修士。 修士有五重境界:养气、感知、不惑、洞玄和知命。 传说五境之上还有更加神妙的境界,只是那已然成为神仙中人,太过飘渺,因此并不为人所知。 (境界划分是抄袭的猫大的将夜,猫大的神作真的太美太经典,珠玉在前,我就不费劲去胡诌了。) 每一名踏上修行路的修士都是汉民最宝贵的财富,哪怕一名养气境的修士都会被皇朝悉心供养着。 李家纵然是襄州第一家,也是花了大代价才笼络住宋道人这位洞玄境大修士,让他成为了府里的供奉。 咒过李源之后,谢松扭捏着走向角门外,路过李三时恰瞥见他目光躲闪着不敢看自己,却时不时的偷瞄一下自己的下身,抿着嘴不敢笑,脸都憋红了。 “混帐东西!”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谢松看到自己的下身洇湿一片,顿时大为羞恼,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然后急匆匆地溜走了。 李三恨恨的瞪着谢松的背影,却敢怒不敢言。 突然一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转头时恰好看对上李源那双红润的血瞳,两眼中满满的都是感同身受。 “至少李源少爷比我还惨一些。”这么想着,李三的心情便不那么阴郁了,对李源的感激又添了三分,心底难免有些不自在,在脸上轻轻抽了一巴掌,呐呐说道:“源少爷,我不是人,府里人净欺负我,只有您真心对我好,家里也时不时靠您接济一二,可是……” “一世两兄弟,再说就见外了。”李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凑近了低声说道:“三兄弟,正好哥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下忙呢。” “有事尽管吩咐。” “帮我打探一下胡大海和谢松最近的行踪,看看他们在忙什么。” “这个?”李三顿时苦了脸:“源少爷,不是我李三不肯出力,可是那胡爷和谢爷武功高强,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丁,我这命不值什么,就怕误了您的事。” “哪里会让你去涉险。”李源轻笑一下,随手塞了块银角子在他手中:“府里那些相熟的家丁家将,三兄弟不妨约了喝碗茶,叙叙旧。家长里短的,跟胡大海和谢松有关系的,事无巨细,你听到了便告诉我一声就是,其他的交由我来做。” 李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您打算怎么对付这俩人?” “不死不休!” ... 第四章 药引子 “背上的伤倒没什么大碍,只是神魂受了重创,再加上急火攻心,一天多水米没打牙,早些年在桃花瘴里落下的老病根再也压不住了。[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哎,病来如山倒,命是吊住了,下下半辈子难熬喽。” 说话的是葆春堂的胡大夫,医术在襄州城里无人能及。以往李源进山挖到的灵药还有灵兽身上可以入药的材料全都卖给了葆春堂,一来二去一老一小两个处得十分投契。 “谢了,老爷子,如何才能让我阿娘康复过来?” “难,难!”胡大夫摇摇头: “我区区一个小大夫,哪里治得了神魂上的病症。修行界并不乏修复神魂的丹药,可是襄州地处边陲,我老人家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些仙家的灵丹,所以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葆春堂倒是从老一辈就传下了一个葆魂汤的方子,虽然治不了本,但可以让你阿娘活得舒坦很多。” 李源大喜,忙不迭地作揖,谄笑着替他揉揉肩膀:“能舒坦些也好,灵丹我慢慢找就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阿娘的病就指着您了。” “小皮猴。”胡大夫苦笑着将他的手拍开,苦笑着说:“哪有那么简单,这葆魂汤上其他的药材贵是贵了些,还能花银子买到。只是其中一味银脊灵鳝血的主药却是买不到的,需得熬药时从灵兽身上现取才行。 普天之下只有西界山的大潭里才能找到银脊灵鳝,想要捕捉,难!” 西界山位于南蛮群山的深处,一路上凶险重重,毒瘴密布,比铁甲暴熊厉害得多的灵兽不在少数。便是洞玄境的修士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看着李源波澜不惊的表情,胡大夫知道多劝无益,开口说道:“懒得理你,要去就去吧,顺便葆春堂也能补充进一些药材。过些天你来药铺一趟,铺子里有一本采药师的手札,上面有去西界山大潭的地图,还有很多在南蛮群山里行走的注意事项。” “嘿嘿,老爷子就是敞亮,多谢了。还等什么以后,咱们现在就去吧,我也好收拾一下早早进山。” “进山?小子,你真当自己的铁打的?”胡大夫嗤笑一声,中指一下点在了李源的丹田上。 “啊!”李源惨叫一声,疼得满眼金星。从醒来便凭一口气硬撑着,现在阿娘的命保住了,心里一松劲,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百骸无处不疼。 “老老实实给我吃足一个月的药,不然且等着死在山里吧。还有你阿娘只是吊着命,这段时间需要仔细照看着,你走了谁来照料她?” 号过脉之后胡大夫将李源按在椅子上:“好好歇着,我让伙计把你们娘俩的药煎好了送来。” “这是把人往死里逼!”看一眼依旧昏迷着的阿蕾,老大夫咕哝一声,背起药盒离去了。 夜色降临,大都督府的西角门外的小酒馆中,李源和一名满脸横肉的青年相对而坐。 咳咳咳咳,李源的肺都要咳出来了,屁股下的椅子被震得嘎吱直响。五天前被宋道人一指头重伤了丹田和经脉,从那时候起他便咳个不停。 一边咳着一边指指桌上的酒杯:“满上,咳咳,压一下咳咳……。” “行不行啊?”青年担忧地看着李源指缝里渗出的血沫,终究还是斟满了酒碗。 李源一饮而尽,憋住一口气,直到脸都憋得通红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咳嗽竟然神奇地被压住了。 青年再要倒酒时却被他挥手止住:“今晚动手,绝对不能因为咳嗽打草惊蛇。喝多了也不成,会误事的。” “阿源放心,手下的孩儿们盯紧了,只要他露头就绝对逃不过虎头帮的眼睛。” 这名青年便是襄州城里小有名气的虎头帮帮主陈赫。李源在外打拼时跟他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阿源,真打算下死手吗?谢寿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府里的三管家,又是夫人陪嫁过来的,撕破脸之后我怕你不在府里的时候他会找你阿娘的麻烦呀。”陈赫知道李源是个孝顺的,最在意的便是他的阿娘。 “法不传外道,切!犯了那么大的忌讳都没被打死,说明我这个大公子的身份还是可以当保命符用一下的。既然我不会死,就该让轮到他们死才是。” 李源摇摇头:“一直以来我都是很辛苦的忍着,免得给阿娘招灾惹祸,年纪小手里没钱的时候哪怕别人说的话再难听我都腆着笑脸装听不懂,身段放的比府里最下等的仆役都要低。这么多年总算熬过来了。 不成想忍得久了就被人真的当成了缩头乌龟。人善被人欺。过些日子我要进山一段时间,以后也没法一直守在我阿娘身边,总是担心有人会欺负到她头上去。 这次就是给府里那帮子逢高踩低的立个榜样。没人爱那就让他们怕! 胡大海和谢松我一个都不放过。” 李源红红的眼珠子里杀气弥漫。这次他被宋道人伤得不轻,足足昏迷了一天多,然而阿蕾连命都险些丢掉。李源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总觉得这事不够磊落。” “我哪有什么资格摆个堂堂正正的架势,勉强挣命而已。” 李源咬着牙发狠:“我得让大都督府里所有的人都明白一件事,倘若害死了我阿娘,我是一定会拼命的。” “胡大海那边妥当了没有?” “他的独孙前天就已经绑到城外去了,这是信物。”说完陈赫递过一个银制的长命锁和一串手链,这是从胡大海独孙身上摘下来的:“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对付你们母子。” “会知道的!”李源悠悠地说道。 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从小角门里走出来。 “来了!” ... 第五章 打断腿 月色初明,大都督府花园的小角门慢慢打开,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布口袋。[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正是谢寿的儿子谢松,好票烂赌,在外边欠着一屁股债,三五不时的从府里顺点小玩意出去卖掉挥霍。只是府里人慑于谢寿的淫威全都装做没看见罢了。 李三轻而易举地就打听到了他的行踪和规律。甚至连这批赃物的买家都是陈赫手下安排的。 花园外的小巷子空无一人,月光白惨惨的有些人。幸好几十丈外便是大街,汇入人群之后便算是飞鸟入林,再没有什么危险。 刚走出几步便看到一个人站在了巷口。 “抓贼啊,都督府里闹贼了!花园外边!抓贼啊!”李源嘴里喊着,向着谢松直冲过去。 “李源,你找死!” 一听声音,谢松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顿时大怒。上一次被吓尿的经历让他深感耻辱,没想到李源这么快就打上门了。 虽然心里发怵,但是背着一袋子赃物,谢松就像被赶入死胡同的老狗,由不得他不拼命。 一直以来都督府里他最看不上的便是李源,巴结起人来简直没脸没皮。最嫉妒的也是李源,再不受待见都是府里的主子。 “一个女奴崽子居然敢坏老子的事!这仇我记下了。”一边暗骂一边挥拳迎上去。 虽然他是个好吃懒做的,但是小时候也被狠狠地打磨了六七年时间,是个实打实的入了门的养气境修士,一身功夫还没忘光。 可是刚一交手谢松顿时叫苦不迭。 李源的功夫变得跟前两次大不相同,不再那么势大力沉,拳脚迅捷如雷,只攻不守,死命地往他身上招呼。 身上背着一口袋赃物,谢松只有一只左手能用,疲于招架,眨眼之间便被打退了二三十步,退到了小巷深处。 李源的拳头劈头盖脸的往上砸,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谢松羞怒之下之下将布袋甩向李源,却被李源左手轻轻兜住,甩回了他的怀里。 “小心宝贝!”李源大喝一声。 谢松下意识地将布袋抱住,这下两只手都被占用了。一招错步步错,被李源抓住机会一通连环脚足足踹退十五六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呼喊声越来越近,府里的家将和仆役们正在飞速赶来。等到谢松犹犹豫豫地将布袋丢在地上时已经来不及逃走了,很快被家将们制服。 事情一目了然,谢氏看一眼跪着的三管家谢寿,这个陪嫁过来的得力帮手算是用不成了。 “谢寿革去管家职务,充做二等仆役。谢松杖二十,逐出府去。” 宣判之后,谢氏看向笑得人畜无害的李源。 李源还是头一次看到佛爷一样的谢氏露出这么复杂的神色,惋惜、惊奇、如释重负,表情不停的变幻。有那么一刻李源觉得自己就像是谢氏蟋蟀草撩拨下的一只蟋蟀,这个感觉让他头皮都要炸了,猩红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谢氏粲然一笑,随手从那包赃物中拿起一幅尺半长的卷轴丢向李源:“李家是最重规矩的,有过则罚有功则赏,这便赏你了。” 正要被拖走的谢松突然大喊起来:“夫人,这件不是我偷的,我没偷拿过卷轴。是李源,一定是他栽赃我!夫人,这不是我拿的!” 谢氏不耐烦地一挥手:“拖下去!” “莫名其妙!”李源疑惑地看一眼被拖走的谢松,那么一大包赃物多一件少一件有什么差别? 此时他再也顾不上谢松了,冲着李三使个眼色。 李三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终究被李源的目光逼视着,悄悄地挪到胡大海的身边,将一串手链悄悄递到他的手中,磕磕绊绊地低声说道:“源少爷要我给您带句话,用谢松两条腿换您独孙一条命。” 胡大海一眼就认出了这手链便是自己给独孙买的那串,一把扯住李三,低吼道:“我孙子在哪里?你找死!” “不关我事!是源少爷要我这么说的。” 胡大海圆眼怒睁,自己的宝贝孙子失踪一天多了,一家人都要急疯了。以为是遇到了拐子,没想到竟然是被李源给绑架了。 刚要走上前去便看到李源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手指一指将他止在原地。 李源右手一翻,一枚银制的长命锁出现在他手心。这也是从他孙子身上摘下来的。两手一掰,将长命锁咔嚓撅成两块,猩红的眼珠子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你没得选!” 虽然听不清,但是胡大海从口形上看懂了李源的话。此时他心里无比的懊悔:“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贪图那点银两,我做下的孽却应了孙子身上。” 胡大海早年走南闯北,是个极有决断的人物,看一眼那双赤红狠厉的眼珠便知道没丝毫商量的余地。冲着李源低吼一声:“倘若我乖孙伤到了,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李源满脸嘲弄,并不作声。 “行刑!”胡大海从部下手中抢过大板子,噼里啪啦的开打了。 一声声的板子听得人心颤,谢松叫得凄惨无比,但是谢氏和跪着的谢寿,以及在场观刑的人,没有一个人担心谢松的安危,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胡大海一直都是谢寿的跟班。 “十七,十八,十九”听着报数声,李源面色不变,然而心跳却越来愈快。 “二十!”话音未落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接着凄厉的惨嚎声顿时响彻整个前院。 谢松两腿的膝盖被一棍子敲碎了。 谢氏和谢寿脸色骤变。 ... 第六章 凉薄 “全都退下吧。[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谢氏将内堂的丫鬟们全都赶出去,独自一人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名男子独自一人端坐在窗下,面前摆着一幅棋盘,手里拈着一枚黑子正在蹙眉沉思。 哪怕是在卧房,独自一个人下棋,他的腰板都挺得像根枪杆,连头上的发丝都理得一丝不乱。 男子长得丰神俊逸,自有一种沉稳如山的气度,刚硬且儒雅,十足养眼的美男子。 然而谢氏本就憋着一股子火,再看他的容貌,竟然与李源那个倔狠的小奴崽子有六七分的相似,不禁被怒火冲昏了头,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棋盘掀翻在地。 “谁惹你生气了?”男子微笑着问道。 这一脸温笑如同春风拂面,谢氏却分明看到他的笑意并不达眼底,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跟李源一模一样。单从容貌便能一眼认定这个男子就是李源的父亲,襄州大都督李崇矩。 “让谢松带出府的那副卷轴现在落到李源那小奴崽子手里了。”谢氏横眉竖眼地瞪着他,冷笑着,想要从这个男人的脸上找出惋惜、暴跳抑或无奈,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拿了那幅画他就成了谢家的气运种子,就是一头圈养的肥猪,这辈子就会永无翻身之日。你跟我哥图谋了二十年没想到会报应到自己儿子的头上吧,现在去救他的话还来得及,你不去吗?”谢氏就像个疯婆子哪里还有一点端庄沉静的样子。 李崇矩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哦”,说完便低头去捡散落的棋子,一粒一粒不疾不徐,无悲无喜。 “自己的儿子都不在意,可笑我居然还动了恻隐之心。你就是个没心肝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中了你……”谢氏无力地喃喃着。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襄州西市,李记铁匠铺的招牌下,李源很狗腿地给客人打开帘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只是配上眉心的那块蚕豆大的青紫色胎记就彻底没法看了,再加上他高出常人半头的壮硕身躯,刀刻斧凿般的脸庞,怎么瞧怎么像是一个刚打劫了肥羊的剪径强盗。 前脚把客人送出店门,李源转身便一脸贱笑着,将刚到手的五两的银元宝再次托在掌心,三根手指飞快的捻动着:“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可算是落在大爷的手心里了,嘿嘿。” 摩挲了几下,过足了手瘾,李源将钱袋子的银钱全都倒出来,一块一块银角子扒拉着又数了一遍。 “总共七十五两六钱,马上就月底了,除去房租、伙食和家用,还差十四两四钱就能凑够阿娘的药钱。不,还得加上给阿娘雇仆人的钱。” 奋力一挥拳头,李源低吼两声:“加油,加油!” 谢松断腿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大都督府依旧一潭死水的样子。 一棍子敲断谢松的两幅膝盖之后胡大海便凭空的消失了。李源遍寻不着他的踪迹,却从他卧房里搜出五只今年新铸的十两官银,事后只能无奈将他的独孙放掉。 断了腿的谢松被赶出了大都督府,可是谢寿在府里余威不减。李源准备了无数后手,然而预料中的报复并没有出现。 私底下,府里人都在传言谢松和胡大海是落入了大少爷李源的算计,不管信不信,威是立起来了,母子俩的处境改善了不少,至少再也打不着馊米饭,剩菜里的肉也多了些。 阿蕾还是病的下不了床,这一次她元气大伤,只能慢慢的调理。 而李源的经脉在胡大夫的调养下渐渐恢复,每天忙着打理这间小门面,满肚子赚银子的心思。 这间不起眼的小铁匠铺,靠着过硬的质量和不错的口碑每个月都有一笔五六十两的进帐。襄州城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大概就这么些了,也难怪会招地谢松打歪主意。 赚钱总是令人开心的,满脸笑意,哼着歌,李源刚要围上皮围裙开工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门外传来,吓得他打个激灵,满腔的热情顿时给惊散了。 “我勒个去,还能不能愉快的干活发财了?”猛地拉开布帘看向斜对面的肉铺。 此时肉铺的张屠户手里正拎着把寒光闪闪的剔骨尖刀,满脸凶煞地骂着脏话,在他的脚下瘫倒着一个高瘦的妇人,额头上鲜血淋漓。 这个妇人李源并不陌生,是城外一个猎户的老婆。前些天猎户死在了山里,没钱买棺材,她便来找张屠户讨要以前没有结清的余款,四两银子。 张屠户奸猾奸猾的,一眼看出妇人脸上的哀愁,几句便套出了猎户的死讯。脸一耷拉从此再也不认这笔账。 他是出了名的凶蛮霸道,街坊四邻也没人敢管这个闲事。前两次妇人哀求了几句就离开了,李源也没有插嘴。 今天是猎户老婆第三次上门来讨债,山里的婆娘笨嘴拙舌,哭哭啼啼的,被张屠户几句脏话喷在脸上,便一下子跪倒在地,搂住张屠户的大腿哭求道:“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娘俩吧,家里就等着这钱发丧下葬呢……”。 张屠户哪里耐烦听这个,一脚便将她踹翻在地上,拿刀指着她说道:“再闹!还发丧,我活劈了你这个泼妇,让你跟你的死鬼丈夫凑一对去!” 围观的众人指指点点,目光里的鄙夷让张屠户一阵焦躁:“看什么看,吃饱了撑得的没事干了?无凭无据的,她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就得掏银子?纵然到了都督府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李源狂撇嘴:“都督府也是讲道理的地方?阿娘给他们洗了十六年衣服愣是没拿到过一个铜板的薪水。自己被谢松诬赖之后打成重伤,谢氏和宋道人晓得冤枉了李源,可也没见谁给个说法。黑着呢!” 张屠户吼完之后他才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李源,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这小子不声不响却是个好打抱不平的。 避开李源的目光,回过身去从肉案下拉出一头二三十斤的,没剥皮的黑色小死猪,从中间一刀截断,拎起后腿扔到妇人的怀里:“看你可怜,给你家死鬼上供用吧!” 妇人被踹倒时额头磕在了肉案上,此时血糊住了半边脸。满耳朵都是张屠户辱骂着自己才死去的丈夫的话语,周围却连一个站出来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顿时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不活了!”于是惨嚎一声合身扑向了张屠户手里的尖刀。 张屠户刚刚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时不禁惊得亡魂大冒,手上的尖刀却怎么都来不及撤回来了。 “完了!” ... 第七章 好人难为 “这下完了,要吃官司了。[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张屠户暗自叫苦。 当!一枚石子砸在他的手腕上,刀子脱手掉在地上。 张屠户惨叫一声被妇人扑倒在地上。等到俩人被大家七手八脚地分开时张屠户的脸上已经被挠出了好几条血道子。 碰到不要命的了! 下不来台了! 被众人拉扯着隔开,张屠户随手又抓起把刀子,跳着脚地骂,却再不敢冲上前去。 一遍偷着扭扭头,目光中满是感激却又有些乞怜地看向李源。 李源瞪一眼他,先安慰了几句嚎啕大哭的妇人:“婶子,别急眼,张叔跟你开玩笑呢,他可是最仗义的。该给的银子一钱都少不了您的。” “李源,这事跟你没关系,乱出头,你当你是官老爷?”张屠户拿刀指着李源,却并没多少气势,其实满心里就指望着李源当个和事佬呢。 李源一下将他推个趔趄,随手拎出肉案下的钱盒,从里面划拉出一小把散碎银角子,约莫着五两有余,全都塞进妇人的手里。 她这才止住哭声,挣扎着磕头道谢。 李源急忙让开,转身再次走向肉案。 张屠户赶紧把钱盒护在身后,刚刚损失了那么多银子,他的心都在淌血,看到李源还来打钱盒的主意,顿时不干了,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拿刀指着李源恶声恶气地说道:“李源,见好就收吧,刚刚已经卖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啊。” “张叔,好人做到底,大气点!大气点!”李源笑着抓在他持刀的手上,手臂微微用力。 张屠户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脸涨得通红,手臂却依旧如同被万斤巨力拉扯着,丝毫反抗不得。 尖刀高高扬起,一刀斜劈过肉架上悬挂着的那片子猪肉。一块四五斤重的后座肉应声落下。 李源随手包块荷叶,将肉塞在妇人的手中:“拿去补补身子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张屠户挥着刀喊个不停:“李源,我跟你势不两立!……” “也算是积德行善了!”李源毫不在意,手臂一抖,一块沾着油腥的三钱重的银角子从袖子里滑落到掌心。钱不多,却是一乐儿。 “十四两一钱了!” “不行,好人他当,银子我们出?你找李源讨银子去!” 肉铺的后院,张屠户蔫不拉几地蹲在地上听着自己老婆刘氏喋喋不休的数落抱怨,屁都不敢放一个。 隔天的下午,李源在铺子里用力挥锤将一块铁锭砸地火星四溅,心里很是憋闷。 这两天他四处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来照料阿娘,可是每每听到要照料的人是大都督府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全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阿蕾虽然性命无虞,可是却恢复得极慢,一直卧病在床,急需人照料。 正在砸铁锭出气时,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进到了店里。 “随便看!”李源只是随口招呼了一声便继续锻打那块烧红的刀坯。 少年将几把匕首拿在手中比划了比划,稍稍问过几次价之后就要离去。 李源漫声问道:“你们山里人都是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少年骤然回身:“你说什么?” 李源抡着锤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昨个,我难得发了发善心,帮一个山里的婶子从张屠户那里讨回了五两银子,不成想今天她家的孩子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哎,真是好心遭雷劈啊。” “他怎么认出来的?”少年大惑不解,自己来之前可是刻意抹黑了脸的。继而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个铁匠便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原来是您!”惊呼过后他急忙抱拳施礼:“大哥,大恩不言谢,要是我娘出来意外,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您算是救了我们娘俩的命。” 只是他施礼的动作十分别扭,先是手放向腰侧,微微下蹲。只有女子才这样行礼。 蹲到一半时突然站直了身子,抱拳施礼,抱拳的姿势也很粗鲁生疏,两手乱摇就像是在摇骰钟。 李源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淡淡的秀眉,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喉结的位置,穿着件很破旧但是却打理得很干净的羊皮袄,皮袄很是宽大,自然也看不出胸前是不是有鼓起的小山包。 找不到什么证据,但是下意识的觉得很可疑。 李源摇摇头,将这种毫无意义的怀疑抛到脑后:“既然觉得感激,那么便把我的刀子放下吧,我可是还得指望它换俩钱花花呢。” 少年的脸腾地红了,呐呐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这是方才他偷偷塞进袖子里的,不成想被恩人抓个正着。 “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不经意间李源的话说了出来。 “没脸见人了!”少年捂住脸低着头就撞出门帘去,再也顾不得询问自己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呃”李源苦笑着摸摸鼻子,自语道:“真是嘴欠!” 晚上,李源服侍着阿娘喝完药之后照例坐在床边,照例握着她的手陪她闲聊一会。 葆春堂的药虽然贵得让李源觉得肉疼,但效果还是有的,阿蕾背上的伤恢复得很快,甚至削瘦的脸颊也多了几分血色,只是神魂受的重创就没那么容易恢复了。 “那时候你阿爷才到寨子里来。”也许是这场大病让阿蕾险死还生,性情上有了些许的转变,居然第一次讲起了当年的事情。 说的正是当年与李崇矩相逢时的旧事。阿爷这个称呼也是南蛮独有的。 “你阿爷那时候年轻,长得让人看一眼之后眼珠子都会粘在他身上。他穿着青衫,一幅书生模样,偏偏很……腰板很直,很……”阿蕾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很自信很骄傲的样子。” “对,就是骄傲。一下就把周围山寨的年轻汉子们都给比下去了。” “用臭屁这个词更贴切一些。”李源想想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由衷的夸了一句:“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依旧帅得惊天动地。光想一下阿娘你的脸就红得跟小姑娘似的。” “一见钟情?阿娘,你好色哟。” “滚!” ... 第八章 木犀 “别打岔!”阿蕾拍了儿子一下,继续讲故事: “你阿爷才到寨子里两天,全寨子的女娃就都动了春心。[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可是谁都不敢往他身边靠,因为阿依莲就跟在他身边,她是头人的女儿,小母狼似的,谁敢靠过来她就拿鞭子往死里抽。 阿依莲太凶了,大家只能远远地偷着看。只有我是她的贴身女奴,才有机会待在他身边。那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也好想像阿依莲那样对着他唱山歌,可是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唱。 你阿爹看不上阿依莲,她在他的窗户外边唱山歌他都不搭理,头人逼婚他就跟头人翻了脸,阿依莲急得把我的胳膊都掐紫了。 其实看到阿依莲吃瘪我心里却很开心,一边被她掐得胳膊上全是血印子,一边心里跟喝了蜜似的,偷偷乞求蛮神别让他俩在一起。阿依莲配不上他。” 李源哈哈大笑:“阿娘,你好坏哦。” 也许是想到当年的旖旎旧事,阿蕾的脸像涂了胭脂,失神地望着房顶愣怔了许久。 这大概是她悲苦一生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吧。 李源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后来寨子里的老巫医给阿依莲出了个主意,在东山的老林子里有一片桃花瘴。每天午时前后,瘴气蒸腾,误入老林子的人便会身中情毒。这情毒比世间最浓烈的****还要霸道。倘若找不到异**合,便会被欲火活活烧死。” “好毒的计策啊!”李源嘿嘿一笑:“不过我喜欢。” 道貌岸然的李崇矩被人下药变身禽、兽,这事想想都觉得解气。 阿蕾笑骂道:“没个正形!” “快说,快说,后来怎么样了?怎么会被你给截胡了? 是不是你大发神威将阿爷从阿依莲的魔爪下救出,然后他知恩图报,对你以身相许,对不对?” “什么跟什么呀!”这思路太跳脱了,阿蕾有点跟不上。 对一个小女奴来说怎么可能会有闲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那时候她都要被阿依莲给折磨死了。李崇矩一个好脸都肯给她,她就将火全都撒到了贴身女奴阿蕾的身上。阿蕾后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旧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阿依莲骗你阿爹说东山那边有好看的风景,约他一起去看。你阿爹不肯,后来我去求他,他才勉强答应,我们三人就出发了。 可是走到半路便遇到了一队进山的贵客,领头的是一名年轻的汉人大官,他跟你阿爹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于是去东山看风景的变成了四个人。” 阿蕾的回忆里并没有太多的旖旎,更多的反而是感恩。那个冷夜里,她在竹林里细细啜泣着,白日里被阿依莲抽了十几鞭子,疼得厉害。阿依莲已经打死过四个贴身女奴,阿蕾又怕又饿,甚至恍惚看见了蛮神的召唤。 阿蕾虔诚祷告:“蛮神,求您保佑我可以找到一窝竹鼠吧,阿蕾好饿!” 蛮神听到了阿蕾的乞求,将那个让人不由自主就会自惭形秽的男人派到了她的身边,随手递上一块腊肉,然后说道:“明天去东山看风景。” 阿蕾知道这是李崇矩在帮她。 “老林子里的风景美极了,四个人逛着逛着就走散了,我跟你阿爹走在一起,然后瘴气就起来了。”阿蕾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虽然打听老爹老妈的情事有些张不开嘴,但是李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后来呢?” “不知道。”阿蕾的眼神有些迷惑:“桃花瘴一起来我就昏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等醒过来后便被你阿爹带回了襄州,生下了你。十多年了,他也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不论阿娘有没有撒谎隐瞒,这事没法都细问了,李源只好问些其他的:“阿依莲呢,还有我阿爹的那个朋友是谁?”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阿蕾的爱情故事就这么结束了,也许所谓的爱情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场空幻,但是管它呢,只要她开心就好。”李源这么想着,给她压好被角,说道:“我要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吹熄了灯,李源刚要离去便听到阿蕾弱弱的说了一句:“你会不会看不起阿娘,觉得阿娘不要脸爬上你阿爹的床?” 这样的话李源没少听那些嘴碎的仆役说过,只是母子俩却从没有聊起过这事。他从不敢提这个话茬,怕伤了阿娘的心。 李源能感觉得到她的想法:漫说自己是个小女奴,便是寨子里最尊贵的少女都配不上李崇矩。 既然她主动提起了,李源希望能借着话茬解开她的心结。 “阿娘像最圣洁的仙女一样善良美丽,是他高攀了。能遇到阿娘是李崇矩的福气,他的命都是您给的,不然早死桃花瘴里了。”李源嗤笑一声:“再说当时他哪里有床给你爬呀!” “你不该直呼他的名字,要叫他阿爷。”阿蕾难得板起脸来训斥儿子几句:“我从不觉得你阿爷有对不住我,在蛮寨的话我是活不到现在的。大都督府的洗衣院苦是苦了点,活着就是蛮神赐福了。有你陪在身边这里就是天堂。” “我晓得了。”李源笑着应承道。 重伤卧床之后阿蕾耗掉了许多心气,再不像以前那样耐得住寂寞。 李源暗想:“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陪护的佣人才行。” 一大早,纷纷扬扬下着小雪粒,街上几乎看不到早起的行人。 李源还没走到西市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小小的少年被四五个人追赶着。 “抓住他!” “砍死他,砍死他,张大爷出十两银子。” “追啊!” …… 李源一低头,闪向路边。 完全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而且上次受伤之后便一直有些提不起力气来,想管闲事也没那么硬的底气。 更何况襄州地处南蛮边境,与律法森严的中原腹地不同,这里不仅民风剽悍,牧民官们也不是那些见不得血的文人老爷。 襄州城里行军大都督府军政一把抓,那些行伍出身的老爷们一向懒得管那些逞勇斗狠的帮会喽罗,因此城里每天都少不得出两件人命官司。 对于这些亡命徒李源一贯以来除非看不过眼,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然而事与愿违,被追的少年直直地冲着他跑了过来,一边嘴里还喊着:“李大哥,救命啊,我是木犀,是昨天那个小猎户,救命啊!” 李源愕然,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行礼行得别别扭扭,偷东西又被他抓个正着的那个猎户的孩子。 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滋溜一下泥鳅一样缩到了李源的身后,一边喘息着一边指着那些追到眼前的凶汉子:“他们都是那个张屠户找的帮凶,他们要杀我。李大哥,救我啊。” 一帮子凶汉将俩人围在正中,已经有人认出了李源的身份。平日里都是些横行无忌的杀坯,搁平时倘若遇到管闲事的早扑上去一块砍死了。只是李源凶名在外,又是虎头帮帮主陈赫的生死弟兄,他们才有所忌惮。 一名年纪稍大的汉子收起刀,冲李源抱拳施礼:“源哥儿,天寒地冻的,我们青竹社的兄弟们出来挣口饭吃,您抬抬手,给个面子,以后青竹社交定有回报。” 青竹社是西城的一个小帮会,十来个县来的流民组成的,为了口吃得真能豁出命去。 昨天小猎户进店里偷匕首时李源便猜测他会去找张屠户的晦气,还没等他开口劝阻,小猎户已经跑没了影。 “这小家伙烧了张屠户的房子还是捅了他一刀?能让那个混不吝吃个大苦头也算为民出气了。”李源心里暗爽着,冲着那名汉子抱拳回礼: “诸位大哥,客气了,能以劳动诸位大哥出马,甚至连张老抠都出血了,难不成这小子把肉铺给烧了?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的小店跟肉铺挨得近,可千万别……”。 那名凶汉顿时了然,指指那个缩在李源身后的小子说道:“倒是没把肉铺给烧着,就是往张大爷的店里扔了十几包大粪。半院子肉都吃不成了。罪过呀!” “敢欺负我娘,我让他全家过不安稳,死都溅他一身血!”小家伙冲着青竹社的人直跳脚,像个炸了毛的小猫。喊完狠话之后,立马换个笑脸:“李大哥,我特别主意了,你铺子周围都干干净净的。” “还算有良心!”李源心里乐开了花,张屠户这次亏大了,真是太解气了。 看看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一脸亲近讨好的样子,就像摇着尾巴的小狗狗,怎么看怎么顺眼,不禁开口打个圆场:“哎呀,也没多大事嘛,小孩子一时调皮!教训一下就好了,因为这点事把个小孩子给砍死了,有点过了啊!” 青竹社的几个年轻人早就不耐烦了,张嘴就骂开了:“****个仙人板板的,给脸不要脸,你跟爷们充什么大半蒜!” 领头的凶汉挥手打断了手下人的鼓噪,冷笑一声:“你是没把粪泼到李记铁匠铺的门口,可是大半个西市都被你拿粪刷了门脸,满大街的屎尿都冻得蹦蹦硬,那臭气怕是十天半月的都散不去。” “他们看着我娘被欺负都不肯帮忙说句好话,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勒个去!这不耽误我生意吗!”再看那个小猎户时,李源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对着青竹社的人一拱手:“这事跟我没关了,想怎么样随你们便!” 李源一闪身甩开小猎户的胳膊,青竹社的人立即扑了上去。 “李大哥,救命啊!救救我!” ... 第九章 卷轴 “小心刀子!” 正要扑上去的青竹帮众顿时吓得后退几步。[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一名冲得最靠前的被一下划在胸膛上,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木犀尖叫着,手里握着一根拇指粗的铁条,铁条一端磨得银光闪闪,其实也只是看着吓人,没有多少杀伤力。 “够劲!”受伤的帮众满不在乎地揉揉胸膛,从背后掣出一根短棍,狞笑着逼上前去。其他几人也抄着家伙事一起围堵。 木犀满眼绝望,像她这样散居在大山里的流民即便是死在城里也没有人会在意,官府查都懒得查一下,而且落入他们手中想死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向着李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倒转铁条奋力刺向自己的腹部。可是就是这稍稍迟疑的一瞬,一条短棍啪地敲在了她的手腕上。 “啊!”一声惨叫,铁条应声落地。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木犀扑倒在地。 “别玩了,赶紧去交差。”青竹帮的头领怒叱一声,手中的短棍始终横对着李源的方向,防备着。 对身后的尖叫声充耳不闻,李源摇摇头,苦恼地快步赶往自己的小店。这么任性这么作的孩子,他不想搭理。 虽然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想想还是算了。这孩子犯了众怒。青竹社和张屠户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的。自己能说上句好话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吓,大哥,这是个女的。”一个帮众在木犀的胸前掏了一把,大呼小叫起来。 “嘿嘿,下手轻点,别弄死了,等兄弟们快活快活,把她卖到娼寮里去。” “堵住嘴巴找张大善人领赏去先。” 一群人嘻嘻哈哈从身后赶过来,领头的还冲李源拱拱手。擦肩而过时李源恰好对上了小猎户的那双眼睛,泪珠子流成了串,再也找不到倔强和欢快,眼神中只有绝望和无助。 不知为何,李源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一个**岁的蛮族小女奴,整整一个冬天都独自窝在湿冷而漆黑的羊圈里,每天晚上只有一只名叫咩咩的小羊陪伴和取暖。 “阿蕾,不饿,也不冷,阿蕾有咩咩陪着,不怕黑的……”她就这么瑟瑟的抖着到天亮。 那是阿蕾曾经向李源讲起过的童年旧事。 “那些个寒夜里阿娘也是这么的无助和绝望吧。” 两世为人,李源加起来的年纪远大过阿蕾,虽然是她的儿子,但是这个世上他最心痛的从来都是这个卑苦的阿娘。 “众位当家,小姑娘不懂事一时胡闹,诸位都是豪气的汉子,何必太计较,没得坏了名声!这些银子多少是个心意,请大伙喝一碗酒,张老抠那里我跟他交涉便是。”李源将十两银子拱在手心托到青竹帮众人眼前,心疼的要死。 木犀的目光瞬间点亮了。 “大哥,别搭理他,去张屠户那里也是领这么多银子,还能多个小娘乐呵乐呵。” “是啊,半年多没摸女人了,没银子赚也得把这小娘皮留下。” …… 青竹帮头领微一沉吟便拱手说道:“源少爷仁义,可是我们一帮苦哈哈打算在西城安身立命,这是第一单生意,不敢坏了信誉,万望体谅。” 交涉失败,木犀丝毫没有绝望,依旧殷切地望着李源。 虽然眼前的少女不是阿蕾,但是恻隐之心一经生出便再难压制,李源也没有压制,他直接挥拳冲了上去。 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之后,青竹社的汉子们躺了一地。虽然他们悍不畏死,然而手上的功夫太过粗劣,全是些庄稼把式,根本近不了李源的身。 扯开小猎户身上的绳子,李源阴沉着脸往回走。现在带这个惹祸精去铁匠铺的话她还不得让西市的商户们给打死啊。 小猎户的脸上被泪水和鼻涕糊成了小花脸,细声抽噎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都督府的角门外,李源停住脚步,虎着脸问道:“知道错了吗?” 一直虎里虎气的小猎户瘪着嘴,温顺的像个鹌鹑:“知道了。” “大点声!” 小猎户吓一大跳,扁扁嘴又要哭出来。 “不许哭!” “哇,你欺负人!” …… “姑奶奶,求你了,别哭了好不好!”李源快哭了。 刚刚动念救下她时,李源便有所图谋,女孩,猎户出身力气大,性子泼辣不怕事,只要能跟阿娘合得来,绝对是个完美的小帮佣。 悄悄带着木犀溜进大都督府,直到见到阿蕾,小猎户才收住眼泪,被阿蕾哄了几句便破涕为笑了。 “我叫木樨,是一种很香很香的花儿。” “就桂花呗。”李源撇撇嘴,扯着怪腔喊了那句很经典的吆喝:“桂花,上酸菜!” “哪里有酸菜?”木樨样子让李源有种明珠暗投的感觉。 木樨一点都不认生,忙里忙外的像那个勤劳的田螺姑娘,甚至还帮李源打扫了一下屋子。跟阿娘有说有笑,相处融洽极了。 李源摸摸下巴暗自拍板:“就她了。” “过几天我会进山一趟,大概在山里待一个月,我想让你帮我照看一下我阿娘……” “好啊!”木犀很干脆地插口答应道。 “我会付给你十两银子的报酬,啊?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 李源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刚刚我给你说的时候你没听到?我跟我阿娘在府里的处境很不好的,很多人……” “我知道啊,我答应照顾婶儿。你放心去吧。” “可是……”李源有些够不清楚状况了,这小妮子脑袋抽筋了?靠不靠谱? “你救了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小姑娘挺着完全看不出来的小胸脯,挑着下巴:“我们山里人是知恩图报的!” “不过……。”木犀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李源随手将十两银子拍进她手里:“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吧。” “我得回家跟我娘说一声才行,很快就回来。”木犀扭捏了一下,鼓足勇气大声说道:“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我打到猎物卖了还你。” 说完窘着脸蹬蹬蹬跑到里屋去陪阿蕾聊天去了。 “事妈!”摇摇头走进里屋,准备跟阿娘交代几句,刚进门便听见木犀疑惑地说道:“咦这幅画好奇怪呀!” 她手里拿的正是那副谢氏赏给李源的卷轴。 ... 第十章 九叠瀑 正在打扫屋子的木樨头上包着块手帕,小脸上蹭上了几片蛛网灰尘,甚至鼻尖上还有个清晰的黑指头印。[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不用看也知道她手里拿的那副卷轴便是前些天谢松盗出府去的其中一件赃物,被谢氏赏给了李源。 自己对字画不感兴趣,不当吃不当喝的,又跟谢氏扯上了关系,他觉得膈应,于是随手扔在了屋角,一次都没有打开看过。不成想去被木樨打扫屋子时翻了出来。 李源凑近了一看,顿时笑得直打跌,一幅本应竖着挂墙上看的山水卷轴此时被她横着拿在手中,怎么可能看着不别扭呢? 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皱着小眉头认真看画的样子,他强忍住笑意问道:“哪里奇怪了?” “说不清楚,感觉这些水在动,看得我眼晕,满眼冒星星。” 李源扳着她的胳膊将画摆正,很不厚道的大笑起来:“桂花,得这样看才行。哈哈,你真是太有才了。” 小姑娘羞恼地涨红了脸,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蹬蹬蹬跑到阿蕾的床前去告状:“婶儿,你看他又欺负我!” “小促狭鬼!”阿蕾笑骂了一句。也许是添了些人气,她今天的精神头分外的足,笑得很开心,看着两个小辈的目光明显有些怪。 母子俩人今天笑的次数赶上平时半个月的总和了。 “真的有很多光点真的在动!”木樨气鼓鼓的:“怎么就没人信呢?” 李源点头如捣蒜,装出一幅相信的样子,只是脸上戏谑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心里暗想着:“真是小孩儿性子,嘴硬!” 木樨气急了,跑上前去硬扳着他的脑袋逼他去看画:“你仔细看看,不骗你,真的有好多光点!” 李源虽然没有在李家私塾里开蒙,对于字画什么的没有兴趣也没研究过,但也粗通文字,不致于睁眼瞎。 拗不过木樨的坚持,只好将画端在眼前细细的看起来。 这是一幅尺半宽三尺长的山水卷轴。画的是一幅飞瀑图。 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 画上并没有题诗,只有一行潦草的涂鸦:景明三年,长青酒后涂鸦。 虽然李源对书画是个没入门的外行,但是却也知道这幅画的画工以及画上的题字都算不得高妙。细看时一股子气势扑面而来,雄峻的青山恍若当头砸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噎在了嗓子眼里,喘不上气来。那一挂白瀑看上几眼便觉得连骨头都冻住了。 太凌厉了,锋芒外露,不圆融,完全不合时下的潮流,免不得会被方家嘲笑为没内涵。 “太邪门了!”李源心里暗骂一句,只是长青这个名字很普通,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从哪里听到过:“没准真的隐藏着什么天机呢,这是个修真的世界,传说有很多阵师便是用画卷做法器的,没准自己手里这幅九叠瀑就是呢,可惜自己一个蛮族外道,还是不要给自己和阿娘找麻烦了。” 摇摇头将这些杂念赶出脑海,对木樨说道:“没看到什么光点,许是你刚刚干活累的眼花了。” 说着打算就要将山水画卷起来,李源打定主意一会就将它点了烤火。 “我没骗人。”木樨扁着嘴巴一幅很委屈的样子,她将画卷再次横过来,手指轻轻地顺着那条白色的瀑布滑动。 一个白点都没有出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木樨大窘,恨恨地拿手指戳了几下卷轴,然后可怜巴巴地仰着头看着李源的脸说:“我真没骗你。” “我知道。”李源看着她皱起的小鼻子忍不住刮了一下。 “真的?”其实现在就连木樨自己都不知道刚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没准真是眼花了呢。” 李源点点头,正要卷起来时豁然生出一个猜想,于是便试着验证了一下。 “试一下就知道了,站开两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别伤着你。” 等木樨站到五步之外,李源才将卷轴再次端平,沉心静气,将神识缓缓地渗入这幅九叠瀑山水画中。 前些日子虽然丹田和经脉被宋道人给重创了,但是修习了多年的蛮族狩舞和蛮颂让他可以自如地控制自己的神识。 随着神识的蔓延,无数的白点沿着那道瀑布点亮,接着是青色黑色的光点从青山黑树中浮出来,光点如恒河之沙,密密匝匝难以计数。 “啊!”木樨惊叫一声,却马上将自己的嘴巴死死捂住,生怕打扰到李源。 李源调动神识靠近那些光点,轻而易举地便将十几个光点包裹住了。想要将他们拖动,光点纹丝不动。这些光点就像被钉在墙里的钉子,露出来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钉子头。 。 李源又尝试着将光点吞噬,依旧却没有定点的效果。他不断尝试着,却一直都拿它们毫无办法。 木樨看着李源累的满头大汗,不禁走到他身边来说道:“滴点血试试!” 毕竟修炼的时间太短,仅仅是维持着神识外放就几乎耗尽了李源的精力,哪里还有力气开口说话,只能暗自腹诽:“那些愚夫愚妇们讲的神话故事也能信以为真?修真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活儿怎么可能滴点血就成的,那也太简单粗暴了。” 见他没有回应,木樨一咬牙将食指咬破,一下子按在了卷轴上。 李源顿时大惊:“小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点!万一有什么意外,伤了我的神识我非变成二傻子不可。”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光点依旧点亮着,只是随着李源的神识渐渐萎靡,越来越多的光点开始熄灭。 “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呀!滴上血就能认主,怎么会不行呢?”木樨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难不成这法宝也跟我娘似的重男轻女?要不用李源哥哥的血试试?” 想到就做,飞快地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钢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食指。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针就深深地扎在了手指头上。李源嗷的一嗓子惨叫出来,神识正顺着之间铺展在画卷上,此时指尖被扎了这么一针,疼痛顿时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那根钢针不是扎在指头上而是直接扎在了脑仁上。 剧痛袭来,早就有些萎靡的神识非但没有崩溃反而骤然精神起来,甚至是超水平发挥,几乎全部的光点都被点亮了。 一粒血珠子滚落在画卷上,顺着铺展开的神识蔓延开来,眨眼间摊成一片巴掌大的血渍。第二粒第三粒血珠子紧接着滚落,很快的便将画卷铺满了。 数不清的光点全都被血渍浸染成了红色。突然所有的红点都动了起来,盘旋成一个逆时针的旋窝,越转越快,恍若一个倒扣的红色龙卷风,一下子钻进了李源的眉心里。 ... 第十一章 造化真经 数不清的光点全都被血渍浸染成了红色。[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突然所有的红点都动了起来,盘旋成一个逆时针的旋窝,越转越快,恍若一个倒扣的红色龙卷风,一下子钻进了李源的眉心里。 无数的东西涌了进来,李源的脑子快要炸掉了,用力地闭上眼,一个踉跄就要栽倒。 木樨急忙去扶,只是她人小力不足,只能尽力挟持住李源的腋下,俩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晃晃悠悠站不稳。 虽然闭着眼但是李源最后的意识却无比清晰:抓住点东西,别栽倒。于是挠抓的右手碰到了一团软乎乎隆起的小肉包,五指便收紧了,牢牢地抓住不放手。 “啊去死臭李源!” 木犀终究没有舍得下狠手,因为李源已经烂泥一样地瘫倒在地上了。 “李大哥,李大哥……” 木犀的呼唤李源已经听不到了,他此时轻飘飘恍若灵魂出窍,恍若置身在了一片迷蒙的雾气中,天地间白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间建造的极其精致的小书房孤零零、突兀地出现在雾中。 推开书房门,屋子里看不到一丝的雾气。一名微醺的青袍中年书生背对着房门,提笔审视着墙上一幅墨迹未干的画。 这是一幅山水画,高高的挂在墙上。笔锋犀利无比,画面上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正是李源手中的那一幅九叠瀑。 “咦,这不是谢氏给我的那幅画吗?难不成他就是画的作者长青?”李源努力回想着长青这个名字,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前辈,晚辈冒昧打扰,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先生?主家……”连换好几种称呼,可是那名书生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副山水画并不作声。 “古里古怪!”李源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古怪的梦,掐一下大腿,丝毫没有知觉。 真邪门,既然主家不回应,他便不客气地查看起这间书房。 除了一人一画之外,屋子正中还摆着的一张书桌,墙上挂着一柄厚重古拙的黑鞘长刀。这是一柄绝世凶刃,哪怕隔着刀鞘都能感觉到一股子血腥气息扑面袭来。 “这刀还是太凶,还是不要碰的好。”既然喊不应那位书生,李源便走到书桌前,桌子上有一本书,封皮上写着四个古朴的大字:《造化真经》。 单单造化真经这四个字便让李源心旷神驰,有种心胸豁然开朗,俯视广阔云天的感觉。就连被宋道人伤到的神识都被滋润着,迅速好转。浑身十万个毛孔都欢呼着张大了,贪婪的呼吸着,整个人如在云端。 太神奇了。 翻开扉页,上面一行行书力透纸背:修之,小成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中成力能移山倒海,大成则从心所欲。有缘人须珍之,慎之。 心跳如雷,李源的眼都要黏在书本上了,久久的挪不开眼。 这本功法的出现让李源一下子懵了。 多年以来他心里想着念着的不过一个人一件事。 人便是阿蕾,要给自己的这位阿娘搏出一片生存空间来,至少不能让她一辈子都活得这么憋屈。 事便是修行。对力量的向往本就是人的本性里最浓烈的一个特性。传说中修士们移山填海,千里之外万军阵前取上将首级,这些单是想想都让李源热血沸腾心生向往。 前些日子李源吐血重伤,阿蕾更是几乎丢了性命,一切的源头不过是那本算不得高明的《三元修脉》。甚至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看一眼那本修真功法到底写了什么。 法不传外道,越是禁忌便越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出犯罪的冲动。 “真的放弃修行了吗?”李源扪心自问,然后在心中狂呼:“qtnd戒条铁律,老子就要试试,心跳的刺激才够激爽。” 看到这书的第一眼他便下意识地认定了这是一本修真的秘籍,而且是那种最顶级的功法,远不是他之前修炼的《三元修脉》那种大路货。值得豁出命去搏一把。 李源有些不敢相信,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依旧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李源苦笑一声:“我就说是在做梦嘛,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诱惑太大反而更加患得患失。 眼前的情形太过诡异,万万不敢肆意妄为。李源决定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前绝不去翻这本《造化真经》,挣扎了许久才将眼睛从功法上挪开。 “大叔!”李源过去扯了扯那名书生的衣袖,他却毫无反应,依旧痴痴地看着墙上的那副画。同若不是看到他的胸腔依旧一起一伏的,甚至要怀疑他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哪怕在他眼前扮鬼脸,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屋子不过几步的方圆大小,却处处透着诡异,一片死寂之中时间过得极慢,李源很快就觉得要发疯了。 “必须得做点什么才好!”想到就做,而屋子里唯一剩下的便是那把刀了。 虽然觉得很危险但李源还是抬手将长刀摘了下来,手刚按在刀鞘上,一股子暴戾在心中喷涌而出,压抑不住地想要仰天怒吼或者将眼前所有看到的东西全都砸个稀巴烂。 钧!手还没有按在刀柄上,长刀便猛地一跳,从刀鞘中弹出半截刀身。这一声清响震魂夺魄,随即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锋锐的刀气砰然炸开,整个书房就像被一股龙卷风席卷而过,一片狼藉。 “糟糕!” 李源下意识地看向青袍书生的位置,恰恰对上一双幽深看不见底的眸子,仅仅对视一眼便感觉神魂被猛吸一下,如同一个漩涡,陷入其中便会无法自拔。 “好霸道的神识!怕是位知命境的修士吧。”李源暗自咋舌,急忙避开他的对视,直觉告诉他,倘若青袍书生动念,只需看自己一眼,然后自己就死了。 书生青袍飞舞,神色却宁静异常,这份波澜不惊神似李崇矩,甚至俩人的容貌都有几分相像。 李源微微愣怔,然后便看到他嘴唇轻启:“逃!” 话音才落,书生的脸便如同碎裂风化的陶器,开始片片碎裂,眨眼间整个人就化为尘埃随风飘散。连屋子也在迅速崩溃。 李源亡魂大冒,难不成要死在这里?再顾不上其他,奋力扑向书桌,一把抄起那本《造化真经》,毫不停留的向书房外冲去。 下一刻,一脚踏空:“啊” ... 第十二章 诡异 木犀将李源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却怎么都唤不醒他。[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他的呼吸依旧平稳有力,只是呼出的口气中突然之间变得醇香无比,整个屋子都是馥郁的浓香。 “咦?怎么变色了!”木樨的手指轻轻抚着李源眉心的那块胎记。此时这块青色的胎记上正有十多根胭脂红色的血线慢慢的浮现出来。这些血线杂乱无章偏偏像活的线虫一样蜿蜒蠕动,十分吓人。 “唔”李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李大哥,你醒了!”木犀惊喜地欢呼一声。 躺在木犀的腿上,此时李源感觉神清气爽,前些日子被宋道人重创的丹田和经脉全都彻底修复痊愈,甚至比受伤前还要强了很多。 昏倒前的情景也被记了起来,尤其是扎在手指头上的,痛得肝颤的一针,够二够决绝。李源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句:“早晚被你害死!” “你记起刚刚的事情了?”木犀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绯红着脸,轻声啐一口:“色狼!” 对李源来说是个长长的梦,然而现实中不过才晕过去两盏茶的功夫。她被狠抓了一把的胸部至今还在火辣辣的生疼。正在羞恼的当头。 昏迷前的场景依稀还是记得的,然而李源从没有与女孩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感受着脑袋下两条大腿的紧绷,竟然傻兮兮地当着小姑娘的面将右手凑到鼻子前嗅了两下。 “登徒子!”木犀顿时羞红了脸,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就要将他推开。 才一动念,手还没有推出,李源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 木犀的手推在了空处,虽然力道不大却与一拳打空的感觉并没什么两样,身子一晃,险些歪倒。 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木犀娇嗔地一跺脚,猛地站起身来,扭头就走,甩动的胳膊一下扫在桌角的水杯上,将它打翻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仅仅发生在眨眼之间。 虽然有种莫名的羞羞痒痒的感觉,但是木犀的眼角一直粘在李源的身上。在她起身起到一半时便看到李源倏地探出了右手,手指虚握,就像握着一只不存在的水杯。 下一刻,她的手臂扫在水杯上,水杯立时跌落,分毫不差地滑落在李源虚握的右手中。 啪!水杯摔在地上。 木犀和李源俩人目瞪口呆。 “这不科学!”李源心里狂呼。 在木犀的手臂尚未扫向水杯时自己的手已经突兀地等在了虚空,静静地定在那里,等待着手臂与水杯的碰撞,等待着水杯跌落,手指微收,将水杯握住。 诡异,不合逻辑!就连李源都被吓得甩手将水杯扔在地上。 木犀也明白了最初的怪异感是怎么来的:李源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自己才动念去推他。 “鬼神莫测!”打小听着山精鬼怪故事长大的木犀顿时浮想联翩,面色怪异地轻声问道:“李大哥,你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源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清晰的梦境,瞥一眼脚下的散落的那一幅九叠瀑的卷轴。 此时卷轴已经混沌难辨,如同被水洗过一样,蒙蒙的涂了一层薄薄的血色,就连纸面都皱皱巴巴,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李源不动声色抬脚将它踢进桌子底下,笑嘻嘻打个哈哈:“干净,干净着哩,还很弹手呢!” 一边说着一边剑兮兮地用眼角瞅向小姑娘的胸部,手指微微搓动着,一脸猪哥像。 “大混球!”木犀大怒,抬脚重重地踢在他的小腿上,怒气冲冲的就向外走。 这一脚踢的瓷实,李源嗷的一声惨叫,抱着小腿直跳。 他在试探,刻意地站在原地不动,脑子却高速地运转,想要判断出那一脚的落点。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他可以轻易的避开这一脚,但是那是最常规反映顺序,眼睛判断出那一脚的落点,继而开始规避。甚至可以看着她肩膀晃动的幅度就能以判断出脚上的动作。但这些与方才的样子全然不同。 倘若刚刚的状况再现,应当是木犀尚未动踢人的念头,自己就已经提前挪开了小腿。 看着李源抱着腿直跳的样子,小姑娘满心的羞恼顿时烟消云散,笑着进里屋去找阿蕾了。 “婶儿,我过几天就来!”小姑娘跟阿蕾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殷殷告别之后便喜滋滋的捏着银元宝离开了大都督府。 天色尚早,李源便打算去西市的铺子里再忙活一阵子。至于那个奇诡的梦境,试验过几次之后便颓然放弃了,完全不可捉摸,只能放到以后慢慢去发掘。 “先紧着赚银子,哎,花钱如流水啊!”此时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只等木犀回来就可以提前进山去捕猎银脊灵鳝了,只是需要在府里打点一下才行。毕竟大都督府门禁森严,偶尔带陌生人进来一趟没什么大不了,要让她在府里住上一个多月的话还得花银子找管事们打点一番。 李源这门打造兵器的手艺得益于上一世的一些经历,有一段时间他疯狂的迷恋上了手工打造冷兵器,不仅拜师学了铁匠手艺,更记下了几个淬火的秘方。 襄州附近的大山里盛产铁矿,铁质极佳,李源打造出的刀剑淬火之后吹毛断发及其锋锐,每件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因此这间小铁匠铺产出很少,走的却是高端落线,收入远高于寻常的铁匠铺。 才进西市便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臭味,时不时的还能在地上看到那些污物的痕迹。平日里熙来攘往的市场此时显得十分冷清。 “太能祸祸了!”李源心里苦笑,自己铺子里的刀剑不愁销路,但是西市上很多的商户就遭了殃。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虽然张屠户欺负木犀母亲的时候没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但是断了那么多人养家糊口的生意就太过了。 “都怪张屠户这混账玩意!”李源是个帮亲不帮理的,跟木犀亲近了许多,自然就将所有的错处都怪到了张屠户身上:“如果不是他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欺负得太狠了,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以后少不得找找他的晦气。” 正盘算着呢,便看到张屠户的肉案前又围拢了一圈人,吵吵嚷嚷闹个不休,张屠户扯着大嗓门直嚷嚷:“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张在襄州城里的名号,惹事惹到我头上来,你们这帮土老冒活腻歪了……” 李源先腻歪了,心里骂一句:“我勒个去,就不能长点心?” ... 第十三章 斑纹龙猪 张屠户一手提着把铮亮的尺半长的厚背碎骨刀,大冬天里露着一大块黑乎乎的胸毛,唾沫横飞地嚷嚷着: “都说山里人老实,我呸!行骗居然骗到了我张某人的头上,瞎了你们的狗眼。[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对面站着的是十几位穿着兽皮袍子,筋骨精瘦如同山间老藤的猎户。此时他们满脸忿忿不平。几个年轻人几乎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却被同行的老人死死拉住。 襄州地处边陲,却几乎没有被战火波及过。虽然毗邻南蛮大山,山里的蛮族号称百族,民风彪悍,一言不合便要血溅当场。 同样也是因为群山中部族林立,各族之间仇怨纠缠不清,自始至终都无法拧成一股绳。 皇朝立国三百年,北疆胡族年年杀的人头滚滚,东部沿海海盗肆虐,相比之下南疆反而成了一片乐土。 在中原犯了罪,得罪了权贵,又或者避世而居的,首选便是襄州城外的那些蛮汉杂居的寨子。 这些化外之民不缴税不服劳役,甚至不敬皇帝,因此官府将他们归入为逃户。 襄州城外山高林密,而且山寨大多据险而建,大都督府数次出兵清剿全都铩羽而归,死伤惨重。久而久之也就放任不管了。 这些猎户全都长着黑眼珠,一看便不是土生土长的蛮人,全都是住了几辈子的逃户后裔。包括木犀母女也都是这类人。 只是这些逃户不缴皇粮,算不得皇朝子民,一旦牵扯进官司纠纷,官府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偏袒汉民。 就像此时与张屠户的纠葛,倘若被巡城衙役或者城卫军撞上,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拔刀将逃户们抓进大牢里,问都不问,打完板子接着便是流放。 张屠户站得高,一眼便看到了面色不善的李源,条件反射的一缩脖子,忍不住就要往回溜。只是一扭头便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七八位精壮汉子,顿时胆气为之一壮,心想:“现在张爷我也是有身份有靠山的人了,还用得着怕你,前几次让你搞得好憋屈,有潘门的好汉撑着,先把以前的损失的银子找补回来,也让家里婆娘看看我的能耐。” 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他便冲李源招招手,怪里怪气地说道:“吆喝,这不是李源兄弟吗。” 这语气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心虚气短的样子,招呼李源就像是招呼自己家的小帮佣。 李源收住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一伙人。 张屠户左右看看身后的汉子,腆胸叠肚,越发骄矜起来。他只顾着得意,完全没有看到身后的众人已经变了脸色。 柳宣苦笑一下,冲李源拱拱手,他便是之前那位青竹帮的领头人。领着一帮子老乡逃难来到襄州城,几十个人拖家带口,全是乡下把式,人生地不熟的,再赚不到银子所有人都得饿死。 好不容易抓到了张屠户悬赏的那个小猎户,却被李源横生枝节给搅黄了。柳宣只得跟张屠户撒谎,说没能抓到人,赏银自然是拿不到的。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居然被潘门的供奉相中,接纳成为了帮众。 潘门是襄州城三大帮派之一,实力规模远不是青竹帮这样的草台班子可以比的,就连陈赫的虎头帮与潘门相比都像是爆匪面前的小奶娃,实力相差太大。 如今身份改变,那份仇怨在心里的分量反而更重了。 不用看也可以知道自己身边的兄弟此时一定恶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打不过,一帮人早就一拥而上,将李源暴打一顿出气了。 柳宣自己倒是很豁达,不怎么记恨李源,说到底自己兄弟办的事不怎么厚道。 虽然他不想找事,但今天主事的是张屠户。 看到李源淡笑着,一幅看猴戏的模样,张屠户顿时觉得丢了颜面,高扬的语气里便添了几分疾言厉色的味道:“李源,昨个你从我钱箱子里拿走的那十两银子,今个就还了吧。” 其实李源塞给木犀母亲的银子只有五两多,张屠户就是要讹他一把,在西市的街坊眼前立立威。连续几次在众人面前被他落了面子,连自己都觉得张大官人这个名号已经没了早前的气势。 “这次一定要狠狠踩李源一脚。”张屠户暗自发狠。 李源依旧不搭理他,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逃户们牵着的那三头大猪的身上。 这三头大猪,膘肥体壮,足有千斤重。只是样子完全不同于家猪,呲着獠牙,最显眼的便是宽宽的背上长着三条赤红的斑纹。 大猪被众人围拢着,不安的刨着蹄子,背上的斑纹红毛根根竖起,弥散着一股子横行山林的气势。 “斑纹龙猪。”李源一下就叫出了这些灵兽的名字。 斑纹龙猪是南蛮山林里的特产,性子最是怪异。脾气好时哪怕你抢了它嘴边的草它都冲你摇尾巴,脾气不好时,横冲直撞,凶暴起来不亚于铁甲暴熊,仗着一对獠牙便是林中的虎王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拼一把。 李源常年游荡在山林里,曾经数次遭遇过这些皮糙肉厚的二愣子,每次都是溜溜的远远绕开,打是打不过的,他可不敢去赌斑纹龙猪当时的心情。 只是眼前的这三头斑纹龙猪明显不同于以往见过的那些,红红的小眼珠,羞羞怯怯的,灵动而温驯。更没有那一身松脂沙石打磨成的硬壳子,油光水滑干净的很,甚至可以透过浅灰色的短毛看到粉色的肉皮。 这三头山林霸王就这么被逃户们用细细的皮绳拴在前腿上,挪动脚步时甚至能娴熟地迈过皮绳,一看便是拴习惯了的。丝毫看不出被拴住脚后的焦躁和不适。 “这是家养的?”李源顿时被自己的这个猜想给吓到了。 新年除夕,外面鞭炮声声,坐在屋里码字,心就跟长草一样。新人新书新气象,《洪运》期待大家的关注和支持。在这里恭祝大家新春快乐,羊年喜气洋洋,万事顺意。 ... 第十四章 七宗五姓 “这是家养的?” 李源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夸张的嗤笑声:“又是一个没见识的。[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张屠户得意洋洋地指着三头斑纹龙猪,说道:“古往今来任谁不知道这天底下的灵兽全是天生天养的。灵兽灵兽,顾名思义,开了灵智,有灵力的才有资格称为灵兽。就这三头染了色的野猪……哼哼。” “谁说灵兽没人驯养成功过?”一名年轻的逃户不服气的大喊起来:“没见识,七圣地的仙人们就可以做到。” “你也说是七圣地的都是仙人,仙人嘛,飞天遁地都不在话下,驯养几只灵兽自然是小菜一碟。”张屠户斜着眼,嗤笑道:“可是你一个山里的小猎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驯养灵兽?我呸!” “七宗五姓不也是人,有什么了不起!” “喝,你好大的胆子,敢对仙人们不敬!”张屠户圆眼怒睁,抢先怒斥出口,如同正在怒斥的是一个被当场抓了赃的小贼,接着脸色一转,玩味地说道:“还是你们真的掌握了驯养灵兽的诀窍?” “是又怎么……”小猎户脱口而出,下半截却被同行的几个长辈捂在了嘴巴里。 “闭嘴!”逃户的首领陪个笑脸说道:“小孩子年少无知,您别跟他计较,驯养灵兽岂是我们这些小家小户可以学的会的。这三头是我们在山里抓了之后洗刷干净才送进城的,哪里是自己驯养的。这孩子就是嘴硬,瞎逞能。” “真的?” “不掺一点假!” “信你才有鬼,小猎户你胆敢对七宗五姓的仙人们不敬,这是死罪,就等大老爷们发落吧!” …… 此时围拢在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也全都嫌恶地瞪着小猎户,就连同行的逃户们也被迁怒了,一起承受着灼灼的怒视。 小猎户后悔不迭,可是话一出口,再难挽回,急出一头大汗却也只能呐呐的不知怎么解释。 张屠户和小猎户口中的七圣地、七宗五姓,其实指的是同一件事情,是七个地里方位,七处修行圣地,同时也可以说成是七个家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这七家虽然分属五个姓氏,被成为中原汉地的七宗五姓。它们绝非普通名门世家可比,全都是累世巨族,族人动辄数万乃至十数万人,聚居一处,上至官员豪强,下至贩夫走卒,全都是同根同源。每一家都兵强马壮,是割据一方的大势力。 中原汉地有句俗语:皇帝轮流做。说的同样是七宗五姓。数千年来皇冕从来都在这几家中间流转。 当今的皇族便出自陇西李氏,他们三百余年前挫败了范阳卢氏,成功建立了大魏朝。哪怕是获胜的陇西李氏也无法彻底压服其他六家,哪怕对范阳卢氏恨得牙痒痒依旧得哄着、拉拢着。 七宗五姓虽然全都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但在民间的风评却都不错,民心全都向着他们。 最为重要的是这七家全都有一处祖地,祖地中天地元气异常充盈,浓度比外界高了无数倍,里面灵兽仙草繁盛,仙境一样的所在。 在这些祖地中修行不仅事半功倍,而且修行者更容易突破瓶颈。这七处祖地又被称为中原七大灵脉。 整个中原汉地几乎九成以上的修行者都是源出自这几处灵脉。 七宗五姓李源并不怎么关心,由着张屠户和逃户们争辩不休。此时他全部的心神都粘在三头“染色野猪”身上。不动神色地靠拢在逃户们身边,挤到最瘦小最靠边的那头旁边,右手轻轻按向它的脊背。 “染色野猪”微微一惊,第一反应不是嗷的叫一嗓子,亮出獠牙,挑翻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人类,而是打个响鼻,甩甩尾巴,晃晃满身的肥肉,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反而是浓浓的期待和讨好:“帮我挠痒痒吧!” “山林霸王的自尊和节操都丢哪去了?”李源忐忑的缓缓压落手掌,却被它殷切的小眼神看得打个冷战,手掌一下子按在了宽厚的脊背上。 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硬硬的背毛有些扎得慌,却没有那种钢丝一样的韧劲。“染色野猪”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幽怨,李源急忙轻轻地在背上挠几把。 “染色野猪”依旧没有发怒,微微呼扇着两只大耳朵。随着李源加大手指力量,它的胸腔里的呼噜声越发欢快了,就连粉粉的鼻头都开始欢快的一拱一拱的。 爽! 如果“染色野猪”能口吐人言一定会大喊这么一声。 一边大力挠着,李源一边缓缓调动经脉内的真元,凝结出一缕,从指间导出,顺着皮毛,输入它的体内。 哼哼声越发舒爽了。就连旁边的那两头都开始向着李源身边靠拢。 李源随手在每一头的背上都挠了几下,挨个用真元试探一番。他的心中终于有了明确的结论:这三头“染色野猪”是货真价实的斑纹龙猪。 其实想要验证是不是灵兽非常的简单,就像刚刚他做的那样,将自己的真元输入对方经脉即可。 倘若是野兽,真元无法在体内经脉中流转,便会鼓胀难受,老鼠兔子之类的小兽甚至会爆体而亡。 倘若是灵兽,体内经脉早就习惯了真元流转,不仅不会难受反而会无比惬意。李源也可以顺势稍稍查看它的经脉。 验证方法虽然简单,但是要修炼出真元却是极不容易极罕见的。在襄州城这样的修行荒漠里,修士更是难得一见。 “你们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我这就去官府告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逃户的首领气得青筋直崩,看着张屠户身后的一帮汉子,终究强压下怒火问道:“张大官人,想怎么样您划下道来吧。” “想要让我闭嘴?简单,用这三头野猪就行。” “你做梦!我们山民命不值钱,这三头灵兽是全寨子一整年最大的收成,为了它们我们三百多爷们命都能豁出去。况且襄州城里的屠户可不止你一人,我们换一家就是了。” “切,尽管去,我张大官人看进眼里的买卖,襄州城里我看谁敢横插一杠子,哼哼……”张屠户抱着膀子,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 “我买了!” ... 第十五章 泄密 “我买了!”李源帮斑纹龙猪挠着痒痒,头也不抬地说道。[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像割脖子鸡一样,张屠户得意的笑声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羞恼地指着李源大骂:“李源,你个混账玩意,怎么老是跟我做对。这可是潘门的老爷们看中的生意,你也敢横插一杠子,真当没人治得了你不成?” 站在他身后的柳宣恨不能一脚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脚踹死,潘门的供奉早几年便怀疑襄州城外的这伙逃户掌握了驯养斑纹龙猪的技术。得知这个猜测潘门的帮主和长老们全都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红了眼珠子。 几只斑纹龙猪他们看不到眼里,但是如果能批量驯养的话就截然不同了。 这可是个永不枯竭的金矿脉,灵兽的驯养技术从来都是皇族和七宗五姓的不传之秘。 灵兽十分宝贵,且不说很多灵药必须要从它们身上获取。比如葆春堂胡大夫为阿蕾开的药方上,少了银脊灵鳝的血便没有任何效果。斑纹龙猪身上就有几处极珍贵的药材。就连皮都是制作皮甲的上等材料。 虽然很少有人可以像李源这样将灵兽的血肉直接用来淬炼**,提升肉身的防御和力量。但是这些血肉从来都是修士们最中意的珍馐美味。 很多通灵的灵兽还可以作为战兽,在战斗中帮主人一臂之力,一旦得到它们的认可便会成为陪伴一生的伙伴。 然而灵兽生性暴烈而且不同于灵智未开的野兽,狡诈多疑甚至会打埋伏设陷阱,极难捕杀。像斑纹龙猪,哪怕是李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几次进山都曾经碰到过,但是却每次都是远远地绕开,惹不起。 正是因为这中间的利益太大,潘门的长老和供奉才谨慎再谨慎。潘门虽然树大根深,但在襄州城里还远远做不到只手遮天。他们一直想要独占这个秘密,可是这些又倔又嘴硬的逃户却将这个秘密守的死死的,威逼利诱全没有奏效,甚至有几个人被拷打至死都没有吐露一个字。 柳宣清楚的记得出门前潘门的供奉向他细细的交代: “这次派你们兄弟出面看重的便是你做事沉稳,还有你的这张生面孔。因此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万万不可泄露了身份,免得被其他势力探知了潘门的这个谋算。那些逃户已经将潘门看做不共戴天的仇人,不可节外生枝。你只需打探到寨子里木先生是死是活便算大功一件。 切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是不成想被供奉推到前台的这位屠户亲戚,第一句话便将本方的底给漏了。 柳宣不动声色地向前跨出一步,将自己半掩在张屠户宽肥的身子后面,在众人看不到的时候一指点在他的膈下,让他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连嘴巴都再没法张开。屈指在他腰脊的麻筋上用力旋了一圈,张屠户二百多斤的身子就软软的挂在了柳宣的右臂上。 不能再等了,潘门的名号已经露出来了,那些逃户们脸上的表情已经由窘迫变为了羞恼决绝,必须把局面扭转过来。 单手制住张屠户,柳宣冲李源打个稽首:“源少爷万安,又让您看了笑话,真是羞于见人了。” 李源其实一直对这个原青竹帮的首领就很有好感,沉稳,知礼,哪怕饿着肚子依旧守着尽力要去守最后的底线。 看着这个穿着葛袍,补着补丁却浆洗的很是干净;一脸菜色,脸面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胡子都刮地很是利索。朴素而没有丝毫伪君子的气息,这样一个中年汉子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又被张老抠雇了?收多少银子?这次是充门面还是当打手?”李源拱拱手,调笑一句。他自然早就看出来张屠户已经被柳宣制住,也仅仅戏谑地挑挑眉梢,并不揭开。 柳宣苦笑一下,说道: “您是明眼人,也没什么好欺瞒的。我们一帮子苦哈哈,几十块肚皮等着喂饱,能有个活计便得感恩戴德了。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上次没能留住那个小贼,张大官人的赏银我们自然提都没脸提一句。这次承蒙张大官人不计前嫌,依旧肯赏给我们兄弟一个吃饭的机会,再不用心办事就太不识抬举了,只是……。” 李源有些奇怪,看他说得情真意切,惋惜得连眉眼都耷拉着,不似作伪,疑惑的问道:“只是什么?” “不说也罢,上次还算问心无愧,这次已经彻底;沦为了背主的小人,哪有什么脸面来解释。”说着柳宣放开了对张屠户的禁制。 刚刚被制住之后,口不能言,浑身酥麻,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一样,连翻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张屠户吓坏了。 刚刚恢复了写力气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嗖地蹿到了肉案后面,抄起了一把杀猪刀。握着刀把,感受着刀把上熟悉的腻滑,呼吸着肉案上的血腥气,张屠户的力气和血勇渐渐的回到身上。拿刀指着柳宣大骂道: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泥腿子,老子看你们可怜才赏口饭给你们,还敢对我动手,真是活腻歪了。知道老子的表舅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他老人家可是潘门的供奉,潘门知道吗?你们这些外来的乡巴佬,那可是襄州三大帮会之一。你死定了,敢得罪我,你们都死定了,李源你也死定了,敢黑我的银子……。” 张屠户叨叨个没完,话越多,他的胆气越壮,看着柳宣一帮人气得青紫的脸色,心里得意着,一没留神脱口说了一句:“别看你现在蹦的欢,小心秋后拉清单。就是你那个生死弟兄陈赫也别想活命,我表舅说了这几日就要将虎头帮给灭掉。” 说完之后尤自得意地耍个刀花,砰的一声将刀插在肉案上,笑着说道:“怕了吧!” “潘门打算对虎头帮动手?陈赫危险了。”李源大惊失色。 ... 第十六章 木先生 “潘门打算对虎头帮动手?陈赫危险了。[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李源大惊失色。 虽然虎头帮在西城赫赫有名,崛起势头强劲,毕竟根基太浅,创始人陈赫今年也仅仅二十四五岁,帮会的元老们一水的毛头小伙子。底蕴上完全不是潘门这等传承了几代人的大门派可以比拟的。 柳宣现在恨不能将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一刀给捅死算了,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而且这个死胖子是潘门供奉唯一的亲戚,纵然再可气也不能一刀宰掉。 这事只能事后尽快上报给潘门帮里,只是此时不仅不能搀和进来,还得表现出与潘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冲李源点点头,却对着牵着斑纹龙猪的逃户们郑重施了一礼,指着李源说道: “各位,这位李源小哥诚实可靠,我们虽然来了没几天,却也知道他在西市的口碑是极好的。既然他开口了,这些灵兽不妨卖与他便是,想来不会亏待了诸位。” 深深看一眼逃户的众人,还有那三头斑纹龙猪,眼神中满是欣慰和释然。看完竟然再不说一个字,带着手下七八个兄弟转身就要离去。 “你别逃,乖乖跟老子去潘门领罚,不然你死都别想死爽快喽!”张屠户的远房表舅只是交代他出面去收购逃户们的斑纹龙猪,至于柳宣一伙则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他并不知道他们是潘门的新进帮众。 自恃着有潘门这个大靠山,他连自己从表舅那儿偷听到的消息都随口说了出来,更加不会将柳宣一帮子没跟脚没背景的流民看在眼里。嘴里嚷嚷着,一手握着杀猪刀,一手就要去扯柳宣:“别走,打伤了老子还想溜,想得美。” 柳宣扭头暗自向身后的弟兄使个眼色。 “呱噪!”那人会意,不顾柳宣的喝止,一个手刀砍在张屠户的颈后。 张屠户应声而倒,柳宣脸色一变,急忙将他揽住,嘴里低声埋怨道:“本来我们背信弃义就是不对,居然向恩主动手,真是有失厚道,哎,这下襄州城是呆不下了,我们走吧。不过也好今日有幸见证了木先生心愿得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说着又看了一眼那三头驯养的斑纹龙猪。 语声虽低沉,但是李源和围拢在近处的逃户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有猫腻!”李源顿时觉得有种违和感,恍若一个明晃晃的大坑摆在了眼前,一旦跨前一步就会跌入坑中。 几个年轻逃户的表情也随之一变,嘴巴张张合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几个年长者硬硬的压住住。 柳宣轻轻放倒张屠户,歉然施了一礼之后转身边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头也不回迈步前行,渐行渐远,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李源心中暗暗点个赞:“好演技。”无须怀疑,此时他百分百可以肯定柳宣对这帮逃户有所图谋,而且一定跟他口中的木先生以及驯养的斑纹龙猪有关。虽然表演的稍显生硬,但是直肠子的逃户年轻人八成会忍不住好奇,率先开口询问。 果然,那个最年轻的小猎人挣开了长辈的拉扯,大声问道:“哎,前面的大哥,你们认识木先生?” 柳宣已经走出十多步远,闻言缓缓收住脚步,转身温笑道:“算不得认识,十几年前曾经与他还有他家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木先生神技通天,曾帮过我一次,虽然在他老人家眼中仅仅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却是活命之恩。有生之年不敢忘记。” 一名年长的逃户狠狠瞪了小猎人一眼,肃然冲着柳宣拱拱手说道:“天下姓木的何其多也,许是同姓也未可知。” 柳宣满脸笑意,却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嘴里却回道: “真未可知呢,当日受了木先生的恩惠,心中难安,虽然能耐粗浅却也十分想做些什么报答一二。木先生看我还算实诚便让我去附近的银鹭山松林中帮着搜集松露。便是在那时我从木先生口中得知了他驯养斑纹龙猪的心愿。” 柳宣稍稍停顿之后,笑意满满的说道:“想来木先生未必还记得当年随手救下了一个小药童,而我十几年来都没什么长进,实在羞于见他老人家,还有一帮子老幼妇孺照看,哎,我们就要离开襄州城了,天大地大怕是没有机会再见木先生一面。 不论你我二人口中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人,知道有位木先生得偿所愿,知道他老人家就在这襄州城近处,如此我便知足了。” 柳宣的话情真意切,说到动情处连眼角都微微湿润,真诚的语气连话语中的漏洞都遮盖住了。 “木先生已经过世了,就在前些日子。” “啊?”柳宣神色大变,沉默许久才涩声问道:“木先生埋在……” 话未说完便苦笑一声:“问了又有何用,我现在诸多杂事缠身,难不成还能抛下三十几口人去先生坟前祭拜?真是有愧……。不知木先生身后事还有家人可都安顿妥帖了?” “木先生就安葬在寨子的山头上。我们这些寨子里的人家都曾经受过木先生的恩惠,他的家人我们自然会用心照顾的,您放心就是。” “放心才怪!”李源清楚的看到说话的逃户长者脸色微微尴尬,其他几人也有的愤愤不平有的目光躲闪,显然实情并非他们说的那么圆满。 “也难怪,连斑纹龙猪,人家一辈子的研究成果都给牵出来换钱了,木先生的家里人怕是都被欺负惨了吧。” 其实这倒是冤枉这些逃户,这些斑纹龙猪并非驯养了作为战兽,而是像家猪那样圈养着的,赶到襄州城里卖钱也不是第一次,潘门也是因此得到的消息。 柳宣和逃户们唏嘘寒暄几句之后就此分别,供奉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完成了,他急着去交差顺便将张屠户漏嘴说出的消息尽早上报才行。 李源跟逃户们谈妥了价格,交割完毕之后,问道:“以后再有这样的大猪尽管送到我的铺子里,价格上不会亏待你们。” 逃户领头人惋惜地看着手里的银子,摇头说道:“这是最后的三头,以后再不会有了。” 那个莽撞的年轻人忍不住埋怨道:“还不是你们太贪心,木犀再不肯帮我们了。” 李源愕然:“木先生是木犀的爹?” ... 第十七章 惊梦 “木先生是木犀的爹爹?”李源愕然问道。[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什么木西木东的,不知你在说什么。”逃户们笨嘴拙舌的否认着,可是变幻的脸色却出卖了他们。 想起小姑娘被青竹帮抓获时无助绝望的眼神,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李源的嘴巴也刻薄起来:“原来木犀娘俩竟然是有族亲好友的,上次在西市被张屠户悬赏通缉,险些给卖进烟柳巷里,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不成想这孤儿寡母比我想的还可怜,真是世态炎凉,可叹呐!” 逃户们接过银子羞愧而走。 李源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道:“三两天后木犀就来我这里,要是她不来我就去木柯寨,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们。” 长叹一口气,他心里也明白,都是逼不得已。大山里世道尤其艰难,每一分资源都被逃户们死死的看在眼里,他们在穷中能容木犀娘俩有饭吃有衣穿已经称得上厚道了。 三头斑纹龙猪就在腿边哼哼着,浑然不知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李源取出一瓶臭乎乎的药水,这是逃户们走前给的。拔开塞子在它们鼻子前面一晃,然后它们就屁颠屁颠的追着,李源走到哪里它们跟到哪里。 “先去葆春堂。”李源急匆匆的领着三头斑纹龙猪离开西市,它们可以交给胡大夫打理,反正李源需要的只是这些灵兽的肉。 直到众人全都离开,躺地上的张屠户猛地张开眼睛,翻身爬起,嘴里嘀咕着:“那个死小子居然是什么木先生的儿子,过几天就来襄州城?把这消息告诉表舅,他一定不会亏待了我。李源和那几个乡巴佬敢得罪我,嘿嘿,总有一日……” 城西居民区的一处沿街大院,虽然有些破落,但是屋舍轩敞,门口摆着两只一人半高的威武石狮子。这里原是一位官员的府邸,被虎头帮买来做了老巢。从门外看着稀松普通,其实院里机关重重,早被改造成了一处防御森严的堡垒。 李源脚还没有迈过门槛便大声招呼起来:“陈赫在没,半边耳,周大个在家的全都来前厅。” “李爷您来了,帮主在前厅,里边请。”一名帮众麻利的将他迎了进去。 “关门!通知弟兄们,起风了,回鹰巢避风!启动橙色预警。”李源脚下生风,边走便吩咐。鹰巢便是这处宅子的代号。 虎头帮的创建和壮大他都是出了大力的,虽然从不参与日常事务,但在帮里的权威并不比陈赫差太多,他的命令帮众都很信服。 随着指令发出,几名帮众飞奔而出,咣当,厚重的木门轰然关闭。院子响起阵阵嘎支支的强弩张弦声,各处的机关开始运转。 “出什么事了?”陈赫沉声问道。 “我得到消息,潘门要冲我们动手。陈赫,我已经通知兄弟们先回大本营,小心无大错。” “消息准不准?” “不确定。不过,小心一万次都不为过,大意一次都能丢了命。” “倒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陈赫微微错愕,继而居然越说越得意,腔调越说越激扬,到最后甚至笑出声:“这半年虎头帮发展的势头太猛,潘门这样的老大哥们有点坐不住了,要来称一称咱们的分量,蛮有成就感的。哈哈,要战便战,虎头帮的儿郎没一个孬种。我都等不及了!” 说话的功夫几名虎头帮的顶梁柱全都汇聚在了前厅。一名二十出头,缺了左半边耳的小个子担忧地说道:“潘门人多势众,火拼起来要吃亏的。” “切,潘门,就那帮钱串子,哪有我们这么齐心。梁青,你个半边耳,吓尿了?甭怕,哥罩你。”一名铁塔一样的汉子大笑着奚落了一句。 整个襄州城的赌坊都是潘门旗下的场子,油水丰厚得吓人,所以才被满城的帮派分子们冠以“钱串子”这个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绰号。 “周大个,别满嘴喷粪,这些年刀山火海的,哥都没皱皱眉头,比潘门狠十倍的都艹翻过,哥要是怂了,哥就是个爬爬。”一边说着,摆动右手手指在桌面上做个乌龟爬的动作。 “怕个逑,惹怒了爷们,把城里的赌坊一路砸过去,哭死那帮守财奴。” 众人一通哄笑,听到消息时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看到几名铁杆兄弟全然没有泰山压顶时的紧张不安,便放下了心,陈赫大手一挥:“净扯些没用的,一帮没心没肺的玩意,全都小心行事,别死了,我可不想替你们老子娘收尸。散了,都散了吧。” 直到众人散尽,陈赫脸上的激扬散去,取而代之是一脸的凝重: “不好办,潘门的门主三兄弟,潘龙潘虎潘豹,虽然养尊处优,但手下功夫却难得一见的扎实,尤其是潘豹,纵然是我都不敢说能打得赢他。更加可虑的便是潘门有个供奉,传闻是一名修士,真是要亲命。” 李源自然知道陈赫的意思,毫不迟疑地开口做出了承诺:“潘门供奉我会尽力接下来,但是能不能接的住我并没有太大把握,你要帮我。” “是你在帮我,一世两兄弟,我们之间就不必谢来谢去了。虎头帮只要存在一天你都是它的二当家。”陈赫微微低垂着眼帘,遮住眼底的那片阴霾。 静夜,李源躺在床上却睡得并不踏实。 他正在甩开大步窜行在街巷中。街巷纵横,时而会钻进一条死胡同,空无一人的小镇像一个怎么都绕不出去的迷宫。 疲惫地奔逃,就像有什么可怕的存在追在身后。 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梦中,李源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小镇不大。李源神识外放时甚至能够像神祗一样从空中俯瞰镇子的全貌。青砖黑瓦白墙皮,没有一丝的生气。 李源走的越发疲惫,越发焦急。 小镇东南角的上空一片浓云缓缓聚集,一丝丝白亮灼眼的电光在云间闪烁窜动,给李源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黑云蔓延。 咔嚓!第一道闪电击碎了梦中的死寂。 就像被鞭子抽打着,李源开始撒腿狂奔。 逃,逃,逃! 不知道逃往何方,不知道如何逃,甚至不知道为何逃。 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李源的梦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隔三差五的做这么一场清晰到诡异的梦。 “是被这个世界所排斥吗?”李源不止一次的分析过。 潜意识里,他对这个梦十分畏怯,总觉得这事勾连着难以言说的厄运。所以李源逃,每次都会亡命地逃。 这个同样很是神奇,每次醒来不仅神清气爽,还有有些其他的妙处。 虽然梦境很惊悚但是李源还是忍不住在梦中多徘徊一段时间。就像偷糖吃的小孩,明知会有一顿数落却抗拒不了嘴边的甜。 一道闪电劈在李源身前的一道屋檐上。咔嚓嚓,屋檐上那尊漆黑的兽首裂出一道道细纹,眨眼间崩飞滚落下来。 下一刻整座屋脊轰隆着砸落地面。 一片碎瓦划过李源的脸颊,生疼。李源随手一抹,指尖一道嫣红。 以往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会死的。 哪怕在梦中,有痛感,能流血,自然也会死。 李源顿时慌了神,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时不时,一道闪电劈在他的身侧,击出一个个脸盆大小的土坑。麻酥酥,头发电成了爆炸头。 火烧屁股了,奇怪的是,李源脑子里一直反复倒腾的念头却是:“跑这么快竟然会不喘。” 今天的梦境中有种难言的压抑,也有种压抑不下的愤懑在李源的胸腔里鼓荡,想要喷薄而出。 越跑越快,一扇扇紧闭的木门,一颗颗没有树叶的枯树,一面面白惨惨的屋墙,全都拒绝接纳他进入,不肯替他撑开一片庇护之所。 撞碎木门,一拳擂断枯树,合身撞塌白墙,李源就像暴虐的公牛。 然而闪电越发的浓密了,李源只得逃得像个丧家之犬。 于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愈发憋闷。 不经意间一抹血色闪过眼角。 极亮眼。 李源依旧亡命奔逃,却总觉得那一抹血色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在呼唤着自己。 梦中的思绪终究转的慢些,动作却快得多。 李源猝然折返,冲向印象中那一抹血色的位置。 莫名的一丝警兆,李源猛力扭腰,右脚大力蹬向外侧,左脚大骨朵处撑着,身子滚轴一样转了一个圈。 然而终究没能躲开。一道细蛇一般粗细的电芒击在了李源的右肩上。 皮开肉绽,黑漆漆一片,李源甚至能闻到一股子焦臭味。 密密麻麻的闪电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逃无可逃。 ... 第十八章 破天 无数闪电如雨点一样落下。[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逃无可逃! “来啊,贼老天!看是你手段狠还是我骨头硬!”既然无路可逃,那便不再逃。 出生的洗衣院,大都督府,甚至梦中都被囚困着,被挤压着。 受够了! 李源大喝一声,扭腰跨步,摆出一个只手托天的架势,这是蛮族狩舞的起手势,最强的攻势,豁出命去的对攻。 与寻常武技起手势均为守势不同,蛮族狩舞一上来便是攻势如火,全身劲力上下贯通,迎着闪电一拳捣出。 许是绝境之中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李源打出了前所未有的一拳。沛然的拳风在他的头顶上打出一团蘑菇云,无数电芒随风吹散。 闪电雨轰然落下,虽然大半被打散,但剩下的还是将他浑身的皮肤寸寸撕裂,无数血珠子密密麻麻的渗出。 李源的绝地反击奏效了。 这些伤看着吓人,却仅仅是些皮外伤。 黑色的雷云继续在头顶汇聚,甚至凝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大漩涡,无数电芒蜿蜒闪耀。声势远超刚刚那次。 第二波闪电雨继续酝酿。 李源惨叫一声,拔腿就逃。 就在第一波闪电落下的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一股澎湃却不屈战意。这股战意大气煌煌,说不出的悍勇,正在同时对着天上的雷云怒号挑战。 循着感觉,李源挥肘砸碎一扇斑驳的木门,一柄长刀就插在荒院里,半残的刀身插在石板上,周围萦绕的淡红色血气滚滚沸腾鼓胀成了一颗愤怒挑动的心脏。一收一涨,恍若震天的战鼓,震得李源战意熊熊。 雷云如同一个黑色的轮盘缓缓旋转,终于第二波闪电轰然落下。 李源一步跨入沸腾的血气中,手握刀柄。顿时一种亲切熟悉的气息从刀柄出传来。刀身震鸣,发出欢快愉悦的脆鸣。 他甚至有种这刀曾经陪伴自己征战无数岁月的感觉,也似乎这刀已经苦等了万年终于遇到了命中的主人。 轻而易举就将刀从石板中拔出,缭绕的血气眨眼间没入李源的身体,熊熊的战意撑起一股顶天立地的豪迈。 手被长刀牵引着,奋力上挥,一刀反手燎天,李源一声大喝:“我命由我不由天!” 长刀裂空,万丈长的血色刀芒生生将天空裁为两片。长刀过处,旋转的雷云炸成漫天烟花。 李源战意不减,疯狂地舞动长刀,一路飞奔,遇墙拆墙,遇树砍树,摧枯拉朽地将一片片屋舍枯树斩成漫天碎块。 轰!一刀重重地将面前的高墙轰塌,李源脚步不停,直到又冲出五步才赫然发现以往怎么都闯不出的困城终于被打破了,放眼望去再没有一棵树一间房。 黑郁郁,天地间空荡荡,看不到一丝生气,泥土黝黑,如同干涸的池塘。 眼睛里全是单调的黑色,可是李源此时却快活地大喊大叫,身体沐浴在无数的灵气中,每个毛孔都张大着,神清气爽。满身的血口子肉眼可见的愈合,结痂,不留一丝疤痕。 原来以往梦境中的舒爽感仅仅是漏进困城的一丝丝荒原上的风。 李源仰着脸贪婪地呼吸着,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这个世界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碎了。 在他失神的那一瞬间,一道流光急速飞越过高墙缺口,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终究飞的太快,转弯的弧度不大,只能切着李源的身侧斜掠而过。 “等的就是你!”陶醉中的李源豁然睁眼,背对着那道流光,手腕转平,将长刀竖着横在身侧。 啪!流光直直地撞在刀面上。巨大的冲力将李源的手震的一阵酸麻。 抬手将撞过来的东西抄在手中。是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造化真经》。 当李源拔出那把长刀时便认出了那股子熟悉的血气,暴烈而大气煌煌。这刀他曾见过,上次的幻境中它就挂在墙上。 随手将长刀插在地上,李源想要翻开《造化真经》,却怎么都打不开,心里一急,居然轻易地就从梦境中醒来。 李源猛地坐起身来,密密麻麻缀满了细汗的上半身露在空气中,冻得他打个寒颤。想要扯被子时右手突然碰到一件**的东西。手指一路划过,在刀柄处攥紧,熟悉的感觉从手掌处传来。 那柄长刀竟然被从梦中带了出来。 想要抽刀细看,李源愕然发现长刀跟刀鞘竟然死死地黏在了一起,纵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法晃动分毫。 那副刀鞘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他拿精钢的匕首在上面用力砍了几下,结果连一个白印子都没留下。 “虽然现在没什么用,但是靠你我一刀破天,那么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破天吧。” 随手将长刀抛下,李源猛地掀开被子,果然,那本《造化真经》同样静静地躺在被子下面。 这次书很轻易就翻开了。飞快略过晦涩难懂的总纲,翻到第一章,导气入体篇。 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天地相合,以降甘露。练津化,走潺潺。心入中,包神外,混沌交合,氤氲不散。专致柔,能如婴儿乎。 …… 背得滚瓜烂熟之后,李源便开始按着书上的指示第一次导气入体。 凝神静坐,气息渐渐变得绵长舒缓,一丝天地元气蜿蜒吸如鼻腔,真元在经脉内流转一圈之后便储存进了丹田。嘴唇微张,一口浊气吐出。 这便是一个周天。 周而复始,不知吐纳了多少个周天,一粒针尖大的真元液在丹田内凝结出来。 李源缓缓睁开双眼,浑身说不出的舒泰,神清气爽,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洗衣房里乌漆抹黑的,天色将明。肚子咕噜噜一阵响动,第一次修炼竟然一练就是两个多时辰。 “啪!”李源死死地注视着墙上挂的油灯,打个响指。 轰,一团西瓜大的火球骤然点亮,整个油灯都点炸了,火星四溅。李源鬼叫一声,手忙脚乱地赶紧去扑火。 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必然会惊掉下巴,仅仅第一次导气入体便能凝结出真元液,更能将真元外放,这份天资堪称逆天。 一般修真者哪怕有名师指点,要做到这一步都得修炼三五个月。 然而李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悦,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功法练不得!” ... 第十九章 群情激奋 “这功法练不得!” 李源的意思不是《造化真经》修炼之后会有不良后果,而是说修炼之后轻易就会被谢氏发觉。[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上次之所以能够蒙混过关唯一的原因便是蛮族狩舞实在太少人知道了。 哪怕是家学渊源的谢氏还有修行有成的宋道人,在他们的认知中所谓修炼便是将天地元气导入经脉,炼化成为真元。 这些真元或者强壮经脉,淬炼肉身,走体修的路子;或者真元外放,施展御剑、符、阵法等等手段,这些看在凡人眼中就成了仙家手段。 而蛮族狩舞则彻底脱离开了这个范畴,看似走的是体修一路,可是从根子上就截然不同的。李源力量的来源并非冥想时吸纳天地元气入体,而是靠灵兽的血肉。 体修修炼时同样需要大量的肉食,但那仅仅是补充**的损耗,倘若像李源那样三天吃下两头铁甲暴熊,纵然塞进肚里也会被血肉的灵力给撑爆。 其实相比其他的修行方式,蛮族狩舞要强悍的多。只是李源自小被困在洗衣院这个牢笼里,完全没有获得灵兽血肉的途径,否则他的实力定然远高过现在。 对于穷的李源来说《造化真经》才是当前最适合的功法,第一次修炼便能在丹田中凝结出真元液,功法等级高的出人意料,只是这本功法依旧没有脱离开寻常的修行路数。一经修炼便会被谢氏和宋道人察觉出来。阿蕾在大都督府一天,这本功法对李源来说就是废纸一张。 怅然一笑,李源将《造化真经》藏好,再次将长刀托到眼前细看。平淡无奇的厚重黑色刀鞘,刀把上细密的缠着古旧的麻布,怎么看都是一把小铁匠作坊里打造的劣等货色。实在称不上破天这个霸气的名字。 安顿好阿蕾,李源找根布带将破天束在背后,前往了虎头帮的大宅。 陈赫做的有些冒失,一上来就要挑战襄州城前三的大帮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暗叹一声,李源知道陈赫的不得已。 襄州城里的油水就那么多,多少年前就被瓜分殆尽,虎头帮这次相中的便是西市的几个货栈。 想要从锅里捞肉吃,便免不得会磕着别人的勺儿,惹人不快。更别说想要捞的那块肉更是大几百年前就被标上了潘门的印记。几个货栈在潘门眼里就够塞牙缝的肉丝,算不得什么,但是大门大派的威严容不得冒犯。 他们必须狠狠的反击。 “不知道潘门会作何反应?”李源紧了紧绑着破天的布条,他预感着要出事了。 远远的便看见木门大敞着,里面的帮众脚步匆匆,没有苍蝇一样。昨天就已经交代过了关上大门,现在帮众们慌作一团,连院中的防御机关都撤掉了,如果潘门此时打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慌什么!都站下了!”李源大喝一声,咣当一声将大门猛地摔上:“关大门!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散了!” 被李源这么一吼,所有人反而像扎到了主心骨。 梁青和周大个急匆匆的从前厅跑出来,刚要张嘴就被李源训斥一句:“闭嘴,去前厅说。” 在前厅坐下,闲杂帮众退出去之后李源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等到真问时俩人反而不说话了,相互看着,暗自推搡着。 “到底怎么了!”李源一拍桌子。直到此时陈赫还没有露面,难不成是他出了事情? 梁青一看李源已经上火了,急忙开口:“帮主不见了。” “不见了是怎么个意思?说清楚!” “就是找不到了,昨晚我们一帮兄弟还喝了点小酒,分好轮流值夜,天快亮时帮主就回屋歇息,然后……然后就找不见了。” “进屋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帮主?”李源揉揉眉心,几百口子杀坯守护着的大院里,最重要的人却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了,见鬼了? “问过了,没人见过。” “还问什么问,把那几个守在帮主门外的废物全都宰了,直接杀到潘门去……”周大个瓮声瓮气的说道。 “闭嘴,跟我去帮主房里看看,梁青,启动最高警戒,所有人都精神点。” 打开陈赫的房门,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虽然统领着二百多手下,但是虎头帮毕竟才过草创阶段,成员间等级分化并不严重。就连帮主陈赫也仅仅是独占一个普通的单间,里面一床一桌一椅一衣柜,看不到丝毫的多余家什。 屋中整洁如新,只有床上的被子是铺开的,却也并不怎么杂乱。 找不出丝毫打斗的痕迹。 “事后有人进来收拾过房间吗?” 周大个摇摇头:“现场特意保护好的,除了我和梁青没人进来过。” 勘察现场什么的李源并不在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刑侦高手过来帮忙,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进屋细细搜一遍。 一无所获,陈赫也是苦哈哈出身,屋子里除了换洗衣服之外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死人收藏。唯一特别的便是在衣柜的下层找到一本陈氏家谱,陈赫的名字赫然写在最后一页上。 李源随手翻了几页,才发现陈赫竟然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祖上可以直溯到开国陈留王一支,到他祖父那一辈还做过南阳都尉。到他父亲一辈就仅仅只在家谱上留下一个名字陈大郎,显然那时已然没落。 “难怪总觉得陈赫身上有种一样的气质呢。”李源将家谱收在怀中,刚要继续搜寻下去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有飞刀传书!”梁青将插在飞刀上的书信递给李源,一边说道:“刚刚一个蒙面人骑马将飞刀甩在了大门上。人逃太快,没拦住。” 李源不可置否地安慰一句,打开书信,脸色顿时一沉,一行血红大字写在纸上:“陈赫在潘宅,速来领死!” 轮流看过信纸之后梁青和周大个顿时就炸了: “杀了这帮钱串子!” “跟他们拼了!” …… 就连院里的帮众也涌了进来,一时间群情激奋。 虎头帮的成员相对比较简单,他们的父辈几乎全都是茶马古道上的走商护卫。所谓茶马古道便是横穿南蛮大山的一条商道,沿途地势险峻,盗匪遍地,无数的护卫埋骨荒山。 这些护卫的遗孤以往全都聚居在西市附近,靠着乞讨和打零工维生。陈赫、周大个、梁青全都出身于此。 打小便生死相依,身后站着的是同一批天生地养的没爹崽,所以虎头帮的帮众分外团结和忠诚。 李源默默地盯着那封血书,心里总有种怪异的感觉,却说不出怪异在何处。 “二当家,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啊!”周大个止住众人的吵吵,向李源问道。 一众兄弟全都静静地盯紧了李源的脸。 “守好门户,潘门……”李源沉声喝到:“我去!” ... 第二十章 新的世界 本书已经推倒重写,这是以往写过的一些开头,存在这里。[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天色微明,深冬的襄州抹着一层白霜。 襄州都督府最荒僻的东北角处隐隐传出风雷一般的刀锋破空声。 开阔的破落小院里,十六岁的李源双手持刀,将手中五十斤重的军用陌刀舞成风车一样,整个高壮的身躯都隐没在了刀光中。 长刀越舞越慢,刀风越发浑厚,刀势渐渐凝滞,如猛兽蓄势。吼,长刀似缓实快地当头劈下,镇魂惊魄的虎啸声骤然炸响。 越来越红,温度越来越高,拼了 只是长刀劈到半途便失去了控制, 地上一条三米余长的裂隙顺着刀锋蔓延开来。 李源弯腰拄着陌刀喘着粗气,浑身的皮肤如同着了火一样炽红一片。 哗,一桶井水兜头浇下。白蒙蒙一片雾气蒸腾。 “源哥,恭喜恭喜,这白虎霸刀诀竟被你给练成了。”一个眉眼疏朗的少年喜滋滋地递上一块毛巾:“你爹若肯让你去投军,单凭这份功力妥妥的得是一个千总校尉。” 这少年叫季武阳,是李家的一个远亲孤儿,是李源在都督府里唯一的朋友。 “切!修体者能有什么前途,等你到十六岁时自然能打得我满地找牙。”李源嗤笑一声:“而且他一直当我是个见不得人的,怎么会容许到人前去抹黑了他的名声。” 所谓修体者是修行者中的一类。 天地间有元气,体内经脉可以储纳真元的人便有修行的资质。他们被称为修行者。 修行又有内外之分:外练筋骨皮便走上修体的道路;内则是明心见性修炼元神,这便是修真一路。 两条道路,南辕北辙绝没有两者兼修或者半道重修的可能。 修体要苦太多,不论进境难度还是功法威力都比修真要差上一筹,唯一的好处便是修炼耗费的资源少些。 刚刚李源皮肤炽红一片便是体修炼皮境大成的标志,其后还有炼筋、炼骨、炼魂、金刚不坏四重境界。 而季武阳则是李家资助的一名养气境的修真者。 白雾散去,露出李源的俊朗而微黑的容貌,浓眉方脸,目光沉静。 “走了!”李源将一身锦袍整理齐整,迈步离开。 “万里挑一的修真天赋算是白瞎了。”季武阳看着他高人半头的挺拔身姿,惋惜地摇摇头:“这些大户人家后宅的龌龊事儿啊。” 李源疾步穿行在重重的庭院里,今天练刀太过投入,稍稍耽搁了半刻钟。等他跑到灶房时恰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艰难地,一步一停地向前挪着。 瘦弱玲珑的小身板,手里却提着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丝丝热气从桶盖下溢出,里面是满满的一大桶热水。 灶房里等候着不少早起打水的奴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把手,反而有嘴碎地在那幸灾乐祸地说着闲话。 “不要脸,爬老爷的床,没得坏了门风。” “听说不是老爷酒醉强 “不是怀了那个孽种,夫人早打死扔出去了,夫人就是太大度,居然肯让那个孽种修炼。” “生了儿子不也跟我一样累得像条狗,奴婢的命,强求不得呀!” …… 难听的话听多了,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手里的木桶实在太过沉重,掌心满是汗水,手一滑,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栽倒。 手中一轻,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转过头便看到了儿子的笑脸。满心的凄苦瞬间便烟消云散了,一抹温笑在散落的几根白发下绽放开来。 左边额角处一处青紫色。 “阿娘!”李源将大木桶随意地拎在手中。 阿娘,这个称呼在中原汉地并不常见,因为李源的母亲本来便是一位南蛮大山中的小奴隶。 十七年前李崇矩在南蛮山寨里一夜酒醉,等到回襄州时李府便添了一个名叫阿蕾的怀孕小妾,也是唯一的小妾。 李崇矩的夫人谢氏出名的善妒。 谢氏是镇国公谢景运最疼爱的胞妹,而李崇矩只是出身寒门。 倘若不是谢氏婚后五年都没有生育怕是阿蕾早就埋进了乱葬岗里。 母子俩相扶持着行走在满是冷漠和恶意的都督府里。 来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处,阿蕾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李源的手里。 “昨天午宴上剩的。” 阿蕾的手背摩擦到李源手掌里厚厚的老茧,那声音如同两块粗砺的砂纸互相摩擦。 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黄澄澄,油汪汪的的鸡腿。阿蕾下意识地咽口口水。 将鸡腿撕成两半,母子俩一人一半几口便吞进肚里。阿蕾的脸上泛着最暖心的笑容。 将阿蕾的两只冰凉的小手捉在手中慢慢烘暖,俩人漫步走到内宅门口。 将木桶放在门槛里面,李源就要转身离开。他已经成年,没有召唤不能进入内宅。 “大少爷,夫人有请。”身后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李源随着丫鬟走进内堂。 一名满身贵气妇人坐在主座上。 富态的圆脸,额头稍显凸出,插着金钗,带着玉镯,湖绿色的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这满身的金玉丝毫不显庸俗,只有煌煌的贵气。 她的眼神宁静祥和,就像庙里的菩萨。 谢氏等李源行完礼之后便开口说道: “再有半个月便是商队 如果你能突破瓶颈进到炼筋境便许你带商队走一遭。 法不传左道李家是最重规矩的,要怨就怨你有个南蛮的阿娘吧。 这两天家里有贵客来,你不要乱走。 “武阳,查一下我阿娘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 第二十一章 命苦 大魏泰昌二年,奚阳城督卫府府衙的后院,凄厉的惨嚎声不绝于耳。[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奚阳都尉李崇矩搓着手待在产房外,拉磨的驴一样,兜兜转转停不下脚,哪里还有半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静。 “哎哟,疼死了,老娘再也不生了,你这个讨嫌鬼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哎哟,还疼,再疼打死,混球,……啊!” 虽然已经嚎了一个时辰了,但是声音依旧震得窗棂子簌簌落灰。 李崇矩恍惚惚记起了大山里初见时的场景,满身血痕的少女手握柴刀嗷嗷叫着,与一匹恶狼孤身对峙。 正在生产的是李崇矩的小妾,一个从南蛮山寨里买来的小女奴,阿蕾。 产婆早就说过阿蕾的怀相不好,八成会难产。而且这是李崇矩的第一个孩子,怎能不心焦无助。 又是一声惨嚎,李崇矩惊得脸色一白,脚下一软险些绊倒。 缓慢的脚步声响起,又一名大肚孕妇被仆妇搀扶着走进院子。 李崇矩顿时有些恼了,赶上前去搀牢了胳膊,埋怨道:“夫人,你来凑什么热闹,万一惊了胎还让不让我活了?” 来的正是李崇矩的嫡妻谢氏。 “这酸话说给谁听?”谢氏奚落了一句,揉揉眉心道:“没一个省心的。” 刚坐稳在椅子上便被阿蕾的惨嚎声惊地一阵心慌肝颤,眼前几颗金星。 没来由的,谢氏的心火蹭地蹿了起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嚎什么嚎,劲儿都使到嘴上了你怎么生的出孩子来。” “姐姐,我怕!”听到谢氏的声音,阿蕾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刚刚的那股子倔狠顿时烟消云散,委屈的像个孩子。 “怕什么怕,这么没用,那么久都生不出个孩子来,再嚎,再嚎就把你嘴缝上。” “姐姐,他就是不想出来,我感觉得到。哎哟!这孩子邪性着哩。”阿蕾的惨嚎明显克制了很多。 “我的箱笼里有幅长青公的山水画,拿来挂产房里镇镇邪。”谢氏低声吩咐着仆妇。 无尽的黑暗中李源蜷缩成一团,四周牢牢包裹着,挤压着,很安心。 是梦?是幻? 李源懒懒的只是不想动。 前世活得太辛苦,太憋屈,车子房子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当死亡骤然来临时李源才惊觉,倏忽三十年竟如此的辛苦无趣,了无光彩。直到那一刻李源骤然醒悟,自己最渴求的不是梦想也不是成功,有趣才好。 这是在**里吗?李源隐约听清了肚皮外的吵嚷。 重生了? 先睡一小会,休息一下下,攒攒力气才好出去折腾啊。就一小会,数到二十,三十? 李源找着一个个的理由,“赖着床”。 一幅山水画挂在了产床旁的墙壁上。 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 画上并没有题诗,只有一行潦草的涂鸦:景明三年,长青酒后涂鸦。 颇为神异,这幅九叠瀑的山水画才挂到墙上没一刻阿蕾便不再疼痛了。 “姐姐,好饿啊,让人做几个蕨根糍粑吧!” “不疼了?” “嗯,那小混账睡着了。好想出去山里转转啊,屋子里闷死个人。”阿蕾又变回了那个娇憨的十六岁少女。 “老实躺着。”谢氏咬牙切齿地吩咐道:“给她做饭去,加两片山参。” 如在梦中,却分外的真实。 李源正站在了一间宽敞的书房里。 一名微醺的青袍中年书生提笔审视着墙上一幅墨迹未干的画,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是一幅九叠瀑的山水画。 “画得如何?”书生扭头问道。 “虽然不懂书画,但是看着就觉得清冷。这是哪儿?”李源很是疑惑,掐了一把大腿,没有知觉。 果然是在梦中。 “镇国候府,我是此间的主人谢长青。呼清冷的感觉!”谢长青眉宇间的忧色越发的浓厚了。 “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 “说梦也不算错,请小友来见证一段旧事而已。你且听且看,别人看不着你。” 再想开口问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谢长青扬声问道:“谁!” “是孤王!”一声轻喝,一名三十来岁的锦袍壮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位面相凄苦,头发花白的道人。 “太子殿下!”谢长青急忙见礼。一番寒暄之后三人围坐浅酌。极熟稔的样子。 李源伸手在太子和道士眼前挥挥手,终于确定自己在他们两人眼中等若透明的鬼魂一样。于是也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桌前。 跟太子同席,李源心中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长青能舍身为国击破北胡,使胡虏再不敢南下,助我大魏定鼎中原,孤王很是感动。实在不忍辜负……。” “看不出来这谢长青还挺能干的!”李源从太子的语气中听出了愧疚之意。既然愧疚便是有不得已之情,要做不厚道之事。 李源嗤笑一声:“假惺惺,不外乎是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老套戏码。一滴鳄鱼泪便要换取功臣全家的性命,上位者们把那点愧疚也忒金贵了些。” “现在北胡实力未损,中原汉地草头王比比皆是,天下百废待兴,更需要长青这样治世能臣,孤也好想跟长青谱写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然而呢?”谢长青淡然问道。 太子殿下举杯痛饮:“然而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为了李家基业传承孤也只得狠下心肠来,只是对不住长青,对不住谢家了。” “呼”书生长出一口气,沉声说道:“说仔细。” “太子殿下想要借你谢家一脉的运势镇一下皇朝的气运。”面相凄苦的道士颤颤巍巍解释道,他的声音轻飘飘没有一点中气,如同久病沉珂的将死之人。 没来由的,李源第一眼见到便对这个道士很是不爽。天生的气场不对。现在听他说话声音如同割脖子鸡,心里更加膈应了。 道士侃侃而谈:“大魏此时如朝阳初升,气运充盈,然而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天有不测风云,世上哪有千秋万代的皇朝。 虽然天心难测,但是我天机门世代传承了一套秘法,凭借秘法可以点龙脉,转气运,移花接木,再造一个中兴盛世,重新收拾山河,替大魏延命百年。” “气运!?”谢长青嗤笑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子殿下莫要受了这妙法妖道的蛊惑。” 口里说着不信,他的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勉强。 “事关社稷基业,纵然机会渺茫,也由不得孤王不搏一把。” 知道多说无益,话多了反倒被人当做是在乞怜,谢长青轻叩桌面:“哦,你们打算怎么弄?说出来一起参谋参谋。” “先得养运,皇家与天机门会仔细护持着谢家,令谢家一脉长盛不衰,将谢家的运势圈禁于镇国候府之内,累积温养下去。 再聚运。等到魏朝积重难返之时,便可以精心筹谋,将谢府一脉的积蓄数代的运势汇聚到一名福泽深厚的谢家子孙身上。这便是汲运种子。 最后便是斩运。将击晕种子身上的运势悉数斩断,移花接木,转移到天机门选定的皇子龙孙身上,生造出一个中兴之主。” “这样也行?”李源惊地鬼叫一声:“这不科学!” 谢长青右手轻挥,李源便被定在座位上,手脚瘫软,口不能语。 沉吟片刻后谢长青点点头:“值得一搏。” 李源心中大骂:“用不用那么实诚,要被人当猪宰了,还夸一句自己膘厚?” 道士顿时面露狂喜:“长青谋算天下无双。原本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既然你说值得一搏,那便一定可行。 斩运之前需要悉心养运,只要中兴之主一天没有选定,谢氏一脉便能安享富贵,一直都是勋贵之首。 谢氏可以只留一支在镇国候府继承家业,其余的精英子弟一代代地分流出府,这样虽然会有一脉子孙遭遇横祸,香火却不会断。 此法可使天下免于糜烂,百姓免于战火,大魏国祚少说可以延长百年。皇家和天机门不会亏待了谢家的。” 至于斩断运势之后谢家的处境道士并未明言,谢长青也没有问。无外乎家破人亡而已。 “像肥猪一样被圈养着,等待终究会捅过来的一刀,换来的是累世的富贵,听着倒是划算得很呢。” 谢长青嗤笑一声,语声锵锵:“然而,我河阳谢家何时竟堕落至此?富贵险中求,功名马上取,何须别人施舍。 想要图谋我谢家放马过来便是,不论是皇子王孙还是天机门,纵是天王老子都得崩掉满嘴牙。” 不欢而散。 等到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时,谢长青挥挥手,解开了李源身上的禁制。 “运势真能转移?国运也能看的见?”李源好奇死了。 “人的运势便是泥丸宫上那一团气,初窥门径的修道者便有可能从那团气中看出一个人平生大致的运势。 至于皇朝气运则是万千子**势的汇聚,要飘渺的多,难以捉摸的多。虽然有得道之士声言自己能“观”,能“探”,却多是云山雾罩,牵强附会。” 李源拍拍心口:“吓死我了,倘若国运都能涂来抹去的,那个糟道士岂不是比**金三胖还危险百倍。” “还是能修改涂抹的。”谢长青好笑地看着李源的脸色不停变幻。 解释道:“哪怕是皇朝气运难以捉摸,却也要系于皇帝或者寥寥三五人的身上,只是这些人的运势与国运同气连枝,任谁都看不明白。 不过仅仅将他人运势加在某位声名不显皇子皇孙身上的话,看没看清国运并无太大干系。 那妖道是天机门门主,连道典上都说:尤以天机门精善培育气运种子。 他们大概会做成的。” “被人算计了还跟没事人似的,有闲心拉我来看热闹,你心真大。”李源由衷地竖竖大拇指。 “热闹岂是白看的。”谢长青戏谑地说了一句。再次提笔站在那幅九叠瀑的山水画前,笔锋婉转。 听那笑声,李源不禁有种要倒霉遭殃的预感。想要溜走却不知如何从梦中醒来,刚想问明白便感觉到一股磅礴里力量冲刷过来,山呼海啸一般。 李源被刮地几乎睁不开眼,恍恍惚惚看到谢长青须发喷张,青衣鼓荡,悬腕提笔如同提着万斤巨石。一点一划,在画纸上描摹出一个奇诡古朴却又繁复到极点的法阵。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澎湃的力量如龙吸水一样被全部吸入了法阵之中。 谢长青提笔问道:“既然有缘那便赠你谢家三成运势,让你也做个鸿运当头的幸运儿,如何?” “那怎么好意思呢。”李源心里骂着娘:“不要成不成?” 谢长青摇头。 “有没有人性啊,无缘无故被你拉出来顶缸,替谢家当什么汲运种子,你的心比那老道还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是无辜的……” 谢长青只是静静地看着。 知晓了谢长青的铁石心肠,李源咬牙发狠:“精彩一年胜过苦憋一世,有份逆天大运傍身也好出去胡作一把。不过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三成太少,给就给一半。” “有胆气!”谢长青赞了一句,食指点在自己的泥丸宫上,缓缓撕扯出一团缤纷灼眼的彩气。笔尖自上而下划过,彩气一分为二,一朵飘回泥丸宫,一朵被笔尖挑着送入山水画上的法阵里。 谢长青一口鲜血喷在画纸上。法阵缓缓暗淡消散,化为了青山上一块顽石,古松上一条树纹,飞瀑上一缕细流。再次变成了那幅蹩脚的山水画。 “逆天改命?”谢长青坏笑着看着自己的杰作:“我呸,你有移花接木,我有乾坤大挪移!” 眼看着没有自己的份,李源愕然:“喂,不给我吗?” “你尚未出生,没有肉身没有泥丸宫哪能容得下那一块神魂,再说终究一场梦,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机缘未到。” 李源一蹦三尺高:“我去,那我岂不是迷迷瞪瞪被人当猪养着?怎么死都不知道。” 谢长青依旧温笑着:“无知是福,当一个洪福齐天,不愁不忧的人岂不更好?不然,带着这幅画,机缘来到时你自会明白。” 李源还要跳脚,突然一股强横无匹的吸力兜头罩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谢长青一眼白发,容颜枯老。片片飞散成尘埃。 泥丸宫里一团彩气被一下吸走。 “逃!” 李源读懂了谢长青最后的话语。 于是醒来。 “生了,是个少爷。”产婆一声欢呼,院子里的李崇矩和谢氏长出一口气。 “怎么听不到哭声?”谢氏冲里面问道。 那个小小的婴孩正懵懵然地盯着墙上的那幅九叠瀑的山水画,任由产婆折腾地满头汗,没有一点回应。 李源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攸关性命的大事,怎么都想不起来。 阿蕾捏紧儿子小短腿上肉肉用力一旋。 “啊”,一声婴孩的嘹亮的哭声响起,李源泪流满面。 “名字就叫李源吧。”李崇矩欣喜若狂。 ... 第二十二章 信封 “大兄,你没事吧?”一觉醒来,弟弟李屹依旧还跟小酸丁一样在书桌后摇头晃脑地温着书。[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小家伙是极用心的,因此并没有看到刚刚李源变戏法一样在掌心凝结出的雷球。 直到此时不知何处传来的焦臭味传入鼻腔,才发觉大兄两眼没有焦距,傻愣愣地瞪着墙上的画。 “呃,没事”李源指着身侧的画问李屹:“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有古怪?” 李源指着的是一幅并不出彩的山水画: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 画上并没有题诗,只有一行潦草的涂鸦:景明三年,长青酒后涂鸦。 画工并不高明,题字更是难登大雅之堂。这画就却堂而皇之的挂在了李屹的书房里。只因为这画的作者大有来头。 景明是魏太祖的年号,长青便是大魏元年帅八千河北子弟大败十万蛮族,鼎定大魏二百余年国运,世封镇国候的谢长青。 景明三年恰是他刚刚洗净沙场的血气,一身修为臻于圆满,即将越过千百年来修真者巅峰的境界,踏足从未有过的高妙境界。 这画是李崇矩的妻子,谢氏的陪嫁。谢长青是谢氏的嫡亲先祖。 “古怪?”听了大兄的话,李屹的脸色反而有些古怪了:“大兄是不是太过劳累了,万事强求不得啊!” 李源没好气地点了一下李屹的脑门:“我没妄想症。” 李屹再次站到画前,仔细的审视感受一番,终究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先祖长青公曾留下话说,这幅画中有真意,然而何为真意却未可知。 许是长青公精才绝艳,拔光了谢氏二百年的灵韵,镇国候谢家虽然传承不绝却没几个出彩的人物。 这幅画被谢家一寸寸研究了足足两百年,想着从中破解一脉传承出来。揪光了头发却委实读不出什么所谓的真意。 许是长青公意境过于高妙,后世子孙们难以摸着门径而已。哎!” 李屹一声长叹,至于画中真意什么的他是不信的,他只是单纯在为尊者讳。总不好说当年长青公染了丘八习气,灌多了马尿胡咧咧,坑惨了一众孝子贤孙吧。 “从没有看出过不对劲?” 对弟弟的话李源并不全当真,谢家二百年没出人才?诚然,二百年的时间里谢家代代分家,子孙繁衍出上百支,可是所有的分支全都极快地走向没落。然而镇国候一支却从来都是代有才人出。 二百年的时光,**总被风吹雨打去,多少勋贵豪门跌落尘埃,京都无时无刻不是潜流汹涌,而镇国候谢家却不动如山,牢牢蹲伏守护着勋贵之首的宝座。 没有出彩的人物?鬼都不信哩! “当然不是全都没有。”李屹耸耸肩膀:“坏就坏在真意俩字上,形而上的东西,哪怕一粒沙子看久了想多了都能魔怔出一沙一世界来。这叫啥来着哩?” “脑补。” 李屹一拍巴掌:“对,就是脑补。 更何况先祖长青公留下的一幅字画,总能脑补出些不相干的东西。每代都有人声称观画有所感悟,却从没有谁观画破境,一个都没有。 相反,二百年间有四位谢家嫡子在观画中走火入魔,经脉内真元沸腾,身体自燃,瞬间烧成飞灰……。” 李屹自然想到刚刚闻到的那股子焦臭味,心中一紧,抻着鼻子凑上前去:“别动!” 李源无奈苦笑着,被弟弟扒开衣领。 “啊!”李屹一声惊呼。触目惊心。伤口焦黑,伤口中央足足烧凹下去一指深。灼伤的皮肉表面却干巴巴,不见一丝血迹。 李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源大骂起来:“你傻了啊,如果真能看出什么真意来我会这么毫不在意的挂在墙上?但凡对修炼有一丝帮助谢家会将它添到陪嫁里? 你一贯的聪明劲呢?你……” 小家伙气咻咻,却没什么吵架的经验,只得将画摘下卷起,攥在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源只能苦笑着摸摸鼻子。 经验主义害死人呢。谁说画中没有真意? 不过当真正踏出哪一步之后,多年来的向往、犹疑以及畏惧也就随风而散了。买定离手,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样也挺好。 李源早年便明白了自己重生到了一个有神将能修真的世界。 天地有元气,人体内有经脉。 有幸运者,体内经脉顺畅,念力凝实,于是便能修真。 修真便是用念力将天地元气导入体内经脉,将它驯服,化为真元。真元在经脉内或奔腾咆哮或蜿蜒细细,总能与天地元气产生共鸣,于是移山填海、掌心凝雷。 人各不同,能感受到天地间元气的并不鲜见,然而体内经脉顺畅,适宜真元奔腾流淌的却万中无一。绝大部分人的经脉或如顽石挡路,或者如同瘀滞的沼泽,真元难以流转。 经脉瘀滞并不代表着无法像修真者那样掌控力量,事实上早在修真还未出现,远古蒙昧时期,站在人族巅峰的是巫。 巫,与洪荒中的妖、魔厮杀肉搏,时时刻刻守护着人族。 他们将天地元气导入体内,将凝滞的经脉、**、骨骼,甚至神魂,一点点炼化,凝实,锤炼出无比强横的**。 传说中巫神共工曾一怒之下撞塌了神山不周山。 直到万年前巫便被新崛起的修真者们打落尘埃,巫的传承几乎断绝。 然而其中一派巫的修炼法门还是流传了下来。新的巫修被称为体修。 修真与修体其实就如同治水的两种思路,一疏一堵。 元气如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修真者,天地元气时时刻刻奔腾在经脉中,不自禁便会飘飘然,透心凉,心飞扬。有种要飞升的冲动。总之很爽。 修体却真的很痛,就像不断往身体里楔钉子,一开始是细针一样地楔进经脉间的缝隙,等到习惯了就变成牙签粗的,一截截硬砸进经脉里去,撑到血肉筋骨里去。等到窥见门径,便如同将铁柱子楔进去,连魂魄都被涨大再生生凝实回去。 真的很痛。 早先李崇矩便请奚阳城里的随军修士帮李源看过。资质说不上太好,从经脉上看有修真的可能性,却注定难以出头。相反李源的经脉异常柔韧,是块修体的好料子。 再世为人,李源早就“悟”了,只想活得有趣,而不是心心念念想着功与名。显而易见,修体太过苦逼,实在不对李源的性子。修真有趣了太多。李源心向往之。 六岁那年的一个午后,李源第一次感觉到了经脉内一股潺潺细流欢快地流淌了起来,细若游丝却真的贯通了。凝滞的经脉被滋润着,淤积处竟然在缓缓松动,像被冲刷着的沙洲。 只是冲刷的速度实在慢得让人抓狂。每天都可以清晰地感到冲刷开了几粒沙子,然而瘀滞却像一座方圆百里的沙洲。 这事李源谁都没有告诉,独自一人站在那幅九叠瀑之前发了一下午的呆,预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其实这种恐惧的预感由来已久。 未必是重生的缘故,也未必不是出生时那幅九叠瀑就挂在产房里的原因,李源天生有种很奇诡的预判能力。 当他彻底放开心神,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由本能来指挥时他便具备了一种惊人的预判反应。 比如跟人打斗,对方架势尚未摆好,怕是连自己都没想好这一剑是刺向咽喉还是心脏,李源已经后退两步,剑自然刺在了空处。 哪怕是跟李屹两个人拿着木剑戏耍,李屹毫无章法的劈刺从来都无法沾到李源的衣角。 李源称这种奇妙的天赋为半秒预判。当然半秒预判只能拿来保命,而且只能躲过一次动作,对阵李崇矩那样的高手,躲过第一剑却躲不过第二剑,因为半秒预判是不连贯的,五分钟才有一次机会。 六岁时半秒预判的发动间隙是半个时辰。 李源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随着在那幅九叠瀑下睡觉次数的增加,半秒预判的发动间隙越来越短。 除了疏通经脉和缩短半秒预判的发动间隙,也许那幅九叠瀑还有其他的神异,只是李源尚未发掘出来。 这也是李源像个瘾君子一样一次次凑到画前的原因。终究那一抹深深地警惧始终笼罩心头,李源在渴望和畏惧间像一棵招摇的墙头草。哎,每个天秤男都是天生的选择困难户。 只是世事难料,奚阳城骤然被围,四个多月的煎熬,乱世之中没有力量如何能安心?李源终究找父亲学着修体。 心中还是有些不甘,每当空闲时他便来到弟弟书房里的那幅画下冥想、休息。 一觉醒来已是初境。 ... 第二十三章 悔婚 “小儿年幼无状,冲撞了宋仙师,小妇人在代他赔礼了!” 狭小的西厢里,李屹正在打着小呼噜,谢氏冲中年道人福了一福,神色有些凄切。[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李源已经孤身上路了,心里难免对谢氏的隐瞒心存不满,所以李源对她的挽留和训斥充耳不闻。那个小身子很快便隐没在黑暗之中,谢氏的心中隐隐作痛。 此时双方已然互做了介绍。中年道士是修真名门长真道的宋道人,舞剑少年是他的儿子宋清,被唤作小清儿。 宋道人同样从师侄董欣怡的口中得知了眼前这位妇人的身份,貌似平凡却是镇国候府上一代唯一的嫡小姐,镇国候最疼爱的妹子。 宋道人不敢托大,急忙回礼:“当不得,万万当不得。夫人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力所能及的小道定然不会推脱。” 其实在被单独请进西厢时,宋道人便大概猜到谢氏会求些什么。不外乎保他夫君一命而已,大不了走一趟奚阳将李崇矩抢出来便是,能镇国候府结一份香火情也是值得的。 “我看你家小清儿乖巧伶俐,小小年纪便武艺高强,将来定成人中龙凤,不知宋仙师对令郎可有什么规划筹谋?” 太直白了! 宋道人微微一愣,虽然他打小就被收进长真门,门内没什么勾心斗角,而且他并不太出山门游历,然而人情世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谢氏这是在示好?”纵然宋道人心思单纯,也第一时间警觉起来。 “小妇人并无恶意。”谢氏笑着拍拍儿子,小家伙早就醒了,却闭着眼在被窝里挺尸装睡,李源的离开让他闷闷不乐。谢氏和宋道人并不揭穿。 “做母亲的当着儿子的面总不会太过算计吧!”宋道人心里这么想着,心防倒也不再那么森严了。 颓然长叹一声:“小家子气,让夫人见笑了。我这独子年幼便没了娘,我一人拉扯大,耗尽了心神,偏偏…… 偏偏清儿是个胎里弱的,生来神魂便不怎么强健,自然注定修不到神将,学不成仙法,又不肯读书进学,只能学些世俗的粗陋武功傍身。 现在能学的武艺已然学了个差不离。这次出山门便是带他寻一份机缘,希望能保他日后成一番事业,封妻荫子,我也不至于无颜到地下去见他的娘亲了。” 在宋道人眼中,修真不成,修体却修不到最高境界神将,连读书都不在行做不成官,便是人生极大的失败不圆满。 他也不想想,能有幸走上超凡道路的万人中能有几个? “小清儿有您这样一位慈父,福缘如何会薄得了?宋仙师大可不必忧心。”谢氏轻轻拍打着儿子,微微沉吟之后接着说道:“倘若还没遇到合眼缘的,不若去我夫君身边盘桓一段时日可好?” 宋道人愕然,还没逃出生天呢,这就急着替李崇矩招揽他们父子吗? 李崇矩其人,宋道人是知道的,当年在京都闯下偌大的名声,高中状元,迎娶侯府大小姐,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十年蹉跎,朝堂早就一代新人换旧人,当日被李崇矩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科场新秀早就功成名就,在朝堂上排班前列,谁的眼中还有当年划过的一颗流星? 宋道人心中恚怒,暗道:“你这妇人好不知羞,自己失了身份下嫁给个农家小子,总不成指望别人跟你一样眼盲心瞎吧。当我们爷俩是院子里那些泥腿子丘八不成!” 这么想着宋道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只是低头不语。 “宋仙师可知为何福王十万大军围城四个月却直至今日依旧被堵在南蛮大山中?” 宋道人微微愕然。 夏末时传来草原上胡人有异动的消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北方。奚阳城的战事虽偶有耳闻却被朝廷死死地掩盖住了。 北胡无小事,南蛮无大事,早就是朝堂的共识。 福王兵强马壮,帐下仙师如云神将如雨,小小一座边寨,便是拿牙啃也早就啃没影了。 然而事实确是奚阳城依旧没有陷落,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发生过。 这事大有古怪。 谢氏淡淡地释疑道:“围城当日拙夫便在城头请出了太祖、太宗和宪宗三位先帝的神位,焚天祷告,誓与奚阳共存亡。 拙夫至诚,幸得社稷庇佑,三面神位竟然全都开了紫色神光。福王自然不敢放肆。” 宋道人倒抽一口凉气,将先帝牌位搁城头上挡刀遮箭……,忒机智忒胆大了;要命的是先帝们的英灵竟然捏着鼻子认了。这……。 宋道人无语了。 揉揉眉心,谢氏再次开口,语调微微有些低沉:“十年前拙夫赴京赶考,有幸偶遇癫和尚得了一句偈语:潜龙池中蛰十年,一遇风云定胡朔。” 说完便垂下眼帘,一脸宝相庄严地端坐在床沿上。 一句当日的旧事,一名癫和尚的随口胡言,宋道人却听得大汗淋漓。 就连装睡的小李屹也被吓得抖成一团。谢氏紧紧攥住儿子的手,这才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实在是话中隐藏的含义太过惊人。 癫和尚并非疯癫的和尚,而是佛门数得着的得道高僧,修的是神足通。 传说神足通修到大成便可以随心游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 癫和尚有没有神足通大成世人并不得而知,然而他的偈语却是极准的。他的偈语能知晓人的过往跟脚,能预知人的未来成就。 一语成偈,从不曾失误过。 在修士眼中,癫和尚的偈语便是一定会实现的真理。 宋道人并不怀疑偈语的真实性,颠和尚尚在人世,更何况佛门力量深不可测,李崇矩敢将先帝神位搁在沙场上却绝没有胆子去逗弄那些怒目金刚。 而且偈语第一句的后半截已然实现,十年困守,奚阳小城可不就是个池子?福王兵临城下,风云将起!? 要命就要命在潜龙二字,圣人居下位,隐而未显,是为潜龙。 然而,龙,岂是寻常的,中原王朝历次更迭,那一次不是血流漂橹,众生涂炭? 这就是镇国候嫡小姐下嫁的真正缘由?听话里的意思就连佛门也早就下了赌注? 宋道人惊心不已。 虽说大魏朝打从宪宗起三代老子糊涂儿混账,朝政混乱,民不聊生。可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哪怕从来都自视高人几等的宋道人都不忍看到刀兵四起。 然而又有几人甘于寂寞平庸? 从龙之功还是助纣为虐,谁又能分得清晰明了?将儿子的身家性命全都寄在一句偈语上? 宋道人犹豫再三:“兹事体大,我……”。 谢氏看着宋道人面色变幻不停,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便从被窝里扯起李屹,对宋道人说: “这便是我与拙夫唯一的孩儿,也是拙夫的嫡子,奚阳远僻,一直未能给他寻一个名师,仙师看着可还合眼缘?” 谢氏这是以未来的帝师之位相邀了。不仅对宋清,甚至连长真道都值得下场赌上一把了。成则能让师门更进一步,败也仅仅是自己父子的一世荣华成空。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宋道人见过主母大人。”宋道人起身恭敬的向谢氏行礼,订下了盟约。继而李屹磕头斟茶,拜了宋道人为师。 既然打定了决心,宋道人便不再迁延,一番沟通后就要起身赶赴奚阳城。 镇国候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想来已经传到了福王耳中,需得防着福王狗急跳墙,强行攻城。 “仙师稍等”谢氏牵着李屹的手冲宋道人再次福一福:“李屹的哥哥你是见过的,我和拙夫膝下就这么两个孩子,感情从来都是极好的,请仙师务必保那孩子周全,将来李屹也好有个帮衬。” 咬咬下唇,谢氏补了一句:“拙夫那里无需仙师护卫,危急时只需护住李源即可。” 宋道人微微愕然,拱手离开。 谢氏蹲在李屹身前柔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与人密谋也不避着你?” 李屹摇摇头。 “为娘希望你能早立大志,开阔胸襟,登高才能望远,要能担得起一份基业才成。” 李屹似懂非懂,却坚定地点点头。 谢氏欣慰地揉揉儿子的小脑袋,低声自语道:“这师父的格局终究小了些,反倒不如李源教得放心,哎,人才难寻,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揽宋道人。没有父荫还是底蕴太薄啊!” 驿站门口,宋道人絮絮叨叨交代了儿子许多需要注意的事宜,吩咐宋清和董欣怡结伴前往象山寨。 想要离去时听到门里传来一声:“仙师稍等。”董欣怡的母亲杨氏从阴影中走出来:“劳烦仙师给欣怡的师尊捎个口信可好?” “不劳烦,夫人请讲。” “欣怡的婚事我是不会应的。” …… ... 第二十四章 非战之罪 “真的很麻烦。[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李源揉揉眉心:“因为谁都没有想过居然能赢,现在抓了王爷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赖三,你tnd还别瞪我,难不成出城的时候你就想过胜了之后去当官还是发财娶媳妇? 十万大军呐,俩时辰,就是十万头猪……” “三万人”福王小声辩解了一句,看李源有些茫然,便补充道:“起兵的时候只有三万人。” 李源立马狠狠地看向董忠福。早在围城之初他便拍着胸脯说过:“城外有五六万大军。”当时李源还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曹阿满提兵攻赤壁号称八十三万,实际不过二十万人。只虚报一倍,福王实诚人呐!” “瞪我做什么,起兵时三万,一路裹挟流民还有后来加入进来的南蛮首领,随军商贾,五万只多不少。小子,再翻白眼小心抽你,我可是你老丈人,你还翻了天不成?” 董忠福叉着腰一瞪眼,李源立即举手投降。打小被人家驮在脖子上长大的,还有个屁的威严。 “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们赢了不是,要是知道打仗这么儿戏我们早该杀出来了。”赖三残了一臂,可是劫后余生,心中火烧火燎的狂喜让他的脸色潮红,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是啊,连造反都这么儿戏,谁能料到呢?”宋道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城里的笼罩着的哀伤绝望以及疯狂,冲阵时的势如破竹,完全只有在梦中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儿戏,太儿戏了。福王殿下,听说您早年就颇有闲名,在京都时便招揽了很多大名士大豪侠,又将广南治理的井井有条,政通人和。想来也是个老糊涂,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殿下能否给我解解惑?” “儿戏?的确是为儿女们不得不出来做场戏啊。”福王一声长叹,扯开了话头恐惧便淡去了不少,身子不那么僵硬了: “打从开始我便没有真正想过造反。去碰太和殿里那把椅子?我又不是个疯的。皇族有多深的底蕴别人不知道,我会没数?那纯粹是找死。” “皇族的杀手锏,说来听听?”李源下意识地说出声来。 福王目光复杂地盯了李源一眼,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早年跟皇兄争皇位,他几次三番下毒手,害死了我恩师。我也没闲着,皇后一家两百多口人命算到我头上,不冤枉。总之仇是结大了。 父皇最宠我,可是终究没能争过他。父皇大行前下旨让我到广南就藩,就是想保住我这条命。 皇兄心眼小,不能明着下手,知道我最宝贝一儿一女,刚一继位就把明珠和亲到了北胡。从此我们父女只能相隔千里。 没两年皇兄就驾崩了,可是皇后也加封成了皇太后。我那皇帝侄儿阴狠归阴狠却也是个心疼娘的孝顺孩子,自然想替皇太后除了这块心病,顺势除掉一个藩镇,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春天派了钦差来广南百般刁难,想的便是要寻个由头将熙儿废郡王贬为庶民。熙儿年轻气盛果然落入了圈套。五月贬斥的诏书就出了京城。 这时候明珠从草原上偷偷派信使送来了封信,信上说北胡的老汗王已经召集各部落祭天盟誓,大军不日就要南下,这次南下阵势空前强大。 让我出兵南北呼应,只要打下建康,趁着朝廷无力征讨站稳了脚跟,便能划江而治。 纵然守不住建康城,退回到广南,她也能帮我们爷俩跟朝廷讨价还价,至少可以保住熙儿的郡王名号和封地。 明珠也是有私心的,娘家势力大她才能说话硬气些。 为了这对儿女我咬咬牙就拼了这把老骨头。 为人父者不能太惜身啊!” 福王一番话情真意切,聊家常一样婉婉道出了一个父亲的辛苦,听得不少有孩子的兵丁们心有戚戚焉。就连冷着脸的李崇矩看向福王的目光都柔和了很多。 “狗咬狗一嘴毛。”李源一句话赢得了董忠福等人的一片火辣辣的怒视,只得撇撇嘴:“好吧,换个词,官逼民反。 福王殿下刚刚说的不过是动机而已,哪怕您舐犊之情感天动地,造反终究是要看实力的。 可是一场仗打下来除了那名阵师之外一个厉害角色都没有碰到,三万将士全都脑子进水了?看不到一点希望就跟你一起干这抄家灭族的勾当?” “端木洋”福王说出一个名字。 “青苍端木洋?”李崇矩惊呼一声,继而点头:“守城名将,当初领三千步卒在朔方草原上硬抗一万精骑兵,守城三日还能安然撤退。我对端木将军也是仰慕已久。 难怪前些日子大营守得泼水不进,围城最忌一仗不打的这么枯围,大军枯围四个月军心竟然没有崩溃,非端木洋这样的大帅不能驾驭。只是……” “只是本万不能尽用其才? 端木洋那性子……,他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跟我争吵,极力反对这么枯围奚阳城,哪怕只是轮番叫阵也好。只是城头上挂着太祖太宗和最疼爱我的父皇的神位,我怎么能……。每次都让我很没有面子。 行军布阵一概不许我过问,将校提拔、军功复核、粮草配给,大营里所有都掌控在他的手中,恩威全都出自他的口中,众人对他言听计从。让我如何放得下心来? 熙儿重伤之后,我假意迁怒于端木洋,让他带熙儿返回师门青苍门疗伤。想要重掌军权。可是端木洋布置的营盘太过繁琐,我根本掌控不了,只能乱调一气,搞得兵不知将,将找不到兵。 等我发觉不足以担当时,端木洋已然离开。当时我心存侥幸,想着奚阳城里没多少残兵了,断然没胆子出城袭营。结果……。” “倘若端木洋主持大营,我们是万万打不进来的。”李崇矩苦笑着摇摇头。 这就是命呐! 李源以及中军帐里的众人不禁后怕不已,真是天助我也,回头一定去庙里多烧几炷香,多磕几个头。 “还有别人没?” “杨凯峰”福王咬牙切齿地吐露出一个名字,如果端木洋的离开是他自作孽,那杨凯峰的逃跑便是福王最难以接受的背叛。 “狂狮杨凯峰!”宋道人惊呼一声。狂狮杨凯峰成名多年,是神将中的佼佼者,没有打过,便是李崇矩都未必敢打包票能胜过他。 “元山六杰” “孙明瑞” “封俊” “宋金刚” “聂远” “钱山钱海” 福王每说一个名字便引来一阵惊呼,每一个都是名震南蛮的强者。 除了聂远和钱山钱海兄弟,可是其他几人全都没有露面,否则那么多强者联手攻击,李崇矩四人绝对活不到此时,更不要提生擒福王。 “白灵”福王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白灵是谁?从没听过这人的名号啊。”宋道人问道。 “虽然本王不能修行,但是端木洋和杨凯峰都曾经对本王说过,此女有鬼神莫测之能,万万不可轻视。” 宋道人点点头,记在了心上。 虽然所有的名字都极其陌生,但是宋道人和李崇矩的反应便说明了一切。 福王摊摊手:“非战之罪,实在是天要灭了本王!” 李源拍拍胸口万分庆幸地说道:“回去之后一定给城里的菩萨塑个金身,砸锅卖铁都得塑。” 中军帐里黑压压的脑袋全都有规律的的上下起伏。 ... 第二十五章 你该死 “真心为王爷您掬一把同情的泪呀!” 聊久了,福王自然也就下意识地放松了对这个撅断自己手指的小孩子的警惕。[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听出他话语中的同情之意,福王扭身就要训斥。皇家体面,哪容得了一个卑贱女奴之子的同情之眼。 刚要开口便听到噗嗤一声轻响,这声轻响在算不得嘈杂却并不安静的大厅里并不刺耳,仅仅比一名伤兵的喘息稍重一些。然而整个大厅却立时沉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福王微微错愕,满脸疑惑的低下头,一截黑色的剑剑透出自己的腹前。惊惶顿时在他的意识里点燃爆开来,张嘴就要喊叫起来。 “别喊!不然就死定了!”李源一声爆喝,将福王的惊呼哀嚎堵回到了嗓子眼里,让台下乱成炸了锅的兵士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缓缓地吸气,来,用手按住这里,血就不会流出太多。乖,这样就不会立即死掉了。”李源的轻声细语地,像个娇柔的小姑娘,话语中却如同有种魔力,使人镇静。 福王抖成一团,下意识地随着李源的指示,调整着呼吸,按压住腹部。 “真的不会死吗?”福王此时眼中满是乞求,唯恐李源说出一句无情地判决。 李源稍稍按压了一下黑色铁剑周围的皮肉,仰着头摩挲着下巴沉吟着。福王的心就像被钢丝吊着,越飞越高,忍不住微微仰起鼻孔来吸溜着空气,意识也慢慢飞高,一片黑暗笼罩下来。 “死不了!”李源十分肯定的说道。 福王长出一口气,黑幕缓缓退去,留下满眼银星。 “你被捅破的是胰脏,哦,不知道胰脏是什么?就是用来做澡豆的猪胰子。 胰脏是消化用的,并不立即致命,只要不拔出短剑三五天之内你没有性命之忧。” 福王先是一喜继而再次心焦起来:“三五天之后呢?” “胰脏是最重要的消化器官,呃,说多了你也听不明白,总之三五天之后胰脏里流出的汁水就会把你的肠子心肝肾全都消化掉,变成一堆便便囤在肚子里。 想要活命你就得在那之前找到仙师疗伤,越快越好。” “你这个恶鬼!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福王顿时眼前一黑,想到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肾全都变成恶心的便便,福王宁肯现在就死掉算了。 这只是一句单纯的斥责,然而李源却憋在肚子里很久的话却被勾了出来。 “这个问题提的好,提的妙。”李源抬手福王的眼皮下打个响指: “理由可以有很多。 为了大魏的江山稳固,福王殿下胆敢勾结北胡谋夺大魏的皇位,您就是位大大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作为大魏的忠诚子民,本心里我是乐意出手帮皇帝陛下免于孝悌的指摘的。 为了万千黎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嫁到北胡的郡主,重伤却没有死去的小郡王,两人终究没有王爷您的威望和手腕,先天里就距离太和殿里那把椅子要远了一层血脉。对百姓们潜在的威胁要小上百倍。为了百姓太平说不得要硬着胆子把王爷杀上一杀。 为了奚阳城里枉死的冤魂,人虽然不是您挥军杀死的,不过账记您老人家的名下想来就算阎王爷都不会有异议的。那么多冤魂徘徊不去,总得有正义之士将王爷杀上一杀,平一平冤魂们的怨气吧。 总之理由有很多,汉蛮之分,胡蛮之别,总能找到杀您的理由。” 李崇矩的目光再次柔和了三分,小小年纪能有这等胸襟,也值得他老怀宽慰一番。 中军帐里的残兵们大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高大上的东西虽然遥远而不容易理解但千百年的教化之下,他们心向往之。 只有福王眼底满是讥诮,这等冠冕堂皇的空话他早就听过无数遍,在朝堂大殿上,在国子监的经堂诗会上,甚至在游侠儿们的酒桌上。哪一次不比这个九岁小儿说得更加激昂慷慨,哪一次不比他饱含深情? 说的比唱的好听,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很有新意。一个九岁小儿虚伪阴狠到这个份上,福王自诩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说过。 “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源话头一转,小手拍打着福王的老脸皮: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家国大事那是大人物们考虑的,譬如父亲大人和宋道人,想多了难免会迟疑一下,所以明明很轻易就能将那把剑拦下来,一愣怔的功夫剑就插您肚子里去了。 我只是个小孩,家国大事不该懂太多太早,老话说的好,慧极必伤。 可是阿蕾死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小孩子语气中那种弄的化不开的哀伤,不仅让李崇矩心底一阵生疼,福王的情绪也被稍稍感染了。 “阿蕾是谁?你的小玩伴吗?” “阿蕾是我阿娘。” “你娘不是……”福王微微停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李崇矩,你们李家的家风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庶子称呼一介女奴为阿娘?伦理纲常何在?” “切,乱臣贼子也有脸说伦理纲常四个字。”宋道人一句话噎得福王直翻白眼。 “是了,我阿娘叫阿蕾,是个女奴,出身不好,不会打扮,最讨厌她总捏我的脸,一惊一乍像个孩子,迷迷糊糊总闯祸,害我小小年纪就要时常跟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最过分的是,经常去撩拨大娘,每次都被收拾得很凄惨,让我好丢面子。屡教不改。让我头疼的要死。 可是……,可是她终究是我阿娘,她死得这么无辜这么惨,总得有人为她的死付出代价吧。” “为了一个女奴,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奴伤害本王?”福王看着李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李源知道福王在震惊什么,王爷与女奴地位差距实在过于悬殊,天壤之别。 在大魏小妾是没有地位的,与奴仆没什么两样。小妾生的孩子只能称呼正妻为母亲,婚配择业分家全都是正妻一言而决。小妾常被当成礼物互相转送。 阿蕾是比小妾更为卑贱的南蛮女奴,虽然李崇矩和谢氏宠她爱她,但是在别人眼中的地位却是不会高上半分。 “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李源这话并没有说出口。开明如李崇矩都不会认同这句话的。 这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这是件没法沟通的事情。 “如果你纠结这事的话,我其实还有个理由,是我重伤了小郡王。” “你该死!” ... 第二十六章 剑修 游骑们已经彻底疯掉了,对他们来说最美好的预期也仅仅是用战死换取到家人的一线活路。[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李源也要疯掉了,三名游骑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身后,倘若不是骑术还算凑活,胯下骑的是百里挑一的名驹,早就死八遭了。 阿斯拉更要疯掉了,整个车队乱成了一锅粥,游骑兵豁出命去将马车的辕马砍死了大半,车队彻底停了下来。 要命的是夫人们乘坐的前两辆马车虽然辕马毫发无伤却受了惊,亲卫们拉都拉不住,拖着两位夫人和二少爷一路绝尘而去。 然而他却只能干看着,五名游骑将他围住,走马灯一样不要命地往里戳刀子。 “大少爷,运气好成这样也是醉了!自求多福吧。” 刚听到小郡王被烧死时,阿斯拉也无语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丫这不是给大伙添乱吗!玩脱了吧! “阿娘哩?”逃命的间隙李源豁然发觉最前面的两辆马车居然不见了,急忙四下里找寻。前方地平线上两名游骑正追在两辆马车旁边。 “要亲命了!”李源一咬牙拍马直直的追向马车。身后三名游骑衔尾追来。然而李源的骑术终究比不上这些精锐游骑,直线奔逃时劣势愈发明显,距离被迅速地拉近着。 “崩!”弓弦声响起,李源亡魂大冒,下意识地伏在马背上。 战马嘶鸣声却从身后传来。李源回头,追在最前面的游骑的战马被一箭射在后腿间的要害处,一个失蹄栽倒,在地上铲出一条深沟。 追在游骑身后射冷箭的是一名十来岁的小姑娘,肤色微黑了些,然而却极耐看,脸蛋有些婴儿肥,下巴已经开始变尖。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很是养眼。 “大丫!”李源惊叫一声。追来的正是自己未来的媳妇,董忠福的闺女董大丫。 大丫紧咬着下唇,再次搭箭开弓。 崩!被瞄准的游骑反身挥刀,轻而易举就将长箭拨飞。那名游骑一扯马缰,掉头向大丫追砍过去。 李源大惊失色,急忙旋马回援。大丫的娘亲是名落魄了的书香女子,一直都固执地想要将大丫养出一身名门淑女范儿。 眼见着平日里细声细气,迈着小碎步,遮着小团扇的清雅小碧玉嗖的一下变成了跃马开弓的女汉子,李源觉得整个世界都要不好了,然而他却绝不敢奢望小姑娘能在杀红了眼的游骑刀下搏命。 只是此时马速极快,战马感受着马缰上传来的扯动,自然而然地放慢了些许速度。身后游骑的长刀已经能够着李源了。 游骑兵狞笑一声,挥刀就砍,自己这一刀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避过去的。 眼角瞥见闪亮的刀光,两马就差了半个身位。李源条件反射地就要伏在马背上,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因此他的动作极其僵硬别扭,不合常理。 俯下身,左手抓牢马肚子上的皮带,右脚猛蹬,整个身子像放风筝一样飘乎乎平飞在了马肚子的左侧。飘飘摇摇中右手拔出短刀随手刺向身后。 半秒预判。 游骑兵左脚撑起,身子一下向右歪斜,挥出去的长刀猛然下压了将近一尺,叮!刀锋削飞了半个马鞍桥。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是千锤百炼才能娴熟掌握得了的,在飞驰的马背上遽然摇摆身子重心,还得稳稳将力量集中在挥刀的右手,稍稍控制不住便会栽落马下。 自然这一招的威力也是极大,寻常的规避完全无法奏效,只能硬挡。游骑兵正是凭着这手绝活被小王爷收在身边的。 游骑兵狞笑着,对自己的绝活满怀信心。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长刀砍在了空处。小杂种也不见了踪影。 还没等他醒过神来,一把短刀插进了战马的前胸,胯下的飞驰战马一声嘶吼,前腿一别,一头抢在地上。游骑兵惨叫着高高飞过李源的头顶。 李源两手较劲,将自己甩回到马背上。拨马回援时恰恰看到一柄尺余长的黝黑铁剑游龙一样飞旋在大丫的周身。 “我勒个去,剑修?!”短短一上午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被一次次粗暴地涂抹改写着。剑修是修真者中的一种,攻击极其犀利。 大丫捏着剑诀,食指轻轻一挥,黝黑铁剑轻灵地划过大丫身旁不远那名游骑兵的脖颈。 两马错身而过,无头的腔子里喷射出漫天的血礼花。 李源震惊得合不拢嘴。 大丫随手将铁剑收回,眼角都不扫一下,纵马从李源的身边擦过,追向前方的两辆马车。 李源急忙拍马赶上,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嘿,大丫姐,你啥时候学的这么一手飞剑呐,帅呆了!” “谢你救了我,不然就死定了。” 李源说了两句,而大丫却只是抿着嘴催马飞驰。李源摸摸鼻子再想开口时眼神一冷,用力抽打起了战马。 远处的两辆马车停了下来。 急忙火促地赶到近前,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顿时拎了起来。 追上来的两名游骑兵已经被砍死了一个,另一个却背靠着车篷跟三名亲卫拔刀对峙。小酸丁李屹被他扯在身前,脖子上横着一把刀子。游骑兵满脸阴狠,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源策马追来。 谢氏疯了一样要向前扑,却被身边的亲卫死死拦在身后。 “退后,全都退后,不然我就杀了他!”游骑兵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李源和大丫拖着谢氏退到二十步外。 “别怕,大兄马上救你出来。”李源大声安慰了李屹一句。 “哦,这是你的弟弟?”游骑兵的伤并不重,却瘫靠在马车上,脸上有一种回光返照时的平静。 李源的心揪了起来,这人心存死志。李源不敢刺激他,一边解下**仍在地上,一边尽量平静地跟他沟通: “对哩,他叫小酸丁,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知道你在等我,不杀我你死不瞑目吧,我去跟他交换,让你了了这个心愿,你看怎么样?” “哈哈,哈哈”游骑兵哭笑起来,浑厚的男声却蘸满了心碎绝望:“小杂种,你问tm我怎么样,小郡王要杀你,你让他杀就是了,他是龙种啊,你怎么敢? 现在万事皆休,全家都活不成了,不杀你怎么对得起游骑的同僚和家眷?! 别废话,捡起刀来自杀,不然我立刻杀掉这个小崽子。” 谢氏、李屹和三名亲卫全都惊呆了,他们只顾着逃命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如此遽变。 游骑兵说完长刀一挫,殷虹的鲜血从李屹的脖子上涌出。谢氏一声惨嚎,几乎要晕死过去。 “做你的大头梦!”李源向前踏一步,指着游骑兵大骂道:“上了沙场就要有玩命的觉悟,你tnd当我小孩子好吓唬呐! 还是说你当我连算数都不会算?我自杀,我们哥俩都得死你手上,连香火都断了。 要么杀了我弟弟我们把你砍成肉酱,要么杀了我你还是被我们砍成肉酱,杀他还是杀我?别跟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游骑兵竖起大拇指:“有种!你过来吧。” 李源刚要迈步却被一把扯住。 “不许去,我不许你去,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老天呐,做的什么孽!”谢氏哪里还有一丝侯府小姐的雍容淡定,哭得像个撒泼的农妇,却死死地抓着李源的手腕不放。 李源心中暖融融的,虽然他没有一丝以命换命的打算,但是谢氏的反对还是让他异常感动。 李源冲亲卫使个眼色,谢氏便被他一下打晕过去。 李源刚走一步又退了回来。 “磨蹭什么!” “催什么催,结伴走黄泉路,等我给媳妇写张休书先。”李源直接吼了回去。 “败家娘们,瞪什么瞪,好好听老子交代后事!”李源一巴掌拍在大丫的脑门上,嘴巴直接贴向她的耳朵。 身边的亲卫断断续续地听着小两口掰扯着: “……,可行不?” “不行,还没祭炼过,太远控制不了。” “麻烦,没绑定?那就是说别人也能控制?教教我!” 游骑兵不耐烦了:“快点!” 李源翻个白眼不理会:“快说,不然就真当寡,妇吧!” 片刻之后。“就这么简单?”李源十分诧异。 大丫翻个白眼不理会。 “ntn磨蹭什么呐!” 李源扭头吼回去:“老子还处男,死前不得抱一把女人!” 喊完一把将大丫搂在怀里:“快!” 又是一番磨蹭,李源推开身前的大丫,大步走向游骑兵。 在他的背后颤颤巍巍悬空着一把黝黑铁剑。 ... 第二十七章 生同裘 死同穴 相隔五步。[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李源紧攥着右拳,静静看着弟弟脱离开游骑兵的刀锋,尚未脱离危险,李源闷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右拳砸出去。 体内全部的真元如同喷发的火山一样喷薄涌出。意念为桥,轰击在黑色铁剑上。 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李源肋下的轻甲,紧贴着李屹的肩膀,噗,如同刺破一张窗纸,扎进了游骑兵的胸膛。 黑色铁剑上狂暴的力量却远没有释放出来,将游骑兵的身子带得向后砸向马车。轰!整个马车炸碎得七零八落。 李源已经抢步上前,一下子将弟弟扑倒在地上,狼狈的滚向一侧,匆忙之中还不忘撒了包胡椒粉。 对于飞剑,他并不怎么指望能一击奏效,最多就是巴望着能扰乱一下敌人的视听,争取到一眨眼的空隙。 李源更多地则在祈祷撒出去的那一包胡椒粉能起到奇效,祈祷着用这一溜懒驴打滚够避过游骑兵的拼死反击,更巴望着身后大丫手中的弓箭能为小哥俩争取点时间。 直到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摆出躲闪架势时才赫然发现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李源小心凑上前去。游骑兵被死死地钉在散落的车轮上,黑色地铁剑在他胸前轰出一个大洞,只有半寸长的剑柄露在外面。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李源震惊莫名,指着自己的鼻子向众人示意询问。 大丫面色变幻,终于点点头。 修真的资质最初跟悟性真的关系不大,完全看经脉。李源的经脉实在算不上顺畅,当年大丫的师傅曾经再三确认过的,没成想走眼走得这么离谱。 “我勒个去,小爷这么牛叉?”李源呲着牙花子,乐得找不着北了,很有些飘飘然,感觉魂儿都要飘出天灵盖了。 有股温热的感觉,李源抬手蹭一下鼻子,殷虹一片。 “我勒个去,哪里是嗨高了,分明是耳鸣流鼻血了。”李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车队正在一座小城的驿站里休整。 头晕鼻塞,体内的经脉也像小刀子刮过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源知道这就是那次御剑的后遗症,完全没有操控体内元气的经验,一下子爆发出来,不仅震得七窍流血,连经脉都伤到了。 稍作检查,李源松了口气,伤的不算重。 一股子勾人的烤肉味传入了鼻腔,空空的肚子立马咕咕叫起来。 李源披衣走出房间,阿斯拉和残余的几十名亲卫正围拢在篝火旁,篝火上的烤羊正滋滋啦啦滴着油冒着香。亲卫们咽着口水挑着面饼在火上烤。 多日围城,又一路冲杀,亲卫们全都筋疲力尽,幸好小郡王惨死,游骑兵群龙无首,李崇矩更是牢牢地将游骑们堵在营地里打。车队竟然逃了出来。 越过了奚阳城,百里之内依旧是南蛮聚居,在这里民风尤其彪悍,不论是朝廷还是福王都不敢轻易纵兵骚扰。 何况大部队和辎重全都挡在奚阳城南,从小路翻山而来的只有二千游骑,根本没法深入腹地。 因此奚阳城被围了四个月,可是七八十里外的这处小城竟然依旧鸡不啼狗不叫,悠悠然过着往昔的小日子。 一场大战死伤大半,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李源同样提不起兴致开口说话。尴尬地沉默着。 香气渐浓,阿斯拉切下一条后腿递给李源:“给夫人和二少爷送去吧。我们大老粗一身血腥气,别坏了胃口。” 李源敲开东厢的门,扫视一圈,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颤着嗓子笑道:“咦,都在呢,我阿娘又跑哪儿疯去了?这时候还不让人省心!” 东厢大通铺上挤着谢氏、李屹、大丫母女,还有十余名女眷孩童,驿站就这么大点地方,除了这里阿蕾根本无处可去。 李源浑身的血液都要冷下来了,牙齿敲得咯咯响。 早前李屹被劫持,那么大的动静都没看到阿蕾从马车里走出来。还有更早前临出城的反常。李源的心沉了下去。 “你娘没跟着出城。”谢氏说完之后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死寂,小酸丁更是将脑袋藏进了母亲的怀里。 奚阳城不大,如夫人阿蕾又是个咋咋呼呼喜欢满街走的人来疯,这些年都是李源跟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母子俩反倒更像是亲密的姐弟。 谢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李源抬手打断,苦笑着说道:“我懂,我懂,我就说我的阿娘怎么可能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车里不哭不闹的,她早就想好了要跟她男人死一块,埋一块,她得意着呢! 我难过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 带着浓重的鼻音,李源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以后就是孤儿了!李源的心绞痛着。 李源是懂阿蕾的,南蛮的女人偏偏爱煞了李崇矩身上的书生气,一个烂漫的女汉子愣是被礼教洗了脑。 南蛮的敢爱敢恨纠结着三从四德长幼尊卑,这就是阿蕾很多怪异行为的由来。 陪情郎同生共死是一个原因,她念念不忘的死后埋李家祖坟,跟谢氏别一会苗头,是另一个原因。 只是李源下意识地认定了通常情况下母亲更牵挂着孩子,所以才被阿蕾轻松糊弄过去。 她终究选择了情郎。 “阿蕾,你个偏心鬼!”李源心里柔声控诉了一句。 谢氏走上前将李源搂进怀里,心中满是酸楚,更多怜惜,还有欣慰于李源的懂事,这节骨眼上他不闹着回去已经算是很识大体了。 吃过饭后小哥俩躲进狭小的西厢,躺在被窝里一起说着悄悄话。今天被李源舍生相救之后小酸丁跟李源愈发的亲近了。 “大兄,你什么时候学会用飞剑的?居然不告诉我,真是过分!” “昨天做了个梦,醒来就初境了,哪里来得及跟你讲啊!” “骗子,当我什么都不懂啊,御剑术至少得感知境才能隔空御物,而且感知境都不会有那么大威力啊。” “你老哥我天赋异禀……” “说人话!” 打小李源有事更喜欢跟小酸丁说。而且那幅九叠瀑的画真的很邪门,李源想要从小酸丁口中问一些谢家的传言。 “我也不知道!”李源稍稍停顿之后还是决定向小酸丁坦白:“其实也不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八成跟你书房里挂的那幅九叠瀑有关。” 李屹一咕噜爬起来,失声说道:“你看出那画里的真意了?” “屁的真意!”李源一把将他塞回到被窝里,嬉笑道:“就是一种感觉,清醒的时候完全体会不到,可是睡着之后反而经脉内的真元会循着一定路径缓缓流淌,跟修真没什么两样。” “这么神奇?”李屹说完蹭的一下跳下床,穿着薄薄的睡衣就跑出门去。 ... 第二十八章 一抹艳红 晨曦初现,李源搂着弟弟李屹的肩膀抻着鼻子,循着一股子久违的香气,走出府衙。[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府衙前的空场上架起一溜大锅,五口井口大的行军锅里正飘散着浓浓的肉的香气。 肚子里早就战鼓声声,吸溜吸溜鼻子,勾得李源肚子叫得更欢了。 行军锅里肉汤开始翻滚,几根粗大的马腿骨露出汤水外,昨夜杀的三匹战马要煮熟了。 几百个绿着眼睛的军汉守在锅前不停的咽口水。李源拉着弟弟轻手轻脚地溜上前去。 今天是突围的日子,空着肚子怎么跑得动?福王的一支游骑正虎视眈眈驻扎在奚阳城的北门呢。 已经找不到什么粮食了。 李崇矩大喝一声:“不过了!”一刀砍掉了一匹老马的脑袋。 肉香远飘。咕咚,咕噜。连绵不绝的肚子响声中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即将突围的二百名兵士抱着长枪拄着朴刀是不是焦虑地移动一下脚步。 天光微明,身周是几百熟头熟面的亲人和护卫,可是李源却觉得太静了,太冷了,了无生气,如同处身在一片蒙蒙的鬼蜮之中。忍不住打个冷战。 “大兄,你的手好凉啊,回去加件衣服吧。”李屹清晰的感觉到了哥哥身上传来的寒意。 “倒也不冷,小酸丁,你有没有感觉到周围有股子怪味啊。”说不清缘由,李源有种误入坟场的感觉。 “怪味?”李屹狐疑地打量一下四周,困惑的摇摇头。似是被这深秋凌晨的湿寒侵染了,不自禁地打个哆嗦。 李源死死地盯了父亲一眼,费劲地扯出个笑脸,右臂猛地收紧,将李屹一下子箍在怀里:“哈哈,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 其实十天前他就感觉到了城里的气氛变得很是怪异。李源心底暗暗祷告着:“但愿没有糟糕到那等地步。” 奚阳城不大,完全可以算作一座大了那么一丢丢的军寨,三千余名戍卒,只有三十余户随军的兵士家眷住在城里。人数算不得多。 然而奚阳城同时还是整个南蛮大山与中原繁华世界的重要商路节点。南海的大珠、远岛的香料、深林中的红木,以及数不尽的象牙药草,统统要跨越奚阳城进入中原。 纵然天下崩坏,财货动人心,可是李崇矩依旧极固执地对往来商队执行着森严的军事管制。入城搜检,天黑宵禁,冷眼审视着每一个陌生的过客。将奚阳打造成了连福王都挠头的铁桶边城。 自然奚阳城里商业并不繁盛,不幸滞留在城里的商队也只有三支而已。 四五十户大小商户,被围在城中的三支百十人的商队,甚至还有两家下等的娼寮。仅此而已。 加上人数最多的,城南逃避兵灾,闭着眼扎进城里的倒霉流民,林林总总竟然有六七千人,人数还在三千城卫之上。 万余人被困在里面,奚阳城像一个活死人墓。 肉香远飘,竟然没有一个饿绿了眼珠的人过来寻摸一口吃的。 死光了一样。 “当当当。”铁马勺敲在行军锅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围拢到近前。 “开饭了!”李崇矩抄起马勺在行军锅里一搅,将一大坨肉舀进了亲兵队长董忠福的碗里,然后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挨个把军汉们的大碗填满。军汉们排队上前,笑嘻嘻的跟县令开着粗鲁的玩笑。 一时间笑语晏晏。一边谈笑着,所有人的脖子随着马勺的移动微微扭来扭去。 骤然的,李崇矩的身子一僵,手中的马勺几乎要丢出去。 这一刻时间如同凝固了一样,死寂无声,世界被定格了,军汉们脸上的笑意全都僵在脸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李崇矩脸上血色褪尽。李源也像见到了鬼。 硕大的马勺里,散碎的肉块中笔直的树立着一根手指。手指纤细修长,油汪汪已经烂熟,露出一小节白色的指骨。偏偏指甲纹丝未动,上面的指甲油愈发的殷红灼眼。 这一抹殷虹如同黑洞一般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粘在上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源,一抬手捂住了弟弟李屹的双眼,将他的脑袋一下子塞进了怀里。 然而那一枚红得妖娆,红得让人屏住呼吸不敢心跳的指甲,就这么竖着,执着地向老天比个中指。牢牢地将李源的目光粘在上面。 突然马勺向后一收,把满勺肉块倒进自己手边那只黑陶大碗里,将那抹殷虹深埋在碗底。 所有的脖子再次随之转动,世界仿佛关掉了暂停键,瞬间活了过来。 一阵粗豪的笑声再次响起:“大人,可不敢坏了规矩哟,当初您可跟俺们这些苦命丘八约法三章,兵士没吃您绝不先吃。万一分光了呢?俺先端走喽!” 说话的是一名须发虬曲浓密的高瘦大汉,他皮肤黝黑,长手长脚,塌鼻梁,鼻孔外翻着,整个脸盘很平,就像被平底锅拍过一样。 这人是李崇矩的另一名亲卫队长阿斯拉,跟阿蕾一样地南蛮奴隶。跟李源最是亲熟。 排队的军汉们也跟着敲打着大碗起哄:“大人,可不敢都分光了啊,俺们可指着这顿肉杀贼活命哩。” 李源的肚肠在造反,可是他顾不上了,被捂在怀里的李屹跟条离水的鱼儿一样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满眼震惊,满眼愤怒,张嘴就要喊出声来。 眼疾手快,李源右臂猛地收紧,食指和拇指牢牢地捏住了弟弟的鼻子,掐死了他所有的声息。 李屹的脸开始泛红,瞳孔开始放大。他惊恐地瞪着最亲近的大兄,心底的绝望像巨浪一样兜头砸下。 “不要吵,不要闹,就当这是一场梦。别招祸。”李源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语气冷漠无情。 最坏的猜测此刻活生生地铺展在了眼前。奚阳城头最后一丝人性已经泯灭得只剩下了最腥臭的兽性,哪怕最温煦的柔情目光也即将被饥饿冷却、冰冻成猩红的血瞳。 怎么会这样? 李源心底长叹一声,这不正是最顺理成章的结局吗! 留在城里的人将无可挽救,包括铁了心要与城携亡的李崇矩。 然而李屹、谢氏、娘亲阿蕾还有即将突围的人,这些人还能抢救一下,必须得抢救一下。想要将三名妇孺带出这个吃人的窝子,李源知道需得心硬才成。 身子抖成风中的黄叶,李源的手却越发稳健了,死死捂着弟弟的口鼻,将嘴巴埋进弟弟的发丝中,眯着眼睛,轻声细气地说道: “记得我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吗?皇帝的新装。这些人已经饿红了眼,这是他们虚幻中的盛宴,谁胆敢吵醒他们的美梦都会被他们剁碎了塞锅里的。 如果你不想惹出兵士们哗变,将你娘、我娘还有我们俩全煮到这些大锅里,就乖乖的,不要闹哦。 过会离了城,今生今世这些都不要再想起。” 李源缓缓地将弟弟的脑袋扳正。李屹的脸已经憋得青紫。李源直视着他已经充血的双眼:“我就当你答应了。” 许是被大兄的狠戾给吓到了;许是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暂时顾不上对着这个崩毁的世界指手画脚,李屹喘匀了气之后便赌气背转过身,抱着膝盖木木地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李源从怀里摸出最后的半块糠菜团子,硬塞进李屹的手里:“吃下去,逃亡的路上除了你没人会护着你娘。如果你敢吐出来我就把你扔半道上。” 说完李源抄起筷子,嬉笑着钻到锅前,从行军锅里抢出一块马肉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寒气愈发浓重,一团团白气从嘴里呼出,五口行军锅里更是蒸腾出漫天的白气,模糊了一张张的脸孔,蒙蒙恍如鬼蜮。 ... 第二十九章 和解 朝阳初升,奚阳城的北门里一支马队正列队出发。[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当头是五百命精选出的,奚阳城最精锐的骑兵。 身后是十几辆马车,车里面是谢氏、阿蕾还有那十余户随军的家眷,围拢护卫着马车的主要是有家眷的兵士们,以及李崇矩的一部分亲卫。总数二百人上下。 最后三四十人则是滞留在城中的商队首领和他们的心腹护卫。 只是最优秀的战马全都集中在了队伍的中间,五百精锐骑兵不少都只能以老马为坐骑,甚至李崇矩的爱驹都在第一辆马车的旁边。最后面的商队则一匹战马都没有,只有辕马和骡子。 这七八百人静静地牵着马匹,等待着李崇矩突围的命令。 阿斯拉从城头溜下来,来到李崇矩身前:“大人,敌营炊烟刚刚升起,完全没有戒备。” 李崇矩摆摆手,大声说道:“再做一次检查,战马、马车车轴万万出不得岔子,但凡能以丢弃的累赘全都扔出来,敢拖累队伍的就扔路上自生自灭。”他扫视全场,注意力更多地则停留在那两辆马车上。 阿斯拉悄然问道:“大人,尚有时间,去跟夫人少爷们告声别吧。” 小儿子李屹躲躲闪闪地从门帘缝隙里看过来,父子俩的目光恰对在一起。小家伙如同被针扎一样,险些跳起身,小脸血色褪尽,瑟瑟发抖着躲进了母亲的怀里。 李崇矩心中一痛,沉声说道:“不用了。” 第二辆马车里李源苦恼地挠挠头,看着乖宝宝一样端坐在车里的娘亲阿蕾。 “刀子哩?” 阿蕾随手掀开坐垫,露出一把一尺长的钢刀。 “那些个鸡零狗碎的银簪子,虫罐子都扔掉了?” 阿蕾麻利地解开那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根金步摇,金元宝,李源的两件换洗衣服,一块冷硬的糠菜团子。 “不对劲,很不对劲。”李源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我的阿娘怎么可能这么乖?!” 李源再要说些什么时却看见阿娘痴痴地看着自己的脸,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继而眼泪滂沱。 阿蕾直挺挺地坐着,一声不哭,微微扬着白皙的小脸,断线珠子一样地泪珠从下巴颏不断溜地滴落着。 李源的眼眶立马就红了:“总是这么不乖,搞这么煽情做什么!”李源偏转过身子,犹豫着是给阿娘一个厚重如山的拥抱,还是喊老爹过来告个别。 一只绣鞋重重地踹在了李源的屁股上,将他一下子踹出了车棚。满腔的离愁顿时化为了羞恼。 不等李源发飙,便听到车棚里阿蕾带着浓重哭腔的怒斥:“还不去跟你老子告别,搁我这儿磨蹭什么!” 李源摸摸鼻子,刚要抬脚便听到阿娘低声的嘶吼道:“李源,你要是不好好活下去,我和你老子做鬼都不会饶过你!” “哪有做鬼都不放过自己儿子的!”李源气得跳脚,拍拍身上的土,丢下阿蕾走向队伍的最前列。 又是一阵难堪的尴尬,站在这一世的父亲身前,李源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早餐时那根竖立在汤锅中的猩红手指,将李源的喉咙塞得死死的。 “胡人南下了。” “胡人南下了?”今天的变故实在太多,李源的注意力完全被扰乱了,然而念叨完之后李源再次一蹦三尺高。 “我勒个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怨不得李源上火,这个节骨眼上胡人南下了,奚阳城彻底没指望了。李源心底一直积存的那束希望被残忍浇熄了。 北方的胡人可不是南蛮这种自足自乐躲进深山乐逍遥的性子。一望无际的高原上,风凛雪厚,生存是件极其奢侈的事情,每一寸荒草下都掩埋着胡人的尸骨。 千百年来的战火磨砺,哪怕是初生的胡人婴孩都远比中原汉民的孩子筋骨强壮许多。 胡人修真者的比例远低于汉民和南蛮,然而他们中修体有成的族民却多的吓人。战力完爆大魏的精锐。 单单“胡人南下了”这五个字李源便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挥舞着弯刀策马狂奔,如潮水一般将数不尽的生灵彻底淹没的末世景象。 李源长出一口气,耸耸肩膀:“欧科,一家人嘛,只要有个说得通的理由我们就会轻易地站在你这边的。老爹,我们在京都等你,一定来找我们哦。” “虽然机会渺茫。”李源在心底低语到。说完张开怀抱。 李崇矩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悄声在李源的耳边说道:“小子,你打小就古里古怪的,以后要放开怀抱,记得:未来不迎,当时不杂,过往不恋。好好活下去!” 李崇矩用力拍拍儿子的后背,扭身上马,大喝一声:“开城门。” 十几名兵士开始清理城门洞里的巨石和木桩。 长手长脚的阿斯拉一把揪住李源的脖领子,将他丢到了李崇矩的爱驹上:“跟紧了,千万别离开我长枪的攻击范围,战场上我可未必每次都能回身去救你。别逞能!” 李源点点头,抽出马鞍上挂着的细长**。此时他的心跳如擂,张大了鼻孔喘着粗气,手心里汗浸湿了马缰。第一次涉身沙场,李源的脑子一片空白,浑身抖成一团,根本停不下来。 在众人的眼中九岁的李源虽然还没有正式踏上修体的道路,底子却打得尤其扎实,矫健有力。更可喜的是骑术不赖。 突围中待在车厢里反而更容易受到攻击,李源骑马跟在阿斯拉身后没准还能帮得上忙。 此时所有人都把脑袋系裤腰带上,自然没人注意到李源的紧张。 “哟吼,这是谁家的娃娃,摸摸,都吓尿了!” 一只大手一把拧在李源的屁股上,吓得他尖叫一声,好悬从马上栽下来。左手下意识地摸摸了裤裆。 “吓,你还真摸呀,骗你哩,小屁孩!”李崇矩的另一名亲卫队长董忠福嬉笑着再次抓向李源的屁股。 “董忠福,你个混球,又作弄我。等着,小爷回头还去偷看你家大丫洗澡,哼哼,有你跳脚的时候。” 董忠福不仅不惊反而一脸古怪:“少爷这么小就开窍了?居然看上了我家大丫,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哩。”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偏偏没有一丝扭捏的样子,激动的脸上的麻子都在欢呼跳跃。 生怕李源反悔似的,扯开嗓子就冲着李崇矩喊道:“大人,大少爷相中了俺家大丫,卑职腆着脸问一声,结个亲家可高攀得起?” 李崇矩朗声一笑:“后院的事儿一切由夫人做主,我是没意见的。” 谢氏隔着马车接口道:“既然老爷觉得合意妾身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事出仓促,这件权当一个信物吧。”说完从布帘中递出一根金簪。 李源彻底傻掉了,什么情况,我说啥了,怎么转眼的功夫自己竟然多了个媳妇? “看,都高兴傻了!”董忠福一巴掌拍在李源的后背上,转身跑向后面的马车,一边嚷嚷着:“孩儿她娘,俺给大丫定了门好亲……。” 李源捂脸……。 ... 第三十章 七叶玄参 厮杀在刚一接战的瞬间就达到了白热化。[燃^文^书库][].[774][buy].]比·奇·中·文·网·首 迎着箭雨,李崇矩越过营外的壕沟,一枪扫向斜插的尖木桩,碎木炸飞。 守营的裨将拖着刀疾奔过来,想要趁着他立足未稳将他一刀劈回壕沟。 李崇矩脚尖点地,右手持枪,身子前倾到四十五度,如同被枪尖拖着脚不离地的向前猛冲。对着急劈下来的刀光视若不见,一枪捅在裨将的护心镜上。 甲片迸飞,长枪毫不停留的绞碎了裨将的心脏,推得裨将两脚犁地,向后滑出十余步。 两名小兵挺枪刺向李崇矩。紧随李崇矩身后的董忠福爆喝一声,挑起一排硬木钉成的拒马抡了过去。拒马呼啸着将两名小兵砸得看不出人形,裹挟着他俩的尸体飞向身后几步外的营栅。轰!营栅砸出一个大窟窿。 躲在他们身后的宋道人更是不甘示弱,投效过来的第一战,无论如何都得打出非同一般的成效来才是。 一柄飞剑矫若游龙,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宋道人捏一个剑诀,飞剑旋转着饶过箭塔的四根基柱。下一刻,箭塔缓缓倾覆,十余名弓箭手尖叫着飞到半空中。 三人如入无人之境,身后的残兵饥民同样状若疯虎。 矮矮胖胖的火头军童大志将手中的两把尺半长却足有半尺宽的厚背碎骨刀舞得像风车一样,如同一头红了眼珠的野山猪,嗷嗷叫着直接撞向两名长枪兵的枪尖。 一根枪杆被碎骨刀扫中,偏向一边,另一枚枪头一下扎进了童大志的肩膀,疼得他一下便把左手的碎骨刀丢在了地上。 嗷!一声濒死的猛兽的嚎叫,童大志拽出刺进身体里的枪杆,一刀劈断,抓住枪杆一下将长枪兵扯进怀里,额头猛地磕在敌人的天灵盖上,趁着他疼痛难忍的空当,童大志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另一名长枪兵想要挺枪再刺,却被童大志甩过来的碎骨刀险些劈到,刚站稳便被猛冲过来的童大志抱个正着。 长枪兵抬手擂在童大志的肋下,再想打第二拳时却像娘们一样惊声尖叫,疯狂地抓挠着。他被童大志死死抱住,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下一刻尖叫声戛然而止,一截白森森的气管被童大志的牙扯了出来。 十余名福王将士已经举刀挺枪杀到了近前,却被撕咬着气管的童大志看了一眼,吓得丢下刀枪一哄而散。 战场上这样的场景处处皆是。 前些日子还做着店铺苦力的赖三此时拖着一条断臂一长刀,嘴里嚼着一片人耳朵追得一名小校抱头鼠窜。 …… 李崇矩手下的城卫虽然训练有素,武艺上却比福王手下的精锐稍稍逊色,更不怎么精通战阵。 然而奚阳城里的炼狱生活却让他们开了窍,对杀人这门手艺多了很多难以言传的高妙体悟。 与武艺无关,却是气势最直接的展现。恰如再凶悍的咬人狗被杀惯了狗的杀狗人看一眼便会夹着尾巴呜呜哀嚎。 奚阳的城卫虽然算不得熟练的杀狗人,福王手下的将士却在四个月的围城中耗尽了士气,连咬人狗都够不上。 溃兵像潮水一样涌向中军,裹挟着更多地将士四散奔逃。 李源爬上马背飞马赶往福王的大营前。 叮!正响得愈发欢快地铜铃被白灵一把捏在掌心。白灵貌似不经心地问道:“大营里坐镇的高手除了聂远三个就只剩下我们了吧?” “是啊!”杨凯峰喟然长叹:“疾风知劲草,镇国候出兵的消息才传过来,元山六杰当夜就溜走了,孙明瑞和封俊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两位和聂远他们三位能留下来,王爷很是欣慰,将来王爷和端木大哥是不会亏待了诸位的。” “呵呵,只剩这么几个了,人心那!”白灵感慨一声:“将来亏待不亏待的谁又说得准呢,画张大饼就吆喝我们卖命。我们南蛮读书少,可王爷也不能骗我们哟!” 杨凯峰知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想要将这二人留住需得下血本,于是不再迟疑,从怀中掏出两个盒子打开。 “七叶血参!”宋金刚顿时呼吸如牛喘,眼睛死死盯着左边的盒子拔都拔不出来。 盒子里放着一支成型的人参,手脚俱全,只是外皮的颜色却血红血红的。正是一支七叶血参。 宋金刚早几年便达到了炼魂巅峰却生生卡在瓶颈处无法突破,最主要便是早年历练时吸入了太多瘴气,经脉内杂质太多。 七叶血参是极其罕见有祛除经脉内杂质功效的灵药,凭借这一支七叶血参宋金刚完全有把握一举突破成为神将。 这支七叶血参值得宋金刚卖命了。然而他却依旧看向白灵,将决定权交给她。 白灵同样一阵恍惚,右面盒子里盛着的何尝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是一本薄薄的绢书,土黄色,年头很久远的样子,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柯寨毒经。旁边一行小字,卷七。 柯寨曾是整个南蛮的圣地,柯寨毒经更是南蛮至高无上的圣典,共有七卷。这卷七便是最后一卷,百十年前被白灵的先祖得着了,传到白灵父亲一代却被人攻破山寨夺了去。圣典的踪迹从此淹没在了十万大山中。 白灵从小立誓要将仇敌一个不留杀光,找回第七卷柯寨毒经。最不可能实现的宏愿骤然达成,白灵有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看着白灵颤巍巍翻开柯寨毒经,杨凯峰十分满意,这事算是成了。 果然白灵稍稍翻看之后便将盒子收在了怀中。旁边早就等的心焦的宋金刚立马将盒子抓在手中不放,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爷、杨帅大恩,请受白灵一拜。”说着白灵站起身来就要施礼。 杨凯峰赶忙伸手搀扶:“何须多礼,何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的喜悦瞬间化为熊熊的怒火。一根漆黑的蝎尾钩划破了他手腕上的油皮,一道漆黑的长线飞速蔓延开来。 大喝一声:“找死!”,说着一拳擂向白灵的肚腹。 神将含怒的一拳既没有呼啸的拳风也没有惊人的声势,甚至连三岁孩童的王八拳的拳风都比这动静大。 然而萦绕在拳头周围的空气甚至连光线都被席卷着,吞噬着,塌陷向拳头的表面。所有的力量凝聚内敛,没有一丝一毫的散逸。 这一拳看似无声无息,缓缓滑入视线,实则快得难以言表,快得宋金刚都来不及惊呼,只能惊骇得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它砸在了白灵的黑袍上。 嘭!黑袍无风鼓荡,无数黑漆漆的烟气被一拳打得向四周飞快扩散,眨眼间帐篷里一片漆黑。 白灵被这一拳打得离地而起,向后飞出四五步远,却连丝毫受伤的样子都看不到,衣袂飘飘,甚至连落地的姿势都依旧轻柔随性。 只是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足有两寸厚的一圈漆黑粉末。 宋金刚不敢说话,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睁眼,恨不能连毛孔都闭上,因为他知道满帐篷里飘的哪里是什么粉末,这一片黑漆漆的全都是数不清的虫子。也不知道那条瘦瘦的黑袍下怎么能藏下如此多的虫子。 杨凯峰打出的那一拳,宋金刚看着似懂非懂,强,极其强,强到能将宋金刚一拳打死。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了杨凯峰。因为他更怕白灵。 杨凯峰连躲都不躲一下,任由宋金刚一拳打在他背上。铠甲上纹路一阵青光流转,咔嚓,宋金刚的手折了,惨叫着倒飞出帐篷。 铠甲纹路倏地一闪,杨凯峰周围一步之内的虫子如细沙一样簌簌落下。仿佛被什么阻挡着,其他的小虫再无法进到一步之内。 右手飞快的压着左臂一扫而过,一股黑血从指间激射而出,左手上的毒素竟然清除得干干净净。 杨凯峰冷哼一声,直直的走向白灵,他要捏住白灵的脖子,问问她怎么敢暗算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白灵竖起手臂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铜铃一阵脆响。 响铃声中一具翠色骷髅从虚空闪现出来,如地狱中刮出的一阵蚀骨凉风。手中骨质短刀高高举起,轻灵地划过杨凯峰的脖颈。 一阵风吹过芦苇的声响,杨凯峰徒劳地按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嘶嘶的四处喷溅。 “啊呀呀,咦?” 宋金刚拖着手臂冲进帐篷时看到的便是杨凯峰倒地抽搐的样子。 “白灵,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你不是要去黎岛找刺激吗?而且你不问我为什么杀杨凯峰吗?” “为什么要问,你他肯定是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脑子不灵,不用想这些麻烦事。” “没准哪天我也把你给杀了,跟着我干嘛,你去黎岛吗?” “你当我傻呀,我们杀了杨凯峰,再去黎岛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宋金刚,你干嘛去?” “我去茅房一趟,唉,可怜我的妖兽,我的灵草,就这么扑闪着小翅膀飞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宋金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白灵……” ... 第三十一章 垮塌 福王红着眼睛大喊大骂,几乎要扑上去咬李源,比刚刚被捅那一剑的时候激动了太多。[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其实这也怨不得福王会表现得如此激怒和失态,舐犊情深,福王本身就是个极重亲情的。 更重要的是小郡王的重伤对福王一系的打击甚至远远超过了被北胡同盟军抛弃。 因为小郡王的脸几乎都被烧化了。 这个世界同样是个看脸的世界,在朝堂上尤其苛刻。这里的苛刻并不是说在选美,要求没有那么高。而是说长相膈应人的完全没有机会混入士大夫的队伍。 最极端的例子便是前朝状元钟馗殿试时因貌丑陋嗓音刺耳被皇帝免去功名,绝望之下撞死在大殿上。 更有前朝末年秀才马昌运,长相又矮又丑,考举人时惊吓到了主考,被赶出贡院,一怒之下起兵造反,生生将一个绵延五百年的皇朝打得支离破碎。 小郡王是福王唯一的嫡子,嫁入北胡的那位汗妃的亲弟弟,福王早就定下的继承人。 虽然福王子嗣众多,但是其他人先天上在继承福王基业的合法性和号召力比小郡王差距太大,更何况一直以来他们都被圈起来当成猪来养,完全没有受过正规的继承人教育。 漫说是偌大一片基业,便是一个小家族,家族承继都是至关重要的事。 小郡王的脸能不能复原便显得至关重要。 火油弹爆炸的威力其实算不得大,甚至比不上单纯填充火药来得威猛,但是闭门造车的李源觉得漫天溅射的火星可能会对战马造成更大的震慑。 小郡王先是被没点着的火油弹砸在前胸,分隔开的火药、砒霜、猛火油以及增强附着的糖霜全都糊在了铁甲的前面。 第二枚火油弹炸开时,飞溅的火星引燃了这些助燃物,眨眼间毒烟滚滚,将小郡王烧成了一根蜡烛。整张脸被烧得惨不忍睹,脸上的脂肪全都烧着,五官几乎熔化,嗓子被烟熏得再也说不出话。 生不如死。 端木洋当夜便带小郡王返回师门。然而修真终究不是修仙,从没有什么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仙丹,这里也没有皮肤移植,更何况连鼻子都烧的几乎找不到的重度烧伤。 明眼人都知道小郡王纵然治好了伤也再没机会站在台前,福王精心栽培的继承人彻底废了。福王一系将后继无人。 这才是元山六杰,封俊几个人偷偷溜走的最主要原因。 因此才出现了几万大军的统帅被福王临阵赶走的奇葩状况,因为小郡王才是最重要的。 寻根溯源,撬动整个战局的居然是李源这个九岁的孩子。更有围城之初李源出主意立起的先帝牌位。 妖孽! 桩桩件件,捋顺了因果脉络之后,李崇矩、宋道人以及董忠福等明白人看向李源的目光顿时变得很是复杂。 啪!清脆的耳光响起。李源晃着震得酥麻的手腕,冷笑着对福王说: “福王老大爷,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我既然敢掰断你的手指头就不怕扇你一嘴巴,能捅你一剑还会下不去手割掉你的舌头? 羞辱你?那是份内的。杀不杀你,那要看我心情。 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只是个掉进疯子窝的可怜扒拉的阶下囚,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爷。” 李源用手轻轻地揉弄着福王刚刚被抽中的脸颊:“乖一点,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福王咬住下唇,死死地瞪着李源。 “欧科,我就当你同意了。”李源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颊:“呐,像现在这样子多好。哎,我咋这么命苦呢。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老爹这样的君子自然是不屑于讨教还价的,至于其他人,倒是皮厚心黑,可惜全是一群夯货,不识货,宝玉都能当成土坷垃。 呐,福王老大人,现在咱们该谈一下战争赔款的问题了。或者说是您老人家的看护费、送医费,我们大家的精神赔偿费,总之随便啦,领会精神。 有什么宝藏啦,法宝啦,秘籍啦,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与其便宜了皇帝老子,让他有军费打小郡王,不如接济一下我们这群苦哈哈,再说时间不等人,拖太久您的心肝脾肺肾就全都化成便便了,遗臭千古哩。” 公然勒索一位王爷?还要截胡皇帝陛下?所有人的嘴巴裂得像河马一样,就连李崇矩都害起了牙疼风。 “呸!”福王一口唾在了李源的手上,冷笑一声:“小子,你当我是傻的吗?其实从冲进中军帐的时候,你就打定了主意要杀死我,对吧!要杀你就杀吧,这种拙劣的小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怎么可能?您是王爷哎,杀您跟造反有什么区别?”李源瞪大了无辜的小眼睛,叫起了撞天屈。 福王冷笑不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净些个灌三两黄汤就嘴上没有把门的粗汉,杀了您怎么瞒得过去?” 福王扭过头不去看李源那张惹人厌的脸。 “好了,在王爷面前莫要贻笑大方。” 既然老爹都说破了,李源也就演不下去了,抬手将浓痰抹在福王的王袍上。 “好眼光,王爷也要体谅一二,咱们的仇结得太深。虽然因缘际会将您打败擒获,但是您的实力未损。您活着我们就难以安枕了。” “哼哼,你觉得杀了我你们就能活得了吗?我的报复那是将来的事,是远虑,眼前的这道坎你们怕是就过不去了。 朝堂上运筹帷幄几个月,为了北面早早就将你们当成了弃子。抽调几十万兵将枕戈待旦。整个大魏朝都瞪着眼看着。 将门世家这些年没什么战绩,被朝堂上的文官们欺压的狠了。这次豁出命去要打翻身仗,优秀子弟全都派上了战场,红着眼珠子要捞点军功护身。偏偏一仗没打北胡就撤了,此时怕是恨得牙都咬碎了。 偏偏只有你们这几千人死守四个月,还打赢了,大破十万叛军。 你们的胜利就是在打朝堂上文官们的脸,提醒天下人朝堂上的老大人们任由江南无数百姓陷入战火兵祸。江南文运鼎盛,书生们一定会闹起来的。 将门世家同样恨不能生吃了你们,北边没战事,将军们暂时排不上用场。又有你们这场大胜衬托着,文官们一定会剥下他们最后一张面皮,让他们几年内抬不起头来。 镇国候是你舅子?别傻了,他就是将门世家的领头人。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那么多人想你们死,你们怎么活得下来?” 福王扫视着中军帐里的残兵,像在看一群死人。 李源攥紧双拳,跳着脚,仰着头,像狼一样嚎叫了一嗓子。太压抑了。 再次揉揉脸皮,有些疲惫地说:“这是个问题。但是这不是我的问题,我还小。同样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因为你就要死了。” “杀死我,你们瞒不住天下人的。总有出卖和背叛,只要给出的价钱足够诱人。你们要理智。”福王好心地劝解道。 “让所有人都成为罪犯就可以了。” “哦?每个人都来砍我一刀?怕是得把握剁成肉酱了吧。” “太浪费了。”李源挥挥手,轻声慢语地说道: “野史传闻,前朝叛贼马昌运攻破西京,擒获了肃王。当时叛军死伤惨重,马昌运从迎恩寺内抢来一口千人大锅,煮了一锅‘福禄宴’。 吃过这锅‘福禄宴’的伤病们一觉醒来全都能蹦能跳恢复如初,立即就能投入战斗。马昌运更是平添了三分气运,挥军一路打到了京都城下。” 福王如坠冰窖。这个野史几乎妇孺皆知,大魏太宗皇帝早年清缴各地叛军时还曾刻意以此为例宣扬叛军们的残暴、无法无天。 只是不曾想竟然报应到了自己子孙的身上。 李源继续婉婉述说:“巨大的铁锅内,撒满姜、葱、蒜、桂皮、花椒以及无数高汤炖煮用料。在烟雾缭绕的蒸汽中,散发着扑鼻香气。 巨锅之中,除八只剥皮去角的整只梅花鹿以外,还有一个剥光了的活人,他像狗刨游泳一样在大锅里瞎扑腾。时而窜上水面,时而沉入水底,嚎叫声撕心裂肺,好不凄惨。 偶尔,这个大胖子刚刚抓住一只浮起的梅花鹿尸体喘息,大锅周围两三千围观的士兵立刻用长矛戮刺其胳膊,使其不得不惨叫着放开手,重新在慢慢烧开的热水中“游泳”。 ……” 清清冷冷地话语,栩栩如生地描绘,福王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描摹出一幅场景,自己赤身**地扑腾在大锅里,水渐渐滚烫,自己惨嚎着挣扎。几千人围拢在锅边,举着碗筷,等着……。 惶惶然地看向中军帐里兵将们,火光下每一个的眼珠子都灌满了血丝,猩红闪烁。 李源边说边溜眼向下看,这帮子杀坯全都听得津津有味,好多直吧嗒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源一阵恶寒:“这帮人真是没法要了。” 只是李源没有注意到福王的脸色越来越白,瞳孔越来越大,终于头一沉断了气。 “玩够了没?”李崇矩拍拍儿子的肩膀,温声说道:“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而且……福王已经被你吓死了。” 李源愕然,抬手摸摸福王的颈动脉,真的吓死了。 晨曦微明,李源随着石头、赖三、厨子童大志等几十名伤兵搀扶着先行回城。 “大少爷,插到胰子真的会把心肝脾肺肾化成便便吗?” “傻呀,福王没进过伤兵营,你没进过啊,捅了哪个脏器只会活不下来,哪能把自个消化成便便啊。” “大少爷,胰子在哪里?一刀就捅胰子上,为练这个手艺得杀很多人吧!” “我哪知道在什么位置。切,这你都信,吓唬福王呢,打打杀杀太血腥,我可是个乖娃子哩。” “切,信你才见鬼了。” “大少爷,吸溜,那个王爷熬的汤真能治病?老中医都说砍头的血馒头能治痨病。没准真能让我这断臂再生呢。” “我打死你,再提这恶心巴拉的事就调你进敢死营,想都不能想。” “别打,不敢了,再也不想了。” “大少爷……” ... 第三十二章 气运 大魏泰昌二年,奚阳城督卫府府衙的后院,凄厉的惨嚎声不绝于耳。[燃^文^书库][].[774][buy].]复制本地址浏览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 奚阳都尉李崇矩搓着手待在产房外,拉磨的驴一样,兜兜转转停不下脚,哪里还有半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静。 “哎哟,疼死了,老娘再也不生了,你这个讨嫌鬼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哎哟,还疼,再疼打死,混球,……啊!” 虽然已经嚎了一个时辰了,但是声音依旧震得窗棂子簌簌落灰。 李崇矩恍惚惚记起了大山里初见时的场景,满身血痕的少女手握柴刀嗷嗷叫着,与一匹恶狼孤身对峙。 正在生产的是李崇矩的小妾,一个从南蛮山寨里买来的小女奴,阿蕾。 产婆早就说过阿蕾的怀相不好,八成会难产。而且这是李崇矩的第一个孩子,怎能不心焦无助。 又是一声惨嚎,李崇矩惊得脸色一白,脚下一软险些绊倒。 缓慢的脚步声响起,又一名大肚孕妇被仆妇搀扶着走进院子。 李崇矩顿时有些恼了,赶上前去搀牢了胳膊,埋怨道:“夫人,你来凑什么热闹,万一惊了胎还让不让我活了?” 来的正是李崇矩的嫡妻谢氏。 “这酸话说给谁听?”谢氏奚落了一句,揉揉眉心道:“没一个省心的。” 刚坐稳在椅子上便被阿蕾的惨嚎声惊地一阵心慌肝颤,眼前几颗金星。 没来由的,谢氏的心火蹭地蹿了起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嚎什么嚎,劲儿都使到嘴上了你怎么生的出孩子来。” “姐姐,我怕!”听到谢氏的声音,阿蕾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刚刚的那股子倔狠顿时烟消云散,委屈的像个孩子。 “怕什么怕,这么没用,那么久都生不出个孩子来,再嚎,再嚎就把你嘴缝上。” “姐姐,他就是不想出来,我感觉得到。哎哟!这孩子邪性着哩。”阿蕾的惨嚎明显克制了很多。 “我的箱笼里有幅长青公的山水画,拿来挂产房里镇镇邪。”谢氏低声吩咐着仆妇。 无尽的黑暗中李源蜷缩成一团,四周牢牢包裹着,挤压着,很安心。 是梦?是幻? 李源懒懒的只是不想动。 前世活得太辛苦,太憋屈,车子房子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当死亡骤然来临时李源才惊觉,倏忽三十年竟如此的辛苦无趣,了无光彩。直到那一刻李源骤然醒悟,自己最渴求的不是梦想也不是成功,有趣才好。 这是在**里吗?李源隐约听清了肚皮外的吵嚷。 重生了? 先睡一小会,休息一下下,攒攒力气才好出去折腾啊。就一小会,数到二十,三十? 李源找着一个个的理由,“赖着床”。 一幅山水画挂在了产床旁的墙壁上。 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 画上并没有题诗,只有一行潦草的涂鸦:景明三年,长青酒后涂鸦。 颇为神异,这幅九叠瀑的山水画才挂到墙上没一刻阿蕾便不再疼痛了。 “姐姐,好饿啊,让人做几个蕨根糍粑吧!” “不疼了?” “嗯,那小混账睡着了。好想出去山里转转啊,屋子里闷死个人。”阿蕾又变回了那个娇憨的十六岁少女。 “老实躺着。”谢氏咬牙切齿地吩咐道:“给她做饭去,加两片山参。” 如在梦中,却分外的真实。 李源正站在了一间宽敞的书房里。 一名微醺的青袍中年书生提笔审视着墙上一幅墨迹未干的画,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是一幅九叠瀑的山水画。 “画得如何?”书生扭头问道。 “虽然不懂书画,但是看着就觉得清冷。这是哪儿?”李源很是疑惑,掐了一把大腿,没有知觉。 果然是在梦中。 “镇国候府,我是此间的主人谢长青。呼清冷的感觉!”谢长青眉宇间的忧色越发的浓厚了。 “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 “说梦也不算错,请小友来见证一段旧事而已。你且听且看,别人看不着你。” 再想开口问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谢长青扬声问道:“谁!” “是孤王!”一声轻喝,一名三十来岁的锦袍壮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位面相凄苦,头发花白的道人。 “太子殿下!”谢长青急忙见礼。一番寒暄之后三人围坐浅酌。极熟稔的样子。 李源伸手在太子和道士眼前挥挥手,终于确定自己在他们两人眼中等若透明的鬼魂一样。于是也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桌前。 跟太子同席,李源心中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长青能舍身为国击破北胡,使胡虏再不敢南下,助我大魏定鼎中原,孤王很是感动。实在不忍辜负……。” “看不出来这谢长青还挺能干的!”李源从太子的语气中听出了愧疚之意。既然愧疚便是有不得已之情,要做不厚道之事。 李源嗤笑一声:“假惺惺,不外乎是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老套戏码。一滴鳄鱼泪便要换取功臣全家的性命,上位者们把那点愧疚也忒金贵了些。” “现在北胡实力未损,中原汉地草头王比比皆是,天下百废待兴,更需要长青这样治世能臣,孤也好想跟长青谱写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然而呢?”谢长青淡然问道。 太子殿下举杯痛饮:“然而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为了李家基业传承孤也只得狠下心肠来,只是对不住长青,对不住谢家了。” “呼”书生长出一口气,沉声说道:“说仔细。” “太子殿下想要借你谢家一脉的运势镇一下皇朝的气运。”面相凄苦的道士颤颤巍巍解释道,他的声音轻飘飘没有一点中气,如同久病沉珂的将死之人。 没来由的,李源第一眼见到便对这个道士很是不爽。天生的气场不对。现在听他说话声音如同割脖子鸡,心里更加膈应了。 道士侃侃而谈:“大魏此时如朝阳初升,气运充盈,然而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天有不测风云,世上哪有千秋万代的皇朝。 虽然天心难测,但是我天机门世代传承了一套秘法,凭借秘法可以点龙脉,转气运,移花接木,再造一个中兴盛世,重新收拾山河,替大魏延命百年。” “气运!?”谢长青嗤笑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太子殿下莫要受了这妙法妖道的蛊惑。” 口里说着不信,他的脸上的笑意却有些勉强。 “事关社稷基业,纵然机会渺茫,也由不得孤王不搏一把。” 知道多说无益,话多了反倒被人当做是在乞怜,谢长青轻叩桌面:“哦,你们打算怎么弄?说出来一起参谋参谋。” “先得养运,皇家与天机门会仔细护持着谢家,令谢家一脉长盛不衰,将谢家的运势圈禁于镇国候府之内,累积温养下去。 再聚运。等到魏朝积重难返之时,便可以精心筹谋,将谢府一脉的积蓄数代的运势汇聚到一名福泽深厚的谢家子孙身上。这便是汲运种子。 最后便是斩运。将击晕种子身上的运势悉数斩断,移花接木,转移到天机门选定的皇子龙孙身上,生造出一个中兴之主。” “这样也行?”李源惊地鬼叫一声:“这不科学!” 谢长青右手轻挥,李源便被定在座位上,手脚瘫软,口不能语。 沉吟片刻后谢长青点点头:“值得一搏。” 李源心中大骂:“用不用那么实诚,要被人当猪宰了,还夸一句自己膘厚?” 道士顿时面露狂喜:“长青谋算天下无双。原本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既然你说值得一搏,那便一定可行。 斩运之前需要悉心养运,只要中兴之主一天没有选定,谢氏一脉便能安享富贵,一直都是勋贵之首。 谢氏可以只留一支在镇国候府继承家业,其余的精英子弟一代代地分流出府,这样虽然会有一脉子孙遭遇横祸,香火却不会断。 此法可使天下免于糜烂,百姓免于战火,大魏国祚少说可以延长百年。皇家和天机门不会亏待了谢家的。” 至于斩断运势之后谢家的处境道士并未明言,谢长青也没有问。无外乎家破人亡而已。 “像肥猪一样被圈养着,等待终究会捅过来的一刀,换来的是累世的富贵,听着倒是划算得很呢。” 谢长青嗤笑一声,语声锵锵:“然而,我河阳谢家何时竟堕落至此?富贵险中求,功名马上取,何须别人施舍。 想要图谋我谢家放马过来便是,不论是皇子王孙还是天机门,纵是天王老子都得崩掉满嘴牙。” 不欢而散。 等到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时,谢长青挥挥手,解开了李源身上的禁制。 “运势真能转移?国运也能看的见?”李源好奇死了。 “人的运势便是泥丸宫上那一团气,初窥门径的修道者便有可能从那团气中看出一个人平生大致的运势。 至于皇朝气运则是万千子**势的汇聚,要飘渺的多,难以捉摸的多。虽然有得道之士声言自己能“观”,能“探”,却多是云山雾罩,牵强附会。” 李源拍拍心口:“吓死我了,倘若国运都能涂来抹去的,那个糟道士岂不是比**金三胖还危险百倍。” “还是能修改涂抹的。”谢长青好笑地看着李源的脸色不停变幻。 解释道:“哪怕是皇朝气运难以捉摸,却也要系于皇帝或者寥寥三五人的身上,只是这些人的运势与国运同气连枝,任谁都看不明白。 不过仅仅将他人运势加在某位声名不显皇子皇孙身上的话,看没看清国运并无太大干系。 那妖道是天机门门主,连道典上都说:尤以天机门精善培育气运种子。 他们大概会做成的。” “被人算计了还跟没事人似的,有闲心拉我来看热闹,你心真大。”李源由衷地竖竖大拇指。 “热闹岂是白看的。”谢长青戏谑地说了一句。再次提笔站在那幅九叠瀑的山水画前,笔锋婉转。 听那笑声,李源不禁有种要倒霉遭殃的预感。想要溜走却不知如何从梦中醒来,刚想问明白便感觉到一股磅礴里力量冲刷过来,山呼海啸一般。 李源被刮地几乎睁不开眼,恍恍惚惚看到谢长青须发喷张,青衣鼓荡,悬腕提笔如同提着万斤巨石。一点一划,在画纸上描摹出一个奇诡古朴却又繁复到极点的法阵。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澎湃的力量如龙吸水一样被全部吸入了法阵之中。 谢长青提笔问道:“既然有缘那便赠你谢家三成运势,让你也做个鸿运当头的幸运儿,如何?” “那怎么好意思呢。”李源心里骂着娘:“不要成不成?” 谢长青摇头。 “有没有人性啊,无缘无故被你拉出来顶缸,替谢家当什么汲运种子,你的心比那老道还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是无辜的……” 谢长青只是静静地看着。 知晓了谢长青的铁石心肠,李源咬牙发狠:“精彩一年胜过苦憋一世,有份逆天大运傍身也好出去胡作一把。不过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三成太少,给就给一半。” “有胆气!”谢长青赞了一句,食指点在自己的泥丸宫上,缓缓撕扯出一团缤纷灼眼的彩气。笔尖自上而下划过,彩气一分为二,一朵飘回泥丸宫,一朵被笔尖挑着送入山水画上的法阵里。 谢长青一口鲜血喷在画纸上。法阵缓缓暗淡消散,化为了青山上一块顽石,古松上一条树纹,飞瀑上一缕细流。再次变成了那幅蹩脚的山水画。 “逆天改命?”谢长青坏笑着看着自己的杰作:“我呸,你有移花接木,我有乾坤大挪移!” 眼看着没有自己的份,李源愕然:“喂,不给我吗?” “你尚未出生,没有肉身没有泥丸宫哪能容得下那一块神魂,再说终究一场梦,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机缘未到。” 李源一蹦三尺高:“我去,那我岂不是迷迷瞪瞪被人当猪养着?怎么死都不知道。” 谢长青依旧温笑着:“无知是福,当一个洪福齐天,不愁不忧的人岂不更好?不然,带着这幅画,机缘来到时你自会明白。” 李源还要跳脚,突然一股强横无匹的吸力兜头罩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谢长青一眼白发,容颜枯老。片片飞散成尘埃。 泥丸宫里一团彩气被一下吸走。 “逃!” 李源读懂了谢长青最后的话语。 于是醒来。 “生了,是个少爷。”产婆一声欢呼,院子里的李崇矩和谢氏长出一口气。 “怎么听不到哭声?”谢氏冲里面问道。 那个小小的婴孩正懵懵然地盯着墙上的那幅九叠瀑的山水画,任由产婆折腾地满头汗,没有一点回应。 李源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攸关性命的大事,怎么都想不起来。 阿蕾捏紧儿子小短腿上肉肉用力一旋。 “啊”,一声婴孩的嘹亮的哭声响起,李源泪流满面。 “名字就叫李源吧。”李崇矩欣喜若狂。 ... 第三十三章 小貂 秋日晴好,一只珠光莹白的小貂从北地利剑一样硬挺的枯草中探出了小脑袋。[燃^文^书库][].[774][buy].]比·奇·小·说·网·首·发 小院淡雅,青砖瓦房前探出一溜原木搭成的廊檐,翠色饱满的葫芦悬在金黄枯藤上,一簇小千头菊盛放如繁星闪烁。 焚着香,泥炭炉上泉水正咕嘟嘟冒泡。 一名穿着青色棉袍的青年悠悠然荡在竹制的躺椅上。手里捏着书卷,鼾声却被暖阳烘得轻柔,一滴明亮口水缓缓拉成丝。 小貂竖直了只有巴掌长的小身子,转着脖儿,捕捉着风声中的危险气息。许久之后,一抹白光电射向廊檐下。 如落雪无声,青年手边的小几上突然多出来一团绒绒的小球。 小貂弓着身盘着尾,警惕地看着青年,倾听着他鼾声中的节律,直到确认青年依旧酣睡才放松下绷紧的肌肉。 小貂的肉呼呼粉嫩的小鼻子极其敏锐,极轻易便分辨出在檀香掩盖下的淡雅的茶香,细细的吸吸鼻子,品味着茶香中浓郁的天地元气。 只是它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青年左手小拇指的指甲,这片指甲漆黑如墨玉,剔透而莹润,一种噬魂夺魄的美。只有小貂敏锐至极的鼻子才能闻到指甲上散发着的美妙气息。 似乎这片指甲对小貂有着难以抵御的**。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粉嫩的小舌头一次次舔过鼻头,肉呼呼的小鼻子平添三分水润,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捏一把。 小貂却没有直接扑上去啃一口,反而如同受到了惊吓,站起身拿肉呼呼的粉色小爪子盖在了鼻头上,两只小眼珠冒着怒火,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让它忌惮羞恼的是青年左手手指间翻滚跳跃的一枚锃亮的铜钱。这枚磨得透亮晃眼闪着油光的铜钱如同在跳着欢快地舞蹈,踏着节奏时而弹离指背,时而在指节上溜溜地旋转,如同有生命一样。 终究扛不住**,一条前爪猛地探出收回,速度快如闪电,甚至在空气拉出一溜白色的残影。 叮!一粒针尖大的火星。欢跳着的铜钱恰恰拦在了利爪的前面,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铜钱漆黑的小指甲上溜溜地转地越发欢快了。 而小貂却被激怒了,浑身的绒毛炸成一蓬松软的毛球,刺着小尖牙,两条短小的后退扒着小几,身子前倾着,锋锐的前爪风车一样挠抓着示威。 叮叮叮叮,疾风骤雨般攻击全都被那枚跳得欢快地铜钱挡住了。崩!一声脆响,铜钱弹在拇指指甲盖上,高高弹起,翻滚着,在小貂愤怒的尖叫中,穿过利爪织成的白网,重重地拍在它的鼻头上。 哦呜!一声惨叫,小貂两只前爪捂着鼻头,本就水润漆黑的小眼珠泛起了一片湿意。 噗嗤,一声轻笑,梨花带雨的小眼珠恰对上青年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不知何时青年已经醒来。 小貂顿时一惊,想到了过往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情不自禁地向后跳了一步。 哦呜,一蹦三尺高。这次叫得更加凄惨了,顾头不顾腚的小貂一下子把尾巴甩进了沸腾着的水里。 青年轻轻抬手,摘果子一样随手一下就捏住了小貂的后颈皮,笑嘻嘻地将它拎到眼前:“小白,你这样让我很难做的,又被我抓到了,这次是弹**哩还是弹**哩,还是弹**哩?” 似乎听懂了青年话语中的意思,小貂眼中满是惊惶和羞恼,拉长的身子猛地蜷缩起来,两条后腿死死地夹紧。 只是终究晚了那么一线,一根罪恶的手指已经在后腿闭合前轻轻地弹在了小貂两腿间的要害处。 哦呜,虽然并不疼痛但是小貂却叫得凄惨至极,歇斯底里的一阵抓挠扭动,只是后颈皮被抓,一切只是徒劳。 气急攻心,小貂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青年用手指轻挠着小貂的软肚皮、腋下,依旧无法将它唤醒。 沉重的脚步远远走来,一名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白胖子锵锵然腆胸叠肚地大步走进小院。 “大少爷,已经准备好了。” 青年随手将气昏了的小貂高高扔起,丢向墙外的枯草丛。 身在空中,小貂一扭身子,踏风踩云,轻灵地落在了墙头上。原来它一直在装死。看着青年一脸沉郁地走向左边的小跨院,小貂目光闪烁几下,一溜烟地尾随过去。 小跨院的正房里香火缭绕,条几上摆着码好的祭品,方桌上摆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先妣阿蕾之灵位。 留青年一人进房间,大胖子将房门关上后便远远的走开了。每年的今天大少爷都会在这里独处一会儿。 “阿娘!”青年上了一炷香,刚一开口便红了眼眶。这人正是李源。 李源并没有跪下磕头,而是懒懒散散地盘坐在了蒲团上。 “时间可真快,转眼这就是第八个忌日了。阿娘在天上有没有想我呢?”已经十七岁的李源唠叨着随手取过祭奠用的百花酿一碗倒在地上一碗倒进嘴里。 一种寂寥弥散开来。 悄无声息地,窗纸破开一个圆洞,一股凉风吹入,火烛摇曳,像在催促。 李源扭头看向窗洞,空无一物,不禁有些自嘲地说道:“安啦,安啦,知道你最挂念的从来都不是我,偏心眼的家伙。 你中意的那个男人活得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春风得意着呢。调防到了冀州,不远,离这里三百多里。 冀州大都督,天下七大都督之首,上马管军下马治民,麾下数万铁骑,列土封疆不在话下,实力比当年的福王都强几倍。 赞,阿蕾好眼光哦! 时过境迁现在回头看的话,福王连给阿爹提鞋都不配。 谁能想到福王被我一剑捅死之后,手下势力非但没有树倒猢狲散,反而被阿爹整编到了自己麾下。 区区三日时间,等到谢家舅舅领兵来到奚阳城时,阿爹已经整军三万列阵奚阳城外。生逼着朝堂上的皇帝大臣们捏着鼻子封了阿爹一个广南招讨使。福王多年的积攒被阿爹一口吞下。 小郡王虽然捡回了条命,却被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幽禁在京都艰难度日。 现在阿爹已经在冀州站稳了脚跟,很快就会再来看你。 前些日子白灵大姨来过了,依旧不肯来给你看上一眼。 她呢,老样子,还是那么孤僻冷漠,嫁不出去的姑婆模样,丢给我一本柯寨毒经便又消失了,还在盘算着报仇的事情吧。 话说好奇怪啊,你们姐妹一个团脸一个狐狸脸,一个双眼皮大眼睛,一个单眼皮眯缝眼,容貌上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不会是哪个抱错了? 柯寨千百年来都是南蛮圣地,没想到你和白灵大姨还出身名门呢? 那本柯寨毒经真的很有趣。晓得,我晓得你不想我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知道你最中意像阿爹身上的书生正气。 做儿子的哪舍得让你失望,前些日子我已经考了秀才出来,你也该含笑九泉了。莫要闹,打死我都不会继续考下去的,太费脑! 我研究柯寨毒经倒不单纯为了有趣,当年阿爹封住了我的经脉,说是等我化解了心中的戾气才给解开。 我了个老天,这话听着就不靠谱。我可不想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还是靠自己比较放心。 ……” 婉婉述说着,就像两个最贴心的朋友,最亲的闺蜜,一如当年他们俩相处的样子。 无话不说的人已逝去,满腹衷肠向谁诉? 蒲团的旁边一团白色绒球已经醉翻,露出了软乎乎的小肚皮。 ... 第三十四章 来头 黄沙道上,一行十多骑高头大马迤逦向北,领头的正是李源。[燃^文^书库][].[774][buy].][更多好看的小说就上比^^奇^^中^^文^^网] 今天李源穿了件锦袍,披着黑色熊皮大氅,甚是英武干练。 “大少爷,李老太君做寿,您带这么个惹祸精去合适吗?”说话的是个白胖子,身高九尺腰围九尺半的那种,好好一匹雄壮的伊犁马被他骑在胯下反倒像一头病蔫蔫摇晃晃的驴子。 如果仔细审视的话,依稀可以从那张圆饼一样地五官上分辨出些熟悉的轮廓,塌鼻子,深眼窝。很多典型的南蛮面部特征。 这个白胖子正是阿斯拉,当年那个黑瘦如同一根炸糊了的油条一样地南蛮奴隶此时赫然变成了一个发面馒头,让人不禁感慨,时间不仅可以是杀猪刀,还可以是猪饲料。 至于阿斯拉这个拗口的名字也早就无人提起了,自从九年前离开奚阳城后,这世上便少了个南蛮军头阿斯拉,多了个绿柳庄庄主李来福。不过十里八乡的都称他为乐善好施的李大善人。 名义上,李大善人早年丧妻,是李源三服内的叔叔。 李来福指着的惹祸精正是那只每天混迹在李源身边的小貂,此时它正趴伏在李源的肩膀上,睁着黑漆漆的小眼,浑身蓬松的容貌被烈风吹得波浪滚滚。 听到那个可恶的白胖子叫自己惹祸精,小貂顿时大怒,站直了身子,吱吱叫着,挥舞着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愤怒的抗议。 俩个是有宿怨的,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彼此看不顺眼。 去年新春祭祖,李大善人满意的看一眼满条几上一溜摆开的丰盛的祭品,回身跪倒在蒲团上。 刚领着十几个兄弟磕了一个头便听见头顶上传来了细碎而绵绵不绝的磨牙声音,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大老鼠抱着猪头吃得正欢。 四只瞪得溜圆的眼珠对视了一小会,白老鼠淡定地挥挥前爪,示意李大善人等人继续磕头。然后咔嚓咔嚓一阵细响,一错眼珠的功夫左边的猪耳朵便消失在了它鼓鼓囊囊的小嘴里。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危!”李大善人容貌向着弥勒佛靠拢,可是骨子里依旧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尤其是身后的兄弟们都要笑疯了。 蹭的窜起身来,一把抓住白老鼠,猛地砸在地上。动作疾如闪电,白老鼠根本来不及反应。 嘭!那动静就像一个几十斤的口袋重重砸落。 吱,一声惨叫,白老鼠几乎要被摔扁了,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回头看看缺了一只耳朵的猪头祭品,李大善人心中大恨,抬起脚来还想重重踩一脚。 吱!白老鼠竟然猛地跳起身来,一溜烟地蹿进了桌子底下。 猝不及防,李大善人险些闪了腰,右脚嘭的一声将石砖都跺碎掉了。 哄,身后的兄弟们都要笑抽了。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一人一鼠就这么杠上了,一个见着就打,一个咬踏了床腿,啃碎了银票,三五不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斗了半年多庄子里的众人才发现这个小机灵鬼哪里是什么白老鼠,赫然便是一只长得极慢的幼年小貂。 李源抬手要去逗弄一下小貂,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粉嫩的小嘴,张大的嘴巴里两排锋锐的小尖牙熠熠闪光。 李源苦笑着赶紧撤手。虽然吃他的喝他的,这个惹祸精一定不会口下留情的。 小貂只是当他是个搭伴的熟人,可没有一点做宠物的觉悟。 “就当带个小朋友去赴宴,小白可是有教养的,不会让朋友难堪,更不会让主人家为难的。对吧?”李源说话的口气完全就是在跟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在交流。 听着李源的话,小貂竟然腆胸叠肚,很矜持地点点头。 “我们小白可是很骄傲的!” 小貂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正调笑着,响铃欢快,两匹快马迎面而来。两名四十多岁的骑手,一身簇新的锦袍,背着长弓,挎着腰刀,枣红脸,双眼精光闪烁刀子一样,一身彪悍气息扑面而来。 来的是熟人,李来福早就认出了这俩人正是李老太君的两个孙子,李元信、李元春。 明日便是老太君九十大寿的寿日,四方宾客汇聚,这俩人不在庄子里招呼客人,跑到三十多里外来做什么? 李来福疑惑着提马上前,拦住了俩人的去路。 来到近前两人一勒马匹,拱手说道:“见过李大善人,李秀才,老祖宗打前些日子就在念叨您叔侄俩呢,庄子里已经备好了酒菜,您二位先行,晚饭时候咱们喝个痛快。” 说话的李老太君的长孙,李元春,李家庄未来的庄主。一脸横肉,长相能吓哭小孩,说出话来却是北地不多见的温雅。 当年李元春与李来福不打不相识,这些年来守望相助,颇为投契。 “你个驴货,正忙的日子你咋跑出来撒欢了?小心老祖宗拿拐棍敲断你的狗腿。”李来福一拳擂在李元春的胸前,两个大老爷们在马上抱在了一起,用力在彼此的背上敲得砰砰响。 “有贵客上门,老祖宗指派我们去迎一迎。” “什么贵客?绿林道上的?” 绿柳庄出好刀剑,雁门关外的堡子寨子多是他们的顾客。李家庄世代的响马,整个中原绿林都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绿柳庄李家庄两个庄子彼此知根知底,业务上并无冲突,甚至常常互通有无,互通消息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次李元春却笑眯眯地摇头:“容我卖个关子,等明日寿宴上你自然就会见到。” “切,还不稀得打听了。贵客!元春你个驴货,到你李家庄那么多次,你连出庄迎接都不曾有过一次,人家是贵客,难不成我们就是贱客?” “想要让李家爷们出来迎还不容易,只要你点头,让小秀才当李家庄的女婿,李家的女娃随便选。兄弟我够意思吧。”李元春边说边看着李源微窘地摸鼻子,顿时大笑起来。 “不成啊,李家庄的女娃是极出挑的,只是早年他爹就给定了亲了,不好反悔啊!”李来福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是没当贵客的命了。” “怎么能算贱客?”旁边的李元信探过身子来,嬉皮笑脸地说道:“耍剑的才叫剑客,你充其量只能算剑人!” “李元信!”李来福一声怒吼,俩人笑闹成一团。 两队人马嬉闹一会,李元春拉住堂弟,拱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先行告辞了,等晚上一定找李老哥不醉不归。” “滚吧!” 李来福眯着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今年北地除了大人调防冀州之外也没有别的大事了,难不成绿林道上有人要出幺蛾子?” 李源毫不在意,一巴掌拍在李来福的大肚皮上:“吹皱一池春水,干你鸟事,挺个地主老财的肚子就别操宰相大人的心。走了!” 刚走出七八里便再次碰到了两个出来迎宾的李家人,这次是李元春的两位堂叔,迎的是同一位贵客。 再向前走,离李家庄十里远的地方,一座新搭的草亭下李家庄的庄主李克诚领着四五位同辈的族人等候在那里。 “碰上的就三波了,李家这次八成是百里接龙头,看来这位贵客来头了不得呢。”李来福喃喃自语道。 百里接龙头几乎就是绿林道上最隆重的迎客礼节了,不仅主人要郊迎十里,更要有分成六波沿途迎接,最远的一对要迎出百里。 此时连事不关己的李源都皱起了眉头附和道:“来头真的了不得呢!” ps: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老家的响马故事时便听过百里迎龙头,令人神往。后来看金庸大大的《书剑》时觉得真心写出了气势,就该这样子。可惜我的笔力差了太多太多,只能当成插曲一笔带过,很是遗憾。 ... 第三十五章 响铃 李家庄说是村子,其实完全是一座堡寨,一座小城完全不是江南水乡那种错落松散的建筑群。[燃^文^书库][].[774][buy].]村子规整得像棋盘,规模也要大很多。 长宽各有千余步的厚重土垒墙,足有三丈高,城墙上能跑马,日夜有民勇巡视守卫。寨门则是条石搭建,上面箭塔,石齐备。完全可以看做小一号的城池。 不单纯是李家庄和绿柳庄,整个靠近北部边境的村寨全都是这种格局。 这个世界是没有长城的,因为强悍到超凡脱俗的个人武力会让拉长到几千里的战线变成最大的笑话。 “李大善人,秀才公,可算来了,老祖宗早就在念叨您二位呢,快请进。”守在城门口的知客热情地引着两人走向庄子最中心的李家大宅。 才进城门洞便感到阵阵战鼓一样地响动从脚底传来,中间夹杂了千万只铜铃清脆的响声。 “老祖宗开响铃宴了?这可得好好开开眼界。”李源惊喜万分。 穿过李宅大门走不远便来到了演武场。黄沙铺成的演武场长宽各二百步,带着浓重的北地色彩,粗犷大气,场面铺的很开。 此时的演武场早不是那个光秃秃的的空场子,切着演武场的边沿,厚重的松木板铺成了一条八马并驾飞驰的圆形跑道。 真正的蹄声如雷,虽然环形木道上只有两匹马,八只硕大的马蹄上下翻飞,然而蹄声却震得整个心都要跳出来了。千骑卷平岗都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还有那铜铃声,密集到如同倾盆暴雨打着千亩芭蕉林。 两个骑手的表演也很是亮眼。 当先一人策马奔驰中两手持枪,将手中大枪抖出一个盆大的枪花,血色的枪缨抖成一朵小伞。骑手大喝一声,右臂一推,大枪旋着红枪缨脱手而出,刺向十余米外一枚被丝线凌空吊着的铜钱。 枪尖恰戳在铜钱的方孔中。咚的一声深深地扎竖起的木靶子上,入木寸余。 身后的骑手则弯弓搭箭,手中四支长箭如孔雀开屏般铺展。嗖嗖嗖,长箭连珠,四枚被丝线悬挂的铜铃应声落地。 “好!”李大善人高声叫好,顿时招来了众人的目光。 “小源子,快到老祖宗这里来。”一个沙哑苍老却豪爽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哪怕蹄声如雷万声响铃都遮掩不住。 李源微羞地摸摸鼻子,却欣喜地跪倒在老妇人的跟前:“给老祖宗贺寿了,祝您福寿永享。” 话未说完便被老妇人一把拉了起来,娇嗔道:“好歹是七尺男儿,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们秀才不都是讲天地君亲师的吗,需得有骨气些。” 李源拍拍老妇人的手:“在老祖宗面前我再高再壮都是个孩子,磕个头我也好沾沾老祖宗的福气。” “瞧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不枉老祖宗疼你!” 给老夫人磕头李源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不仅仅是老妇人的年纪和辈分,自己跟她的曾孙子同龄同辈,更因为这位老妇人的性格真地像她的笑声一样爽朗大气,让人忍不住心折。 九年前李源一行人来到绿柳庄安家,开始操持兵器打造和走私。 虽然李来福领着众人拿刀子很是砍掉了那些胆敢伸进绿柳庄的黑手,却也激起了四邻八庄的排外之心,同仇敌忾之下绿柳庄几乎难以立足。 这其中冲突最剧烈的便是李家庄。剑拔弩张时这位老祖宗下帖子邀请李来福和李源叔侄前往李宅做客,一碗清汤面,抱着李源心肝宝贝的一通亲昵,从此绿柳庄便有了在这片地面上立足的资格。 在人际关系中,情分堆积起来便是个人魅力。一见到老夫人便觉得亲,就像最暖心的长辈,自然不会排斥。 明天便是老妇人九十四岁寿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人家早就洞明了世事,李源如何能不被折服? “哟,还带了位小朋友来,跟老祖宗亲近亲近。”说着老夫人抬手摸向小貂的脖颈。 “危险!”李源急忙阻止。 漫说是陌生人,哪怕自己喂了它那么多好吃的,小貂照样张嘴就咬。小貂的牙有剧毒。 只是仍旧慢了一步,小貂已经炸了毛,喉咙里呼噜着,扑向了老夫人的枯手。都来不及解救。 哦呜,一声小貂已经被老夫人捏在了手里,抖抖索索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凶兽,哪里还找得到一丝的凶暴。 “这才乖嘛!”老夫人的手指点点小貂莹润的鼻头,将它抱在怀里,轻拍着,就像抱着的是自己养了多年的老猫。 确认了没有危险,小貂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时不时很狗腿地舔舔老夫人的手。 看得李源妒火中烧。养不熟的小崽子。 “老祖宗,这响铃宴,真是场面!是不是木板下有什么玄机啊?”李源凑在老夫人身前。 “你这小娃子就会讨巧,我可不信你看不出里面的玄机。”老夫人一指头点在李源的额头上,解释道: “说穿了也没什么玄机,厚松木板,下面埋了一千只空的大瓷缸,每个瓷缸里有只铜铃悬挂在木板上。 上面马蹄儿一踏,瓷缸里的铜铃就随着蹄声摇响。 算不得机巧,只是响铃人家的粗汉们瞎想出来的一乐子。” “响铃人家就是奢阔!”一千只大瓷缸,听到响铃宴的排场,李源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 响铃人家便是北方响马世家的自称。 所谓响马便是北方马贼、盗贼的一种,在马脖子上挂满铃铛,马跑起来,铃铛很响,得名响马。 他们沿路抢劫商旅行人,抢劫时施放响箭是他们的重要特色。响箭一响,响马就会杀出,杀人劫货。 与普通劫匪截然不同的一点便是,响马当自己从事的是一种世代传承的手艺,而且极为封闭。 一支响马队伍里的成员可能来自方圆百里的各个村落,却多是父子承继,兄弟出阵,几乎不会接纳陌生人参与。 响铃人家同样也不是贫苦农民能玩得了的行当,养得起战马,买的了刀弓,响马们多是地方上的地主士绅。 像开国时著名的宿国公程咬金,以及尤俊达,单雄信都是响马出身。 单看这响铃宴上的四方豪杰,李家庄已经远远超过程咬金当年的江湖地位,足以比肩单雄信这样坐地分赃的绿林大豪 ... 第三十六章 移情 阿蕾抱头鼠窜。[燃^文^书库][].[774][buy].]复制本地址浏览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 谢氏从口袋里捻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赫然便是刚刚被丢向自己嘴巴里的那一粒。镇国候家的嫡亲小姐岂是那么容易被算计到的。 轻轻凑到鼻端一嗅,谢氏眉头微皱:“一股子鸡屎的味道,该是她院门口那棵鸡矢藤。” 拿指甲刮一下,蹭在舌尖上,下一刻便变了脸色,呸呸吐了几口,嘴里笑骂道:“败家的娘们,好东西都给糟蹋了。当我跟你一样没见识?!” 仅仅那一挖耳勺的药丸,谢氏一下子便分辨出了熟悉的味道,五十年的老山参,李源出生时她送给阿蕾的贺礼。 “可怜天下父母心!”谢氏手指一弹,药丸便飞进了浇菜的水桶中。水瓢一碾,药丸便散成了碎渣。 谢氏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着:“你就是个傻的,再好的男人也值得你舍了命去?还是傻兮兮的觉得这样就可以独占那个变了心肠的男人?” 谢氏的腔调冷冷地像在质问和嘲弄最痛恨的情敌,眼眶却不可抑制地变红。 谢氏掐了自己一把,用的力气比刚刚掐阿蕾大了两倍还多。 谢家的女人怎么可以流泪?怎么可以嫉妒? 只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左手手肘处多了一粒豆大的嫣红痦子。 阿蕾气喘如牛,撞开自己的房门。她的脸色刷白,哪里还有一丝少女般的活力。用力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几乎喘不上气来,胸腔里绞痛难忍。 跌跌撞撞地爬到床上,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打开床头柜上摆放的一枚陶罐,仔细看过一眼之后才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陶罐中一只青黑色的大肚子怪虫已经肚皮朝上死掉了。 陶罐中的并不是虫儿而是蛊,是阿蕾用心头血喂养了十多年的移情蛊。 当年离开南蛮山寨前,寨子里最疼爱自己的阿嬷教授给了阿蕾如何炼制移情蛊。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终究会有用到的时候。” 虽然十分崇拜着阿嬷,但是阿蕾并不认同阿嬷的这句话,她从没有想过会有用到移情蛊的那一天。 移情蛊,移的并不一定是爱情,可以是亲情,可以使仇恨,甚至可以使某种强烈的偏执。 使用移情蛊,你可以将你李崇矩对谢氏的痴迷移到阿蕾身上;可以将谢氏对自己儿子的疼爱移到李源的身上;甚至可以将李屹对狗的恐惧移到李源的身上。 养蛊放蛊手法纷繁多变,一切都以那只被阿蕾心头血喂养大的蛊母为核心,将跟阿蕾相关的情移来转去。 只要蛊母不死不伤,便有无限的可能性,也不会给阿蕾造成太大的伤害。 最保险最实惠的方法便是用移情蛊将谢氏对小古板李屹的疼爱转移到李源身上。虽然隔了一层,效果会差几分。 可阿蕾终究是个傻兮兮的善心人。她最终选择了将自己对儿子李源的疼爱,以移情蛊做为媒介,转移成谢氏对李源的一份疼爱。 移走的是阿蕾这位蛊母饲主的情,少了那份情的蛊母便再难存活,阿蕾的心头血同是受了极大损伤。 没了蛊母这个最牢靠的纽带,移情蛊的效果和稳定性大打折扣。更何况谢氏心中早有一根根深蒂固、理由当然的对李屹的母子情牢牢占据着先机。 因此以牺牲蛊母为代价的移情蛊必然是收效甚微,甚至极容易生出变故。 蛊母一死,阿蕾心脉大伤,再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蹦蹦跳跳,欢快得像个小燕子。 阿蕾沉沉的睡去了,心绞眉蹙,嘴角却勾起一个梨涡。 李源同样睡得不踏实。 他正在甩开大步窜行在街巷中。街巷纵横,时而会钻进一条死胡同,空无一人的小镇像一个怎么都绕不出去的迷宫。 疲惫地奔逃,就像有什么可怕的存在追在身后。 李源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梦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小镇不大。李源甚至能够像神祗一样从空中俯瞰镇子的全貌。青砖黑瓦白墙皮,没有一丝的生气。 李源走的越发疲惫,越发焦急。 小镇东南角的上空一片浓云缓缓聚集,一丝丝白亮灼眼的电光在云间闪烁窜动,给李源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黑云蔓延。 咔嚓!第一道闪电击碎了梦中的死寂。 就像被鞭子抽打着,李源开始撒腿狂奔。 逃,逃,逃! 不知道逃往何方,不知道如何逃,甚至不知道为何逃。 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李源的梦中,每次都是他在那幅九叠瀑下睡着之后。 潜意识里,李源对这个梦十分畏怯,总觉得这事勾连着难以言说的厄运。所以李源逃,每次都会亡命地逃。 这个同样很是神奇,每次醒来不仅神清气爽,还有有些其他的妙处。隐隐的李源觉得自己能重生在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这幅九叠瀑。 就像偷糖吃的小孩,明知会有一顿数落却抗拒不了嘴边的甜。 一道闪电劈在李源身前的一道屋檐上。咔嚓嚓,屋檐上那尊漆黑的兽首裂出一道道细纹,眨眼间崩飞滚落下来。 下一刻整座屋脊轰隆着砸落地面。 一片碎瓦划过李源的脸颊,生疼。李源随手一抹,指尖一道嫣红。 会死的。 哪怕在梦中,有痛感,能流血,自然也会死。 李源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时不时,一道闪电劈在他的身侧,击出一个个脸盆大小的土坑。麻酥酥,头发电成了爆炸头。 火烧屁股了,李源脑子里一直反复倒腾的念头却是:“跑这么快竟然会不喘。” 今天的梦境中有种难言的压抑,也有种压抑不下的愤懑在李源的胸腔里鼓荡,想要喷薄而出。 越跑越快,一扇扇紧闭的木门,一颗颗没有树叶的枯树,一面面白惨惨的屋墙,全都飞快向后闪去。 撞碎木门,一拳擂断枯树,合身撞塌白墙,李源就像暴虐的公牛。 然而闪电越发的浓密了,李源只得逃得像个丧家之犬。 于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愈发憋闷。 不经意间一抹青色闪过眼角。 极亮眼。 李源依旧亡命奔逃,却总觉得那一抹青色是如此的熟悉。 许久,李源才想到:那是李崇矩平日里穿的最多的长袍的颜色。 梦中的思绪终究转的慢些,动作却快得多。 李源猝然折返,冲向印象中那一抹青色的位置。 莫名的一丝警兆,李源猛力扭腰,右脚大力蹬向外侧,左脚大骨朵处撑着,身子滚轴一样转了一个圈。 然而终究没能躲开。一道细蛇一般粗细的电芒击在了李源的右肩上。 皮开肉绽,黑漆漆一片,李源甚至能闻到一股子焦臭味。 密密麻麻的闪电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然而那一抹湖绿色却再也寻不见了。 千钧一发,李源的心中却一片狂喜。 一座破落的小院,房顶坍塌,院墙裂缝处处。目光穿过一条条巴掌宽的裂隙,李源看到了空旷无边的平原。 找到出口了。 李源右肩微微下压,猛地撞向院墙。 轰隆,院墙轰然倒塌。漫天雷电几乎震碎人的魂魄。 李源站在院墙外,摊开手掌,无数蒙蒙雨丝打湿了他的手掌,潮润了他的头发。 好润,好清爽。 缓缓睁开眼,月上中天。右肩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一股焦臭味钻入鼻腔。 李源扒开衣领,右肩上一道黑漆漆、焦乎乎的伤口,深可见骨。 心意一动,一丝潮润开始在掌心慢慢凝聚,半盏茶的功夫一枚核桃大的雷球悬浮在了李源掌心之上。 “我勒个去,这么简单就进入了修真的初境?我明明是个体修啊!”李源心中大喊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身侧墙上悬挂着的那副画。 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 第三十七章 预判 “大兄,你没事吧?”一觉醒来,弟弟李屹依旧还跟小酸丁一样在书桌后摇头晃脑地温着书m/ 小家伙是极用心的,因此并没有看到刚刚李源变戏法一样在掌心凝结出的雷球。[燃^文^书库][].[774][buy].] 直到此时不知何处传来的焦臭味传入鼻腔,才发觉大兄两眼没有焦距,傻愣愣地瞪着墙上的画。 “呃,没事”李源指着身侧的画问李屹:“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有古怪?” 李源指着的是一幅并不出彩的山水画:青山冷峻,孤峰千仞,飞瀑九叠,寒潭清黝。 画上并没有题诗,只有一行潦草的涂鸦:景明三年,长青酒后涂鸦。 画工并不高明,题字更是难登大雅之堂。这画就却堂而皇之的挂在了李屹的书房里。只因为这画的作者大有来头。 景明是魏太祖的年号,长青便是大魏元年帅八千河北子弟大败十万蛮族,鼎定大魏二百余年国运,世封镇国候的谢长青。 景明三年恰是他刚刚洗净沙场的血气,一身修为臻于圆满,即将越过千百年来修真者巅峰的境界,踏足从未有过的高妙境界。 这画是李崇矩的妻子,谢氏的陪嫁。谢长青是谢氏的嫡亲先祖。 “古怪?”听了大兄的话,李屹的脸色反而有些古怪了:“大兄是不是太过劳累了,万事强求不得啊!” 李源没好气地点了一下李屹的脑门:“我没妄想症。” 李屹再次站到画前,仔细的审视感受一番,终究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先祖长青公曾留下话说,这幅画中有真意,然而何为真意却未可知。 许是长青公精才绝艳,拔光了谢氏二百年的灵韵,镇国候谢家虽然传承不绝却没几个出彩的人物。 这幅画被谢家一寸寸研究了足足两百年,想着从中破解一脉传承出来。揪光了头发却委实读不出什么所谓的真意。 许是长青公意境过于高妙,后世子孙们难以摸着门径而已。哎!” 李屹一声长叹,至于画中真意什么的他是不信的,他只是单纯在为尊者讳。总不好说当年长青公染了丘八习气,灌多了马尿胡咧咧,坑惨了一众孝子贤孙吧。 “从没有看出过不对劲?” 对弟弟的话李源并不全当真,谢家二百年没出人才?诚然,二百年的时间里谢家代代分家,子孙繁衍出上百支,可是所有的分支全都极快地走向没落。然而镇国候一支却从来都是代有才人出。 二百年的时光,**总被风吹雨打去,多少勋贵豪门跌落尘埃,京都无时无刻不是潜流汹涌,而镇国候谢家却不动如山,牢牢蹲伏守护着勋贵之首的宝座。 没有出彩的人物?鬼都不信哩! “当然不是全都没有。”李屹耸耸肩膀:“坏就坏在真意俩字上,形而上的东西,哪怕一粒沙子看久了想多了都能魔怔出一沙一世界来。这叫啥来着哩?” “脑补。” 李屹一拍巴掌:“对,就是脑补。 更何况先祖长青公留下的一幅字画,总能脑补出些不相干的东西。每代都有人声称观画有所感悟,却从没有谁观画破境,一个都没有。 相反,二百年间有四位谢家嫡子在观画中走火入魔,经脉内真元沸腾,身体自燃,瞬间烧成飞灰……。” 李屹自然想到刚刚闻到的那股子焦臭味,心中一紧,抻着鼻子凑上前去:“别动!” 李源无奈苦笑着,被弟弟扒开衣领。 “啊!”李屹一声惊呼。触目惊心。伤口焦黑,伤口中央足足烧凹下去一指深。灼伤的皮肉表面却干巴巴,不见一丝血迹。 李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源大骂起来:“你傻了啊,如果真能看出什么真意来我会这么毫不在意的挂在墙上?但凡对修炼有一丝帮助谢家会将它添到陪嫁里? 你一贯的聪明劲呢?你……” 小家伙气咻咻,却没什么吵架的经验,只得将画摘下卷起,攥在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源只能苦笑着摸摸鼻子。 经验主义害死人呢。谁说画中没有真意? 不过当真正踏出哪一步之后,多年来的向往、犹疑以及畏惧也就随风而散了。买定离手,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样也挺好。 李源早年便明白了自己重生到了一个有神将能修真的世界。 天地有元气,人体内有经脉。 有幸运者,体内经脉顺畅,念力凝实,于是便能修真。 修真便是用念力将天地元气导入体内经脉,将它驯服,化为真元。真元在经脉内或奔腾咆哮或蜿蜒细细,总能与天地元气产生共鸣,于是移山填海、掌心凝雷。 人各不同,能感受到天地间元气的并不鲜见,然而体内经脉顺畅,适宜真元奔腾流淌的却万中无一。绝大部分人的经脉或如顽石挡路,或者如同瘀滞的沼泽,真元难以流转。 经脉瘀滞并不代表着无法像修真者那样掌控力量,事实上早在修真还未出现,远古蒙昧时期,站在人族巅峰的是巫。 巫,与洪荒中的妖、魔厮杀肉搏,时时刻刻守护着人族。 他们将天地元气导入体内,将凝滞的经脉、**、骨骼,甚至神魂,一点点炼化,凝实,锤炼出无比强横的**。 传说中巫神共工曾一怒之下撞塌了神山不周山。 直到万年前巫便被新崛起的修真者们打落尘埃,巫的传承几乎断绝。 然而其中一派巫的修炼法门还是流传了下来。新的巫修被称为体修。 修真与修体其实就如同治水的两种思路,一疏一堵。 元气如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修真者,天地元气时时刻刻奔腾在经脉中,不自禁便会飘飘然,透心凉,心飞扬。有种要飞升的冲动。总之很爽。 修体却真的很痛,就像不断往身体里楔钉子,一开始是细针一样地楔进经脉间的缝隙,等到习惯了就变成牙签粗的,一截截硬砸进经脉里去,撑到血肉筋骨里去。等到窥见门径,便如同将铁柱子楔进去,连魂魄都被涨大再生生凝实回去。 真的很痛。 早先李崇矩便请奚阳城里的随军修士帮李源看过。资质说不上太好,从经脉上看有修真的可能性,却注定难以出头。相反李源的经脉异常柔韧,是块修体的好料子。 再世为人,李源早就“悟”了,只想活得有趣,而不是心心念念想着功与名。显而易见,修体太过苦逼,实在不对李源的性子。修真有趣了太多。李源心向往之。 六岁那年的一个午后,李源第一次感觉到了经脉内一股潺潺细流欢快地流淌了起来,细若游丝却真的贯通了。凝滞的经脉被滋润着,淤积处竟然在缓缓松动,像被冲刷着的沙洲。 只是冲刷的速度实在慢得让人抓狂。每天都可以清晰地感到冲刷开了几粒沙子,然而瘀滞却像一座方圆百里的沙洲。 这事李源谁都没有告诉,独自一人站在那幅九叠瀑之前发了一下午的呆,预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其实这种恐惧的预感由来已久。 未必是重生的缘故,也未必不是出生时那幅九叠瀑就挂在产房里的原因,李源天生有种很奇诡的预判能力。 当他彻底放开心神,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由本能来指挥时他便具备了一种惊人的预判反应。 比如跟人打斗,对方架势尚未摆好,怕是连自己都没想好这一剑是刺向咽喉还是心脏,李源已经后退两步,剑自然刺在了空处。 哪怕是跟李屹两个人拿着木剑戏耍,李屹毫无章法的劈刺从来都无法沾到李源的衣角。 李源称这种奇妙的天赋为半秒预判。当然半秒预判只能拿来保命,而且只能躲过一次动作,对阵李崇矩那样的高手,躲过第一剑却躲不过第二剑,因为半秒预判是不连贯的,五分钟才有一次机会。 六岁时半秒预判的发动间隙是半个时辰。 李源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随着在那幅九叠瀑下睡觉次数的增加,半秒预判的发动间隙越来越短。 除了疏通经脉和缩短半秒预判的发动间隙,也许那幅九叠瀑还有其他的神异,只是李源尚未发掘出来。 这也是李源像个瘾君子一样一次次凑到画前的原因。终究那一抹深深地警惧始终笼罩心头,李源在渴望和畏惧间像一棵招摇的墙头草。哎,每个天秤男都是天生的选择困难户。 只是世事难料,奚阳城骤然被围,四个多月的煎熬,乱世之中没有力量如何能安心?李源终究找父亲学着修体。 心中还是有些不甘,每当空闲时他便来到弟弟书房里的那幅画下冥想、休息。 一觉醒来已是初境。 ... 第三十八章 罪 “真的很麻烦。[燃^文^书库][].[774][buy].]复制本地址浏览” 李源揉揉眉心:“因为谁都没有想过居然能赢,现在抓了王爷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赖三,你tnd还别瞪我,难不成出城的时候你就想过胜了之后去当官还是发财娶媳妇? 十万大军呐,俩时辰,就是十万头猪……” “三万人”福王小声辩解了一句,看李源有些茫然,便补充道:“起兵的时候只有三万人。” 李源立马狠狠地看向董忠福。早在围城之初他便拍着胸脯说过:“城外有五六万大军。”当时李源还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曹阿满提兵攻赤壁号称八十三万,实际不过二十万人。只虚报一倍,福王实诚人呐!” “瞪我做什么,起兵时三万,一路裹挟流民还有后来加入进来的南蛮首领,随军商贾,五万只多不少。小子,再翻白眼小心抽你,我可是你老丈人,你还翻了天不成?” 董忠福叉着腰一瞪眼,李源立即举手投降。打小被人家驮在脖子上长大的,还有个屁的威严。 “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们赢了不是,要是知道打仗这么儿戏我们早该杀出来了。”赖三残了一臂,可是劫后余生,心中火烧火燎的狂喜让他的脸色潮红,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是啊,连造反都这么儿戏,谁能料到呢?”宋道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城里的笼罩着的哀伤绝望以及疯狂,冲阵时的势如破竹,完全只有在梦中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儿戏,太儿戏了。福王殿下,听说您早年就颇有闲名,在京都时便招揽了很多大名士大豪侠,又将广南治理的井井有条,政通人和。想来也是个老糊涂,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殿下能否给我解解惑?” “儿戏?的确是为儿女们不得不出来做场戏啊。”福王一声长叹,扯开了话头恐惧便淡去了不少,身子不那么僵硬了: “打从开始我便没有真正想过造反。去碰太和殿里那把椅子?我又不是个疯的。皇族有多深的底蕴别人不知道,我会没数?那纯粹是找死。” “皇族的杀手锏,说来听听?”李源下意识地说出声来。 福王目光复杂地盯了李源一眼,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早年跟皇兄争皇位,他几次三番下毒手,害死了我恩师。我也没闲着,皇后一家两百多口人命算到我头上,不冤枉。总之仇是结大了。 父皇最宠我,可是终究没能争过他。父皇大行前下旨让我到广南就藩,就是想保住我这条命。 皇兄心眼小,不能明着下手,知道我最宝贝一儿一女,刚一继位就把明珠和亲到了北胡。从此我们父女只能相隔千里。 没两年皇兄就驾崩了,可是皇后也加封成了皇太后。我那皇帝侄儿阴狠归阴狠却也是个心疼娘的孝顺孩子,自然想替皇太后除了这块心病,顺势除掉一个藩镇,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春天派了钦差来广南百般刁难,想的便是要寻个由头将熙儿废郡王贬为庶民。熙儿年轻气盛果然落入了圈套。五月贬斥的诏书就出了京城。 这时候明珠从草原上偷偷派信使送来了封信,信上说北胡的老汗王已经召集各部落祭天盟誓,大军不日就要南下,这次南下阵势空前强大。 让我出兵南北呼应,只要打下建康,趁着朝廷无力征讨站稳了脚跟,便能划江而治。 纵然守不住建康城,退回到广南,她也能帮我们爷俩跟朝廷讨价还价,至少可以保住熙儿的郡王名号和封地。 明珠也是有私心的,娘家势力大她才能说话硬气些。 为了这对儿女我咬咬牙就拼了这把老骨头。 为人父者不能太惜身啊!” 福王一番话情真意切,聊家常一样婉婉道出了一个父亲的辛苦,听得不少有孩子的兵丁们心有戚戚焉。就连冷着脸的李崇矩看向福王的目光都柔和了很多。 “狗咬狗一嘴毛。”李源一句话赢得了董忠福等人的一片火辣辣的怒视,只得撇撇嘴:“好吧,换个词,官逼民反。 福王殿下刚刚说的不过是动机而已,哪怕您舐犊之情感天动地,造反终究是要看实力的。 可是一场仗打下来除了那名阵师之外一个厉害角色都没有碰到,三万将士全都脑子进水了?看不到一点希望就跟你一起干这抄家灭族的勾当?” “端木洋”福王说出一个名字。 “青苍端木洋?”李崇矩惊呼一声,继而点头:“守城名将,当初领三千步卒在朔方草原上硬抗一万精骑兵,守城三日还能安然撤退。我对端木将军也是仰慕已久。 难怪前些日子大营守得泼水不进,围城最忌一仗不打的这么枯围,大军枯围四个月军心竟然没有崩溃,非端木洋这样的大帅不能驾驭。只是……” “只是本万不能尽用其才? 端木洋那性子……,他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跟我争吵,极力反对这么枯围奚阳城,哪怕只是轮番叫阵也好。只是城头上挂着太祖太宗和最疼爱我的父皇的神位,我怎么能……。每次都让我很没有面子。 行军布阵一概不许我过问,将校提拔、军功复核、粮草配给,大营里所有都掌控在他的手中,恩威全都出自他的口中,众人对他言听计从。让我如何放得下心来? 熙儿重伤之后,我假意迁怒于端木洋,让他带熙儿返回师门青苍门疗伤。想要重掌军权。可是端木洋布置的营盘太过繁琐,我根本掌控不了,只能乱调一气,搞得兵不知将,将找不到兵。 等我发觉不足以担当时,端木洋已然离开。当时我心存侥幸,想着奚阳城里没多少残兵了,断然没胆子出城袭营。结果……。” “倘若端木洋主持大营,我们是万万打不进来的。”李崇矩苦笑着摇摇头。 这就是命呐! 李源以及中军帐里的众人不禁后怕不已,真是天助我也,回头一定去庙里多烧几炷香,多磕几个头。 “还有别人没?” “杨凯峰”福王咬牙切齿地吐露出一个名字,如果端木洋的离开是他自作孽,那杨凯峰的逃跑便是福王最难以接受的背叛。 “狂狮杨凯峰!”宋道人惊呼一声。狂狮杨凯峰成名多年,是神将中的佼佼者,没有打过,便是李崇矩都未必敢打包票能胜过他。 “元山六杰” “孙明瑞” “封俊” “宋金刚” “聂远” “钱山钱海” 福王每说一个名字便引来一阵惊呼,每一个都是名震南蛮的强者。 除了聂远和钱山钱海兄弟,可是其他几人全都没有露面,否则那么多强者联手攻击,李崇矩四人绝对活不到此时,更不要提生擒福王。 “白灵”福王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白灵是谁?从没听过这人的名号啊。”宋道人问道。 “虽然本王不能修行,但是端木洋和杨凯峰都曾经对本王说过,此女有鬼神莫测之能,万万不可轻视。” 宋道人点点头,记在了心上。 虽然所有的名字都极其陌生,但是宋道人和李崇矩的反应便说明了一切。 福王摊摊手:“非战之罪,实在是天要灭了本王!” 李源拍拍胸口万分庆幸地说道:“回去之后一定给城里的菩萨塑个金身,砸锅卖铁都得塑。” 中军帐里黑压压的脑袋全都有规律的的上下起伏。 ... 第三十九章 决死 大喝一声:“找死!”,说着一拳擂向白灵的肚腹 神将含怒的一拳既没有呼啸的拳风也没有惊人的声势,甚至连三岁孩童的王八拳的拳风都比这动静大。[燃^文^书库][].[774][buy].] 然而萦绕在拳头周围的空气甚至连光线都被席卷着,吞噬着,塌陷向拳头的表面。所有的力量凝聚内敛,没有一丝一毫的散逸。 这一拳看似无声无息,缓缓滑入视线,实则快得难以言表,快得宋金刚都来不及惊呼,只能惊骇得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它砸在了白灵的黑袍上。 嘭!黑袍无风鼓荡,无数黑漆漆的烟气被一拳打得向四周飞快扩散,眨眼间帐篷里一片漆黑。 白灵被这一拳打得离地而起,向后飞出四五步远,却连丝毫受伤的样子都看不到,衣袂飘飘,甚至连落地的姿势都依旧轻柔随性。 只是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足有两寸厚的一圈漆黑粉末。 宋金刚不敢说话,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睁眼,恨不能连毛孔都闭上,因为他知道满帐篷里飘的哪里是什么粉末,这一片黑漆漆的全都是数不清的虫子。也不知道那条瘦瘦的黑袍下怎么能藏下如此多的虫子。 杨凯峰打出的那一拳,宋金刚看着似懂非懂,强,极其强,强到能将宋金刚一拳打死。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了杨凯峰。因为他更怕白灵。 杨凯峰连躲都不躲一下,任由宋金刚一拳打在他背上。铠甲上纹路一阵青光流转,咔嚓,宋金刚的手折了,惨叫着倒飞出帐篷。 铠甲纹路倏地一闪,杨凯峰周围一步之内的虫子如细沙一样簌簌落下。仿佛被什么阻挡着,其他的小虫再无法进到一步之内。 右手飞快的压着左臂一扫而过,一股黑血从指间激射而出,左手上的毒素竟然清除得干干净净。 杨凯峰冷哼一声,直直的走向白灵,他要捏住白灵的脖子,问问她怎么敢暗算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白灵竖起手臂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铜铃一阵脆响。 响铃声中一具翠色骷髅从虚空闪现出来,如地狱中刮出的一阵蚀骨凉风。手中骨质短刀高高举起,轻灵地划过杨凯峰的脖颈。 一阵风吹过芦苇的声响,杨凯峰徒劳地按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嘶嘶的四处喷溅。 “啊呀呀,咦?” 宋金刚拖着手臂冲进帐篷时看到的便是杨凯峰倒地抽搐的样子。 “白灵,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你不是要去黎岛找刺激吗?而且你不问我为什么杀杨凯峰吗?” “为什么要问,你他肯定是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脑子不灵,不用想这些麻烦事。” “没准哪天我也把你给杀了,跟着我干嘛,你去黎岛吗?” “你当我傻呀,我们杀了杨凯峰,再去黎岛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宋金刚,你干嘛去?” “我去茅房一趟,唉,可怜我的妖兽,我的灵草,就这么扑闪着小翅膀飞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宋金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白灵……” 杨凯峰连躲都不躲一下,任由宋金刚一拳打在他背上。铠甲上纹路一阵青光流转,咔嚓,宋金刚的手折了,惨叫着倒飞出帐篷。 铠甲纹路倏地一闪,杨凯峰周围一步之内的虫子如细沙一样簌簌落下。仿佛被什么阻挡着,其他的小虫再无法进到一步之内。 右手飞快的压着左臂一扫而过,一股黑血从指间激射而出,左手上的毒素竟然清除得干干净净。 杨凯峰冷哼一声,直直的走向白灵,他要捏住白灵的脖子,问问她怎么敢暗算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白灵竖起手臂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铜铃一阵脆响。 响铃声中一具翠色骷髅从虚空闪现出来,如地狱中刮出的一阵蚀骨凉风。手中骨质短刀高高举起,轻灵地划过杨凯峰的脖颈。 一阵风吹过芦苇的声响,杨凯峰徒劳地按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嘶嘶的四处喷溅。 “啊呀呀,咦?” 宋金刚拖着手臂冲进帐篷时看到的便是杨凯峰倒地抽搐的样子。 “白灵,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你不是要去黎岛找刺激吗?而且你不问我为什么杀杨凯峰吗?” “为什么要问,你他肯定是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脑子不灵,不用想这些麻烦事。” “没准哪天我也把你给杀了,跟着我干嘛,你去黎岛吗?” “你当我傻呀,我们杀了杨凯峰,再去黎岛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宋金刚,你干嘛去?” “我去茅房一趟,唉,可怜我的妖兽,我的灵草,就这么扑闪着小翅膀飞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宋金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白灵……” ... 第四十章 深夜,李源像小鼠一样沿着一处密道溜上奚阳城的城墙此时距离他离开驿站又是一整天了。[燃^文^书库][].[774][buy].] 他的背上背着一束包裹,里面放着一柄黝黑铁剑,还有那幅九叠瀑的画。这是分别前董欣怡和小酸丁强塞进他怀里的。 虽然闹了些口角,终究是一起长大的,临行前董欣怡还不忘拉住李源给他讲解了很多修真的经验。 “石头哥!”李源长出一口气,十几步外守城垛的是一名相熟的兵士,前年还是跟他学的骑马。 蹭蹭蹭,一阵明晃晃的刀光,一根烧着的木柴旋转着丢在李源的脚下,忽明忽暗地照出他的脸庞。围拢着火堆的五名兵士全都刀出鞘,猩红着眼珠子瞪着李源的方向。 李源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一声招呼会引起如此大的惊吓。 “大少爷,你怎么又回来了?”石头立即认出了李源,忍不住惊讶的问道。 问完之后,石头脸色一变走向李源,边走边改口笑骂道:“你这小鬼跟着大人巡城也不跟紧了,不怕被狼给叼走喽。” 李源不禁疑惑这是搞哪样?只是尚未开口便惊骇得瞪大了眼睛,大喊道:“小心!” 石头身后一名粗壮的大汉猛地挥刀砍向他的后背。 “早就等着你呢!”石头扭腰架住劈下的刀锋,一脚踹在偷袭者的胸甲上,将他踹翻在地。 刚刚围坐在一起的五个人迅速分成两拨,两个人站在了石头一边,另一个则扶着偷袭者缓缓退后几步。 “呸!”偷袭者拍开同伴的手,扬刀指向石头:“石头,你最好让开,不然爷认得你,爷手里的刀可不认得你。谁拦着爷吃肉,谁就得死!” “那就来呀,赖三,知道你是个没心肺的,懒得跟你费唾沫,来啊,想吃大少爷你得先把我砍死。” “ntnd有病啊,城里边像这么好宰的小崽子哪里还能寻得到!……” 两拨人举刀对骂。 一股子恶寒几乎冻住了李源的血液,城里的状况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境地?! 最终石头还是压制住了赖三两个。 “大少爷一路小心,卑职不能离了哨位。”石头的话语无比淡漠,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豁出命去护着李源。 “都到这份上了,你们为何还要守城?”举目望去整个城头上篝火点点,哨位的数目竟然丝毫不比围城之初少。李源大惑不解。 “嘿嘿”石头的笑声反倒更像是在哭:“活着的都是人间饿鬼,懦夫,怕死鬼。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们更怕死的了。从吃下第一块人肉开始我们就再没了回头路。 不论是福王打进来还是朝廷来援军,我们都死定了。所以我们守奚阳不是为谁守。守一天就多活一天而已。 还记得你讲过的那个贪食的大蛇吗。总有一天我们会自己把自己吃干净。” “为什么不逃走?”这句话李源并没有问出口,潜意识里李源甚至在祈祷:让这群恶鬼全都死在奚阳也算是为人间积德了。 李源没有告诉石头朝廷大军就要赶到。“继续你们最后的狂欢吧。” 李源小心地饶过所有的灯火,悄没声地在黑暗中慢慢潜行。 虽然朝廷的大军即将开到,但是此时城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了。 城里大半的房顶窗棱都被拆掉了。奚阳城没有积存太多柴火的习惯,树木家具早就被劈了煮饭。现在一处处篝火中烧的全是房梁椽子。 跳跃的火苗蒸腾出一阵阵肉香。李源闻在鼻腔中却只想吐。城里的家禽猫狗一个月前早就被捕杀干净了。每一堆篝火前坐着的都是猩红了眼珠子的恶鬼。连火光都是冰寒的。 李源远远地避开府门前围坐着的四名亲卫,溜墙角钻狗洞,轻手轻脚地回到他们母子居住的西跨院。 烛光在窗纸上映染出两个相拥的身影。 熟悉的窗影,温馨的烛光,李崇矩和阿蕾正相拥坐在靠窗的木床上。 李源顿时卸下所有的戒备,到家了。 这时也顾不上考虑会不会打搅到父母享受二人世界,反正他俩经常没羞臊的腻在一起,也不怕儿子长针眼。 李源一把推开房门,直奔房中的桌子,咕咚咕咚灌下一肚子凉茶。 更让他惊喜的是桌上竟然摆放了两盘小菜,一盘炒藕片,一盘酸白菜。全是素菜。 李源夹了两筷子,急忙从包袱里取出两大块蒸熟的腊肉,招呼他们两个:“快别这么腻歪了,儿子我都要长针眼了,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再不过来我就全吃光了啊。” 李崇矩只是抬眼看了李源一下便继续木然呆坐,阿蕾更过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依旧把脑袋埋在情郎的怀里一动不动。 李源心中的欢喜劲也消褪了不少,坐在凳子上宽慰他们俩人:“大娘她们都很安全,这会儿得出了百里外了,明天后天就能跟谢家舅舅会和。身边亲卫还不少,阿斯拉大叔会护着他们的,用不着担心。 昨个晚上遇到个长真道的老杂毛,他带了消息说谢家舅舅已经领兵过来了,再有六天就能到奚阳。 六天,我算着怎么着都能撑得到,明儿我去大娘院里把那些个白菜芹菜都收了,豆角能摘的都摘下来,足够了。 得亏领兵的是谢家舅舅,不然奚阳城里这鬼样子还真瞒不住。哎,这奚阳城是待不得了。 爹、老娘,给你俩说个事儿,儿子我能修真了,初境就能御剑杀人,看得大丫眼都直了。怎么样,了不起吧。 虽然大丫境界高,但儿子我御剑的威力可比他大多了。 大丫好过分呐,早就被长真道收为弟子却一直瞒着我,更过分的是居然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董欣怡,一点都不顺口。 ……” 哪怕加上上一世,李源都没有这么碎嘴过,实在是这几天被冲击得都快要崩溃了,见到他俩就像找到了倚靠,心也不再悬着了。 絮絮叨叨着,李源渐渐镇静下来,颤抖的手脚也平静了下来。哪怕两世为人,李源何曾见识过这地狱一样地惨事。 温暖熟悉的卧房,至亲至爱的爹娘,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接连两天骑马奔驰积攒下的疲惫渐渐涌上来,李源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爹,老娘,我要去睡了,腊肉搁桌上了,记得藏起来。” 李源打着哈欠就要往自己的卧房走,李崇矩和阿蕾依旧没有一点声息。李源不禁有些疑惑,阿蕾那性子,叽叽喳喳,一刻都不肯消停,怎么会这么安静。 李源小心凑到近前。 今天阿蕾很罕见的一身南蛮装扮,而不是平时那种不伦不类的混搭。 缠着南蛮惯常见到的缠包头,带着也是南蛮样式的耳坠和手镯,甚至还挂了一串晃眼的领排花。脸上红扑扑涂了胭脂,耳边簪了一朵艳丽的山茶花,就像一个南蛮的新嫁娘,一个安静的睡美人。 “阿娘……阿,阿蕾?”李源颤声呼唤着阿蕾的名字,手轻轻地扳开她的肩膀。李源张大了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来。 一柄短刀插在阿蕾的心口上。 ... 第四十一章 兵乱 城外福王中军帐,所有的将军幕僚以及修士全都聚在帐中 一众福王嫡系静静地听着幕僚通报军情。[燃^文^书库][].[774][buy].] 福王目光有些游离,显然是走神了。短短几日福王的精气神落下了太多,添乱不少白发,连背都弯下去不少。 众人不禁黯然一叹,真是时运不济。 先是被李崇矩挡在奚阳城外,全都被这邪招膈应得不行。 福王一众倒也不像帐外的小兵们那么着急上火。慢有慢的妙处,打着坐山观虎斗的算盘。等着胡人跟北方边军拼个两败俱伤,自己再出山收拾残局,渔翁得利岂不更好? 偏偏天不从人愿,等着胡人们聚齐了大军,刚刚杀了牛祭了天,大军开拔没几日,老单于却一场风寒了。 一贯耿直的胡人耍了一把小心眼,秘不发丧,各路首领全都向前猛攻百里,彻底唬住了大魏的边军。边将们求援的折子纸片一样飞进都城,而胡人们却交替断后,驱散了掳掠的汉民,悄没声地滑脚开溜了。 福王被坑惨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被福王寄予厚望的小王爷竟然被一个小毛孩烧成了重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唯一的继承人九成要废了。 现在朝廷的大军也快到了。 “王爷,王爷。”幕僚轻声唤醒福王。 “哦,状况全都搞清楚了吧。也没什么好议的了,明日一早五更早饭,天明攻城,本王扒了李崇矩的皮来蒙鼓。” 奚阳城主府里。 眼前的惨景让李源头都要炸掉了,嘶吼着,想都不想抽出黑色铁剑兜头砍向李崇矩。 “叮!”一柄飞剑截住了李源的铁剑,宋道人走进门来。 “都死了干净!”李源怒吼着,疯了一样砍向木然地李崇矩。宋道人赶忙拦下。 许久之后,李源瘫坐在地上,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还能真的杀了李崇矩,再添一桩人伦惨剧? 阴差阳错,这就是命?李源嘴里喃喃咒骂着:“贼老天!” 李崇矩只是干坐着,搂着阿蕾一动不动。 宋道人一脸无奈地站在这两父子身边,他来的比李源早些。刚入夜时他满心激动地闯进城守府,打算将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告诉给李崇矩。 推开门时却感觉到李崇矩搂在怀里的女子已经没了声息,那名心爱的小妾已经被他一刀刺死了,而李崇矩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伴着那个女人的魂魄去了黄泉地府。 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非但没有让李崇矩振奋起来,反而让他彻底散了心气,不用再死撑了。 李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来到李崇矩的身前,沉声说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说完大步走入黑暗中。 咚咚咚! 半个时辰之后,震天的聚将鼓震破了夜的宁静。 宋道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身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攻城?城守在这里,谁敢擂鼓聚将?” 城墙上的石头和赖三面面相觑,这时候还聚什么将? 城里驻军的建制早就没有了,石头的上司被饥民砍死了,而这些天守在城垛上的赖三只是一名商铺苦力伙计,压根就不是城卫。 鼓声不停,石头站起身来,其他两名城卫也跟在他身边。 “你干什么去?” “聚将鼓响了,大人在唤俺们,自然去那里集合了。” “没准是陷阱呢!” “管他娘呢!早死晚死没两样。” “哎,你们俩大头兵凑什么热闹,你们连个队正都不是。” “关你鸟事。” 石头三人拎着刀走下城墙,城墙上,城内犄角旮旯里城卫全都戒备着走向城守府的方向。 鼓声响个不停。 “三哥我们也去看看不?” 赖三一跺脚:“走了,大不了爷们豁上这身肉了。” 鼓声依旧在响。 李崇矩也被鼓声从哀伤中惊醒过来,微微沉吟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拿下巴蹭蹭阿蕾的额头:“阿蕾,你生了个好儿子哩,就是没点敬畏心。你先躺会,我去帮他一把。” 城守府前的空地上,聚满了拎着刀扛着棍的凶汉,火光闪动,一双双眼珠子泛着红光,星星点点汇聚成河。 凶徒们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府门前那个奋力擂鼓的少年。 李源体内的真元猛地灌注到手臂上,手臂猛挥,将两支鼓槌一起砸向牛皮鼓面。咚!鼓面撕裂。 随手将鼓槌丢掉,李源转身跳到府门前的台阶上,向下扫视着几千双猩红的眼珠子。 “援军马上就到了!”李源一句话说完下面顿时炸了锅,欢呼一片。 李源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哀伤、希冀、解脱、仇怒,直到下面渐渐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你们都死定了!” 一片错愕。 李源在台阶上疾步走来走去,边走边指着台下的人怒斥道:“你们都死定了,你们都该死! 援军快到了,福王不会等下去了,也许明早就会攻城,将你们杀个干干净净。 你们撑到援军进城也没两样,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杀光。你们这些吃人恶鬼!” 李源站住脚步,指着台下厉声骂道:“吃人的恶鬼,等死吧你们!你们的眼珠都是红的!你们谁都逃不掉!” 台下众人雕像一般立成一片,长刀缓缓出鞘的嘶哑声,磨牙声汇聚成片。下一刻他们就要冲到台阶上将这个撕破美梦的可恶小子撕成碎片。 道理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只是没人直接去揭这疮疤,他们想的只是活一日算一日。 李源喘口粗气,摊摊手,悲愤地发问:“我们有什么错?卫国守城不应该?朝廷也得讲道理吧,我们可是连先帝爷的神位都开出紫光了,谁敢站我们跟前说比我们更忠君爱国?好歹该加一级官吧。总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吧!” 台下众人的目光犹疑起来。 “呸!京城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大官会在意你们的死活?伪君子言官们会听你说这个?人家是圣人门徒,吃人唉,他们会饶过你们?你们这些丘八!” 李源三句话再次将他们的憧憬无情地戳破了。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想我们去死!”李源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我们为皇帝守了城,我们替朝臣们挡了叛军,我们给大魏百姓消了兵灾,除了阎王爷,谁配审判我们!谁配!” 李源从身边的亲卫手中接过那三张太祖太宗和宪宗的神位,在手心拍打两下,嗤笑一声:“这玩意再也救不了咱们的命了。”说完随手撒进了火堆里。 台下惊呼声再次响起,撕心裂肺地,甚至比死了爹娘老子还要凄厉。 然而众人心中最后的凭恃还是这么在火中熊熊烧起。彻底没了后路,台阶下一片大乱,抽刀声响成一片。 “啧啧,看看你们惊惶的小眼神,居然会害怕,爷们可是吃了人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李源,你放肆!”驻守城里的剑修柳辉气得直发抖,指着李源厉喝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领大家挣一条活路。出城,击溃城外的大军,干掉福王!” “你,你疯了!”不仅柳辉,台下的人全都惊呆了。三四千杂兵打十万强军?疯了! “疯?我们早就疯了,我只恨我们疯得不够。不疯魔不成活。就是要疯,疯得福王想到我们就尿裤子,疯的朝廷大军不敢来招惹,疯到皇帝老儿都怕。 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活路!” 台下一片死寂。 “疯了,你个小崽子,你敢鼓动兵变,不用等朝廷审,我先宰了……”柳辉话说道半截,一杆长枪扫过他的脖颈,摘走了他的首级。 李崇矩从大门里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进恶汉群中:“人都吃了,还怕个鸟!随我杀出城去!” “杀出城去,杀出城去!” …… ... 第四十二章 同心 四千多哀兵潮水一样涌出城门,转眼淹没在黑暗中去搏那万中无一的生机。[燃^文^书库][].[774][buy].] 李源的主意很疯很离谱,然而最糟糕的主意都好过没有主意。没有人不知道出城会死,更没人不怕死,只是在城里等待腐烂的感觉更让人崩溃。 李源并没有跟他们走一块。城里并不平静,没有了城卫们的压制反而会更加混乱。李源不能让阿蕾就那么躺在屋里,更重要的是有些手尾需要他亲自去做。 握着那柄削铁如泥的黑铁长剑,李源几下便将院子里的那棵樟树伐倒,运剑如飞,不久便在粗粗的树干中掏出一个狭长的长方盒,足够盛下阿蕾。 李源扛起树棺重回到西跨院,刚进二门便听到一阵清脆的响铃。 “叮叮叮叮”,铃声并不急促,却有种奇异的韵律节奏。响声清脆偏偏奏出了暗夜阴影中轻声呼唤的意味。 李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轻轻放下树棺,李源握着黑色铁剑缓缓推开房门。 “啊!”李源惊呼一声,一股寒气顺着尾巴骨直捅天灵盖,头皮酥麻一片。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 已经死去多时的阿蕾仰在床上,右手高高举起,轻轻摇晃着手腕上的那副铜铃。 不,更确切的说是那副铜铃正高高悬浮在空中,有灵性一般摇晃着,像是想要逃离。铜铃不停地摇晃,轻易便可以听出响声中的焦急和呼唤。 铜铃将阿蕾的手臂高高扯起,僵直而苍白的手指探向虚空,抖动着……。 这副铜铃是阿蕾最珍视的宝贝,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平日里连李崇矩和李源都不给摸一下。而且这副铃铛从来都是摇不响的。 阿蕾幼年唯一的记忆便是在一个莫名熟悉却烈火熊熊的山寨里母亲将两只铃铛分别系在她和姐姐两个人的手腕上。 “这是同心铃,你们姐妹每人一只,总有一天当这对铃铛摇响时,你们便能循着铃声找到彼此,再次团聚在一起。” 可惜不论是母亲姐姐还是小时候的事情,阿蕾全都不记得了。从记事开始她就是南蛮山寨里的一名卑贱的女奴孤儿。 无数个凄冷孤单的夜里,幼小的阿蕾抱着膝盖拨弄着手腕上无声的铃铛流泪到天亮。 南蛮秘术千奇百怪,放蛊赶尸扎小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 “终究有一天,姐姐会摇着铃儿来寻阿蕾的,到那时便再没人敢打阿蕾,阿蕾再也不会吃不饱肚子,冻得睡不着……” 这是阿蕾心底里最浓烈最刻骨铭心的执念,然而却……空等一世。 现在铃声响起了。 “大姨就在附近?”李源一喜,继而颓然:“又有什么用呢?阿蕾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源轻轻摘下铃铛,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铃声依旧焦急的催促着,而李源却没多少时间了。将阿蕾轻轻放进树棺,用长钉钉死,将树棺埋进了院里的墓穴中。 “阿蕾,别害怕,乖乖待一会,等我砍死了福王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儿子带你去找大姨相聚。”说完转身离开。 奚阳城虽然被围了四个月,但是直到李源他们向北突围之前竟然没动一刀一箭,因此奚阳城里的滚木石依旧储备得很足。 李源撬开城墙百步外的一处大地窖,整个地窖里充满了刺鼻的油腥,满满当当码放着几百只大木桶。木桶里灌满了火油。 这是李崇矩和李源秘密储备下的守城利器,多年来一点点积攒起来,却从没派上过用场。 “今天就用你们烧一把吧。”李源推着推车,将木桶一只一只打开泼洒到南城的角角落落。 福王中军寨,中军帐不远处一顶并不起眼的帐篷里,清脆的铃声响个不停。 一名瘦削单薄的黑袍人正盘坐在地上,莹莹的白发披散着,弓着身子,整个脸孔埋在阴影中。 她的右手高高挑起,苍白且瘦如枯枝,五枚指甲全都涂成漆黑油亮。一串铜铃勒在虎口处,黑袍的手臂循着一种古怪的韵律摇动着铜铃。响声绵密急促,像在召唤着什么。 “吵死了!”一声粗暴地咆哮响起,帐篷的帘子被人一把扯开,一个强壮如山的汉子猛地踏步进来。 汉子并不高,也没有块块坟起的肌肉,然而古铜色的皮肤却泛着幽幽的金属色彩。随着他的脚步声整个帐篷都在震颤,如同走来了一头史前巨兽。单单气势便能看出是一名极其强大的体修,甚至是达到炼魂巅峰的体修强者。 黑袍人并不抬头,依旧固执地摇着铜铃,嘴里低声念念有词。 “我说吵死了!”汉子抬手一巴掌冲着铜铃划拉过去,挟起一股恶风,吹得黑袍人白发蓬飞。 黑袍人微微向上翻了一下眼皮,手臂依旧摇动不止,甚至嘴里念叨的腔调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完全没看到拍过来的巴掌。 古铜色的铁掌几乎就要扇在黑袍人的手臂上,眼见着那支枯瘦苍白的胳膊就要被拍成两截。 下一瞬间,汉子怪叫一声,猛地一个懒驴打滚倒向地面,急速翻滚着逃离黑袍人。刺啦,就像穿过一层窗纸,汉子撕裂篷布滚出了帐篷。 刚刚间不容发之际,一束漆黑的烟柱急速的,盘旋着黑袍人的手臂飞出了袖口。毒蛇出洞,黑烟组成的蛇头猛扑向汉子扇过来的手臂。 烟柱没能抓到强敌,不甘心地疯狂舞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缩回了黑袍人的衣袖。 “化骨虫!白灵,你真下杀手啊!?”汉子满脸羞恼地冲回帐篷中,两只手上已经戴上了一副黑铁拳套。 刚刚那股子灵蛇一样地烟柱哪里是什么黑烟,而是南蛮巫师从最毒最烈的瘴气中炼化出的毒虫,厉害无比,纵然神将都得脱层皮。 黑袍人白灵缓缓抬头,一张艳丽无比的面容,皮肤光滑如新剥的鸡蛋,细眉大眼,腮帮上晕染着酡红,赫然是一名倾国倾城的年轻美女。 只是这个美人却美的妖异,涂着乌紫色的唇彩,画着浓浓的眼影,整个人散发着奇诡的危险气息。 “宋金刚,再嚷嚷,我拔了你的舌头。”白灵的嗓音天然的有些低沉沙哑,性感而寒气十足。 “你狠,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唤作宋金刚的汉子嘴里放着狠话却只是远远地坐在了白灵的对面。 白灵依旧在念念有词的高举着胳膊摇铃铛。 “聂远他们三个小白脸刚刚去找我了,他们察觉到奚阳城里老鼠们倾巢而出,全都潜伏到了大营的西边,看样子想要析营。” “哦?他们出城了?”一名满身铜甲的将军走进了帐篷。 ... 第四十三章 贤妻 “杨帅!”宋金刚急忙让出位置。[燃^文^书库][].[774][buy].]比·奇·中·文·网·首·发 福王起兵清君侧,誓师大会上自封为招讨大元帅。进帐的是福王军中的两名副帅之一,杨凯峰。 白灵只是翻翻眼皮,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摇铃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不再念叨。 “两位不必拘礼,本帅路过看到你们两人都还没有休息,便进来闲聊几句。莫要嫌吵哦!” “岂敢,岂敢。” 帐篷并不宽敞,白灵又占了大半边不肯挪窝,三个人窝在里面便靠地有些近。宋金刚局促地直搓手挠头。 “出息!”白灵嫌弃地训斥了一句,转头对杨凯峰道:“杨帅难得大驾光临,只是我们两个南蛮野人,见识不多,耍不来那些弯弯绕,杨帅如果不是来看猴戏的,那便有话直说。” 杨凯峰并不在意,这位白灵巫师满脑子报仇雪恨,出了名的嘴巴不饶人,笑笑之后便直入主题:“凯峰冒昧的问一句,不知两位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自然是跟着福王老爷子,跟着杨帅打进京城,搞死皇帝小儿,混上一世富贵喽!”白灵嘴皮子顺溜,听起来表忠心,只是连这粗俗的空话套话她都说得懒洋洋毫无诚意。话语中更听不出对皇家对福王的一丝敬畏。 “妹子说笑了。”杨凯峰没工夫跟白灵兜圈子: “这大营之中的事情也瞒不住两位明眼人,没了北边胡人打头阵,大军怕是要止步奚阳城了。 王爷更是为着世子重伤的事儿迁怒于端木大帅,派他带着世子回师门疗伤去了。这大营里群龙无首……” “怎么会没领头的。不是有杨帅您坐镇呢嘛,论能耐,您一人打端木副帅八个。我们明白着呢。” “你闭嘴。” 宋金刚急不可耐地拍了句马屁,想刷一下存在感。却换来白灵一句怒叱,只能满脸委屈地缩缩脖子。 除了宋金刚这种浑人,整个大营里都知道,虽然杨凯峰修为无人能及,却只能算得上一员冲锋猛将,真正运筹帷幄,定军策发粮草的却是有智多星之称的端木洋。 人前人后杨凯峰对端木洋极为尊重,几乎言听计从。 宋金刚这话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脸。 杨凯峰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来惭愧,虽然同样是副帅,可军略上我勉强入门而已,如何能跟端木大哥相提并论。 闲话莫提,端木大哥离开之前便做定下了方略,大军一部散入南蛮大山,袭扰镇国候的大军;一部重回广南象郡。打进京城什么的便不要拿来说笑了。 同袍一场,端木大哥希望两位能跟我们继续携手。” “同袍之谊?”白灵嗤笑一声:“事前我便早已说明,我只为报仇,我助福王夺天下,福王帮我顺路屠了戚家堡。既然福王不再北进,不能报仇,那我何必在这里耗时间?” 就连宋金刚都直摇头:“广南早就玩遍了,打架都找不到对手,闷死个人,爷们自个去中原耍一遭。” “想要刺激还不容易。”杨凯峰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 “拿着这两块客卿的牌子,两位就可以进黎岛,那座大岛方圆千里,林深山高,各种妖兽毒虫闻所未闻。 只是岛上布满了瘴气,常人绝对难以在上面生活,不过两位出自南蛮大山,定然不会将这点瘴气看在眼里吧。 宋兄弟可以去岛上猎杀妖兽,岛上的毒虫药草白灵妹子看得上眼的尽管取了去。两位在岛上的收获不论是自用还是拿到岛外与人交易,福王一概不问。 端木大哥只是希望两位能将岛上的情况统统告知给我们。” 一处全新的秘境!想想里面海量的珍宝妖兽,宋金刚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勉强克制着,看着白灵,等她拿主意。 “端木副帅真是目光长远呐,福王有他辅佐真该珍惜才是。” 听到白灵的感慨杨凯峰的面色不禁一僵,福王并不喜欢端木洋,行军列阵时总忍不住指指点点,时而闹出令出两门的闹剧。 这次将端木洋赶回师门之后更是独揽了军中大权,将端木洋布下的营盘改得面目全非。只是福王明显……是个二把刀。 场面微微有些尴尬。 奚阳城里,李源将最后一桶猛火油浇在城门洞里。近千捅火油倾倒在城南这块不大的地方,油腥刺鼻。 城里的空屋、地窖中还隐藏了一些饥民,只是能活到今天却手上没有沾血的,没吃过人的,怕是一个都找不到了。 “再见奚阳!” 李源随手将火折子扔向城门洞,转身骑马远去。身后烈焰燎天。 福王大营西侧,四千双猩红的眼珠子静静注视着,等待李崇矩的命令。 这里并不是正冲着城门的方向,也不是防御最薄弱的方向,这里距离中军帐最近。 “大人,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宋道人有些毛骨悚然,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是沉静的,毫不急促,一点都没有大战之前的紧张。 太沉静了,杀机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凌厉。宋道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了!” 话音刚落,一蓬火光从宋道人的眼角点亮。众人身后左侧的奚阳城烧起来了,眨眼间火光铺满了半边天,照亮了众人呆滞的脸。 “奚阳城烧了,再没有退路了,此战有我无敌,跟我杀!”李崇矩振臂一呼,挥枪领头冲向了福王大营。 火光同样照亮了白灵三个人的眼眸。 白灵嗤笑一声:“端木副帅倒是想得长远,只是现在奚阳城的老鼠们连老鼠窝都点了,要跟你们拼命了。您还是先应付过这一场再说其他吧。” “无须在意!”杨凯峰摆摆手:“你也说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老鼠,有聂远他们几个撑在前面,翻不了天。” 宋金刚也点点头:“聂远小白脸的阵法下作归下作,还是有点门道的。用不着担心。” “下作?”杨凯峰有点搞不明白,聂远修的可是最考验智商的阵法,威力莫测,只是怎么会下作? 宋金刚撇撇嘴:“只敢摇着旗子躲在后面装乌龟,有种站直喽让我打一拳。” 杨凯峰哑然。 聊着的两个人全都没有注意到白灵微微变了脸色,手上的铜铃也向着喊杀声响起的方向微微倾斜着,幅度越来越大,铃声越来越欢快。 白灵貌似不经心地问道:“坐镇的高手除了聂远三个就只剩下我们了吧?” ... 第四十四章 背水 厮杀在刚一接战的瞬间就达到了白热化。[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迎着箭雨,李崇矩越过营外的壕沟,一枪扫向斜插的尖木桩,碎木炸飞。 守营的裨将拖着刀疾奔过来,想要趁着他立足未稳将他一刀劈回壕沟。 李崇矩脚尖点地,右手持枪,身子前倾到四十五度,如同被枪尖拖着脚不离地的向前猛冲。对着急劈下来的刀光视若不见,一枪捅在裨将的护心镜上。 甲片迸飞,长枪毫不停留的绞碎了裨将的心脏,推得裨将两脚犁地,向后滑出十余步。 两名小兵挺枪刺向李崇矩。紧随李崇矩身后的董忠福爆喝一声,挑起一排硬木钉成的拒马抡了过去。拒马呼啸着将两名小兵砸得看不出人形,裹挟着他俩的尸体飞向身后几步外的营栅。轰!营栅砸出一个大窟窿。 躲在他们身后的宋道人更是不甘示弱,投效过来的第一战,无论如何都得打出非同一般的成效来才是。 一柄飞剑矫若游龙,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宋道人捏一个剑诀,飞剑旋转着饶过箭塔的四根基柱。下一刻,箭塔缓缓倾覆,十余名弓箭手尖叫着飞到半空中。 三人如入无人之境,身后的残兵饥民同样状若疯虎。 矮矮胖胖的火头军童大志将手中的两把尺半长却足有半尺宽的厚背碎骨刀舞得像风车一样,如同一头红了眼珠的野山猪,嗷嗷叫着直接撞向两名长枪兵的枪尖。 一根枪杆被碎骨刀扫中,偏向一边,另一枚枪头一下扎进了童大志的肩膀,疼得他一下便把左手的碎骨刀丢在了地上。 嗷!一声濒死的猛兽的嚎叫,童大志拽出刺进身体里的枪杆,一刀劈断,抓住枪杆一下将长枪兵扯进怀里,额头猛地磕在敌人的天灵盖上,趁着他疼痛难忍的空当,童大志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另一名长枪兵想要挺枪再刺,却被童大志甩过来的碎骨刀险些劈到,刚站稳便被猛冲过来的童大志抱个正着。 长枪兵抬手擂在童大志的肋下,再想打第二拳时却像娘们一样惊声尖叫,疯狂地抓挠着。他被童大志死死抱住,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下一刻尖叫声戛然而止,一截白森森的气管被童大志的牙扯了出来。 十余名福王将士已经举刀挺枪杀到了近前,却被撕咬着气管的童大志看了一眼,吓得丢下刀枪一哄而散。 战场上这样的场景处处皆是。 前些日子还做着店铺苦力的赖三此时拖着一条断臂一长刀,嘴里嚼着一片人耳朵追得一名小校抱头鼠窜。 …… 李崇矩手下的城卫虽然训练有素,武艺上却比福王手下的精锐稍稍逊色,更不怎么精通战阵。 然而奚阳城里的炼狱生活却让他们开了窍,对杀人这门手艺多了很多难以言传的高妙体悟。 与武艺无关,却是气势最直接的展现。恰如再凶悍的咬人狗被杀惯了狗的杀狗人看一眼便会夹着尾巴呜呜哀嚎。 奚阳的城卫虽然算不得熟练的杀狗人,福王手下的将士却在四个月的围城中耗尽了士气,连咬人狗都够不上。 溃兵像潮水一样涌向中军,裹挟着更多地将士四散奔逃。 李源爬上马背飞马赶往福王的大营前。 叮!正响得愈发欢快地铜铃被白灵一把捏在掌心。白灵貌似不经心地问道:“大营里坐镇的高手除了聂远三个就只剩下我们了吧?” “是啊!”杨凯峰喟然长叹:“疾风知劲草,镇国候出兵的消息才传过来,元山六杰当夜就溜走了,孙明瑞和封俊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两位和聂远他们三位能留下来,王爷很是欣慰,将来王爷和端木大哥是不会亏待了诸位的。” “呵呵,只剩这么几个了,人心那!”白灵感慨一声:“将来亏待不亏待的谁又说得准呢,画张大饼就吆喝我们卖命。我们南蛮读书少,可王爷也不能骗我们哟!” 杨凯峰知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想要将这二人留住需得下血本,于是不再迟疑,从怀中掏出两个盒子打开。 “七叶血参!”宋金刚顿时呼吸如牛喘,眼睛死死盯着左边的盒子拔都拔不出来。 盒子里放着一支成型的人参,手脚俱全,只是外皮的颜色却血红血红的。正是一支七叶血参。 宋金刚早几年便达到了炼魂巅峰却生生卡在瓶颈处无法突破,最主要便是早年历练时吸入了太多瘴气,经脉内杂质太多。 七叶血参是极其罕见有祛除经脉内杂质功效的灵药,凭借这一支七叶血参宋金刚完全有把握一举突破成为神将。 这支七叶血参值得宋金刚卖命了。然而他却依旧看向白灵,将决定权交给她。 白灵同样一阵恍惚,右面盒子里盛着的何尝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是一本薄薄的绢书,土黄色,年头很久远的样子,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柯寨毒经。旁边一行小字,卷七。 柯寨曾是整个南蛮的圣地,柯寨毒经更是南蛮至高无上的圣典,共有七卷。这卷七便是最后一卷,百十年前被白灵的先祖得着了,传到白灵父亲一代却被人攻破山寨夺了去。圣典的踪迹从此淹没在了十万大山中。 白灵从小立誓要将仇敌一个不留杀光,找回第七卷柯寨毒经。最不可能实现的宏愿骤然达成,白灵有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看着白灵颤巍巍翻开柯寨毒经,杨凯峰十分满意,这事算是成了。 果然白灵稍稍翻看之后便将盒子收在了怀中。旁边早就等的心焦的宋金刚立马将盒子抓在手中不放,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爷、杨帅大恩,请受白灵一拜。”说着白灵站起身来就要施礼。 杨凯峰赶忙伸手搀扶:“何须多礼,何须……”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的喜悦瞬间化为熊熊的怒火。一根漆黑的蝎尾钩划破了他手腕上的油皮,一道漆黑的长线飞速蔓延开来。 大喝一声:“找死!”,说着一拳擂向白灵的肚腹。 神将含怒的一拳既没有呼啸的拳风也没有惊人的声势,甚至连三岁孩童的王八拳的拳风都比这动静大。 然而萦绕在拳头周围的空气甚至连光线都被席卷着,吞噬着,塌陷向拳头的表面。所有的力量凝聚内敛,没有一丝一毫的散逸。 这一拳看似无声无息,缓缓滑入视线,实则快得难以言表,快得宋金刚都来不及惊呼,只能惊骇得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它砸在了白灵的黑袍上。 嘭!黑袍无风鼓荡,无数黑漆漆的烟气被一拳打得向四周飞快扩散,眨眼间帐篷里一片漆黑。 白灵被这一拳打得离地而起,向后飞出四五步远,却连丝毫受伤的样子都看不到,衣袂飘飘,甚至连落地的姿势都依旧轻柔随性。 只是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足有两寸厚的一圈漆黑粉末。 宋金刚不敢说话,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睁眼,恨不能连毛孔都闭上,因为他知道满帐篷里飘的哪里是什么粉末,这一片黑漆漆的全都是数不清的虫子。也不知道那条瘦瘦的黑袍下怎么能藏下如此多的虫子。 杨凯峰打出的那一拳,宋金刚看着似懂非懂,强,极其强,强到能将宋金刚一拳打死。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了杨凯峰。因为他更怕白灵。 杨凯峰连躲都不躲一下,任由宋金刚一拳打在他背上。铠甲上纹路一阵青光流转,咔嚓,宋金刚的手折了,惨叫着倒飞出帐篷。 铠甲纹路倏地一闪,杨凯峰周围一步之内的虫子如细沙一样簌簌落下。仿佛被什么阻挡着,其他的小虫再无法进到一步之内。 右手飞快的压着左臂一扫而过,一股黑血从指间激射而出,左手上的毒素竟然清除得干干净净。 杨凯峰冷哼一声,直直的走向白灵,他要捏住白灵的脖子,问问她怎么敢暗算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白灵竖起手臂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铜铃一阵脆响。 响铃声中一具翠色骷髅从虚空闪现出来,如地狱中刮出的一阵蚀骨凉风。手中骨质短刀高高举起,轻灵地划过杨凯峰的脖颈。 一阵风吹过芦苇的声响,杨凯峰徒劳地按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嘶嘶的四处喷溅。 “啊呀呀,咦?” 宋金刚拖着手臂冲进帐篷时看到的便是杨凯峰倒地抽搐的样子。 “白灵,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你不是要去黎岛找刺激吗?而且你不问我为什么杀杨凯峰吗?” “为什么要问,你他肯定是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脑子不灵,不用想这些麻烦事。” “没准哪天我也把你给杀了,跟着我干嘛,你去黎岛吗?” “你当我傻呀,我们杀了杨凯峰,再去黎岛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宋金刚,你干嘛去?” “我去茅房一趟,唉,可怜我的妖兽,我的灵草,就这么扑闪着小翅膀飞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宋金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白灵……” ... 第四十五章 阵法 “脓包,废物!”聂远咬牙切齿地看着潮水一样地溃兵从身边冲刷过去。[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今晚他主动拦在阵前可不是为了在福王面前卖个好,仅仅是这四个月在军营里无聊得快要发疯了,想出来发泄一番。然而怎么也没料到福王十万大军的营寨竟然这么简简单单被人捅破了。 跟在他身后的钱山钱海兄弟披着一身厚重至极的明光铠,将整个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面甲处露出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皮肤。 俩人的脸色同样难看,他们一眼便盯上了阵前的李崇矩,神将!这个神将在单挑中可以轻松杀死自己兄弟。 幸好他们从不单挑。 他们两人跟宋金刚一样都是是炼魂巅峰,只是比宋金刚稍逊一筹。然而俩人从小同吃同住同学艺,配合无比默契,跟聂远携手之后就连福王手下最厉害的杨凯峰都要退避三舍。 钱山钱海看着李崇矩不仅没有畏怯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李崇矩、宋道人和董忠福三人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境,赶羊一样追在溃军的屁股后面。一顿饭的功夫便在大营里横扫了三里地。眼见着杀到聂远三人眼前。 “遇上老爷我算你倒霉!”聂远冷笑一声,随手拨弄着阵盘,将最后一根阵旗远远地丢出去,大喝一声:“成阵!” 李崇矩一早便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越往前冲杀这种感觉越明晰,他有意地压了压冲杀的速度,时不时地招呼杀红了眼闷头乱窜的手下,勉强维持住攻击的阵型。 一阵马蹄声从背后响起,李崇矩看到儿子飞马赶上来了。 处处血光泼洒,耳畔惨叫声嘶吼声哪里还有一点人味儿,完全就是受伤野兽的濒死嚎叫。 李源漠然。 在看到阿蕾心口的短刀时李源对这个世界满满的都是恶意,说不清是哀伤还是恚怒,李源觉得整个胸腔都空了,空得想要抻出十指却无处抓挠。 捏死眼前所有的生灵吧!李源想不出其他填满胸前空缺的法子。 李源目光呆滞,如同在神游,实际却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乱舞着碎骨刀的厨子,断了臂的赖三,念念叨叨敲着木盾的石头……,李源将阵前所有细节收入眼底。 轻轻一扯马缰,战马轻灵地踩出一个弧旋,李源优雅地附身,手臂轻摆,就像木船上随手捞菱角的渔家女。一抹刀虹划过。 店小二刘成抹一把劈头盖脸的血迹,两手用力推开骑在自己身上的那具无头尸身,抄起刀一瘸一拐地追在了大少爷马屁股后。 瘦弱的张承宗死死地咬着一名裨将的手腕不松口,他是奚阳城里一名走方郎中,手无缚鸡之力,凭着这门手艺倒也躲过了一次次的毒手。 “这次躲不过喽!”张承宗的肩膀被敌人死死地扳住,听着一声声刀子捅进自己肚腹的声音。肠子断了,割断肾了,这刀靠上捅到胃了,张承宗好像从来都没这么明白过。 一阵蹄声想过,两颗头颅旋上半空。 “呸!”飞在空中,张承宗张嘴吐出了嘴里叼着的半截手腕。 李源策马杀到了李崇矩的身后,梗着脖子不理不睬却守在了他的身后。四人阵型翻滚向前。 四个人冲杀着,不久便踏进了阵旗围拢成的圆阵。 “起阵!”聂远一声大喝,手指拨弄着阵盘,体内的真元缓缓注入阵盘,一杆杆阵旗沉入地下。淡淡地烟雾迅速弥散开来。 正向前突击着四个人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豁然一变: 耳中再听不到厮杀哀嚎,一片沉寂,静地听得见自己和同伴的心跳。眼前迷迷蒙蒙,再看不清三步之外的景色,天地间只剩下脚下那块黄沙地清晰可见。 “大过。”聂远低头拨弄阵盘,嘴里轻声说道。他指示的是方位,这套困阵演化自易经六十四卦,大过便是其中一个方位。 听到指示,钱山钱海兄弟立刻移动脚步,两把厚重的雁翎刀高高举起,向着聂远指定的方位重重抡下去。 一股恶风撕破迷雾向董忠福的脑后袭去,泰山压顶般。依旧看不到敌人,两把漆黑的雁翎刀却露出了刀身。 董忠福肝胆俱裂,单听声势便不是自己这个炼骨的体修可以扛得住的。屈膝转身,将铁棍横举过头,心里巴望着李崇矩和那名剑修能搭把手。 叮叮,两声脆响,火光四溅。李崇矩长枪横挑,一股巨力弹在雁翎刀的刃口上,几乎将持刀的钱山挑得一个后仰。宋道人的飞剑不敢硬抗,直直撞在钱海的刀身上,让他一刀砍在空处。 董忠福的铁棍反倒蹭都没蹭到一下,全身的力气挡在了空处,难过得要吐血。 一柄黑色铁剑循着钱海的刀身扎了下去,去势迅疾无比,竟然在烟雾中拉出一道断断续续的残影。 叮,又是一声脆响,钱海身上的明光铠微微荧光流转便抵消掉了黑色铁剑的攻击。连一条剑痕都没有留下。 两人修为上的差距终究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弥补得了的。 “无妄!”聂远再次出声。虽然第一击没能成功但是却也试探出了李崇矩四人的实力。 有门! 已经困在了阵中慢慢磨总能将他们一一击杀。 “道士!”李源突然出口示警。 一弹指之后,两把漆黑的雁翎刀再次从迷雾中砸出来,一把砸向宋道人的飞剑,一把扫向他的胯骨,竟是要将他生生绞成两截。 李崇矩挺枪回援,而宋道人却一个失神,飞剑被砸个正着,就像被打了七寸的蛇,在空中一阵扭颤,速度远不及刚刚。两股鼻血缓缓流淌下来。 这次李源和董忠福全都顺着雁翎刀反攻了过去,两声脆响,黑铁长剑和铁棍全都砸个正着,然而钱海却没事人似的连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勒个去,不破防!”李源挠头了。 “既济”聂远再次发动了攻击。这次宋道人再次挂彩。 寂静世界里的时间尤其显得漫长而焦灼,李源记挂着阵外面厮杀着的城卫们,石头、厨子、赖三还有那些已经熟识多年的粗汉子们。 直到分隔开来,再看不见那些人的嘴脸,李源才骤然发觉心中竟然记挂得厉害,这些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地家伙居然一直牢牢地粘在自己的心底,撕扯不去。 现在自己却只能坐视他们一个个战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憋屈。 “该死的阵法,怎么办呐!”李源揪着头发大吼一声。 “小子,教你个乖,无路可走,南北不分,那便横趟便是!”说完李崇矩挺立如松,长枪平端,整个身子像一株积雪重压下的青松。 “开!”李崇矩一声爆喝,长枪猛然刺出。 ... 第四十六章 心意 战技从来都是最能显现一个人本性的。[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譬如李源,总是改不掉前世那种有缝就钻有便宜就占的油滑性子,不肯拘着自己的心,因此跟李崇矩夺铜板时不仅手脚并用就连满嘴牙都呲起来想要从老爹嘴巴里夺铜板。 没人会觉得李崇矩是个刻板的人,笑得温煦,说话柔柔的,哪怕跟最蛮霸的盗匪头子都能耐着性子试着讲道理。看不到一方城守的威严。 然而他的心是最方正的,圣贤教诲是他舍了性命都会去执守的。高瘦单薄的身体里支撑堆砌着最牢靠的基石。 外圆内方就是他这种人。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李崇矩漫声吟哦,手中长枪蓄势不发。一股磅礴的威压从他的体内澎湃散逸出来,仅仅余波的冲击便吹得李源和董忠福连连后退。 宋道人大惊失色,心中对癫和尚得偈语又多信了三分。 最开始打算投身李崇矩门下时,他以为这位潜龙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正气书生,心里很有些自矜自傲。 等到城主府前一枪摘了随军修士的首级,宋道人赫然发现李崇矩竟然是一名修体修到最高境界的神将。 体修的路一言而蔽之便是简单粗暴,吸纳天地元气入体,一点点锻打出杂质,压缩锤炼凝实进,将皮肉筋骨乃至神魂一点点一点点的同化,然后便是又一轮的吸纳。 整个过程像极了铁匠铺子里打铁,简单粗暴而又无比的枯燥乏味。 炼皮、炼筋、炼骨、炼魂,一路锻打糅合,直至炼魂大圆满,体修一路走来并需要什么悟性,反而像宋金刚那样的一根筋缺根弦走得更加顺畅。 然而炼魂跟神将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层次,不是在力量和真元方面的飞跃,而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上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蜕变。 通俗来说便是神将仅仅比炼魂大圆满多了一点点“悟”。难以言说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譬如宋金刚一拳打在杨凯峰的身上,杨凯峰丝毫无损,而宋金刚则断掉了胳膊。并非震断的,杨凯峰悟到的是对力量的凝实,分毫不流失浪费,甚至是吞噬。宋金刚的胳膊便是被吞噬的力量硬生生扯断的。 方才的战斗中钱山钱海两名炼魂巅峰体修全都一沾即走,绝不敢出第二招,倘若不是聂远这位阵师掩护指挥他们连一招都撑不过去便会被摘了首级。 此时一击还未施出宋道人震惊的发现哪怕在神将中李崇矩都称得上傲视群雄的角色,因为他“悟”的更高级更纯粹。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从这句话中便可以明白李崇矩已然将从经史子集中学得的圣人教诲化为了自己独有的“悟”。有了“道”的意味。 阵外聂远疯狂地往阵盘中输入着真元,哪怕是李崇矩找不到阵眼,手中的枪尖背离着自己站立的方向,然而仅仅是散逸出的真元便将阵旗激荡地如同怒海中的小舟。 “咄!” 聂远手指飞快的拨动着阵盘,只是还没做好最后的调整,一声炸雷便从耳边响起。 噗噗噗……,六十四杆阵旗一根根爆成了碎屑,炸飞起漫天的沙土。一股凌厉的杀机衔尾追杀,刺破阵盘直插聂远的灵府,直接将他的心脉绞碎。 李崇矩举枪缓缓回转,面向聂远。 这名颏下留着山羊胡,手里端着阵盘的中年阵师满脸愤恨和不甘地瞪着李崇矩。一仰头喷出满天的鲜血和碎肉。 钱山钱海亡命奔逃,同为体修,他们更能感受到李崇矩散发出的排山倒海的力量。驾着小木船海钓然而拖出水面的却是一头巨鲸,兄弟俩人再也找不见丝毫的勇气。 噗噗,两声轻响,兄弟俩穿的明光铠上,沿着胸部裂出一条细线,鲜血滋飞。俩人怒吼着,飞奔着,断为两截。 李源默然,他知道李崇矩这位便宜老爹很厉害,却从不曾想过半路出家的都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当李崇矩四人从阵法中显露出身形时,奚阳城残余的城卫们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李崇矩长枪一指,率先攻向前方。箭头飞飚,整支队伍再次滚滚向前。 福王满眼呆滞地坐在中军帐的虎皮帅座上。中军帐里满地狼藉,到处是福王杂碎的桌椅碗碟碎片。 树倒猢狲散。元山六杰悄没声地溜了,信誓旦旦的孙明瑞和封俊也不见了踪影。现在敌人已经杀到中军帐了,花费了重金招揽的高手们竟然一个露面的都没有。 “杨凯峰,你这个奸臣伪君子,懦夫,你不得好死!”福王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心里最恨的却是杨凯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从小便随侍在自己身边,一路扶持着走来的发小也会叛离。 福王并不知晓杨凯峰已经死在了白灵的暗算之下。 至于白灵和宋金刚,打从开始他便瞧不上这俩人,籍籍无名,古古怪怪,南蛮大山里能有什么真正的绝世高人? 福王无比后悔着,悔不该将端木洋赶走,倘若有他坐镇,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十万人的营寨被四千人打个透心凉的状况。更不会出现整个大营乱成一锅粥,争相逃命,连福王的亲卫都被冲散了。 更后悔将全部的嫡系亲卫游骑营派到了儿子身边,虽然折损的人数不多却在自己盛怒时下令全部处死了。以至于身边没有一个亲卫想到过来护卫,将福王一人孤零零忘在了中军帐中。 不是不想逃,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逃,该往何处逃。 一柄长枪挑开了门帘,一名脸上无须的青年踏进中军帐,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孩童。眨眼间一群恶鬼一样地兵士将中军帐塞得满满当当。 血腥气直冲天灵盖,福王都要吐出来了。福王端坐在帅座上,勉力维持着皇家的威严和骨气。 皱着眉头扫视一下,散兵游勇!福王心底里鄙夷着。这些兵士瘦且矮,完全没有自己麾下兵士高壮雄武。 难道李崇矩不读史书吗?之所以从来都是北人往南打,而南人从不能往北攻的根本原因便在于,北人身高力大,南人瘦弱力小吗?身大才能力不亏。 再说这些兵士面带饥色,如何岂不有碍军威军容? 自己就是被这帮人打败的吗? 福王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啪!一只小手在眼前晃一晃,打个响指。 福王嫌恶地一声怒喝:“放肆!” 李源微微一个愣怔,有些搞不清状况,回身环视一眼,没错,身后站的全是自己人。 “放尼玛的肆!”李源跳起身来,抡圆了胳膊,一个大耳瓜子抽向福王的脸。 ... 第四十七章 虐 理所当然的这一巴掌没有扇在福王的脸上,李源被父亲拎着脖领子提到了一边去。[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奚阳城守李崇矩见过福王殿下。”李崇矩躬身施礼。 “见过福王殿下。”身后红着眼珠的兵士们甚至宋道人全都一起齐声见礼。恭顺得像一群鹌鹑。 所有人都明白,擒获了福王,真场战争便彻底结束了。有福王在手便不怕围城大军的反攻,有福王在手对朝廷也算有了交代。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志满意得笑意。 “起身吧,本王也是龙困浅水,大概过不了几日就要圈禁在宗政祠,至死不见天日喽。”福王唏嘘一声,却看不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魏朝的王爷们全都是实封,开国时太宗将九个儿子们分封天下,没人都掌着一州一郡的兵民大权,权威不啻于一个小小的王国。 时至今日虽然历次推恩削藩,然而王爷们依旧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在一县一城只手遮天,为祸四方,就连朝堂上的大臣们都闭着眼装看不到。这也是福王能够招募十万兵卒扯旗造反的缘由。 他们天生就是龙种。 二百年来王爷们起兵造反时有发生,大魏以孝治天下,最是见不得骨肉手足相残。 造反的成本太低,失败了不过终身圈禁而已,安安分分也是困在小小的封地里,跟圈禁又有什么区别? 皇族自己的家务事,大臣们通常是不掺和的。 因此兵败后的福王并不担忧自己的性命,御座上那位阴狠却珍惜名声的皇帝侄儿断不会背负杀害亲叔叔的恶名。 “这个小子便是谢景运那小子的外甥吧,跟他小时候一个性子,又混又愣。”福王指着李源说道:“将来有你舅舅三分本事便强过你爹了。” 李源不禁皱眉,他非常不喜欢福王说话的口气,嗤笑一声:“就你那识人的眼光也好意思摆出来显摆?羞不羞。” 想到就连自己眼中最忠诚可靠的杨凯峰都将自己弃之不顾一走了之,十万手下竟然没一个死忠,福王不禁也开始质疑自己的人品和眼光。 板荡识忠臣,自己果然有眼无珠? 这份质疑深深地刺激到了福王的自尊心,福王顿时羞恼,指着李源大骂道:“没教养的东西,便是你舅舅也不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 “我没有什么舅舅,我阿娘只是一名南蛮小女奴。”李源冷冷地嘲笑道:“身份,福王殿下,你生来比我们多的,此时兵败后仅剩下的,怕就只有这点身份了吧,难怪你死揪住不放。” “女奴?”福王微微一愣神立即嫌恶地挥挥手,就像看到了什么碍眼倒胃口的东西:“女奴之子也配站在我的眼前,跟你争辩没得脏了我的嘴。一个庶子,李崇矩你是在折辱我吗?晦气,把他给我拉下去!” 中军帐里满满当当的兵士一阵骚动,面面相视,不知如何是好。 福王一声怒斥:“要造反?须知本王还没有被贬为庶民。” 石头靠上前来,牵牵李源的袖子:“大少爷,要不咱先去帐外巡视一番,免得被敌军给突袭了。” 李源冷冷地看向石头牵着自己衣袖的手,看得他松开手悻悻退了回去。 “好啊,好……啊!”福王颤颤巍巍的食指几乎捅到了李源的鼻尖。只是一句话没说完便化为了凄厉的惨叫。 福王的食指被李源抬手咔嚓一声生生给撅折了。 李源的动作快如闪电,事先没有一丝征兆,就连李崇矩和宋道人都来不及救援。 福王打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等苦痛,疼得抱着右手蜷缩在地上,惨叫连连。 董忠福和宋道人急忙上前将福王拖开,隔在了两人中间。反应过来的李崇矩大怒,高举巴掌就要打下来。 李源仰着脸往上凑:“打,让你打,你连我一块打死算了,正好跟我阿娘去作伴。” 李崇矩的手僵在了半空,再也打不下去。只能羞恼地一脚将帅案踹飞出去,指着李源怒吼道:“你要恨就来恨我,想要害死我你也别拉着大家一起死,啊?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源扒拉开李崇矩的右手,走向福王。董忠福和宋道人赶忙拦在中间不敢让李源走近。 “让他过去,我看他是不是把我们全都害死才甘心。” 李源摊摊手:“放心,我保证不会把他怎样。”说完推开两人蹲到了福王跟前。 “李崇矩,救命啊,救救我,我会在陛下跟前为你说好话的,让他给你加官进爵……” 李源同样扭头看向李崇矩。 李崇矩默然扭头。 李源轻佻地吹个口哨:“王爷,现在你算落我手里啦!”说完扯着他的王袍将他扯起来,动作粗鲁,甚至有意碰了一下福王的伤处。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福王还要再嚎,却被李源一指点在后腰,酸、麻、痒、痛,眼泪流了下来,一个鼻涕泡一点点的鼓起,然后在福王低垂下来的视线中爆开。 嗤,李源的笑声让福王几乎要找条地缝跳下去。 一巴掌拍在福王的后腰上,李源低语道:“站直喽,不然……宰了你。” 福王立马挺直了腰板,只是眼睛却不停地瞄向众人,看得大家全都扭脸低头,不肯跟他对视。福王扫视一圈,彻底死了心。 随手拎起一把椅子,啪地摆在福王跟前,李源优雅地躬身摆手,示意福王坐好。 中军帐中所有人全都茫然地看着李源,不知他要做些什么。福王则战战兢兢的绕出两步远,欠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王爷安坐。”李源拍拍福王的肩膀,将他摆正。 看着小魔头脸上****无害的笑容,哪怕刚刚被他掰断了手指头,福王都下意识地放松了戒备。 李源轻轻地帮福王理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踮起脚尖将乱了的发丝一缕一缕的捋顺,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手绢细心地将福王脸上的污渍擦拭干净。 李源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擦拭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轻薄瓷器。 董忠福悄悄撇嘴:“这下子有的折腾了。” 整个中军帐中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所有人都随着李源轻柔移动的手指缓缓放慢了呼吸,压抑住心跳。明明只是些没有意义的动作,众人却看得一股寒气顺着尾巴骨一寸一寸地向上蜿蜒。 福王更是如坠冰窖,偏偏只能僵硬着身子,任由李源在他的身上慢慢折腾着。 “这里除您之外全都是站着的。”李源殷勤地帮福王揉捏着肩膀,随手指指浑身血污的残兵们,一边悠悠然地说着无比凉薄的话:“所有站在这里的都该死。” “宰了这个讨厌的小鬼!”早先在奚阳城里的聚将鼓前很多人就看李源不顺眼了,此时听他再次阴阳怪气的絮叨,心理的火便蹭的再次冒起来。 终究忌惮着李崇矩和宋道人的手段,互相用眼神交流一番,却没人挪动脚步去当那出头鸟。 中军帐里的鼻息声骤然浓重了三分,李源毫不在意:“我在奚阳城就对这群吃人鬼说过:‘你们都该死。’,这话怕是连他们自己都犟不得嘴,可是不成想,福王殿下竟然简简单单就这么败了。” 李源长嘘一口气:“这事麻烦了。” ... 第四十八章 非战 “真的很麻烦。[燃^文^书库][].[774][buy].][更多好看的小说就上比^^奇^^中^^文^^网]” 李源揉揉眉心:“因为谁都没有想过居然能赢,现在抓了王爷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赖三,你tnd还别瞪我,难不成出城的时候你就想过胜了之后去当官还是发财娶媳妇? 十万大军呐,俩时辰,就是十万头猪……” “三万人”福王小声辩解了一句,看李源有些茫然,便补充道:“起兵的时候只有三万人。” 李源立马狠狠地看向董忠福。早在围城之初他便拍着胸脯说过:“城外有五六万大军。”当时李源还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曹阿满提兵攻赤壁号称八十三万,实际不过二十万人。只虚报一倍,福王实诚人呐!” “瞪我做什么,起兵时三万,一路裹挟流民还有后来加入进来的南蛮首领,随军商贾,五万只多不少。小子,再翻白眼小心抽你,我可是你老丈人,你还翻了天不成?” 董忠福叉着腰一瞪眼,李源立即举手投降。打小被人家驮在脖子上长大的,还有个屁的威严。 “扯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们赢了不是,要是知道打仗这么儿戏我们早该杀出来了。”赖三残了一臂,可是劫后余生,心中火烧火燎的狂喜让他的脸色潮红,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是啊,连造反都这么儿戏,谁能料到呢?”宋道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城里的笼罩着的哀伤绝望以及疯狂,冲阵时的势如破竹,完全只有在梦中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儿戏,太儿戏了。福王殿下,听说您早年就颇有闲名,在京都时便招揽了很多大名士大豪侠,又将广南治理的井井有条,政通人和。想来也是个老糊涂,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殿下能否给我解解惑?” “儿戏?的确是为儿女们不得不出来做场戏啊。”福王一声长叹,扯开了话头恐惧便淡去了不少,身子不那么僵硬了: “打从开始我便没有真正想过造反。去碰太和殿里那把椅子?我又不是个疯的。皇族有多深的底蕴别人不知道,我会没数?那纯粹是找死。” “皇族的杀手锏,说来听听?”李源下意识地说出声来。 福王目光复杂地盯了李源一眼,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早年跟皇兄争皇位,他几次三番下毒手,害死了我恩师。我也没闲着,皇后一家两百多口人命算到我头上,不冤枉。总之仇是结大了。 父皇最宠我,可是终究没能争过他。父皇大行前下旨让我到广南就藩,就是想保住我这条命。 皇兄心眼小,不能明着下手,知道我最宝贝一儿一女,刚一继位就把明珠和亲到了北胡。从此我们父女只能相隔千里。 没两年皇兄就驾崩了,可是皇后也加封成了皇太后。我那皇帝侄儿阴狠归阴狠却也是个心疼娘的孝顺孩子,自然想替皇太后除了这块心病,顺势除掉一个藩镇,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春天派了钦差来广南百般刁难,想的便是要寻个由头将熙儿废郡王贬为庶民。熙儿年轻气盛果然落入了圈套。五月贬斥的诏书就出了京城。 这时候明珠从草原上偷偷派信使送来了封信,信上说北胡的老汗王已经召集各部落祭天盟誓,大军不日就要南下,这次南下阵势空前强大。 让我出兵南北呼应,只要打下建康,趁着朝廷无力征讨站稳了脚跟,便能划江而治。 纵然守不住建康城,退回到广南,她也能帮我们爷俩跟朝廷讨价还价,至少可以保住熙儿的郡王名号和封地。 明珠也是有私心的,娘家势力大她才能说话硬气些。 为了这对儿女我咬咬牙就拼了这把老骨头。 为人父者不能太惜身啊!” 福王一番话情真意切,聊家常一样婉婉道出了一个父亲的辛苦,听得不少有孩子的兵丁们心有戚戚焉。就连冷着脸的李崇矩看向福王的目光都柔和了很多。 “狗咬狗一嘴毛。”李源一句话赢得了董忠福等人的一片火辣辣的怒视,只得撇撇嘴:“好吧,换个词,官逼民反。 福王殿下刚刚说的不过是动机而已,哪怕您舐犊之情感天动地,造反终究是要看实力的。 可是一场仗打下来除了那名阵师之外一个厉害角色都没有碰到,三万将士全都脑子进水了?看不到一点希望就跟你一起干这抄家灭族的勾当?” “端木洋”福王说出一个名字。 “青苍端木洋?”李崇矩惊呼一声,继而点头:“守城名将,当初领三千步卒在朔方草原上硬抗一万精骑兵,守城三日还能安然撤退。我对端木将军也是仰慕已久。 难怪前些日子大营守得泼水不进,围城最忌一仗不打的这么枯围,大军枯围四个月军心竟然没有崩溃,非端木洋这样的大帅不能驾驭。只是……” “只是本万不能尽用其才? 端木洋那性子……,他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跟我争吵,极力反对这么枯围奚阳城,哪怕只是轮番叫阵也好。只是城头上挂着太祖太宗和最疼爱我的父皇的神位,我怎么能……。每次都让我很没有面子。 行军布阵一概不许我过问,将校提拔、军功复核、粮草配给,大营里所有都掌控在他的手中,恩威全都出自他的口中,众人对他言听计从。让我如何放得下心来? 熙儿重伤之后,我假意迁怒于端木洋,让他带熙儿返回师门青苍门疗伤。想要重掌军权。可是端木洋布置的营盘太过繁琐,我根本掌控不了,只能乱调一气,搞得兵不知将,将找不到兵。 等我发觉不足以担当时,端木洋已然离开。当时我心存侥幸,想着奚阳城里没多少残兵了,断然没胆子出城袭营。结果……。” “倘若端木洋主持大营,我们是万万打不进来的。”李崇矩苦笑着摇摇头。 这就是命呐! 李源以及中军帐里的众人不禁后怕不已,真是天助我也,回头一定去庙里多烧几炷香,多磕几个头。 “还有别人没?” “杨凯峰”福王咬牙切齿地吐露出一个名字,如果端木洋的离开是他自作孽,那杨凯峰的逃跑便是福王最难以接受的背叛。 “狂狮杨凯峰!”宋道人惊呼一声。狂狮杨凯峰成名多年,是神将中的佼佼者,没有打过,便是李崇矩都未必敢打包票能胜过他。 “元山六杰” “孙明瑞” “封俊” “宋金刚” “聂远” “钱山钱海” 福王每说一个名字便引来一阵惊呼,每一个都是名震南蛮的强者。 除了聂远和钱山钱海兄弟,可是其他几人全都没有露面,否则那么多强者联手攻击,李崇矩四人绝对活不到此时,更不要提生擒福王。 “白灵”福王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白灵是谁?从没听过这人的名号啊。”宋道人问道。 “虽然本王不能修行,但是端木洋和杨凯峰都曾经对本王说过,此女有鬼神莫测之能,万万不可轻视。” 宋道人点点头,记在了心上。 虽然所有的名字都极其陌生,但是宋道人和李崇矩的反应便说明了一切。 福王摊摊手:“非战之罪,实在是天要灭了本王!” 李源拍拍胸口万分庆幸地说道:“回去之后一定给城里的菩萨塑个金身,砸锅卖铁都得塑。” 中军帐里黑压压的脑袋全都有规律的的上下起伏。 ... 第四十九章 万死难赎 “真心为王爷您掬一把同情的泪呀!” 聊久了,福王自然也就下意识地放松了对这个撅断自己手指的小孩子的警惕。[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听出他话语中的同情之意,福王扭身就要训斥。皇家体面,哪容得了一个卑贱女奴之子的同情之眼。 刚要开口便听到噗嗤一声轻响,这声轻响在算不得嘈杂却并不安静的大厅里并不刺耳,仅仅比一名伤兵的喘息稍重一些。然而整个大厅却立时沉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福王微微错愕,满脸疑惑的低下头,一截黑色的剑剑透出自己的腹前。惊惶顿时在他的意识里点燃爆开来,张嘴就要喊叫起来。 “别喊!不然就死定了!”李源一声爆喝,将福王的惊呼哀嚎堵回到了嗓子眼里,让台下乱成炸了锅的兵士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缓缓地吸气,来,用手按住这里,血就不会流出太多。乖,这样就不会立即死掉了。”李源的轻声细语地,像个娇柔的小姑娘,话语中却如同有种魔力,使人镇静。 福王抖成一团,下意识地随着李源的指示,调整着呼吸,按压住腹部。 “真的不会死吗?”福王此时眼中满是乞求,唯恐李源说出一句无情地判决。 李源稍稍按压了一下黑色铁剑周围的皮肉,仰着头摩挲着下巴沉吟着。福王的心就像被钢丝吊着,越飞越高,忍不住微微仰起鼻孔来吸溜着空气,意识也慢慢飞高,一片黑暗笼罩下来。 “死不了!”李源十分肯定的说道。 福王长出一口气,黑幕缓缓退去,留下满眼银星。 “你被捅破的是胰脏,哦,不知道胰脏是什么?就是用来做澡豆的猪胰子。 胰脏是消化用的,并不立即致命,只要不拔出短剑三五天之内你没有性命之忧。” 福王先是一喜继而再次心焦起来:“三五天之后呢?” “胰脏是最重要的消化器官,呃,说多了你也听不明白,总之三五天之后胰脏里流出的汁水就会把你的肠子心肝肾全都消化掉,变成一堆便便囤在肚子里。 想要活命你就得在那之前找到仙师疗伤,越快越好。” “你这个恶鬼!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福王顿时眼前一黑,想到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肾全都变成恶心的便便,福王宁肯现在就死掉算了。 这只是一句单纯的斥责,然而李源却憋在肚子里很久的话却被勾了出来。 “这个问题提的好,提的妙。”李源抬手福王的眼皮下打个响指: “理由可以有很多。 为了大魏的江山稳固,福王殿下胆敢勾结北胡谋夺大魏的皇位,您就是位大大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作为大魏的忠诚子民,本心里我是乐意出手帮皇帝陛下免于孝悌的指摘的。 为了万千黎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嫁到北胡的郡主,重伤却没有死去的小郡王,两人终究没有王爷您的威望和手腕,先天里就距离太和殿里那把椅子要远了一层血脉。对百姓们潜在的威胁要小上百倍。为了百姓太平说不得要硬着胆子把王爷杀上一杀。 为了奚阳城里枉死的冤魂,人虽然不是您挥军杀死的,不过账记您老人家的名下想来就算阎王爷都不会有异议的。那么多冤魂徘徊不去,总得有正义之士将王爷杀上一杀,平一平冤魂们的怨气吧。 总之理由有很多,汉蛮之分,胡蛮之别,总能找到杀您的理由。” 李崇矩的目光再次柔和了三分,小小年纪能有这等胸襟,也值得他老怀宽慰一番。 中军帐里的残兵们大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高大上的东西虽然遥远而不容易理解但千百年的教化之下,他们心向往之。 只有福王眼底满是讥诮,这等冠冕堂皇的空话他早就听过无数遍,在朝堂大殿上,在国子监的经堂诗会上,甚至在游侠儿们的酒桌上。哪一次不比这个九岁小儿说得更加激昂慷慨,哪一次不比他饱含深情? 说的比唱的好听,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很有新意。一个九岁小儿虚伪阴狠到这个份上,福王自诩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说过。 “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源话头一转,小手拍打着福王的老脸皮: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家国大事那是大人物们考虑的,譬如父亲大人和宋道人,想多了难免会迟疑一下,所以明明很轻易就能将那把剑拦下来,一愣怔的功夫剑就插您肚子里去了。 我只是个小孩,家国大事不该懂太多太早,老话说的好,慧极必伤。 可是阿蕾死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小孩子语气中那种弄的化不开的哀伤,不仅让李崇矩心底一阵生疼,福王的情绪也被稍稍感染了。 “阿蕾是谁?你的小玩伴吗?” “阿蕾是我阿娘。” “你娘不是……”福王微微停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李崇矩,你们李家的家风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庶子称呼一介女奴为阿娘?伦理纲常何在?” “切,乱臣贼子也有脸说伦理纲常四个字。”宋道人一句话噎得福王直翻白眼。 “是了,我阿娘叫阿蕾,是个女奴,出身不好,不会打扮,最讨厌她总捏我的脸,一惊一乍像个孩子,迷迷糊糊总闯祸,害我小小年纪就要时常跟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最过分的是,经常去撩拨大娘,每次都被收拾得很凄惨,让我好丢面子。屡教不改。让我头疼的要死。 可是……,可是她终究是我阿娘,她死得这么无辜这么惨,总得有人为她的死付出代价吧。” “为了一个女奴,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奴伤害本王?”福王看着李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李源知道福王在震惊什么,王爷与女奴地位差距实在过于悬殊,天壤之别。 在大魏小妾是没有地位的,与奴仆没什么两样。小妾生的孩子只能称呼正妻为母亲,婚配择业分家全都是正妻一言而决。小妾常被当成礼物互相转送。 阿蕾是比小妾更为卑贱的南蛮女奴,虽然李崇矩和谢氏宠她爱她,但是在别人眼中的地位却是不会高上半分。 “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李源这话并没有说出口。开明如李崇矩都不会认同这句话的。 这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这是件没法沟通的事情。 “如果你纠结这事的话,我其实还有个理由,是我重伤了小郡王。” “你该死!” ... 第五十章 破胆 福王红着眼睛大喊大骂,几乎要扑上去咬李源,比刚刚被捅那一剑的时候激动了太多。[燃^文^书库][].[774][buy].]复制本地址浏览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 其实这也怨不得福王会表现得如此激怒和失态,舐犊情深,福王本身就是个极重亲情的。 更重要的是小郡王的重伤对福王一系的打击甚至远远超过了被北胡同盟军抛弃。 因为小郡王的脸几乎都被烧化了。 这个世界同样是个看脸的世界,在朝堂上尤其苛刻。这里的苛刻并不是说在选美,要求没有那么高。而是说长相膈应人的完全没有机会混入士大夫的队伍。 最极端的例子便是前朝状元钟馗殿试时因貌丑陋嗓音刺耳被皇帝免去功名,绝望之下撞死在大殿上。 更有前朝末年秀才马昌运,长相又矮又丑,考举人时惊吓到了主考,被赶出贡院,一怒之下起兵造反,生生将一个绵延五百年的皇朝打得支离破碎。 小郡王是福王唯一的嫡子,嫁入北胡的那位汗妃的亲弟弟,福王早就定下的继承人。 虽然福王子嗣众多,但是其他人先天上在继承福王基业的合法性和号召力比小郡王差距太大,更何况一直以来他们都被圈起来当成猪来养,完全没有受过正规的继承人教育。 漫说是偌大一片基业,便是一个小家族,家族承继都是至关重要的事。 小郡王的脸能不能复原便显得至关重要。 火油弹爆炸的威力其实算不得大,甚至比不上单纯填充火药来得威猛,但是闭门造车的李源觉得漫天溅射的火星可能会对战马造成更大的震慑。 小郡王先是被没点着的火油弹砸在前胸,分隔开的火药、砒霜、猛火油以及增强附着的糖霜全都糊在了铁甲的前面。 第二枚火油弹炸开时,飞溅的火星引燃了这些助燃物,眨眼间毒烟滚滚,将小郡王烧成了一根蜡烛。整张脸被烧得惨不忍睹,脸上的脂肪全都烧着,五官几乎熔化,嗓子被烟熏得再也说不出话。 生不如死。 端木洋当夜便带小郡王返回师门。然而修真终究不是修仙,从没有什么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仙丹,这里也没有皮肤移植,更何况连鼻子都烧的几乎找不到的重度烧伤。 明眼人都知道小郡王纵然治好了伤也再没机会站在台前,福王精心栽培的继承人彻底废了。福王一系将后继无人。 这才是元山六杰,封俊几个人偷偷溜走的最主要原因。 因此才出现了几万大军的统帅被福王临阵赶走的奇葩状况,因为小郡王才是最重要的。 寻根溯源,撬动整个战局的居然是李源这个九岁的孩子。更有围城之初李源出主意立起的先帝牌位。 妖孽! 桩桩件件,捋顺了因果脉络之后,李崇矩、宋道人以及董忠福等明白人看向李源的目光顿时变得很是复杂。 啪!清脆的耳光响起。李源晃着震得酥麻的手腕,冷笑着对福王说: “福王老大爷,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我既然敢掰断你的手指头就不怕扇你一嘴巴,能捅你一剑还会下不去手割掉你的舌头? 羞辱你?那是份内的。杀不杀你,那要看我心情。 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只是个掉进疯子窝的可怜扒拉的阶下囚,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爷。” 李源用手轻轻地揉弄着福王刚刚被抽中的脸颊:“乖一点,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福王咬住下唇,死死地瞪着李源。 “欧科,我就当你同意了。”李源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颊:“呐,像现在这样子多好。哎,我咋这么命苦呢。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老爹这样的君子自然是不屑于讨教还价的,至于其他人,倒是皮厚心黑,可惜全是一群夯货,不识货,宝玉都能当成土坷垃。 呐,福王老大人,现在咱们该谈一下战争赔款的问题了。或者说是您老人家的看护费、送医费,我们大家的精神赔偿费,总之随便啦,领会精神。 有什么宝藏啦,法宝啦,秘籍啦,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与其便宜了皇帝老子,让他有军费打小郡王,不如接济一下我们这群苦哈哈,再说时间不等人,拖太久您的心肝脾肺肾就全都化成便便了,遗臭千古哩。” 公然勒索一位王爷?还要截胡皇帝陛下?所有人的嘴巴裂得像河马一样,就连李崇矩都害起了牙疼风。 “呸!”福王一口唾在了李源的手上,冷笑一声:“小子,你当我是傻的吗?其实从冲进中军帐的时候,你就打定了主意要杀死我,对吧!要杀你就杀吧,这种拙劣的小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怎么可能?您是王爷哎,杀您跟造反有什么区别?”李源瞪大了无辜的小眼睛,叫起了撞天屈。 福王冷笑不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净些个灌三两黄汤就嘴上没有把门的粗汉,杀了您怎么瞒得过去?” 福王扭过头不去看李源那张惹人厌的脸。 “好了,在王爷面前莫要贻笑大方。” 既然老爹都说破了,李源也就演不下去了,抬手将浓痰抹在福王的王袍上。 “好眼光,王爷也要体谅一二,咱们的仇结得太深。虽然因缘际会将您打败擒获,但是您的实力未损。您活着我们就难以安枕了。” “哼哼,你觉得杀了我你们就能活得了吗?我的报复那是将来的事,是远虑,眼前的这道坎你们怕是就过不去了。 朝堂上运筹帷幄几个月,为了北面早早就将你们当成了弃子。抽调几十万兵将枕戈待旦。整个大魏朝都瞪着眼看着。 将门世家这些年没什么战绩,被朝堂上的文官们欺压的狠了。这次豁出命去要打翻身仗,优秀子弟全都派上了战场,红着眼珠子要捞点军功护身。偏偏一仗没打北胡就撤了,此时怕是恨得牙都咬碎了。 偏偏只有你们这几千人死守四个月,还打赢了,大破十万叛军。 你们的胜利就是在打朝堂上文官们的脸,提醒天下人朝堂上的老大人们任由江南无数百姓陷入战火兵祸。江南文运鼎盛,书生们一定会闹起来的。 将门世家同样恨不能生吃了你们,北边没战事,将军们暂时排不上用场。又有你们这场大胜衬托着,文官们一定会剥下他们最后一张面皮,让他们几年内抬不起头来。 镇国候是你舅子?别傻了,他就是将门世家的领头人。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那么多人想你们死,你们怎么活得下来?” 福王扫视着中军帐里的残兵,像在看一群死人。 李源攥紧双拳,跳着脚,仰着头,像狼一样嚎叫了一嗓子。太压抑了。 再次揉揉脸皮,有些疲惫地说:“这是个问题。但是这不是我的问题,我还小。同样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因为你就要死了。” “杀死我,你们瞒不住天下人的。总有出卖和背叛,只要给出的价钱足够诱人。你们要理智。”福王好心地劝解道。 “让所有人都成为罪犯就可以了。” “哦?每个人都来砍我一刀?怕是得把握剁成肉酱了吧。” “太浪费了。”李源挥挥手,轻声慢语地说道: “野史传闻,前朝叛贼马昌运攻破西京,擒获了肃王。当时叛军死伤惨重,马昌运从迎恩寺内抢来一口千人大锅,煮了一锅‘福禄宴’。 吃过这锅‘福禄宴’的伤病们一觉醒来全都能蹦能跳恢复如初,立即就能投入战斗。马昌运更是平添了三分气运,挥军一路打到了京都城下。” 福王如坠冰窖。这个野史几乎妇孺皆知,大魏太宗皇帝早年清缴各地叛军时还曾刻意以此为例宣扬叛军们的残暴、无法无天。 只是不曾想竟然报应到了自己子孙的身上。 李源继续婉婉述说:“巨大的铁锅内,撒满姜、葱、蒜、桂皮、花椒以及无数高汤炖煮用料。在烟雾缭绕的蒸汽中,散发着扑鼻香气。 巨锅之中,除八只剥皮去角的整只梅花鹿以外,还有一个剥光了的活人,他像狗刨游泳一样在大锅里瞎扑腾。时而窜上水面,时而沉入水底,嚎叫声撕心裂肺,好不凄惨。 偶尔,这个大胖子刚刚抓住一只浮起的梅花鹿尸体喘息,大锅周围两三千围观的士兵立刻用长矛戮刺其胳膊,使其不得不惨叫着放开手,重新在慢慢烧开的热水中“游泳”。 ……” 清清冷冷地话语,栩栩如生地描绘,福王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描摹出一幅场景,自己赤身**地扑腾在大锅里,水渐渐滚烫,自己惨嚎着挣扎。几千人围拢在锅边,举着碗筷,等着……。 惶惶然地看向中军帐里兵将们,火光下每一个的眼珠子都灌满了血丝,猩红闪烁。 李源边说边溜眼向下看,这帮子杀坯全都听得津津有味,好多直吧嗒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源一阵恶寒:“这帮人真是没法要了。” 只是李源没有注意到福王的脸色越来越白,瞳孔越来越大,终于头一沉断了气。 “玩够了没?”李崇矩拍拍儿子的肩膀,温声说道:“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而且……福王已经被你吓死了。” 李源愕然,抬手摸摸福王的颈动脉,真的吓死了。 晨曦微明,李源随着石头、赖三、厨子童大志等几十名伤兵搀扶着先行回城。 “大少爷,插到胰子真的会把心肝脾肺肾化成便便吗?” “傻呀,福王没进过伤兵营,你没进过啊,捅了哪个脏器只会活不下来,哪能把自个消化成便便啊。” “大少爷,胰子在哪里?一刀就捅胰子上,为练这个手艺得杀很多人吧!” “我哪知道在什么位置。切,这你都信,吓唬福王呢,打打杀杀太血腥,我可是个乖娃子哩。” “切,信你才见鬼了。” “大少爷,吸溜,那个王爷熬的汤真能治病?老中医都说砍头的血馒头能治痨病。没准真能让我这断臂再生呢。” “我打死你,再提这恶心巴拉的事就调你进敢死营,想都不能想。” “别打,不敢了,再也不想了。” “大少爷……” …… ... 第五十一章 春来发新枝 秋日晴好,一只珠光莹白的小貂从北地利剑一样硬挺的枯草中探出了小脑袋m/ 小院淡雅,青砖瓦房前探出一溜原木搭成的廊檐,翠色饱满的葫芦悬在金黄枯藤上,一簇小千头菊盛放如繁星闪烁。[燃^文^书库][].[774][buy].] 焚着香,泥炭炉上泉水正咕嘟嘟冒泡。 一名穿着青色棉袍的青年悠悠然荡在竹制的躺椅上。手里捏着书卷,鼾声却被暖阳烘得轻柔,一滴明亮口水缓缓拉成丝。 小貂竖直了只有巴掌长的小身子,转着脖儿,捕捉着风声中的危险气息。许久之后,一抹白光电射向廊檐下。 如落雪无声,青年手边的小几上突然多出来一团绒绒的小球。 小貂弓着身盘着尾,警惕地看着青年,倾听着他鼾声中的节律,直到确认青年依旧酣睡才放松下绷紧的肌肉。 小貂的肉呼呼粉嫩的小鼻子极其敏锐,极轻易便分辨出在檀香掩盖下的淡雅的茶香,细细的吸吸鼻子,品味着茶香中浓郁的天地元气。 只是它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青年左手小拇指的指甲,这片指甲漆黑如墨玉,剔透而莹润,一种噬魂夺魄的美。只有小貂敏锐至极的鼻子才能闻到指甲上散发着的美妙气息。 似乎这片指甲对小貂有着难以抵御的**。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粉嫩的小舌头一次次舔过鼻头,肉呼呼的小鼻子平添三分水润,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捏一把。 小貂却没有直接扑上去啃一口,反而如同受到了惊吓,站起身拿肉呼呼的粉色小爪子盖在了鼻头上,两只小眼珠冒着怒火,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让它忌惮羞恼的是青年左手手指间翻滚跳跃的一枚锃亮的铜钱。这枚磨得透亮晃眼闪着油光的铜钱如同在跳着欢快地舞蹈,踏着节奏时而弹离指背,时而在指节上溜溜地旋转,如同有生命一样。 终究扛不住**,一条前爪猛地探出收回,速度快如闪电,甚至在空气拉出一溜白色的残影。 叮!一粒针尖大的火星。欢跳着的铜钱恰恰拦在了利爪的前面,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铜钱漆黑的小指甲上溜溜地转地越发欢快了。 而小貂却被激怒了,浑身的绒毛炸成一蓬松软的毛球,刺着小尖牙,两条短小的后退扒着小几,身子前倾着,锋锐的前爪风车一样挠抓着示威。 叮叮叮叮,疾风骤雨般攻击全都被那枚跳得欢快地铜钱挡住了。崩!一声脆响,铜钱弹在拇指指甲盖上,高高弹起,翻滚着,在小貂愤怒的尖叫中,穿过利爪织成的白网,重重地拍在它的鼻头上。 哦呜!一声惨叫,小貂两只前爪捂着鼻头,本就水润漆黑的小眼珠泛起了一片湿意。 噗嗤,一声轻笑,梨花带雨的小眼珠恰对上青年眼睛里藏不住的笑意。不知何时青年已经醒来。 小貂顿时一惊,想到了过往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情不自禁地向后跳了一步。 哦呜,一蹦三尺高。这次叫得更加凄惨了,顾头不顾腚的小貂一下子把尾巴甩进了沸腾着的水里。 青年轻轻抬手,摘果子一样随手一下就捏住了小貂的后颈皮,笑嘻嘻地将它拎到眼前:“小白,你这样让我很难做的,又被我抓到了,这次是弹**哩还是弹**哩,还是弹**哩?” 似乎听懂了青年话语中的意思,小貂眼中满是惊惶和羞恼,拉长的身子猛地蜷缩起来,两条后腿死死地夹紧。 只是终究晚了那么一线,一根罪恶的手指已经在后腿闭合前轻轻地弹在了小貂两腿间的要害处。 哦呜,虽然并不疼痛但是小貂却叫得凄惨至极,歇斯底里的一阵抓挠扭动,只是后颈皮被抓,一切只是徒劳。 气急攻心,小貂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青年用手指轻挠着小貂的软肚皮、腋下,依旧无法将它唤醒。 沉重的脚步远远走来,一名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白胖子锵锵然腆胸叠肚地大步走进小院。 “大少爷,已经准备好了。” 青年随手将气昏了的小貂高高扔起,丢向墙外的枯草丛。 身在空中,小貂一扭身子,踏风踩云,轻灵地落在了墙头上。原来它一直在装死。看着青年一脸沉郁地走向左边的小跨院,小貂目光闪烁几下,一溜烟地尾随过去。 小跨院的正房里香火缭绕,条几上摆着码好的祭品,方桌上摆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先妣阿蕾之灵位。 留青年一人进房间,大胖子将房门关上后便远远的走开了。每年的今天大少爷都会在这里独处一会儿。 “阿娘!”青年上了一炷香,刚一开口便红了眼眶。这人正是李源。 李源并没有跪下磕头,而是懒懒散散地盘坐在了蒲团上。 “时间可真快,转眼这就是第八个忌日了。阿娘在天上有没有想我呢?”已经十七岁的李源唠叨着随手取过祭奠用的百花酿一碗倒在地上一碗倒进嘴里。 一种寂寥弥散开来。 悄无声息地,窗纸破开一个圆洞,一股凉风吹入,火烛摇曳,像在催促。 李源扭头看向窗洞,空无一物,不禁有些自嘲地说道:“安啦,安啦,知道你最挂念的从来都不是我,偏心眼的家伙。 你中意的那个男人活得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春风得意着呢。调防到了冀州,不远,离这里三百多里。 冀州大都督,天下七大都督之首,上马管军下马治民,麾下数万铁骑,列土封疆不在话下,实力比当年的福王都强几倍。 赞,阿蕾好眼光哦! 时过境迁现在回头看的话,福王连给阿爹提鞋都不配。 谁能想到福王被我一剑捅死之后,手下势力非但没有树倒猢狲散,反而被阿爹整编到了自己麾下。 区区三日时间,等到谢家舅舅领兵来到奚阳城时,阿爹已经整军三万列阵奚阳城外。生逼着朝堂上的皇帝大臣们捏着鼻子封了阿爹一个广南招讨使。福王多年的积攒被阿爹一口吞下。 小郡王虽然捡回了条命,却被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幽禁在京都艰难度日。 现在阿爹已经在冀州站稳了脚跟,很快就会再来看你。 前些日子白灵大姨来过了,依旧不肯来给你看上一眼。 她呢,老样子,还是那么孤僻冷漠,嫁不出去的姑婆模样,丢给我一本柯寨毒经便又消失了,还在盘算着报仇的事情吧。 话说好奇怪啊,你们姐妹一个团脸一个狐狸脸,一个双眼皮大眼睛,一个单眼皮眯缝眼,容貌上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不会是哪个抱错了? 柯寨千百年来都是南蛮圣地,没想到你和白灵大姨还出身名门呢? 那本柯寨毒经真的很有趣。晓得,我晓得你不想我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知道你最中意像阿爹身上的书生正气。 做儿子的哪舍得让你失望,前些日子我已经考了秀才出来,你也该含笑九泉了。莫要闹,打死我都不会继续考下去的,太费脑! 我研究柯寨毒经倒不单纯为了有趣,当年阿爹封住了我的经脉,说是等我化解了心中的戾气才给解开。 我了个老天,这话听着就不靠谱。我可不想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还是靠自己比较放心。 ……” 婉婉述说着,就像两个最贴心的朋友,最亲的闺蜜,一如当年他们俩相处的样子。 无话不说的人已逝去,满腹衷肠向谁诉? 蒲团的旁边一团白色绒球已经醉翻,露出了软乎乎的小肚皮。 ... 第五十二章 来头 黄沙道上,一行十多骑高头大马迤逦向北,领头的正是李源。[燃^文^书库][].[774][buy].]比·奇·小·说·网·首·发 今天李源穿了件锦袍,披着黑色熊皮大氅,甚是英武干练。 “大少爷,李老太君做寿,您带这么个惹祸精去合适吗?”说话的是个白胖子,身高九尺腰围九尺半的那种,好好一匹雄壮的伊犁马被他骑在胯下反倒像一头病蔫蔫摇晃晃的驴子。 如果仔细审视的话,依稀可以从那张圆饼一样地五官上分辨出些熟悉的轮廓,塌鼻子,深眼窝。很多典型的南蛮面部特征。 这个白胖子正是阿斯拉,当年那个黑瘦如同一根炸糊了的油条一样地南蛮奴隶此时赫然变成了一个发面馒头,让人不禁感慨,时间不仅可以是杀猪刀,还可以是猪饲料。 至于阿斯拉这个拗口的名字也早就无人提起了,自从九年前离开奚阳城后,这世上便少了个南蛮军头阿斯拉,多了个绿柳庄庄主李来福。不过十里八乡的都称他为乐善好施的李大善人。 名义上,李大善人早年丧妻,是李源三服内的叔叔。 李来福指着的惹祸精正是那只每天混迹在李源身边的小貂,此时它正趴伏在李源的肩膀上,睁着黑漆漆的小眼,浑身蓬松的容貌被烈风吹得波浪滚滚。 听到那个可恶的白胖子叫自己惹祸精,小貂顿时大怒,站直了身子,吱吱叫着,挥舞着两只肉呼呼的小爪子愤怒的抗议。 俩个是有宿怨的,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彼此看不顺眼。 去年新春祭祖,李大善人满意的看一眼满条几上一溜摆开的丰盛的祭品,回身跪倒在蒲团上。 刚领着十几个兄弟磕了一个头便听见头顶上传来了细碎而绵绵不绝的磨牙声音,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大老鼠抱着猪头吃得正欢。 四只瞪得溜圆的眼珠对视了一小会,白老鼠淡定地挥挥前爪,示意李大善人等人继续磕头。然后咔嚓咔嚓一阵细响,一错眼珠的功夫左边的猪耳朵便消失在了它鼓鼓囊囊的小嘴里。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危!”李大善人容貌向着弥勒佛靠拢,可是骨子里依旧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尤其是身后的兄弟们都要笑疯了。 蹭的窜起身来,一把抓住白老鼠,猛地砸在地上。动作疾如闪电,白老鼠根本来不及反应。 嘭!那动静就像一个几十斤的口袋重重砸落。 吱,一声惨叫,白老鼠几乎要被摔扁了,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回头看看缺了一只耳朵的猪头祭品,李大善人心中大恨,抬起脚来还想重重踩一脚。 吱!白老鼠竟然猛地跳起身来,一溜烟地蹿进了桌子底下。 猝不及防,李大善人险些闪了腰,右脚嘭的一声将石砖都跺碎掉了。 哄,身后的兄弟们都要笑抽了。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一人一鼠就这么杠上了,一个见着就打,一个咬踏了床腿,啃碎了银票,三五不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斗了半年多庄子里的众人才发现这个小机灵鬼哪里是什么白老鼠,赫然便是一只长得极慢的幼年小貂。 李源抬手要去逗弄一下小貂,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粉嫩的小嘴,张大的嘴巴里两排锋锐的小尖牙熠熠闪光。 李源苦笑着赶紧撤手。虽然吃他的喝他的,这个惹祸精一定不会口下留情的。 小貂只是当他是个搭伴的熟人,可没有一点做宠物的觉悟。 “就当带个小朋友去赴宴,小白可是有教养的,不会让朋友难堪,更不会让主人家为难的。对吧?”李源说话的口气完全就是在跟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在交流。 听着李源的话,小貂竟然腆胸叠肚,很矜持地点点头。 “我们小白可是很骄傲的!” 小貂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正调笑着,响铃欢快,两匹快马迎面而来。两名四十多岁的骑手,一身簇新的锦袍,背着长弓,挎着腰刀,枣红脸,双眼精光闪烁刀子一样,一身彪悍气息扑面而来。 来的是熟人,李来福早就认出了这俩人正是李老太君的两个孙子,李元信、李元春。 明日便是老太君九十大寿的寿日,四方宾客汇聚,这俩人不在庄子里招呼客人,跑到三十多里外来做什么? 李来福疑惑着提马上前,拦住了俩人的去路。 来到近前两人一勒马匹,拱手说道:“见过李大善人,李秀才,老祖宗打前些日子就在念叨您叔侄俩呢,庄子里已经备好了酒菜,您二位先行,晚饭时候咱们喝个痛快。” 说话的李老太君的长孙,李元春,李家庄未来的庄主。一脸横肉,长相能吓哭小孩,说出话来却是北地不多见的温雅。 当年李元春与李来福不打不相识,这些年来守望相助,颇为投契。 “你个驴货,正忙的日子你咋跑出来撒欢了?小心老祖宗拿拐棍敲断你的狗腿。”李来福一拳擂在李元春的胸前,两个大老爷们在马上抱在了一起,用力在彼此的背上敲得砰砰响。 “有贵客上门,老祖宗指派我们去迎一迎。” “什么贵客?绿林道上的?” 绿柳庄出好刀剑,雁门关外的堡子寨子多是他们的顾客。李家庄世代的响马,整个中原绿林都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绿柳庄李家庄两个庄子彼此知根知底,业务上并无冲突,甚至常常互通有无,互通消息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次李元春却笑眯眯地摇头:“容我卖个关子,等明日寿宴上你自然就会见到。” “切,还不稀得打听了。贵客!元春你个驴货,到你李家庄那么多次,你连出庄迎接都不曾有过一次,人家是贵客,难不成我们就是贱客?” “想要让李家爷们出来迎还不容易,只要你点头,让小秀才当李家庄的女婿,李家的女娃随便选。兄弟我够意思吧。”李元春边说边看着李源微窘地摸鼻子,顿时大笑起来。 “不成啊,李家庄的女娃是极出挑的,只是早年他爹就给定了亲了,不好反悔啊!”李来福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是没当贵客的命了。” “怎么能算贱客?”旁边的李元信探过身子来,嬉皮笑脸地说道:“耍剑的才叫剑客,你充其量只能算剑人!” “李元信!”李来福一声怒吼,俩人笑闹成一团。 两队人马嬉闹一会,李元春拉住堂弟,拱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先行告辞了,等晚上一定找李老哥不醉不归。” “滚吧!” 李来福眯着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今年北地除了大人调防冀州之外也没有别的大事了,难不成绿林道上有人要出幺蛾子?” 李源毫不在意,一巴掌拍在李来福的大肚皮上:“吹皱一池春水,干你鸟事,挺个地主老财的肚子就别操宰相大人的心。走了!” 刚走出七八里便再次碰到了两个出来迎宾的李家人,这次是李元春的两位堂叔,迎的是同一位贵客。 再向前走,离李家庄十里远的地方,一座新搭的草亭下李家庄的庄主李克诚领着四五位同辈的族人等候在那里。 “碰上的就三波了,李家这次八成是百里接龙头,看来这位贵客来头了不得呢。”李来福喃喃自语道。 百里接龙头几乎就是绿林道上最隆重的迎客礼节了,不仅主人要郊迎十里,更要有分成六波沿途迎接,最远的一对要迎出百里。 此时连事不关己的李源都皱起了眉头附和道:“来头真的了不得呢!” ps: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老家的响马故事时便听过百里迎龙头,令人神往。后来看金庸大大的《书剑》时觉得真心写出了气势,就该这样子。可惜我的笔力差了太多太多,只能当成插曲一笔带过,很是遗憾。 ... 第五十三章 响铃 李家庄说是村子,其实完全是一座堡寨,一座小城。[燃^文^书库][].[774][buy].]比·奇·小·说·网·首·发完全不是江南水乡那种错落松散的建筑群。村子规整得像棋盘,规模也要大很多。 长宽各有千余步的厚重土垒墙,足有三丈高,城墙上能跑马,日夜有民勇巡视守卫。寨门则是条石搭建,上面箭塔,石齐备。完全可以看做小一号的城池。 不单纯是李家庄和绿柳庄,整个靠近北部边境的村寨全都是这种格局。 这个世界是没有长城的,因为强悍到超凡脱俗的个人武力会让拉长到几千里的战线变成最大的笑话。 “李大善人,秀才公,可算来了,老祖宗早就在念叨您二位呢,快请进。”守在城门口的知客热情地引着两人走向庄子最中心的李家大宅。 才进城门洞便感到阵阵战鼓一样地响动从脚底传来,中间夹杂了千万只铜铃清脆的响声。 “老祖宗开响铃宴了?这可得好好开开眼界。”李源惊喜万分。 穿过李宅大门走不远便来到了演武场。黄沙铺成的演武场长宽各二百步,带着浓重的北地色彩,粗犷大气,场面铺的很开。 此时的演武场早不是那个光秃秃的的空场子,切着演武场的边沿,厚重的松木板铺成了一条八马并驾飞驰的圆形跑道。 真正的蹄声如雷,虽然环形木道上只有两匹马,八只硕大的马蹄上下翻飞,然而蹄声却震得整个心都要跳出来了。千骑卷平岗都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还有那铜铃声,密集到如同倾盆暴雨打着千亩芭蕉林。 两个骑手的表演也很是亮眼。 当先一人策马奔驰中两手持枪,将手中大枪抖出一个盆大的枪花,血色的枪缨抖成一朵小伞。骑手大喝一声,右臂一推,大枪旋着红枪缨脱手而出,刺向十余米外一枚被丝线凌空吊着的铜钱。 枪尖恰戳在铜钱的方孔中。咚的一声深深地扎竖起的木靶子上,入木寸余。 身后的骑手则弯弓搭箭,手中四支长箭如孔雀开屏般铺展。嗖嗖嗖,长箭连珠,四枚被丝线悬挂的铜铃应声落地。 “好!”李大善人高声叫好,顿时招来了众人的目光。 “小源子,快到老祖宗这里来。”一个沙哑苍老却豪爽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哪怕蹄声如雷万声响铃都遮掩不住。 李源微羞地摸摸鼻子,却欣喜地跪倒在老妇人的跟前:“给老祖宗贺寿了,祝您福寿永享。” 话未说完便被老妇人一把拉了起来,娇嗔道:“好歹是七尺男儿,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们秀才不都是讲天地君亲师的吗,需得有骨气些。” 李源拍拍老妇人的手:“在老祖宗面前我再高再壮都是个孩子,磕个头我也好沾沾老祖宗的福气。” “瞧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不枉老祖宗疼你!” 给老夫人磕头李源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不仅仅是老妇人的年纪和辈分,自己跟她的曾孙子同龄同辈,更因为这位老妇人的性格真地像她的笑声一样爽朗大气,让人忍不住心折。 九年前李源一行人来到绿柳庄安家,开始操持兵器打造和走私。 虽然李来福领着众人拿刀子很是砍掉了那些胆敢伸进绿柳庄的黑手,却也激起了四邻八庄的排外之心,同仇敌忾之下绿柳庄几乎难以立足。 这其中冲突最剧烈的便是李家庄。剑拔弩张时这位老祖宗下帖子邀请李来福和李源叔侄前往李宅做客,一碗清汤面,抱着李源心肝宝贝的一通亲昵,从此绿柳庄便有了在这片地面上立足的资格。 在人际关系中,情分堆积起来便是个人魅力。一见到老夫人便觉得亲,就像最暖心的长辈,自然不会排斥。 明天便是老妇人九十四岁寿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人家早就洞明了世事,李源如何能不被折服? “哟,还带了位小朋友来,跟老祖宗亲近亲近。”说着老夫人抬手摸向小貂的脖颈。 “危险!”李源急忙阻止。 漫说是陌生人,哪怕自己喂了它那么多好吃的,小貂照样张嘴就咬。小貂的牙有剧毒。 只是仍旧慢了一步,小貂已经炸了毛,喉咙里呼噜着,扑向了老夫人的枯手。都来不及解救。 哦呜,一声小貂已经被老夫人捏在了手里,抖抖索索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凶兽,哪里还找得到一丝的凶暴。 “这才乖嘛!”老夫人的手指点点小貂莹润的鼻头,将它抱在怀里,轻拍着,就像抱着的是自己养了多年的老猫。 确认了没有危险,小貂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时不时很狗腿地舔舔老夫人的手。 看得李源妒火中烧。养不熟的小崽子。 “老祖宗,这响铃宴,真是场面!是不是木板下有什么玄机啊?”李源凑在老夫人身前。 “你这小娃子就会讨巧,我可不信你看不出里面的玄机。”老夫人一指头点在李源的额头上,解释道: “说穿了也没什么玄机,厚松木板,下面埋了一千只空的大瓷缸,每个瓷缸里有只铜铃悬挂在木板上。 上面马蹄儿一踏,瓷缸里的铜铃就随着蹄声摇响。 算不得机巧,只是响铃人家的粗汉们瞎想出来的一乐子。” “响铃人家就是奢阔!”一千只大瓷缸,听到响铃宴的排场,李源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 响铃人家便是北方响马世家的自称。 所谓响马便是北方马贼、盗贼的一种,在马脖子上挂满铃铛,马跑起来,铃铛很响,得名响马。 他们沿路抢劫商旅行人,抢劫时施放响箭是他们的重要特色。响箭一响,响马就会杀出,杀人劫货。 与普通劫匪截然不同的一点便是,响马当自己从事的是一种世代传承的手艺,而且极为封闭。 一支响马队伍里的成员可能来自方圆百里的各个村落,却多是父子承继,兄弟出阵,几乎不会接纳陌生人参与。 响铃人家同样也不是贫苦农民能玩得了的行当,养得起战马,买的了刀弓,响马们多是地方上的地主士绅。 像开国时著名的宿国公程咬金,以及尤俊达,单雄信都是响马出身。 单看这响铃宴上的四方豪杰,李家庄已经远远超过程咬金当年的江湖地位,足以比肩单雄信这样坐地分赃的绿林大豪。 ... 第五十四章 故人 “贵客到!”知客清亮的嗓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燃^文^书库][].[774][buy].]复制本地址浏览http://%77%77%77%2e%62%69%71%69%2e%6d%65/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绿林大豪,李家庄庄主李克诚领了贵客当先走进庄门。 此时李源早就带着小貂溜到了人堆里四处打量。就连李老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烦躁都看在了眼中。 当先走来的一对十分年轻的男女,男的衣着华丽,英俊**。殷勤小意地招呼着身旁的少女,眼里浓浓的都是爱慕。 庄里其他人的目光同样全都集中到了那名少女的身上。少女年纪更小一些,说不上哪里好看,皮肤白皙得掐出水来,却全都觉得眉眼如画,身姿窈窕,一种学不来的仙气。 少女绿裙长剑宛若飞仙。只是虽然看着笑意恬然,疏朗大气,偏偏有种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第一眼看过去李源便觉得那位少女颇为眼熟,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听到身边的赖三惊叫一声:“这不大少奶奶吗?” “什么大少奶奶?”李源莫名其妙地拍开赖三伸在自己脸前面的爪子。下一刻醒过神来的他同样喊出声来:“我勒个去,大丫呐!” 喊完之后李源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虽然个子更高了,肤色更白了,眼睛变大了,下巴变尖了,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了,容貌变得美了太多。然而奚阳城里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的几个人还是很轻易就认出了这位仙女正是董欣怡,李源的未婚妻。 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只是赖三刚要跳起来挥舞手臂,嘴巴刚刚张开便被李源一把扯下来,脑袋都被夹在了咯吱窝下。 “别喊,谁都不许跟她相认去,不然别怪我翻脸!”李源的脸色并不好看,低吼着警告着李来福和从奚阳城一路走来的老兄弟们。 赖三一阵疑惑,抬头时看看肩并肩走在一起的那对金童玉女,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不屑地低声骂道:“呸,一对狗男女!”话音刚落被十余个老伙计的老拳打得嗷嗷叫。 李源自然不是在吃醋,好吧,心里还是有些醋意的。更多的则是一种羞见故人的羞恼。 思绪回到了几年前的那间小驿站,刚刚听到朝廷援军即将赶到,李源火烧火燎地想要赶回奚阳城。 驿站外面,董欣怡喊住了归心似箭的李源:“分别前有些话想要跟你讲明。” “刚刚师叔捎来了师傅的一封信,师傅和几位师叔全都属意将来由我接任长真门的门主之位。” “所以哩,觉得配不上你,打算悔婚?”此时李源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耐心,一张嘴就噎死人。 “李源,你混蛋!”董欣怡被气得涨红了脸,然而对上李源两个赤红的眼珠,终究心软了一下。 “仙路迢迢,一旦踏上修真路从此便仙凡有别。现在你已经是初境,正是踏上了修真路,我只是希望你能争气些,早日追上我的境界。 纵然没法超过我,为我遮风挡雨,至少也不要拉太远,连跟我并肩而立的资格都没有。 李源,我的男人不能是只弱鸡。” “切,本少爷初境就能御剑,飞剑的威力强过你这个不惑,谁是弱鸡早就一目了然,本少爷可是天才。乖乖去长真门等着吧,少爷早晚把你抓回来拜堂。” 八年过去了,自己不仅没有丝毫寸进,甚至连初境都难以维持。 董忠福三年前就曾来信说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洞玄境的大修士。未满十七岁的洞玄大修士放眼整个大魏国都算鼎鼎有名的天才了吧。 这位三品武官的信中隐隐有些许悔意。 当年杀死福王之后自己的丹田便被父亲李崇矩用真元强行封住了,从此再没法修炼。 李源不禁恚怒:“等到化解掉心中的戾气和积郁之后才给解开丹田的封印,人哪个没有些戾气,谁心中没点积郁,莫非你打算把握封到八十岁不成? 让我像个老和尚似的参禅苦熬,你却四处征战风光无限,这是什么道理,明明你的错更大。 害的我像个废物一样都没脸见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蹉跎错过。” 李源满脸阴沉,一脚重重地踢在李大善人的小腿上,转身就走。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急忙尾随在李源的身后。 “我想静静,别跟着我。”身后的脚步声让李源的心绪更加烦乱。 “少爷!”李来福疾走一步抓住李源的袖子。话没说完便被李源猛地甩开。 “怎么,不放心?要替你们大人和夫人监视着我?封住丹田还不够,还想软禁起来?”李源像个被囚禁的狮子,低吼着逼视着李来福。 “少爷误会大人和夫人了,他们还是记挂着您的,您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夫人每个月千里迢迢送过来的,您的事情事无巨细都是挂在心上的。不要辜负了夫人一片慈心啊。” 李源冷笑一声:“怕是要把我当猪圈起来养吧,你们就这么怕我威胁到李屹的地位?” 看李来福还想辩解,李源两眼一瞪:“滚远点,恶心!” 李来福伸手将所有的弟兄们拦住,无奈地摇头:“让少爷静一静吧。” “需得劝大人早日想法子解开这一堆心结。”这位李崇矩的亲卫队长暗中打算着回去便给那夫妇二人写信。 自从二夫人惨死之后,李源和李崇矩夫妇的关系便彻底隔阂了起来,甚至与李屹之间的兄弟情也同样荡然无存。 平心而论,阿蕾夫人的死怪不得李崇矩,更与谢氏无关,要怪只能怪命运的作弄。 然而就事论事,说起来简单,又有几人能做到。 正如李源所说的那样:你们都活着,只有我死了阿娘。罪业由谁来担早就一目了然。 更要命的是李崇矩封住李源的丹田,将他远远遣到****不休的北疆,简直就是将难以弥合的亲情之上戳了一把刀。 谁都猜不出李崇矩这么做的原因。 八年来父子俩人从未见过一面,从未有过一页书信往来,猜忌和怨恨早就肆意蔓延了吧。 一帮人看着李源远去的落寞背影,想想名动东京城的李屹少爷,以及李家所有事情背后影影绰绰的镇国候府的影子,对李源的猜疑和指控顿时信了三分。 “真草蛋,喝酒去!” “喝酒去!” 满庄都是江湖豪客,李源一点都不认生,撸起袖子四处找人划拳斗酒。不久便醉倒在酒桌上。 月挂林梢,李源拍着几乎要裂开的脑壳,向着李家主宅走去。 上午老夫人轻描淡写就将小貂捏在了手里,将它吓的瑟瑟发抖。 那短短的一瞬,李源很轻易就体察到了天地元气的细微波动。 这种细致入微的操控能力非洞玄之上的修士不能掌握。李家的这位老祖宗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大修士! 李源来到李宅便是打算询问一些丹田和经脉的问题,当然若老夫人能出手直接解开那道封印则是最好的。 李老夫人是李源这些年在北疆的漂泊中遇到的唯一一位大修士,李源不想错过。 大红灯笼高高挂,李宅大门远远在望。李源心中的喜悦还未升腾起来便猝然一惊。 一柄利剑从黑暗中直刺过来。 ... 第五十五章 落落 一抹剑光划破夜色,速度却并不快,并没有丝毫的杀气。[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然而持剑的红衣小姑娘却大感错愕,因为长剑尚未递出,那个可恶的少年已经像兔子一样蹦到了三步之外,让她的长剑刺在了空处。 没想到十成把握的一剑竟然失手了。小姑娘微微疑惑:“难不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那也先打过再说。 小姑娘一声娇喝,提步跨出,一招翻江倒海洒出一面剑网,将少年圈在中间。果然多虑了。 李源苦笑着看着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明晃晃的长剑,剑上的寒意刺得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半秒预判果然只能躲过第一剑躲不过第二剑。 “小贼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里逃。软脚虾!”小姑娘得意地绕到李源的身前。 只是离得近了反倒衬得自己的个子越发的娇小了,仰得脖子有些酸,不禁心中不乐。长剑向下一压娇叱道:“头抬那么高做什么,小心姑奶奶我给你削一截下去,果然是个目中无人的坏种!” 李源被剑压得矮下半截身子,歪着脖子仰视着这个红衣小姑娘。小姑娘十四五岁,长得粉嘟嘟正要褪去脸上的婴儿肥,身材圆润娇小,大眼睛里满是古灵精怪,很是讨人喜。 可是这么半蹲着实在太过辛苦。 这个小姑娘从来没有见过啊。李源忙不迭地求饶:“女侠,英雌,素不相识的,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莫非有什么误会啊?” 李源小心翼翼地将长剑推开一点点,斜着眼恰巧看到小姑娘胸前那处,鼓鼓囊囊很是壮观,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却被小姑娘抓个正着。 “登徒子,色坯!”小姑娘俏脸微红,恨恨的一脚踢在李源的小腿上:“就你这么个软脚虾也敢瞧不上本小姐,居然拒婚,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小姐,贵姓?”李源隐约猜到没准眼前这位小姑娘便是李家老祖宗最疼爱的小姑娘,李元春的女儿李落落。 前些年这两位都曾有意结一门亲,提过这么一嘴,只是李源早就名草有主了。后来两家走动地越发亲密,李元春倒是时常遗憾地调笑几句。 果然小姑娘一挺小胸脯,樱唇轻启:“我就李家大小姐李落落,看够没?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以前听李叔夸你是个小美妞,觉得难免有些夸大不实。今日一见……”李源故意停顿一下。 明明觉得眼前这个笑得坏坏的家伙在调笑自己,李落落的小心肝不可抑制的扑通扑通一阵小跳:“怎样?” “今日一见才知道李叔简直太谦虚了,哪里是个小美妞,这么漂亮,简直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温柔善良美丽大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温婉贤淑千娇百媚仪态万千国色天香花容月貌明眸皓齿淡扫蛾眉清丽脱俗香肌玉肤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大美妞哩。” 有些发懵,李落落可从没见识过这么夸人的,话不加点,就这么一口气说下来,偏偏吐字清晰,每个赞美的词儿都让她心里甜上一下下,铺天盖地的赞美声让小姑娘的整个心都像泡进了蜜罐子里。 “油嘴滑舌,果然不是好人。”小姑娘嘴里呸着,但是脸上舞动的细眉,呲出来的小虎牙还有像长了虫子一样扭动着的小身子全都深深的出卖了她。 “那你怎么还拒婚?” 李源立即高声叫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家里给定亲定的早了,不然我也是要求上一求的。世妹啊,像你这样的明媚美少女,选夫君可得张大了眼,即便是仙师也得细细地扒拉着挑几遍啊。到时候世兄给你掌掌眼啊。” “定亲了?你怎么不早说?”小姑娘错愕地张大了嘴巴,继而羞红了脸。 看着李源满脸无辜点头的样子,李落落红着脸娇嗔地一跺脚说道:“那也是你的错,都害我出糗了。” 嘴里说着终究将长剑向上提,让李源终于不必辛苦地半蹲着。 “如果你还没定亲的话……”话说到一半,这位北地豪爽的小姑娘自己却率先惊呆了,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出如此“不害臊”的话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小姑娘羞恼欲哭的样子让李源很是好笑,毕竟是被礼教束缚着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李源忍不住地想要恶作剧一下,同时舒缓舒缓她的窘迫。于是深沉了嗓音,漫声说道: “曾经有一份美好的姻缘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哪个女孩说三个字:嫁给我,如果非要在这份姻缘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吓,你好不要脸!”周星星的威力果然不是盖的,久久的无语震惊之后,小姑娘捂着小脸落荒而逃。 李源长出一口气,白天羞见故人的积郁被小姑娘明媚的笑声给冲得烟消云散。 刚要迈步走向李家大宅,便听到身后传来很好听的女声:“原来这才是你喜欢的类型?” 转身看时,一位水绿长裙的仙子俏生生地站在月下,正是董欣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媳妇不在身边,空房寂寞,看看解解馋也是应该被容忍的嘛!”李源摊摊手,故作潇洒,话语有些埋怨而语调却全都是调侃。心底终究有些被捉奸的窘意。 “你这是在闺怨吗?”话未说完董欣怡便噗嗤笑出声来,很自然地走到近前,帮着李源整理一下酒醉后被桌子压皱的衣襟。 很奇异的,这种亲密的动作以及董欣怡脸上恬然的笑容并没有给李源带来甜蜜和亲密,反而一种淡淡的疏离在酝酿弥散。 姐姐待弟弟的宠溺与恋人间的亲昵终究是不一样的,敏感如李源自然很轻易地就体察到了那隐匿着的疏离。 “你呀,还是拿我当小孩子一样。”笑着李源不着痕迹的向后闪闪身子:“世界真小,这么荒凉的地方都能碰到你。” 董欣怡挑挑垂落的碎发,歪着脑袋笑着审视着李源,直到将他看得满身不自在才开口道:“这次到北疆就是为了来看你的,贺寿只是捎带的。而且……一进门就看到你了。你溜得倒快。” 李源尴尬地挠挠头皮:“女大十八变,没认出来。” 很拙劣的借口,但是董欣怡只是白了一眼,并不揭穿。 “那个花公鸡是谁?”李源学着白天那个锦袍男子,随手比划出几个夸张的动作。 “什么花公鸡啊,你的嘴还是这么阴损。”董欣怡自然知道说的是谁,笑着捶了李源一下:“那是国师通玄真人的记名弟子杨浩,他的父亲是朔州都护,恰巧回乡探亲便顺路同行。怎么你吃醋?” 说着还背着手,翘着脚,探着身子仰视着李源的脸。 李源拿手指轻轻拨开董欣怡的笑脸,嗤笑一声:“用得着吗,太掉价了,就他那品味。” “呵呵,你呀……”。 ... 第五十六章 怪胎 时隔八年再次相见,俩人依旧如小时候那样嬉笑无忌,也并不缺少话题,可以回忆儿时的糗事,可以询问生活中的乐事 可是一些事情自始至终都在避讳着,比如两人此时修行的境界,已经算不得太早的婚事。[燃^文^书库][].[774][buy].] “已经这么晚了?你晚上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李源说道。聊着聊着便已经月上中天,跑马声,喝酒划圈声渐渐止歇,庄子渐渐静下来。 看到董欣怡指向李宅的大门,李源哑然失笑,用绿林道上最隆重的礼节百里接龙头迎接来的贵客,董欣怡自然要安排在最舒适的李宅里。 只是从未听自己的便宜老丈人董忠福提起过他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啊。 看出李源的疑惑,董欣怡解释了一句:“老夫人是赵郡杨氏的嫡小姐,与我曾外祖母感情甚好。” 李源恍然。 董欣怡的母亲便是出身七宗五姓之一的赵郡杨氏。只是出身旁支罢了。 所谓七宗五姓便是:陇西李氏、赵郡杨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本来应该是赵郡李氏。因为前面写了赵郡杨氏,不想改了,凑不成五姓,成了六姓,见谅。) 这七个世家,族人动辄数万人,枝繁叶茂,精英辈出。 在朝堂上高官显爵从不断绝,影响力不弱于皇族。在修真一途上更是有着独特的传承。赵郡杨氏的修真底蕴便丝毫不弱于董欣怡所在的长真门。 前有太祖嫁女被清河崔氏拒婚,后有宰相薛元渡平生最恨不能娶七宗的贵女为妻。 七宗五姓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然而不是所有的族人都有资格冠以自己的族姓。赵郡杨氏这样的高门大族全都有着最严苛的规矩,强干弱枝。只有老夫人这样的嫡枝血脉才有资格冠以赵郡杨氏的称呼。 难怪老夫人那一身雍容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北荒边陲能教养的出来的。竟然有着如此煊赫的背景。 李源拱拱手:“高门贵女呐,失敬失敬。” “狗嘴吐不出象牙!大晚上的,你在李宅门口晃悠什么,不会真的是来寻芳**过眼瘾的吧,小心李家的汉子们把你抓起来一剪子咔嚓掉。” “今天偶然发现李老夫人是位修真高人,有些问题想要跟她请教请教。你也知道世俗之中几乎见不到修士,更别提这鸟不拉屎的北疆边陲。” 李源并没有隐瞒,因为自己的境界在董欣怡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秘密,一目了然,勉勉强强的一个初境修士。 董欣怡稍稍沉吟,似乎在思考着怎么说才不会伤到李源的面子:“老夫人年纪已经大了,还要忙着招呼客人,有什么问题先说来听听,我解答不了的你再抽空去请教老夫人。” “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李源洒脱地挥挥手:“虽然咱们多年没见,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个玻璃心的。这么交流太生分了。” 董欣怡展颜一笑,长舒一口气,很没有形象地伸个懒腰:“这样子舒心多了,小源儿,说吧,为师给你解惑。” “美女师傅,帮徒儿看下呗,看看如何才能解开我丹田的封印。” 董欣怡收住笑脸,抓过李源的手腕说道:“放开心神,我要查探一下你的经脉。” 想要封堵一个人的经脉是极难的,更何况是封住“藏精之府,性命之根本”的丹田。董欣怡早就好奇得要命。 一股细细的暖流缓缓地流淌在李源的经脉里,出乎意料的顺畅,只是来到来到气海穴处便像撞上礁石的海水,全都被挡了回去。 董欣怡紧皱眉头,轻轻松开李源的手腕:“说不通啊,这些年你一直没有间断修炼?” “怎么可能,丹田被封,真元无法在经脉里顺畅流淌,就是吐纳都无法形成一个周天,如何能够修炼?” “可是你的经脉是这么回事?难不成你还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儿童?” 董欣怡百思不得其解:“当年我师父便查探过你,体内经脉瘀滞不通,勉强算是有修真的资质。然而等到咱们分开之前你已经进入初境,那时你的经脉里的瘀滞已经所剩不多,而现在……” 董欣怡死死地盯着李源的眼睛:“现在你的经脉甚至比我这个不惑修士的还要顺畅强韧。 众所周知,修真的资质首重经脉,其次才是念力。经脉不通一切休提。 初出娘胎的婴孩经脉中的瘀滞会少一些,是修炼的最佳时机。但没有人能落地便开始修炼。 随着呼吸进食,天地间的污浊渐渐堆积在经脉中,等到六七岁时很多孩童的经脉便已经彻底瘀滞难通。 在天地间存活的时间越长,经脉内的污物越积越多,一刻不停地累积着。 只有修炼才能清除掉经脉内的污物。然而修炼初期清除经脉内污物的速度远远不及堆积地速度。 体修需得等到炼魂境,修真者需得到不惑境,然后才能真正地开始清理经脉内的瘀滞,而且清理速度极慢。 倘若你真的不能修炼,那么你的经脉怎么比我这位不惑境的修士还要顺畅?” 李源打个哈哈:“没准我天赋异禀,睡一觉经脉就顺畅了许多呢。” 知道是因为那幅九叠瀑山水画的缘故,李源心说:“我可没骗你哦。” “信你我就是傻瓜!”董欣怡翻个白眼,那俏皮地小模样让李源心都随之一跳。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你不想说我便不问,只是你的问题我也束手无策。”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真正听到时还是难免失落。 董欣怡解释道:“你的丹田并没有被封住,仅仅是气海穴中扎了一根针,一根真元凝结成的针。 不论修体还是修真,说到底都是将真元凝练到经脉之中。 每个修行者凝练出的真元都有着自己独有的气息韵味,就像人的血型一样。 有的轻灵如风,有的暴烈如火,有沉郁阴狠的也有舒朗大气的,这与修行者的功法和本性有着最直接的关联。 这些天然烙印在真元中的气息韵味一旦注入其他人的经脉里,很快便会因为气息不同韵味不和被孤立被排斥。 倘若被注入者是普通人或者是境界不够高的修行者,这些外来的真元便会等同于经脉内的污物,堆积成一小片经脉瘀滞。 倘若被注入者是不惑境以上的修士或者炼魂境以上的体修,这些外来的真元便能一点一点地被消融排出。” “这不科学啊?”李源并没有受过系统的修行训练,完全不清楚这些修行的小常识。但是董欣怡的话他还是听懂了。 既然外来的真元等同于经脉内的污物,那么早该被化解干净了。 “是啊,只有天道无情,从未听说过谁能达到彻底的天心无情。可是你体内那根真元凝结的细针却偏偏纯粹地就像天地间自然生成的一般,最透亮的水晶一样,不掺杂一丝一毫多余的气息韵味。 因为太过纯粹,所以才不会受到排斥。 早就听说你父亲考中状元之后才弃文学武,短短数年便进阶体修的最高境界,这等悟性天赋让我高山仰止,本来觉得已经够厉害了,不成想他竟然厉害到这等程度。 这简直……太可怕了。” 董欣怡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源,由衷地赞叹道:“你们父子两个,一对怪胎!” ... 第五十七章 寿桃 将左手那片油黑的小指甲紧紧地藏在掌心。[燃^文^书库][].[774][buy].]【首发】李源沉吟再三,犹豫着迟迟说不出口。 董欣怡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出彼此相交多年,尽可以坦诚互信之类的话语。 “你有没有听说过阴元这个说法?”李源终究没有将那片指甲展示给她看,因为他不知道修行界对阴元的看法。 而且柯寨毒经上记载的那些内容实在有些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董欣怡脸上的恬然一扫而空,露出毫不掩饰地嫌恶:“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这等污秽下作的单单说出口都嫌脏了嘴。” 李源愕然,实在想不出她竟会如此反感,借着挠头的动作,躲开董欣怡逼视的目光,小声咕哝道:“就好奇问一句,何必这么敏感。” “这不是敏感不敏感的问题,这是修行界大是大非的问题,事关正邪,没人可以等闲视之。” 董欣怡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源:“倘若是别人我能相信这仅仅是一时好奇,但是你……。 从小你显示出了太多神异,更是胆大包天。既然问到阴元,那么你必然就有凝练阴元的打算,也必然有了修炼的法门。 阴元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修炼阴元者,人人得而诛之。而我……” 董欣怡深吸一口气,极认真地说道:“绝不会手软的。” 李源心虚异常,继而勃然大怒:“就是问一句,不肯说便不说呗,难不成你还真就谋害亲夫?” “你真的没学?”董欣怡的语气稍稍平柔了一些。 “只是早年听阿娘说起过南蛮有这么一种修炼类别。你又不是不知那些南蛮最是小气排外,如何会把他们安身立命的法门教给我这么个外人。 而且你刚刚探查过我的经脉,阴元终究也是积存在经脉中,有没有你心里没数?” 董欣怡并不回应他的指责而是指着李源的耳朵说道:“知不知道,从小你想要撒谎或者隐瞒什么事情的时候,两只耳朵便会上下晃动。” “胡说。”李源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耳朵,继而反应过来:“淘气,这还是小时候我教你的炸人的小把戏,现在居然用到我头上来了。” 绷紧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困了,回去睡了。”李源两手抱在脑后转身离去。 “李源,虽然气海被封,但是丝毫不影响你修体,凭你的资质修成神将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要一棵树吊死!” “嗦,八婆!” 重回到庄西那个简朴的小院,烛火已经熄灭,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地从屋子里传出。 茅檐木门下白白胖胖的李大善人独踞在一张方桌前,夹着腌青豆抿着小酒。 觉得自己白天任性得像个孩子,冲李来福发火更是毫无道理,此时看到那张像发得很好的白面馒头的脸盘,李源觉得越发别扭了。 “我是不会道歉的。”说着李源大马金刀地坐在李大善人对面。 李来福笑得像个正在兜售货物的奸商,一边殷勤地站起身来满酒:“不用道歉,不用道歉,你是少爷哩。” 酒到杯干,小刀子一样划着食道肚肠。李源用力摆摆头:“这话没良心了,都是一块拼了刀枪的伙计,你知道我从没拿你们当扈从和下人。” “是哩,是哩,我们都是群惫懒货,因为受不得拘束才跟少爷来北疆躲清闲。知道沾着便宜呢。”李大善人再次斟满酒杯。 依旧酒到杯干。 “当年你跟董忠福就是我那便宜老子身边的哼哈二将,现在人家已经是三品武官了,看看你,啧啧,就混了这身膘呐。” “活着就是福。知足了,知足了,大人和少爷还能亏待了俺们不成。”酒杯再次斟满。 李源呲牙咧嘴地将酒倒进肚肠,喝太急,后脑勺都有些木了,一个在心中憋了多年的问题终究问出口:“那年突围时你知不知道我阿娘从马车上溜走?” 李崇矩初到奚阳城那年从一座蛮寨里救出了两名南蛮奴隶,女的叫阿蕾,男的叫阿斯拉。 奚阳城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阿斯拉看阿蕾的眼光从来都是甜得发腻,藏都藏不住。可是阿蕾的眼中从来都只有李崇矩。 阿斯拉早不是那个为了心上人可以豁出命去的蛮寨奴隶,也不是奚阳城里沉默的守护天使,而是习惯用圆滑世故将沧桑唏嘘牢牢遮蔽的李大善人。 因此当那件久远到几乎是上辈子的恨事被揭开时他难免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溜下去的,大概是董忠福跟大人定亲的时候吧。倘若知道的话,哪怕将她打昏我都会带她走。” 李大善人再次将酒杯斟满,却没有递给李源而是自己一饮而尽。 “提这做什么。我从没恨过大人。”李来福斜挑着醉眼,无声的戏谑着:“小样,还想离间我和大人。”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儿子可能会开心些,能带我们娘俩一起逃命一起活就好。” 李源晃晃悠悠离去,一滴浊泪滚落李来福的衣襟。 清晨,站在李宅大堂,头疼欲裂,顶着黑眼圈,李源恨不能找根杠子撑住比千斤闸还重的眼皮。 一大清早,要过九十四岁寿日的李老夫人一睁眼便觉得有些烦躁,等到请安的儿孙们乱哄哄跪满了整间屋子,想想记忆中赵郡杨氏寿宴的风光大气,老夫人的心火反而越发的旺盛了。 “一帮子粗坯,老婆子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过寿连个唱寿词的儿孙都找不出来,等到蹬腿后还不得让那些老姐妹们笑掉大牙!”老寿星拿着拐棍在地上戳地砰砰响。 孝子贤孙们面面相觑,北疆战乱不休,从来文气不旺,方圆百十里都找不出几个秀才,李家这样的响马世家也仅仅有十多个识字的。 年岁越高,老祖宗的性子越像孩子一样难以捉摸。虽然闹不明白她到底在气什么,至少先哄开心了再说。 老少几个双眼睛全都盯向侍立在老夫人身后的红衣少女。 李落落眼珠一转,想到了昨晚遇到的那个很是没脸没皮的少年,俯身在老寿星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李老夫人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去:“就让李源那小猴子来唱寿词。”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纵然被震天呼噜声搅地一夜未合眼,李源也只能强打精神戳在了李家的儿孙的队列里。 李家子弟进献寿礼,李源清亮了嗓子,念着绞尽脑汁想出的贺寿词: 盛世欢歌喜蜡红,耄耋华诞几人同。 福泽家业千年旺,德佑儿孙百代隆。 彩腾辉莲座北,鲜桃献颂画堂东。 慈云集祜寿星耀,膝下醉颜唱大空。 老寿星开怀大乐。 “朔州杨公子献仙桃一枚。”随着知客的一声吆喝,一枚海碗大小,氤氲着元气的仙桃被盛在托盘里端到老夫人眼前。 震惊地吸气声响成一片,前来贺寿的各地英豪全都被杨浩的大手笔镇住了。 “不错,有心了。”老夫人微微颔首。 赵郡杨氏的嫡女自然见多识广,但是这么一份重礼虽然看不到眼里,却也知道是份沉甸甸的心意。 一股清风拂过耳畔,李源悚然一惊。 硕大的寿桃上已经铺盖上了一条白绒绒的皮毛,一只小貂呲着小牙咬向了寿桃。 ... 第五十八章 小东西 寿桃刚刚揭开,眨眼间托盘上便多了一团毛茸茸的小兽。[燃^文^书库][].[774][buy].][更多好看的小说就上比^^奇^^中^^文^^网]正是一直藏在李源袍袖里的小貂。 大堂里群雄汇聚,自然不乏明眼人。全都悚然一惊:“好快的灵兽。” 李源急忙抢步上前,探手抓向小貂。 让它放开嘴边的美食,小貂哪里肯干,挥爪挠向李源的手掌,呲起小牙,呼噜呼噜地嘶吼怒视着。 被打脸了,自己名义上的宠物压根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源冲着李家的老少爷们拱手致歉,婉转地低声哄着小貂:“小白,来之前咱们可是约定好的,不失礼,不让我难堪,不让主人为难,你答应过的。” “还不快过来!乖!”李源僵着笑脸,冲小貂探出手掌,心里暗骂着:“败家玩意,要不是抓不着你,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显然小貂是明白李源的话的,看看李源摊开的手掌,再看看爪下诱人的仙桃,满眼纠结。 终于还是扛不住仙桃的**同时还不想失信,两只前爪抱住仙桃,毫不设防的调转过身子,继续埋头大吃,眨眼间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飞快地蠕动着。 那意思明显便是:“要抓你就来抓,我不反抗,能吃一口是一口吧。” 李源松了一口气,急忙探手抓向小貂的脖子。 啪,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的敲在李源的手腕上:“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从小鬼灵精嘴里抢食儿,我老婆子可拉不下脸来。赏它吃了。” “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这枚仙桃的珍贵李源还是清楚的,价值千金,不,这就不是花钱能买得到的东西。 “过寿嘛,图的就是一乐,老婆子我乐意!”说着屈指弹在小貂的脑门上。 小貂也不恼,反而两爪抱住老夫人的手指,伸出小舌一通猛舔,很是狗腿。 “鬼灵精!”老夫人乐得开怀大笑。 小貂就蜷在老夫人的腿上继续低头猛吃,半盏茶的功夫海碗大的仙桃就全都落入了它的喉咙里,连桃核上都被它舔地晶晶亮。 本来就肥嘟嘟的小身子此时更是胖成了个球,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老夫人又是一阵大笑。 吃完寿桃,小貂立起身子冲老夫人作个揖便跳向李源的肩膀。 “这位仁兄,能不能让在下看看您的灵兽?” 小貂才落回肩膀便听到一句清朗的询问声。只是语调中询问的意味并不明显,反倒有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不屑掩藏的俯瞰意味。 李源转身面向穿得如同开屏绿孔雀一样的杨浩。此时杨浩并肩站在董欣怡的身边,男的俊朗女的明媚,很养眼,很堵心。 “当然不能!”李源回绝地比他还要笃定。 话音刚落便听到扑哧两声轻笑,一声来自董欣怡另一声则是李落落。 听到女伴的笑声,杨浩顿时有些不乐,觉得在女伴的满前失了面子,看向李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在下……” “无需自报家门。”李源打断了杨浩的话语:“李家庄知客喊得很分明,你这身打扮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藏都藏不住,所以这里没人不知道你的身份。国师通玄道长的记名弟子,朔州都护的公子,天仙一样的人物。” 李源刻意顿了一顿,脖子一梗:“还是不行。” 从没有人如此无礼地打断自己说话,倘若那只灵兽太过重要,杨浩恨不能立刻甩手走开,不得已只能耐下性子劝说:“兄台怕是不知道您的灵兽叫什么吧?” 杨浩已经后悔了,之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索要这只灵兽,图的便是在心仪之人面前表现一下,展示一番自己的见识和坦荡。 不成想碰上了个无赖。 “叫小白嘛!我当然知道。”李源说得斩钉截铁,那只小貂也很给面子的立在他的肩膀上点头承认。 哈哈,这次不但董欣怡,整个大厅里都笑成一团。 李源同样笑破了肚皮:“装,装,b遭雷劈,你倒是接着装呀!” 杨浩虽然出身显赫却是从小就被送去修道,并不擅长交际,何曾遇到过这等油滑泼赖的人,三五句话便被撩拨地失了分寸。 “这个泼皮!”杨浩几乎咬碎银牙,再顾不得什么什么风度,阴测测地说道:“这只灵兽是什么,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童子捧金砖走于闹市,奉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不是你这等凡人可以据有的。” “气度,主意气度。哪怕是打着国师的名号********,吃相也不该如此难看。” 李源毫不在意杨浩的威胁:“今天我们齐聚这里只是为了老夫人贺寿,老夫人年高德劭,我是不希望让这些腌烂事坏了气氛才插科打诨,有事完全可以宴后单独聊嘛。” 站在老寿星身旁的李落落愤愤的嘀咕道:“目中无人!”只是嘀咕的声音很是不小。 “闭嘴!”庄主李克诚大喝一声。 当日便是他力主用最隆重的礼节百里郊迎杨浩和董欣怡,不成想李家庄的面子却被人家仍在脚底踩。呵斥着李落落,李庄主看向杨浩的目光更加不善。 冲着老夫人和李庄主拱手告罪,李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杨浩:“喧宾夺主,太失礼了,要不咱俩出去聊?” 无需眼神交流,绿柳庄的十余条汉子便知道有群架打了。 转身出门时李源还不忘板着脸指着小貂怒声道:“都怨你,长了一张包子脸还敢四处招摇,把狼给招来了吧。” 话未说完李源猛地一蹲身子,小貂也尖叫一声嗖地钻向李源的脖领子。 尽管疾如闪电但是杨浩操控的木剑依旧斩在了空处,因为木剑尚未出鞘李源便开始下蹲。 半秒预判。 李落落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有意思哎!” 躲得过第一击却绝躲不过第二下,不过赢得了这一瞬息的间隙便足够了。 一声暴喝,两只铁拳全都擂向那柄木剑。李大善人和李元春联手想要将李源护在身后,绿柳庄的弟兄们也围拢上来。 虽然是空手,但是两名炼骨境的体修全力出手,杨浩也不得不仔细掂量掂量。 那只小貂已经缩在了李源的胸前,扒着领口只露出两只黑漆漆的小眼珠警惕地注视着那柄木剑。 木剑悬停在三人的面前,大厅里的各路豪杰,尤其是李家庄的族人全都纷纷地怒视着杨浩。 “世兄,别忘记国师的嘱咐,不好失了体面!”董欣怡举剑拦在了两人之间。 眼见着事态就要平息,李落落看着李源瑟的模样,很是碍眼。眼珠一转大声说道:“李源,杨公子是我们李家庄的贵客,我们敬着国师的人品,不许你们欺负杨公子欺负得太惨。” 满厅宾客诧异地看向小姑娘,这挑拨离间也太明显了吧。 杨浩还是上当了,他不得不出手,不然传扬出去少不得有人会说:“若不是一个小姑娘护着,国师的脸面都要不保了。” “小贼看剑!”杨浩大喝一声手捏剑诀直直地攻向李来福和李元春。 砰砰两声,木剑毫无花巧跟俩人的铁拳硬拼两记,将两名炼骨境高手直接击飞向人群。杨浩的实力竟然极为强悍。 木剑毫不停留的刺向李源胸前的小貂。然而依旧刺在空处,李源早早地就向左跨出一大步。 尚未站稳,木剑一记神龙摆尾,剑柄重重地抽在小貂身上。嘭!响声沉闷,就像一名武技高手一拳打在沙袋上。 李源被凌空抽飞。木剑不依不饶地仍旧攻了上来。 李源右手三指扣住一枚铮亮的铜钱,追踪着木剑的轨迹,随时准备下杀手。 “够了!”一声怒斥,震得满厅宾客一阵恍惚。 老夫人探手向前一抓,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一股漩涡,吸卷向空中的木剑。 急速飞射的木剑逃无可逃,一下被她抓在了手中,像一条被擒获的鱼儿一样奋力扭动着,却怎么都逃不出老夫人的掌心。 这柄木剑是杨浩的本命法器,他的大半的身家和修为全都系在木剑上,一旦损伤怕是以后的修行之路都要重写。 “前辈饶命!”杨浩大惊失色,在也顾不上李源。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然是位洞玄大修士。 董欣怡同样焦急地阻止道:“老夫人手下留情!” 老夫人微微皱眉,念力喷薄而出攻向木剑,颤抖挣扎的木剑终于停在了她的掌心。 狠狠的白了一眼李落落,老夫人随手将木剑丢到杨浩的怀中:“滚!” ... 第五十九章 摆功 杨浩离开了,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燃^文^书库][].[774][buy].]比·奇·小·说·网·首·发 董欣怡也一起离开了,这让李源心里有些不舒服。 夜晚,李源拎着小貂的后颈皮仔细端详:“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灵兽呢?” 李源早就知道这只小貂不同寻常。 初见时绒毛还没褪去,显然是刚刚被赶出母巢的小家伙,两年过去了,虽然从瘦骨嶙峋吃成了个憨态可掬的胖子,个头却仅仅长了不足两寸,明显还没出幼年期。 有御风的能力,因此速度极快,倘若全力逃命的话杨浩的飞剑都未必能追得上它。爪子极其锋利。 最为神异的便是:这只小貂似乎是打不死的,不论是被李来福用力砸在地上,还是遭遇杨浩木剑的重击,它都毫无反应,别说吐血,腿都没瘸一下。 小貂吃了那么大个的仙桃,体内的元气一时间消化不了,懒洋洋昏昏欲睡。偏偏被李源提在半空看个没玩没了,终于怒了,尖叫着抽风一样四爪一阵抓挠。 李源随手将它揣进怀里,冲着李来福说道:“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上路,让人等太久不是待客之道。” 清晨,辞别了李老夫人,谢绝了李家出面调和的好意,绿柳庄一众十多人打马奔向旷野。 十里亭处两名修士拦住了众人去路,正是董欣怡和杨浩。 杨浩刚想开口便看到董欣怡迈步向前,优雅地蹲身施礼。 “见过李叔叔和众位叔叔哥哥。李叔叔富态多了呢,想必这几年过的很是顺意。昨天侄女在庄里一时没认出来,还请叔叔见谅。” “不怪,不怪,你爹娘还好?快十年没见了,蛮挂念的。” “我爹也常念叨你们呢,这就是赖三哥吧,果然有英雄气概。” …… 虽然有些气愤董欣怡与杨浩站在一起,但是被她笑语嫣然地问候几句之后,不满便烟消云散了,嘴角便笑咧了,连骨头都开始变轻了三分。 赖三一帮子凑到近前来七嘴八舌的叙着旧,虽然彼此真没什么没太深的印象: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记得小时候瘦瘦的,头发黄黄的……” 预料中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唠家常,杨浩诧异地看着两帮人交谈,实在想不出仙子一样出尘脱俗的董欣怡竟然跟这帮子粗鲁不堪的厮杀汉有过如此深的交集,而且还有一个听了就起鸡皮疙瘩的名字大丫,比自家烧火丫头的名字都要清雅得多。 “真是可怜,欣怡跟这些粗坯虚与委蛇,还要装出很开心地样子,想来一定很辛苦吧,还是赶紧把她解救出来吧。”杨浩心底暗自同情着。 “咳,李源,我买李老夫人一个面子,出庄来商讨这事儿。只是单单你一个人骑在马上,大家全都仰着头看你,不觉得有些傲气凌人吗?”杨浩张嘴便火药味十足。 按照杨浩的本意,在庄外截住李源一行,直接出手将他们擒下,夺了灵兽便是。只是董欣怡强烈反对,因此只能费些口舌。 也仅仅是费些口舌而已,杨浩丝毫不觉得在强大势力的碾压下自己会有失败的可能。 认亲会就此结束,李来福将李源挡在身后,董欣怡也退回了杨浩的身边。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也就无需绕圈子了。明白告诉你们,那根本不是一只貂,它的名字叫风狸。 风狸也叫风生兽。似貂,青色。疾如闪电,火烧不死,刀砍不入,打之如打皮囊。用锤击其头数千下方死,但只要其口入风立即复活。” 李来福回头看看扒着李源衣领打瞌睡的那只小貂,心里对杨浩的话已经信了大半,面上却露出鄙夷的表情:“什么眼神,青白不分,见识稀松就不要出来现眼,免得丢了国师的脸。” 杨浩并不理睬李来福,明眼人很轻易就能看得出这对名义上的叔侄真正做主的是侄子李源。他诚恳地对李源说道:“索要这只灵兽并非是为我一己之私,它是要献给国师大人的,因为国师大人真的很需要。没人敢抹煞你的献宝之功。你要考虑清楚。” 董欣怡也开口劝说:“李叔叔在东都城没有太多的北京靠山,一个人挣扎地很辛苦,用这只灵兽结好国师大人是最符合李家利益的。” 李源摇摇头,对杨浩不理不睬,而是很认真地审视着董欣怡,良久之后才说道:“在咱们汉人的处世哲学上立场从来都高于利益,甚至高于是非对错。 当你与杨浩并肩站立在我的对面时,你口中的利益便有悖于我的利益,你眼中的是非对错便已经与我的偏离。 大丫,我很欣赏你有坚定的立场,但是希望你不要将自己变成师妃暄和梵清惠,那样不美。” 大唐双龙传的故事董欣怡小时候是听李源讲过的,深知李源是个别扭逆反的性子,此时已经引起了他的反感,再劝便会适得其反。于是不再开口。 “好了,现在该我们谈了。 能告诉我你要小白去做什么吗?如果是去东京城里做首宠的话,只要能吃香的喝辣的,我想这个吃货是绝对不会屁颠屁颠地跟你去,拉都拉不回来。” “国师大人道法通玄,哪里用得着这么个小东西。”杨浩不打算隐瞒,因为董欣怡与绿柳庄的庄丁们太过亲密,难保不会揭开自己的老底。 杨浩指指睡眼朦胧的小貂:“之所以是白色而不是青色,是因为它还没有成年,白色的细茸毛是没有褪去的胎毛,这也是判定它是风狸的一个重要佐证。 《抱朴子内篇卷十一仙药》中记载:“风生兽似貂,青色,大如狸,张网取之,积薪数车以烧之,薪尽而此兽在灰中不然,其毛不焦,斫刺不入,打之如皮囊,以铁锻其头数十下乃死,死而张其口以向风,须臾便活而起走,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脑以和菊花服之,尽十斤,得五百岁也。” “我了个大操!五百岁!”李源吹个口哨,将震惊地目瞪口呆的小貂从领口拎出来:“长生不老丹呐,这下真的把狼给招来了。喂,吃货,有人要吃你的脑子!” 小貂激灵灵打个冷战,顿时睡意全无,惊骇地看向杨浩。吓得刺溜一声钻进李源的怀里再不肯出来。 李源隔着衣服拍拍小貂以示安慰,故作为难地说道:“看来它是不打算跟你去东京城了,要不你再去找找?天大地大总有别的风狸,只要不是小白我不会管的。” 杨浩摇摇头:“风狸长成之后速度天下无双,便是国师大人都未必能捕捉的到,而且真的来不及了。” 董欣怡也帮衬着说话:“这一两年国师的病越发沉重了,国师于魏国,于百姓有大功。 国师大人初出山门便遇到大瘟疫,大人走乡串寨,不眠不休,广施符水,活人无数。却因为念力虚耗过度,太过虚弱以至于沾染了瘟疫,就此落下病根。 后魔道巨枭摘心老人肆意屠杀正道修士,国师大人与之约战,双方大战鄱阳湖畔,三日三夜终于将其斩杀在湖心,却也在摘心老人的临死一击之下重伤,自此旧伤缠绵再难痊愈。 十年前北胡南下,国师大人强拖病体北出雁门,与北胡大撒满决战于万军之中,终于以伤换伤,使得大祭司终生未过雁门关。 当今天下烽烟四起,唯有国师大人坐镇东京城才能护着大魏朝气运不衰,不致于天下离乱百姓受苦。 李源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冷血之人,国师大人的安危关系着社稷,如果不放心你可以将灵**给李叔叔,有他来决定便是。 言尽于此,一切还是看你的意思。” 说完董欣怡转身退到十里亭下,摆出置身事外的架势。 听着董欣怡列数着国师的功绩,杨浩深感荣耀,不禁大声斥责道:“ 区区一只风生兽换取国师大人延年益寿,大魏国祚绵延,拔一毛可以利天下,李源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 第六十章 有价 “区区一只风生兽换取国师大人延年益寿,大魏国祚绵延,拔一毛可以利天下,李源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杨浩大喝一声。[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太远了。”李源摇摇头,不仅李源,便是其他人也都十分漠然,脸上找不到丝毫感动的样子: “国师大人固然品行高洁却从未惠泽于我们这些边陲蚁民,我们真的不熟。 至于他要守护的大魏国,国亡了这北疆亦无法变得更加纷乱,不亡这北疆也没有一日安宁。 所以你说的全都太过遥远。 我们都是一群跟阎王爷掰腕子侥幸活下来的小气鬼。衣食住行全都是拿命拼来的,吝啬着呢。 拔一毛而利天下?去你妈个蛋!” 许是迎着阳光眼睛不舒服,李源抬手罩罩眼,下马向左挪了十几步。 而绿柳庄的游兵散勇们最听不得说教,觉得俩人唧唧歪歪很没有意思。既然没有危险也就放下了戒心,稀稀拉拉揽着膀子踮着脚晃悠着找舒适的角度看热闹。 杨浩在这帮人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的热血和家国之情,不禁自嘲:“跟你们说这些简直浪费感情。都是些个目无家国的混子。 既然朝廷和国师太远,那么说些近的,家父朔州都护,朔州一地的军政尽掌于他一人之手。 绿柳庄可算不得什么良善人家,私自锻造刀兵,贩卖给雁门关以北的胡虏,通敌卖国怎么着都算得上抄家灭族的大罪。 以往都护府不去绞杀你们仅仅是因为你们不成气候,周围几个屯卫的屯长们图着你们那一份孝敬。但是只要我一句话,不用都护府发签,也无须确凿的罪证,单单周围的宋家军屯的屯卫就会上赶着替我出口气,将绿柳庄剿灭个干干净净。 北疆立足不易,何必为了一只灵兽毁了辛苦建起来的基业呢,纵然不在意你自己一条命,总得问下亲朋们的意思吧。” “不用问,不用问,少爷做主就好。”一帮子惫懒的家伙嘻嘻哈哈哈东倒西歪,丝毫没有被杨浩的威胁吓到,依旧站没个站像,悠悠荡荡地总没个消停时候。 仿佛是怕杨浩出手突袭,李源觉得不安全,倒退着踱到右后方的人堆后面,嘴里骂骂咧咧:“一点都不警觉,少爷我早晚给你害死。” “你个瓜娃子,又拿俺们当挡箭牌。” “谁让你长那么宽,天生挡箭的好材料。” “对头,来大伙都躲他身后就是,长个包子脸就别怨狗跟着。” “你才是狗哩,你全家都是狗。” …… 杨浩觉得整个氛围异常的怪异,见过两帮穿着破皮袄的马匪火拼前抄着手蹲南墙下讨价还价,现在居然看到拖着步子溜达着谈判的,北疆边荒真是一个没有规矩方圆的地界。 心里最后的耐心就要耗尽。看到李源躲到人堆后面不禁嗤笑道:“你觉得躲到后面就安全了?这里可没有什么洞玄境的大修士可以帮你了。” “不要嘲笑我,更别激我,我脸皮厚,北疆的爷们从来都讲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你大概是被东京城的繁华酥软了骨头,恐吓、威胁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没有太大的力量。这里命不值钱,终究要靠拳头来说话。” “北疆最著名的话不是你说的那句,而是,人命有价,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 杨浩指指远处的董欣怡:“你说的不错,东京城里待久了总会怜香惜玉一些。终究不忍心当着董仙子的面杀掉她的亲戚街坊吧,我觉得那样太煞风景,所以我会试着跟你做一场交易。价钱好说。” “哦?你打算出什么样的价钱?其实如果非要献出小白的话,我更倾向于将它献给皇帝,那样好处也许会更大些,至少对李家而言。” “我并不知道你所在的李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但是从你身边的伙计人手总能看出一些东西,一个在北疆挣扎求存的小村落至少不是一个有底蕴的世家大族。 至于献给皇帝陛下,想法很美好,可惜那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人的妄自猜测而已。倘若你真的去这么做了,李家瞬间就会被碾成渣。 自古皇族便与修行界盟誓,皇帝不得修行,凡修行的皇族自动放弃皇位争夺。 这个盟誓不是大魏朝建立后才有的,而是自古有之。因此倘若你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整个修行界都会乐得将你明正典刑,扒了你的皮,给天下立个榜样。” 杨浩坏笑着摊摊手:“现在最大的买家就只有国师大人了,我想他老人家也必然应该是唯一的买家。 那么我们来谈谈价钱吧。 首先我可以保证你还有李家进献灵兽的功劳绝对不会被抹煞,国师大人一定会听到李家和李源这个名字。 天机门手指缝里漏点好处便能让李家富贵几代,最不济一个国师府采办的资格转手出去就能换几十万两银子。 国师和天机门从来赏罚分明,该给你们的赏赐没人敢截留。这一点你们可以让董仙子监督执行。我也不想在她面前失了面子。 我不否认一直以来都想从这件事情里得些好处,但那都是天机门内以及修行界的,世俗好处全部归你们。遇到了便是一场机缘,你好我好大家好,自然不会白占你们便宜。 额外的,我许诺代表朔州都护府给你们几张空白告身,一名五品武官,十名六品武官,朔州都护下添一个屯卫而已。至于是吃空饷还是将绿柳庄招兵买马扩建成一个屯卫,你们自己定就是了。都护府替你们养着。 下次北疆开榷场许你们自主去榷场交易,这一次都护府不抽你们份子。 至于你们以前做的倒卖刀兵生意,不妨继续做下去,甚至做大些也没什么干系。若是钢火够好不妨跟管军需的兵曹走动走动。 你是一个秀才,北疆出个读书种子不易。明年便有乡试秋闱,家父在冀州官场还有些门路,想来一个举人还是能送得出手的。 你看这些诚意如何?” 李源还没说话,手下人已经开始吵吵成一锅粥,扒拉着手指头开始算账了: “一个屯卫一年得五六千两银子吧?” “切,赖三,你就是眼皮子浅也该识数啊,不算屯卫官截留的火耗,一个兵丁一年能拿到手的是十五两饷银,一屯满员五百兵丁,单这一项便是七千五。 兵头、书吏姑且不算,单说马匹军械刀剑置备营房修缮,这都是一笔不少于饷银的进项。” “还有,还有屯卫都是有屯田的,这笔油水也别忘记了。” “切,这些就看在眼里里,真正的大头在榷场那边呢,北地的毛皮名马,随便铸几口铁锅就换回来了,连北胡女奴都能挑挑捡捡地买回家暖被窝,贼便宜。” …… 随便一划拉,竟然是几万两的进项,虽然这几年绿柳庄的进项每年一个大台阶,不致于迷花了眼,但也还没到几万两银子都看不到眼里的豪奢地步。 “让你见笑了,都是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李源并不打断伙伴们的享受。 “老话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人命有价,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我不是商人,也不屑于讨价还价,直接开出你们无法拒绝的价码便是。这也是我的底线。” 杨浩背着手等着李源做出决定,在他看来那只风狸已经妥妥的落入荷包了。现在要做的仅仅是等,等待他们给出肯定的答复。 看起来李源还在犹豫。生怕交谈被杨浩听到,李源后退出三十来步,招呼绿柳庄的十来个人全都围拢在一起,低声嘀咕起来。 “杨公子,您的价码不低,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只是我们公子还有一个好奇,买一柄您昨天用的那种木剑得花费多少银子?”李来福远远地喊道。 双方隔得实在有些远,足有五十多步。需得大声吆喝才能听得清。 杨浩愕然,是昨天被见识了仙师的手段,于是见猎心喜想要买一把来耍?真是好笑,没有真元驱动,便是绝世仙剑不过一跟顽铁而已。还是这帮走私犯们妄图通过一柄法器来衡量一下自己的身家,然后坐地起价? 纷杂的念头一扫而过,杨浩并不在意,控制着木剑悬绕着自己身周,迈步走向李源他们。隔得这么远,他总不好扯着嗓子讨价还价吧。 “这柄木剑乃是天机门定制的法器,以一棵五百年邮樗树的树芯为剑胎,请天机门炼器大师以地心之火凝练,融入魔铜、金刚玉、紫芯石等等珍惜矿石。最后由符高手铭刻符文。 这个品级的青雷剑根本不是世俗金银可以衡量的,倘若真要勉强换算的话,可以作价五十万两。虽然五十万两连邮樗树的树心都不可能买到。” 嘶,一阵倒抽凉气的声响。绿柳庄的一伙人眼睛全都开始放光。 杨浩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等着对方坐地起价,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仅寸步不让还要好好羞辱一番这群贪婪的家伙。 “你知道北疆最多的是什么人吗?”李源突然开口问道。 “强盗!”绿柳庄的一伙人全都拔刀出鞘。 ... 第六十一章 胜 迎面刀光一片,杨浩却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其实从他说出青雷剑的价值时便在诱导这些无法无天的走私贩子们出手。[燃^文^书库][].[774][buy].]比·奇·小·说·网·首·发 利令智昏,这些整日里就知道大刀片子砍来杀去的粗坯哪里知道修士与武士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让我来教你们一个乖!” 杨浩觉得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出一口恶气了。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然后饶他们性命,夺走风生兽,却将刚刚开出的条件削减大半,让这群贪婪的家伙下半辈子都在睡梦中哭醒过来。 杨浩手捏剑诀,飞剑倏地刺向李来福,然而才踏出去一步便悚然一惊停下来脚步。 毫无征兆的,大蓬的乳白迷雾在北方清冷的旷野上弥散开来,眨眼之间几十步之外的人脸便再也寻不见了。回头看时,董欣怡和十里亭再也看不到了。 “阵师!”杨浩大惊失色。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李源和绿柳庄的一帮子人溜溜达达不是懒散没有规矩,他们是在插阵旗。可恨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到。 修行界里阵师既不是攻击力最强的,也不是手段最奇诡难测的,却是最难缠的,因势利导借用山川河流之力,往往能以弱胜强。 杨浩严阵以待,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敌情绪。 困阵发动,附近的天地元气一阵剧烈波动。十里亭下的董欣怡同样大惊失色,杨浩虽然仅仅是国师的记名弟子,却与国师府有着另外的关联。 董欣怡深知李源发起狠来天王老子都拉不住,倘若杨浩死在了李源的手里,事情就没法收拾了。 飞剑出鞘,董欣怡娇喝一声,直直地冲进迷雾中。飞剑破开迷雾,下一步踏下,董欣怡的眼前豁然一片明朗,扭头看时自己居然冲到了迷阵的对面。 “果然如此!”董欣怡心急如焚,却只能耐着性子绕着迷阵缓缓地勘察计算起来。 迷阵属于阵法的一种,自然不是简简单单一团迷雾而已。八卦生生不息,生门死门运转不休,倘若没有阵师放行或者找到迷阵的生门,像刚才那样傻愣愣地一头撞进去只会被迷阵甩出阵外。 虽然对于法阵略有涉猎,然而终究没有很深的造诣,董欣怡只能一边寻找着一边暗自祈祷杨浩能撑久一些。 被困的杨浩已经渐渐放下心来。 这个迷阵算不得高明,因为感觉不到到丝毫的天地山川的威压和杀机。 “真真是昏了头了。”杨浩自嘲了一句。 用阵法因势利导激发出天地之威,星辰之力,那是阵法宗师才有可能办到的,更需要像山河盘、七星幡这样的阵法宝器辅助才行。 有了那等通天手段还会在北疆守着一个小庄子挣扎求存? 这就是简简单单一个迷阵,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偷偷摸摸地抽冷子上来砍一刀。完全没有攻击的功能。 “小人行径!”杨浩嗤笑着,也在阵中缓缓走动,计算着阵法的生门死门。 嘎吱嘎吱,响成一片。 杨浩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他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军中脚**上弦的声响。 果然下一刻仙翁仙翁十余声弓弦撕裂空气的响动传入耳畔。 一蓬箭雨飞射向杨浩的肚腹。 杨浩爆喝一声,向后飞退,脚尖用力,两只宽大的袍袖平摊开来,整个人像风筝一样,身子后仰四十五度角,溜着地面轻灵地滑翔。 十指飞快的舞动,拈着剑诀,经脉内的真元喷薄而出,木剑翩若游龙,飞舞成一团黑影。然而却不同于舞大枪那样撑开一片水泼不进的防御,木剑辗转腾挪,全都尽在掌控之中。 叮叮叮叮,如同铁匠铺里连成一片的小锤落砧声,甚至有中婉转悦耳的韵律。每一声脆响都有一支弩箭被木剑磕飞出去。 足足倒滑出三丈远,杨浩才竖直了身躯。短短几个呼吸,杨浩便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军中的脚**射程约为250步(超过360米),一百五十步外可以攮穿三层生牛皮。而绿柳庄的脚**力道上竟然丝毫不弱于军中的,甚至还要更强些。 除了修体修到最高境界的神将,没有人可以用血肉之躯隔着三十步硬抗脚**的近距离攒射。 此时的杨浩汗透重衣,再没有翩翩公子的淡然。脸色煞白,就像宿醉刚醒,刚刚念力施放得太过暴烈,此时脑壳快要裂开一样。 “他们竟然真的敢动手杀我!”这个念头一经浮现便彻底震惊了杨浩,在他战前的预想中,哪怕再大胆十倍,他都不相信会有人胆大包天到谋划着杀死国师的弟子,哪怕仅仅是记名弟子。 既然是生死搏杀,风度、面子都显得多余起来。杨浩杀心已起,一口浊气在门齿间拉成一道细线,缓缓向外吐出,借机调理紊乱的内息。 嘎吱嘎吱,脚**的上弦声再次响起,杨浩腹中的浊气才吐了一半便生生止住了。 那帮人竟然连地方都没有挪动就要发动第二次进攻。 困阵之中目光所见,耳中听闻全都被阵法扭曲着。方位更是时时刻刻随着阵法的盘转而变化。因此纵然记得上一次弩箭射出的方位杨浩依旧推演不出这次的攻击会从什么方向攻过来。 甚至上弦声从周身四面八方响起,但是绿柳庄的攻击是聚拢着还是分散来袭他都没法确定。 果然三支弩箭从左侧袭来,延后半息时间,一蓬箭雨从身后升腾起来。 杨浩怪叫一声,木剑飞舞。 阵外的董欣怡听不到仙翁仙翁的弓弦声,也听不到杨浩的怪叫声,却能看到半空中不断炸开的一团团棉花糖一样的烟气。 这些爆开的烟气表明附近的天地元气被剧烈搅动。绿柳庄一伙是哪有这么雄浑的真元?这只能说明:杨浩一照面就被逼入了绝境,不得不施展出搏命的手段来自保。 董欣怡心中五味杂陈。 才入初境便能御剑;纵然气海被封,李源依旧眨眼间就将国师府的天之骄子逼入了绝境。修行界最为看重的修行境界对于李源来说真的毫无意义吗? 当第三团烟气再次升腾到半空时董欣怡便停止了搜索,已经没有意义了。 以杨浩不惑境的修为,半盏茶的功夫便如此不留余地的爆发了三次真元,完全称得上是精彩绝艳之辈了。 也就尽于此了,此时他体内的经脉怕是已经被暴烈的真元撕出数不尽的小口子。 杨浩已经完败了。 ... 第六十二章 后会有期 困阵上空的云气蒸腾了五次,之后便再看不到一丝的波澜。[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杨浩却没有如董欣怡预料的那样,经脉撕裂彻底失去战力,被李源打翻在地。国师府的训导让他的实力远远强过一般意义上的修士。 但是此时他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湿透的锦袍上沾满了沙土草屑,喘地上气不接下气,价值五十万两的青雷剑被他当拐棍拄着。 李源独自从迷雾中走出来,一脸谴责和心疼,指着杨浩说道:“败家,太败家了,万一把人家的宝贝压断了你赔得起吗?还不赶紧把我的宝贝还回来。” 听那话语,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柄木剑从来都是属于李源的呢! 听着这么无耻的话杨浩心中却升不起丝毫的怒意。 世事就是如此,当一个你眼中的弱者或者小丑正大光明地压了你一头,甚至将你打倒在地之后,他的滑稽,他的嬉笑怒骂便有了新的味道。因为在你的心中两人已经是平起平坐的了。 杨浩苦笑一声,将青雷剑远远地甩向李源。 李源没想到他会真的扔,吓得脚步一错,瞬间隐没在重重迷雾之后。 轻飘飘飞过十来步,木剑跌落在空地上。 耗尽了所有的念力和真元的修士连个挥锄头的农夫都打不过。 摸着鼻子,讪笑着从迷雾中现身出来,李源恬不知耻地解释一句:“哎呀,雾太大都迷路了。”却只是远远地站着,并不去拿那柄青雷剑。 “李源,我已经彻底认输了,你何必继续消遣我呢。”杨浩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源:“哪有人这样子使用阵法的!” 李源愕然:“阵法应该怎么用的?” 坦白说阵法应该怎么用李源还真的不知道。 阵修是真正的高智商游戏,对于计算的要求简直变太,因此阵修的数量极为稀少。 当年在福王大营里李崇矩、李源等人遭遇阵师聂远的围困,李崇矩战而胜之。阵盘和十八根阵旗全都被李源收拢了起来。在聂远身上还搜到了一本《八卦迷阵初探》。 便是凭着这本书李源连蒙带猜地修复了被震裂的阵旗,甚至将整个迷阵重新推演成功。 但是正常的修行者们如何使用阵法他是不知道的,他唯一的经验只来自于万军搏杀的战场上那一盏茶时间里的激烈交锋。 杨浩看得出来李源是真的懵懂不知,于是闭口不言。 其实李源的用法与聂远的用法相差不大,聂远的用法相较常规阵师的用法也仅仅稍显另类一点而已。 聂远是不惑境的修士,对于一名四十余岁的修士来说,他的境界真的很寒酸。进境如此不堪的原因便是他的念力先天不足。 念力不足,可以驱动的天地元气便不敷用。阵法可以演绎出的大多数攻击手段全都无法施展。 于是他便另辟蹊径,与钱山钱海两名炼魂境体修组队:聂远操纵阵法防御和掩护,攻击强大犀利的钱氏兄弟负责输出。 等阵法来到李源的手中,念力虽然足够充沛,但是李源的气海穴里插了一根针,等若在经脉通道里堵了一块拦江巨石。 因此李源经脉内的真元比聂远的念力还要寒酸得多。于是阵法的威力再次下降,连防御的效用也省略掉了。 没有攻击力的法阵还有什么用?自然而然的,李源想到了脚**。一百五十步攮穿三层生牛皮,中远程攻击谁能与之比肩? 多次演练之后,绿柳庄的阵法便成了现在的样子:将敌人诱入阵中,脚**不停地攒射,绝不给敌人留喘息之机。 杨浩眼中的怪异之处便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居然有普通武者参与其中,甚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倘若仅仅是困阵,杨浩可以沉下心来慢慢寻找破阵的法门,甚至一时半刻时间便可以将李源从老鼠洞里揪出来。纵然李源有些其他攻击手段也仅仅能稍稍延缓破阵的时间。 倘若没有困阵,杨浩固然不敢与弩箭硬碰硬,却有十足的把握飘然躲避,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杨浩。 只是当困阵中埋伏了十余把脚**之后,杨浩完败。 仅仅一个理念上的小小的偏移,低境界的阵师从此便能越境甚至连越数境击杀高境界的修士。 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杨浩觉得这个诀窍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其实这套阵法缺陷依旧十分明显,想要困住李崇矩依旧是妄想,他的攻击太过暴烈,仅仅一击就能将所有阵旗全部摧毁。 幸好杨浩不是李崇矩。 “李源,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毁尸灭迹还是放虎归山?” 李源右手手指搓动着,上下扫视着杨浩,直到将他看得浑身不再在才开口说道:“听说很多修士身上都佩戴着储物袋或者储物戒,很是神奇,能让我开开眼界吗?” 毫不迟疑地将腰间的储物袋扔到了李源的脚下,人为刀俎,杨浩觉得没有必要自取羞辱。 李源按着杨浩交给的方法将储物袋打开,里面的宝贝哗啦啦掉了一地,足有十几件。 最多的是食物和清水。 两个极其雅致的小瓷瓶,打开盖子可以闻到淡雅的药香。 “一瓶清灵丹,有强化念力之功效;一瓶淬元丹,可以辅助淬炼真元。”杨浩“好心的”解释着。 李源随手将瓷瓶丢到水袋上,拿起三张巴掌大小的金边符。 “两张火符,一张雷符,无须咒语,少许念力就能以激发,关键时候能保一命。” 李源同样跟丹药放做一堆。 惊雷丸。 火铜矿石,回春草。 ……除了那一叠沉甸甸的金叶子被揣进了怀里,其他的全都被李源堆放在了地上。 “《千法归宗》”李源捡起最后一本书,念一遍封皮上的书名,却并没有翻开来读:“好流屁的名字。里面说的什么?” “就是一本普通的修行书籍,当然你也可以叫秘籍,总之我觉得是一本很寻常的书,你为什么刻意将它落在最后?” 李源拍拍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喟叹一声: “之所以留到最后,自然是因为它太诱人了,直到最后我还没有彻底战胜心中的贪欲。在俗世中想找一本修真的秘籍何其困难。书就捧在手里却没有勇气翻看,太虐心了。 杨公子真是不厚道,我虽然孤陋寡闻但也不致于连天机门的独门秘法《千法归宗》都没有听说过吧。 虽然我打定了主意要放你走,但是万一我被你撩拨起了贪欲,你岂不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杨浩挑着眉梢:“命是我自个的,我乐意。” “土豪,就是任性!”李源竖根大拇指,然后将秘籍也丢在那一堆宝贝上面。扬一扬一直拎在手里的那只已经倒空了的储物袋:“我的心好疼啊,你得赔我,这个储物袋就折算做汤药费了。” 李源装模做样的抬头看看被迷雾遮挡住的太阳:“时候不早了,杨公子您也是贵人事多,咱们就此别过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那些东西你都不要吗?” “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说了开开眼界便是开开眼界,你当我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吗?”李源话音一转:“遍地都是马匪,总得给你留些保命的东西才是。再说那些东西算我借你东山再起的,下次劫你时没准会肥一些,当投资了。” “可是你还拿了我的金叶子。” “你是神仙一样的人儿,那些俗陋不堪的东西跟你的身份怎么相称,我是为你好。话说你怎么不提储物袋?” “那是你的汤药费嘛!” 四目相对,生死相拼的俩人骤然发现彼此的对话竟然前所未有的合拍和流畅。恍若一对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丝错觉而已。杨浩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朔州调兵围剿绿柳庄;倘若再有机会打劫杨浩李源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将来我饶你三次不死。”杨浩十分笃定地说道。 “切,尽管放马过来,你这样的呆头肥羊翻遍整个北疆都找不出第二个。可得小心,只许被我打劫,不准你栽到别人手里。”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把风生**给我,打劫我的事便一笔勾销了。” “切!” “如此,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第六十三章 慢奴 天色微明,深冬的襄州抹着一层白霜。[燃^文^书库][].[774][buy].]比·奇·中·文·网·首 襄州都督府最荒僻的东北角处隐隐传出风雷一般的刀锋破空声。 开阔的破落小院里,十六岁的李源双手持刀,将手中五十斤重的军用陌刀舞成风车一样,整个高壮的身躯都隐没在了刀光中。 长刀越舞越慢,刀风越发浑厚,刀势渐渐凝滞,如猛兽蓄势。吼,长刀似缓实快地当头劈下,镇魂惊魄的虎啸声骤然炸响。 越来越红,温度越来越高,拼了 只是长刀劈到半途便失去了控制, 地上一条三米余长的裂隙顺着刀锋蔓延开来。 李源弯腰拄着陌刀喘着粗气,浑身的皮肤如同着了火一样炽红一片。 哗,一桶井水兜头浇下。白蒙蒙一片雾气蒸腾。 “源哥,恭喜恭喜,这白虎霸刀诀竟被你给练成了。”一个眉眼疏朗的少年喜滋滋地递上一块毛巾:“你爹若肯让你去投军,单凭这份功力妥妥的得是一个千总校尉。” 这少年叫季武阳,是李家的一个远亲孤儿,是李源在都督府里唯一的朋友。 “切!修体者能有什么前途,等你到十六岁时自然能打得我满地找牙。”李源嗤笑一声:“而且他一直当我是个见不得人的,怎么会容许到人前去抹黑了他的名声。” 所谓修体者是修行者中的一类。 天地间有元气,体内经脉可以储纳真元的人便有修行的资质。他们被称为修行者。 修行又有内外之分:外练筋骨皮便走上修体的道路;内则是明心见性修炼元神,这便是修真一路。 两条道路,南辕北辙绝没有两者兼修或者半道重修的可能。 修体要苦太多,不论进境难度还是功法威力都比修真要差上一筹,唯一的好处便是修炼耗费的资源少些。 刚刚李源皮肤炽红一片便是体修炼皮境大成的标志,其后还有炼筋、炼骨、炼魂、金刚不坏四重境界。 而季武阳则是李家资助的一名养气境的修真者。 白雾散去,露出李源的俊朗而微黑的容貌,浓眉方脸,目光沉静。 “走了!”李源将一身锦袍整理齐整,迈步离开。 “万里挑一的修真天赋算是白瞎了。”季武阳看着他高人半头的挺拔身姿,惋惜地摇摇头:“这些大户人家后宅的龌龊事儿啊。” 李源疾步穿行在重重的庭院里,今天练刀太过投入,稍稍耽搁了半刻钟。等他跑到灶房时恰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正艰难地,一步一停地向前挪着。 瘦弱玲珑的小身板,手里却提着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丝丝热气从桶盖下溢出,里面是满满的一大桶热水。 灶房里等候着不少早起打水的奴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把手,反而有嘴碎地在那幸灾乐祸地说着闲话。 “不要脸,爬老爷的床,没得坏了门风。” “听说不是老爷酒醉强 “不是怀了那个孽种,夫人早打死扔出去了,夫人就是太大度,居然肯让那个孽种修炼。” “生了儿子不也跟我一样累得像条狗,奴婢的命,强求不得呀!” …… 难听的话听多了,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手里的木桶实在太过沉重,掌心满是汗水,手一滑,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栽倒。 手中一轻,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转过头便看到了儿子的笑脸。满心的凄苦瞬间便烟消云散了,一抹温笑在散落的几根白发下绽放开来。 左边额角处一处青紫色。 “阿娘!”李源将大木桶随意地拎在手中。 阿娘,这个称呼在中原汉地并不常见,因为李源的母亲本来便是一位南蛮大山中的小奴隶。 十七年前李崇矩在南蛮山寨里一夜酒醉,等到回襄州时李府便添了一个名叫阿蕾的怀孕小妾,也是唯一的小妾。 李崇矩的夫人谢氏出名的善妒。 谢氏是镇国公谢景运最疼爱的胞妹,而李崇矩只是出身寒门。 倘若不是谢氏婚后五年都没有生育怕是阿蕾早就埋进了乱葬岗里。 母子俩相扶持着行走在满是冷漠和恶意的都督府里。 来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处,阿蕾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李源的手里。 “昨天午宴上剩的。” 阿蕾的手背摩擦到李源手掌里厚厚的老茧,那声音如同两块粗砺的砂纸互相摩擦。 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黄澄澄,油汪汪的的鸡腿。阿蕾下意识地咽口口水。 将鸡腿撕成两半,母子俩一人一半几口便吞进肚里。阿蕾的脸上泛着最暖心的笑容。 将阿蕾的两只冰凉的小手捉在手中慢慢烘暖,俩人漫步走到内宅门口。 将木桶放在门槛里面,李源就要转身离开。他已经成年,没有召唤不能进入内宅。 “大少爷,夫人有请。”身后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李源随着丫鬟走进内堂。 一名满身贵气妇人坐在主座上。 富态的圆脸,额头稍显凸出,插着金钗,带着玉镯,湖绿色的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这满身的金玉丝毫不显庸俗,只有煌煌的贵气。 她的眼神宁静祥和,就像庙里的菩萨。 谢氏等李源行完礼之后便开口说道: “再有半个月便是商队 如果你能突破瓶颈进到炼筋境便许你带商队走一遭。 法不传左道李家是最重规矩的,要怨就怨你有个南蛮的阿娘吧。 这两天家里有贵客来,你不要乱走。 “武阳,查一下我阿娘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 第六十四章 三郡王 咣!吊桥轰然落地m “杀!”李崇矩一马当先冲出城门。[燃^文^书库][].[774][buy].]董忠福护卫在他的身侧。 驾!车辕上的亲兵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紧追上去。 福王的这支游骑虽然只有两千人,却十万大军中最为精锐的,丝毫不怵奚阳城里的三千杂兵。 他们将营寨建在了北门外一里多远的一处小山包上,离着突围的大路足足四五里地远。很有些个围三阙一的味道。 甚至他们连营寨都扎得潦潦草草,大明大亮又贱兮兮地招呼着城里的守将:“来打我吧,来打我吧。”长时间的懈怠,连斥候都缩进了营寨里。 他们恨不能的哭着求着让李崇矩出城来打,这样十万大军的死局反倒解开了。枯守了四个月城里城外都要憋疯了。 因此当斥候感觉到骑兵冲锋,发出示警之后,满营地里等着吃早饭的游骑兵们第一反应竟然是开心地高声欢呼起来。 五百骑兵偏离大路,直冲着军寨平卷而去。阿斯拉则领着车队沿着大道一路飞驰。两路滚滚烟尘渐行渐远。 顾不上儿女情长,深深地看一眼李崇矩一往无前的身影,李源控马随在阿娘的车旁。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不要掉队!”阿斯拉大声招呼着驾车的亲卫,对于那些骑着骡子和辕马的商队看都不看一眼。等到福王的游骑衔尾追来是他们便是首当其冲的炮灰。 只是商人们也不傻,觑了个空隙便脱离了大队,钻进了林子里。 阿斯拉和李源全都冷眼看着,并不阻止。他们早就知道那支游骑里面有一伙南蛮山泽兵,攀山涉水如履平地。钻山沟根本没法子拉开距离。商人们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直跑出去十多里身后依旧没看到敌人追来,李源心底暗暗庆幸,然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看到一大波游骑远远地拦在了路上,看服色正是福王的游骑。 所幸敌人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五十余骑,然而战马全都极其雄健。打头的青年盔甲鲜亮,黑甲黑马,煞是精神。 “驾!”隔着三四里地,刚一照面黑甲青年便拍马直冲过来。 “直冲过去!”阿斯拉大喝一声,一马当先迎了上去,李源拍马紧随其后。 “狂妄!”黑甲青年蔑然一笑,搭箭开弓,身形随着马背高低起伏,上身却如同千年古松般纹丝不晃。 “嗨!”青年一声爆喝,长箭离弦。 阿斯拉不敢硬接,身子猛地后仰,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身后一名亲卫应声落马。 青年好整以暇地摘下长槊,打算一鼓作气穿阵而过。不经意间看到对面马队外围的几名骑兵手里拿的不是兵器,而是像甩流星锤一样甩着一大束绳索,绳索的一头是一个个核桃大小的铁球。 刚疑惑着,便看到那些绳索脱手而出,在空中绽放成一面面床面大小的网子,旋转着兜头罩下。 “抛网!”黑甲青年大吃一惊,双臂猛摇,槊杆几乎弯成柔顺的柳条。叮!槊尖重重地敲在一枚铁核桃左边,槊杆飞速的来回摆动,黑甲青年只是轻轻移动着槊杆,一枚又一枚铁核桃被敲中。 叮叮叮,如雨打芭蕉,眨眼间高高挑起的长槊敲中了四枚铁核桃,每一下都敲在左边。整张抛网歪歪扭扭飞落向右侧。 可是其他三张抛网便顾不上了,全都罩中了青年身后的游骑,匆忙中更没有人在意队伍中的那个小孩子丢出去的五六只拳头大的小瓷瓶。 四名被罩进抛网的骑兵连着坐骑轰然栽倒,被身后的马蹄踏成肉泥。 六只瓷瓶在游骑们的头顶上炸裂,漫天流火,浓烟中飘散着刺鼻的胡椒粉。 这些瓷瓶是李源闲突围前临时赶制出的,瓶子中间隔开,一面灌了粘稠的,类似原油的猛火油,砒霜,另一面则是提纯加工后的火药。威力嘛只能说差强人意。 烈火,浓烟,震耳地爆炸声,游骑们一阵慌乱。此时两支骑兵轰然相撞,刀光闪烁。 黑甲青年手腕轻转,长槊的槊尖如同出洞的巨蟒蜿蜒着猛地一跳,挑向阿斯拉的脖颈。妙至巅毫的操控。 阿斯拉大喝一声,手中镔铁棍夹着恶风横扫过去。一力降十会。 黑甲青年只得抖个枪花,槊头后发先至,斜向上砸在镔铁棍上,将它托得棍头高高挑起。 两马错身而过。 黑甲青年右手向后一收,长槊围着青年的腰旋转起来,左手轻推,长槊刁钻地刺向阿斯拉的后心。 阿斯拉一招苏秦背剑,镔铁棍重重地磕在槊头上。只是终究技差一筹,慢了一线,被槊尖在背甲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李源同样与他擦肩而过,手忙脚乱中李源没点火药捻便将手中的瓷瓶砸了过去。 啪!瓷瓶碎在了黑甲青年的胸前,火药粉沾着黏糊糊的猛火油火药粉糊了他一身。黑甲青年毫不在意,长槊飞挑,将一名又一名亲卫刺到马下。 几个呼吸,黑甲青年已然领着手下穿阵而过。清点人数竟然折损了十二名游骑。几乎全都是死在抛网和瓷瓶制造的混乱中。 亲卫的损失要大的多,足足死伤了三十余人。一照面便被放倒一片。 反倒是那十余辆大车奇迹般的无一折损。 只是接下来就没那么好命了,被游骑衔尾追击,搞不好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黑甲青年勃然大怒,黑甲游骑从十万大军中千里挑一,可谓精锐中的精锐,每一名都武艺高强忠诚可靠,一下子损失十二名,哪怕是他都觉得难以承受。 想想刚刚遇到的那些小伎俩,黑甲青年恨得牙痒痒,长槊一挥,衔尾追上前去。 果然,加了三分小心之后,小花招便没啥效果了,游骑很少损伤,他们像狼群一样不紧不慢地追在身后,一旦发现破绽便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车轮飞转,一声声凄厉的惨嚎不断地传入耳中,李源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身后的惨烈战事,稍稍降下马速,几乎能听到身后追击的游骑战马粗重的鼻息声。 李源扯开手里的包袱,将里面的铁蒺藜一点点向地上倾倒。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小杂种,我要杀了你!”黑甲青年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到处扔瓷瓶的小孩子,一场追击下来死在这个小豆丁手里的游骑反而是最多的。 “镇定!镇定!”身后蹄声如雷,李源随手从肩头向后抛出一枚点燃的瓷瓶。 啊!一声凄厉地如同地狱饿鬼的惨嚎,惊得李源险些掉下马来。 回头一看,那名黑甲青年胸前已经烧成一片,烈火浓烟将他团在中间。两只手疯狂却徒劳地撕挠着身上的黑甲、 “活不成了!”仅仅一眼李源便判了黑甲青年的死刑。大面积烧烫伤哪怕在上一世都极难存活。 “小郡王,快救小郡王!” “先灭火啊!” “宰了那个小杂种!” “郎中,快找郎中!” “王爷会杀了我们的!” …… 身后乱成了一窝蜂。 李源迷迷瞪瞪地被战马驮着追向车队,嘴里喃喃着:“我勒个去,小郡王被我烧死了!??” ... 第六十五章 很美很舒心。[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泰昌十一年的深秋,李源坐在奚阳城头,小心地扒开三层绸布,凑上嘴去在糠菜团子咬了一小口,肚子里的饥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看着城下漫无边际的敌营,长叹一声:“这下麻烦了。” 奚阳被围已经四个月了。 奚阳只是西南小城,建在两座险峰之间的山口处。然而却地处要冲,正卡主西南群山向中原腹地的入口,扼守着西南蛮族向繁华内地进攻的要道。 遭灾饿肚子了、想开榷场了,乃至被强抢了大闺女小媳妇,抑或大闺女小媳妇跟书生私奔了……,蛮族部落的爷们隔个三年五载便少不得浩浩荡荡地来奚阳城下走一遭。 循例朝廷在这里驻了三千兵马,甚至有两名仙师常年轮守。 只是这次却大不相同。 城下军容严整,营盘布置得井然有序,就连巡营的甲士都高大威猛,铁甲铮铮。完全不是西南群山里那些黑瘦矮小,披着兽皮,袒着肩膀,冲锋一窝蜂,撤退不顾腚的蛮子们。 辕门大旗上赫然写着斗大的一个福字。中军寨里赫然便是皇帝的亲叔叔,发了檄文要进京清君侧的福王。 二十多年前宪宗皇帝驾崩,福王便被发配到了最荒僻的南蛮广南,不成想竟然成了大气候。 二十万大军将奚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军中更是猛将如云仙师如雨,然而所有人都只能两眼冒火瞪着眼前这个方圆不过五里的小城,无奈却畏缩地看着城头上竖起的三面紫光缭绕的牌位:太祖、太宗以及福王父亲宪宗三位皇帝的神位。 开了紫光的牌位便不再是单纯的牌位了,已经勾连上了皇族的气运。攻击三位皇帝的神位势必会被大魏国运反噬,受到诅咒。 哪怕舍得一身剐,蛮族打得,胡族打得,唯独出身皇族的福王打不得。 再进一步,只要这天下依旧姓刘,哪怕有朝一日福王登基为皇,纵然心里膈应得要吐都得乖乖在骊山皇陵自己的坟边上留下块地儿,等着奚阳县令死后入土陪葬。 福王跟一帮子扯旗造反的手下每天在城下跳着脚大骂奚阳县令李崇矩不识时务,诅咒想出这个亘古以来最阴损的守城招数的混球,生儿子没屁眼。最终二十万大军却只能干熬着,瞪着眼等着奚阳城里的人全都饿死。军心日渐涣散起来。 李源才不怕生儿子没屁眼,他才刚九岁,生儿子还很遥远。 九年前,李源在这个能修真有神将的世界重生了。上一辈子优哉游哉没什么大志,只是随波逐流着,二十多年一直都平庸着。 相比来说现在的生活要惬意很多,虽然没有wifi没有车。至少活得有趣了很多。 李源觉得有趣很重要。 正太的身子,大叔的心,终究还是别扭的厉害,幸好这一世的父母很是……特别。 肚子里没食便提不起精神来。耷拉着肩,拖着步子,李源刚走下城墙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一个瘦削和气的将军穿着丘山铠盘坐在正冲着城门的条石大街上。 虽然只是不经意地冲李源瞥了一眼,但目光的严厉却让李源瞬间完成了从瘪三到精英的进化。 “老爹这种头衔一旦进阶成功就是天然开了震慑光环的。”这名将军正是李崇矩。 此时他正悠悠然的玩着一枚锃亮的铜钱,铜钱在他的手指间波浪一样地翻滚跳跃,散射出阵阵金芒。 看到儿子靠了过来,李崇矩手指一停,将铜钱平放在拇指指甲盖上,崩,铜钱猛地竖直弹起,在空中急速翻滚着。眼皮儿都不抬一下,两指一拈就要将铜钱捏在指间。 蹑手蹑脚靠过来的李源一个虎扑抓向那枚铜钱,左手拍向李崇矩伸出的两指,右手抓向那枚铜钱,呲起小牙对着父亲垂落的另一只手,看架势倘若父亲动手的话他便会毫不犹豫的下口了。 微微一笑,嘬起嘴唇轻轻一吹竟然将铜钱吹得像一羽绒毛一样颤悠悠向上飘起。 李源的手抓在了空处,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姿便听到一阵吸溜溜的吸气声,铜钱向着李崇矩的唇边飞射过去。李源猛地一扭头,啊呜一口咬向父亲的嘴唇。意图从对方嘴里夺食。 李崇矩再吹一口气,铜钱再次折返了方向,稳稳地落在了指间。李崇矩顺势一捞将李源抄在臂弯里,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淘气。”父子俩人又是一阵抓挠笑闹。 李崇矩脸颊黑瘦,虽然文质彬彬却也骨节粗壮,一副厮杀汉的模样。再找不出一丝英姿勃发挥斥方遒的青年状元的风姿。 大魏朝重文治,开国之初更有白衣儒士谢长青帅八千河北子弟大破十万北胡,助大魏定鼎国运。此后以文御武便成了国策。 李崇矩虽然出身寒门,却与勋贵中最显赫的镇国候,谢长青的嫡支后代谢景运相交莫逆,谢景运更是将自己妹妹下嫁给了这位好友。 李崇矩同样没有让知音落下半分颜面,成婚当年便高中景泰元年的状元。风头一时盖京华。 只是才进翰林院不足三个月便上了一份《直言疏》,不几日便带了年轻皇帝和宰相的“狂悖”二字的批语,一辆牛车载着新婚的妻子远赴边城奚阳。 第二年李源便来到这个世界。 年方九岁,刚刚开始习练武技的李源在他面前自然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怎么才能抢得到呢?”李源微微有些苦恼。 “小子,你还早的很呢!好高骛远。”哪怕城困粮绝李崇矩在儿子面前依旧笑意温煦,不急不躁。对李源武技上的进境也是十分满意。 谁又能想到,十年前初到奚阳时,李崇矩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武技上远不及此时九岁的李源。 虽然出身儒士,然而奚阳城紧靠南蛮大山,民风彪悍,动辄拔刀相向,蛮人汉子最看不上眼那些文绉绉只会耍嘴皮的儒士。 李崇矩也是个念头通达的,深知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不几个月便跟南蛮头人们打做一团。 在一个冬雨寒彻骨的深夜,李崇矩孤身一人不慎被围困在深山里的一座破草棚里,耳畔猿啼声声。 对火惆怅,远离庙堂雄心难展的苦憋,南蛮的悍勇和蔑视,借酒浇愁,不禁苦叹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 就在那个雨夜大魏国少了一名不得志的状元郎,多了一名百年来进境最为神速的体修。 炼皮,炼筋、炼骨,炼魂,神将,短短十年李崇矩横跨五境,毫不停顿地修到了体修的最高境界,神将。 这等进境怕是京都和边关那些武勋世家的天才子弟都要跌碎一地下巴。 不过奚阳偏远,体修更是被仙师们压得死死翻不得身。 如同朝堂里的文武之争,修行界也有修体与修真之分。修真同样有五个境界:初境,感知,不惑,洞玄,知命。只是修真的全被尊为仙师,实力上完虐体修,地位更是远高于体修。 倘若京城里的皇帝和当年那些被夺了风头的儒士们知晓,犯言直谏的状元堕落成了厮杀汉,不仅不会羡慕嫉妒,怕是要笑足一整年吧。 谁在意呢! 父子间的嬉闹引的往来的军汉们笑嘻嘻的凑上来打趣一番。 在他们看来这便是一场暖心的父子亲情互动。在这个夹在中原和南蛮之间的边城小地里,有见识却没架子,冲锋在前的城守端是得人心。在大头兵们的脑中不喝兵血,不吃空饷的头头儿便已经是极好极难得了。值得誓死追随的。 爱屋及乌,就连有时候看起来怪怪的小少爷都被他们脑补成“少有异象”,少不得虔心祷祝一句封侯拜相之类的吉利话。 李源看起来是一个小孩子,心理年龄却早就超过三十岁。 这种幼稚的父子亲情互动对他来说自然无比别扭,甚至可以说李源打小就是个别扭孩子,偏偏李崇矩总能想出儿子无法拒绝的小花招,让父子俩腻成一团。 这个夺铜钱的游戏便融合了基本的武道训练,不仅锻炼李源的眼力、反应速度更考验他的应变能力,算是难得的实战训练。 李崇矩是个用心的父亲。 这种日子很美很舒心。 ... 第六十六章 下毒 “前朝还有位不知名的大儒……”李源稍稍沉吟之后再次开口。[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大兄,哪有如此多的前朝不知名大儒?”每次听到这句话李屹都有种浓浓的被欺骗的感觉。 李源一瞪眼:“那你要不要听哩?” 李屹只得再次躬身行礼。 “都被你搅没了思路了。刚说到哪儿了?”李源苦恼地挠挠头。 “大儒”。 “哦,前朝不知名的大儒刘起多番考据之后曾有一番点评,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孔子办学相当于办了个丧葬技校,呃,技校是什么你懂不?类似琴师广授弹琴技巧,反正很难类比……” “就像私塾?”李屹悠悠地冒了一句。 “对,就是私塾。我弟果然聪明,举一反三。 孔子对子夏说:‘汝为君子儒,不为小人儒。’ 所谓君子儒便是学而优则仕,便是七十二贤人;所谓小人儒便是发丧埋人,干这活的便是三千弟子。 孔子嘴里说着要丧葬要节俭,心诚就好,可是跟他老人家同时代的大贤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晏子说:‘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 墨子说:‘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裘,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然后起,杖然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 此足以丧天下,这简直就是赤果果地指着鼻子骂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孔子抢了墨家埋人的生意,但也可见孔子的丧葬技校出来的儒士们将埋人演化得何其繁琐奢侈,守丧三年,无数金宝陪葬,连君候死了不找他们埋人都会显得很没面子。 没儒士你死都不好意思。 听完这些你有什么想法没?” 李屹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书里都是骗人的?” 李源摇摇头。 “孔子心口不一,所以不值得膜拜?” “肤浅!” 李源跳起身来在弟弟的脑袋上敲一下脑瓜崩,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弟弟拖进怀,对着小包子脸一阵揉搓,狠狠地亲在他白生生的腮帮子上。 这种三分兄弟三分师徒,更夹杂了说不清道不明,长兄如父般的情绪,让李源很愉悦。 揉搓一下手指间的滑润,李源见好就收,赶在弟弟发飙前正襟危坐,一脸庄重地解释道: “这恰恰说明孔子老先生是无比光荣伟大正确的,因为他传授的既不是丧葬,也不是教育,他在推销的自始至终都是一种理念,礼。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孔子说宁俭,宁戚,却又制定了重重繁复礼仪,如何彰显你诚挚的哀伤悲戚?通过仪式,也唯有孔子制定的丧葬仪式才算。 其实他言语里突出的实实在在就是要真诚的哀悼,这是他要推销的理念,至于仪式还有仪式带来的奢侈浪费那仅仅是额外损耗。” 李源总结道:“因此需要谨记,展示自己的才华,抑或显摆自己的家世和财富,都不及推销自己的理念获得的名利丰厚。 成功者三种境界:立德,立功,立言。立德便是修己身,打造人格魅力;立功便是皇朝霸业这等很俗很暴力的事儿;立言最难,绝不是写几本书便了了的,有理念,身体力行,成功推广出去。跟书本反而没有太大关系。” 李源边说边将眼睛瞪地大大的,死死盯着房顶,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自己这一世的便宜老爹不正打算舍了性命只为推销自己的理念吗,忠。 为了一个理念搭上性命,我才不要那么傻哩! “大兄,你我当以父亲为荣。”李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对于父亲的决定李屹也是知道的。 相比李源的淡定,年仅八岁的李屹显得那么无助,只是独自躲在书房里,逼着自己读书,像把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 义之所在,所千万人,吾往矣!圣贤就是这么教导的,所以李屹不会去找父亲哭闹,甚至不会像李源那样去哀求,这不符合圣人的教诲。 “小古板,不要学他那么拼。”李源爱怜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去温书吧。” “大兄,你好奸诈。每次都转移话题。这么邋遢,将来我的面子都要被你丢光了。” 李源侧过身子,挥挥手,蜷缩在最后一抹晚霞中。 “还有想哭就背过身去哭吧,我已经哭过了。”李屹翘起脚拍拍哥哥的肩膀。 一滴泪水滚落,模糊了面前的九叠瀑,李源沉沉睡去。 在外厢奚阳城守李崇矩的一妻一妾面对面坐在石桌前。 “听说人死后,红扑扑的小脸蛋会变成灰白色,长出很人的尸斑,皮绷硬冰凉像石头。”贤良淑德的谢氏挑着簸箕中的黄豆荚,一边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只手抚摸过阿蕾的脸颊。 凉凉的话语,冰冰的手指让阿蕾直接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都白了。 只是别苗头都别了十多年了,阿蕾屡败屡战从来没输过气势的,甜甜地笑出声来: “多亏了姐姐相让,想来李郎和我怕是都未必能撑到城破那一日,李郎已经应了人家,一定会让我先他一步而去,能死在李郎怀里,生同裘,死同穴,我一个女奴出身的小妾,还能有什么奢求?” 阿蕾一把抄住谢氏的手,“安慰”道:“只可怜姐姐,将来百年之后只能搂着李郎的衣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真真好可怜。” 这次轮到谢氏脸发白了,狠狠地在阿蕾的手腕上掐一把:“死妮子,让你得意一回。”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十年磕磕碰碰,谢氏从镇国侯府长大,却极难得没有被阴晦侵染,是个心善的,早就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奴当孩子养,比儿子李屹还不让人省心。一直把她当成家里最需要照顾的那一个。 阿蕾反倒笑得明媚,笑得如山花烂漫,拜倒在谢氏的身前,恭敬地行礼。就连过门给当家主母谢氏上茶时都远没有现在恭敬。 “什么都不用说,从今以后阿源就是我的孩子,有阿屹一口吃的便少不了阿源那一口。 长大后,他想从军,我父亲门生部将一定会提携照看着;想从文,我给他找最好的先生,送他进国子监;哪怕文不成武不就,我也给他置办下一份家业,让他守着李家的宗祠香火。” 说到动情处,谢氏指天发誓:“定不会亏待了李郎和阿蕾的儿子。” 阿蕾感动极了,两眼直冒光:“真的吗?真的吗?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我,我……” 阿蕾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左手紧紧抓住了谢氏的两只手一阵摇晃。 谢氏头疼了,这妮子,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冒失:“好啦,放……” 谢氏刚刚张开嘴巴便眼睁睁看着一颗黑不溜秋的小药丸被阿蕾丢进了自己的嗓子眼里。 “我不是有意的。”阿蕾猛地向后跳一步,将手背在身后,一脸与我无关的样子。 谢氏并不说话,更没有去扣喉咙催吐,只是静静地盯着阿蕾看。 “也没什么了,就是个小药丸……。” 谢氏依旧不说话,只是手指甲已经磨得霍霍作响。 “好啦好啦,是七花七虫蚀心草,解药我会告诉阿源的,如果你敢……,啊呀,不要掐,掐死我都不会告诉你解药的。 相公救命啊,阿源,阿源救命啊 ……” ... 第六十七章 妙趣 李源梗着脖子不让自己回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燃^文^书库][].[774][buy].]{首发} “等一下。” 回头时恰好看见那枚锃亮的铜钱崩的一下弹向自己,李源下意识地将它抓在掌心。铜钱上残存着父亲的灼热,李源紧紧攥在掌心转身离开,浑浑噩噩的向回走。 “吓,小宝你疯哪里去了。”直到耳朵一疼,听到阿娘的娇斥声李源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县衙后宅。 烈日当空,密林渺远千里。 密林最深处一树孤峰壁立万丈,堆雪白云之上一个个巨大石窟蜂巢般堆叠,时不时羽翼破空声响起,硕大无朋的身躯幽浮云空。又有巨龙出门猎食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语声瓮声瓮气像个变声期的青年,然而它趴伏的身躯却足有两层楼高,漆黑铮亮的鳞片被呼啸的冰风抹上一层霜白。 雄壮的黑龙蹲踞在孤峰的最顶处,浑不在意夹杂着雪粒的高空罡风,只是黑龙的语调明显有些陈郁。 远远地天际,一个银色的光点渐渐渺远无踪了,那是提前去海边等候的银龙。 “小黑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出去作一把岂不辜负了大好的青春,我可是注定要娶一大波美女的男人。”同样微显青涩的声音从黑龙的身下传出,声线微微颤抖,一如所有即将第一次被放出家门去肆意撒欢的熊孩子。 铮骨如山的黑龙蹲踞着,两条前腿和下腹遮蔽出一片平静无风的空间。一个十**岁的青年叉腰站在那里,头顶不远处便是黑龙最脆弱的逆鳞。 “不要叫我小黑子。”黑龙不满的咕哝着。 “好的,小黑子,我会想你的,美女们,我来……啊”青年闭上眼,张开双臂,想摆个骚包地poss,却被黑龙用爪子轻轻扫在后背上。 看着像被弹出的烟头一样飞出崖顶的青年,黑龙轻声说道:“我也会想你的,李维。” 李维飞速坠落着,罡风将他的脸吹得肉浪起伏。李维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上的装备,心里大喊着:“我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百忙之中仍不忘回身冲黑龙竖起一根中指。 凭借着强悍的**力量,坠下几十米后李维穿着的翼装终于平稳地浮在了空中。撑开的翼装在李维平摊开的手脚间连成蝙蝠翅膀一样,整个人在空中浮动滑翔,如同一只鳐鱼。 浮在云空之上,透过云隙可以看到下面浓密的森林。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岛,李维从小生活的地方。 龙岛历来都是一个不可知之地,常被认为位于极北的冰封地域,真实地状况却是一年如夏的亚热带海岛。荒荒茫茫辽阔几千里大丘陵,唯有中间一柱擎天直插云霄,上面龙窟密布。 李维是少数几个在龙岛上生活过的人族,从小被带上龙岛的人族更是绝无仅有。因此哪怕飞翔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李维也没什么新鲜感,单单小黑子驮着自己横穿龙岛都不下十次了。 就像有序的海洋一样:表层浮游着小虾,大王乌贼在幽深海沟里猎食,历时万年的演变龙岛同样是有序的。 整个龙岛就像一个摊开的荷包蛋,直插云霄的孤峰龙崖,就像插在蛋黄中央的一根牙签。在龙族的传说中龙崖是创始祖龙最强壮的一根大腿骨所化。 不过在李维看来这根顶天立地的牙签从上到下充满了违和感,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没有什么石材可以支撑起那么高的孤立石柱。不过存在即合理的,巨龙们可没杞人忧天过,这是他们眼中最好的风水宝地。 雄踞整个艾兰世界力量金字塔最顶峰的五色巨龙们大半都将龙窟建在了龙崖上。金龙盘踞顶层,银龙和黑龙杂居中部,火龙和黄龙生活在最下层。 绿龙、蓝龙这样的低等巨龙紧靠着龙崖生活,这里的巨龙依旧传承着智慧、语言以及龙语魔法。 再向外,广袤的丛林中散居着双足巨龙、地龙、蝎狮之类的亚龙和龙裔,包括龙岛海边散布着的龙龟,这些巨龙血裔实力强横,暴躁嗜血,偏偏全都失去了智慧的传承,哪怕偶尔会觉醒一两个龙语魔法,却依旧只能归入魔兽一样的丛林霸主。 四天内横穿龙岛,独立冲到海边,这是银龙养母提出的试炼。冲到海边便会放任李维离开龙岛,从此天高任鸟飞;冲不出去李维便要继续呆在龙崖。 这会儿银龙大概已经能看到海岸线了吧。 这个试炼虽然艰险异常但是并非没有成功地可能,整段征途最不可实现的便是龙崖和绿龙蓝龙所有智慧巨龙们的领地。但是这段路程李维却能如同闲庭信步。 正如此刻李维悠悠然地飘飞在绿龙们的头顶之上,身下不远处的绿龙们也仅仅是翻个白眼便双翼一振自顾自地飞向远方去捕食了。 一头刚离巢的火龙看一眼前方的蝼蚁,用力扇两下翅膀,爬升过李维的头顶飞向远方。 绿龙们眼神中的意味既不友好也没有鄙夷仇视,但是冷漠异常。 李维曾自嘲地对小黑子说过:龙岛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一千来口,抬头不见低头见,全都脸熟。我就是数一数二的豪绅家里养的宠物,备受呵护。 打不得骂不得,然而终究是个异类,没那头龙会抛了面皮来结交,只会冷漠地对待。 李维倒是乐见其成,相比怜悯施舍,不相往来要自在得多。况且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就像现在,任谁飞在一帮子横得二五八万,恨不能拿下眼皮看人的巨龙头顶上都得被揪下来抽筋扒皮,哪怕半神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李维在云间飘飞着,巨龙们视而不见。 只是无论是黑龙还是李维都没有在意一个身躯壮硕修长的人正坐在那头火龙的背上。脸上以及果露在外的手臂上全都层叠着细密的鳞甲,一对细长的耳朵。这是一个巨龙和精灵的后裔,一名龙人。 飞过李维头顶时龙人手中捏着的试管微微一倾,一滴粘稠的紫色液体向下滴落。虽然相隔百米但是那滴药液却稳稳地滴落在李维的头发上。 看着身下的李维毫无知觉,龙人轻蔑地收起试管,乘着火龙飞向前方。 翼装毕竟不是飞机,李维也没有翅膀。纵然一路顺风,最乐观也不过能飘出几十公里。 不过剧本早已写好,按着规划就能冲到海边,李维并不慌张。悠悠地飞掠白云间,甚至还有余暇回头看一眼龙崖。 李维暗自低语道:“再见了。” 还没来得及扭回脖子李维便感觉耳边嘶吼的狂风突然消失无踪了。“嘭”剧烈的撞击,脑袋都要被撞进了胸腔里。 高速飙飞的李维感觉脑袋撞上了一面巨柔软极肥硕的肚皮,连肩膀都陷进去了。半边身子全都被紧紧地包裹起来,一片漆黑,甚至无法呼吸。 李维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鼓。他无比庆幸着被银龙严苛训练出的强悍**,否则第一下撞击脖子就会被拗断。 噗,轻轻地打开瓶盖的声音,李维从橡皮堆里弹出来,再次向下跌落,一路翻滚弹起。 这是一条蜿蜒向下的通道。几次碰撞之后李维凭借着通道里粼粼的微光摸清了状况:四五米宽地管状通道,向下扭曲盘旋着,管壁顺滑。 李维挥刀刺向管壁上的起伏处,想要止住坠势。刀锋被高高弹起,无法刺入。弹力球一样弹来弹去的李维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更要命的是一股子难以言表的腐臭断断续续地钻入鼻腔,让他更加的头昏脑涨。 李维奋力地将身后的降落伞拉开,悲愤地喊出声来:“我勒个去,坑爹呢。”两眼一翻陷入昏迷。 龙崖上的黑龙直立起身,目送着好朋友渐行渐远,生出些许淡淡地离愁。好友已经成了无垠云空中的一粒芝麻。微微怔神的功夫芝麻倏然不见了。 黑龙疑惑地眨眨眼,伸长了脖子,任自己视力卓绝都寻不到那粒芝麻了。 “发呆发很久了?李维说的果然没错,龙的时间观念实在太不靠谱了。”吐槽过后黑龙腾空飞向自己的龙巢,准备打个瞌睡。 浑身暖洋洋的,如同泡久了温泉,浓郁的草木清香熏蒸着,李维的眼皮沉沉的抬不起来,哪怕被捏着脖子拎在半空,醺热渐褪凉意袭来,李维都懒懒的不肯睁眼。 下一刻李维就像顽童手中的破娃娃一样被左右一通猛晃,头都要甩掉在地上了。李维勉力睁开眼睛: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头巨龙,双头,头顶各有柳枝龙角,鳞片钻石一样闪亮剔透。所有的特征跟传说中的神圣巨龙无不吻合。自己正光溜溜地被它用两根利爪夹在半空。 一抹艳红,虽然只有将近两米高,挺立在神圣巨龙的左侧,就像西瓜旁边的一粒葵花籽,然而李维的目光却不自禁地被他吸引着。 那一袭纤瘦的法师袍红得人,让李维有种潺潺的鲜血不断流地顺着长袍冲刷而下的错觉。红袍下是瓦蓝的皮肤。看不到口鼻,双眼之下是蠕动着的粘湿触手。寸草不生的光头上层层叠叠地头皮像极了头盖骨下的大脑。 又是传说中的异位面怪物,灵吸怪。 神圣巨龙的右侧是一个幽魂,凭借着强悍的灵魂力量这个幽魂已经将身躯再次凝实。百米长的龟身上尖刺狰狞,龟、头上满布着难以尽数的眼睛,所有的眼睑闭合着。当这些眼睑张开时目光所及处万物将化为飞灰。 星兽,游荡在无尽的位面虚空中,无可匹敌,神灵一样的存在。 “呵呵,三缺一啊。”李维嗤笑一声,三种只存在于龙族古老石版画上的怪物出现在眼前,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在做梦。李维闭眼接着睡。 被无视的神圣巨龙将赤条条的李维拎到鼻孔前,闭眼轻轻一嗅,细声说道“银龙的味道,黑龙,还有独角兽”。微微沉吟,如同在品味绝世美味的香气,神圣巨龙骤然咆哮起来:“最重要是肉的味道,肉的味道……” 魔音灌耳,那句“肉的味道”,翻滚的语声中荡漾着浓的化不开的千万年的**。李维骤然清醒过来,六道灼灼而贪婪的目光(神圣巨龙四只,灵吸怪两只,星兽闭着眼)让李维屁眼一紧,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身下热气氤氲,香气馥郁,正是刚刚泡温泉的感觉。低头一看,李维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哪里是什么温泉,自己的身下正支着一口直径两米多的硕大石锅,锅下烈火熊熊。锅底是些墓地苔、厄运花、幽灵菇之类的草药,汤汁已经泛起了厚厚的白沫。 “放到碗里去,水热了。”星兽吸溜着鼻子,催促着小心翼翼夹着李维往汤锅里放的神圣巨龙。 “不要煮到了头,蠢货。”灵吸怪尖声厉喝。传说灵吸怪只吃脑浆,生吃。 李维要哭了,偏偏浑身提不起一丝的力气。 ... 第六十八章 二货 李源策马杀到了李崇矩的身后,梗着脖子不理不睬却守在了他的身后。[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四人阵型翻滚向前。 四个人冲杀着,不久便踏进了阵旗围拢成的圆阵。 “起阵!”聂远一声大喝,手指拨弄着阵盘,体内的真元缓缓注入阵盘,一杆杆阵旗沉入地下。淡淡地烟雾迅速弥散开来。 正向前突击着四个人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豁然一变: 耳中再听不到厮杀哀嚎,一片沉寂,静地听得见自己和同伴的心跳。眼前迷迷蒙蒙,再看不清三步之外的景色,天地间只剩下脚下那块黄沙地清晰可见。 李维被两只利爪挟持着坐在了浓汤里,屁股一沾锅底,李维倒抽一口凉气,要熟了。 提神醒脑,这下李维不眯瞪了。哪怕已经火上房了,境况前所未有的糟糕,李维终究不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既没有挣扎哭闹也没有绝望地放弃反抗。 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荒凉,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的绿意,光秃秃,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找不到,盛着李维的这口石锅没准就是可以找到的最大的一块了。 目光所及全是一片惨白,褶皱微微起伏,虽然荒谬绝伦,但是李维直觉自己落进了一头洪荒巨兽的肚子里。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讲一下外面的事情?”李维故作淡定的想要分散它们的注意力。 三个一样无敌的存在可怜巴拉地这么围着汤锅,显而易见的它们都被困住了。不能漫天许愿说帮他们脱困,因为这明显不在李维的能力范围内。 “闭嘴。”神圣巨龙一声断喝,很是不耐烦的样子。灵吸怪则满眼戏谑地欣赏着这个渺小人类的拙劣蛊惑,在这个玩弄灵魂的大师面前阴谋神马的全都是浮云。凶名最炽的星兽微微露出点好奇的意思便被神圣巨龙一声咆哮给吼成了呜呜叫的小狗崽。 “守好自己的本分,肉!”神圣巨龙说完还捏着李维在汤锅里来回涮了几下,荡起满锅底的草根树枝,十足十涮火锅的架势。 “卢比奥,起来了,要煮熟……。”喊到一半李维就愣住了,明明只是在心中默默呼喊的,嘴巴都没有张开一条缝,可是声音却清晰地回响在空气中。 “卢比奥是谁?”神圣巨龙疑惑地四下里搜寻着。 李维打个哈哈:“没谁,跟我一块玩的兄弟,以为他跟我一起掉进来了呢。话说这跟你有毛的关系啊,爬虫!” 爬虫是龙族最通用的脏话,神圣巨龙一愣神之后便勃然大怒,咬着后槽牙沉声说道:“有胆就再说一遍。” “你妈个蛋。”这下舒爽了,李维一贯觉得这么骂才够劲够味。 神圣巨龙的金黄色竖瞳放射着冷酷的光芒,将李维的肩膀捏地卡巴卡巴直响:“小子,看在你是几百年来第一个客人的份上,我,仁慈的奥哈巴姆慷慨地给你一个机会,容许你收回你的妄语。” “巨龙都是天生的小心眼。好意思腆着脸装豁达,你丫已经无聊的没龙性了?但是我还是礼貌的答复你。贝拉妈妈常说:‘在绝境中唯有勇气才是值得赞美的美德。’所以……,英雄饶了我吧。”李维谄媚地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神圣巨龙被李维婉转曲折的求饶逗乐了,得意地将他拎到近前,准备美美的奚落一顿出口恶气,大嘴刚刚张开便听到“呸”的一声。 傻愣愣地看着鼻子前的李维一口吐沫吐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温温黏黏的一小滩落在了舌尖味蕾上,神圣巨龙不自禁地喉结上下滑动,一口唾沫咽下喉咙深处。 “你妈个蛋。”李维清脆的骂声再次响起。 “我杀了你!” 李维渺小的身躯瞬间淹没在锋锐的利齿间。 千里之外,银龙伊莎贝拉丝毫不晓得自己的养子即将命归黄泉,她正抱着双臂站在一块礁石上。海浪拍空,疾风吹得那袭白色长裙烈烈作响。 天地间只有自己孤独地站立着,虚弱和无助如同扑面而来的巨浪,几乎要压弯了伊莎贝拉的双膝。飘摇的银龙倔强地钉立在礁石上。 变形人形,没有那身移山倒海的力量和近乎无法穿透的鳞甲伊莎贝拉难免会从心底泛起些许软弱感。但是十多年来她却基本上都维持着这样白衣飘飘的纤弱身躯,只为方便照顾李维。 现在茹苦养大的孩子铁了心要离开自己的身边了,这段纠结的亲缘即将告一段落。至于这个所谓的试炼伊莎贝拉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手把手用心教了十多年平趟龙岛本来就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 阳光洒满身上,却留不下一丝的温暖。微涩的海风呼啸着,冷冽地如同命运一般。 阳光、海岛,神似十七年前那场宿命的邂逅。 碧空万里,红日初升。 海岛上天亮得早,此起彼伏的海鸟声已经有些恹恹的了。椰林浓密,秋露微凉。 方圆几十里的小岛密林覆盖,一个山石搭建的小院就掩映在靠海的林间。阳光洒满小院,微咸的海风轻轻摇荡着屋檐下成排的鱼干和吊兰,风铃清脆。 风铃下一个七八月大的男婴正仰着脸,伸着几个小肉窝的小手奋力地去抓摇摆的风铃。男婴肉呼呼的小身子全都靠在了没有上漆的婴儿床上。 这座船型的婴儿床做工手艺粗糙,一看便是生手做成的,但是却打磨得细致光滑,没有一个毛刺尖角。最怪异的是船头的撞角处牢牢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清色的水晶头骨。 这枚水晶头骨圆润光滑没有一丝的划痕,宛若天成。眉骨高耸,眼洞深幽,牙齿粒粒排列整齐。不论是莹润的光泽还是个头大小,像极了食人魔们秘法炮制缩小了的骷髅头。只是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不会将它混淆成食人魔们的艺术品。 不仅仅是水晶那种晶莹剔透的材质,更因为这枚水晶头骨给人一种深邃迷幻的感觉,一种奇异的温暖。光线在空洞的眼眶里散射成了悠远的星空,苍白紧咬的牙关让你不自禁地想到高高隆起的咬肌,眼前浮现出一位即将踏上新的征途的坚忍决绝的勇士。 阳光穿过水晶头骨,开屏的孔雀一般,在空中折射出大蓬的绚丽光带,光带轻柔地摇曳着,如同生机盎然的珊瑚礁上随着海流轻轻摆动的斑斓珊瑚,美不胜收。 只是见惯了这等奇景的小屁孩更热衷去追逐摸得着,有声响的风铃。扒拉着婴儿床的栏杆,露出两颗米粒大的小牙儿,花瓣一样的小嘴不得闲,翻来覆去地嘟噜着:“爸不,爸爸,不吧……”半个多月了,小屁孩不厌其烦地用这个强调表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婴儿床旁坐着的是他的妈妈,一个温婉若水的女人。此时她正望着手中的木刻玩具呆呆地出神,一抹忧愁笼罩眉心,一行清泪无声流淌。 “扑棱棱”一蓬海鸟惊飞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飞快地抄起魔杖,女人一跨步将婴儿护在身后,警惕着海鸟飞起的位置。 这个荒芜的小岛并非看起来那么的安静祥和,丛林巨蜥,林豹,甚至偶尔还有海族出现。同样如果被这个女人弱不禁风的表象所迷惑的话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这有小屁孩依旧不知疲惫地追逐着身前的风铃,嘟噜着:“爸不,不爸”,口水横流。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女人才松了一口气,放下魔杖,擦干泪水,抬手捋顺额前的碎发,将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屁孩抱在怀里。轻柔地儿歌声中没有玩够的小屁孩在妈妈的怀里扭成了麻花。 狸猫一样的脚步声中一只骨节粗大的赤脚踏出椰林,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一身粗布短打,肩上的木棍挑着两只拗断了脖子的海鸟和三个新摘的椰子。唯一贵重的便是背后那把鲨鞘长刀了。 三十余岁的青年手脚粗粝,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到成熟猎人的影子。偏偏整个人身上满满的都是书生气,晒得黝黑的脸庞更是清秀的很。 来不及洗漱,丢下猎物,年轻的爸爸就嬉笑着逗弄着小屁孩,一边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女人回握住丈夫的手,温情在流淌。 青年正要开口时猛地感觉手被妻子攥得生疼,多年养成的默契让他立即进入了警戒状态。女人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惊悸。 妻子出身于一个煊赫的预言师家族,虽然没能成功觉醒预言血脉,但是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却流淌在她的血液中。凭借这种强大的直觉让他们一次次逃离危险的边缘。 什么都没有发生,岛上的海鸟依旧嘈杂喧嚣着。许久之后青年解除了戒备,年轻的妻子也怀疑自己的预感又一次的失灵了。 青年怜爱的看着妻子哭红的双眼心底不禁叹息:“一定是忧思过度,苦了她们娘俩了。” 小夫妻被发配到这个荒芜小岛上镇守时,依循惯例,他们的大儿子阿虎作为人质被留在了祖宅。 刚想去劝慰一下妻子,耳畔却突然传来小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急忙转头却骇然发现: 无数的血丝正从他两眼的眼角开始飞速蔓延,转眼间两只漆黑的眼珠变成了猩红色,恍若恶魔的血瞳,十分人。两道刺眼的血水从眼角蜿蜒而下。 男孩的脸都被抓出纵横的血道子。 孩子的父亲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检视。而孩子的母亲却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恐惧地抖成一团。 在她的家族内部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猩红血途。这是预言血脉最为特殊的一种觉醒方式。 当命运的大门缓缓合拢,冥神的死亡镰刀挥舞着斩向脖颈的最后时刻,预言血脉的大门轰然敞开。 他们是命运之神的弃儿,注定了步步杀机。冥神是他们的债主,唯有无尽的杀戮和数不清的灵魂才能稍稍取悦一下冥神,稍稍延迟最终的审判。 凡是觉醒了猩红血途的预言师都被称为猩红预言师,是等同于死灵法师的全民公敌。 数千年来不乏趟出一条血路的猩红预言师,却从没有一个打碎命运之门,最终全都不得善终。 在东方大陆有一种命格可以跟它类比,天煞孤星。 这注定了是一条鲜血流淌的不归路。 这个孩子觉醒的赫然便是猩红血途。 更让年轻母亲浑身冰寒的是下一刻即将砍向她儿子脖颈的死亡镰刀,而她却看不到致命的危险来自何方。 短短的一瞬却漫长得如同一辈子,年轻的母亲遽然惊醒,门齿狠狠地咬穿了下唇,鲜血长流,剧痛让手脚恢复了力气。 一把将惊呼的丈夫推开,年轻的妻子飞快地激活了婴儿床上的防御魔法阵,然后又取出所有的魔法材料在婴儿车下布置出一个个魔法阵:净化,治愈,祛邪……。 被泪流成河的妻子一次次奋力推开之后,青年明白了她的绝望,不去管婴儿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青年静静的盘坐在她们娘俩身前,出鞘的长刀平放膝上。 直到将所有材料和魔力耗尽年轻的母亲才虚脱地瘫坐到丈夫的身边,将整个身子倚在他的肩上。珍爱的魔杖都插在了法阵的中央,她已手无缚鸡之力。 孩子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睡梦中小小的身躯痛得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青年揽过妻子的头,轻声低语:“过几天我们一家三口回祖宅去看虎子。穿上你最喜欢的那件碎花长裙……” 呢喃声中一个传送门似缓实快的出现在小院里。这个传送门极不稳定,宽广的方框不停的扭曲,电芒一样的空间裂隙嗤啦啦地乱窜。 如同戳破了的气球,浓墨一样的死亡气息瞬间冲刷过小夫妻的身体。两人的身躯肉眼可见地脱水干瘪,两手紧握着共赴黄泉。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传送门的另一侧传出,剧烈的震颤中一颗硕大的龙头咆哮着从里面挤出。 ... 第六十九章 辛龙 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只是个掉进疯子窝的可怜扒拉的阶下囚,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爷。[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李源用手轻轻地揉弄着福王刚刚被抽中的脸颊:“乖一点,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福王咬住下唇,死死地瞪着李源。 “欧科,我就当你同意了。”李源用力揉揉自己的脸颊:“呐,像现在这样子多好。哎,我咋这么命苦呢。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老爹这样的君子自然是不屑于讨教还价的,至于其他人,倒是皮厚心黑,可惜全是一群夯货,不识货,宝玉都能当成土坷垃。 呐,福王老大人,现在咱们该谈一下战争赔款的问题了。或者说是您老人家的看护费、送医费,我们大家的精神赔偿费,总之随便啦,领会精神。 有什么宝藏啦,法宝啦,秘籍啦,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与其便宜了皇帝老子,让他有军费打小郡王,不如接济一下我们这群苦哈哈,再说时间不等人,拖太久您的心肝脾肺肾就全都化成便便了,遗臭千古哩。” 小女孩咬在父亲的脖子上吮吸着鲜血,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邪恶!”法利赛圆眼怒睁,为刚刚那一丝心软同情感到万分的羞愧。 李维、韦伯还有帕里安全都有种浓浓的失落,美好的印象就在眼前碎落一地。 韦斯特同样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身边一阵圣力波动,法利赛正在双手互握在胸前,低头虔诚的祈祷吟唱,一个神术即将完成。韦斯特想也不想弹出利爪一爪抓向法利赛的面门。 “你疯了!”法利赛急匆匆抬手招架,沉声怒喝,即将成型的神术被强行散掉了,幸亏神术不会出现魔法那样的反噬,但也并不好受。 “闭嘴,不要打扰到小罗琳的初拥!”韦斯特的话让三人全都愣住了。 “吸血鬼也能给吸血鬼初拥?”法利赛的脑子乱掉了,苦修士的天职便是与邪恶战斗到底,因此法利赛一直自诩是队伍里对吸血鬼最熟悉的一个。 自私自利就烙印在吸血鬼灵魂的最深处,这就是他和所有苦修士对吸血鬼的认知,然而眼前这一对父女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先是父亲为了救孩子放弃了生命,现在孩子又在救回父亲? 几个人全都静静地看着,因为他们谁都没有亲眼见识过初拥是什么情形,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韦斯特的话。然而谁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阻止她?就连法利赛都觉得不合适。 小罗琳的肚子慢慢鼓起,然而她眼中的神采却变得越来越暗淡。 吉尔伯特身上的血色越发的淡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看着他的身子都变瘪了。他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像具尸体。 咚咚,咚咚,李维疑惑地看向韦斯特,耳畔一阵若有若无的心跳声渐渐地清晰起来。甚至李维自己的心跳都被这种心跳声给带动地开始同步起来,这种诡异的心跳节奏让几个人难受地想要吐血。 一种憋着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吉尔伯特的心脏强力地搏动着,然而胸腔依旧没有起伏,憋得狠了。 咳!一口污血从嘴巴里喷出来,吉尔伯特刷的坐起身来。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已经像蜡烛一样燃尽了最后一丝火苗,朦朦胧胧中一串小女孩的哭泣声渺渺远远地飘来,好无助,好绝望,那是宝贝女儿罗琳在哭。吉尔伯特的心都碎了。 吉尔伯特焦躁地如同被困的野兽,冲撞着,咆哮着,终于将那无形的捆缚撕碎掉。他醒了。女儿就在怀里,奄奄一息。 “爹地。”小女孩柔柔的嗓音没有一丝的力气,却满满的都是欣喜和安心,终于不再孤单不再冷了。 “这是怎么了?”吉尔伯特颤抖着问李维几个,他能感觉到小罗琳的生命力正在消散,就像之前自己的情形,心中那个最绝望的猜测就像毒蛇一样撕扯着他的心。吉尔伯特看着李维,想从他的口中听到否定的声音。 李维不忍却只能点点头。 “怎么能这样?圣父,她还是个孩子啊!”吉尔伯特再没有一丝贵族绅士的优雅风度,疯子一样地嘶吼控诉着。 “李维帮帮他吧。”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但是韦斯特还想抓住最后一丝侥幸。 李维依旧只能摇头:“如果她是吸血鬼还有几分可能,现在她的心脏里没有了血液精华,仅仅空有个吸血鬼的躯壳,就算手术治好了依旧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何必死前再给她平添那么多不必要的痛苦。” “是啊,在平静中逝去对满身罪孽的吸血鬼也算一种福气,唯一遗憾的是无福回到圣父的怀抱中。”法利赛天生自带着嘲讽光环,每每一张嘴明明没有一个脏字但是任谁听力都想抽他。 吉尔伯特反而生出了希望,既然能为女儿舍一次命现在他也不介意再来一次,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被韦斯特制止了。 “没有可能了。 德古拉子爵为你初拥时注入你心脏中的血液精华也就三五滴,将你的身体改造成吸血鬼已经耗掉一部分,在小罗琳体内再耗掉一部分。每转移一次都会有损耗。现在你心脏里的血液精华已经无法满足一次初拥了。 况且吸血鬼的初拥是存在失败几率的,你们父女连续三次初拥成功已经是邀天之幸,再次初拥的话失败的几率太大了。”韦斯特的话让吉尔伯特面如死灰。 连续几天的跋涉让几个人全都满身疲惫,将营地里的幸存者吆喝出来,点燃篝火。 此时李维才知道这些佣兵是隶属于雷暴商会下辖的铁兰佣兵团。七八十人的运送小队此时仅剩下十三个人全须全尾,还有一个被帕里安咬断胳膊的队长阿尔文。哪怕跟雷暴商会势不两立,李维都不忍心再折腾这帮子几乎被吓成神经的小佣兵们了。 他们押送的货物全毁了。没人敢漏一丝口风,罪魁祸首就跟在李维的身后屁颠屁颠地撒泼耍赖要吃的,一看就是黑马的主人。而李维也下意识地就将这笔账算在了小罗琳的头上。哪想到一个小小的疏忽和心软几乎惹出惊天血浪。 “请您帮我们除掉那两个吸血鬼,雷暴商会必有厚报,您将收获雷暴商会的友谊。”断臂的阿尔文拉下眼睑盖住眼中的仇恨,鼓动着李维杀掉吉尔伯特父女。 他心里其实更恨帕里安和它的主人李维,只是时机不对,心里暗自发狠:“等回了普拉塔一定将你们俩抽筋剥皮。” “滚!”心情极度烦闷的韦斯特哪能听得了这个,一巴掌就把阿尔文扇地转着圈跌出了帐篷,伤口再次崩裂。 “你说的手术对普通人有没有实施的可能?”法利赛问道。虽然这种所谓的手术听着怎么都是邪恶的死灵法师的手法,但是好像还蛮有可行性的。苦修士终究还是有慈悲心的。 想想厄斯世界里随便一个三甲医院就能在心脏上搭个桥什么的,李维摇摇头:“这本来就是适用于普通人的。但是我们这里条件不成熟,靠着吸血鬼强大的生命力也许还能有几分指望,普通人……。” 李维闲聊着就将一些手术的简单常识告诉了法利赛,这是一个太过庞大的科技树,了解点皮毛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李维潜意识里觉得没准能启发到法利赛。 整天跟圣光打交道,苦修士跟牧师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仅仅只是选择的方向不同而已。虽然这个队友间歇性犯二但是人性不坏,能多点保命技巧也算李维在尽朋友的义务。 韦斯特和韦伯则完全没有兴趣,洗漱过后便围坐在旁边整吃食。 “吸血鬼的话您能给换心脏?”一直抱着女儿枯坐在旁边的吉尔伯特突然插口问道。 “呃,没那么简单,还需要考虑很多,首先我就不知道吸血鬼存不存在血型的问题,不过直系亲属的话可能会问题小一点……” “可能性有多大?”吉尔伯特截断了李维的话直接问道。 “这个我也没动手实践过,没有把握啊。”李维被问地难堪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随口一聊,他也没想到有人真的较真了。 吉尔伯特发觉自己的语气太冲了,缓缓声问道:“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我想问的是换心脏真的存在成功的可能性吗?我并不是怀疑您,只是这太匪夷所思了。” 李维倒没有生气:“虽然没有亲自动过手,但是我知道这种手术不存在任何问题。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死灵法师的缝合怪可比换心手术神奇地多。将食人魔的胳膊缝合嫁接到独眼巨人的后背上,医生累死都只能干瞪眼。” “您发誓您说的是真的?” 吉尔伯特的话已经算是在逼迫了,李维有点上火:“手术是有很多前提条件的,只是说有成功的可能,这事没必要较真,你爱信不信。” 吉尔伯特突然单膝跪倒在李维身前:“请您帮帮小罗琳吧。”说着猛然挥刀划开自己的左胸,左手利爪弹出,插进撕裂的胸肌生生在胸前撕开一道口子。肋骨之下露出一颗心脏正在砰砰跳动。 ... 第七十章 阴元 董欣怡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源:“倘若是别人我能相信这仅仅是一时好奇,但是你……。[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 从小你显示出了太多神异,更是胆大包天。既然问到阴元,那么你必然就有凝练阴元的打算,也必然有了修炼的法门。 阴元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修炼阴元者,人人得而诛之。而我……” 董欣怡深吸一口气,极认真地说道:“绝不会手软的。” 李源心虚异常,继而勃然大怒:“就是问一句,不肯说便不说呗,难不成你还真就谋害亲夫?” “你真的没学?”董欣怡的语气稍稍平柔了一些。 “只是早年听阿娘说起过南蛮有这么一种修炼类别。你又不是不知那些南蛮最是小气排外,如何会把他们安身立命的法门教给我这么个外人。 一下午的杂活让李维忙得像个陀螺,两岔口小作坊现在只制作批发一些初中级魔法药剂,如初级体力药水,初中级治疗药水,坚韧药剂,火抗药剂之类的。还私下里对一些有门路的熟客提供一些催情助兴的小药丸。 月华满天,一起吃过晚饭后李维伸个懒腰,向提姆告别。十多年来谨慎的老地精从未收留过什么人在两岔口留宿过,这里没有收拾好的客房让李维过夜。李维需要返回在飞碟上的宿舍。 “跟我来一下。” 提姆叫住李维,提着灯引着他来到楼上的一间储物室里,移开靠墙的小柜子,对着墙上固定的壁灯座一番掰扯之后石墙下嘎吱嘎吱斜向上盘旋出一道旋梯。像从墙角生出的一株树苗。 对比小楼的构造李维轻易地判断出这间密室直通进小楼倚靠的巨石山坡。 密室的入口高有近两米,石梯古旧。提姆提着灯走在前面,边走边说:“这间密室据说是您母亲的曾祖父时设计建造的,李崇矩离开时让我当做避难所来用。你也知道地精难免会被人打主意的。” 密室很小,七八个平方的小石屋里空荡荡摆了三个箱子,还有些水和食物。 “这些年的收入都在这了,全都交给你了。”提姆有些唏嘘,远方的妻儿也许正在饥寒交迫,可是在故乡这笔巨款只会让自己和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李维打开箱盖,闪烁的金光几乎耀花了他的眼,三个箱子里堆满了金币。 “总共两千零四十三枚。” 两千多枚金币的价值李维还是清楚的。可以在富庶的王国买下一个男爵领,可以供养一名中级法师作为家族客卿。两千枚金币绝对是普拉塔城绝大多数佣兵一辈子的全部收入。 两千枚金币却也算不得多。贝拉妈妈的收藏中随便拿出一件来价值上都要远远高过这三箱子金币,但是这些金币却让李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分量。 “提姆叔叔,这是您的劳动所得,是属于您的财富,我是不会沾手的,我不想让已经去世的父亲蒙羞,他一直当您是朋友的,不是店员更不是奴隶。 “我会出面帮您换成您需要的东西,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打您的主意。”李维不是不知世事的热血少年,知道单纯的金币对一名老迈的地精只是催命的**。李维决心从此誓死庇护这个老家人。 提姆蠕动着干瘪的嘴唇,最终没有再做争执,从下午的闲聊中他已经得知了李维这些年的经历,知道这笔钱李维完全看不到眼中,有了李维的帮助就可以稍稍弥补自己对妻儿的亏欠。 喊住李维,提姆从墙角取出一本陈旧的手写小册子:“这是两岔口所有药剂的配方,还有这些年我总结出的药剂炼制诀窍。” 下午的闲聊中李维已经将自己考取炼金法师的决定告知了提姆。对于这个决定提姆深感欣慰。 李维随手翻阅这本小册子,里面除了记载了提姆掌握的所有药剂的配方更重要的是他一辈子的经验,比如炼制中级治疗药水时将跌打草用酒精浸泡一昼夜可以提高两成的药效。 这些小经验全是炼金法师们的独传秘技,提姆一辈子的总结。在学院和魔法公会完全学不到的小技巧。薄薄的一册子,却是两岔口魔法小作坊屹立不倒最重要的财富。 最后的三页上记录了几个未命名的秘方,看过上面诸如麝香、毒龙草之类的材料之后李维便确认这些配方便是在地精中流传的催情药剂。 这次李维没有客气,谢过之后便将它揣着了怀里。有了这些配方和小技巧李维就能轻松地考取炼金法师了。 提姆目送着李维离去。对于两岔口这间店的归属提姆没有提,李维也没有问。 李维当它是一个心灵的归属,没有老家人住在里面小楼也仅仅是个凭吊的遗迹。 提姆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但心智依旧坚忍,还想继续自己对那个魔法阵的研究。当然对两岔口内部的一些整改已经迫在眉睫了。没有足够的信任提姆绝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宿舍里只有法利赛一个人在,李维懒得搭理这个别扭的苦修士,满心欢喜地盘算着明天继续去店里帮忙。 深夜,雅克皮埃尔结束了一天的修炼,逐一翻看着书桌上的情报。其中一张正是关于李维的。 李维,父李崇矩,出身不详,高级武士,佣兵。母,凯里盖乌斯,预言师盖乌斯家族旁枝后裔,五代内没有血脉觉醒成员。是两岔口魔法小作坊的法定继承人。 李维疑似从小被银龙收养,与龙美人旅馆老板安娜关系亲密。 雅克微微沉吟后便从书房书架的角落里拿出一枚六边形黑铁盒子,对秘书吩咐道:“把这个交给伊夫,告诉他不要堕了皮埃尔家的名声。” 雅克手中拿的赫然便是魔法阵中缺失的最后一枚钥匙。 不到中午提姆就从睡梦中醒来,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去研究那个魔法阵,而是酣睡在了主卧的那张小木床上。 醒早了,提姆提前打开了店门,期待着能早一点见到李维这孩子。 店门才开,呼啦啦挤进来一群佣兵,为首的正是伊夫皮埃尔。 提姆被皮特用匕首切着脖子压倒在墙面上,然而他却毫不在意。提姆全部的心神都被伊夫手上抛来抛去的那枚魔法阵钥匙吸引着。 “我要你去搞臭李维的名声。能伤到他更好。”伊夫将那枚朝思暮想的铁盒塞进了提姆的怀里。 “你们要对付李维?”虽然被铁盒迷晕了眼,但是提姆依旧在为李维担心。 “如果我要他死呢?”提姆眼中的挣扎勾起了伊夫的恶作剧之心。 “我做,只要你给我那个铁盒。”完全出乎伊夫的预料,仅仅一愣神的功夫提姆就做出了决断。 “丑陋的人心,下贱的地精。”伊夫遗憾的摇摇头:“开玩笑啦,李维有个圣阶做靠山,我们皮埃尔家怎么惹得起?只是败坏一下他的名声,出口气而已。 李维现在正在争夺进入紫荆花环的资格,拖拖他的后腿,舔舔乱就好了。这档口连我亲爱的哥哥都不好动作太大。” 伊夫点点提姆怀里的铁盒警告道:“吃了我家的骨头就要给我皮埃尔家咬人,不然这个不知道什么用途的铁盒就是你的丧葬费了。” 直到所有人离开后提姆才软瘫在地上,怀里死死地抱着那枚铁盒,嘴里喃喃着:“我没有错,成千上万的地精都在生不如死,李维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李崇矩你别怪我啊……。” 早早的吃过午饭李维来到了三岔口小作坊。店门已经打开,三五个佣兵正在选购着药剂。 “提姆叔叔,我给你带了炸的鱿鱼圈和一瓶好喝的麦酒。”李维热情地打着招呼。 提姆没有回话,皱紧眉头,微微抬头,目光从小小的金边镜框上面穿过嫌恶又畏惧地看向李维。 “提姆叔叔,你怎么了。”李维担忧地走上前去。 刚一靠近提姆就惊吓地跳起身来,身前的小桌和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都被撞翻在地,药剂材料洒落一地。 李维连忙伸手去扶,却被提姆一把夺过拎在手里的纸袋和酒瓶。提姆捻起一块鱿鱼圈仔细一嗅,然后用指头蘸一滴麦酒抹在舌面上。 “呸”提姆猛吐一口,将纸包砸在地上,一歪酒瓶,瓶中的麦酒全都倒在鱿鱼圈上。两者甫一接触便翻滚起大片的气泡,一股刺鼻的腥气弥散在店里。地上的石砖都被腐蚀地坑坑洼洼。 提姆悲愤地大吼一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刺向李维的大腿根。 这样拙劣的攻击自然不会伤到李维,事实上连李维的衣服都没能划破。反而是提姆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被那张翻到的工作桌绊了个嘴啃泥。匕首也失手丢出几米外。 老地精好像跌坏了,在地上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起来,挥手打开李维的手,就这么瘫坐在地上尖声嚎哭起来: “没天理啊,帮你们家看了二十年店,你一来就把要把握老人家净身出户,扫地出门,没人性啊,一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直接下毒,得亏我识得这些**,不然就被害死了……” 老地精尖利的嗓门很快招来了大群看热闹的佣兵和附近的老街坊们。熟识的人们全都小声嘀咕着对着李维指指点点。 事发突然,等李维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姆已经坐在地上开始哭诉了。李维知道其中必有变故,至于提姆哭诉的三岔口小店什么的完全就是借口。 店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李维并不在意,事出必有因,李维在等待着。 当伊夫和皮特出现在门口时李维眯起来双眼,杀心顿起。 ... 第七十一章 琐碎 阴差阳错,这就是命?李源嘴里喃喃咒骂着:“贼老天!” 李崇矩只是干坐着,搂着阿蕾一动不动。[燃^文^书库][].[774][buy].]【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宋道人一脸无奈地站在这两父子身边,他来的比李源早些。刚入夜时他满心激动地闯进城守府,打算将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告诉给李崇矩。 推开门时却感觉到李崇矩搂在怀里的女子已经没了声息,那名心爱的小妾已经被他一刀刺死了,而李崇矩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伴着那个女人的魂魄去了黄泉地府。 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非但没有让李崇矩振奋起来,反而让他彻底散了心气,不用再死撑了。 李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来到李崇矩的身前,沉声说道:“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说完大步走入黑暗中。 咚咚咚! 半个时辰之后,震天的聚将鼓震破了夜的宁静。 宋道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身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攻城?城守在这里,谁敢擂鼓聚将?” 城墙上的石头和赖三面面相觑,这时候还聚什么将? 城里驻军的建制早就没有了,石头的上司被饥民砍死了,而这些天守在城垛上的赖三只是一名商铺苦力伙计,压根就不是城卫。 鼓声不停,石头站起身来,其他两名城卫也跟在他身边。 烈日当空,密林渺远千里。 密林最深处一树孤峰壁立万丈,堆雪白云之上一个个巨大石窟蜂巢般堆叠,时不时羽翼破空声响起,硕大无朋的身躯幽浮云空。又有巨龙出门猎食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语声瓮声瓮气像个变声期的青年,然而它趴伏的身躯却足有两层楼高,漆黑铮亮的鳞片被呼啸的冰风抹上一层霜白。 雄壮的黑龙蹲踞在孤峰的最顶处,浑不在意夹杂着雪粒的高空罡风,只是黑龙的语调明显有些陈郁。 远远地天际,一个银色的光点渐渐渺远无踪了,那是提前去海边等候的银龙。 “小黑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出去作一把岂不辜负了大好的青春,我可是注定要娶一大波美女的男人。”同样微显青涩的声音从黑龙的身下传出,声线微微颤抖,一如所有即将第一次被放出家门去肆意撒欢的熊孩子。 铮骨如山的黑龙蹲踞着,两条前腿和下腹遮蔽出一片平静无风的空间。一个十**岁的青年叉腰站在那里,头顶不远处便是黑龙最脆弱的逆鳞。 “不要叫我小黑子。”黑龙不满的咕哝着。 “好的,小黑子,我会想你的,美女们,我来……啊”青年闭上眼,张开双臂,想摆个骚包地poss,却被黑龙用爪子轻轻扫在后背上。 看着像被弹出的烟头一样飞出崖顶的青年,黑龙轻声说道:“我也会想你的,李维。” 李维飞速坠落着,罡风将他的脸吹得肉浪起伏。李维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上的装备,心里大喊着:“我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百忙之中仍不忘回身冲黑龙竖起一根中指。 凭借着强悍的**力量,坠下几十米后李维穿着的翼装终于平稳地浮在了空中。撑开的翼装在李维平摊开的手脚间连成蝙蝠翅膀一样,整个人在空中浮动滑翔,如同一只鳐鱼。 浮在云空之上,透过云隙可以看到下面浓密的森林。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岛,李维从小生活的地方。 龙岛历来都是一个不可知之地,常被认为位于极北的冰封地域,真实地状况却是一年如夏的亚热带海岛。荒荒茫茫辽阔几千里大丘陵,唯有中间一柱擎天直插云霄,上面龙窟密布。 李维是少数几个在龙岛上生活过的人族,从小被带上龙岛的人族更是绝无仅有。因此哪怕飞翔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李维也没什么新鲜感,单单小黑子驮着自己横穿龙岛都不下十次了。 就像有序的海洋一样:表层浮游着小虾,大王乌贼在幽深海沟里猎食,历时万年的演变龙岛同样是有序的。 整个龙岛就像一个摊开的荷包蛋,直插云霄的孤峰龙崖,就像插在蛋黄中央的一根牙签。在龙族的传说中龙崖是创始祖龙最强壮的一根大腿骨所化。 不过在李维看来这根顶天立地的牙签从上到下充满了违和感,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没有什么石材可以支撑起那么高的孤立石柱。不过存在即合理的,巨龙们可没杞人忧天过,这是他们眼中最好的风水宝地。 雄踞整个艾兰世界力量金字塔最顶峰的五色巨龙们大半都将龙窟建在了龙崖上。金龙盘踞顶层,银龙和黑龙杂居中部,火龙和黄龙生活在最下层。 绿龙、蓝龙这样的低等巨龙紧靠着龙崖生活,这里的巨龙依旧传承着智慧、语言以及龙语魔法。 再向外,广袤的丛林中散居着双足巨龙、地龙、蝎狮之类的亚龙和龙裔,包括龙岛海边散布着的龙龟,这些巨龙血裔实力强横,暴躁嗜血,偏偏全都失去了智慧的传承,哪怕偶尔会觉醒一两个龙语魔法,却依旧只能归入魔兽一样的丛林霸主。 四天内横穿龙岛,独立冲到海边,这是银龙养母提出的试炼。冲到海边便会放任李维离开龙岛,从此天高任鸟飞;冲不出去李维便要继续呆在龙崖。 这会儿银龙大概已经能看到海岸线了吧。 这个试炼虽然艰险异常但是并非没有成功地可能,整段征途最不可实现的便是龙崖和绿龙蓝龙所有智慧巨龙们的领地。但是这段路程李维却能如同闲庭信步。 正如此刻李维悠悠然地飘飞在绿龙们的头顶之上,身下不远处的绿龙们也仅仅是翻个白眼便双翼一振自顾自地飞向远方去捕食了。 一头刚离巢的火龙看一眼前方的蝼蚁,用力扇两下翅膀,爬升过李维的头顶飞向远方。 绿龙们眼神中的意味既不友好也没有鄙夷仇视,但是冷漠异常。 李维曾自嘲地对小黑子说过:龙岛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一千来口,抬头不见低头见,全都脸熟。我就是数一数二的豪绅家里养的宠物,备受呵护。 打不得骂不得,然而终究是个异类,没那头龙会抛了面皮来结交,只会冷漠地对待。 李维倒是乐见其成,相比怜悯施舍,不相往来要自在得多。况且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就像现在,任谁飞在一帮子横得二五八万,恨不能拿下眼皮看人的巨龙头顶上都得被揪下来抽筋扒皮,哪怕半神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李维在云间飘飞着,巨龙们视而不见。 只是无论是黑龙还是李维都没有在意一个身躯壮硕修长的人正坐在那头火龙的背上。脸上以及果露在外的手臂上全都层叠着细密的鳞甲,一对细长的耳朵。这是一个巨龙和精灵的后裔,一名龙人。 飞过李维头顶时龙人手中捏着的试管微微一倾,一滴粘稠的紫色液体向下滴落。虽然相隔百米但是那滴药液却稳稳地滴落在李维的头发上。 看着身下的李维毫无知觉,龙人轻蔑地收起试管,乘着火龙飞向前方。 翼装毕竟不是飞机,李维也没有翅膀。纵然一路顺风,最乐观也不过能飘出几十公里。 不过剧本早已写好,按着规划就能冲到海边,李维并不慌张。悠悠地飞掠白云间,甚至还有余暇回头看一眼龙崖。 李维暗自低语道:“再见了。” 还没来得及扭回脖子李维便感觉耳边嘶吼的狂风突然消失无踪了。“嘭”剧烈的撞击,脑袋都要被撞进了胸腔里。 高速飙飞的李维感觉脑袋撞上了一面巨柔软极肥硕的肚皮,连肩膀都陷进去了。半边身子全都被紧紧地包裹起来,一片漆黑,甚至无法呼吸。 李维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鼓。他无比庆幸着被银龙严苛训练出的强悍**,否则第一下撞击脖子就会被拗断。 噗,轻轻地打开瓶盖的声音,李维从橡皮堆里弹出来,再次向下跌落,一路翻滚弹起。 这是一条蜿蜒向下的通道。几次碰撞之后李维凭借着通道里粼粼的微光摸清了状况:四五米宽地管状通道,向下扭曲盘旋着,管壁顺滑。 李维挥刀刺向管壁上的起伏处,想要止住坠势。刀锋被高高弹起,无法刺入。弹力球一样弹来弹去的李维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更要命的是一股子难以言表的腐臭断断续续地钻入鼻腔,让他更加的头昏脑涨。 李维奋力地将身后的降落伞拉开,悲愤地喊出声来:“我勒个去,坑爹呢。”两眼一翻陷入昏迷。 龙崖上的黑龙直立起身,目送着好朋友渐行渐远,生出些许淡淡地离愁。好友已经成了无垠云空中的一粒芝麻。微微怔神的功夫芝麻倏然不见了。 黑龙疑惑地眨眨眼,伸长了脖子,任自己视力卓绝都寻不到那粒芝麻了。 “发呆发很久了?李维说的果然没错,龙的时间观念实在太不靠谱了。”吐槽过后黑龙腾空飞向自己的龙巢,准备打个瞌睡。 浑身暖洋洋的,如同泡久了温泉,浓郁的草木清香熏蒸着,李维的眼皮沉沉的抬不起来,哪怕被捏着脖子拎在半空,醺热渐褪凉意袭来,李维都懒懒的不肯睁眼。 下一刻李维就像顽童手中的破娃娃一样被左右一通猛晃,头都要甩掉在地上了。李维勉力睁开眼睛: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头巨龙,双头,头顶各有柳枝龙角,鳞片钻石一样闪亮剔透。所有的特征跟传说中的神圣巨龙无不吻合。自己正光溜溜地被它用两根利爪夹在半空。 一抹艳红,虽然只有将近两米高,挺立在神圣巨龙的左侧,就像西瓜旁边的一粒葵花籽,然而李维的目光却不自禁地被他吸引着。 那一袭纤瘦的法师袍红得人,让李维有种潺潺的鲜血不断流地顺着长袍冲刷而下的错觉。红袍下是瓦蓝的皮肤。看不到口鼻,双眼之下是蠕动着的粘湿触手。寸草不生的光头上层层叠叠地头皮像极了头盖骨下的大脑。 又是传说中的异位面怪物,灵吸怪。 神圣巨龙的右侧是一个幽魂,凭借着强悍的灵魂力量这个幽魂已经将身躯再次凝实。百米长的龟身上尖刺狰狞,龟、头上满布着难以尽数的眼睛,所有的眼睑闭合着。当这些眼睑张开时目光所及处万物将化为飞灰。 星兽,游荡在无尽的位面虚空中,无可匹敌,神灵一样的存在。 “呵呵,三缺一啊。”李维嗤笑一声,三种只存在于龙族古老石版画上的怪物出现在眼前,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在做梦。李维闭眼接着睡。 被无视的神圣巨龙将赤条条的李维拎到鼻孔前,闭眼轻轻一嗅,细声说道“银龙的味道,黑龙,还有独角兽”。微微沉吟,如同在品味绝世美味的香气,神圣巨龙骤然咆哮起来:“最重要是肉的味道,肉的味道……” 魔音灌耳,那句“肉的味道”,翻滚的语声中荡漾着浓的化不开的千万年的**。李维骤然清醒过来,六道灼灼而贪婪的目光(神圣巨龙四只,灵吸怪两只,星兽闭着眼)让李维屁眼一紧,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身下热气氤氲,香气馥郁,正是刚刚泡温泉的感觉。低头一看,李维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哪里是什么温泉,自己的身下正支着一口直径两米多的硕大石锅,锅下烈火熊熊。锅底是些墓地苔、厄运花、幽灵菇之类的草药,汤汁已经泛起了厚厚的白沫。 “放到碗里去,水热了。”星兽吸溜着鼻子,催促着小心翼翼夹着李维往汤锅里放的神圣巨龙。 “不要煮到了头,蠢货。”灵吸怪尖声厉喝。传说灵吸怪只吃脑浆,生吃。 李维要哭了,偏偏浑身提不起一丝的力气。 ... 第七十二章 妇人心 “真草蛋,喝酒去!” “喝酒去!” 满庄都是江湖豪客,李源一点都不认生,撸起袖子四处找人划拳斗酒。[燃^文^书库][].[774][buy].](燃文书库(7764))不久便醉倒在酒桌上。 月挂林梢,李源拍着几乎要裂开的脑壳,向着李家主宅走去。 上午老夫人轻描淡写就将小貂捏在了手里,将它吓的瑟瑟发抖。 那短短的一瞬,李源很轻易就体察到了天地元气的细微波动。 这种细致入微的操控能力非洞玄之上的修士不能掌握。李家的这位老祖宗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大修士! 李源来到李宅便是打算询问一些丹田和经脉的问题,当然若老夫人能出手直接解开那道封印则是最好的。 李老夫人是李源这些年在北疆的漂泊中遇到的唯一一位大修士,李源不想错过。月明星稀,银霜满路。一片阴影铺在两岔口的店门前。 两岔口位于商业街最高处,更是死胡同的巷尾,深夜时分自然空无一人,否则一定会听到阴影中传出的切切私语声。 “伊夫,我还是觉得这么做可能会激怒那个李维的,一个地精能有什么秘密,就算是有,地精的秘密又值几个钱啊?那个李维可真真就是个狠角色,滚刀肉,犯不着啊。” “理智上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里面有猫腻,有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尤其是那个铁盒子,我很好奇是做什么用的,能让我那个好兄长珍而重之地收藏多年,而且你也看到了那个老地精眼中的贪婪简直能融化铁块。一定没那么简单。 白天被李维摆了一道,我亲爱的兄长和那些废物哥哥们一定会找我的麻烦的,筹码太少啊,所以每一条路都要尝试着走一下才行……。” 两个笼罩在灰色斗篷中的正是伊夫和皮特。 说话间皮特已经将店门无声无息地从外面打开了。踮脚走进黑郁郁的房间里,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黑暗便被一下子敲昏过去。 两名地精刺客将伊夫和皮特拖进了卧室,卧室里满当当挤着十多个目光热切而沉静的地精。老地精提姆被他们簇拥在中间,平静地分派着任务。 “揭下伊夫的家族徽记,将他们两人扔到零区下水道里去。”被老地精随口决定了命运的伊夫两人很快地消失在那间电梯间一样的传送室里。一枚徽记被丢在了大厅里。 清晨,李维伸个长长的懒腰,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就是爽。 韦斯特上身笔挺黑色正装,正在骚包地将镜子在身前左右摇晃,右手的尾指轻轻捋过额前一丝散落的头发。 只是镜子照不到的下身却是一条纯白四角裤,两只黑色及膝棉袜,中间露出飘飘的大腿毛。 法利赛看到李维醒来表情便有些纠结。显然在龙美人店里的那点小龌龊在他的心里还系着小疙瘩。 韦斯特最是见不得这种小肚鸡肠,将镜子丢开,对李维说道:“穿衣服,我们三个要出门了。” 在路上李维从韦斯特的口中得知今天是李维和法利赛跟导师报道的日子。 普拉塔魔武学院的招生季还在四个月之后,而且李维和法利赛本身就没有进学院按部就班学习的打算,也没有必要。 有资格角逐加入紫荆花环资格的本身就年轻人中的一时翘楚。因此所谓导师更像是辅导员或者作坊里的工段长,不负责教授什么,只是一个领队性质的。 “你们的导师托马斯……” “圣骑士托马斯!”法利赛不悦地打断了韦斯特的介绍,听得出来韦斯特的语气中满是戏谑和不庄重。 “哦吼?”韦斯特的腔调怪声怪气地,看向法利赛的目光更是古里古怪,长长的停顿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你们的导师圣骑士托马斯落脚的地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一会带你们看场好戏。” “去他的家吗?”法利赛有些激动了,虽然早就知道要面见自己的偶像,但然不自禁地手足无措起来。 “托马斯大人怎么会在家里,大人可是圣骑士哎!” 法利赛心里恨恨的重复着李维昨天的话:“要不是打不过你们俩我早跟你们拼了。” “话说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李维有些疑惑地问道。竞争紫荆花环的名额压根就没有韦斯特的份,他反而比李维还热心。 “伙计,见外了不是,咱们谁跟谁啊。”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李维忍着膈应回应道。 “主要是有好戏可看。” “滚!” 一辆敞篷马车从三个人的身边跑过,车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人,唇上浓密的暗金色胡须卷曲出两个蝌蚪尾巴。 “快走,好戏要开场了。”韦斯特拉着两人急匆匆地追着马车跑向前方。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别墅门口,中年人不等停稳便一跃而下,如同一块石头砸在地上,震得他满身的肥肉上下荡漾。 此时韦斯特和李维已经快步绕到了别墅的后方,轻巧地翻过矮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看家狗拍翻在地。 听到一声短促的看家狗的呜咽声,追在身后的法利赛微微犹豫之后也只得翻入墙内,好歹自己的看着那两个没溜的人。一万个想不明白朝圣之旅怎么会眨眼间变成了溜门撬锁。 法利赛几乎要一个趔趄崴了脚脖子,幸好被李维一把扶住,而他的嘴巴也被韦斯特死死地捂住了,只是他的眼睛却瞪成了铜铃一样。 随风飘荡地窗帘半掩着满室的**,两条光光的肉虫正在忘情地做着没羞臊的事儿。 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美妇背对着窗口单脚站在华丽的梳妆台前,身后一个矮瘦的男人正钳着她的细腰纵马驰骋。 从梳妆台的镜子中清晰地看到她满脸潮红,镜中的影像让她秀眉微戚,左手的手指紧紧地抠在嘴巴里,口涎顺着玉臂流成晶莹细丝。搁在梳妆台的左脚挑着一只晃成钟摆的红色高跟鞋,隐约露出大腿内侧纹着一条盘成一盘的蛇。高高盘起的贵妇发式上一枚水晶皇冠被撞击地东倒西歪。 咣当,别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屋里屋外的几个人全都被惊醒过来。 韦斯特扯着两个同伴一猫腰躲在在花丛后面。而屋里的男人反应则更加迅捷如猎豹,一个飞扑,乳燕投林一样搓着地面钻进了床底。美妇飞快地抄起一件白色纱衣掩住仍然颤抖着提不起劲来的身躯。 怒容满面的秃顶中年人一脚将卧室门踹开,自己捧在手心的爱妻正斜倚在梳妆台上,脸上潮红一片,敞开的领口下杂乱着几枚吻痕,更让他怒火焚烧的是一线清亮的液体正顺着爱妻绷紧的大腿向下蜿蜒着。 男人几步窜到美妇身前手掌高高扬起,吓得美妇一声尖叫两手抱在头上。看着爱妻花一样的娇颜,男人颤抖的手终究只是恨恨地拍在梳妆台上。 男人困兽一样在房间里乱窜,发疯地将衣橱推倒在地,嘴里高喊着:“人呢,你把减夫藏哪里了?” 附身看向床下时恰恰对上一双讪笑的脸。男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便一脚将大床踹地横移出去。然后就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那条溜溜的肉虫飞快地蠕动着,贴着地面,平躺着,螃蟹一样横移回了床下。 然后中年人再踹,肉虫继续当螃蟹,如是再三,韦斯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对夫妻愕然地看向院子,继而顺着韦斯特的手指看到那条肉虫已经狗撵着一样晃着白花花的屁股冲出了房门,手里还不忘抱着自己的衣服。 “快跟上。”韦斯特拉着两名同伴急追出去。法利赛感觉这个世界不会好了。纵然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那个矮瘦的肉虫就是自己崇拜了多年的偶像圣骑士托马斯。碎三观啊。 “你搞得怪?”这么一场热血喷张的大戏显然不是什么巧遇可以解释的了的。 “嘿嘿,我好心给那绿毛龟送了个口信……”韦斯特话未说完便机智的住了嘴,远远地街角处那个白花花的光猪正在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 走上前去,三个人难免有些尴尬,倒是托马斯若无其事的样子,早在三人翻墙时他就已经被惊动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家伙听完三人的介绍甚至还道貌岸然地鼓励了几句,然后留下一句:“没事不用找我,有事更别来找我”就这么背着手溜达着走了。 三人为之绝倒。 “哎”长长的叹息声第九次响起。 优雅绅士的活字典,一贯笑脸示人的韦斯特毫无风度的蹲在一个狭窄幽暗的小巷子里,身后是小酒馆豁口狼牙的木板后门和酒馆里关不住的喧闹。 “哎”一丝不苟的领结已经被揉搓撕扯成了蔫海带,英俊的面容模糊在蒸腾的烟气中,脚下烟头遍地。 一见倾心了,韦斯特觉得自己麻烦大了。与伊莉莎在龙美人旅馆邂逅之后小厨娘的影子就一直在眼前晃啊晃的,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那丝幽幽的体香。 小姑娘甚至出现在了自己的梦中,韦斯特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做梦是在七十年前还是一百年前了。 再次探指,最后一支烟的烟蒂已经被丢在脚下了,韦斯特随手将烟盒捏成纸团,低语道:“找乐子去,懒骨头!” 下一刻衣冠楚楚,被风稀释过的烟草味掺杂了些许男士香水,勾兑成一种深沉的男人味。 人模狗样胸前搔包地插着一朵红玫瑰,怀里拥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 李维再次见到韦斯特时的场景就是这样的,男的热情如火,在行人不断的街边霸道地压着女孩深情拥吻。女孩整个身子躺在韦斯特的左臂弯里,被吻得气喘吁吁,一只小脚不停地在韦斯特的小腿上摩擦着。 微微错愕之后李维缩缩脖子脚下生风准备扮演无关的路人甲。擦肩而过时却恰巧对上了一双明亮戏谑满是得意的眸子。 “接吻都这么不专心,花心大萝卜。”李维心里暗骂着,却只能堆出笑脸上前打招呼:“嗨!” 只是当那个小女孩露出真容时李维的下巴都碎地上了,气喘吁吁,脸颊酡红,杏眼潮润,娇柔无力地倚在韦斯特臂弯里的赫然是狠狠地整蛊过韦斯特的戴娜学姐。 直到戴娜喘匀了气带回了那副黑框眼镜,李维指着他俩的手指还在抽鸡爪疯。 韦斯特得意地用力一收拥着戴娜的左臂,抬抬下巴,坐等李维的羡慕嫉妒恨。戴娜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一下肘在韦斯特的小腹上,从他的臂弯里解脱出来。 “伙计,急匆匆地这是干嘛去?” 李维从怀里掏出几张卷轴,有气无力地说:“还不是伊夫那孙子,市政厅下了强制订单,我正满世界收购卷轴呢,腿都要跑断了。” “就收了这么几张?” “还死贵死贵的。” 李维忿忿地说道:“就一张初级冰箭卷轴居然腆着脸要二十个金币,要不是时间紧迫我哪里用得着这些二杆子,这种初级卷轴我可是百分百的成功率。” “百分百成功率?”韦斯特和戴娜同声惊问道。 “控制好笔尖的力度,按规范输出精神力强度,没什么难的嘛!” 早年间为了训练魔法控制力,李维曾经专门受过银龙伊莎贝拉的特训,特训的结果好得惊人,抄写卷轴成为了李维第一个被发现的天赋,虽然那时仅限于低等卷轴。 看着李维诧异无辜的表情戴娜恨得牙痒痒,成功率百分百,这是多么找人嫉恨的数据,如果不是早先听安娜提过一嘴戴娜早就一个闪电劈李维脑袋上,再对着那张恬不知耻的骗子脸一通大吼: “老娘我堪堪七成的成功率就被学院里的那帮子老不死们说成百年不遇的天才,百分百的成功率,当自己是魔法女神密特拉的姘头?没睡醒吧!” 强忍着拿为了约会新涂了鲜红指甲油的长指甲去挠墙的冲动,戴娜只能蔫头蔫脑地咕哝一句:“说的轻巧。” 确实是说起来轻巧,抄写魔法卷轴首先需要的便是微雕师傅们一样稳定而精准的手,非如此不能画出精度要求极高的曲线。戴娜的失败率就是因此被死死的卡在百分之七十上。 魔法师们常年被魔法元素侵蚀的身体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再贴切不过,这种精确到毫米的描摹复制委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有能力做到这点的高级武士们却偏偏没有精妙的魔力操控能力。史上最伟大的卷轴法师牛顿早年就曾经感慨过:“对于卷轴师来说魔武双修才是王道。” 韦斯特则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维若有所思的沉吟着。 “有什么用,那么大一笔订单我一个人就是不吃不睡也抄不完啊,愁死个人。” “出门没带脑子?没头苍蝇似的!”语调沉稳,字字嘲讽。脸上潮红渐渐消褪的戴娜学姐变回了傲娇的女学霸:“魔法卷轴历来是佣兵团的战略储备物资,所有的渠道早就被瓜分殆尽,敢上门撬墙角没佣兵团把你打出门去就算你运气好。 “学姐有门路?”李维不怒反喜,想起戴娜学姐魔法师的身份顿时觉得看到了曙光。 “背靠着普拉塔魔武学院居然出门去找那些不入流的小作坊,真是脑子坏掉了。”戴娜从李维手中抽出那张市政厅下发的采购单浏览过后便大包大揽地说道:“交给姐姐我了。” 这下李维彻底松了口气,放下心事之后李维促狭地调笑起俩人来:“一眼没看住你们俩居然有一腿了,看上这个花心大萝卜了?姐姐放心以后我看着他,敢胡搞腿打断。” “长得帅呗,拦都拦不住。”韦斯特的话语满是男人的洋洋自大。 “学姐我准备把一生都奉献给魔法研究了,情情爱爱什么的太幼稚,完全是浪费时间,可是生理问题总是憋着也不健康。他都不怕死送上门来了当然不能浪费掉,总好过又硬有冰的******棒。” 这么彪悍的回答完全出乎两个男人的预料,一时间笑容僵在了脸上。哪怕习惯了天明就分手的韦斯特都被这尺果果的标榜给膈应到了,得意了半天自己就是跟******棒,还是替代品。俩人都郁闷了。 “去你的宿舍还是去我的宿舍?”戴娜微微点头,牵着韦斯特的手将“******棒”拖走了。 “太可怕了。”李维打个哆嗦,打定主意以后不招惹这位学姐。 吃配偶的螳螂一样,前脚还柔情拥吻,喘息未定就理智到冷漠,并非不懂风情,仅仅是戴娜用强大的理智将心底所有的悸动掐死在萌芽之中。 李维摇摇头打算去剩下的几家魔法小作坊里扫货,同时也算是悄悄地去同行们的老巢里探听一下敌情。 ... 第七十三章 妖孽 小郡王的脸能不能复原便显得至关重要。 火油弹爆炸的威力其实算不得大,甚至比不上单纯填充火药来得威猛,但是闭门造车的李源觉得漫天溅射的火星可能会对战马造成更大的震慑。 小郡王先是被没点着的火油弹砸在前胸,分隔开的火药、砒.霜、猛火油以及增强附着的糖霜全都糊在了铁甲的前面。 第二枚火油弹炸开时,飞溅的火星引燃了这些助燃物,眨眼间毒烟滚滚,将小郡王烧成了一根蜡烛。整张脸被烧得惨不忍睹,脸上的脂肪全都烧着,五官几乎熔化,嗓子被烟熏得再也说不出话。 生不如死。 端木洋当夜便带小郡王返回师门。然而修真终究不是修仙,从没有什么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仙丹,这里也没有皮肤移植,更何况连鼻子都烧的几乎找不到的重度烧伤。 明眼人都知道小郡王纵然治好了伤也再没机会站在台前,福王精心栽培的继承人彻底废了。福王一系将后继无人。 这才是元山六杰,封俊几个人偷偷溜走的最主要原因。 因此才出现了几万大军的统帅被福王临阵赶走的奇葩状况,因为小郡王才是最重要的。 寻根溯源,撬动整个战局的居然是李源这个九岁的孩子。更有围城之初李源出主意立起的先帝牌位。 妖孽! 当伊夫和皮特迈过门槛时李维杀心顿起。 原来所有这些拙劣的表演全都是因为这个假模假式的纨绔而来的。 “这事是你整出来的?” “哟哟哟,好可怕的小眼神,吓得哥哥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伊夫故作娇柔地倒在皮特的怀里,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李维被提姆的哭嚎吵得完全没有心情陪伊夫逗趣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伊夫和皮特都被李维眼中的杀气震慑再不敢胡闹,昨天伊夫已经被打掉了半嘴牙,掰断了食指。手下的护卫更是死伤惨重。俩人毫不怀疑李维暴起杀人的勇气。 “有事说,没事滚!” 皮特被李维一声暴喝,下意识地就秃噜了:“咳,这事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送通知恰巧路过而已。”说完觉得自堕了声势不禁又补了一句:“市政厅下的采购单,强制执行的。” “拿来。” 李维还没来得及接手,采购单就被从侧面冲出来的老地精一把抢在手里。 “怎么能这样,两岔口从来都没有承接过魔法卷轴的订单,市政厅的大人们喝醉了不成?”一眼扫过订购单后老地精挥舞着纸片大声责问。 “注意你的身份,地精,你在质疑市政厅的英明决策吗?”伊夫一句话将老地精吼成了缩脖子鹌鹑,得意地将采购单抖得哗啦啦直响,嗤笑道: “以前没接到过,那是爷眼皮子高,这么个旮旯小店入不了爷的眼皮子底,以后这种单子爷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市政厅的单子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反了天了你。” 提姆弯着腰陪着笑脸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小店有什么做得不对我给您赔不是了,通融通融。”说完将一小袋金币往伊夫的手里塞去。 伊夫抬手将钱袋打掉:“呸,想贿赂爷?不稀罕,爷就图一乐,你家少东家不是回来了吗?不是有本事吗?上来打我啊。” 提姆立马配合地冲李维哭嚎起来:“天杀的……” “闭嘴。”李维一声猛喝,龙威掺杂在喝声中将提姆和伊夫震得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你敢攻击市政厅的公务员?”皮特表情夸张地冲上去扶住伊夫。 “哎呀,市政厅的公务员居然像个弱不禁风的娘们,不会是冒充的吧?”李维学着伊夫那夸张地强调,转而一把将伊夫拖到墙角,低声威胁道:“猜猜如果现在我就把你一拳打死,你那位亲爱的哥哥是跟我翻脸决生死,还是边放狠话边偷笑?” 微微停顿,看伊夫不在挣扎,李维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不要继续在我面前演戏耍花样。有些人你可以换着花样欺负,有些人多看一眼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你玩不起。” 伊夫挥手拍开李维按在他肩膀上手臂,无奈地说道:“你觉得我有的选吗?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让主子看到那口尖牙,得听话,让咬谁都豁得出去。” “你就这么甘心被人利用?做个牺牲品?” “有人肯利用说明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至于牺牲品,谁又说得准呢?”伊夫看看哭闹地满身凌乱邋遢的提姆,背靠着墙举起手说道: “不过今天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要恨就恨我那位亲爱的哥哥吧,是他坚持要维护皮埃尔家的名声的,我就是个跑腿的。 人心就是这么蒙昧,谁哭得惨,哭的声音大,谁就能收获同情。他们看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恶棍哟。” “是啊,人眼从来都是蒙昧的,关心的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义和真相,大家更热衷于旁观一个故事而已。谁的故事编得高明谁就是人心所向。那么我也编一个故事吧。” 嗤笑一声,李维靠在伊夫的耳边说道:“出来咬人就要有被打死的觉悟。” 说完李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甜瓜大小的晶莹的水晶球,右手握在掌心直接抵在伊夫的前额,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李维的声音突然变得稍稍稚嫩然而每一个音节却都悠远深沉,虽然没人能听懂但是却能感受的出这些音节中缭绕的沧桑和力量。 晶莹透明的水晶球在宏阔的语声中开始浓墨翻滚,如同一同墨汁倾入水盆。语声愈发昂扬。 刚刚接管身体控制权的幼龙卢比奥玩心大起,一本正经地念叨着少数几个可以用人类声带模拟出的龙语:土豆、麻雀、车轱辘,美女在裸.睡,圣父是个鼻涕虫……。 龙语在空气中激荡出肉眼可见的动荡波纹,将冲上前来营救的皮特众人震得东倒西歪头晕脑胀。 足足一刻钟,李维再次接管过身体的控制权,将水晶球举在眼前久久沉吟着。许久之后李维神情复杂地对李维说道:“所有的族裔都将因你而亡,皮埃尔的姓氏因你而辉煌至极。吾名李维·盖乌斯。” 如此声色俱全的表演让围观者们全都大呼过瘾,尤其是最后那句吾名李维·盖乌斯,所有人第一时刻将这个表演定义为预言仪式。 能亲眼见证一条预言的诞生全都激动地难以自持。如果此时有人跟他们说这个预言是假的,一定会被他们暴打成猪头。 想到些什么的伊夫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了,苦涩地说道:“何必赶尽杀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你想太多了,我也是在恶作剧。玩嘛,别这么放不开。” 皮特同样刷白了脸,像是在安慰自己,大声说道:“你们这一支已经上百年没有觉醒过预言天赋了,你不可能预言得出。装神弄鬼,你这是赤果果地在挑拨离间。白痴都不会上当的。” 李维摊摊手,无辜地说:“玩笑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我们走。”伊夫嘶哑着制止了已经抓狂的皮特。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唯有早一刻取得雅克的信任,哪怕是表面上的信任自己才能抓住一线生机,否则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直到众人散去李维才捡起那张采购单,上面标示着泥沼术卷轴和火焰箭卷轴各一百,每张两枚金币,货付款,截止日期就在一周后。 市政厅给出的价格并不离谱甚至称得上优厚,然而李维知道仅靠提姆和自己两个人完全没有可能完成这份订单。 自小喜欢佣兵冒险生活的母亲凯里接手两岔口之后所有的业务便开始逐渐萎缩荒废,更重要的是那些成熟的渠道全都断绝了。 二十多年来两岔口只是顶着魔法小作坊的牌子,业务范围仅仅局限在了炼金药剂上。现在挥舞着金币都找不到地方去收购这些卷轴。 李维随手将采购单揣进衣兜,小心地扶起无力瘫坐着的提姆,忧伤的说:“何至于此,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一起面对就好,何苦作践这点情分。您是我的老家人了,还能眼看着不管您?这份订单交给我来就好。” “不用你装好心。”提姆歇斯底里地挣开李维的扶持,大声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仁慈很宽容?我应该感激你们家?狗屁,这就是你母亲给我烙上的。” 提姆刷的拉开衣襟,干瘪嶙峋的胸脯上一个烟盒大的火烙印,上面烙刻着两岔口的字样。焦黑萎缩的死皮灼痛了李维的眼。 这个烙印彻底撕去了李维幻想出的温情,铁铮铮的事实就烙在提姆的胸前,提姆只是母亲凯里买回来的奴隶。 李维苦涩地说道:“那你这么些年还一直守着这间店,在心里还是当我父亲是真正的朋友吧。” “李崇矩是我唯一的朋友。”提姆有些低沉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可是那又怎样,我一直为他守护这间作坊,等来的确是你那个叫伊莎贝拉的养母。一见面就强逼我签下了奴役契约,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奴役契约属于强制性的霸王契约,无法解除,更会对被契约对象造成无法治愈的灵魂伤害。被契约者终生无法反抗契约者的命令。 这件事情李维从没听贝拉妈妈提起过,不论是这间小作坊还是老地精提姆,在她看来都是尘埃一样不值一提的财产。 事实上一张奴役契约的价值足以买下上千个老提姆这样的地精药剂师,相比契约卷轴昨晚那两千枚金币同样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与价值无关,这样的强迫能让老提姆感到荣幸吗? “对不起。”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空言道歉如何能抚慰自己的亲人们给老提姆造成的一生的悲剧,自己染画出的温情竟然是老地精一生的惨事。 在这个敞着胸前的烙印,灵魂上同样打着烙印的佝偻老地精面前李维觉得自己如同被山压着脖颈一样直不起腰来。 “想要两岔口就拿出法师公会认可的中级法师徽章来,来证明你有接手它的能力。不是虚应敷衍的炼金法师,唯有法师徽章才能保证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为难,不然永远别踏进这扇门。当然你也可以把我拎起来直接扔大街上。毕竟两岔口是你妈留给你的,谁还会个地精出头?” “我怎么敢。只要您在世,两岔口就只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李维小声嘀咕着,乖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之后坚定地对提姆说道:“如果这是您希望的,那我一定会拿到中级法师徽章的,这次的采购单也交给我解决吧。” “自以为是!”李维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老提姆的怒斥。只是却完全没有看到老地精脸上欣慰的笑意。 第七十四章 聂远 聂远手指飞快的拨动着阵盘,只是还没做好最后的调整,一声炸雷便从耳边响起。 噗噗噗……,六十四杆阵旗一根根爆成了碎屑,炸飞起漫天的沙土。一股凌厉的杀机衔尾追杀,刺破阵盘直插聂远的灵府,直接将他的心脉绞碎。 李崇矩举枪缓缓回转,面向聂远。 这名颏下留着山羊胡,手里端着阵盘的中年阵师满脸愤恨和不甘地瞪着李崇矩。一仰头喷出满天的鲜血和碎肉。 钱山钱海亡命奔逃,同为体修,他们更能感受到李崇矩散发出的排山倒海的力量。驾着小木船海钓然而拖出水面的却是一头巨鲸,兄弟俩人再也找不见丝毫的勇气。 噗噗,两声轻响,兄弟俩穿的明光铠上,沿着胸部裂出一条细线,鲜血滋飞。俩人怒吼着,飞奔着,断为两截。 李源默然,他知道李崇矩这位便宜老爹很厉害,却从不曾想过半路出家的都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当伊夫和皮特迈过门槛时李维杀心顿起。 原来所有这些拙劣的表演全都是因为这个假模假式的纨绔而来的。 “这事是你整出来的?” “哟哟哟,好可怕的小眼神,吓得哥哥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伊夫故作娇柔地倒在皮特的怀里,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李维被提姆的哭嚎吵得完全没有心情陪伊夫逗趣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伊夫和皮特都被李维眼中的杀气震慑再不敢胡闹,昨天伊夫已经被打掉了半嘴牙,掰断了食指。手下的护卫更是死伤惨重。俩人毫不怀疑李维暴起杀人的勇气。 “有事说,没事滚!” 皮特被李维一声暴喝,下意识地就秃噜了:“咳,这事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来送通知恰巧路过而已。”说完觉得自堕了声势不禁又补了一句:“市政厅下的采购单,强制执行的。” “拿来。” 李维还没来得及接手,采购单就被从侧面冲出来的老地精一把抢在手里。 “怎么能这样,两岔口从来都没有承接过魔法卷轴的订单,市政厅的大人们喝醉了不成?”一眼扫过订购单后老地精挥舞着纸片大声责问。 “注意你的身份,地精,你在质疑市政厅的英明决策吗?”伊夫一句话将老地精吼成了缩脖子鹌鹑,得意地将采购单抖得哗啦啦直响,嗤笑道: “以前没接到过,那是爷眼皮子高,这么个旮旯小店入不了爷的眼皮子底,以后这种单子爷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市政厅的单子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反了天了你。” 提姆弯着腰陪着笑脸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小店有什么做得不对我给您赔不是了,通融通融。”说完将一小袋金币往伊夫的手里塞去。 伊夫抬手将钱袋打掉:“呸,想贿赂爷?不稀罕,爷就图一乐,你家少东家不是回来了吗?不是有本事吗?上来打我啊。” 提姆立马配合地冲李维哭嚎起来:“天杀的……” “闭嘴。”李维一声猛喝,龙威掺杂在喝声中将提姆和伊夫震得一阵眩晕站立不稳。 “你敢攻击市政厅的公务员?”皮特表情夸张地冲上去扶住伊夫。 “哎呀,市政厅的公务员居然像个弱不禁风的娘们,不会是冒充的吧?”李维学着伊夫那夸张地强调,转而一把将伊夫拖到墙角,低声威胁道:“猜猜如果现在我就把你一拳打死,你那位亲爱的哥哥是跟我翻脸决生死,还是边放狠话边偷笑?” 微微停顿,看伊夫不在挣扎,李维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不要继续在我面前演戏耍花样。有些人你可以换着花样欺负,有些人多看一眼都会招来杀身之祸。你玩不起。” 伊夫挥手拍开李维按在他肩膀上手臂,无奈地说道:“你觉得我有的选吗?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就得让主子看到那口尖牙,得听话,让咬谁都豁得出去。” “你就这么甘心被人利用?做个牺牲品?” “有人肯利用说明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至于牺牲品,谁又说得准呢?”伊夫看看哭闹地满身凌乱邋遢的提姆,背靠着墙举起手说道: “不过今天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要恨就恨我那位亲爱的哥哥吧,是他坚持要维护皮埃尔家的名声的,我就是个跑腿的。 人心就是这么蒙昧,谁哭得惨,哭的声音大,谁就能收获同情。他们看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恶棍哟。” “是啊,人眼从来都是蒙昧的,关心的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义和真相,大家更热衷于旁观一个故事而已。谁的故事编得高明谁就是人心所向。那么我也编一个故事吧。” 嗤笑一声,李维靠在伊夫的耳边说道:“出来咬人就要有被打死的觉悟。” 说完李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甜瓜大小的晶莹的水晶球,右手握在掌心直接抵在伊夫的前额,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李维的声音突然变得稍稍稚嫩然而每一个音节却都悠远深沉,虽然没人能听懂但是却能感受的出这些音节中缭绕的沧桑和力量。 晶莹透明的水晶球在宏阔的语声中开始浓墨翻滚,如同一同墨汁倾入水盆。语声愈发昂扬。 刚刚接管身体控制权的幼龙卢比奥玩心大起,一本正经地念叨着少数几个可以用人类声带模拟出的龙语:土豆、麻雀、车轱辘,美女在睡,圣父是个鼻涕虫……。 龙语在空气中激荡出肉眼可见的动荡波纹,将冲上前来营救的皮特众人震得东倒西歪头晕脑胀。 足足一刻钟,李维再次接管过身体的控制权,将水晶球举在眼前久久沉吟着。许久之后李维神情复杂地对李维说道:“所有的族裔都将因你而亡,皮埃尔的姓氏因你而辉煌至极。吾名李维·盖乌斯。” 如此声色俱全的表演让围观者们全都大呼过瘾,尤其是最后那句吾名李维·盖乌斯,所有人第一时刻将这个表演定义为预言仪式。 能亲眼见证一条预言的诞生全都激动地难以自持。如果此时有人跟他们说这个预言是假的,一定会被他们暴打成猪头。 想到些什么的伊夫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了,苦涩地说道:“何必赶尽杀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你想太多了,我也是在恶作剧。玩嘛,别这么放不开。” 皮特同样刷白了脸,像是在安慰自己,大声说道:“你们这一支已经上百年没有觉醒过预言天赋了,你不可能预言得出。装神弄鬼,你这是赤果果地在挑拨离间。白痴都不会上当的。” 李维摊摊手,无辜地说:“玩笑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我们走。”伊夫嘶哑着制止了已经抓狂的皮特。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唯有早一刻取得雅克的信任,哪怕是表面上的信任自己才能抓住一线生机,否则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直到众人散去李维才捡起那张采购单,上面标示着泥沼术卷轴和火焰箭卷轴各一百,每张两枚金币,货付款,截止日期就在一周后。 市政厅给出的价格并不离谱甚至称得上优厚,然而李维知道仅靠提姆和自己两个人完全没有可能完成这份订单。 自小喜欢佣兵冒险生活的母亲凯里接手两岔口之后所有的业务便开始逐渐萎缩荒废,更重要的是那些成熟的渠道全都断绝了。 二十多年来两岔口只是顶着魔法小作坊的牌子,业务范围仅仅局限在了炼金药剂上。现在挥舞着金币都找不到地方去收购这些卷轴。 李维随手将采购单揣进衣兜,小心地扶起无力瘫坐着的提姆,忧伤的说:“何至于此,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一起面对就好,何苦作践这点情分。您是我的老家人了,还能眼看着不管您?这份订单交给我来就好。” “不用你装好心。”提姆歇斯底里地挣开李维的扶持,大声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仁慈很宽容?我应该感激你们家?狗屁,这就是你母亲给我烙上的。” 提姆刷的拉开衣襟,干瘪嶙峋的胸脯上一个烟盒大的火烙印,上面烙刻着两岔口的字样。焦黑萎缩的死皮灼痛了李维的眼。 这个烙印彻底撕去了李维幻想出的温情,铁铮铮的事实就烙在提姆的胸前,提姆只是母亲凯里买回来的奴隶。 李维苦涩地说道:“那你这么些年还一直守着这间店,在心里还是当我父亲是真正的朋友吧。” “李崇矩是我唯一的朋友。”提姆有些低沉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可是那又怎样,我一直为他守护这间作坊,等来的确是你那个叫伊莎贝拉的养母。一见面就强逼我签下了奴役契约,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奴役契约属于强制性的霸王契约,无法解除,更会对被契约对象造成无法治愈的灵魂伤害。被契约者终生无法反抗契约者的命令。 这件事情李维从没听贝拉妈妈提起过,不论是这间小作坊还是老地精提姆,在她看来都是尘埃一样不值一提的财产。 事实上一张奴役契约的价值足以买下上千个老提姆这样的地精药剂师,相比契约卷轴昨晚那两千枚金币同样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与价值无关,这样的强迫能让老提姆感到荣幸吗? “对不起。”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空言道歉如何能抚慰自己的亲人们给老提姆造成的一生的悲剧,自己染画出的温情竟然是老地精一生的惨事。 在这个敞着胸前的烙印,灵魂上同样打着烙印的佝偻老地精面前李维觉得自己如同被山压着脖颈一样直不起腰来。 “想要两岔口就拿出法师公会认可的中级法师徽章来,来证明你有接手它的能力。不是虚应敷衍的炼金法师,唯有法师徽章才能保证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为难,不然永远别踏进这扇门。当然你也可以把我拎起来直接扔大街上。毕竟两岔口是你妈留给你的,谁还会个地精出头?” “我怎么敢。只要您在世,两岔口就只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李维小声嘀咕着,乖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之后坚定地对提姆说道:“如果这是您希望的,那我一定会拿到中级法师徽章的,这次的采购单也交给我解决吧。” “自以为是!”李维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老提姆的怒斥。只是却完全没有看到老地精脸上欣慰的笑意。 第七十五章 “岂敢,岂敢。” 帐篷并不宽敞,白灵又占了大半边不肯挪窝,三个人窝在里面便靠地有些近。宋金刚局促地直搓手挠头。 “出息!”白灵嫌弃地训斥了一句,转头对杨凯峰道:“杨帅难得大驾光临,只是我们两个南蛮野人,见识不多,耍不来那些弯弯绕,杨帅如果不是来看猴戏的,那便有话直说。” 杨凯峰并不在意,这位白灵巫师满脑子报仇雪恨,出了名的嘴巴不饶人,笑笑之后便直入主题:“凯峰冒昧的问一句,不知两位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自然是跟着福王老爷子,跟着杨帅打进京城,搞死皇帝小儿,混上一世富贵喽!”白灵嘴皮子顺溜,听起来表忠心,只是连这粗俗的空话套话她都说得懒洋洋毫无诚意。话语中更听不出对皇家对福王的一丝敬畏。 “妹子说笑了。”杨凯峰没工夫跟白灵兜圈子:“如果不是怕挨打我早就跟你拼了。”李维只能癞蛤蟆咬牙穷发狠,对安娜间歇性脱线毫无办法。 这话让伊莉莎嫣然一笑,对李维说:“虽然你描绘了一副壮阔得让人心潮澎湃血脉史,但是流传到我身上的这条塔古勒的血脉的内容却远没有你描绘的那么的丰富。因为从塔古勒开始这条血脉代代单传。” “也是代代圣阶。”一直静静坐着看书的戴娜冷不丁的接了一句,一句话让李维无力吐槽了都。一千年来个个都是圣阶,大白菜吗,尼玛,赤果果的开挂啊。 “如果可以选择我们宁愿只做个没什么潜质的普通人。” 伊莉莎的这种论调让李维立刻皱起来眉头。进阶圣阶,普拉塔城里数以万计蚂蚁一样辛苦挣命的佣兵们怕是九成的都会毫不犹豫地用全部身家加上一半的寿命来换取这么一个进阶的机会。 这个悲愤的小姑娘在李维看来完全就是个被锦衣玉食养大却在需要为家族牺牲婚姻的时候愤愤不已的一个贵族姑娘。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安娜帮伊莉莎解释说:“塔古勒的后裔只有两百年的寿命你不觉得奇怪吗?任谁进阶圣阶之后寿命都会大幅提升。以人族为例,一旦进阶成功他的寿命就会从百十岁一下子延伸到三百多岁。 伊莉莎和她的祖先们一直遗传着难以去除的成长缺陷。” 通过安娜的介绍李维才知道自己真的误解了,哪怕成为圣阶伊莉莎这一生也远不及一个普通的低等佣兵活的舒坦。从生到死吸血鬼的黑暗属性和遗传在圣女的圣光属性都在惨烈搏杀,以他们的肉体为战场。 在普拉塔城伊莉莎和她的这支血脉被命名为原生吸血鬼。他们代代单传,却完全没有遗传到塔古勒和那位圣女的惊才绝艳的资质,仅仅达到职业者资质的及格线而已,勉强有培养的价值。 随着年龄的成长原生吸血鬼体内的两条血脉会逐渐觉醒,吸血鬼体质或者圣光体质,两者冰火难容,时而东风压东西风时而弱者拼死反噬,将孱弱的躯壳当成了肆虐的战场。 塔古勒夫妇当年以绝大的智慧创造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法阵,以图挽救他们奄奄一息的孩子。这个魔法阵远没有达到塔古勒的预期,但是它却成功地量产了数百个圣阶。 “启动这个魔法阵的条件很苛刻吧。”李维没有做出虚言的感慨,在塔古勒的壮举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肤浅。 “具体的信息都是秘密,除非你被选中否则就没有知情权。” “还要参加选拔?”正在极力追求安逸生活的李维顿时觉得麻烦了。 安娜嗤笑一声:“这话多新鲜呐,一个必成圣阶的捷径怎么打破了头去争都不过分吧。” “也是哟,这么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宣誓效忠于伊莉莎还是要签下仆从契约?”李维嗤笑道。 这两种方式是艾兰世界中世家豪门招募和培养人才最常用的手段,艾兰世界虽然没有神灵的存在但是宣誓誓言同样有着极强的约束力,须得有条件的服从侍主的征召;至于仆从契约更是直接嫁接在灵魂之上,近乎奴隶,完全不用担心叛变。 然而不论哪种方式都不是李维能以接受的,李维已经做好了严词拒绝的准备。 “怎么会呢,李维哥哥当我是个普通朋友就好。”伊莉莎急忙解释道,李维刚刚的开解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而且多年来自己一直被安娜带在身边体贴入微的照顾。 “难不成半神还会稀罕你个半吊子圣阶的战力?艾兰世界里所有的吸血鬼都是他老人家最忠心的仆从。 当然也不会是没有代价的,但这都与你无关,我姐已经全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好好的表现,在考察团最终投票的时候成为最终的五个人之一就可以了。” “有多少个候选人?” “教廷三人,普拉塔城一人,三大帝国各有一人,法师公会、佣兵工会、兽族各派一人参与竞逐,你是以龙族代表的身份参加的。十选五,一半的几率,如果这样你都选不进去那就真的该找块豆腐撞死掉好了。” 说完安娜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这可是龙族少有的公开亮相,整的太难看了小心那帮子老家伙找你麻烦。” “考察团的评定标准是什么,要跟那些候选人一一打过吗?” “切,男孩子总是这么简单粗暴,没什么想象力。”戴娜嘲讽道。 “不需要打架,你们之间会有简单的接触和碰撞,但是不会有圣阶的力量参与其中。考察团自有其评定的标准。 对你的考察从昨晚你在普拉塔魔武学院报名时就已经开始了,考察团会在三个月之内得出结论的。” “让我进普拉塔魔武学院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从昨晚开始李维就对安娜的安排百思不得其解。 “最主要是这方面的原因,还为了你的那个小店,同时我觉得你有必要去多认识些年轻人。”安娜并不在意这么安排是不是违拗了李维的意愿。 李维觉得所有的疑惑已经全都解开了,可是今天早上顶着尴尬火急火燎地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接下来的闲聊中李维便开始魂游天外了。煦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浑身的懒筋都舒服地**着。等安娜将李维拍醒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大厅里只有安娜一人而已。 “居然睡着了,其他人呢?”李维伸个懒腰,神清气爽。 “戴娜回宿舍睡美容觉了,那个吸血鬼被我赶出去了,伊莉莎在后厨收拾屋子。”安娜没好气的地数落着:“惫懒的样子,一大波美女都抵不住你的瞌睡虫啊?有什么事情就说吧,畏畏缩缩的像个娘们。” 拉把椅子搂住椅子背反坐着,李维细细的将昨夜的那个奇怪的梦描述了一遍,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一个梦而已,本身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血肉相连的,亲眼目睹一样,真实地让我害怕。 还有那个老人穿的衣服,交领右衽大袖长袍这种样式的衣服我从未见过在梦中却清晰又熟悉。 你有没有听贝拉妈妈提起过我还有其他尚在人世的血亲?” 听完李维的描述安娜便皱着眉陷入了思考,空旷的大厅里落针可闻,李维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无由的开始烦躁起来。 “想起来没有?”足足一刻钟之后看到安娜从沉思中醒来李维赶忙问道。 “什么?” “亲人啊,有没有其他尚在人世的至亲,贝拉妈妈提过没有?” 安娜摇摇头:“没印象,应该没有吧。” 李维顿时懊恼了,冲着安娜大吼起来:“没印象那么长时间你在想些什么?走神了?” 暴脾气的安娜一反常态地没有吼回来,只是心不在焉地摆摆手说:“别吵,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你父亲来自遥远的东大陆,那是一片与艾兰世界完全迥异的世界。就连我也没有去过那里,但是没准你真的看到了数万里外的亲人也未可知。” 李维都要气笑了:“梦虽然是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但是终究是潜意识对已知现实的映射,怎么可能出现从没见过的服饰,而且还如此的明晰。我可不是在跟你逗趣。” “谁有工夫跟你闹着玩啊,刚刚不是说了嘛,是看到而不是梦到。”安娜稍稍定神之后示意李维坐好,解释说:“我刚刚在想的是你的母亲而不是你的父亲。” “我母亲?”李维有些恍然:“你说的看到指的是预言?” 李维的母亲凯里·盖乌斯就是出身著名的预言世家,难不成真的觉醒了预言血脉?李维有些不确定,从来没有人指导过他这方面的知识。 “是这个意思,你母亲这一支虽然已经连续数代人没有人觉醒过血脉了,但是预言的天赋就埋藏在盖乌斯的血脉里,所以这个推断并不是没有可能。” 李维有些失神,原来亲情从未远离过,深深的埋藏在血脉中。 第七十六章 妖兽 人前人后杨凯峰对端木洋极为尊重,几乎言听计从。 宋金刚这话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脸。 杨凯峰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来惭愧,虽然同样是副帅,可军略上我勉强入门而已,如何能跟端木大哥相提并论。 闲话莫提,端木大哥离开之前便做定下了方略,大军一部散入南蛮大山,袭扰镇国候的大军;一部重回广南象郡。打进京城什么的便不要拿来说笑了。 同袍一场,端木大哥希望两位能跟我们继续携手。” “同袍之谊?”白灵嗤笑一声:“事前我便早已说明,我只为报仇,我助福王夺天下,福王帮我顺路屠了戚家堡。既然福王不再北进,不能报仇,那我何必在这里耗时间?” 就连宋金刚都直摇头:“广南早就玩遍了,打架都找不到对手,闷死个人,爷们自个去中原耍一遭。” “想要刺激还不容易。”杨凯峰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 “拿着这两块客卿的牌子,两位就可以进黎岛,那座大岛方圆千里,林深山高,各种妖兽毒虫闻所未闻。 只是岛上布满了瘴气,常人绝对难以在上面生活,不过两位出自南蛮大山,定然不会将这点瘴气看在眼里吧。 宋兄弟可以去岛上猎杀妖兽,岛上的毒虫药草白灵妹子看得上眼的尽管取了去。两位在岛上的收获不论是自用还是拿到岛外与人交易,福王一概不问。不是真的像安娜推测的那样觉醒了预言的天赋李维实在无从判断。 预言这种天赋神秘而鸡肋。 说它强大,它就是命运十字路口上的指路标。说它无用则是因为这种天赋完全无法转化为实际的战力。(猩红血途是仅仅在盖乌斯家流传的秘闻。) 关于预言天赋的信息始终隐藏在最严密的幕布之后。预言天赋觉醒后有无表征,是红了眼珠还是绘上纹身,外人不得而知。甚至连预言这种天赋是不是真的存在很多人都是存疑的。 龙岛上便清晰的记载着一些拥有预言血脉却并未觉醒的人思虑成痴,陷入迷乱,偏执地误以为可以聆听神启或者可以看清未来。这些妄人甚至将一时俊杰一次次引入坑中,让他们跌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当然这个天赋对于李维更是无用的累赘,出身龙岛的他骨子里侵染着无所畏惧的混不吝,活脱脱一个滚刀肉愣头青。 李维暗自祈祷着:“五六代人都没有觉醒,把我也放过吧,不然睡不好觉可就郁闷了。” 时间还早李维打算直接去接手母亲留给自己的两岔口魔法小作坊,昨晚李维已经打听到了小作坊的位置。 临出门李维回头问安娜:“我带来的那个断臂法师呢?” “昨晚就拎着丢出去了,免得伊莉莎看到又乱发善心。” “哦”李维无所谓的挥手离开了。 出门没几步李维便皱紧了眉头,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李维没有停步,更没有如无其事地装作没有发觉然后偷偷地搞清敌意的根源。太麻烦了。 几个衣着光鲜却吊儿郎当的青年佣兵们就这么明火执仗地冲着李维指指点点。其实他们也无处可藏,龙美人旅馆周围一片坦途,连个大点的土坑都找不到。 当然他们也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几个佣兵身后不远处十余个彪悍的护卫拱卫着一个粉白了脸,松垮垮穿着一件镂花亮银甲的青年。他抖着腿,指间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 路过的其他佣兵们全都远远地绕行,显然这些人全都是普拉塔城的知名土著了。 李维直冲冲地走向那个青年,等到佣兵们反应过来时李维早已越过了他们,一个机灵的佣兵快步追在身后大声地说:“小子,伊夫少爷喊你过去问话……” 护卫的首领的战斗素养显然要高出太多,斜身拦在李维的身前,右手按住剑柄,沉声说道:“客人稍等,等我通报一声。” 那名叫做伊夫的青年就在十步之外,随着李维的脚步声护卫首领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然而他却看不出李维的实力。护卫首领所谓的通报不仅仅是附庸风雅的礼仪,一种缓和冲突的试探,更是约定好的警戒信号:敌人很强。 李维刹住了脚步,因为那位伊夫已经首先不耐烦起来,一脚踹在护卫首领的屁股上,大骂道:“费他么什么话,打了再说,打死了少爷我兜着。” 护卫首领被踹地一下子向前扑出,然而他的身形像滑翔的纸飞机一样丝毫不乱,脚下加力,直扑向李维,手中灌注了青色斗气的刺剑直指李维的心窝。 旁边的三个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拔刀冲上前去。这就是一场预谋中的谋杀。 一帮护卫配合得天衣无缝,行云流水样顺畅,不知多少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丢了性命。 李维微微嗤笑,毫不惊慌,这么个小伎俩就想害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图样图森破。 李维微微屈膝沉肩,右手腕挡在胸口前,脚下猛然用力,炮弹一样对着佣兵队长发动了面对面的冲锋。 对手炮弹一样的速度和爆发力让佣兵队长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将脚步微偏,想要避开暴龙一样直撞过来的李维,握着刺剑的手腕上挑,刺剑划向李维的脖子。 然而下一瞬李维的右脚重重地踏碎了一地碎石,速度瞬间提升。在伊夫和护卫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肩膀将护卫首领撞得倒飞回来,连他身后向前急冲的两个护卫都被直接砸翻在地。 直面锋芒的护卫首领的胸前已经塌陷下去啊,鲜血直喷眼见地不活了。 然而伊夫手下的这些护卫们对自己首领的惨状却视如无睹,五六个护卫拔刀闷声冲向李维,剩下的则将伊夫护在中间飞速后退。眨眼间跑出百十米,马上就要钻进拥挤杂乱如同耗子洞的棚户区。 然而李维更快,随手将挡在身前的护卫一一拍飞在空中,向着伊夫直冲过去,让身后的护卫们追之不及。 不足半分钟伊夫的脖子就被李维死死地捏在了手指间,让这个讨厌的家伙翻着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两人的周围躺了一地的护卫。 “误会,手下留情,误会啊,千万别激动。”急急地冲上前来打圆场的反而是那个刚刚说话的佣兵,其他几个贼眉鼠眼的佣兵们也全都气喘吁吁地追到近前来,边跑边嚷嚷。 “放开伊夫少爷,少爷少了一根汗毛老子杀你全家。” “有事好商量,不然雷暴商会是不会放过你的。” “小子,新来的吧,sb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赶紧跪下来求饶,伊夫少爷大人大量会放过你的。” …… 七嘴八舌吵成一团。 第七十九章 绝倒 白灵被这一拳打得离地而起,向后飞出四五步远,却连丝毫受伤的样子都看不到,衣袂飘飘,甚至连落地的姿势都依旧轻柔随性。 只是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落下足有两寸厚的一圈漆黑粉末。 宋金刚不敢说话,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睁眼,恨不能连毛孔都闭上,因为他知道满帐篷里飘的哪里是什么粉末,这一片黑漆漆的全都是数不清的虫子。也不知道那条瘦瘦的黑袍下怎么能藏下如此多的虫子。 杨凯峰打出的那一拳,宋金刚看着似懂非懂,强,极其强,强到能将宋金刚一拳打死。然而他却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了杨凯峰。因为他更怕白灵。 杨凯峰连躲都不躲一下,任由宋金刚一拳打在他背上。铠甲上纹路一阵青光流转,咔嚓,宋金刚的手折了,惨叫着倒飞出帐篷。 铠甲纹路倏地一闪,杨凯峰周围一步之内的虫子如细沙一样簌簌落下。仿佛被什么阻挡着,其他的小虫再无法进到一步之内。 右手飞快的压着左臂一扫而过,一股黑血从指间激射而出,左手上的毒素竟然清除得干干净净。 杨凯峰冷哼一声,直直的走向白灵,他要捏住白灵的脖子,问问她怎么敢暗算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白灵竖起手臂轻轻摇动,手腕上的铜铃一阵脆响。 响铃声中一具翠色骷髅从虚空闪现出来,如地狱中刮出的一阵蚀骨凉风。手中骨质短刀高高举起,轻灵地划过杨凯峰的脖颈。 一阵风吹过芦苇的声响,杨凯峰徒劳地按着自己的脖子,鲜血嘶嘶的四处喷溅。月明星稀,银霜满路。一片阴影铺在两岔口的店门前。 两岔口位于商业街最高处,更是死胡同的巷尾,深夜时分自然空无一人,否则一定会听到阴影中传出的切切私语声。 “伊夫,我还是觉得这么做可能会激怒那个李维的,一个地精能有什么秘密,就算是有,地精的秘密又值几个钱啊?那个李维可真真就是个狠角色,滚刀肉,犯不着啊。” “理智上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里面有猫腻,有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尤其是那个铁盒子,我很好奇是做什么用的,能让我那个好兄长珍而重之地收藏多年,而且你也看到了那个老地精眼中的贪婪简直能融化铁块。一定没那么简单。 白天被李维摆了一道,我亲爱的兄长和那些废物哥哥们一定会找我的麻烦的,筹码太少啊,所以每一条路都要尝试着走一下才行……。” 两个笼罩在灰色斗篷中的正是伊夫和皮特。 说话间皮特已经将店门无声无息地从外面打开了。踮脚走进黑郁郁的房间里,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黑暗便被一下子敲昏过去。 两名地精刺客将伊夫和皮特拖进了卧室,卧室里满当当挤着十多个目光热切而沉静的地精。老地精提姆被他们簇拥在中间,平静地分派着任务。 “揭下伊夫的家族徽记,将他们两人扔到零区下水道里去。”被老地精随口决定了命运的伊夫两人很快地消失在那间电梯间一样的传送室里。一枚徽记被丢在了大厅里。 清晨,李维伸个长长的懒腰,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就是爽。 韦斯特上身笔挺黑色正装,正在骚包地将镜子在身前左右摇晃,右手的尾指轻轻捋过额前一丝散落的头发。 只是镜子照不到的下身却是一条纯白四角裤,两只黑色及膝棉袜,中间露出飘飘的大腿毛。 法利赛看到李维醒来表情便有些纠结。显然在龙美人店里的那点小龌龊在他的心里还系着小疙瘩。 韦斯特最是见不得这种小肚鸡肠,将镜子丢开,对李维说道:“穿衣服,我们三个要出门了。” 在路上李维从韦斯特的口中得知今天是李维和法利赛跟导师报道的日子。 普拉塔魔武学院的招生季还在四个月之后,而且李维和法利赛本身就没有进学院按部就班学习的打算,也没有必要。 有资格角逐加入紫荆花环资格的本身就年轻人中的一时翘楚。因此所谓导师更像是辅导员或者作坊里的工段长,不负责教授什么,只是一个领队性质的。 “你们的导师托马斯……” “圣骑士托马斯!”法利赛不悦地打断了韦斯特的介绍,听得出来韦斯特的语气中满是戏谑和不庄重。 “哦吼?”韦斯特的腔调怪声怪气地,看向法利赛的目光更是古里古怪,长长的停顿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你们的导师圣骑士托马斯落脚的地方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一会带你们看场好戏。” “去他的家吗?”法利赛有些激动了,虽然早就知道要面见自己的偶像,但然不自禁地手足无措起来。 “托马斯大人怎么会在家里,大人可是圣骑士哎!” 法利赛心里恨恨的重复着李维昨天的话:“要不是打不过你们俩我早跟你们拼了。” “话说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李维有些疑惑地问道。竞争紫荆花环的名额压根就没有韦斯特的份,他反而比李维还热心。 “伙计,见外了不是,咱们谁跟谁啊。”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李维忍着膈应回应道。 “主要是有好戏可看。” “滚!” 一辆敞篷马车从三个人的身边跑过,车上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中年人,唇上浓密的暗金色胡须卷曲出两个蝌蚪尾巴。 “快走,好戏要开场了。”韦斯特拉着两人急匆匆地追着马车跑向前方。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别墅门口,中年人不等停稳便一跃而下,如同一块石头砸在地上,震得他满身的肥肉上下荡漾。 此时韦斯特和李维已经快步绕到了别墅的后方,轻巧地翻过矮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看家狗拍翻在地。 听到一声短促的看家狗的呜咽声,追在身后的法利赛微微犹豫之后也只得翻入墙内,好歹自己的看着那两个没溜的人。一万个想不明白朝圣之旅怎么会眨眼间变成了溜门撬锁。 法利赛几乎要一个趔趄崴了脚脖子,幸好被李维一把扶住,而他的嘴巴也被韦斯特死死地捂住了,只是他的眼睛却瞪成了铜铃一样。 随风飘荡地窗帘半掩着满室的**,两条光光的肉、虫正在忘情地做着没羞臊的事儿。 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美妇背对着窗口单脚站在华丽的梳妆台前,身后一个矮瘦的男人正钳着她的细腰纵马驰骋。 从梳妆台的镜子中清晰地看到她满脸潮红,镜中的影像让她秀眉微戚,左手的手指紧紧地抠在嘴巴里,口涎顺着玉臂流成晶莹细丝。搁在梳妆台的左脚挑着一只晃成钟摆的红色高跟鞋,隐约露出大腿内侧纹着一条盘成一盘的蛇。高高盘起的贵妇发式上一枚水晶皇冠被撞击地东倒西歪。 咣当——,别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屋里屋外的几个人全都被惊醒过来。 韦斯特扯着两个同伴一猫腰躲在在花丛后面。而屋里的男人反应则更加迅捷如猎豹,一个飞扑,乳燕投林一样搓着地面钻进了床底。美妇飞快地抄起一件白色纱衣掩住仍然颤抖着提不起劲来的身躯。 怒容满面的秃顶中年人一脚将卧室门踹开,自己捧在手心的爱妻正斜倚在梳妆台上,脸上潮红一片,敞开的领口下杂乱着几枚吻痕,更让他怒火焚烧的是一线清亮的液体正顺着爱妻绷紧的大腿向下蜿蜒着。 男人几步窜到美妇身前手掌高高扬起,吓得美妇一声尖叫两手抱在头上。看着爱妻花一样的娇颜,男人颤抖的手终究只是恨恨地拍在梳妆台上。 男人困兽一样在房间里乱窜,发疯地将衣橱推倒在地,嘴里高喊着:“人呢,你把减夫藏哪里了?” 附身看向床下时恰恰对上一双讪笑的脸。男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便一脚将大床踹地横移出去。然后就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那条溜溜的虫飞快地蠕动着,贴着地面,平躺着,螃蟹一样横移回了床下。 然后中年人再踹,虫继续当螃蟹,如是再三,韦斯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对夫妻愕然地看向院子,继而顺着韦斯特的手指看到那条虫已经狗撵着一样晃着白花花的屁股冲出了房门,手里还不忘抱着自己的衣服。 “快跟上。”韦斯特拉着两名同伴急追出去。法利赛感觉这个世界不会好了。纵然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那个矮瘦的虫就是自己崇拜了多年的偶像圣骑士托马斯。碎三观啊。 “你搞得怪?”这么一场热血喷张的大戏显然不是什么巧遇可以解释的了的。 “嘿嘿,我好心给那绿毛龟送了个口信……”韦斯特话未说完便机智的住了嘴,远远地街角处那个白花花的光猪正在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 走上前去,三个人难免有些尴尬,倒是托马斯若无其事的样子,早在三人翻墙时他就已经被惊动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家伙听完三人的介绍甚至还道貌岸然地鼓励了几句,然后留下一句:“没事不用找我,有事更别来找我”就这么背着手溜达着走了。 三人为之绝倒。 第八十章 姐来啦 钱山钱海亡命奔逃,同为体修,他们更能感受到李崇矩散发出的排山倒海的力量。驾着小木船海钓然而拖出水面的却是一头巨鲸,兄弟俩人再也找不见丝毫的勇气。 噗噗,两声轻响,兄弟俩穿的明光铠上,沿着胸部裂出一条细线,鲜血滋飞。俩人怒吼着,飞奔着,断为两截。 李源默然,他知道李崇矩这位便宜老爹很厉害,却从不曾想过半路出家的都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当李崇矩四人从阵法中显露出身形时,奚阳城残余的城卫们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李崇矩长枪一指,率先攻向前方。箭头飞飚,整支队伍再次滚滚向前。 福王满眼呆滞地坐在中军帐的虎皮帅座上。中军帐里满地狼藉,到处是福王杂碎的桌椅碗碟碎片。 树倒猢狲散。元山六杰悄没声地溜了,信誓旦旦的孙明瑞和封俊也不见了踪影。现在敌人已经杀到中军帐了,花费了重金招揽的高手们竟然一个露面的都没有。 “杨凯峰,你这个奸臣伪君子,懦夫,你不得好死!”福王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心里最恨的却是杨凯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从小便随侍在自己身边,一路扶持着走来的发小也会叛离。 福王并不知晓杨凯峰已经死在了白灵的暗算之下。 至于白灵和宋金刚,打从开始他便瞧不上这俩人,籍籍无名,古古怪怪,南蛮大山里能有什么真正的绝世高人? 福王无比后悔着,悔不该将端木洋赶走,倘若有他坐镇,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十万人的营寨被四千人打个透心凉的状况。更不会出现整个大营乱成一锅粥,争相逃命,连福王的亲卫都被冲散了。 更后悔将全部的嫡系亲卫游骑营派到了儿子身边,虽然折损的人数不多却在自己盛怒时下令全部处死了。以至于身边没有一个亲卫想到过来护卫,将福王一人孤零零忘在了中军帐中。 不是不想逃,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逃,该往何处逃。晚饭后韦弗小姐哼着歌在镜子前卸妆。韦斯特终于跪地求婚了。韦弗心中的自己已经化身成为一个高大的小人儿,威风凛凛,掐起腰仰天大笑:“终究还不是落姐手里了!” 小人儿俯下身用食指指点着着蜷缩成一丢丢的韦斯特:“孩子气,小白脸,打架像娘们,别扭起来像头蠢牛,姐看着就着急,放心,可是从今以后姐罩你了。乖哦!” 甜蜜的笑容浮现在韦弗小姐姣美的脸庞上。 卧室的门轻轻推开了,韦弗小姐的贴身女仆希亚悄声走近。 “希亚,去查一下城堡守卫队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状况,还有找总管打听一下门德斯舅舅和他的学徒安顿好了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作为韦弗家的独女,韦弗小姐很小就被当成家里的继承者来教导了,尤其是最近两年韦弗夫妇已经彻底放手去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之后,韦弗小姐日益威严,发号施令时的气势能甩开“小屁孩”韦斯特八条街。 得知了韦斯特求婚的消息之后,韦弗夫妇同样欣喜异常,韦弗先生仅仅因为说了一句酸话就被夫人在后腰上狠狠拧了一把。韦弗先生特地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葡萄酒预祝女儿婚姻幸福。 门德斯舅舅在韦弗先生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之后韦弗先生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两人饭都没吃便躲进书房密谈去了,之后韦弗先生将守卫队长召进书房密谈许久,两人出门时全都面色沉重。 韦弗小姐并未贸然询问,韦斯特心血来潮的求婚与门德斯舅舅的到来本身就没什么想干。 身有残疾的门德斯舅舅常年呆在修道院,能让他辛苦跋涉的定然不是小事。 现在书房的门向她关闭只能说明这件事过于危险,长辈们不希望她参与其中……又或者事情跟她紧密相关。 是什么事情呢? 韦弗小姐轻扣着梳妆台,她毫不怀疑自己对家族的掌控力。一定可以查出什么端倪的。 希亚很快回来了。 “城卫队没有什么异动,巡逻值班也没有什么变动,休假的卫队成员也没有召回,卫队长索斯今晚依旧在他**那里留宿。也没有领地内骑士们聚集的消息。“ “门德斯舅舅那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 “一切正常,这次与门德斯修士一切到来的还有两位他的仆从,他们只是普通的仆役,并非修士。照顾他们的仆人们说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韦弗小姐不禁有些烦躁,先哲曾说过:“凡走过必留有痕迹“,一切正常便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希亚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韦弗小姐不禁皱眉怒斥:“有话就说,哆哆嗦嗦的小家子气。“ “城堡的马夫说杜斯坦、海耶斯还有斯宾塞三家的骑士在天黑前曾在城堡外短暂休整过一段时间,只是很快就离开了,他们随身携带着大概四天的补给。人数大概三十多人。而且没有侍从跟随。“ “四天的补给?”韦弗小姐有些迷惑了,三十多名骑士已经是三个家族可以抽调的全部的多余武力了,这支武力已经足够攻陷韦弗家的城堡了,甚至可能对韦斯特家的康菲尔德城堡构成威胁。 韦弗小姐隐约的可以抓住些思绪,可是皱眉思索许久却没能想清楚问题到底出了在什么地方。 “马夫还说了些什么?“ “那队骑士从酒馆里买走了六桶烈酒,还采购了一些绳索、劣质的毯子、手套。” “烈酒、绳索、劣质的毯子、手套……,他们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骑士作战期间禁止酗酒,手套、毯子?”韦弗小姐轻轻揉着眉心:“这些该死的家伙去野营不成?还带毯子?” 希亚小心翼翼地回复说:“那些羊毛毯子十分粗制滥造,那些骑士老爷们一定不会自己用,马夫说这些毯子更像是给马匹保暖用的。” “给马匹保暖用?”韦弗小姐猝然大惊,猛地站起身来。 现在正是瑟瑟晚秋,但也绝对没有必要专门给战马保暖。骑士们在本国范围内行动通常会带足往返的给养,从韦弗堡向外辐射两天马程内的高寒地域最有可能的便是韦斯特家的康菲尔德堡。 哪怕是四天的马程之内气温低至需要给战马保暖的地方依旧最有可能的目标是矗立在高山断崖上的康菲尔德堡。 这就是他们不许自己参与密谈的原因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韦弗小姐神情不住的转变,自己跟韦斯特可谓青梅竹马,打小自己对于爱情和婚姻的所有幻想都是以他为主角的。自己一直都在煞费心思地搞着“未婚夫养成”计划。韦斯特优柔软弱的孩子气让自己偶尔抓狂,但他一直都是自己未婚夫的唯一人选了。 在记忆中其他的贵族也曾经图谋过康菲尔德堡,无一例外地全都在守护者普林斯法师的狠辣反击下铩羽而归。这次他们又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呢?三十个骑士?开玩笑。 只是没有想到这次图谋他的居然来自他最要好的几个朋友的家族,小屁孩韦斯特一定会很伤心吧。 韦弗小姐感觉有些悲哀,自己被隔绝在了这次的行动之外,完全藏不住话的杜斯坦也应该是蒙在鼓里的,不久前的求婚现场他笑得那么开怀,不久前还喝得酩酊大醉。只是不知道海耶斯和斯宾塞两人是否参与其中。 仔细回想这两天斯宾塞确实有些反常。一直被韦斯特视为兄长的斯宾斯。 肮脏的贵族! “去将阁楼准备信鸽。” 韦弗决定帮自己的未婚夫一把。摊开纸正要向韦斯特告警,笔尖却停了下来,如果说斯宾塞三家在觊觎着康菲尔德家族,那么突然到来的门德斯舅舅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踌躇再三,虽然猜出了众人的目标,但是韦弗小姐无法确定自己家族以及门德斯舅舅具体涉入的有多深。帮未婚夫一把同时也不能损害了韦弗家的利益。 韦弗小姐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段文字,撕成一条短笺,卷好后交给希亚:“用信鸽送到康菲尔德堡,马上。” 希亚接过短笺快步走向阁楼,一边轻轻地打开短笺,仔细读过后便将短笺再次卷起,绑在信鸽腿上,挥手将它赶出鸽舍。 信鸽消失在夜空中,韦弗小姐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书房:“姐来了!” 一柄长枪挑开了门帘,一名脸上无须的青年踏进中军帐,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孩童。眨眼间一群恶鬼一样地兵士将中军帐塞得满满当当。 第八十一章 糊涂账 中年道士傻愣愣地看向李源,犹自不信地转过头去,看到董欣怡点头确认,这才彻底哑了火。 “什么!”舞剑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他?他怎么配的上你!我……爹,你看呐!”少年激动得脸都涨得红,一跺脚冲着中年道士求助。极其幼稚得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中年道士却冲儿子微微摇头。 董欣怡是掌门师兄最看重的弟子,她的婚事又哪里会这么草率定下来,又哪里需要自己胡乱插言。 见父亲不肯帮腔,少年急声劝道:“师妹,你天资卓绝,注定是傲立云端的人物,他怎么高攀的起?师妹可不要自误啊!” 大丫冲少年施了一礼,淡淡地说道:“当不得师兄夸赞,只是婚姻自有长辈们做主,欣怡不敢有什么意见。” “欣怡?这是你新取的名字?啧啧,认识那多年了,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好听的大名儿呢,好听,就是比大丫好听!”李源接口说道,只是他的声音怪怪的,听起来满是嘲弄。 大丫顿时羞红了脸,欣怡是她娘给她取的大名,大丫则是她爹那个大老粗给她取的小名。只是在奚阳城这个兵窝窝里愣是将小名叫得满城知,大名却从来没人记得住。 被李源这么怪腔怪调地一说,董欣怡突然有种嫌贫爱富被人指摘的心虚感。 “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敢有什么意见?意思就是对这门婚不满啦,不满你吱声呀。换个名儿我就高攀不上了?不情不愿的摆脸子给谁看!” “李源,你太过分了!”董欣怡气得直跺脚:“你冲我发什么火!” (往后董大丫以董欣怡出现,嘿嘿总不能主角的媳妇就叫大丫吧。) “不该冲你发火?”李源嗓门又高了三度,指着至今汗透重衣气喘吁吁的阿斯拉说道: “早就认出了这俩货了吧,可是你还是干看着他们把阿斯拉大叔当猴耍,都快被累脱力了你也不出来阻止。亏他白天豁出命去护着你们母女逃命,真是白瞎了!呸!” 李源一口唾在地上。 董欣怡也早知道不妥,只是中年道人在师门地位很高偏偏不太通人情,加上爱子成痴。她也不好冒昧出来阻止。 又是当面揭短,董欣怡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牙都快要咬碎了。深吸口气,冲着阿斯拉施了一礼:“大叔,都是侄女的不是,我给您赔不是了。” 少年再次叫起来:“师妹,你犯得着给他道歉吗,我就是新学了套听涛剑法,看他有把子蛮力才找他试剑的,被小爷看上那是他的福气。” “师兄住口!”董欣怡几乎气个倒仰,一声娇叱:“还嫌不够乱吗!”吼完之后再次向阿斯拉道歉。 少年倒是很服董欣怡。 阿斯拉苦笑一声,就此揭过了这场过节。还能怎样,在大魏朝修真者的地位尊贵无比,漫说自己这个南蛮奴隶出身的小裨将,就是朝堂上的小官儿面对他们都得有唾面自干的觉悟才行。 “师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掌门师伯派我爹走一趟象山寨,带着师妹去求取一块紫心神铁,等回山后为你铸一把本命飞剑。”少年急忙插口解释道。 李源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董欣怡师傅的用意,去不去求取紫心神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董欣怡带离兵祸。看来董欣怡在师门果然很受重视。 董欣怡咬着下唇,沉声说道:“师叔,师傅的命令我自然是要听的,只是现在父亲被困在奚阳城里……” “啊,不用担心,镇国候的大军七日后就会赶到。”少年又一次截断了董欣怡的话。 “什么,援军到了?”董欣怡娇呼一声,激动地捂住了嘴巴。围城四个月,她也跟城里人一样时刻煎熬着。不成想彻底绝望之后竟然看到了一线曙光。 “怎么不早说” “这下得救了。” …… 周围的亲卫和家眷们全都欢喜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能逃出来的只有这几十人,近万人还依旧被困在城里呢。这下得救了。 “我要回城!”一个声音响彻在李源的心底:“回去!”…… “小儿年幼无状,冲撞了宋仙师,小妇人在代他赔礼了!” 狭小的西厢里,李屹正在打着小呼噜,谢氏冲中年道人福了一福,神色有些凄切。 李源已经孤身上路了,心里难免对谢氏的隐瞒心存不满,所以李源对她的挽留和训斥充耳不闻。那个小身子很快便隐没在黑暗之中,谢氏的心中隐隐作痛。 此时双方已然互做了介绍。中年道士是修真名门长真道的宋道人,舞剑少年是他的儿子宋清,被唤作小清儿。 宋道人同样从师侄董欣怡的口中得知了眼前这位妇人的身份,貌似平凡却是镇国候府上一代唯一的嫡小姐,镇国候最疼爱的妹子。 宋道人不敢托大,急忙回礼:“当不得,万万当不得。夫人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力所能及的小道定然不会推脱。” 其实在被单独请进西厢时,宋道人便大概猜到谢氏会求些什么。不外乎保他夫君一命而已,大不了走一趟奚阳将李崇矩抢出来便是,能镇国候府结一份香火情也是值得的。 “我看你家小清儿乖巧伶俐,小小年纪便武艺高强,将来定成人中龙凤,不知宋仙师对令郎可有什么规划筹谋?” 太直白了! 宋道人微微一愣,虽然他打小就被收进长真门,门内没什么勾心斗角,而且他并不太出山门游历,然而人情世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谢氏这是在示好?”纵然宋道人心思单纯,也第一时间警觉起来。 “小妇人并无恶意。”谢氏笑着拍拍儿子,小家伙早就醒了,却闭着眼在被窝里挺尸装睡,李源的离开让他闷闷不乐。谢氏和宋道人并不揭穿。 “做母亲的当着儿子的面总不会太过算计吧!”宋道人心里这么想着,心防倒也不再那么森严了。 颓然长叹一声:“小家子气,让夫人见笑了。我这独子年幼便没了娘,我一人拉扯大,耗尽了心神,偏偏…… 偏偏清儿是个胎里弱的,生来神魂便不怎么强健,自然注定修不到神将,学不成仙法,又不肯读书进学,只能学些世俗的粗陋武功傍身。 现在能学的武艺已然学了个差不离。这次出山门便是带他寻一份机缘,希望能保他日后成一番事业,封妻荫子,我也不至于无颜到地下去见他的娘亲了。” 在宋道人眼中,修真不成,修体却修不到最高境界神将,连读书都不在行做不成官,便是人生极大的失败不圆满。 他也不想想,能有幸走上超凡道路的万人中能有几个? “小清儿有您这样一位慈父,福缘如何会薄得了?宋仙师大可不必忧心。”谢氏轻轻拍打着儿子,微微沉吟之后接着说道:“倘若还没遇到合眼缘的,不若去我夫君身边盘桓一段时日可好?” 宋道人愕然,还没逃出生天呢,这就急着替李崇矩招揽他们父子吗? 李崇矩其人,宋道人是知道的,当年在京都闯下偌大的名声,高中状元,迎娶侯府大小姐,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十年蹉跎,朝堂早就一代新人换旧人,当日被李崇矩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科场新秀早就功成名就,在朝堂上排班前列,谁的眼中还有当年划过的一颗流星? 宋道人心中恚怒,暗道:“你这妇人好不知羞,自己失了身份下嫁给个农家小子,总不成指望别人跟你一样眼盲心瞎吧。当我们爷俩是院子里那些泥腿子丘八不成!” 这么想着宋道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只是低头不语。 “宋仙师可知为何福王十万大军围城四个月却直至今日依旧被堵在南蛮大山中?” 宋道人微微愕然。 夏末时传来草原上胡人有异动的消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北方。奚阳城的战事虽偶有耳闻却被朝廷死死地掩盖住了。 北胡无小事,南蛮无大事,早就是朝堂的共识。 福王兵强马壮,帐下仙师如云神将如雨,小小一座边寨,便是拿牙啃也早就啃没影了。 然而事实确是奚阳城依旧没有陷落,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发生过。 这事大有古怪。 谢氏淡淡地释疑道:“围城当日拙夫便在城头请出了太祖、太宗和宪宗三位先帝的神位,焚天祷告,誓与奚阳共存亡。 拙夫至诚,幸得社稷庇佑,三面神位竟然全都开了紫色神光。福王自然不敢放肆。” 宋道人倒抽一口凉气,将先帝牌位搁城头上挡刀遮箭……,忒机智忒胆大了;要命的是先帝们的英灵竟然捏着鼻子认了。这……。 宋道人无语了。 揉揉眉心,谢氏再次开口,语调微微有些低沉:“十年前拙夫赴京赶考,有幸偶遇癫和尚得了一句偈语:潜龙池中蛰十年,一遇风云定胡朔。” 说完便垂下眼帘,一脸宝相庄严地端坐在床沿上。 一句当日的旧事,一名癫和尚的随口胡言,宋道人却听得大汗淋漓。 就连装睡的小李屹也被吓得抖成一团。谢氏紧紧攥住儿子的手,这才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实在是话中隐藏的含义太过惊人。 癫和尚并非疯癫的和尚,而是佛门数得着的得道高僧,修的是神足通。 传说神足通修到大成便可以随心游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 癫和尚有没有神足通大成世人并不得而知,然而他的偈语却是极准的。他的偈语能知晓人的过往跟脚,能预知人的未来成就。 一语成偈,从不曾失误过。 在修士眼中,癫和尚的偈语便是一定会实现的真理。 宋道人并不怀疑偈语的真实性,颠和尚尚在人世,更何况佛门力量深不可测,李崇矩敢将先帝神位搁在沙场上却绝没有胆子去逗弄那些怒目金刚。 而且偈语第一句的后半截已然实现,十年困守,奚阳小城可不就是个池子?福王兵临城下,风云将起!? 要命就要命在潜龙二字,圣人居下位,隐而未显,是为潜龙。 然而,龙,岂是寻常的,中原王朝历次更迭,那一次不是血流漂橹,众生涂炭? 这就是镇国候嫡小姐下嫁的真正缘由?听话里的意思就连佛门也早就下了赌注? 宋道人惊心不已。 虽说大魏朝打从宪宗起三代老子糊涂儿混账,朝政混乱,民不聊生。可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哪怕从来都自视高人几等的宋道人都不忍看到刀兵四起。 然而又有几人甘于寂寞平庸? 从龙之功还是助纣为虐,谁又能分得清晰明了?将儿子的身家性命全都寄在一句偈语上? 宋道人犹豫再三:“兹事体大,我……”。 谢氏看着宋道人面色变幻不停,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便从被窝里扯起李屹,对宋道人说: “这便是我与拙夫唯一的孩儿,也是拙夫的嫡子,奚阳远僻,一直未能给他寻一个名师,仙师看着可还合眼缘?” 谢氏这是以未来的帝师之位相邀了。不仅对宋清,甚至连长真道都值得下场赌上一把了。成则能让师门更进一步,败也仅仅是自己父子的一世荣华成空。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宋道人见过主母大人。”宋道人起身恭敬的向谢氏行礼,订下了盟约。继而李屹磕头斟茶,拜了宋道人为师。 既然打定了决心,宋道人便不再迁延,一番沟通后就要起身赶赴奚阳城。 镇国候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想来已经传到了福王耳中,需得防着福王狗急跳墙,强行攻城。 “仙师稍等”谢氏牵着李屹的手冲宋道人再次福一福:“李屹的哥哥你是见过的,我和拙夫膝下就这么两个孩子,感情从来都是极好的,请仙师务必保那孩子周全,将来李屹也好有个帮衬。” 咬咬下唇,谢氏补了一句:“拙夫那里无需仙师护卫,危急时只需护住李源即可。” 宋道人微微愕然,拱手离开。 谢氏蹲在李屹身前柔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与人密谋也不避着你?” 李屹摇摇头。 “为娘希望你能早立大志,开阔胸襟,登高才能望远,要能担得起一份基业才成。” 李屹似懂非懂,却坚定地点点头。 谢氏欣慰地揉揉儿子的小脑袋,低声自语道:“这师父的格局终究小了些,反倒不如李源教得放心,哎,人才难寻,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揽宋道人。没有父荫还是底蕴太薄啊!” 驿站门口,宋道人絮絮叨叨交代了儿子许多需要注意的事宜,吩咐宋清和董欣怡结伴前往象山寨。 想要离去时听到门里传来一声:“仙师稍等。”董欣怡的母亲杨氏从阴影中走出来:“劳烦仙师给欣怡的师尊捎个口信可好?” “不劳烦,夫人请讲。” “欣怡的婚事我是不会应的。” …… 第八十二章 咆哮 响铃欢快,两匹快马迎面而来。两名四十多岁的骑手,一身簇新的锦袍,背着长弓,挎着腰刀,枣红脸,双眼精光闪烁刀子一样,一身彪悍气息扑面而来。 来的是熟人,李来福早就认出了这俩人正是李老太君的两个孙子,李元信、李元春。 明日便是老太君九十大寿的寿日,四方宾客汇聚,这俩人不在庄子里招呼客人,跑到三十多里外来做什么? 李来福疑惑着提马上前,拦住了俩人的去路。 来到近前两人一勒马匹,拱手说道:“见过李大善人,李秀才,老祖宗打前些日子就在念叨您叔侄俩呢,庄子里已经备好了酒菜,您二位先行,晚饭时候咱们喝个痛快。” 说话的李老太君的长孙,李元春,李家庄未来的庄主。一脸横肉,长相能吓哭小孩,说出话来却是北地不多见的温雅。 当年李元春与李来福不打不相识,这些年来守望相助,颇为投契。 “你个驴货,正忙的日子你咋跑出来撒欢了?小心老祖宗拿拐棍敲断你的狗腿。”李来福一拳擂在李元春的胸前,两个大老爷们在马上抱在了一起,用力在彼此的背上敲得砰砰响。 “有贵客上门,老祖宗指派我们去迎一迎。” “什么贵客?绿林道上的?” 绿柳庄出好刀剑,雁门关外的堡子寨子多是他们的顾客。李家庄世代的响马,整个中原绿林都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绿柳庄李家庄两个庄子彼此知根知底,业务上并无冲突,甚至常常互通有无,互通消息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次李元春却笑眯眯地摇头:“容我卖个关子,等明日寿宴上你自然就会见到。” “切,还不稀得打听了。贵客!元春你个驴货,到你李家庄那么多次,你连出庄迎接都不曾有过一次,人家是贵客,难不成我们就是贱客?” “想要让李家爷们出来迎还不容易,只要你点头,让小秀才当李家庄的女婿,李家的女娃随便选。兄弟我够意思吧。”李元春边说边看着李源微窘地摸鼻子,顿时大笑起来。 “不成啊,李家庄的女娃是极出挑的,只是早年他爹就给定了亲了,不好反悔啊!”李来福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是没当贵客的命了。” “怎么能算贱客?”旁边的李元信探过身子来,嬉皮笑脸地说道:“耍剑的才叫剑客,你充其量只能算剑人!” “李元信!”李来福一声怒吼,俩人笑闹成一团。 两队人马嬉闹一会,李元春拉住堂弟,拱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兄弟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先行告辞了,等晚上一定找李老哥不醉不归。” “滚吧!” 李维仰躺在背风的浅石窠里。经年肆虐着普拉塔河谷的狂风嘶吼在耳畔却仅能翕动几下覆在脸上的宽檐软帽。身下松软的长叶枯草干爽到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秋阳酥软着李维漫长路途中积攒的疲惫。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前戛然而止。马儿拱翻了李维脸上罩着的软帽后赫然发现软帽下居然还有一副黑色眼罩,耳朵里更是塞了棉花。 辛苦警戒的马儿大为不忿,硕大的马头拱向李维的怀里。 眯着眼,用手挡着强光的刺袭,李维有气无力地爬上马背挥挥手:“出发”。马儿欢快地冲进普拉塔河谷。 离开龙岛已经十余天了,击杀龙人萨隆之后的旅程分外的顺畅,只是找遍全身的行李都没能找到灵吸怪的那只眼球状记录仪,那场梦境了无痕迹,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至于半路杀出的萨隆,是因妒生恨还是龙崖上孕育了新的风暴阴谋,是半路偶遇还是处心积虑的追踪,李维全都弃之脑后,只是跟贝拉妈妈提过一句之后便就此揭过。 分别的场面尤其的别扭了,唯一的惊喜便是贝拉妈妈带来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龙马。 这匹纯黑的战马分外的高大健壮,肩高超过两米,重逾一吨,黑光油亮。放开四蹄奔跑在荒草丛生的河谷中,半米长的马鬃飘舞如绸缎,碗口大的四蹄重重地踏碎一路的宁静,蹄声如雷,直跑出万马冲锋的气势。马颈挺直,马尾在空中拖成一条平线,帝王君临一样的傲娇。 只是马上的骑士委实懒散的厉害,臊眉耷眼,松松垮垮地颠簸在马背上。骑手与坐骑间完全没有互动,黑马甚至有种驮着一袋子面粉的感觉,这让身为高贵的亚龙与独角兽的后裔的黑马倍感羞辱和不忿。 “高贵如我,背上驮的纵然不是雄才伟略的君王也得是个风靡万千少女贵妇,有着灿烂笑容和整洁仪表的阳光男孩。我背上的主人怎么能像堆鼻涕虫呢?” 黑马一声长嘶,骤然拉大步幅,斜斜的跑出一条弧线,一丛丛的长草如同浪花一样划过李维的小腿,继而在全力奔驰中猛地刹住脚步,前腿人立着,马尾鞭子一样抽打在李维的背上。 然而马背上的骑士如同巨浪中的小舟,不,如同长在马背上一样,依旧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哪怕最后黑马边跑边尥蹶子都不能改变他弯腰塌背的懒散架子。 黑马终于怒了,兜个圈子站住了脚步,前蹄一曲,准备躺倒罢工装死。 “帕里安,你敢!”奶声奶气的嗓音中浓浓的都是威严,有若实质的声波甚至震得飞过头顶的云雀当场坠落地面,腔调更与李维一贯的懒散嗓音迥然不同。 黑马帕里安激灵灵打个冷战,忙不迭的站起身就跑,夹着尾巴,逃命一般。 许久之后,李维捋顺帕里安的马鬃,轻轻拍打着它的脖子,安抚着它:“镇静,镇静。”帕里安沉重的鼻息才渐渐平缓下来。李维看着它转着湿润的黑眼珠时不时地回头偷瞄一眼,仿佛在仔细地辨认着,不禁笑骂道:“机灵鬼!看你还敢打扰我们吵架。” 是的,昏昏欲睡的李维从刚刚就一直忙得很,他在忙着吵架,跟“自己”吵架。 “李维,我命令你马上回头,我要回龙岛!” “切,这就想妈妈啦,没出息!你已经十七岁了,恋。母的小奶娃!” “下贱的爬虫,你胆敢违抗我的意志!我要,我要……” “你要怎样,你要怎样……”懒懒散散的声音开始贱兮兮地唱起歌来。 “呀呀,气死我了!” 刚刚呵斥帕里安,现在又跟李维吵成一团的正是十七年前海岛上的那枚龙蛋,银龙伊莎贝拉的儿子,幼龙卢比奥……的龙魂。刚刚震晕云雀的声音中包含的便是龙威。 十八岁李维看起来软塌塌很瘦削却绝对跟孱弱沾不上边。多日的长途跋涉,颠簸在黑马帕里安的背上却不显丝毫的疲态,李维强悍的体质已经可见一斑。 卢比奥已经从萎靡中恢复过来,幻境中的经历他是讳莫如深,极力掩饰自己被吓哭的事实,问得急了便撒泼打滚大吼大叫。 李维只是拿他逗趣而已,连龙威都能顺畅地发出来了,卢比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闭上眼,呼呼的风声灌满耳廓,李维深深地吸一鼻腔秋阳和干草的味道,幸福的感觉就是肆意长大鼻孔的呼吸着。 普拉塔河谷是冰川雪水冲刷出的一条蜿蜒河谷,河谷最窄处仅有三十米,两侧全都是耸立的峭壁,哪怕是正午的阳光都不能驱散高耸石壁留下的阴影和压抑。 死寂的河谷中帕里安的蹄声更加的激荡耳廓,让人难免会心浮气躁。 沿途遭遇过两个返回人类王国的商队,但李维全都纵马与他们交错而过,彼此眼中都是警惕和敌意。第一次真正离开银龙贝拉妈妈的视线,独自行走在荒野上,李维本能的警惕着陌生人。 贝拉妈妈是李维对银龙的称呼,亲昵而不矫情。 正午时分,一股浓香的烤肉的香气绊住了黑马帕里安的脚步,这股香气同样勾起了李维的馋虫。河谷一侧的平滩上,高高的篝火架上两只黄羊被烤地香气四溢。 这是一个佣兵小队的临时宿营地,十二人的佣兵小队寒酸的让人完全提不起敬畏之心,里面的成员老的满口黄牙一脸橘皮,年轻的稚气未脱毛毛躁躁,身上的装备芜杂陈旧,三个年轻人的武器甚至是连城防军都不屑一顾的木杆长枪,枪头锈蚀。 至于他们的能力更是堪忧,没有布置警戒,甚至没有丝毫的警惕心。全都盘坐在地上,边嬉闹边牛饮着粗制的烈酒。篝火前一名上唇刚刚开始长出绒毛的小伙子正专注的弹着手里的吉他,歌声中满是深情的思念,音调还颇为顺耳。 萍水相逢,佣兵们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邀请李维这位陌生的路人一起享用烤肉。 普拉达河谷中的郊游?李维很是无语。 佣兵小队护送的是一辆半新的马车,马车上便是这次护送任务的主顾,一个魔法师贵族和他的仆人。 马车上悬挂着的那枚古旧的云雀纹章昭示了它的主人贵族的身份,那件灰色的魔法袍以及胸口那枚银质橡叶徽章则表明了眼前站着的是位中阶魔法师。 在魔法和武技培训体系早已成型的深蓝世界,魔法师珍贵却算不得尊贵。加上他贵族的头衔,在人类的贵族世界中纵然无法高人一等却也能保有体面。跟底层佣兵们是不搭界的两个世界。 正如他现在的样子,高高端坐在马车上,身前的银餐盘里是最鲜美的腿肉,而眼角却在嫌恶地扫视着大呼小叫满口脏话的佣兵们。脸上尽力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摆出一副有教养的贵族范儿。 这个奇异的组合让李维想到了依偎取暖的两只豪猪,彼此靠拢着壮胆取暖偏偏还嫌弃着对方。 真正引起李维注意的是那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纯黑色一尘不染的燕尾服,胸前的口袋上斜簪着一支蓝色蔷薇花,袖口和领口镶着锃亮的金边,就连里面纯白的衬衣领口都看不到一丝的汗渍。 如果李维对贵族仆役的服饰稍稍有些认知便能更准确的定位这个仆人——管家。 燥热的秋阳高悬头顶,时不时一阵疾风卷地草屑飞舞。辛苦的跋涉在起伏不平的河谷中,一尘不染的着装里外散发的都是诡异气息。哪怕在这支违和感十足的队伍中他都是个显眼的另类。 李维犹豫的功夫帕里安已经撒开四蹄冲向了篝火,龙兽可不是吃素的,这就是个吃货。 沟通出奇的顺畅和谐,就连傲娇的贵族法师也表达了足够的善意,尤其是当李维挠着后脑勺说出:“我家只有个不大的男爵领,没啥出产,而且我是家里的次子。” 翻译过来便是:李维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失地贵族,甚至可能连贵族的身份都值得商榷。 然而贵族法师的态度却明显热络起来:“韦伯·托尔梅,您可以称呼我韦伯,来自米高梅公国,打算去普拉塔魔武学院碰碰运气。” 从他的话语中李维听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禁有些怪异。 李维并没有撒谎,前几年贝拉妈妈曾经出过一趟远门,然后他出生的那个海岛便划归了他的名下,虽然自己的记忆中完全记不得那片海岛的样子,但是它带给李维一个男爵的头衔。 闲聊中李维也得知了韦伯那个诡异仆人的名字:韦斯特,以及他管家的身份。 韦伯的口音饶舌难懂,而韦斯特的发音绵软中带有一丝难言的优雅。差异明显的口音更加加深了李维的怀疑,这对主仆真如他们介绍的那样,从小一起长大? 疑心就像火苗一样的在心底扑闪扑闪烧起来,哪怕幼龙卢比奥对那个名叫韦斯特的管家充满了莫名的敌意,李维终究决定与他们一路同行。 当李维提出请求后所有的目光第一时间全都汇聚到了韦斯特的身上,衣着比洁癖都干净的管家抄手倚在马车上,嘴角斜斜的向上勾起,兴味十足地如同在打量着猎物。 这种目光配上假假的微笑,李维只想拿鞋底子狂扇他的腮帮子,然后唾一口在他的脸上。笑得这么假,不会笑就别出来瘆人啊。 直到他点过头之后魔法师才做出热烈的回应。 帕里安再也没法放开奔驰了,可它却并没有什么不满。自打目睹了它一口撕下一只烤羊腿,将腿骨咔吧咔吧嚼糖豆一样嚼成碎末之后,在佣兵们的心目中它就成了耀眼的明星。按摩、刷毛,此时嘴里嚼着的都是佣兵们省下的烤肉。时不时地特意翻开唇皮显摆一下自己洁白的大板牙。 李维谢绝了韦伯同乘马车的邀请,有意识地跟管家拉开距离,混在队伍前端,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佣兵们聊着。佣兵们走南闯北的经历配合着粗鲁的言语反而别有一番粗犷的韵味。 欢声笑语中李维猛然收住笑容,满嘴荤话的佣兵们也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 前方的石壁离地半米多高处有一个小小的石洞,石洞里盘坐着一个人。一个苦修士,十七八岁,头顶秃出一个碗口大的铮亮的圆,一身灰布长袍。 黑郁郁的峭壁阴影一直铺展到他脚下一尺远,光暗截然分明。灼眼的阳光直射石洞,强烈的光线甚至模糊了他的相貌,却在他铮亮的顶门上刷出一圈亮光。石洞低矮,盘坐的身躯分外挺拔伟岸。 灰布长袍看不到尘点,却也仅仅整洁,可是李维却分明感觉到这个苦修士远比洁癖的管家更加干净。 他的眼睛紧闭着,却又在俯视众生;谦卑的收着下巴,但是他的腰却挺直如铁。 李维有种感觉:纵然他坐的地方不是高出半米的石台而是低洼的泥水洼,他一样会这样傲然的俯视着。就连他平缓的眉梢都在表述着:我虔诚,我骄傲。他坚信自己从事的星空下最神圣的事业。 所有的佣兵都低垂着头,放轻脚步,缓缓从石洞前走过。 身为一个无信者,李维曾无数次幻想过,一朝相遇便要放声嘲弄那些肮脏的神棍。然而此时此景,李维生不出丝毫的激愤,心都是宁静的,敞亮的。 意识空间中的卢比奥虽然不断地碎碎念着:“装腔作势,没准一肚子坏水……”但也只是细声细气的念叨,完全不似他大大咧咧的脾性。 此情此景,引人敬畏。 整个队伍缓缓的通过石洞,如同一幕无声的电影。 突然李维感到了一阵极其隐晦的精神波动,回头看时恰恰对上了一双妖冶的红瞳。艳丽的色彩极具冲击力,李维甚至有种与红瞳主人近身面对面的感觉。 红光一闪而过,再看时管家的眼珠已经变成幽深的冰蓝色。倘若不是管家一脸的戏谑李维几乎认定刚刚仅仅是个错觉。 李维心中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却没时间细想了。 急促的魔法咒语声骤然响起,贵族法师韦伯手握着魔杖站在马车上,锁定的目标赫然便是灰袍苦修士。 李维急忙看向管家韦斯特,两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一对猩红的瞳孔骤然铺满李维的整个视野,下一刻李维的意识开始涣散。 然而李维的身子却猛然从帕里安的背上跃起,一拳捣向灰袍苦修士。 “我嘞个去,二娃子起床干活了!” 第八十三章 千年 “一条必成圣阶的捷径,够吗?” 一句话震得李维一阵恍惚。听到这个条件,纵然在龙岛上见惯了那些大咧咧不修边幅、三五不时老婆被打成猪头的圣阶巨龙,李维依旧热血直往上冲。 圣阶不是大白菜,一名普普通通的圣阶武士在人类的公国里要被尊为镇国强者,在兽人部族里会天然的坐上族长的宝座。哪怕在天赋条件得天独厚的五色巨龙也需要三五百年的成长磨练。 至于李维,天赋一般,没有那么强烈的上进心,只想着去经营母亲留下的魔法小作坊。虽然伊莎贝拉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底子,但是依旧不容乐观,李维计算过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进阶圣阶最快都要等到胡须花白才行。 虽然心很淡,但是圣阶终究是个难以抵御的**。 直到此时李维才掂清了事情的分量。看看周围的人,安娜、戴娜、法利赛是知**,可是小白兔一样的伊莉莎和一直闷不做声的韦斯特也在房间里,不怕泄密吗?听起来不像个路人皆知的消息啊。 李维的这点小心思没人在意,韦斯特依旧支棱着耳朵在那里打酱油。 “李维,普拉塔城有传奇你是知道的吧,其实他是算不得传奇的,是位半神。” “传说中的半神?”李维这下彻底不淡定了。 艾兰世界是没有神灵的,所以李维放着胆子当着狂信徒法利赛的面吐槽圣父,因为他完全不担心圣父会甩下一道神雷之类的神罚将自己灰灰掉。 强者之路没有尽头,这是每个职业者初学技能时都会被老师教导的一句名言。可是放眼千万年的历史,圣阶之上是传奇,传奇之上的道路却渺渺然难辨方向。 贝拉妈妈曾经谈起过自己对于半神的理解:所谓半神便是已经可以已经熟练掌握和运用艾兰世界的基本规则,开始有能力扭曲甚至创造新的规则。 当然更多晦涩深奥的知识李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并不放在心上的,他只是简单的理解为半神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可以将所有那些高不可攀的传奇虐成狗一样,却依旧比不上全知全能的神灵。 贝拉妈妈曾经明确的告诉过他:龙族是没有半神存在的。 一个活生生的半神,更要命的是这个半神居然是吸血鬼。 李维有种拔腿跑回龙岛的冲动,咽下口唾沫,润一下干涩的气道:“好吧,安娜你成功地挑起了我的兴趣,说说怎么回事吧。” “德性!”安娜一巴掌拍在李维的后背上,大咧咧地将他按在椅子上数落道:“怕成个球样了,一个半神而已。” 李维苦笑道:“一个半神,还而已?那可是吸血鬼哎,待在普拉塔城怕是比在火山口上安全不了一丝半点吧。” 李维的话一出口韦斯特看向自己伙计的目光立马幽怨了。站在圆桌旁的伊莉莎眼中的神采也黯淡了下来。 “不会说话就别说。”安娜将伊莉莎拉到身边的椅子上,轻拍着她的手安抚着小姑娘,一边开始述说起这个遥远的故事。 “远古大地精时代的远古地精们曾经发展出难以想象的强大武力和辉煌文明,当年他们甚至数次对地狱位面和深渊位面发动声势浩大的远征,几乎将征途中遇到的恶魔和魔鬼屠戮一空。” 短短几句话就激起在座五人浑身的热血,波澜壮阔的大场面在无边的遐思中漫卷铺开,却总觉得想象中描摹出的仅仅是绚丽画卷的最不起眼一角。 安娜是唯一一个面色凌冽的,那段辉煌的时代是艾兰世界里巨龙最黑暗的时刻,所有的巨龙都被奴役着,被送往战争最前沿充当打手和炮灰,伤者全都被扒皮抽筋,制成魔法道具。 记仇的巨龙们对这段历史以及那些已经湮灭的远古地精们没有一丝的好感。 “远征地狱的传送门就设置在普拉塔,塔古勒就是从那里过来艾兰的。”安娜一句话就将李维和韦斯特满腔的兴奋熄灭掉。 “这下真是坐在火山口上了。”李维在心底**着,问道:“塔古勒,龙骑士?是那位半神的名字还是封号?” 塔古勒在深蓝通用语中的意思便是龙骑士的意思。活生生的半神,近在身旁的威胁,李维对塔古勒的态度很是尊崇,远不是对拥有亿万信徒的圣父和教皇的那种不屑和敷衍。 “是名字也是称号。为了守护教廷的圣女,塔古勒在地狱的真名是无人知晓的,那关系到他力量的本源。他曾经化名创建了龙骑士团,后来他就将塔古勒作为了自己的名字。” “圣女?”李维突然记起了普拉塔城明面上的那位传奇的名字:德古拉,龙之子的意思。 李维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掩着嘴巴用肩膀一下下地顶着安娜悄声问道:“德古拉是塔古勒的儿子?难不成里面有什么狗血的剧情?说说,说说呗。” 安娜悄然瞅瞅伊莉莎发黑的小脸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李维的脑袋上:“狗血什么狗血,这完全不是重点好不好,还听不听了,都被你带萝卜地里去了。” “不着急,不着急,抽空私下里讲,哎呀别打。”李维同样注意到了伊莉莎的异样,嘴里却不住地叨咕着。 “说正事。吸血鬼在地狱属于高等种族,塔古勒更是吸血鬼一族的大领主,在地狱位面时他的实力就达到了半神的境界。 虽然艾兰世界的规则对塔古勒有极强的压制作用,但是一千多年的时间他早已经适应了这种压力。毋庸置疑他的境界至少就是半神。 塔古勒一直掌控着那条远古地精们搭建的位面通道,更将这个传送门视为自己的禁脔,一次次地将传送门另一侧魔鬼领主们组成的联军击退。因此不论龙族还是教廷对于塔古勒的态度一贯都是信任有加的。” 对于这些话李维一个字都不相信。 信任有加?开什么玩笑也要有个度啊。龙族那帮子天老大我老二的杠子头们会任由头上压着个半神?龙神都不行,先打过再说,单挑不过就群殴。 再说教廷,每天勾心斗角,恨不能连乞丐碗里最后一枚铜币都要扒拉到自己的钱包里才肯罢休。一条稳定的,可以稳定投放军队的传送门,这就是一条永不停息的奔腾的黄金大河啊。那帮敲骨吸髓的秃头会放任它掌握在一个吸血鬼的手中? 不难猜测唯一的真相就是塔古勒不仅打退了来犯的魔鬼军团更将教廷和其他艾兰势力伸出的手掌全部斩断了。打得哭爹喊娘痛彻心扉再也不敢扎刺了,塔古勒对教廷之流的自然就信任有加了。 “说正题,说正题。又是半神有是地狱的,这跟我进阶圣阶有什么关系?”这次不耐烦的变成了李维。 “还是我来说吧。”感觉到安娜的不自在伊莉莎主动接口道:“德古拉是塔古勒经过初拥转化成的第一个艾兰世界的吸血鬼,并不是塔古勒的子嗣,他与那位圣女的后代另有其人。” 虽然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知道很是不礼貌李维依旧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心底暗自腹诽:“圣光之下没有新鲜事,说狗血狗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