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墨羽》 第一章 不速之客 “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夜静风轻,一个难得的夏夜。 荒村小院,少年一边吟着词句,一边拨着灯笼芯,火光忽明忽暗的闪动着。这少年一身儒装打扮,中等身材,肤色白皙。有着一个大俗大雅的名字——李筱根。 整条村子中,也只有他这小院透出一点光亮。不过这白皙的筱根公子,明显不像村野农户中人。 在筱根公子面前,有一张木几,木几上放着一钵。钵中一支不知名的花草,在月色和灯火的掩映下,颇为诱人,含苞欲放。 筱根公子盯着花草出了一会儿神,又抬头开始看月,俨然一副长夜无眠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伸指轻轻地敲着木几,眉头渐渐锁起。 这年月,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就是科考,而功名这个东西就如同这天上的月亮一般:抬头总能看到,而伸手遥不可及! 远处,马蹄声渐渐响起,“哒哒”的蹄声踩破了这宁静的夏夜。 李筱根的双手一抖,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紧张之色。起身朝着马蹄声来处望了望,朦胧的月夜里,一人一骑,踏着星光飞奔而来。 近来的经历,活生生把他这个科举场的书生,拉入了刀光剑影之中。 江湖,总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吃尽苦头,尤其在这荒村中,死个人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若死的人是自己,那就是最不平常的事情。 不多时,蹄声渐近,马上来客竟是策马直朝灯光奔来。 眼看到了近前,那马速度丝毫不减,直朝着李筱根所在的院子而来。来客一提马缰,直接从墙外跃马而入。 来客一勒马缰绳,马人立而起,一声马嘶远远地传了出去。李筱根大吃一惊,护住钵中花草,后退了几步,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什么人,来做什么?” 那马上来客三十左右的年纪,圆目阔口,一身精悍打扮,飞身下马道:“小哥莫慌,连夜赶路,错过宿头,让我歇上一晚可好?” 语气虽然客气,但是还未等李筱根答话,即从马上扛下一个好大的袋子,顺手拿了木几上的灯笼,径直向房内走去。李筱根愣了愣神,捧着小钵跟着走进屋中。 进得门来,来客打量了一下屋子,屋子虽然破旧不堪,但是打扫得非常干净。一红一白两个门帷后,还隔着两个里间。 来客走近两步,挑起白色的门帷看了看,里间甚小,仅一床一凳。来客走了进来,将肩上的袋子放在床上,回头看看了李筱根,道:“小哥,惊着你了!” 李筱根讪讪地笑了笑回到:“无……无妨,你……你从哪里……” 来客一挥手,打断了他的问话道:“小哥,我着实饿了,有吃的么?” 李筱根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些剩下的汤饼,只是放得久了……” 来客道:“妙极,你与我提灯,咱速速取来!” 李筱根一边应着,一边放下那钵花草,提着灯笼走出里间,将来客引至灶台。 来客掀开锅盖,看了看锅中,约模有小半锅的汤饼,直接取了勺子,守着锅,一勺紧跟着一勺连汤带面倒入口中,看似饿得甚了。 李筱根好奇地看着来客狼吞虎咽,突然里屋传来“嗯……啊”的一声娇喘,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李筱根手上一抖,灯笼的火光也随着抖动闪了闪。 李筱根疑惑地把目光投向来客。来客并未理他,加快了吞咽速度,三口两口吃尽锅内汤饼。然后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灯笼,走向里屋。李筱根又是一愣,下意识地也跟了进去。 来客到得床前,拉过袋子,几下解开袋口。袋子一落,一头乌黑的长发和一张俏生生的脸露了出来,袋子内竟是一妙龄少女。 那少女茫茫然看了下昏暗的房间,秀眉一颦,伸手捂了捂额头,表情极为痛苦。 李筱根见状顿起警惕,随手抓起一物,朝着来客摆了个防备的架势。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你到底什么人?” 来客看了看少女,道:“这次你醒的倒是快。”少女惊惧地看着他,泫然欲泣。 那来客回头对李筱根说:“小哥莫慌,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不是恶人,这女子是用来救我家人性命的。” 李筱根见那床上少女一声不吭,双眼红红地看着来客,泪水在眼圈中打着转。顿时没了主意,想要救人却又不敢;不救吧,这少女的模样着实可怜。踌躇间,一动不动的僵立当场。 来客看看李筱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笑:“小哥,放下吧,你举个砧板干什么?” 这时李筱根才意识到自己慌忙中竟然提起了砧板当作武器。在这档口,举起这么个做饭的家伙,显得相当尴尬。急忙将砧板往身后一藏,“啊……啊……”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措辞,干啊了两声,不说话了。 来客笑笑道:“你且放心,我只是借宿一夜,明天就走,今晚的事情你就当没有发生过。” 李筱根站在原地没动,狠狠吸了两口气,抓着砧板的手紧了紧,正色道:“我不管你救什么人,深夜劫持一个少女,必非好事,你到底要干什么?” 来客闻言道:“没想到小哥倒是有些胆色啊,想英雄救美?” 李筱根把心一横,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死则死矣,免得一生愧疚。”说罢,右手用力一挥,狠狠地将砧板向来客砸去。 来客一侧身,轻易躲过一击。伸手顺势一带,这一带似乎毫不用力,但是李筱根被这一带之力牵扯,猛地失了平衡,恰巧朝着床上的少女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李筱根惊觉:这要是扑到少女身上可是大大不妥,遂忙伸出另一只手去阻挡。 刚一伸手,李筱根就知道坏了,却已经来不及改变动作。结果左手一巴掌推到了少女脸上,紧着右手中的砧板拍到少女头上,竟是给少女来了个“左右开弓”。幸好李筱根情急收势,那砧板力道减弱不少。 那少女吃痛一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抱头蜷坐在床上。 李筱根爬起身,想看看少女伤势,又觉不妥,只得站在床边道歉:“姑娘……姑娘真是对不住,那个……哎,你还好吧?” 少女不停抽泣,并不答话。李筱根回过身,盯着来客道:“你这厮好生可恶,我今日还就非要‘英雄救美’了!”说罢怒视来客,准备以命相搏。 未料到,那来客不但并未生气,反而苦叹一声道:“小哥,我深夜挟持一女子来此,你误会我是恶人那也理所当然。不过事情非你所想,我也是逼不得已。此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老高敬重你的这丝侠气,向你讨个情,就别过问此事,我稍歇就走。” 李筱根听着这自称老高的来客一席话,更是模不着头脑,按说这老高真想对付自己的话,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大可不必出言相欺。可这劫持一妙龄少女的行径,怎么说也不应是好人所为。于是叹了口气,问道:“你要将这位姑娘如何?” 老高道:“这女子不过是个人质,暂保我家人安全,待我救了家人,自会放他。小哥不需多虑。”想想又补充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老高要真是恶人,杀了你便是,何必多费口舌。” 李筱根想了想,道:“我姑且信你,善恶终有报,切不可伤了这位姑娘,更不可……更不可……更不能……。” 老高苦笑一下道:“小哥能否借绳子一用?” 李筱根一皱眉道:“这姑娘还哪有反抗能力,你何必捆她?” 老高道:“小哥,且借我绳子,我不捆这位姑娘便是。” 李筱根疑惑道:“那你要绳子何用?床腿缚得一条,你可取下。” 老高模索了一下,抽出绳子走近李筱根。 李筱根慌道:“喂,干嘛?喂,难不成你用来捆我的?” 老高毫不客气地将李筱根捆了起来,道:“小哥,老高我倦的紧,若是这样睡着,还真是不放心你,只好让你委屈一下,我稍微歇歇,醒后自会放你!” 李筱根怒道:“你这是哪门子的好汉,快放开我,否则我要……我要……我要骂人了!” 老高忽然脸色一变,把眼一瞪,道:“我解释了几遍,信不信由你,你若再吵,我将脚上这双鞋塞到你嘴里!”说罢,将鞋一拉一甩月兑了下来。 李筱根看了看老高两只污秽,似乎还泛着臭气的鞋,立即住口,恨恨地盯着老高。 老高将两只鞋褪下后,随手丢在床下,一侧身翻上床来。 那床本就不大,他这一上来,竟是将和少女挤在一处,那少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缩向床脚。 老高扯住少女头发,一掌劈在少女颈侧,下手丝毫不弱。少女当即晕了过去,老高一收袋口,又将她装回袋子,单手一提,把少女放到床下。 老高又看了几眼李筱根,李筱根惊道:“你……你要干嘛?”老高无奈一叹,倒头便睡,没有再理会李筱根。 不一会儿,老高鼾声响起。李筱根见状,轻轻扭动身子,向少女挪了挪。 他用脚轻触少女,低声道:“姑娘,姑娘……”那袋子中的少女没有丝毫反应。李筱根双臂用力撑了撑身上的绳子,绳子丝毫没有松动,看来依靠自己逃月兑的希望不大。无可奈克地摇了摇头,李筱根失了主意,呆呆坐在地上。 没过多久,凳子上的灯笼火光一闪,消失了。灯光一灭,清冷的月色洒了进来,李筱根的双目渐渐失神,呆呆看着洒在地上的月光。 第二章 寻隙而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微微褪去,李筱根失神的双眼活跃了起来,原来是他身前那个装着少女的袋子扭动了几下,紧接着是低沉、痛苦的哼喘声传来。少女的低喘轻哼在老高的鼾声衬托下,显得十分不协调。 李筱根用力向前凑了凑,唤道:“姑娘,姑娘——” 袋内只是哼喘并无回应,半晌,姑娘娇弱的声音响起:“水……” 听到少女的呼声,李筱根精神一振,先是一喜,紧接着转为担心。显然这姑娘和老高一路奔波,老高睡前还吞咽了些汤饼,这少女竟是滴水未尽,本就受了惊吓,现今连累带饿,显然已经不支。 李筱根顾不得老高的威吓,急忙呼叫老高。老高睡得正熟,鼾声依然。 李筱根见叫不醒老高,又将声音提了提:“老高,喂!高大侠、高英雄——” 老高依然没有反应。 李筱根只好大喊了起来:“老高!高强盗、高恶棍、高太监——” 老高鼾声戛然而止,一骨碌坐了起来。皱紧了眉头,似乎不甚清醒。 李筱根松了一口气,道:“快、快!她要水喝!” 老高一拍额头,道了一声“糟糕!”急忙下床,扯过袋口一边解袋子,一边吩咐李筱根:“取水过来!”。 李筱根怒道:“混账,你还绑着我呢,如何取水?” 老高看看了少女,面容萎顿,口唇干瘪。忙伸手拖过李筱根,也顾不得他叫痛,几下除掉绳子,吩咐道:“去取水来!” 李筱根一边呼痛一边挣扎着站起,但是被绳子束缚得久了,似乎四肢都不怎么灵便,刚一站起就打着趔趄倒向了地上的那钵中花草。 李筱根慌了,大呼:“哎呀,救命,伤不得伤不得!”猛地甩开身子,却是一头撞上了门框,“嘭”的一声响,门上悉悉索索地落下些泥土。 李筱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额头火烫般的痛。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扶着门框,急急地回头打量那钵花草。 见花草安然无恙,李小根放下了心,一掀门帷出去取水。 老高见李筱根这般在意那钵花草,也留意了起来。凑近细看,见青黄色的枝叶上架着孤零零的一个花骨朵,不像什么奇珍异草。当时鼻息间可以闻到,这花草散发着奇香,尤其在这空间狭小的屋中,更显浓郁。 李筱根取水进来,看到老高正在靠近花草,急忙阻止道:“别,你要干什么?千万不能动,这可是一条命啊!” 老高瞥了他一眼,道:“不动便不动,何必大惊小怪。快给这女娃喂些水,当真死了,那可不妙!” 李筱根右手端着水,左手伸到少女脖颈下,微微把她的头抬起。 看着少女憔悴却精致的面庞,感受着臂弯处传来的柔软,李筱根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那少女,又哼了一声,臻首靠在了他的肩头,这一来,少女细微的呼吸似乎带着些许女儿香拂上李筱根面颊。李筱根心跳骤然加快、越来越重,端着水的手禁不住抖动了起来。 看着李筱根手中的一碗水随着抖动不停溢出,老高接过碗来,对着少女的嘴将水灌了下去。 由于灌得过快,将尽半碗的水从少女的嘴角流了出来,水痕经过她白皙的脖颈,流入衣襟。李筱根缓缓地咽了咽口水,暗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怎么可以这般看人家姑娘。 没料到这么细小的一个动作却被老高发现了,李筱根顿时脸涨得通红。 老高见少女气色转好,伸了个懒腰,道:“小哥心底良善,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江湖水深。总之,很多人、很多事并不像看到的那般。” 李筱根放下少女,也活动一下筋骨,叹了口气道:“你是善是恶我且不去评论,这姑娘被你折腾得实在可怜。若你要救人,自有很多方法,何苦非要这样对待一个弱质姑娘,万万不该!” 老高苦笑道:“小哥你可错了!我老高虽然算不上个怜香惜玉之人,起初待她却也甚好。可这女女圭女圭太也奸猾,害我逃了千余里都没躲开追捕。也是我老高蠢,只要她清醒着,总是能给透出线索,无奈我只能下重手。若非如此,恐怕我现在还是疲于奔命,不累死也饿死了!” 李筱根“哦”了一声,没想到这姑娘竟有这般本事,忍不住又向那俏脸瞧了一眼。见那少女眼脸微颤,显然已经恢复清醒,面上气色也渐佳。 李筱根看天色已经两起,道:“东方大白,看来就要出太阳了。我再去做些汤饼来,若不吃些东西,这姑娘怕是要不行了。”老高道:“难得小哥有此手艺,有劳!” 李筱根无奈摇了摇头,道:“也就只会取巧应对。”说着走出里间,来到灶前开始笨手笨脚地忙碌起来。 老高把少女抱起,放到床上,然后从床下模出自己的鞋子,蹬在脚上,也从里间走出。 老高看了看李筱根,从怀中模出一些散银递出,道:“看小哥言谈举止,似乎是个读书人,怎会住在这荒村,可是缺少盘缠?” 李筱根摇头苦笑,道:“孑然一身,住在哪里都是一样。”说着把银子推了回去,道:“盘缠我反倒是不缺,而且……” 话没说完心理就一惊,暗道:不好,这老高并非良善之辈,怎么能对着强盗说自己不缺银子呢!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向怀里一模。 老高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放心,我老高还看不上你那几个钱。要不是忙着赶路,我老高还真想交了你这个朋友。” 李筱根拱了拱沾满面粉的双手道:“错爱错爱!”。 忽然,里间的门帷微微一动,那少女怯生生地探出身子。她朝着两人看了看,面色泛红,双手扣在裙摆上,低声道:“我……我……”细弱蚊鸣,几不可闻。 李筱根疑惑道:“姑娘可是饿了,我这汤饼就好了,虽不好吃,充饥还是……那个还是……” 少女一听,脸色更红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筱根正迷惑不解,老高望了少女一眼,道:“去吧,老实点!” “嗯”了一声之后,少女缓步走出房门,左右看了一下,朝着一边走去。 李筱根恍然大悟,尴尬地对老高咧了咧嘴。 老高模模后脑勺,道:“不成,我还是得盯紧她,再鼓捣点东西出来,我老高真要吃不消了。” 李筱根大惊:“啊,这个,‘盯紧’?哎……那不是看到人家姑娘……这……这怎么使得?” 老高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几步走出房门,一塌腰窜上房顶,居高临下盯着四周,防止那少女逃跑。 李筱根一看原来是这么个“盯紧”,放下心来。添了几把柴火后,转身去给那钵花草浇水。 浇水刚毕,忽然房顶传来声音: “小子偷袭?” “少罗嗦,看招!” “找死!” “两个一起来我也不怕!” “什么两个?” “少废话,看招!” 李筱根一听,急忙跑出探看。 还未等李筱根迈过门槛,老高就“嗖”的一声从房上跳到了院里。 紧接着,李筱根觉得头上黑影一闪,一个赤膊汉子也从屋顶跃了下来,朝着老高就是“泰山压顶”的一棍。 老高没有兵刃,侧身“滴溜溜”一转避开,施展擒拿手法,去抓赤膊汉子的手腕。赤膊汉子一抖棍尾,戳向老高双腕,老高只好闪身再次避开。 那赤膊汉子随着老高的闪身,看到了刚走出房门的李筱根,后退两步,朗声道:“还真有帮手,居然不止一个。哼,小贼出来吧,小爷一个打你们仨!” 李筱根懵了,弱声道:“我们仨……兄台可是认错人额?” 那赤膊汉子,看了看李筱根的打扮,迟疑了一下,冲着他道:“小子,你竟然与yin贼为伴?白瞎了一副书生面皮!”说着又要挥棍上前。 老高见状喝到:“且慢动手!” 赤膊汉子道:“既然引小爷来此,为何又叫不动手,难道你们束手就擒?” 老高道:“什么yin贼?你不是王千钟派来的?” 赤膊汉子也是一愣:“王千钟是谁?小爷我追yin贼来的。” 老高一抱拳道:“想是小哥你误会了,我老高来此已有大半夜,不曾见得什么人来过!” 赤膊汉子将信将疑,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提着棍子走进房中,用棍子挑开两个里间门帷,分别看了看。 赤膊汉子见房中并无掩蔽之物,自己要找的人也不在其中。回头看了看高、李二人,想了一想,抱拳道:“冒犯了,在下彭丹秋,连夜追一yin贼,唉~不小心追丢了。看来是在下莽撞了,得罪得罪!” 老高笑了笑,道:“哦,原来小哥倒是侠义性子,可敬可佩。” 彭丹秋道:“那yin贼先时说,‘有胆量尽管随我进村’,受他言语所激,误会高兄,原谅则个。” 老高道:“我进这村中之后,实在不曾见人来过。若那厮真有人撑腰,约人来斗倒是不怕,老高我可助小哥。就怕他是只为月兑身,躲了起来。这荒村虽小,也有四五十户荒屋,林多路杂,当真不易找。“ 三人气氛刚有缓和,忽然那外出如厕的少女带着哭声扑进房来,“噗通”一声跪在彭丹秋身旁,求道:“少侠救我!” 彭丹秋一见,大出意料,忙将少女扶起,拉至身后,朝着高、李二人,冷声道:“这是为何?” 未容二人答话,那少女哭哭啼啼道:“这……这二人都是yin……恶贼,掳我至此,求少侠搭救小女子清白”。言罢,有些歉然地看了李筱根一眼。 彭丹秋道:“哼哼,险些被骗过。不必害怕,这便除此二人!” 老高忙道:“小哥不要误会,此女子奸猾得狠,切勿上当!” 彭丹秋怒道:“你二人还要欺我,看你们贼眉鼠眼的一副yin贼相,受死!”“唰”的一棍对准老高左耳打去。 老高见彭丹秋说打就打,忙低头闪过,还未及起身,彭丹秋紧接着一棍撩阴而上,老高双脚一蹬向后斜蹿。 彭丹秋不容他站稳,紧跟着一抖手,棍子直戳老高面门。 老高见彭丹秋招招紧逼,心头火起,喝到:“糊涂小子,欺人太甚,别以为我怕了你!”言罢,低下腰身急蹬两步进了里屋。 彭丹秋一把扯落门帷,飞身而入,以棍带枪,棍头如梅花般点向老高。 然而这里间空间太小,棍子施展不开,老高依靠近身擒拿的功夫,渐渐占了上风。 李筱根见老高引着这汉子进了里间相斗,暗道不好,大叫一声:“别伤了我的花!”也冲进了房间,伸开双臂死死护住那钵中花草。 少女见机,秀眉一挑,撤身出屋,骑了老高的马疾行而出。 老高在里屋打斗中听得马嘶蹄响,高叫一声:“坏了,你这夯货,害死我也!”也顾不得许多,硬生生用手臂架开一棍,另一只手搭上了彭丹秋的脖子,手一紧一甩,将彭丹秋捏住甩了出去。 彭丹秋吓了一跳,苦于脖子受制,丝毫使不出力气,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这下摔得七荤八素,卧地不起。 老高生吃了一棍,强忍着疼痛,追了出去,也不知道这一棍是不是打折了臂骨,只觉得半个身子都痛。 来到院子,老高隔着破墙一看,那少女骑马跑出不足百步。连忙打眼在地上一扫,想找个东西丢出去,将少女打下马来。 谁知这东西还没找到,背后恶风一响,一条棍子丢了出来。老高侧身要躲,可身子痛的有些麻木,不听使唤。这飞出的一棍正打在老高背颈之处,老高实在支持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原来彭丹秋摔在地上,见老高追出门去,担心少女被追上,所以挣扎着用尽力气,把棍子丢了出来,因用力过度,他也昏了过去。 第三章 事出有因 李筱根喘着粗气,捧着钵中花草走出里屋。虽然他并未动手,也没受伤,但是这一番惊吓,使得他筋疲力尽。 看了看院子中的老高,又看了看外屋的彭丹秋,两人都是昏死了过去,李筱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坐着歇了口气,然后起身把老高拖进了屋中,和彭丹秋并排放在一起。 看到老高的手臂高高肿起,李筱根口里默默念叨:“老高老高,果然肿得老高,不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自求多福吧……” 李筱根在灶里重新添了把火,自顾自地做起早饭,高、彭二人直到李筱根吃完汤饼,也没有动静。 吃饱之后,李筱根见二人还未醒转,看着老高的手臂,他开始担心,心想:可别因为自己的耽误,最终给老高闹个残废之类的。这老高虽说有时挺凶,但是善是恶着实说不准。万一老高劫持少女真是情有可原,岂不是误了人家一条手臂。 于是,李筱根坐不住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高的脸,唤了几声,老高毫无反应。 李筱根觉得不能再拖,取了一盆凉水来,搂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唔——哎呀”老高面皮颤动几下,苏醒过来,看了看李筱根和彭丹秋,双目赤红,眼泪和脸上的水渍混成一片流淌下来。 李筱根见状呆在当场,弱声问道:“老高,很痛吗,怎么包扎一下,你教我。” 老高打了几个“唉”声,道:“这丫头一逃,我老爹老哥,还有妹子,怕是都完了!害苦我也!”说着挣扎着坐起,对着彭丹秋的脸上就是两巴掌。 “啪啪”两声过后,彭丹秋的双颊立刻红肿起来。由于吃痛,彭丹秋也缓缓地苏醒过来。看着老高瞪着赤红的双眼盯着自己,彭丹秋被瞧得有些发毛。 李筱根看到老高没有继续动手,也就收回了探出去阻拦的身子。 老高瞪圆了眼睛,怒视彭丹秋好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这下一来,彭丹秋吓了一跳,完全模不着头脑。 李筱根依据前言,猜出个大概,关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听听,这位……这位大侠也不像坏人,说不定还有转机。” 李筱根扶着二人坐了起来,待得老高情绪有所缓和,一边给他处理手臂,一边听他诉说缘由。 原来这老高,姓高名达,随州城人士。一家父子四人,除了老父亲之外,还有一兄一妹。兄长高信,妹妹唤作雅儿。 高达兄弟贩马为生,日子倒也宽裕。小妹雅儿性子不喜女工,总是跟着高达骑马练武,也常跟着大哥东奔西跑的照顾生意。 一日,一名叫王甫瑜的纨绔子弟带一伙人到马场选马,高信和男装的妹妹雅儿正在马场料理生意。 这王甫瑜百般挑剔,说这马瘦弱,那马没长力等等,将马场马匹品评得一无是处。小妹雅儿火起,贬损了王甫瑜几句。 不料王甫瑜从雅儿说话声中,识破女儿身份。这王甫瑜也不说破,而是大肆下流言语调戏姑娘:“少爷我骑这些马,还不如骑着你跑得快”“打马**用鞭子,打你**少爷我可就要用巴掌了,哈哈——”王甫瑜随从众人附和着yin笑。 哄笑声中,高姑娘气愤不过,怒而出手。可是这王甫瑜手底下确实有些本事,好整以暇的接着姑娘的招数,伺机伸出手去,东模一下,西抓一把。而大哥高信则是被王甫瑜带来的一伙人,牢牢围起。这高信马术虽精,但是武艺就差的远了,根本无暇分身援助妹妹。 幸好外出回来的高达及时赶到,高达常年在外和绿林的朋友打混,功夫可比他们强上太多。王甫瑜等人不敌,狼狈逃出。 哪知道这王甫瑜大有来头,竟是随州知州王千钟儿子。这王千钟听闻有人敢动爱子,勃然大怒。遣了大批捕快搜查高家,并以沟通匪寇的名义将高老爷子,高信,雅儿三人押入狱中。这王甫瑜还嫌不解气,暗带手下人等到高家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最后一把火烧了高家。 适逢高达外出送马,赶回家中时刚好晚了一步,看着烧的七零八落的宅院,高达寻了邻居探问,得知家人已经入狱,并且官府广贴告示,抓捕高达。 高达怒火中烧,仗着一身本事,潜入狱中,见了伤痕累累的父兄,却不见妹子。胁迫狱卒一问,竟是被王甫瑜带到了自家府中。 高达又连夜潜进王千钟府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妹子,兄妹相拥而泣。正在高达准备带妹妹离开的时候,屋子四周灯火一亮,几十号人将房间牢牢围住。 王甫瑜“哈哈”大笑,吩咐众人:“此人勾结江洋大盗,多行不义,今日落网,格杀勿论!” 高达一阵拼杀,奈何这包围人群之中,好几个硬手,自顾尚且不暇,更别提照顾妹妹。几个照面下来,肩头、后背都负了伤,伤口血流如注,很快染湿了衣裤。 正在高达拼尽全力东奔西突之时,廊边转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女,少女不知情况,皱眉看了看好多人乱成一团,也没理会。 而是径直朝着王甫瑜走去,愠道:“哥哥,又再吵嚷什么,也不怕惊扰了母亲?” 看准这个机会,老高“噌”地蹿了过来。王甫瑜一句“妹妹小心”还没来得及叫出口,高达已经伸出双手死死地扼住了少女的喉咙。王甫瑜慌忙叫道:“住手,放开我妹妹!”老高冷冷地笑了笑道:“哼,你怎么对待我妹妹,我就怎么对她,爷爷改日定灭你们这群狗崽子,谁敢跟来,我杀了她。”言罢,挟持少女转身就走。王甫瑜手下众人大惊,不知如何是好,追追停停,跟着二人不放,却不敢当真靠近动手。 高达挟持王家小姐一路东躲西藏。起初,这王家小姐表现得温文尔雅,直言父兄不是,对高达颇为同情,令高达放松了警惕。哪知她竟然暗中传信,使得高达几次险些在追来高手的突袭中丧命。高达又伤又累,对付王家小姐的手段也狠了起来,最终根本不让她有视物或者清醒的机会,这才终于甩月兑了王甫瑜的追捕。 松了一口气的老高心知,有这王家小姐在手,父兄和妹妹可保一时。但是单凭挟持这王家小姐,并无法救出家人。思量再三,只有一位朋友能够救得自己,也是迫于无奈,高达策马赶往桐柏山求救。 彭丹秋这时正盛汤饼吃着,听到这里,只觉着这餐越来越吃不下了。于是揉了揉曾经差点被高达扭断的脖子,道:“原来还有这许多波折,哎,这下可不好,若高兄家人有所闪失,皆因彭某误事,该死该死。” 李筱根道:“但愿那姑娘走出不远……嗯,一个年轻姑娘骑马独行,相当打眼,说不定可以将她追回来。我苦于约定,要在此地看护花草,月兑不得身。若彭大侠脖子无碍,不妨早点出发寻那王家小姐,不然一旦她逃了回去,高大哥这一家性命怕是……咳咳,彭大侠若真寻得那小姐,还是来此地相会可好?” 彭丹秋道:“该当如此!” 高达看了看两人,继而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道:“那就有劳了,时不等人,我这便起身赶去桐柏山。” 李筱根、彭丹秋与高达别后,彭丹秋也急着出发,李筱根问道:“此地去随州城没有必经道路,况且那王家小姐又非常机警,彭大侠如何去追呢?” 彭丹秋道:“即便是大海捞针,也要捞他一捞。实在不行,我闯入王千钟府里救人,大不了送了一条性命,也算有个交代。” 李筱根笑了笑道:“彭大侠,这王家小姐在我这钵花草旁已有大半夜的时光。这钵花草散发异香,就算是在旁变轻轻经过,那花香就会沾身,几个时辰不消。你可靠此花香一路查探,想是不难。” 彭丹秋奇道:“竟有这般奇物,叫什么名字?” 李筱根答道:“我也不知,我只是受人之托在此看护,再有几日,会有人来取它,那时我这担子就算放下了。” 彭丹秋再次揉了揉脖子问道:“你可还有马匹?早出发一刻,多一分希望。” 李筱根道:“我这里倒是没有,喏,这些散碎银两你拿着,去前路买一匹吧,一路小心!” 彭丹秋结下腰间衣衫穿好,毫不客气地收银子入怀,与李筱根道别。然后提着棍子匆匆向南而行。 李筱根回到屋中收拾停当后,又开始观察那钵花草。见那枝蔓上的花骨朵含苞欲放,煞是喜人。口中喃喃道:“篱前野人痴,一诺守孤枝。待到……嗯,不好不好,还要细细捉模。” 李筱根出神的目光,越来越明亮,随着嘴角笑意的加深,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倩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视野中。 第四章 寻香和尚 晌午时分,李筱根刚刚收拾停当。外面马蹄声响起,听声音是三骑马同来。李筱根站在院中远远打量来人,见竟是彭丹秋骑马引着两骑而来,他身后的两批马上,各绑着一名女子。 彭丹秋还未走近小院就急急召呼:“李小哥,快来看看,是不是这两个,都有香味。”李筱根走到近前,看了看马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两个陌生姑娘,打了个唉声道:“错了错了。”彭丹秋失望道:“这两个都不是?唉!我不记得那王小姐相貌,只能胡乱抓了两个相似的,来给小哥你辨认。”李筱根听罢暗暗叫苦,心道:这彭丹秋真是个混人,怎么这般莽撞。 两人急忙帮姑娘除去绳子,连连赔罪。这一路上,两个姑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哀求也好,怒斥也好,彭丹秋就是不理,一言不发地把两个姑娘往荒村里带。如今知道是认错人了,两个姑娘委屈得哭了出来。 李筱根皱紧了眉头,心想如此一来,那王小姐更不好寻找了。而彭丹秋则是一心想要去王千钟府里救人。李筱根劝阻道:“即便你进了王千钟府中,你也不认得老高的妹妹。依我看,当务之急,你要先把这两位姑娘送回去。” 彭丹秋沉默了半晌,狠狠跺了跺脚,“嗷”的一嗓子跳到院里,舞了一通棍。 发泄过后,神态恢复正常,对着两位姑娘嘿嘿一笑道:“之前得罪了,多包涵,这便送你们回去!” 两个姑娘看彭丹秋奇怪的表现,一边抽泣,一边乖乖地牵马跟在他身后。彭丹秋和李筱根道别后,骑着马引着两骑向南行去。 话说这王家小姐,名叫王盼兮。一路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从高达手里逃月兑,一路向南急赶。 王盼兮本来对于骑马就不太熟悉,加之身心俱疲,没赶出多远就已经娇喘连连。只好下得马来,又怕高达追来,只好将马牵入林中深处歇息。 休息不多时,听得风吹叶动,一人拨开矮枝,探出头来,阴森森一笑道:“好香的姑娘,原来在这里。”紧接着,侧身而出,跳到王盼兮近前。王盼兮吃了一惊,看了看来人。只见这人瘦削的身材,青布小褂披身。再向脸上一瞧,白色的面皮上,一双细细的眼睛,配上两条细细的眉毛,眉毛在眼角边搭了下来,成“八”字状,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扯向一边,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王盼兮立生戒备,冷冷道:“放肆,你可知道本姑娘是谁?” 来人yin笑道:“我‘认识’的姑娘太多,自然不晓得你是哪一个。要不然你月兑了衣服,说不定我就认得出来了,嘿嘿……” 原来此人正是彭丹秋追寻的yin贼,姓邹名守义,被彭丹秋追了半夜,只得躲入林中。稍一歇息便沉沉睡去,醒来时日头已经升空。这时风中送来一缕奇香,香气悠长。邹守义起身寻模,发现了林中的王盼兮。 王盼兮一看邹守义企图不轨,拉起马来就要走,邹守义伸开双臂拦住,道:“东躲西藏憋了一肚子火,刚好快活快活,啧啧,真香……”说着伸出手向王盼兮下颏模来。 “大胆,你不要命了?”王盼兮轻叱一声,然后道:“我是本地知州的女儿,在此等候我爹,他马上就带人来接我。” 邹守义哈哈一笑道:“你躲在林中,你爹如何寻你呀?我告诉你,今天你左右是逃不了了,倒不如陪大爷乐呵乐呵,呦,这胸脯……” 见邹守义再次伸手模来,王盼兮实在无法,大呼救命,也顾不得上马,转身就跑。 一来她本就娇弱,二来这林中根多枝茂,她刚跑出没几步就摔倒在地。 这时林中响起一声佛号“阿——弥——托——佛——”待到“佛”字声起时,一个胖大的和尚来到近前。 王盼兮一见,喜极而泣道:“大师救我!”邹守义则是警惕地瞥着和尚,并没作声。 和尚微微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先告诉洒家,这‘肉白骨’的香味哪里来的,洒家再决定救不救你。” 王盼兮秀眉一皱,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菩萨心肠,何来不救之念?” 和尚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林是空,树是空,二位施主也是空,救与不救都是一般。” 王盼兮听此言,心里冷了一半,道:“大师说的‘肉白骨’我虽然没有听过,不过若是想要,相信家父必能办到,还望大师搭救!” 和尚“哦”了一声奇道:“令尊何人?” “随州知州!”王盼兮答道。 和尚听后摇了摇头,道:“胡吹大气,小小一个知州如何能办到!”王盼兮听他如此说,睁大了一双美目好奇看着和尚。 和尚又吸了吸气,点点头道:“不会错的,确是此花,你最近几个时辰都去了哪里?” 王盼兮听他如此说,俏目一转,答道:“小女想起来了,今早我哥哥给我看了一株花,很香,可能就是你说的‘肉白骨’!” 和尚眼睛一亮,道:“他现在何处,可否与我引荐。” 王盼兮道:“他此时在回随州的路上,大师可陪我同去。若是快,说不定路上就能见到。” 和尚道:“甚好,事不宜迟,这便与洒家上路吧。”说完转身向林外走去,王盼兮窃喜,牵马紧跟在后。 邹守义初时被这和尚的气势所慑,但很快就稳下心神,见这和尚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心头火起,朝着和尚后脖颈,抬手就是一镖。 和尚似是早有准备,把头一甩,躲开这镖,回头瞪着邹守义道:“小子,非要和洒家较量较量?” 邹守义见和尚轻而易举地躲开这镖,知道是个棘手的角色,扔出一串飞蝗石后,反身飞逃。 和尚伸出肥厚的巴掌挥舞了几下,将朝自己打来的飞蝗石打得偏离了方向,并没有想要追赶,吩咐道:“他去了,我们走我们的。”王盼兮“嗯”了一声,跟着和尚行出了树林。 一路上,和尚甩开大步而行,王盼兮则是骑马紧紧地跟在后面。 王盼兮试探地问这大和尚的来历,大和尚只告诉她自己法号慧安,再问及其他,大和尚只是自顾言道“不可说,不可说”。 大和尚带着姑娘,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赶着路,倒是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随着日头上升,天气也越来越热,两人也是口干舌燥。刚好在一个三叉路口上,一个茶字招牌在微风中,缓缓地打着转儿。 慧安和尚走上前去,对着摊主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阿弥托佛,施主可否施舍碗水?” 那摊主老丈,也跟着合十还礼,道:“大师傅里边坐”。 这下王盼兮异常尴尬,一则自己身上并无银两,也没带什么值钱东物什;二则自己总不能如这大和尚一般,化一碗水来喝。 这时慧安和尚已经走进摊铺,在一张方桌边上坐了下来。王盼兮只好也下马走了进去,坐在了慧安和尚侧面。 那摊主老丈看到这大和尚带了个姑娘来化缘,也不知如何应对,犹豫了一下,也倒了碗凉茶给姑娘递了过去。 王盼兮急忙起身一福,双手接过茶碗道:“多谢老丈。” 还未等她端起茶水,摊外就传来停马和说话声“二位姑娘,求求你们,就别哭了,来,我给二位姑娘奉茶陪罪!来来,下马,稍作休息,马上送你们回家。”来人正是彭丹秋带着被他“绑架的两个姑娘”。 彭丹秋这一进来,刚好和王盼兮打了个照面。 王盼兮心中不安,按道理说,自己应该起身谢过彭丹秋的相救之恩,但是自己本就说了谎,不知这彭丹秋此刻是否已知,会如何对待自己,因此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这彭丹秋,扫了王盼兮和慧安和尚两眼,神色如常地转回了头。一边招呼摊主给姑娘们上茶,一边安慰姑娘,说自己并无恶意,让姑娘放心云云。 没等一碗茶下月复,慧安和尚狠狠吸了吸鼻子“咦”了一声,朝着彭丹秋问道:“这位小施主,你从哪里来?” 彭丹秋奇道:“我从北边一荒村而来,大师傅有何指教?” 话音刚落,彭丹秋也吸了吸鼻子,惊奇地把目光径直投向王盼兮,道:“王小姐,真的是你!和我身上一个味道,错不了,就是那花的香味。” 慧安面色一沉,对着王盼兮道:“小丫头,难不成他就是你哥哥?为何装作不识,可是消遣洒家来的?” 王盼兮暗道:不好,原来这和尚闻到了他身上同样的花香。嫣然一笑道:“大师误会,他可不是家兄,仅是有过一面之缘,我记不准,不敢相认。” 慧安和尚“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这种奇草何其难遇,这小子明明从北边而来,你如何却说在南边?再不老实,洒家撕开你的嘴!”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王盼兮正被慧安和尚吓得俏脸发白。这时彭丹秋却忍不住“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只听他道:“王小姐,我正想怎么对付你身边这胖和尚呢,原来你们不是一起的。我看你不如跟我回去,可保你平安。不然这和尚怕是随时会吃了你。” 和尚怒道:“小子你好猖狂,你到底从哪里来,看来是想和洒家动手?” 彭丹秋道:“大和尚,生气会犯嗔戒的,你又不是姑娘家家,要这么香的花草何用?哎,出家人怎可动不动就要动手?”顿了一顿,续道:“也不瞒你,我要带这姑娘的去处,正是那花草所在,你真想要的话,不妨跟着我,至于能不能讨得到,那要看主人家的意思了。” 慧安和尚闻言神色一凛,也未多话,一挥袖子,立刻起身,催道:“速速带路!” 第九章 闻钟落发 屋间的气氛大有缓和,廖大夫细问了四人中毒前后的经过,慧安和尚一一道来。廖大夫点点头道:“很好,有太乙丹凝固住了毒气,下一步只需将毒气驱除体外即可。”五人交谈间,百里先生已经吩咐小童传信,安排入谷。 小童安排妥当,过来传讯时,已经是旁晚时分。廖大夫对着四人道:“我和百里先生还有事情相商,你们先随童儿入谷用餐,今夜就在谷内客房安歇,我师弟自会在谷中招呼各位。明日一早,我与诸位行针用药,不出两日,即可痊愈。” 小童引着四人,转过成排的木屋,来到山壁面前。从这个角度看去,众人发现,这面山壁并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有两片峭壁叠在一起,所以从正面看过来,如同一面一般。两片峭壁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狭隙。 这狭隙并不难行,两人并肩亦可通过。穿出狭隙,众人眼前一亮,此处比之谷口空地宽阔百倍不止。但是谷中屋舍没有谷口那般规整,均是依地势、山势而建。这谷中本就幽暗一些,加上天色将晚,谷中屋舍稀稀落落掌起灯来。小童引着四人继续前行,除了慧安和尚自顾走路之外,三人都是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两个巨树中间打起的小屋,一会儿看看半山腰支出一般的瓦舍。 小童带领众人正前行时,迎面过来三人,为首一人是个紫色面膛的老者。小童一见,恭敬施礼道:“袁大夫好,这四位便是廖大夫的客人。” 被叫做袁大夫的老者相当热情,与四人通过姓名之后,道:“佳客远来辛苦,快随我屋内就餐。” 慧安和尚道:“有劳袁伯伯相迎,袁伯伯清瘦了!” 袁大夫哑然,细打量后“哎呀”一声惊叹道:“洪儿是你!你,你……真当了和尚?” 慧安和尚也叹了口气,道:“是啊,此事说来话长。” 李筱根听着袁大夫的话语,心中暗道:这和尚五年前离开,看来是在那之后出家。如此说来先前那个廖大夫应该也不知情,不过那廖大夫处变不惊,倒是比这个袁大夫城府深得多了。心中暗暗嘀咕的李筱根,跟随众人入席。 席间,袁大夫与众人客套几句之后,开始说起治疗一事。袁大夫称此毒虽烈,却被慧安和尚的太乙丹凝聚起来,只需配些驱毒的药物,再由自己行针过穴,不出两日即可痊愈。李筱根见两位大夫说的一致,也就放下心来。他见这袁大夫为人热情,且喜欢交谈,就想试着问下这谷中情形。 李筱根敬了袁大夫一杯酒,道:“我等本是来谷中求医问药,难得谷中高朋以宾客相待,着实令我等不安。” 彭丹秋也附和道:“正是,这个情谊不知怎生报答是好。” 袁大夫道“哪里哪里,这葫芦谷本就是药谷,谷内也多是些郎中,解毒看病,是我等分内之事。” 李筱根道:“这谷中似是个世外桃源,颇有出尘之感,能会得袁大夫这般隐士,幸甚,幸甚!” 袁大夫迟疑了一下,道:“李公子过誉,其实这葫芦谷虽然地处偏僻,不易寻找,但是并未与世隔绝,哈哈哈——”说完拿起手中杯子,一饮而尽,继续道:“我等自然也算不得隐士,尤其是近两年来,这谷外的朋友还是经常来往。” 李筱根道:“哦,原来如此,不过这谷确实好生难寻,若不是有熟人引路的话,定会在林中迷失道路。” 袁大夫点了点头道:“早些年进得谷中的,都是亲朋故友。不过随着谷中进出的人多了,这谷中的求医问药者,也是越来越多。不过谷中人向来不喜外事滋扰,若是谷口处报不得切口,也是进不来的。” 李筱根一听“切口”二字,忽然想起,和尚在谷口和小童对话时提到“来寻黄腾七彩葫芦”,于是问道:“这‘黄藤七彩葫芦’就是切口?” 袁大夫看了看慧安和尚,笑了笑道:“那是洪儿报的自家切口。谷中人多,而且背景复杂,这切口就可分辨出是哪些人的故友到了,也方便谷中安排对应的人接待。” 李筱根抱拳道:“想必是谷中医术高明,才使得谷外求医者皆慕名而来!” 这时,一直在闷头吃饭的慧安和尚吃得饱了,停下筷子道:“那还用说!我算是这谷中医术差劲的,也远非那些谷外庸医可比。哼,提到‘葫芦谷’中人,那个不是人人敬仰。也就你们几个,绑了我一天一夜,还要杀要砍的!” 彭丹秋和李筱根闻言,皆是不知如何应对。李筱根打心里就怕这慧安和尚,好在入谷以后,这和尚颇为收敛,非但没有找自己麻烦,而且连称呼中的‘洒家’也去了。现今这儿坐在自己旁边的样子,和想要夺药杀人时判若两人。 袁大夫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见和尚也开口了,就问道:“洪儿,你怎么做了和尚,你师父呢?”慧安和尚叹了口气道:“袁伯伯,因为五年前那事,我们十余人被赶出谷。出谷以后,大家也是互相怀疑,彼此少有往来……” 和尚也不背着李筱根等人,坦然说起五年前的故事。 他随师父出谷以后,也不知道该投奔何处,只好沿路北行。这一日,路上碰到一个将死的和尚,师徒二人援手施救,保住了和尚性命,看这和尚再将养些时日即可痊愈,于是问他住在哪里,打算送他回寺。 那和尚闻言哭了出来,道:“我在相靑寺出家,半月前,寺中师兄弟们相继染了邪病,每日午间呕吐不止,先时吐些汤汤水水,后来越来越严重,竟然呕血。寺中上下无一人幸免,人心惶惶,四处求医。一开始倒还有几个郎中来到寺中尝试施救,可是不但未能救人,反而自己也染上了这邪病。就这样,寺中强健的日渐衰弱,体弱的没几天就相继毙命。因此相靑寺附近的人,一见到寺中人等都是远远避开,自然也没有郎中敢上门医治。” 慧安师徒二人闻言,知道寺中是被人下了毒,让和尚带路,去寺中查看。就是这样一个机缘,师徒二人就了一寺人的性命。寺中主持和尚诚意挽留,并希望二人能查出中毒来源。 说来也巧,自从慧安师徒来了以后,中毒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随着二人和主持和尚的熟络,主持和尚常常来与他交谈,内容自然离不开佛法,主持还常常称慧安有慧根。慧安别的感触倒是没有,但是每次听到晨钟暮鼓的响声,就悠然神往,或许这也就是主持所说的慧根吧,总之住得越久,就越是不愿离开。后来就干脆把头发一剔,当真做起了和尚,僧号慧安。 慧安原来的师父虽然没有反对,但是每日在庙里都是粗茶淡饭,没有一点荤腥,慧安能受得了,他可不行。于是就让慧安好生住在寺里,说自己要去拜访几位江湖上的朋友,然后与寺中僧人辞行,起身赴往关外。 李筱根、彭丹秋、王盼兮三人听闻这慧安所述,见他竟是稀里糊涂地做了和尚,心里觉得好笑。 李筱根插口道:“佛家慈悲为怀,教人向善,愿大师傅更有进益,不负那主持的希望。” 王盼兮也插话道:“大师傅本就一身救死扶伤的本事,能皈依三宝,更是集两善于一身。” 慧安和尚嘿嘿一笑:“这话那里是夸我,分明是怪我‘见死不救’,‘抢药行凶’吧?王小姐,江湖事杂,善善恶恶实所难辨,所以和尚我向来不管闲事。也许你认为这违背了佛家慈悲,但是你并非江湖中人,不了解这江湖中的是是非非,若是以后真的经历多了,也会明白和尚我的心情。” 停顿了一下,又对着李筱根说:“这位小施主,你拼命看护草药,用以救人,我来夺药,确有不该,但是……唉……” 李筱根一挑眉毛,问道:“大师傅夺药……哦,大师傅需要这药,有何用处?”慧安和尚“哎,唉~”叹了两口气,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袁大夫微微笑了笑,道:“此事原委我能猜到一二,不过不提也罢。” 李筱根见二人都不愿提及此事,马上转开了话题,道:“谷中风景别致,兼之别有一番药香,实乃让人流连忘返,一会儿我们在谷中逛逛如何?”袁大夫听了,面上隐隐有难色,回道:“天色已晚,且谷中屋舍杂乱,怕是会让李公子失了雅兴!” 彭丹秋却道:“无妨的,难得来此,我也想转悠转悠。” 袁大夫沉吟了一下,并未搭话。 这时,王盼兮离座施礼,道:“这山谷确实令人神往,如果方便,小女子也很希望可以在谷中闲步走走,哪怕是观观月色也好。” 袁大夫见她起身,也离座道:“客气了,既然王小姐如此说,那便逛逛无妨。” 第十章 肌肤之亲 众人用罢晚宴,起座谢过袁大夫。袁大夫客气道:“这都是依师兄吩咐安排,诸位不必如此客气。” 几人出得房门时,已经是酉时,好在月色极佳,丝毫没有受到谷深的影响。袁大夫前面引路,仅是在客房附近走了走就安排几人早点休息,明天一早驱毒。 这谷中本就宽敞,房屋也并不集中,彭丹秋和李筱根的落脚处较近,和尚偏远,王盼兮则是在更远处,四人大致记忆了一下彼此的住处,互相道别,各自归屋。 李筱根推开自己的房门,点亮灯火,依次抚模了桌椅床榻,见桌上杯盘、床上被褥都是整洁干净,显然是自己入谷前,谷中特意为自己准备。李筱根不禁皱了皱眉眉头,按说自己这几人本是求药而来,谷中再怎么好客,似乎都有点过了。况且慧安和尚和谷中关系非比寻常,而自己等人非但不是慧安的朋友,甚至可以说到算得上半个敌人,那么谷中为何对自己等人这般客气呢…… 陷入思索中的李筱根眉头越丑越紧,于是揉了揉眉头,懒得再想,心道:既来之,则安之,还是早些休息为妙,多少对明天驱毒有些益处。于是和衣而卧,躺在床上。 这床上一趟,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这身影一身黑衣,仿佛总是像蝴蝶般飘来飘去,似乎就要触手可及时,又悠然远去。紧跟着脑海中又浮出另一个画面,一个莽汉在三座坟头烧纸,偌大一个男子汉哭得竟是极为哀伤。 李筱根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脑门渐渐冒汗。还没等李筱根分辨出刚刚是梦境还是陷入深思,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啊——”的一声,紧跟着变成了“唔……唔……”声,李筱根觉得奇怪,推开房门走出查看。 李筱根走出门后,大致辨认了下声音传来的方向,见那边有五六间客房,都是起着灯火,也不知道声音具体是从哪间传出。然后遥遥打量了一下彭丹秋和慧安和尚的房间,见到灯火已熄灭。想是夜深,已经休息。 李筱根刚想转身回房,忽然慧安和尚的房门似乎一动,两个影子转出。李筱根急忙俯低了身子举目细看。那两个出了房门的身影似乎互相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径直朝着王盼兮住的方向走去。虽然相距较远,但是李筱根的住处和慧安和尚住处之间并无障碍遮掩,李筱根依稀可以辨认出二人就是廖、袁两位大夫。而朝着王盼兮方向而去的,就是谷口相见的廖大夫。 李筱根心道不好,见这两个大夫与慧安和尚夜里熄灯相商,多半不是好事。于是缓慢移动着身子,靠近王盼兮住处。 李筱根绕过几件房舍,在旁边找了个既能看见王盼兮住处,又比较隐秘的树丛,俯了进去。 此时那廖大夫已经来到了王小姐房门前,王小姐屋中始终亮着灯光,想是那廖大夫在门口打了招呼,王小姐房门一开,把廖大夫迎了进去。 李筱根的感觉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廖大夫虽说已经花甲之年,但是这大半夜进入一个孤身姑娘的房间,终是不当。而王小姐毫不犹豫的开门将他接了进去,显然是早有准备。于是他心中嘀咕道:难不成这王小姐竟然和廖大夫有染?怪不得他们待王小姐这般客气,什么事情只要是王小姐一说话,他们就应了…… 又一转念:应该不会,这王小姐与他们也是刚刚相识,怎么说都不会发展到引“郎”入室的地步。而且王小姐端庄聪慧,怎会是不知廉耻之人。再退一步说,就算这王小姐万般不堪,也该找自己或者彭丹秋这样的年轻后生,怎么会找一个老头…… 李筱根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心想:怎么说自己也是个读书人,这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岂不是亵渎了知书达理的王小姐。 李筱根正在矛盾的猜测着,忽然觉得裤脚处有一物触碰,于是伸手去模了一下。不模不要紧,这一模就是一颤,那东西居然是个活物,直接爬上了他的手背。 李筱根急忙抬起手,接着月光一打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的手臂上爬着一只巨大的蜘蛛,那蜘蛛不仅个头比一般的蜘蛛大出数倍,而且红褐色的身子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青色的微光。 随着李筱根手臂一动,那蜘蛛也静止了下来。李筱根只觉得它那接触着自己皮肤的八只爪都生了倒钩一般,挂在自己的手背上。而且蜘蛛贴在自己肌肤的月复部,传来一阵阵冰凉的感觉。李筱根恶心得要命,心里发毛,恨不得一把将它甩下去,踩个粉碎。但是又怕手臂一动,惊吓到蜘蛛,万一它突然在自己手背咬上一口,说不定自己当场就一命呜呼。因此李筱根只好强忍着,手臂一动不动,眼睛却紧盯着它。 哪知道那蜘蛛见自己这“落身之地”只是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也就放开了胆子,继续爬动。蜘蛛的八个爪子在李筱根的肌肤上划动着,弄得李筱根心惊肉跳,头皮发炸。蜘蛛沿着李筱根的袖子钻进了他的衣服,沿着胳膊向上,竟朝着脖子处爬动。李筱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静止了,那蜘蛛身上传来的冰凉外加麻痒的感觉,令李筱根叫苦不迭,僵着身子苦撑。 蜘蛛缓缓爬动着,沿着肩膀上了脖颈,李筱根心底祈祷着:走吧走吧,千万别往脸上爬了。蜘蛛爬出领口之后,在李筱根的脖颈上停留了一阵,仿佛在寻觅方向。 脖子是相当敏感之处,那蜘蛛身体传来的触感让李筱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身子也是忍不住地抖动了起来。忍受着那蜘蛛月复部与自己脖颈的亲密接触,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李筱根却是感觉度过了一整夜一般,眼角似乎都快流出泪来。 好在那蜘蛛在他脖颈间停留片刻之后,翻过衣领,从外边折了回来,又朝着手臂爬去。 李筱根一见那蜘蛛离开了自己的肌肤,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这下力道用得极大,但是再向袖子一看是,那蜘蛛居然还是牢牢地贴在袖子上面。 李筱根“哎呀”一声跳了起来,狠命地甩了又甩。蜘蛛忽然不见,李筱根拉起袖子看了看,似乎是已经甩掉了,于是退后了两步。 忽然间,李筱根见腿上一物飞速沿着裤腿爬了上来,赫然就是那红褐色的巨型蜘蛛,不知道怎么又落到了腿上,李筱根大叫一声“不好”,连忙挥袖拍打。 这只蜘蛛的附着力极大,在袖子的抽打中,又爬到了李筱根的袖子上,并且飞快的朝着肩膀处爬来。 李筱根连忙又挥起另外一只袖子抽打,却是连抽几下都没有抽中。这时附近的屋中听到叫嚷声,一个汉子推门走了出来,问道:“深更半夜,你这是干嘛?” 眼看那蜘蛛将爬上肩头,李筱根也顾不得回话,双手握着袖子朝着肩头乱抽。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甩,这蜘蛛被他的袖子抽中,一挥之间飞向了那个出门的汉子。 那汉子想是因为谷中热,上半身赤条条的,这蜘蛛飞过来就径直落在了他的肚子上。赤膊汉子,感觉肚子一凉,一物趴在上面,挥手就是一巴掌,道:“什么玩意?” 这一巴掌“啪”的一声,把蜘蛛拍了个稀巴烂,连汁带末的流了一肚皮。那汉子伸出巴掌在裤子上蹭了蹭道:“黏糊糊的,是个啥,真恶心!” 李筱根见他一巴掌就把蜘蛛拍烂在肚子上,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这时另一件房中听闻吵闹,也出来一人,问道:“老三,怎么回事?” 那赤膊汉子回道:“没事儿……哎,哎呦……”还没等话说完,就觉得肚子和手掌麻木骤生,并且麻木感很快地传到了身子,于是身子一僵,“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那后来之人和李筱根急忙到近前查看,之间那赤膊汉子张大了口,瞪着眼睛,目光痴痴呆呆,竟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后来之人唤了两声“老三”,见没有反应,就开始抠他的人中。 而李筱根则是愣了几秒后,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救命啊——大夫们快来,有人中毒啦——” 此时夜色已深,谷中较为安静,他这一嗓子,几乎将大半个谷的人吓得醒了过来。于是乎,有人闻声纵出房来,有人推开窗子探看,其他的屋子也是先后亮起的灯光。 顿时谷中忙乱了起来,来到近前的大夫,无论哪一个,只要一看“老三”肚子上的残骸脓血,就是大惊失色,很快,这个事情如同炸过了一般在谷里传开。 李筱根盯着倒地不醒的“老三”,想帮忙又无法下手。好在谷中大夫极多,银针、药石也是方便及时。这“老三”的毒,很快被控制了起来,但是大夫们深色凝重,似乎情况并不太好。 不多时,廖大夫和袁大夫也相继赶到,一看“老三”的情形,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二人见李筱根在场中,更增意外,正待询问经过,忽然一个声音道:“门主来了!”众人“哦”了一声,向声音起处望去。些许骚动过后,人群中声响降低,纷纷退让两侧。 第十一章 一石千浪 在围观众人退让时,李筱根隐约听到有人嘀咕:“门主来了,这事了不得……” 李筱根抬眼望了过去,见一行三人在众人的分让下走了过来,当先一人一身道家装扮,往脸上一看,黑发黑须的衬托下,配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李筱根暗叹:好生灼人的目光,想必就是门主了。在看身后二人,约莫十余岁的样子,都是道童的打扮。 来人场中一站,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廖、袁等几位谷中大夫,上千抱拳道:“见过黎大夫。” 那门主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地上“老三”的状况,神色凝重。目光四处一扫,问道:“事发时,何人在场?”那“老三”的朋友,带着忧色上前两步,一抱拳道:“见过道长,在下孔佑,中毒的是我三弟,适才我和这位小兄弟在场。”说完伸手向李筱根一指。 李筱根也只得走上几步,道:“在下李筱根,刚才……刚才我在场。” 那门主朝着李筱根一看,李筱根只觉得两道精光打在自己身上,像是被烫了一下,不禁打了个机灵。 门主回过身,吩咐了身后道童,让他们两个立刻安排人手,进一步处理中毒的“老三”。然后对着李、孔二人道:“你二人随我来!” 李筱根与孔佑对视了一眼,只得跟那门主后面随行。一边走着,李筱根一边偷眼观瞧。人群中似乎看到了慧安和尚、王盼兮在诧异地朝自己的方向看着,但却并未见到彭丹秋的身影。 李筱根、孔佑随那门主来到会客大厅,那门主于主位一座,把手一伸,示意二人也坐下。李筱根、孔佑只得老老实实坐下,等那门主问话。 那门主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嗯……你二人可见那蜘蛛从何处而来?” 孔佑答道:“我出门时,老三已经中毒,那时,只有这位小兄弟在场。” 那门主闻言,把目光投向了李筱根,李筱根叹了口气道:“就是在边上的矮丛里爬出来的。” 门主问道:“那么你因何出门,怎会停留在事发之地?” 李筱根心想:总不能实说是偷看廖大夫进王小姐房中。于是编道:“天气闷热,睡不踏实,想出来找人闲聊,却见大家都睡下了,只好自己闲溜。哪想到那蜘蛛居然爬到我的身上来,我这么乱挥袖子,却把蜘蛛挥到了那人身上……” 李筱根连比划带说,竟是把过程描绘得十分详细。描述完之后,李筱根看了看孔佑道:“真是对不住,连累了你的朋友,但是这……这实在是个意外。” 门主微眯着眼睛,听完李筱根的描述后想了想,继续问道:“发现者蜘蛛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李筱根心中暗道:我觉得这谷中什么都异常,正常的事情倒是不多,让我怎么说? 正在他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自己屋中听到的闷哼声。于是道:“想起来了!确实有些异常,我睡那间房的附近,传出过呼痛的声音。而且我出门查看时,有几件房中依然亮着灯光。” 门主点了点头,道:“还有别的吗?”李筱根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门主起身走到李筱根面前,道:“张开嘴来!”李筱根不知道他是何意,缓缓张开了嘴巴。那门主看了看他的舌苔,道:“好了,伸手给我!” 李筱根把手伸了过去,门主三指搭在李筱根手腕上,目光一闪,问道:“你中了‘肉白骨’的毒?”李筱根点了点头。 门主冷哼了一声道:“看来谷里越来越热闹了,你们先回去吧!”说完,自顾起身离开了会客厅,没再理睬二人。 李筱根和孔佑相互看了看,然后一前一后走出门来。正好路上遇到一个小童,孔佑赶紧招呼道:“小大夫,可知道今夜中毒的人到何处安置了?”“在天戊间,就是那边”小童说着伸手指了指。 孔佑道:“多谢小大夫。”言罢径直朝着那天戊间走去。李筱根一看,快步跟上,道:“孔兄等我,我也去看看。” 孔佑回头看了看他,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二人来到天戊间,见屋内站着五六个大夫,袁大夫也在其间。李筱根走近一点问道:“袁大夫,此人如何了?” 袁大夫闻声抬头,一看是他,急忙拉着他走出了房门,问道:“门主有何话说?”李筱根道:“只是问了问经过,什么都没有说,就让我们回来了!” 袁大夫深色更加凝重,漠然道:“夜深了,我们在这里照料就好,李公子请回去安歇吧!”李筱根还待再问,袁大夫转过身,挥了挥袖子道:“请回!” 李筱根莫名其妙地碰了个钉子,颇觉得诧异,一抱拳道:“好吧,在下告辞了。” 从天戊间离开后,李筱根并没回自己房间,而是来到了彭丹秋的住处。彭丹秋房中并无光亮,李筱根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内。于是敲了敲门,没想到门应手而开。 李筱根迈步进屋,侧头一瞧就看到了仍在熟睡的彭丹秋。李筱根走到床前,唤了几声,又摇了摇他。 彭丹秋“唔”了一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问道:“天还没亮,这么早找我?” 李筱根问道:“外面这般吵嚷,你也是练家子,居然没有醒来?” 彭丹秋脸上微微一赧,道:“连着两夜没睡,实在乏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李筱根道:“哎,我……总之是我把一只蜘蛛甩倒一个人身上,然后那人中毒,眼看就不行了。唉,现在谷里众位大夫都在关注此事,连那个什么门主,也带我去问话了呢……这个事情一出,好像全谷都乱了套了,也不知道那人还救不就得。” 彭丹秋听得稀里糊涂,问:“什么大人物啊,谷里大夫都在关注?救治就是了,有什么可乱的?” 李筱根道:“这个……那人貌似也不像是大人物,应该也是个客人吧。” 彭丹秋道:“这可蹊跷了,难不成这谷中的大夫都这般好客,一个人中毒,大夫们都这般关心?” 李筱根微微颔首,道:“刚刚情急,未曾多想,现在看来,这事情恐怕不是一个人中毒这么简单。” 彭丹秋一拍大腿,跳下床来,道:“这谷中处处让人心慌,好不踏实!”又问道“你有没有见过王小姐,她可受了惊吓?” 李筱根正在想,该不该向彭丹秋说出廖大夫夜里进了王小姐房中之事。 彭丹秋也没理会他回不回答,抓起衣服一边向外走,一边道:“走,随我去她住处看看。” 李筱根一犹豫,心想:虽说夜深了,但是除了这么个事情,去问候一下,也是应该。于是并未阻拦,跟着彭丹秋后面,出了屋子。 彭、李二人来到王盼兮住处,远远看见房门半开着。彭丹秋道:“这可怪了,难道她不在房里?”李筱根道:“不会吧,这么晚了,又会去哪里?” 二人来到房门近前,敲了敲,唤道:“王小姐,可是睡下了?” 房中并无回应,彭丹秋敲得重了些,提了提音量道:“王小姐,可在房中?” 房中依然无声,彭丹秋心急,一把将门完全推开,走了进去。 房中空无一人,李筱根惊讶道:“真的不在房中,会是去了哪里呢?” 彭丹秋道:“不好,怕是出事了!我去寻那袁大夫问问。” 李筱根扫了一下房中,一指道:“别急,你看桌上!” 彭丹秋顺着所指方向一看:“再平常不过的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一盘桃子,盘子边上是一个荷叶,奇怪的是荷叶上也摆着两个桃子”。 彭丹秋“啧~”了一声,问:“这是何意?” 李筱根走近仔细瞧了瞧,并没有什么异样,喃喃道:“桃子,桃子,荷叶,荷叶……”突然“哎呦”一声道:“荷叶,就是莲叶呀,桃子……桃……逃!——连夜逃!” 彭丹秋木然:“她给我们留下这个的意思,就只是告诉我们,她连夜逃走了?” 李筱根道:“不!她是告诉我们,让我们两个赶紧连夜逃走!看,荷叶上是两个桃子!” 彭丹秋狠狠拍了拍脑袋,道:“了不起,了不起!李小哥这般聪明,王小姐蕙质兰心,唉,要是我自己,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其中深意!” 李筱根道:“别忙着夸我,依我看,天亮必有危险,我们要早早逃走为上!” 彭丹秋道:“可是,出了谷,我们的毒又怎么办呢?” 李筱根用力搓了搓额角,道:“出了谷,还能熬些时日,不出谷,可能明天就有危险。依我看,那王小姐走得甚急,容不得与我二人传讯,或是有旁人在场,只能留下暗语。因此,现在的关键问题是:‘王小姐可不可信’彭兄,你相信那王小姐吗? 彭丹秋迟疑了片刻,“唉~”了一声道:“我也不知如何抉择,但要是让我孤注一掷的话,我宁愿相信她!这谷中绝非善地!容我取了棍子,我们这就出谷!” 李筱根道:“还取什么棍子,这就走吧!” 彭丹秋道:“不成,棍在人在,不能丢的。”李筱根无奈,他既然如此说,那也只好随他潜回房中。 好在谷中一切如常,夜里也并无人巡视,彭丹秋很顺利地取了棍子。 二人小心翼翼地遮掩身形,沿着树丛朝谷口那狭隙走去。二人快到时,李筱根刚要转弯,却被彭丹秋一把拉了回来。 偷眼观瞧,只见前方灯笼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个汉子配着兵刃,守着狭隙的入口,防止有人出谷。 彭丹秋道:“看来明天果然要有事发生,他们这般守着谷口,怕是出不去了。” 李筱根叹息道:“可惜我不会武艺,不然和彭兄协力一闯,倒也有几分希望。” 彭丹秋道:“非也,这几人没有一个是庸手,就算五个彭某,怕也闯不出去。李小哥,我们不如暗藏起来,看看明天动静,再伺机而动。” 李筱根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那我们赶紧折回去,务必在天亮前找个藏身之处。” 第十二章 初见高手 李筱根与彭丹秋二人,见连夜出谷无望,遂悄悄巡视谷中,看有无藏身的绝佳之地。 这谷中的建筑极其不规整,房屋、丛林、树木、花圃、池塘、溪流互相交错。所以二人很快就瞄好了几块地方。 首先是李筱根选了一个相对视野比较开阔的大树枝杈。这树木非常粗大,李筱根虽然不懂武功,但是对于爬树倒是比较在行,手脚并施,轻松地爬了上去。 彭丹秋一看李筱根选的位置,居高临下,确实比藏在丛中、石后这些地方要好得多,因此,他在左近也寻了另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爬了上去。 二人在树上观望着,见谷中的大夫似乎都没有休息的意思,整夜的相互走来晃去,探访交谈。也正是因此,李小根和彭丹秋在树上并不气闷,感觉时间过得颇快。 模模糊糊间,李小根似乎看到那谷口的百里先生也进了谷来,不知道和廖大夫耳语了些什么,又匆匆离开。 这晚似乎过得很快,李筱根和彭丹秋感觉上树才不多时,谷中的光线就已经明显地亮了起来。 随着光线亮起,谷中七八个服色一致的小童,分赴各个客房。不多时,谷中客人均被引到池塘边相对宽敞的一块平地。众访客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把他们聚在一起,询问时,小童也只是摇头称不知。 突然,谷中鼓响三通,紧接着走出人三十个劲装汉子,手持利刃将客人围在场中。客人不明所以,一阵慌乱,交头接耳的议论。 忽然一人高声道:“门主到——”众客抬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处,黎门主带着一行人来到近前。李筱根一打眼就看到了廖大夫跟在门主身后不远,而袁大夫则不在,显然是身份不够的原因。 一干客人见这些人,有的远远打了个稽首,有的依旧警惕站立着,还有一些整理了下衣服,并未上前。 黎门主看了看众人,脸色一沉,回头向一个瘦削的老者问道:“怎么人数不对?” 那老者似乎也在数着人数,皱了皱眉,道:“昨夜确认过,这……怎么少了四人?”,然后看了看那几个引客的小童。 其中带头的小童禀道:“客舍中的客人都到了!” 瘦削老者道:“速去各房传讯,凡是遇到谷中客人,立即请来!”然后低声向门主道:“或许有人一早便去了大夫处……” 门主一抬手,止住了瘦削老者,盯着场中众人看了看,朗声道:“对不住各位了,本来谷中应好生接待各位贵客。但是诸位之中有人携带了谷中禁物,今日必要查出!” 众位客人一片哗然。 门主吩咐了一声道:“上茶!”,声音一落,小童们给客人端上了茶水,人手一碗,显然是早有准备。 众人看了看手中红得发黑的茶水,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门主看了看忐忑的众人,道:“谷中一向为前来求医的朋友大开方便之门。但是谷中自有谷中的规矩,对不遵禁忌者,绝不姑息。即便是名门大派、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葫芦谷也不怕得罪。” 门主说道这里,取过一碗茶水,端到手中继续道:“这杯茶下了一味药,名叫‘良人散’。喝了之后,神志不清。还有一点需要强调,这‘良人散’腐蚀人脑,入月复之后人会变得痴呆疯癫,后患无穷。” 说道这里,门主眼中精光爆射,一扫场中众人,冷声道:“今天我所问,请诸位如实回答,以免我强迫各位服了这碗药茶!”顿了一顿,问:“巨螫蛛是谁带进来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是摇头不止。 门主冷笑了两声道:“果然如我所料,都摇头的话,那就都把药茶喝了吧!哼~给你个发善心的机会都不要!” 众人沸腾了起来,相互看来看去,其中一个白衣人道:“是谁,就老实说了吧,大家一起在门主面前求个情,何苦连累这许多无辜?” 众人纷纷附和:“正是,该当如此。”“承认了吧,认个错也就是了。”“说了吧,还真想喝药啊!”乱糟糟嚷了起来。 突然,门主厉声道:“罢了,请用茶吧!” 众人一惊,看了看手里的茶碗,心想:腐蚀人脑,这如何喝得? “欺人太甚!”一个青色布衣的年轻汉子似是忍了许久,终于爆发出来,把手中茶碗地上一掷,怒道:“哪有这般道理,找不到人就拿我等出气。小爷我不求你医治便是,你敢奈我何?”说罢,就要走开。 边上的劲装汉子,一抬兵刃,阻住了去路。 青衣汉子,看了那人一眼,傲然问道:“你找死?” 那劲装汉子看了看门主,门主微微一点头,劲装汉子会意,一刀斜肩铲背劈了下来,下手竟然毫不容情。 青衣汉子不退反进,顺着刀势一转,攻劲装汉子下盘,两人一招一式斗了起来。 劲装汉子武功相当不俗,步伐轻快却不慌乱,进退之间皆是刀术名家的风范。 再看那青衣汉子,举手投足略显僵硬,明显身上有伤,却凭着赤手空拳贴着对手近身游斗,丝毫不落下风。 门主瞥了一眼其他人,道:“站在那里发生么愣,当这是比武吗?” 门主话音一落,又两个劲装汉子加入战斗,青衣汉子明显不支,几个回合就击败,劲装汉子将他按倒在地,后面又一小童递上药茶,给他强灌了下去。 青衣汉子茶入口后,胸口猛地挺了挺,当即毙命。 众人一见谷中来真格的,有惊有怒。两个道士愤然走了出来,其中身材略高大的道士开口道:“如若今日查不出结果,门主的意思是要对我等大开杀戒了?”较矮的道士补充道:“如此偏激行事,怕是难以服众,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吧!” 门主没有说话,轻轻一摇袖子,几个劲装汉子把这两个道士围了起来,那门主道:“既然二位走出来了,那就请先用茶!” 两个道士互相给了个眼色,两支茶碗同时出手,直射门主。几个劲装汉子一看二人动手,兵刃齐施,对着二人招呼。 门主拈起袖子,对着两个茶碗轻轻一抹,将两碗茶稳稳托在手中,旁边的小童会意,将茶碗接了过来,站在旁边候着。 不出片刻,两个道士相继倒地,继而如同前面青衣汉子一般,两碗药茶入月复。 二人疯了一般互相抓咬,然后口中连白带红地吐出不少东西,腿一抖,双双软倒在地。 人群中最早开口的白衣人,抽了口冷气,双眼一瞪,道:“看来今日不能善吧,各位英雄,咱一起拼了吧。”话一落,身体横窜出两丈开外,避过了劲装汉子的合围。 劲装汉子见他迅速撤身,忙转向应对。 白衣人一踏步,右手斜扬对准劲装汉子的手腕就是一爪,劲装汉子惨叫一声,只见手臂上皮肉横飞,依稀见骨。 众人刚刚反应过来,又是几声惨叫响起,白衣人身旁倒下五六个汉子,或是腿,或是胸口,还有脸部,深可见骨的爪痕触目惊心。 场中其他人一见,信心大涨,也纷纷动起手来,可是这些来客要么是身上有伤的,要么是身中剧毒的。虽然也有些人武艺不错,但是都严重受制,勉强自保,难以如同白衣人这般凌厉。 门主见白衣人伤人太多,劲装汉子不是敌手,问了问身后:“哪位愿意会一会这位内家高手?” 能练出白衣人这般的爪功,绝不是靠外门强横的指力就可已达到的。显然这位白衣人已内功有成,才显如此凌厉。 要说外门功夫,只要吃得苦,体力强健,锻炼起来相对容易,但是若想要大成,则会遇到诸多瓶颈。因此多数的高手,都会转为修炼内家功夫。但是要想修炼内功,相当不易,这除了苦练之外还需要一定的悟性和资质,若再碰上一定的机缘,打通了任督二脉,就算正式踏入了内功修炼的门路。 对于与内家功夫的较量,多数人还是心存犹豫,这时,门主身后一个扶着拐杖的老者,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与其说是走了出来,不如说是飘,他双脚似乎没什么动作,身子就已经移动向前,如同鬼魅。 白衣人一见老者这轻身功夫,就急忙凝神戒备。 老者本来速度不快,哪知一伸拐杖,身形突进,忽然就来到白衣人身前,拐杖堪堪要点到白衣人额头。 白衣人左手一拨杖头,右手成爪弧状扫向老者面门,指间隐隐泛着青光,如同利刃一般。 老者拐杖忽收,身子一偏,残影一闪而没,消失不见。 内家高手相斗本不多见,彭丹秋在树上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就连与劲装汉子相斗的其他宾客,也是进退间关注着二人,手上攻势有所放缓。 白衣人“唰唰唰”对着老者的双腿就是三爪,老者步伐非常诡异,爪到之处,只剩双腿残影。 这老者竟如同没有实体一般,飘来飘去。这三招一过,白衣人心理发虚,知道自己并不是这老者对手。 老者见他三招用完,拐杖一探,连点三杖,这次没有朝着面门,而是对准胸口,臂弯,手腕。 白衣人强打精神,双手依然成爪,一前一后,准备拨开杖头,突然双膝一痛,腿上骤然失了气力,跪在当地。这一跪胸口也觉得一痛,膻中大穴受制,内力不济,僵住了身形。 其他宾客见白衣人落败,跪在老者面前,心理发慌,斗志渐消,相继受制。 门主看了看战斗中地上摔碎的茶碗,对众人道:“浪费无妨,这药茶谷中多的是。用茶前,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巨蜇蛛何人带来的?” 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苦着脸,壮起胆子道:“什么猪啊狗的,我等着实不知啊!门主又因何断定就是我等带进来的,说不是谷中人自己带来的。再说,谷中不是少了四个客人么,他们更有嫌疑啊!” 第十七章 初遇蝶儿 在葫芦谷的后谷之中,李筱根与彭羽夫妇饭后小坐,聊起了自己与“肉白骨”这奇花的一段缘分。 去年秋,在随州的取解试之后,李筱根再次经历榜上无名的打击,他索性就在当地游历起来,这一游历,囊中就开始吃紧。好在李筱根写得一手好文章,恰恰随州文风倒也兴盛,有个红白喜事、祭文墓铭之类总是会有人找上他,靠着这一手倒也混了个衣食无忧。 秋去春来,李筱根在这墓志铭的撰写上倒是获了个小小的声名。这样一来,找他的撰写的人就更加多了起来。李筱根也乐得多收些银子,更是来者不拒,统统应承下来。 有这么一天夜里,一个姓朱的富户家里办丧事,李筱根写了挽联,读了祭文之后,也就留下来用了些酒菜。 酒足饭饱之后,李筱根心中起了颇多的愁楚,一想到自己文章净是写给亡故的人来看,悲从中来。揣着这抑郁的心情,李筱根闲溜达到了灵堂这里。冷风一起,穿堂而过,李筱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心想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 李筱根看到灵堂中只有一人守灵,倒也颇是寂寞,于是走过几步,迈进灵堂。打眼看见自己写的两幅挽联:“心流碧血,灵前泪雨洒,哭灵心欲碎。恨断黄泉,堂上儿孙泣,弹泪眼将枯。”心中暗想:死了,死了,终是一死全了,这挽联、祭文、儿女的哭声怕是再多也看不见、听不着了,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守灵这人是四十岁上下的一个肥胖汉子,李筱根进来时他正半坐在地上烧纸,因为李筱根脚步太轻,他并没有发觉,这时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叹气,吓得“嗷”一声蹦起老高,怪叫道:“爹呀,可别吓我啊!我胆小啊,我虽想你,可并不想见你啊!” 李筱根本就心情不佳,一听就有气,道:“这位老兄,别叫了,我不是你爹!” 那肥胖汉子一听,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并没有生气,缓了缓神道:“小兄弟,见笑了,我……我尿急,你……替我守一晚可好?”说完掏出了些散碎银子就往李筱根手里边塞。 李筱根心中寻思:你尿急也不必我替你守一夜啊。但是一掂量手里沉甸甸的银子,马上就改变了想法,道:“成!没问题,不瞒老兄你说,我现在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银子啦!” 那肥胖汉子转身就小跑着离去,看起来倒是真的十分“尿急”。 胖子走后,李筱根看了看灵堂周围,空荡荡的感觉,灵位上供着几盘供品,其中有个盘子还是空的。心想或许是那胖子饿着了,就把供品吃了,就并未多想。 李筱根也懒得烧纸,就在那胖子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心里琢磨着最近接下的几篇祭文。 又是一阵穿堂风挂过,这夜风清冷,李筱根拉了拉衣襟,就站了起来。刚好目光扫过灵位桌子上的供品,这一瞧,就感觉背后冷嗖嗖地冒凉气。 原来,灵位旁边的那几盘供品都不见了。李筱根心里有点发毛,想着灵堂除了自己没有谁来过,难不成真的是这棺材中的死尸起来把供品吃了。 李筱根颤颤巍巍地向着棺材挪了两步,越是走近这腿脚哆嗦得越是厉害。结果是走得越近,看的越清晰,也就越是觉得这棺材没有盖严实。 李筱根捏了捏拳头,把心一横,又向前迈了两大步。这下瞧了个真切:只见那棺材明显是向下推了有一尺的距离,开了好大一截口子。李筱根头皮发炸,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口中想喊,却并没有发出声来。 李筱根脑袋中嗡嗡响了老半天,最后又惊转怒,心道:难不成我被你这死人吓住了不成,就算你变成鬼,我也要把你打成人形。他也没想自己这逻辑对不对,呼地一声跳了起来,壮着胆子走进了棺材,接着堂上灯光,向棺材里面一瞧:棺材空空如也。 很快,李筱根镇静下来,这空棺材是闹得什么玄虚,供桌上的东西是何人取了去?带着疑惑李筱根四处细致观察灵堂。 兜了两三个圈子李筱根也没有发现异常,可在他自然而然地抬头时,目光似乎扫到了骇人的一幕,愕然抬头一瞧,堂上横梁之处,搭着一局硬生生的死尸。 李筱根正待张口要叫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别叫,否则要你的命!” 李筱根点了点头,随后那只手无力地放开了他。李筱根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姑娘。 那姑娘向四下里瞄了一眼,冷声问道:“你是谁,来灵堂捣什么乱?” 李筱根见只是一个姑娘,似乎身上还带着伤病,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眼珠一转,道:“好你个小偷,反倒问起我来,也不怕我带你见官吗?” 姑娘侧着头看了看他,忽然大吃一惊道:“哎呀,你舌头怎么是黑的,我看看!” 李筱根也慌了,心想自己还吃什么特别的东西,舌头又怎么会黑,于是伸了伸舌头。 舌尖一伸,只感觉一道指痕划过,嘴里一麻,身子瞬间就开始发冷。李筱根心里叫苦不迭,竟然稍稍大意就糟了这女子暗算,也不知道她在自己舌尖上抹了什么,想来不是好东西。 那姑娘一双美目眨了一眨,道:“你的命算是落在我的手上了,老老实实在这里守着,别捣乱,我现在急着休息,懒得理你。”说完准备跨进棺材,又觉得不放心,回头叮嘱道:“别耍滑头呦,不然马上让你变成上面那样子。”说完竖起食指,向着梁上的死尸指了指,然后倒入棺材,细微的棺材合动声后,安静了下来。 李筱根连惊带吓,似乎觉得自己在梦中一般,处境竟然如此不真实。单蜷了蜷舌头,那抹麻木的感觉仍在,显然这并不是梦。在舌尖的麻木感中,那纤滑冰冷的指温令他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李筱根讷讷地退回到刚才的地方,又坐了下来。不知道这口中是不是中了什么剧毒,总是不停地吐着舌头,那麻木的感觉渐渐消失,李筱根反而更晃起来,紧张并仔细地体会着身子的变化。可能是紧张过度,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凉、一会儿烫,一会儿觉得肩膀麻痒、一会儿有觉得肠胃胀痛。在他这胡思乱想中,目光渐渐发散,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把头一歪,我在地上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筱根觉得颈后一阵刺痛,醒了过来。只见一支纤手中,拇指和食指之间拈着一根银针,显然是用针把自己刺醒。 李筱根愠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夜里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姑娘奇道:“你小命都在我手中,还敢跟我如此说话?” 李筱根道:“哼,我一身正气,怕你何来!” 那姑娘啪的给了他一巴掌道:“小声点,招惹人来,要你的命!” 李筱根火道:“好啊,来偷东西还敢打人,威武不能屈,抓贼……啊——”刚要喊人,就觉得脖颈一痛,那姑娘手中的银针刺了进来,口中的“抓贼”再也喊不出来,变成了“嗤嗤——”声。 这银针在颈中着实疼痛,那姑娘看李筱根呲牙咧嘴的模样抿嘴一笑,把针抽了出来,道:“好没来由的说人家是贼,自找苦吃。” 李筱根揉了揉脖子,道:“还冤枉了你不成,夜入民宅,非盗即娼!” 那姑娘双目一瞪,怒道:“好啊,那你说我是盗还是娼啊?” 李筱根也扭回头狠狠瞪了那姑娘一眼,这一瞪,由于距离极近,李筱根看清了姑娘的面容,不禁呆了一呆,心中叹了一声:好美! 李筱根心中一叹,这瞪去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起来。口中的词句也马上变了样,道:“你个……你个姑娘家,不该跑着灵堂来胡闹啊。可是招惹了什么麻烦?或许我可以助你。” 姑娘看了看他突然变化的样子,站起身来,问道:“你是这宅中主人?” 李筱根摇了摇头。 姑娘又问:“主人的朋友?” 李筱根摇了摇头。 姑娘再问:“亲戚?” 李筱根还是摇头。 姑娘奇道:“那你是守得哪门子灵,凑热闹混吃喝的吗?” 李筱根道:“我……我……你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姑娘看了看他,想了半晌,幽幽一叹,道:“你……你千万别声张,我告诉你即是。”姑娘犹犹豫豫言道:“我中了仇家的剧毒,五脏六腑都是撕咬般的疼痛。你……你能想象么?” 李筱根愣愣地点了点头。 姑娘神情凄楚,继续道:“仇家见我中了毒,一路追我来此。那毒……那毒属阳性,现在是晚上,我用药物克制着,倒还不怕;但若是白天,那毒就越发厉害,若是被他们寻着,我难免一死。这就是我为什么在此躲避了,我如实以告,还望小公子帮我。” 第十八章 举手之劳 听完了黑衣姑娘诉说情由,李筱根又是愣了愣,道:“我又如何助你?” 那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个笨蛋啊!我说的你不信吗?” 李筱根道:“我没说不信啊,只是问如何帮助你呀?” 那姑娘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一字一顿道:“很、简、单——不、要、声、张!” 李筱根道:“这个自然,还有么?” 那姑娘道:“早知道你这么烦,还不如一下毒死来得干净,费了我这么多口舌。” 李筱根道:“可这……可这棺材早晚下葬,况且……况且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棺材中……” 那姑娘耸了耸香肩道:“性命要紧啊,走一步算一步,等到……算了,不和你说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李筱根道:“我叫李筱根,你呢?” 那姑娘道:“随便吧,我要休息了,和你交待完了,记得别和任何人提起我。”说完身形一飘,落到了棺材上。 李筱根紧跟两步,道:“别呀,总得有个称呼才好!” 姑娘一笑道:“好吧,我叫蝶儿,还有事么?” 李筱根道:“我的……我的……毒,那个能否解了?” 蝶儿吃惊地把手搭在嘴上,道:“糟了,我没解药!” 李筱根:“……” 蝶儿接着嘻嘻一笑道:“不过你不用怕,这两天记得给我准备些水来,不然口渴得厉害,再有个三五天,我自可配出解药。”姑娘说完用手指了指供桌。 李筱根一脸的难过,道:“蝶儿姑娘还是抓紧时间,我自幼体弱,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 蝶儿又眨了眨大眼睛看看他,道:“这话倒是不假,你这白得和姑娘家似的,也不知羞!” 李筱根道:“我……我我……” 蝶儿一躺,合上了棺材,没有再理他。 翌日清晨,灵堂外一个肥胖的身影探头探脑。李筱根走出堂来,朝着影子方向道:“是什么人?” 那个肥胖的身影见是他,探出身,走了过来,打量了好几眼,又把目光投向灵堂内,问道:“你……你没事?” 李筱根见是委托自己守灵的胖子,回道:“自然没事,就是疲累得很。” 那胖子眼睛放光,道:“公子怎生称呼?” 李筱根道:“客气了,我姓李。” “哦,李公子,莫不是我爹爹请来的先生?”胖子问道。 李筱根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就点了点头。 胖子搓了搓手,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道:“这……还想求李公子再代我守几日,不知……” 李筱根摇摇头道:“我一个外人,终是不好……” 胖子赶紧又伸手入怀取银子,说道:“还望公子答应,银子的问题好说!” 李筱根想了一想,还是接过了银子,道:“太客气了,这银子我受之有愧啊,还想请问这棺木何时出殡啊?”说完揣起了银子。 “七日出殡”胖子回道。 李筱根道:“可否把这供桌上的酒,换成……换成水呢?” 胖子一愣,道:“这个……好!就依照公子说的办!” 李筱根又道:“还有,供桌上的食物要随时补满!” 胖子一听慌了神,声音发颤道:“你……你可是……看到了什么?” 李筱根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何意?” 胖子一拍大腿道:“照办!照办!公子肯代我守灵,什么都好说!有劳有劳,多谢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一路小跑离开。 天一亮,灵堂的人也多了起来,李筱根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屋梁上的死尸,皱了皱眉头,走了出去。 出了朱宅,李筱根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休息,床上一倒,就睡了过去,当真是疲倦得很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叫自己,李筱根勉强睁了睁眼睛,看到屋中进来一人。 进来这人姓周,具体叫什么什么名字,李筱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个小茶馆的老板。李筱根平时总喜欢去一个小茶馆吃喝,渐渐地和这个姓周的老板熟络起来,这老周也是个热心的人,熟络之后,经常给李筱根介绍生意,算是李筱根结识的人之中,走得比较近的一个。 老周因为和他比较熟,也就直接进屋来到了他的榻前,道:“有一桩大生意,人家出手很阔气,能赚三两银子。”李筱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面皮油腻,说了声“稍等”就跳下床来取盆洗脸,这洗脸的速度相当快,略微清醒了一些后,李筱根开始询问具体情况。 老周说具体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张府的管家到他茶馆让他帮寻个能作文写字的先生,可以出三两银子,就是务必要快,所以就急忙赶来了。 一来感激老周好意,二来这三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李筱根赶紧随着老周急急忙忙来到茶馆,见过了那张府的管家。 这管家名叫孙子旺,想来是子孙兴旺之意。李筱根打量了一下,这孙子旺约莫三十来岁,标准的国字脸,高鼻梁大眼睛,倒也算的一副好相貌。 老周见了孙子旺,赶忙引荐,说:“这位李先生写得一手好文章,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定能让您满意。” 孙子旺点了点头,道:“老周啊,还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看你这介绍差事的本事,才是远近闻名啊。”然后又向着李筱根一拱手,道:“李先生这就随我来吧,此事紧迫。” 李筱根也没多想,就跟着这孙子旺进了张府。 这张府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只是一处大宅院,从高墙大门依稀可看出,主人还是颇为富裕的。孙子旺带着李筱根直接见了二少爷张猛,这张猛一看就是个浪荡子,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说道:“老爷子这一走,大哥又病得厉害,这丧事可真是恼人啊。你就给写个祭文,反正往好听里说就行了,别的没啥要求,要快,赶紧发完丧就省事了。不然这吃也吃不得,玩也玩不得,闷出屎来了!” 这时,一人进来通报:“二少爷、孙管家,孟大夫到了!” 张猛不快,道:“直接带他去见大少爷就是,这事跟我说干嘛?” 孙子旺道:“二少爷,是我让他来通报的,大少爷也治了这么久了,我们也应该一起过去看下,可好?” 张猛,道:“你去就去,非要拉着我做什么,不去!”说完甩了甩袖子,示意孙子旺自己出去。 孙子旺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慢!”张猛想了想道:“罢了,我随你同去吧。这个,这个什么先生来的,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吧。” 李筱根面有不愉,但还是礼貌地道了一声:“请便。” 李筱根等了有些时候,屋外脚步声响,来了一人,这人说两位公子请他过去,李筱根吩咐他前面带路就跟了过来。 这人将李筱根带到大公子房中,李筱根一看这屋中着实有不少人,榻上一个黄色面皮的自然是那个大少爷。 看到他进入房门来,那孙管家引他坐在桌前,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个药方,李筱根看了一眼,见药方上不知道是谁给横七竖八的画了几条,弄污了,但是好在字迹仍可辨识。 那二少爷道:“你来了就好,这方子被我弟弟乱花了几笔,不清楚了,你看能不能誊一份清楚的来?” 旁边一个三四岁模样,本就抹着眼泪的孩子哭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身后一个年轻妇人急忙扯过孩子抱了起来,开始哄他。 李筱根心想,这张府里头虽然算不得家大业大,但是上上下下也有那么十几号人,难道竟然没有一个识字的?但是既然人家开口了,自己代个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应了下来,道:“字迹清晰,可以。” 李筱根起手唰唰几笔,重写誊了一份药方。孙管家命人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赶紧去抓药。 那张猛挥了挥袖子道:“好了,既然孟大夫说无碍,又重新开了药,我看再服几天也就差不多了,我走了。”李筱根见他离开,也就跟在了后面走出了屋子。 孙管家也跟着他二人,回到了二少爷张猛的房中。三人继续谈论了祭文一事,张猛胡天海地地吹说了一下他老爹在世的事迹。李筱根皱着眉头听他吹嘘完,手起笔落,唰唰地写了一篇,依照着张猛所陈述的大意,却加上了很多的讥诮之辞,想来张猛这草包也听不出,于是安然拿了三两银子回家。 回到家中之后,李筱根仍是直接倒在了床上,想延续自己清晨没睡足的那一觉。可是一来自己居住的地方本就吵闹,二来心中总有一种莫名其秒的不安感觉,似乎今天的事情哪里不妥,但是细想下来也都还正常。于是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心烦意乱让他睡睡醒醒,总是睡不踏实。 李筱根索性坐了起来,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想把脑袋中浆糊般的感觉甩出去。但是这一晃,眼前总出现一口棺材,棺材中静静躺着一个貌美姑娘,自然是那蝶儿。 本来这感觉不错,但是那暗红的棺材总是让李筱根感觉背脊有些冷汗。而且蝶儿的面容总是和屋梁上看到的死尸重叠起来,让李筱根心里乱七八糟的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是他的想象,还是他头脑发晕产生的幻觉,棺材中的蝶儿,似乎总是偷偷眨动着眼睛在看着他。恍惚中,看到蝶儿美目之上那长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李筱根总是觉得有些妖异。 于是李筱根又取了一盆冷水洗了洗脸,想冲刷掉昨夜的惊恐,希望脑袋中只留下蝶儿的影子,和那棺材、死尸扯开关系。 第十九章 送君一偈 李筱根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最后决定还是起身不睡了,左右无事就来到了老周的茶馆。老周一看是他,热情招呼:“李小哥,哈哈,可还顺利啊,一早吵了你睡觉,没回去补一补?” 李筱根摇了摇头道:“哎,不睡了,睡得太累了,给我碗茶,醒醒脑啊。”说着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双手各伸两根手指揉着太阳穴。 正这个时候,茶馆走进一个算命先生,把幌子往桌边一撂,唤到:“快上茶来,口渴得厉害。”老周刚忙招呼。 李筱根向那幌子上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三言道破天机,两语点醒世人。”李筱根默默一笑,心说这个幌子带着那么三分狂妄、两分诙谐,倒像是个异人。 这时,茶馆中一个人文士打扮的人晃了晃折扇,阴阳怪气地问道:“算命的,你这三言两语,是要多少银子啊?” 算命先生捋了捋下颌上的短髯,道:“这个嘛,因人而异。” 那文士撇了撇嘴道:“那你就说说,要是给我算命,需要多少银子啊?” “一句一两”算命先生道。 “呦,天价啊!算不准怎么办?” 那算命先生“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文士又问:“这不敢答话可是胆怯了?哈哈,你若是能算准,就早绕开我了。” 算命先生打量了他两眼,依旧没有说话。 文士见他不出声,觉得无趣,又挑衅道:“这样,你来给我算一卦,若是算得准呢,我自会给钱,若是不准呢,就趁早滚出去,我生平最是见不得骗子。” 文士身旁两人也附和道:“没错,这拿算命当营生的人,红口白牙就知道骗人,还不如那街边的乞儿!” 算命先生头也没抬,道:“游手好闲、酒囊饭袋耳。” 文士把脸一沉,道:“你倒还瞧不起我了,那你拿出点本事看看啊?” 算命先生沉吟了一下,道:“好,你要算什么?” 文士打了个茶嗝,道:“你算算,我什么时候会喝完这碗茶?哈哈——”与文士同桌而饮的两人也是嘲弄般地笑出声来。 “现在!”算命先生说完站了起来,走向那文士。 文士乜斜了算命先生一眼,道:“现在?这茶不是还在碗……哎呀……唔……”就在这文士开口说话之际,算命先生抓起茶碗就给他灌了下去。 文士一桌三人拍案而起,喝道:“干什么,打架不成?” 算命先生伸出手来,道:“我算准了,一两银子。” 文士吃了个闷亏,忙擦着嘴角和衣襟上洒落的茶水,道:“歪门邪道,我倒要说你没算准! 算命先生不急不缓道:“这碗茶你可是喝完了,何来不准?” 文士翻了翻眼睛,道“银子嘛,我有的是!可你若算得准的话,就应该知道我不会给你!干嘛还来自讨没趣,哈哈——” 算命先生把手一收,道:“那就再给你卜上两句:其一,公子今夜大病,郎中束手无策;其二,明日一早公子来这茶馆中求我收了银两。算上刚刚那一两银子,一共三两。哎,晦气晦气~” 那文士闻言怒道:“哼,你咒我无妨,我倒要看看明天你怎么收场!你可记好了你刚才说的话,我自会来寻你算账。嘿嘿,你若不敢来,便是不知父为何人的杂种!” 那算命先生坐回到自己桌前,听到文士如此说,皱紧了眉毛,觉得难以入耳,没再理他。 那文士等三人,看算命先生不说话了,自是有些得意。文士叫老周算了茶钱,然后又怒横了算命先生几眼,摇摇摆摆地离去。 李筱根遥对着算命先生一举茶碗,道:“先生不必和那厮计较,没得辱没斯文,坏了心情。”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也举了举茶,道:“此等寻衅的小子,不惩不快。” 李筱根到:“先生性情中人,幸会!不若同桌共饮何妨?”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道:“不过闲话罢了,何必计较尺寸之遐迩?” 李筱根起身,捧着茶碗来到算命先生桌前坐下,道:“非是计较这距离,实在是在下惫懒,为喉咙省些气力罢了。” 算命先生一笑,道:“小哥趣人,如何称呼啊?” 李筱根道:“寒士,李筱根” “哦呵呵——这名字也有趣,不错不错。”算命先生笑了笑,“啧啧”喝了两口茶。捋了捋短髯,问道:“小哥既然寻我闲聊,你猜我刚才给那厮算得对否?” 李筱根为难道:“这个……” 算命先生道:“妙妙,小哥不信,那老夫饶你一卦如何?” 李筱根道:“算卦这倒是不必,但我被噩梦所扰,睡不安稳,先生能解否?” 算命先生袖子中把手一翻,一个小巧的葫芦呈现手中,道:“安神助眠,此足矣,但若是心病,就难了,拿着吧,睡前服用即是。” 李筱根忙伸手入怀,准备掏些银两付了这药钱,算命先生一挥手道:“不必,李公子帮我付了这茶钱即可。” 李筱根施礼道:“这般便多谢先生!” 算命先生道:“不必,公子好相貌,结识公子,乃是一桩善缘。老夫这里有一偈,当送与公子,望公子不弃。” 李筱根肃然端坐,道:“请先生指点!” 算命先生神色不定,须臾之后,吐出了这几个字:“是非善恶、自有方圆,一念青灯、一念红颜。” 李筱根听后细品了品,只觉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望着算命先生,问道:“还请先生详加指点,这偈子究竟何意?” 算命先生伸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道:“没有什么,就是……公子你长得太白了!” 李筱根赧然一笑道:“这我可更不懂了,这偈子和我是黑是白有什么关系么?” 算命先生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小哥虽不魁梧,但本应黝黑健硕,这肤色怎么这般白皙……不对不对……你这命相乱了……” 李筱根更加好奇,追问道:“先生可否先告诉我,这偈子和解。小生愚钝实在半分猜测不透。还盼望先生再给‘两语’,‘点醒’我这个‘世人’吧!”说完指了指幌子。 算命先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掐指算了一算,道:“公子切勿多想,各有各的缘法。你的身材样貌都没有问题,就差这肤色……不该如此……不该……怎么回事呢……”口里叨念着,似乎有些失神,然后如梦游般拿起了幌子,招呼也没打就径直走出馆外,李筱根再三呼唤,他也只如不闻。 李筱根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向上拉了拉袖子,看了看手臂。自语道:“确是白了些,可有什么不好……” 这时老周走了过来,给李筱根填满茶水道:“这江湖怪人倒是不少,李小哥是个读书人,自然比那日头底下忙活生计的人要白净些。” 李筱根道:“好没来由的偈子,乱,乱啊!哎,好生难解!” 老周道:“这算命先生的话,无非想饶些茶钱随口说说,做不得准的,小哥不必在这上面花心思。” 李筱根点了点头道:“我在这里也耗得久了,晚上还有活计,需要回去补上一觉,就不叨扰了。” 老周道:“小哥礼多,哪来的‘叨扰’之说,我也就不多留了,随时过来闲聊解闷就是。” 李筱根摆了摆手,与老周道别,回到自己居所。 回到家中之后,看看时辰尚早,自可大睡一觉再去朱宅守灵。于是掏出了算命先生给的小葫芦,打开一看,里面有三颗药丸,药丸晶莹剔透,如珍宝一般,让人舍不得下咽。 李筱根端详了半晌,取水送服而下,没想到这药入口即化,这水倒是多余了。 服过了这算命先生给的药丸之后,李筱根连打了几个哈欠,睡意顿起,爬上床去,随意地扯落了衣服,倒头睡去。 这一觉睡得着实踏实,李筱根醒来时天色一晚,也不知道是何时辰,李筱根赶忙起身胡乱穿了衣服,径直赶往朱宅。 朱宅稀稀落落的人群还没有散尽,但是宴席已经撤得剩不了几桌了。李筱根四处瞧了瞧,没有看见那个托付自己守灵的胖子。 于是就又来到灵堂,打眼向灵堂门口一瞧,就看到那胖子在门口处来回踱着步子,似乎有些焦虑。 那胖子远远看到李筱根,喜上眉梢,过来拱手道:“先生果然信人,我已经令伙计将供桌重新拾掇,那伙计现在还在堂前,我已经吩咐过,如果先生有什么需要,直接使唤他就行,我就……就先走了……” 李筱根点了点头,那胖子欣然离开。 灵堂中,果然有一个伙计,李筱根看他正在填着灯油,就开口道:“罢了,你下去吧。” 要说李筱根这音量也不算高,但是那伙计还是吓得一个哆嗦,回头看了看到道:“你……你是今晚守灵的?” 李筱根坦然点了点头,那伙计神色奇怪地上下扫了几眼,问:“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李筱根鼻中轻嗤了一声,重复道:“你填好了,就可以下去了。” 那人一听,喜出望外,忙道:“好好,这就好了……”如获大赦一般退了出去。 第二十章 棺开蝶现 李筱根看这朱家主仆二人对灵堂都十分发怵,心中暗暗猜想:必然是蝶儿做了些什么手脚吓到了二人,想起昨天空起的供品盘子,嘴角不禁隐隐写上了笑意。 这二人离开以后,因为天色还不是太晚,灵堂附近总是偶尔有人经过。因此李筱根也不方便直接到棺材中去查看蝶儿情况。 只好假意地环扫四周,如同研究灵堂的摆设一般。但他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向梁上瞟着,见那具死尸仍旧挂在原处,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心中盘算着:这时节已经是晚春了,虽然夜间略有寒意,但是白天也热得紧。这灵堂四下空气通透,只怕梁上悬着的这具尸体放得久了会发腐,需要早做个打算。 李筱根在灵堂兜了几个圈子,绕来绕去到了棺材旁。看了看红棺白烛,李筱根笑了笑,心想:一个妙龄的姑娘躺在这棺材之中,倒真是别扭,却又有几分好笑。 于是他玩笑之意大盛,一边拨弄烛火,一边幽幽吟道:“冥风堂上过,吓煞主与客。大鬼梁上挂,小鬼棺中卧。有趣,有趣——” 棺材细微响动,棺盖一退,蝶儿嘟着小嘴坐了起来,道:“闷死了,喂,你快去给小鬼取些水来。 李筱根微微一笑,一边取茶水,一边说道:“受你所累,我这一天都精神恍惚,这棺材和尸首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害苦我啦!” 蝶儿揉了揉眼睛,道:“也不知羞,我睡在这死人匣子里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李筱根把水递给蝶儿,道:“你一个姑娘家,睡在棺材中,这……这不妥,依我看你还是走吧,你那仇家或许早就离开了。” 蝶儿取了颗丹药,用水送服,然后道:“哼,我若像你这般蠢,早就‘梁上挂’了!” 李筱根道:“你已经在这里躲了两天,他们寻不到你,自然走了,还躲在这里干什么?” 蝶儿看了看他,道:“哎,你怎么比鹅还呆,算了,姑娘我就教教你:你想啊,他们如果明着来寻我,难道我会笨得不知道躲避? 李筱根点头称是。 蝶儿又道:“若是晚上嘛,哼,他们还真不一定斗得过我。” 李筱根道:“哦,如此说我明白了,他们可是在暗中等你现身?” 蝶儿道:“嘿,你倒是还没蠢到家。” 李筱根又问:“那你是打算把伤治好再出去?哎……恐怕这棺材蔽不了许久,我问过了那朱家胖子,他说七日出殡,你最多也只能再躲上五日了。” 蝶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这丹药,只能权且保命而已,若想治得好,需要……哎,这个事情,终究是难,想我早晚还是会死在这些人手里。”说着脸上又起凄楚之色,眼中似乎也有了泪痕。 李筱根道:“要不然,报官吧?” 蝶儿一听,“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忧恼尽去,白了李筱根一眼道:“你指望衙门保护我?咯咯咯——” 李筱根道:“这……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是怕官的,不过,总比丢了性命好。” 蝶儿摇摇玉手,道:“算了,不听你胡说八道了,药快发作了,不许吵我!”说完回手在供桌上取了些点心又躺了进棺材。 看着蝶儿缓缓合上棺材盖,李筱根欲言又止,默默地守在棺材旁,静静地等着蝶儿。 李筱根根据昨夜情形,知道蝶儿刚服用过药的时候身子虚弱,于是也不出声响,伸手轻轻抚模着棺材。 悠悠蝉鸣,夜色更浓了几分,堂外的光线十分暗淡,想是那月亮不敢看灵堂中抚棺傻笑的公子,于是躲了起来。 李筱根又把灯火挑亮了几分,耐心地等着蝶儿。忽然背后人影一闪,一个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李筱根心道:不对,刚眼见蝶儿在棺材中,这又是谁? 他感觉这手掌上撒发着一股焦糊的气味,显然是涂抹了药物,李筱根只觉得舌尖发麻,脑袋发晕,似乎又要睡过去。 这时,那只手掌也放开了他,一个男子声音道:“只有此处没搜了,看似也没什么能躲的地方。”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依我看,这灵堂嘛,要躲也就只能躲棺材里。” 李筱根心说不好,莫不是蝶儿的仇家真的寻来了,想到这里,强撑着精神,侧头去看二人。 刚一侧头,还没看清身影,一只巴掌就搂头盖脸地拍了下来。男子声音道:“碍事,老实睡你的!” 这一巴掌下来,李筱根只觉得半个脸颊又涨又痛,口唇之间黏糊糊的液体流了出来。但是这一吃痛,却又清醒了几分。李筱根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挣扎着不令自己昏厥过去。 只听那男子道:“难不成真的躲进棺材,滋扰亡灵,这可是本门大忌。” 女子声音道:“乱猜什么,开棺看看也就是了。” 男子制止道:“胡闹,会遭报应的。” 女子哼哼笑道:“我猜你也不敢,我来吧。”说着走到棺材近前。 正这么个时候,灵堂中又是一股凉风吹过,供桌上白烛一暗,那女子伸出去的手,停了一停,又缓缓收了回来。摇摇头道:“罢了,死者为大,况且依那丫头的性子,必然不会跟一个死尸挤在一块的。”说完朝着棺材拜了拜。 李筱根已经瘫软在了地上,由于担心蝶儿,苦撑着没有昏睡过去,此刻见那女子住手,略略放心。只是这苦撑得实在辛苦,因此想要就此睡去。 忽然“哎呀”一声惊叫传来,李筱根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原来那女子扫了一下灵堂四周,没有什么发现,又不甘就此离去,所以又抬头看了看,这一看,那梁上事物进入眼里,才发出惊叫。 那男子闻声纵身而上,一只手撘住屋梁,另一只手把死尸扯了下来。落地之后一看,皱紧眉头道:“死了,而且死了多时。” 这一来,二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棺材,死者在外,棺材自然是空了。 那死尸一被发现,李筱根就知道不好,此时蝶儿在棺材中,怕是已经睡着,于是想要出声提醒,可是这喉间如同被塞住了一般,舌头也是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根本叫不出声来。双手双脚如同稀泥捏成的一般,使不出半分力道。 那男子用手抵住棺材盖子,用力一推,“哗啦啦”一声,整个棺材盖子沿着棺材滑开了二三尺。 随着棺材盖子滑开,突然两点寒星飞出,分射二人,然后一个黑影诡异飘出了棺材,正是蝶儿。 那男女二人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暗器,一前一后将蝶儿夹在中间。 那女子开口道:“丫头,这回看你还怎么逃,快把种子交出来吧!” 蝶儿看了一眼地上的李筱根,问道:“你们干嘛伤人?” 女子道:“只是打了一巴掌而已,管他作甚。快把种子交出来,不然有你受的。” 蝶儿微微一叹,道:“陈师伯、刘师伯,今天实话告诉你们,我中了这‘三阳熔骨’痛苦难捱,早就不想逃了。可若是把这种子给了你,我就算用别的药物撑得再久,没有这‘肉白骨’终究难逃一死。” 女子道:“还知道我是你师伯,你若不来偷着种子,又怎么会中‘三阳熔骨’的毒,全是你咎由自取!”顿了一顿又道:“丫头,你把种子交出来,我们给你个痛快的,否则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蝶儿秀眉一颦,道:“若如你说,左右是死,我还不如吞了这种子!” “别!” “慢!” 二人一听,都是一惊,出声阻止,但看了看蝶儿并没有什么动作,又放下心来。 蝶儿身形晃了晃,捂住了心口,痛哼了一声。 二人大喜,道:“哼,莫要逞强了,你还没力气动手!赶紧交出种子,免得零碎受苦!” “哼,去捡吧!”蝶儿捂着心口的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丢向了窗外。 二人一惊,便要纵出窗子寻找。 这时蝶儿又迅速地打开另一个纸包,向口中倒了下去。 那女子心念闪动极快,身形一折而回,伸手抓向蝶儿颈部,口中道:“师兄回来,别上当!” 男子也猛然醒悟,担心师妹有失,立即折身而回,同样的招式,探出一爪,直奔蝶儿。 就在二人的手和蝶儿颈部将碰未碰之际,蝶儿口中呼地喷出一口烟雾。 由于太近,二人猝不及防,被烟雾熏得咳嗽了两声,道:“你……”“唉……”话没说完,“噗通”、“噗通”两声先后栽倒。 蝶儿烟雾从口而出,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也被熏得双眼通红,流水连连,晃了一晃,瘫坐在地上,又挣扎着掏出一个药丸,朝着李筱根一丢,晕了过去。 李筱根正纳闷,看了看药丸,心说:她怎么不自己先服药解毒,而是用尽余力给我丢了一粒药丸?又一转念:是了,既然她们师出同门,当然不会用些寻常药物相互对付,显然这烟雾药性烈一些,即便是有解药也一时半刻解不得。而对付自己这外人,她们用的不过是寻常迷药,因而蝶儿也有药物可以解得。 李筱根刚想明白,这头脑就又是一阵昏昏沉沉之意来袭,心想千万不能睡过去,蝶儿这么做等于把性命托付给自己,千万不能对不起她。可是蝶儿这一丢之力有所偏差,李筱根伸长了脖子也够不着,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蹭着移动身子。 李筱根累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把头凑到了药丸处,舌头一伸,如同青蛙捕蚊般,把药丸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