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千宫》 第一章 云上千宫 水是光亮的,即便没有日光照耀时的璀璨,也从未在星月交辉时荡漾着粼粼波光,所以旁人看不见它黯淡的时候,便是蒙上眼,也只能感受到它的明媚动人,撩人心魄,它始终是那样缥缈无依,似云似雾,好似氤氲着一股股神秘青烟一般,它的寂静铸就了这种朦胧,所以旁人不知道它从哪一条缝隙钻出,又要流亡到哪去,花了眼也迷了心。 这时有人在它身旁弯下腰,衣袂粘在它脸上,它不禁皱起眉头,吐出一阵阵涟漪催促那人赶快离去。 “清蒸桂鱼,香炖什锦,莲叶冬瓜,红烧香芋,还有…” 一阵呢喃之声夹带绵软的水雾向四周蔓延,顺着垂吊的玉带,和拿着玉罐打水的手向上看去,一双春山之眉微微皱起,清澈的眸子映着水中的光辉,谁也想不到,他为之愁思的只是今日的菜单,哦不,没有夜哪来的日,眸子突然亮了,正当眉目将要舒展之时, “咚!”“咚!”“咚!”“哗啦!”“哗啦!” 他微微侧目看去,一丝煞气涌出了他的身体。 “楚苔呢?哎哎,比条鱼还溜得快,看我不抓着你给炖了,齐湘!爽吧!这破池子就得拿来洗澡,别的还就没什么用!” 圣洁无比的池子猛然跳进来三个人,又冒出俩头,一个风骚甩着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却搭在脸上,遮了半张脸,不过剩下的半张明媚胜春光,不难看出他此时此刻的得意洋洋。 对着他,浮在水面上另一颗头也是形象全无,从水里伸出手忙着撩开碍事的头发,拨开湿嗒嗒的头发,露出一张嘴,随口搭腔。 “得了,多大点事,洗个澡,换个澡盆而已,嚷嚷吵吵,还得蹦上天了!” 两颗头忽然又扎进水里,过了许久拱出水面,一进一出,几声响动将池里的寂静毁得连影都没有,只有冒出的一堆堆水泡在替这水叫嚣着愤怒。 “楚苔,你潜哪去啦!给我吱个声!我偷偷找你去啊!” 最张扬的那个人又开始吼吼,双手拍打着水面,激起一帘又一帘水珠,剪碎一片片光影,他背对岸边,又兴奋激烈,更没有察觉到背后逼近的身影,身前另一个人趁着潜水不仅月兑下了累赘的衣物,还束起了头发,他此刻正在认真地搓背,听到后方的吼叫声,回过头本想好好嘲笑一番,可当看到那个修身而立站在岸边的人时,连舌头都僵住了。 一袭黑色的衣袍静静地覆盖了原本蕴白的玉阶,一角微微湿润,正蒸腾着水汽,飘散的水雾中,一个玉罐闪耀着,可依旧掩盖不住拿着它的那双手,在光华里浸泡了千年,润泽夺目,华光氤氲。一股风吹来,似拨开了这些繁复的华美,露出怀玉而立的那人的真正模样。眉目低敛,圣池之水从里流过,又滴落到鼻尖,滑落至唇角。面容纯净,净得惊心动魄! “哎哎,齐湘,你说这楚苔这么厉害,他姐知道吗,她假如不知道,咱是不是还得告诉她一声,管管他,这孩子不好好学习,成天潜水,这是她的教育缺失啊,哎哎,齐湘,我这和你说话呢!你咋也不吱声!”说着顺手舀起水,准备往对面人脸上泼去,好不欢喜。 “老老、大,我马上离开,这都是商知的主意,他是惯犯,我是初犯,您刀下留人啊!” 只见齐湘抽筋般的谄媚讨好,看到每蹦出一字一句都带着狗腿的艳笑,商知原本俊俏的嘴脸和泡在水里的雪白肚皮不自觉开始抽搐,然后血液流动减慢,呼吸不畅,手脚冰凉,小月复还一阵阵紧缩,想到得罪“食神”的后果,胃痉挛了。 他仿佛一座凝固在水里的泥人,动弹不得。 岸上的人模着怀里的玉罐缓缓开口, “还有爆炒豆芽,辣煮芹菜,为厉害的商知和齐湘而做,你们喜欢吗?喜欢就好。” 话一说完,他转身,慢慢离开,来去无声。 水里还泡着的俩人抽抽一下,爬上岸,看着玉阶之上残留水渍,确定刚刚不是梦一场。相望一眼,叹息两声, “豆芽,还爆炒…我的肚子,你又要受苦了。” “他的辣椒从不轻易亮世,一亮世,便是生不如死!” 两人接受事实后,痛苦不堪又无奈认命地拖着一路水渍离开。 “哗啦!” 等到人都离开了,水里又冒出一颗脑袋,不过留的是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神机灵,身姿如鱼,狡猾地察看四周,然后像一只青蛙一样蹿上岸,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拍拍胸口,嘟着的嘴收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和两颗虎牙。 “还好,还好!食神没看到我,不行,我得去找千宫,老大太狠,我可不要吃萝卜啊!” 可惜飞快跑远的楚苔不知道他的两个分头离去又因不甘心聚在一起好哥哥正在向他的姐姐举报他疏于学习贪图玩乐的种种罪行,那两人心里想的就是三人一起下水,谁都逃不掉,管你是不是老幺,哥哥这是为你好。 ——o_o—— 千重云宫,层层叠叠,掩山抱水,朱光嵌影,不可知其宽阔,不可测其深远,如此神地也不过住着一群凡夫俗子。“食神”杜锦一人霸占着诺大的厨房,利落的切菜声打在屋子的墙上,从门窗的缝隙中挤出,最后又落入几口黑色的大锅里,寂静的宫殿里除了切菜声和菜入油锅发出的滋滋响声,此时又陆陆续续地传来嚷叫声,首先传到杜锦耳里的是宛若出谷黄莺般清脆的呼喊,带着一贯的俏皮。 “老大,菜好了没,我都要饿死了!” 紧随其后的是声音僵硬呆板,尤其符合此人气质。 “莫急,莫急,” 四个字缓缓悠悠,可当他说完时,已经是半只脚跨入厨房的姿势,回应他的是身后五人齐刷刷的白眼, “姐姐不急,可弟弟们还得长身体,像小渝这成天劈柴,瘦得跟那柴也没啥两样了,就盼好好吃顿饭,我可怜的弟弟们啊。” 又多了一人,音调干脆,巧笑着戏弄面前的几名男子。 跑在前面进屋的三个人身形一愣,只听见一人笑嘻嘻的说道, “我是可老三,老七,老八,说你们呢!” “高兴啥,你忘记豆芽了吗!”商知咬咬牙,恨恨地看着齐湘,而一旁的温渝只顿了一下,又继续向灶台进击。 两个女子,一个蹲在门槛,一个倚着柱子,嘴里默念着。 “三~二~一~” “出去,”冷淡的声音从灶台的另一边传来,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杜锦翻炒着锅里辣椒,呛人的辣味弥散在整个厨房,像一把熊熊烈火燃烧了屋子里的一蔬果瓜菜,一砖一瓦。他神情不变,又倒了一盘新鲜女敕绿的芹菜在锅里翻炒,气味翻腾,如燎原之火。 厨房里的另外三人受到驱赶立刻捂着鼻子跑出来,一边呛声,一边抬头,看到两双眼睛正笑意满满地看着他们,又一个急刹转弯,拐进了右边饭堂。 “走吧,叶菱,我们也去饭堂候着吧。” “是!”被唤作叶菱的姑娘站起身朝厨房又唤了声, “老大,我们去饭堂里,你早点过来哦。” 等到杜锦将最后一盘辣炒芹菜端上桌,他月兑下围腰坐在长桌的靠门一端,而他对面的主位还是空的,还有两侧也空了三个位置,他看向离他最近的,便是刚刚的个倚柱姑娘,她正夹着一片晶莹透亮的冬瓜,感受到询问的眼神,她把冬瓜送进嘴里,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道, “陶宛在刨草药,说是要为出去做准备,楚音说要教育楚苔,把他提到药房试毒去了,至于千宫…噢,她被上一任宫主叫走了。” 说完一咽喉咙,又夹了一块鲜女敕的鱼肉。 杜锦微微皱眉, “温渝,去把千宫叫回来。” 温渝此刻正拿着碗添了第二碗饭,听到吩咐,他又添了菜,端碗刨饭边向外走去。 “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 可温渝还未出抬脚,只听见一句铿锵有力又袅袅轻扬的声音传来,“急”字还在远方飘忽,而“了”字已经逼近耳边,流星踏步,雷厉风行。 温渝端着碗抬头,商知从爆炒芹菜里缓过来,叶菱放下香芋,倚柱姑娘的汤勺碰到碗口,齐湘嘴边还掉着一根豆芽。 来人已站在门外,俊眉修目,顾盼生辉,丹红的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璀璨胜过星华亮色。细腻柔女敕的脸上两颊绯红,饱满白皙的额头上挂着几滴汗水,光辉隐藏在她的背影之后,黑暗在她的脚下流淌,挺拔的身姿顽强而不可侵犯,不是男子,却有着胜过男子煞爽英姿。脸廓柔和,神采飞扬,体态轻盈,气质潇洒。 她踏步而来,衣袂翩飞,珮环轻颤, 不过,令座下之人目瞪口呆的不是她的天人之姿,而是她的衣衫不整,原本绣着银丝兰草的袖子成了皱皱巴巴的抹布,裤子从脚到膝盖处撕开了一条口子,露出白色里裤,隐约可见雪白的肌肤,还有头上顶着的那颗天雷滚滚不忍直视的爆炸头。 叶菱那又黑又亮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和老宫主打架了是不,输了赢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叶菱急晃晃一下子扑向坐上主位的千宫,差点撞翻了温渝的碗。 一碰到千宫,叶菱立马又蹦开,捂着鼻子, “千宫,麻烦你先去洗澡行不,好臭啊~” “臭吗?”千宫举起手臂,又露出腰部的几条口子,她严肃认真地嗅了嗅自己,摇摇头道。 “叶菱,鼻子有问题吧,我可是才洗澡,闻着香得很!”千宫放下手,说着就一手拿筷,一手端碗。 和那老头打了一上午都没事,可不能到饭点给饿着了。 叶菱再度惊叹于千宫的嗅觉,其余几人把位置悄悄挪得离千宫远了些。 一直看着千宫的杜锦突然道, “千宫,去换身衣服。” “啊?好好的换什么衣服,”千宫看着满桌菜,埋头吃饭,狼吞虎咽,以暴风之势席卷整张饭桌,那模样不是上辈子饿死的,而是八辈子都是饿死的。 叶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看着千宫,只想问一句, “狼狈如此,你真的浑然不知吗?” 第二章 麻烦?不算 一场风卷残云之后,几方人马偃旗息鼓,奉千宫卷起袖子一抹嘴说道, “等会开个会,把楚苔,楚音还有陶宛也叫来,老头交代了些事要我必须告诉你们,有点心里准备,”奉千宫站起身扯了扯衣裳,又愤愤地说道,“一摊子麻烦事全都推给我,老子当宫主是给你跑腿的吗!”坐在对面的杜锦看着恼怒至此的千宫,摇摇头说道, “回你房间好好待着,我替你打水,把自己多洗几遍,我这菜全都被你熏臭了,” 叶菱不住的点着头表示同意,奉千宫看着座上几人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再次不确信地闻了闻身上,随后猛然一仰头,大呼, “太臭了,受不了了,我要洗澡!快快。” 座上几人同时怒发冲冠,暴跳如累! “我们也受不了了!” 群鸟轰散,油晃晃的碟子映着奉千宫尴尬的脸,她捂着腰子对着岿然不动的杜锦一笑。 “一家人,咱不讲究这些。” 奉千宫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有余,期间,楚音提着面目全非的楚苔到了,短短的时间,却好似换了一个人,风度翩翩,清新俊逸的俏公子如今丑陋不堪,污人耳目。 楚苔原本白净的脸上爬满蜈蚣般的疤痕,一张歪嘴无法合拢,只能不时地吸嘴,以免口水漏下,不久前还如玉质般透亮光润地两只耳朵,现在很巧妙地变成了紫黑色,一只比另一只更大,这倒不是被中了毒,纯粹是靠楚音那芊芊素手爆发出的巨大挤压力。 一方袖口褪至肩膀处,露出一节长满红斑的手臂,腐坏溃烂还冒着胧水,还好,虽然面目全非,但大致形状还是有的。 这仅仅是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定然更加惨不忍睹,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他光艳逼人的亲姐姐——楚音。 叶菱凑到楚苔面前,看着他一只眼睛肿胀的睁不开,另一只眼里全是白仁的样子,吓得急忙跳开,双手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 楚音挨着楚苔盘腿坐下,艳红衣角处绣满水仙铺在地毯上,随身一动,那花好似扶腰轻颤,呼吸中带着魅惑人心的毒气,看着她红色的丹蔻和纤细又柔软若无骨的手指,高高束起的头发,落下的几缕发丝飘忽至她缭娆妖媚的眉目,更添娇媚。叶菱不自觉咽了口水,楚音听到这声音,托着脑袋朝叶菱看来,玉波流转。 “小菱儿,看我作什么,想勾引我?” 调笑叶菱的时候,楚音抬起手指又模了模楚苔的脑袋,一片墨发头发立刻变白了,叶菱立刻转身, “温渝,最近刀法是不是又快了啊,宛儿姐姐,你的草药长得漂不漂亮啊,商知啊,吃完芹菜,肚子还好吧,五姐,别看你那些宝贝啦,来来,过来坐,我们聊聊。” 陶宛晗目,呼吸浅淡,静静地坐在一旁,商知抱着一木偶玩意,不亦乐乎。 只有温渝看了眼叶菱,然后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宝刀。 见无人搭理,叶菱抱头,翠绿色的衣裳好像将她包裹成一个粽子。 伴着珮环作响的声音传来,门被推开,透过雕花木窗的光影,在随门的两扇缓缓褪去,这光影也好似跪拜顶礼迎接。 换上一身月华锦绣云缎的奉千宫径直走到墙上挂着的“财”字旁,银白过后,黑袍翻飞入眼,食神杜锦紧随其后进入房中,目光清冷,卷起一阵夹带着残雪的春风,杜锦轻撩衣裳坐在了地毯上, “财”字之大,从楼顶直铺地下,房间里的珠光和宝石绿影晃得人眼睛发疼, 毋庸置疑,这是大财主唐玉的房间。 “唐玉,你认了吧!” 在她的房里召开会议,自然是有原因的。奉千宫转过头,对着今早倚柱的那个女子说道, “老头说,我们,不准带钱,带钱也没用,世界不同,货币不通行。” 唐玉倒茶的动作一愣, “那玉石珠宝呢?” “不准。” “黄金呢?” “不准。” “翡翠屏风,青玉枕呢?” “哎,太重,我不准。” “我的紫玉壶呢?” “不准。” “这也不准。” 唐玉的脸彻底黑了,奉千宫摇摇头继续道, “你也知道,老头惦记那东西多少年了,虽然是你自己从宝库里淘回来的,说到底还是他带回来的,” 奉千宫抬手掀开那张“财”,取出里面一个金色暗盒。 “看你也不想给,自己看着办。” 奉千宫将盒子递给唐玉,唐玉打开盒子,一线光闪过,露出玉壶,壶上没有一点雕饰,壶身与壶盖浑然一体宛若天成,薄得透光得玉壶涌动着一股暗紫色的光,唐玉抱着玉壶,深呼吸调整心态。 奉千宫接着说道, “第二个坏消息,宛儿,你的药草一棵也不能带。” “为什么?”陶宛的声音空灵缈缈,她困惑地看向千宫。 “老头连草药也要抢?想打架明说啊!”陶宛虽然端庄温柔,但好事都是建立在不碰她草药的基础之上。 “宛儿,你先别激动!没人抢你药,老头说千宫里的药虽然珍贵,但是千宫里的药灵性过强,不适合普通人,不生气,等我们出去了,种多少都你说了算。” “第三件,楚音要把她在千宫里撒的毒药,养的毒虫通通带走。” “好事啊~让楚苔收拾,” 楚苔闭着的眼瞬间张大,一滴清泪无声流下。 “第四件,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次出宫是为了什么。” “千宫已破九百九十九座,我们自然是为了破最后灵宫。” 杜锦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本书,封面烙金题名,“美食的世界”。纸张黄旧与他白皙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如此陈旧,也不知道哪任宫主捎带回来的,纸张翻页的声音伴着他的说话声。 “对,但不如以前破宫一般简单,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就这样?” “就这点事说得那么严重。” 奉千宫挠挠鼻子,环视一圈,对于座下的他们,一次足够了,不是自傲,而是他们的胜利之心坚不可摧。 “那就让我们出千宫,毁千宫,去找回属于我们的自由!”刀光闪过,一向不善言语的温渝一身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嘭!” 又一声碎响之后,唐玉收拾好紫玉壶的碎片,用绸缎包好递给奉千宫, “赏他了!” 奉千宫伸手接过,接着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说完了,回去睡觉。” 千宫里没有黑暗与黎明,没有热没有冷,没有生没有死,千宫里的人,都是从外界而来,就像她奉奉千宫和杜锦他们九人一样是被上一任宫主破宫之时从异世抱回来的,她奉千宫是这一任宫主,也是最后一任,而杜锦他们则是她的护卫,更是她至亲至爱之人。奉千宫站在窗口,遥望着那生辉的圣池,千宫里的一切都好似永恒不变的的,活在里面的人也是永恒的,可笑的是,他们生长在千宫,却是为了毁掉千宫而活,奉千宫靠在窗台上,从西看到东,从南边的一株草看到北边的一棵竹,好像这株草这棵竹也从未枯萎,也从未生长。在将要离开时,她却发现生活了十九年的千宫是如此陌生,令人恐惧。 “你向来不是这样睡觉的。”杜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奉千宫的身旁, “我们在灵镜里看了那么多地方,看过了那么多真情假意,看过了那么多故事人生,我却依旧看不透这千宫,看不透自己。” “当局者迷,只有当我们离开千宫,才能看到千宫真正的模样。故事再多,唯有自己亲身经历,方能看透自己。” 奉千宫看着千座相拥的宫殿,感受着从那里面传来的寒意和无情,说道, “我们不会成为这千宫里来来去去却始终无法逃离千宫的老不死,我们需要朋友,需要敌人,我们要去辨别世间的真假善恶,我们是人,就应该生存在土地上,看日出日落,看晴雨风云,不需要千宫里日复一日的寂静清冷,世间的喧嚣和嘈杂都是我所向往的,我奉千宫不要无穷无尽孤独的生命,我要的生活,是我可以改变或为之珍惜不已的,冷了我可以自己添柴烧火,热了,我可以躺在凉席上扇着风,我还要去听一听那炮竹声,那吆喝声,酸甜苦辣,七滋八味,这些,千宫里永远都不会有。” 杜锦看着千宫坚定的背影,良久,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难。” “自然很难。” “若是失败了,你会如何?” “我们会失败吗?” 杜锦淡淡一笑,“自然不会。” “杜锦,千宫的禁制是如何开始,又为何开始,我是越来越好奇了,还有那位从未露面的第一任宫主又是如何来到千宫,所有答案,恐怕都在他心里藏着。” “你不是非难题不解吗。” “的确好玩。” 奉千宫闭上眼,苍茫黑暗里她仿佛感受到从遥远异界飘来的召唤,亲切温暖,她要出宫了,她就要回到她的世界,漂浮在思绪里,她好似闻到了泥土的香味,湿润淳朴。 杜锦也默默闭眼,思考他想要的,又会是什么。 第三章 终要出宫 “你们就要出去了,师傅们没什么好送的,”一座漆黑森冷的宫殿外站着一大堆人,一边以千宫为首站着杜锦九人,另一边则是她嘴里的老东西,老不死——前任宫主,今天是个大日子,前任宫主,前前任宫主,前前前任宫主,不认识的宫主护卫,认识的宫主护卫都到了。当然,没有那个神秘传奇的第一任宫主。 奉千宫看着面前密密麻麻一堆人,尤其是其中那些举着帕子欢送的,显得极不耐烦。对方的代表还是啰嗦起来要人命的死老头,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一只腿踩在石梯上,另一只腿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提起来。 “师傅只能给你们拥抱和祝福,”说着就张开胸怀朝千宫扑来,奉千宫倒没躲,躲来躲去拉拉扯扯又得浪费大把时间,于是老头一路抱下去,轮到楚音时,她微微一笑, “我身上可有毒。” “老头子我皮糙肉厚,不怕。” 于是楚音接到了一个特别地拥抱。 特别的紧。 楚苔又变回了原来细皮女敕肉的小白脸模样,楚音原本打算就让楚苔顶着满脸烂皮出去,免得招蜂引蝶,惹她烦,楚苔死活不干,不要脸地奉千宫面前要死要活,奉千宫这才让齐湘把他治好。 楚苔笑嘻嘻的主动迎了上去,怕拍老头的肩, “千宫和哥哥姐姐们嫌矫情不说,那我来说,师傅,你可要好好照顾你这把老骨头,好好地等着我们把你们从千宫里接出去享福。” “还是老幺最懂事了,你可要好好听哥哥姐姐的话,师傅就在这等着,哈哈哈。” “演够没有,真是烂透了!可以走了吧!”唐玉转着扇子,恨不得转的是根棍子,给这煽情二人组一人一棍,死老头抢她东西已经让她很不爽了,给他紫玉壶碎片后,死老头怀恨在心把她所有,值钱衣裳搞烂,千宫里一下囤积了大量抹布,她现在窝着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别问为什么去找老头打一架,粗鲁! 打也打不赢! “好好,孩子大了留不住,走吧。” 在众人瞩目目光灼灼中千宫一行人站在了宫门前,奉千宫伸出手放在两边的黑色大门上,缓缓地推开,发出沉重压抑的声音,像一位濒死老人的喘息,奉千宫率先进入,待最后的楚苔进入时,宫门缓缓关上,却是无声的,隔绝了宫殿外众人希冀的目光。 人陆陆续续地散了,老头在外面久久伫立不肯离去,他越过宫殿,直到宫殿上闪过几道黑色幽暗却难以察觉的光后,他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肚子, “做饭咯。” 一只怪兽闭上嘴,正安静地享受它的晚餐。 关上门之后,宫殿里面一片黑暗,粘稠的空气胶着这每个人的呼吸,奉千宫张嘴想将他们召集在一起,开口之后却无法发出声音,猛然间背后袭来一股莫名的力推动着她往前走,她抬起腿又重重放下,却没有一点响动,空气太重,连声音都无法传播。 这才就叫做死一般的寂静啊~ 行走了数百步,黑暗中仿佛越过千山万水,周围的空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拥挤,前方,突然在黑暗中裂开了一条缝,是光,缝隙里泄露出一丝稀薄的光,像飞絮,千宫好像在那飞絮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姿容貌,她还来不及思索,猛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吸入缝隙当中,千宫只觉得骨头和血肉分离,骨头成了碎片,血肉硬生生地被挤成了肉泥。 暖暖的光线里,身体又像是被重新铸造,却有一种无名的痛快。千宫知道是灵魂先到达这里,她才能感受到来自于太阳的安抚,许久,一阵鸟叫惊醒了仿佛陷入沉睡的千宫,她睁开眼,又不自觉地眯了眯, “太阳?真是刺眼…”奉千宫抬头望了一眼天又低头,弯腰,玉兰般精致的指尖碾起一点细腻的泥土。 “原来泥土是软的,还有点润,不过,咋能是黑色的?” 凑到鼻尖一闻, “还有点臭。”奉千宫放下手,闭着眼睛闻着浮动的空气中流动的浅浅气味,然后微微偏头, “一来就摊上大事!” 脑袋彻底清醒的奉千宫环视四周,杜锦他们都散乱地掉落在周围,而她们来到的地方是一片小山林,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她站的地方还能听见潺潺水声,伶伶作响。 林子虽然茂密但腐叶上的依稀可见的脚印,和周围树桩上新添的砍痕说明这个林子常有人走动, “那就是说附近有村子咯!” “商知,你腰不好,挂在树上行不行啊!” 奉千宫狮吼一亮,所有人都醒了过来,杜锦优雅起身轻轻拍了拍衣裳上的叶子,又如往常般站到了千宫身后,楚音提着她的萌弟弟,醒得快的齐湘朝树干踢了一脚,还死死睡着的商知“嘭”的一声掉下来,把地砸了个大坑,叶菱眨巴着大眼睛挽着唐玉左看看右看看,温渝呆呆地立在一旁,陶宛此时已经采了几株草药, 奉千宫拨开一根碍眼的树枝,扯了片叶子叼在嘴里, “商知,去找条路出來,赶快下山住店,我饿了,” “凭什么是我,人家**还疼着呢,” “瞧你那贼样,找东西,你专业啊,” “切,”商知揉着**走出了大家视线之内,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朝着某个方向手指一划, “走吧,” “千宫,这地方污染严重,溪水里的各种污染物严重超标!我下山了要投诉!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家园!” 刚刚发现有小溪,欢喜地跑过去洗脸的叶菱此时嘟着嘴跑回来,手捧着一点水伸到其余的人面前晃了一圈,一脸不快地跺着脚, “哇靠,这么多种毒,来来,楚苔,喝两口,补补,”商知凑上去一闻,立刻兴奋起来,作势要拉着楚苔去尝一尝这凡间的毒, “拿远些,别脏了他的嘴。”楚音一巴掌打在了商知的手上,嫌弃的拉着楚苔走远了些, 商知猴叫着抱着自己的黑色爪子跑到齐湘面前求医治, “这土里也是毒,你看这药草都快变毒草了。”陶宛拿着几棵流着汁水的草递给齐湘,齐湘一向乐呵的面容也收了起来, “你们都闻到了这空气里的腐臭味吧,这附近死了很大一批人,应该是瘟疫,当然,是人造瘟疫。” “果然是神医啊!”叶菱一脸崇拜的看着齐湘,然后被他一掌推开。 一声激动万分的喊叫兀地传到了他们的耳里。 “神医!你真的是神医?” 一个背着背篓,柱着一根树枝的妇人按耐不住狂喜就要朝他们跑来,年约四十,除去眼角的皱纹,脸上的细小伤痕比比皆是,破旧的衣服上都是被树枝刮伤的痕迹,头上还裹着一条被染红的布条,她一瘸一拐地到了齐湘面前, 齐湘对着奉千宫眨巴眨巴眼,成了! “你是神医,真的是神医,神医公子啊,您快救救我们吧~” “哎呀,凡事好商量,你起来—”齐湘扶着死活都要下跪的妇人,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千宫, 就在这个时候 “咕咕,咕咕。” 千宫捂着肚子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对鼻涕眼泪流在一起的妇女说, “我们饿了,得先吃饭。” “啊?哦,吃饭,走,吃饭,”妇女听到这话立即直起身,全当千宫她们已经答应了治病,抓着齐湘的袖子就往山下走。 千宫对着一脸不情愿的齐湘做了几个口型。 “咱们没钱,大神医,多谢了~” 第四章 蹭饭与瘟疫 衣着狼狈的妇女一扫疲惫的面容,满面红光,像抢丈夫一样急冲冲地带着齐湘回了村,千宫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跟着,全当一次山村自由行,悠闲自得。 不过,有点悠闲过度。 越过风奔跑在前面的商知花费半个时辰在树上睡觉,一觉醒来又回过头找队伍,那时奉千宫和叶菱埋着脑袋蹲在地上研究一形状不规则,颜色白皙又泛着一点点黄色的粘稠物。 叶菱捡起一根树枝将粘稠物扒拉开又扒拉回去, “这是啥?” “鸟屎呗!” 叶菱猛然跳开,一下子丢掉树枝,张大的嘴巴诉说着不可思议。 “鸟还会拉屎?我们那儿的鸟从来不拉屎!” 奉千宫站起身走到叶菱身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脸痛心疾首。 “我原来害怕世界的真相会伤害你,现在我害怕你的天真会伤害这个世界。” “是无知。” 笑嘻嘻的楚苔在一旁补充说明。 正当叶菱为自己的认知被颠覆而郁郁寡欢时,留在山上的唐玉,灵活的脑袋里正喷薄着生财之道,陶宛也留了下来,找一些常用的草药,虽然齐湘刚刚那番话是故意露才给那个妇人听去,不过附近确实爆发了瘟疫,情况不容乐观。 哦!差点忘了,石头上面还站着一个人,此人心地善良,质性纯真,心思细腻,对兄弟姐妹一向体贴入微,一心担忧两位身子孱弱的姐姐而自愿留在了这山上保护两人周全, 温渝大啐一声,“孱弱?放屁!自愿?胡扯!” 远处唐玉一招手, “温渝,把这棵树给我劈了!” (伐树失德,切勿模仿) 当奉千宫拖拖拉拉来到村口时,天已经暗了,刺鼻的腐臭味铺面而来,空中冥纸乱飞,地上火盆拦道,村口的“背岭村”牌子掉在一旁,沾满了污秽之物。 没有动天的嚎啕大哭之声,也没有犬吠声,偶尔掠过的虫鸣将村子里的死寂凸显得更加骇人。 “我生命里的第一个夜晚啊,敢不敢再凄惨一点!” 奉千宫的小心脏开始有节奏地郁闷,解决瘟疫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虽说她们出宫没有时间限制,但,总不会太长。 “千宫,这里。” 远处的拐角突然冒出一只脑袋,齐湘俊俏的小脸在墙壁上蹭来蹭去,幅度巨大地挥舞着手示意千宫她们过去。 “他在干嘛?”奉千宫看着动作畸形的齐湘侧身问杜锦, “刮痧。” “刮痧?脸上?” 奉千宫一边看着齐湘纠结一边走进村子,楚音和楚苔次之。叶菱和商知在后面叽叽喳喳。杜锦反而留在最末端。 食神杜锦,面目清冷如沉寂千年的佛灯,他端望着这个村庄,深邃的眼神里翻涌的却是一片黑色的汪洋,良久,他又看向最前方那个挺拔又纤细的身姿,浪花泛滥,仿佛就要涌出他的眼睛。 千宫似乎有所感应,突然回头朝杜锦看去,眉头一皱, “过来。” 不过一瞬间,大海又归于平静,杜锦看着千宫眼里的忧虑,眉目舒展,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就来。” 刹那,佛前烛台上似跳过一点星火, ——t_t—— “依照那妇人所讲,这次瘟疫来势汹汹,受到感染的不仅仅是她们这个村庄,明面上,毗邻的郡县十之**都已经瘟疫横行,死伤无数,甚至已有传言,大贞以东已全部陷入了瘟疫的梦魇中,连连朝廷也束手无策,千宫,你怎么看?” “等等,其他国家。” “我刚刚已经问过那个妇人了,除了大贞,还有其余四国,分别为位于岚海西南的宗德,与大贞一海相对的宣夏,还有远离岚海的夷国和东桑。” “没了?” “哎,对了,”齐湘猛然一敲脑袋,似乎记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我们要离开大贞只能去到大贞西边,靠海一线,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要横穿整个大贞,其中必经大贞国都——定安,” “要穿国,还要度海,要治瘟疫,还要发家致富。内容挺丰富嘛!现在,走,先吃饭,大娘,大娘!” 入眼是一家简陋的药房,房顶上的瓦片已缺了数十块,梁上的蛛网都挂上了层层灰屑,蜘蛛或许久未进食,无力吐丝,也无力挪动,只得垂在网上,不上不下。原本应该整齐搁置着各种药草的匣子掉在地下,将地下砸得坑坑洼洼,唯一完好的便是那墙角里藏着的研钵和石臼, 好奇宝宝叶菱指着那被踏破的门槛问道, “你说他们买药的时候给钱了吗?” “瘟疫肆掠,剥夺人命的速度何其之快,当死亡的恐惧每分每秒都在向你逼近时,又那还记得买东西是要用钱的,那时候连官府里的官差都为一张抗病秘方争得头破血流,那时候,他们知道,命,是自己的。” 奉千宫踏进药房,扫了眼屋子,找了张瘸腿的椅子坐了上去。 “药房都被这些人给砸了,为什么大娘还要去上山采药,难道她还愿意给这些人治病吗?”叶菱三步作两步跑到千宫面前蹲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楚音身姿妖娆地靠着楚苔,指尖把玩着楚苔的头发,妖艳的嘴角露出一抹随意的笑, “这不就是她们所说的医者父母心,这才只是药房被砸了,更蠢的,陪上命,也要去救人,哪像小香香啊。” 齐湘撇过脸,尽量避免和楚音的眼神直接接触, “我确实没什么悬壶济世的好心肠,我只救该救的人。” 叶菱又问道, “那什么时候救,什么时候不救啊?” “看心情。” “咦~” 夜彻底暗了,唐玉,温渝和陶宛也回来了。温渝一手拿剑,一手提包,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个姐姐后面,脸色铁青,往他身上看去,只剩一件里衣,外衣当然是被唐玉扒下打包药材了。 从一落地就吵吵着饿了的奉千宫此刻终于吃到了香喷喷的米饭,哪怕是只有一碗萝卜丁下饭,她依旧满足,不过这萝卜,够酸! “委屈神医了,这瘟疫一来,就没什么人种菜啊,这萝卜,我泡了十几年了,自己也都舍不得吃,你们别嫌弃啊。” “那会啊,大娘,您瞧这我们不是吃得挺开心,来,楚苔,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齐湘一个劲的往楚苔碗里加萝卜,楚苔眉眼一跳, 不知道我忌酸吗! “人家大娘一番好意,楚苔,你可不能吐出来”。 齐湘抖着肩膀,忍着笑,又接着说道, 楚苔小脸皱在一起,恨恨地用眼神给齐湘递刀子。 “来,小香香,你也吃,姐姐给你添饭。” 什么叫做作死?齐湘是权威人士。 楚音是最容不得弟弟被欺负的,更何况还当着她的面,她拿过盛得满满的碗递给齐湘,嫣红的指甲在碗边划过。 齐湘接过碗,顿时脸色一变, “二姐,这样不好~” “吃。” “我不欺负楚苔了~”齐湘举筷投降。 “吃完了,我再给你添。” 其余几个本本分分吃饭,连眼皮子都不抬,老二老三之间的仇根深蒂固。 想当初楚音楚二姐让齐湘跟着她学毒,齐湘偏偏学了医,学医不说,还要在楚二姐面前显摆,楚二姐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商知和温渝默契的对视一眼。 “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特别是母夜叉。” 奉千宫足足吃了三碗饭,看得那个妇人“心惊胆战”,期间还跑到厨房查看自己的米粮是否足够。吃得最少的便是杜锦,很正常,他向来只吃自己做的饭,但想必以后会慢慢习惯别人掌勺的。饭后,叶菱去帮着大娘洗碗。楚音说这里风景优美,气候适宜,所以带着楚苔出去散散步,齐湘浑身瘙痒,解毒去了。自家兄弟,下毒也只是小打小闹,不过药却得现制。温渝去后院劈柴练功。唐玉和陶宛围着药草思索,一个考虑价格,一个思索价值。 奉千宫躺在房顶上,欣赏这满天星辰,闪烁变换,找寻着她在灵镜里看过的各种星座。杜锦在她的旁边闭目养神,忍受着她不时的惊呼, “噢!牵牛,噢,牛郎!噢!” “千宫,你心中,可想好了计划?”杜锦闭着眼问道, “计划?没有。” “那如何破宫,你知道吗?” “老头说一切随缘。” “真的?” “假的,一切的机缘都要自己寻找,” “话虽没错,可我们该如何寻找,若是找不到呢!” “杜锦,”奉千宫遥望星辰,又找到了北斗星。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是机缘了,我们只需要一直选择正确的路,走下去,自然可以见到破宫的曙光。” “那如何知道我们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所谓正确不过是用来安心的话,真正实现目标的路,是我们坚如磐石的毅力和敢于承担的勇气。” “呵呵,是我执念了。” “好了,我们下去吧,” 等楚音遛完楚苔回来后,所有人都被奉千宫聚在了一起,包括那个妇女,千宫首先向妇女介绍了一下他们。 “大娘,由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是老大杜锦,这是老二楚音,这是老三齐湘,老四陶宛,老五唐玉,老六叶菱,小七商知,小八温渝,老幺楚苔。我是奉千宫,他们的校友。” “校友?” “我和他们是一个学院的。” “他们是一家人?” “是的。” “咋姓氏都不同?” “大娘,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这场瘟疫吧,” “对对,先说瘟疫。” “对了,大娘,你先回答我,这瘟疫席卷,看药房的模样,也知道村里的情况不容乐观,死的人恐怕不少,可那些尸体都到哪去了,” “神医啊,你是不知道,这瘟疫可是把我们给害惨了!” 第九章 萝莉不是你能惹 “我没听错?义弟?你收了个义弟?哪冒出来的?” “千宫,你有我们还不够?还要收义弟?” “小奉,这刚一来就被哪家公子哥给勾去了心思,” “千宫不要我们了!唔呼!哦呸,呜呜呜呜~” “安静!” 奉千宫听着炸开锅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脑袋都快被吵炸了,不由得扣扣桌子,压制她们一下。 “这个义弟呢就是那个拿笤帚的男孩,收也收了,退不回去。我的义弟当然也就是你们的义弟,他年纪小,你们可以尽情地”教育“他。至于勾我心思,我这心思早被二姐您给勾去了。还有商知,姐姐哪舍得不要你,你这么如花似玉,养肥了,我还等着你去给我勾搭几个大人物回来,赚点路费。” 话落,商知立即狗腿地跑到千宫身边端茶递水,捶腰捶腿, 叶菱对此仅以白眼斥之。 “我可以当哥哥?真的?” 要说这里面最开心的就要数楚苔了,他本来年龄最小,还遇到了性格不健全,人性扭曲的哥哥姐姐,尤其是他的亲姐姐!一直被压迫剥削,受到非人的虐待,他弱小的心灵如今是阴影笼罩,但这个义弟的到来,仿佛让他见到了一线阳光, 噢,好激动,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楚音斜斜地瞟了眼眼神飘忽,表情激动的楚苔。 齐湘不经意看到楚音的笑,又转念猜到楚苔的心思。唉~想必楚苔明天是见不得人了。 没人反对奉千宫收义弟,因为是她的决定,所以没有一个人会有异议。 倒是楚音接着问道, “那,瘟疫之事你如何处理?你找到妇人口中那个缘灭大师了吗?” 正事不能抛在脑后,否则后果很麻烦。 奉千宫突然对着几人一笑, “我既然都收了他的徒弟当义弟,他怎么可能不露面。” ——●_●—— 凤头镇依附着女帝名气吸引了众多商家游客,便是在周围村镇做事也必定会抽时间来这一游。这才有了它如今的兴旺发达。 所以商铺客栈在这里比比皆是,各种商品也是品类齐全。 但,总有一样最好的,才能合了那些来到此地,兜里有钱的人,不管是文人雅士,还是财主大亨。 镇中心的店面租金足足比外圈的贵上三倍,铺子里的东西却比外圈贵了七八倍不止。 更中心的,便是福心客栈了,虽只是镇里的一个客栈,但,住宿的却都是“贵”客。 福心客栈高两层,占地不大,装修却颇为光鲜。 所以缘灭一听她要去最好的客栈,便把她引向这里,不出所料,她刚跨进客栈的门槛,就看到商知翘着腿嗑着瓜子,惬意十足。 楚音一共要了九间房,要的还是最贵最好的“福”字号。听小二说,这要不是瘟疫,她们能要到一间房都难。 楚二姐听完他的话,交付了住房银两,顺手赏了他点东西。 令奉千宫想不到的是,银两居然不是唐玉坑蒙拐骗得来的,反倒是这个一路跑到赌场里找乐子的商知抱回来的。 没错,是抱,商知空手套了只大狗熊。 动一下手,大把银两进了包。不过银子也只是在他手里过了一下,转眼就尽数到了唐玉口袋。 “你把别人怎么了。” “他现在正忙着找裤衩。” “麻烦。” “绝对不会,我幻了容滴。” “变聪明了。” “都是您教得好。” 小二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是实话。凤心客栈以往可是日日客满,一间难求,在春秋时节,气候适宜的时候,这里的房间甚至需要预定。 奉千宫不认为缘灭是个身上带很多银两的人,不过既然是她带过来的,她一定会包他伙食住宿的。 她走到柜台前,对着掌柜道, “我们还要一间房。” 凤心客栈的老板肥头大耳,眉毛粗厚,头发油亮,嘴角有一颗长毛的大黑痣。 奉千宫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正把算盘打得哗哗啦啦,难以想象那么肥腻的手指能在算盘上那么灵活。他抬起头看了眼千宫,笑着说道, “今天您可是我们店里最大的客人,您把这最后一间房也给要了,我们就客满了。不瞒您说,这瘟疫一来,我们客栈生意也差了。今儿,您是贵客,我给你们打九折!” 他笑起来连那颗黑痣都被脸上堆挤的肉挡住了, “那就多谢掌柜了。” 说完,缘灭和虚谷就被掌柜招来的小二带去房间了。奉千宫,杜锦,齐湘和陶宛就被商知领到了楚音的房间,她们都在楚音的房间里等奉千宫回来。 打算盘的掌柜看着千宫上楼,举起算盘,“唰”的一声, “都是贵客啊~贵客啊。” 奉千宫正在上楼,听到掌柜的叨念,微微一笑。 不过,到了晚上,她就不这么想了。 奉千宫回来后,和楚音她们交代完了事情来龙去脉,就各自回房间了。 吃完午饭后,她一觉睡到天黑,然后被楼下的争吵声吵醒。 她意识到,该吃晚饭了。 楼下大堂,柜台前两方对峙,一方斯文,一方败类,掌柜的正夹在里面赔笑, 奉千宫打着哈欠下楼的声音传来,杜锦他们已经在大堂里吃饭了。 叶菱叫道, “千宫,再不来,就没你份咯!” 本来大堂里,气氛紧张,一触即发,叶菱这一吼,立马招来那对峙两方的其中一个虬髯大汉的怒骂。 “小蹄子,给老子闭嘴!” 叶菱没被吓到,倒是老板赶紧赔礼,生怕他们打起来。 按理来说,只要有脑子是不会主动招惹奉千宫一行人的,无论在哪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容貌气度都是万里挑一的,尤其是奉千宫,杜锦,和楚音。 不过三巨头不是随便动怒,更不随便动手。 对于自家孩子,她/他们采取的是放养。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这时候奉千宫已经坐到位子上了,听到这声怒骂,她不以为然地端起碗,开吃。 不过她开始对这两方人有点兴趣了。 不,有一方不算人,臼头深目,一半丑陋,一半愚蠢。 叶菱虽然像个普通孩子贪玩嬉笑,但要是你以为她好欺负,就死定了。 商知也有些动怒,他手里的筷子一动,却被坐在旁边的叶菱按住。 叶菱笑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刚刚出声的大汉面前,横插进僵持地带,顺手把掌柜推到一边。 视线里多了一个小姑娘,一个面容柔和,气质文雅的年轻男子眉头一皱。 那大汉看着那水灵灵的小姑娘“羞答答”地走到他面前,他突然大笑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一只癞蛤蟆。 一只将要被剥皮的癞蛤蟆。 “小蹄子,莫不是过来伺候大爷的,哈哈哈哈” “伺你大爷笑老母!” 第十章 捡着了! “哐当!” 整个客栈静悄悄,仿佛都被叶菱小姑娘的话给吓呆了,突然不知道谁的汤勺掉在碗里,发出清脆却在此刻刺耳的声音。 那个大汉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被惊到,总归迟愣了一会子,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骂了!当着他几个弟兄的面!他瞧着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嘲笑他,顿时怒火燃烧,火苗从他的嘴巴里蹿到胡子上来,又被他喷出的口水给浇灭。 “女乃女乃的!老子宰了你!” 他举起斧子就朝叶菱砍来,面目狰狞,手臂肌肉一块块突起,几十斤的斧子,足以砸得人脑浆四溅,斧子上的刃也同样锋利,黑色的光线一闪,惹来财主们一片惊叫,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这个姑娘的脑袋掉在地上。更有胆小的捂着嘴,生怕血溅到自己嘴里,还能动的想跑,又不敢跑。 掌柜的站在一旁体会更深,两只手揪着心口,粗气从鼻子里喷出来,搞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我的店!我的店! 可下一秒,地上没有脑袋,没有血光四溅,连站在那的叶菱也不见了。 斧子没砍到人,由于惯性,反而给了他自己一个踉跄。他牛眼里爆发出凶狠的光,还有一种被戏弄之后的愤怒和羞辱感。 但人不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大汉觉得诡异,其他人一样不敢相信。 倒是他,握着斧子的手有些不稳当了。难道见鬼了? 在一惊之后,那个皱眉的年轻公子这才慢慢开口道, “阁下,现在你随意伤人,就不怕官府捉拿吗。” 内容质问,语调,无关紧要。 可大汉那边的人一个个睁圆了眼睛,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一个身材矮小,体型粗犷的人一声嗤笑,语气之中颇为傲气, “官府?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抓我们?你有那本事就来啊!” 年轻公子并没有被他话里的嘲讽给激怒,正待继续开口,却听见一阵笑声从头顶撒下。 “小鸡们,原来在等着姑女乃女乃抓你们啊!” 戏谑声自梁上传来,大汉抬头,只看到一双晃荡的脚,却身心一骇,忍不住倒退几步。 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力气大,却没有什么武功,而这个小姑娘却是个中高手。 见大汉一退,他身旁的几个人立马嚷骂起来, 大堂里突然光线一暗,只听见风声掠过耳边,然后,嚷骂的人就彻底闭嘴了。 两根木筷斜插入他们的嘴巴,只看见木色筷子上鲜血滴落。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感使他们无法做出反应,各自捂着嘴挣扎,身子在动,筷子也在动,贯穿了血肉,在其中辗转摩擦,他们,连疼,都叫不出! 痛苦无声,却吹进了他人的心底。 就在事发地带的公子,神色一变,又很快复原。 大汉的斧子掉在地上,砸出一道坑,发出重重的响声,沉闷有力, 光线透过他手腕的大洞落在斧子上,映出隐隐的血光。 手筋,断! 他一脸惨白,犹如死尸。 叶菱已经笑嘻嘻地坐在位子上了, “其实人家是个普通人啦,树都不敢爬。只不过,被别人骂了,我就会生气,我一生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奉千宫已经吃得很饱了,她愉悦地接过杜锦递来的手帕,嘴一抹,揣进兜里。 “都吃完了?走,出去溜溜。” 搁碗的声音之后奉千宫的话传来到了那些张不开嘴,浑身颤抖的人的耳里。 “我们要出去溜溜,你们是要在我们前面走出去,还是要在我们后面滚出去呢?” 当然得跑了!几个人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以为自己会死得很惨,没想到能活着出去。当即点头哈腰,一窝蜂地逃了出去。 这是个小插曲,不至于影响奉千宫的心情。她抬头,目光正对楼梯上的缘灭。 奉千宫自然是知道缘灭来了,刚刚叶菱被骂的时候就来了。她叶菱出手,也算给了他一颗定心丹。 缘灭心下也吃了一惊,想不到她们的修为竟如此之高! 除了千宫一伙,其他人都被着实被吓到了。 谁能看得出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眨眼之间,就能够要了几个大汉的命。虽然她手下留情,没杀他们。 “缘灭大师,你们吃了没?” 奉千宫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称呼他为大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称他的法号。这不能说她不同礼节,她这是心性自然。 当然,千宫里的人都这样。 缘灭向奉千宫微微点头,一边下楼梯,一边缓缓应道, “用过了,多谢施主关心。” “那你下来干什么,也想出去溜溜?怎么不带上奉虚谷?” 话落,缘灭已提步走到那个年轻男子身边, “贫僧是听到楼下吵闹,想来劝上一劝。” “大师真有闲心。” 奉千宫一脸笑意地瞧过去,动了动手指,木桌发出“扣扣”的响声,牵得人心思一动,都朝她看来。 却不是所有人。 就在奉千宫叫出缘灭大师的时候,有人的眉梢就挑了喜色。 年轻男子一听到这四个字,立马变得异常激动,分外惊喜。 刚刚可不是这样的,在和别人僵持时,他立于其中,却好似置身事外,这种从容不迫的性格。 叶菱傻丫头学不来啊~学不来~ “缘灭大师!想不到竟能在这儿见到您!” 熟人见面,自要寒暄,何况人家还是“顶顶有名”的大师级人物。 缘灭大师脸上看不出喜色,细看了攀谈之人的面容,淡淡的开口, “当年还是个孩子,现已是一表人才了。” 他看出了对方身份,却并没有点破,应该是猜到对方此行不宜宣扬,接着又说道, “如今瘟疫蔓延,贫僧也略懂药理之学,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不忍心尸横遍野。” 男子听后微微低下头,语气沉闷, “大师慈悲心肠,实令我等后生心中有愧。” 缘灭缓缓答话, “施主过谦。” 晚风划过福心客栈的门槛,吹响了掌柜身后的菜牌,他赶紧转身收拾好账本。刚巧喝了口茶唐玉鼻头一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坐在对面的陶宛没来得及闪身,一手抓过温渝挡在身前, 年轻男子突然抬头,向奉千宫看去又收回目光,看着缘灭,欲言又止, 商知突然一拍桌子, “还遛不遛啦!” 叶菱一掌推开碗, “溜弯!逛夜市!” 奉千宫正目光炯炯地盯着柜台前交谈的两人,眼神一扫,顺便看了看那男子随从。 不算太差,足以对付刚刚的无胆鼠类,偏偏选择动口不出手。 商知一叫,奉千宫展臂一挥, “今夜远客到此,哪能让你们露宿街头,我让你们两间房,不过银子还得给掌柜的,掌柜的!” 掌柜的头从柜台里钻出来,他才在下面答小算盘,面前的公子可是出了三倍价格,还没来得及肉痛,就听见在叫自己, “这勒!这勒!您有事吩咐!” “我们押金也不用退了!” 听到吩咐,掌柜的把眼睛都瞪圆了,捡着了!捡着了! 第十一章 大方如我 单就凤头镇来讲,只要是不故意转悠到缘灭大师开办的收容所勘探疫情,只是在大街上来去遛遛,看不出瘟疫的半点影子。 夜晚的嘈杂声比白天来的时候更鲜明,灯火烛光打在过路人的脸上,依稀明灭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喧闹的夜市里,几个光鲜的人影闲散地从一个街头走到另一个街尾,在那些贩卖小玩意的摊位上扎堆停下。过往的人有意无意地都选择避开他们,迎来的商贩倒是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叶菱手里抓着一串花花绿绿的吊饰,。商知跟在后面,不时地接住从她手里甩过来的东西。奉千宫走在一旁负手笑看人间的夜市,不时地回头瞧一眼这两只“嘻哈猴”。 路上,一个摆满木偶的摊子成功吸引了好奇天真的叶菱姑娘,她拉着奉千宫和商知挤进人堆,看着一桌子的木头和奇形怪状的刀子顿时心头一动,决定要亲手做一个木雕送给自己压一压惊。商知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然后被一爪拍走。奉千宫伸手掏出商知兜里的银子在手心里转, “老爷子,我这妹妹想自己动手做个玩意出來,您能否借刀具一用?” 正埋头摆弄自己木头的老爷子鼻子里冷哼一声, “我这家伙什可是命根子,那可是祖上传下来,外人碰不得!这现成的木偶,你要买就买!不买就走!” 叶菱小姑娘懂礼貌,被别人拒绝了不吵也不闹,眼里泛着小泪花,巴巴地看着刀子。 奉千宫看了一眼刀子,新磨的刃口拉出一线光,看那接头的木头,也是新砍的吧。 手里打着转的银锭子不知怎的突然掉在桌子上,老爷子眼睛一亮,伸出手去拿,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捂住了银子。他抬头,看进一张笑脸里, “老爷子,不借我可走了。” 这位老爷子的命根子卖了二十两银子。 半刻钟之后,叶菱举起手里的东西,激动万分手舞足蹈, “好了好了!” 商知凑前去,挤眉弄眼地看了一会,“噗——”地一声笑出來, “不愧是你搞出来的!太难看了!” 奉千宫瞟了一眼叶菱手里那一坨,的确是很丑。 又不像猪,又不像狗。 沉浸在完工喜悦的叶菱冷不丁地被商知浇了一头凉水,蹭地冒火了。她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托到商知眼皮子底下, “丑吗丑吗丑吗丑吗丑吗!” 商知只做了一个动作就被踢了,看热闹的观众都很满意地笑了。 他十分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了叶菱的手和她手上的木头。 ————————?▂?————————这一边,客栈里的小二们正忙着收拾桌椅。 商知和叶菱跟在奉千宫**后面出去溜达,其余的人都留在客栈里。 奉千宫一出门,杜锦,齐湘和陶宛就上楼回房了。温渝打了一盆水,默默地端到后院里洗衣服。 楚二姐坐在椅子上,吹一吹艳红的指甲,托着脑袋看着走过来的公子哥。 怎么不聊了?哦~大师也回房了。 “唐玉,你看看他值多少钱?” “不少。” 唐玉抬起眼皮打量一下人家身上能够发光发亮的东西,除掉那张俊俏的脸皮后,还够给自己买套顶级私宅。 楚苔盯紧来人,转头说道, “我怎么看不出来。” 三人说话没有压低声音,公子哥走到唐玉面前,毫无被标价的怒气,淡淡一笑道, “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 “等等,” 唐玉伸出右手,左手伸出两根手指。 “一句话,二十两。” 公子哥看着眼前手掌,白净如玉瓷,由巧匠们细细纹上了清晰的脉络,他眸光一闪,转过身,招来他随从里的一位老者。 接过老者手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张银票,交与唐玉。 一千两。 唐玉接过银票,却没收下,她递给楚苔一个眼神,楚苔立马跑到柜台问掌柜的借来纸笔。 男子看了表情严肃的楚苔笑道, “这是为何?” 楚音从椅子上起身,扭了扭腰肢,好似坐了许久把她的窈窕身姿累坏了。轻飘飘地朝着楼梯走去,她的话音落在了原地。 “唐玉为商最讲诚信,公子,你就将就将就她。” 唐玉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记账的楚苔小嘴一撇,诚信个头! 楚二姐的下一句话又飘过来了。 “楚苔,事完了回去睡觉,别想着往外跑。” “姑娘,你们能够让出两间房,在下不胜感激,可如姑娘所见,我们一行共有七人,不知姑娘能否再让出一间房?” “我比较喜欢拿钱说事。” “在下自当会酬谢姑娘。” 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银票, “缘灭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祖父了。” 公子哥的眼神随着烛火忽明忽暗, 我还没开口,你便忍不住了吗! “缘灭大师受世人敬仰,在下曾有缘见过大师一面。” “你一个人睡一间房?” “嗯?” 唐玉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些人, “福心客栈客房宽敞,服务周到,很值得一宿。” 掌柜的远远地朝唐玉弯了弯腰,表示感谢。唐玉挥挥手,不用客气! 眼见被忽视的公子哥又要开口了,唐玉指了指他身后面的人。 “所以,两间房,你们挤一挤还是可以住下的。” 随从们赶紧埋头,那位上前来的老者开口道, “姑娘说笑了。” 唐玉听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茶盖, “哦!老年人,身子弱,骨头脆,挤不得。” 老者一愣,不知道她怎么会理解成这个意思。立即开口想解释, 唐玉比他先开口, “这样,你睡床上,他睡地下。行了吧。” 等她话落,老者急忙开口,不过唐玉又快他一步, “这才是说笑。” 唐玉咧嘴一笑,花甲之年的老者被她说出一头冷汗。 公子哥却没有为之生气,温润的面容上好似粘了一副永远微笑的人皮面具。唐玉又多看了他几眼, 嘴唇修薄,一看就常耍嘴皮子。 其实唐玉自己的嘴皮子也很薄。 “姑娘,莫要打趣在下仆人,他们虽然身份低下,却都是我的至亲之人。如今因为我而遭您戏弄,在下实在痛心。” 唐玉一收手,扶额长叹, “唉,看我这人!老爷爷,真是不好意思啊~” 然后唐玉就彻底沉默下来,开始悔过。 公子哥等了许久,唐玉还是不开口,他眼光终于沉了沉。 这时候,楚苔在桌子下拉了拉唐玉的衣袍。 唐玉突然一拍手,眼里迸发出璀璨的光彩,足以点亮了公子哥的眼睛。 “掌柜的,你过来。” 掌柜的错开公子哥,唐玉又示意他把耳朵贴近些。 不知道唐玉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直起身时,用一种略有同情的眼光看了看那位气度礼节都很好的公子哥。 “不就是让房间嘛!我让两间给你们!” 气壮山河的气度也不及此刻唐玉说出来的话豪迈。 第十二章 赚钱能手 公子哥愣了一愣,没想到一直顾左而言它的唐玉居然肯让出房间。 “那就多谢姑娘了。” 唐玉又敲了敲了桌子,楚苔抬起头, “十三句。” “这么少?” 唐玉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两人一来一往丝毫没有当着别人面敲竹杠的羞耻感。 “公子啊!你贵姓啊——” 老者头上又滑过一滴汗,这小姑娘,压根就没打算退钱!看着自家公子,心底里泛起嘀咕,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公子还会做生意的人。 唐玉那叫做生意吗?那是明抢! 唐玉也是顺口问了一下,没指望行事低调,隐藏身份的公子哥能回答。等了一会没人应答,就准备着张嘴赚钱, “在下姓楚。” 对上眼前女子晶莹鼻尖上带了笑意的眼神,黝黑的瞳孔里映衬人影憧憧,而他,在里面。公子哥沉默了一会,竟说出了自己的姓氏,你定能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公子——” 老者急呼一声,公子怎会如此大意!楚姓楚姓,这份全都暴露了!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对于初来乍到来的唐玉来说,知不知道都没差。 不过猜也猜得到,肯定是非富即贵,是个商人的可能性更大。 楚苔嗤之以鼻,我还不是姓楚,瞎紧张个什么劲。 “原来是楚公子啊,久仰久仰。” 唐玉一拍大腿,拱手示礼。楚苔眼神一瞟, “你又装?” “啪”的一声,唐玉拍上楚苔的手, “不知道是楚公子,唉,你看我!刚刚多有冒犯,这银票,我——” 楚公子见着唐玉听他姓氏后热络地攀谈的样子,本该欢喜,心底却又有一丝莫名失望。 “姑娘收着吧。” 唐玉拿着银票的手一顿,转向揣进自己的怀里。 我本来也没打算还给你。 “掌柜的,带楚公子他们去房间吧。” 楚苔放下笔,拿起纸轻轻吹干,交给唐玉,楚公子却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 “剩下的银两就用来换这一张纸,可否?” 唐玉耸耸肩,随便你。 掌柜的一直在旁边候着,见识到唐玉短短时间就净赚了一千两,眼睛都红了。 天啦!这平常人家一年支出也不过二三十两,就算是开着凤头镇最好的客栈,他们一月盈利也没有一千两那么多。 “掌柜的!” 被唐玉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急忙招呼, “楚公子,您随我来。” “你们就不用跟上去了。” 眼见着楚公子的随从也准备上去,唐玉突然叫住他们,招来身旁的小二, “你,带他们回房间。” 随从们看看自己的主子又看看唐玉,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楚公子站在二楼,回过头看着唐玉,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算盘。 小二侧着身子,把帕子搭在手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客官,您这边请!” 后院,没错,就是后院。 唐玉交代掌柜的,在小二们的房间里,让出两间,她按上等客房付钱。 楚公子无奈地对着随从们吩咐道, “就按姑娘说的办。”说完对上张扬着明媚笑容的唐玉的目光, “哎!那个楚公子,我叫唐玉,你不用一直姑娘姑娘的叫。晚安啊!” 唐玉挥着手,目送着他转身回房。 却没看到他脸上弧度越来越大的嘴角。 楚苔碰了碰唐玉的肩膀, “对了,我们让给他的两间客房是谁的?” “当然是你和商知的。” “为什么?那我们今天晚上住哪儿?” “去找齐湘和温渝。” “——” “去吧去吧。” 唐玉转身,正巧看到端着盆子的温渝, “洗完了?带楚苔去睡觉。” ————————→_→—————— “给我的?” “不想要?” “你怎么会?” “记住,从今以后,你叫奉虚谷。” 奉虚谷看着手里的用红绳扎好的袋子,红色的方纸上写着“桃花糕”三个字。 如今正是三月,桃花满山,落英缤纷。 奉千宫被奉虚谷欣喜的眼神盯得倒有些心虚了,昨晚回客栈的时候,叶菱在糕点铺里买了许多。她想了一下,觉得应该给自己的准义弟一点见面礼。于是,她就从叶菱手里随手拿了一包。 不过,看奉虚谷高兴的样子,还是不错的。 看来缘灭昨夜同他彻夜长谈还是有用的。 今早奉虚谷站到奉千宫面前时,神情里已见不到过多排斥了。 跪下,磕头,递茶 奉千宫没打算让他行礼,不过缘灭大师却十分执意,奉千宫便依了他。 没想到奉虚谷礼节恭敬,似完全换了一个人。奉千宫把他扶起来,自己却弯下腰,与他平视, “选择我就等于放弃你的师傅,你真的愿意吗?” 奉千宫从不强人所难,即便是一个孩子,也有他选择的权利。 看着正对自己的眼睛,如此闪耀,如此明朗,如此真诚,世上最璀璨的光辉也不及那眼里的明亮夺目,奉虚谷的眼角微微颤动, 有这么一个姐姐也很好,不是吗? 他身世不明,虚谷是师傅给他取的,但是昨天,面前这个女子却给了他一个姓。 师傅从未打骂过他,昨天,他被打了一巴掌。 师傅收养他,疼爱他,他尊敬师傅,爱戴师傅,同样,敬畏师傅。 师傅给了他生活,却忽视了他的心思,他不淘气,不顽皮。 奉虚谷将手里的桃花糕越纂越紧,一只手带着暖意握住了他的手,奉千宫叹息一声, “再捏,就碎了。” 缘灭大师站外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看着奉虚谷的手里的桃花糕,想起,自己从来没有给他买过这些东西。 奉千宫抬手拭去奉虚谷眼角的泪,打趣道, “我有那么可怕吗?” “姐姐…” 奉虚谷嘴巴微张,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 奉千宫嘴角一翘,突然伸出手拉扯奉虚谷的脸蛋,颇为不满地对缘灭说道, “你怎么养的,看这小脸,只剩张皮了。” “噗嗤——” “笑了?” 奉千宫站起身,转身对缘灭说道, “缘灭大师,麻烦您,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