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独孤天下》 001 独孤如愿 空山寂静,残阳如血。 一轮绯红的圆ri从重重山峦间徐徐沉下,将无边林莽染上了一片瑰丽的金sè,一阵长风吹过山梁,卷起无数黄叶,更装点出山中的烂漫秋意。 余晖洒落在山梁间的官道上,一人背对着夕阳横枪立马停于道中,长长的影子也如他的人一般静默不动,顿时让人觉得寒意深深。 “来了!” 马上的人听到来人禀报的声音,耳根耸动,随即便睁开了眼眸,一抹淡淡的笑意攀上了他的嘴角。 果然片刻之后,一辆朱轮华毂、雕甍画壁的巨大马车缓缓从山的另一边逶迤而来,两名驭手不紧不慢地驱策着四匹健马向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大意。车后还有八名侍卫随伺跟着,每一个都是鲜衣怒马,神采飞扬,只看那遒劲的肌肉便可知这些侍卫都不是平庸之手。 立于道中的骑士似乎有些焦急,轻轻一扯缰绳,胯下骏马便撒开蹄子飞奔起来。光影流转,这才看清马上骑士的模样,居然是一个容貌俊美,衣饰华丽的少年郎。看他如此急切,莫非山道上转来的那辆宝马雕车内坐的是这位少年的心上人? 距离实在是不远,只一个瞬息的功夫,两边的人就碰上了。少年伏在马背之上,马不停蹄的直向马车而来。马车的驭手见有人冲撞,第一时间就勒住了健马,免得惊动了主人。而那些马车后的侍卫则团团将车马围住,刀刃声响起,明晃晃地长刀反shè着落ri的光耀,显然是要防止这少年郎接近。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们刀下无情!” 侍卫中一名头领模样的人朗声喝斥,手中却没有丝毫迟疑,只要少年敢靠近,迎接他的绝对是深寒的刀刃。 马上的少年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缰绳微调之后,胯下骏马便从侍卫们边上疾驰而过,转身中,带起了一蓬烟尘转瞬远去。 那头领松了一口气:“不过是哪家的纨绔少年策马奔驰而已,没事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子突然一怔,随即斜斜的从马背上滑落,跌落到了官道的泥尘之中,背心插着一支羽箭,箭身仍在晃动不止。此箭来得突然,无声无息间就要了侍卫头领的命去,剩下的几名侍卫都惶恐起来。 “有埋伏,大家小心!” 剩下的侍卫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四周,如此有力的一箭,shè箭之人绝对不会离得太远。可是周围却和死一般的沉寂,长风再次掠过山谷,将路边过膝的野草吹得如波浪般翻涌,哪里会藏得住人?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马蹄声再次响起,那俊俏的少年去而复返,不过这一次他去并没有继续伏在马背之上,反而踩着马鞍从马背上站了起来,手中一张劲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弓弦上居然同时搭了三支羽箭。 “是这小子捣鬼,大家宰了他!” 侍卫们都是刀头舌忝血之辈,见来人不过是一个白面少年,显然没有放在眼里,驱策着健马就围了上去。 少年并没有慌张,依旧专心地盯着前方,马背颠簸异常,要命中目标本就极难,更何况是三支羽箭齐发? “着!” 少年右手一松,鹿筋弓弦急响,三支羽箭如流星一般shè出,下一刻对面三个侍卫同时从马上跌落下来。三支羽箭竟然分毫不差的同时没入三名侍卫的喉头,谁也想不到这看似柔弱的纨绔少年居然有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剩下的四名侍卫立刻狂夹马月复,若让这少年再次引弓,谁也不敢保证能在羽箭下活命。 就在这刹那的光景,双方已经来到了彼此的面前。侍卫们将少年围住,手中长刀急速劈砍而下,直yu置少年于死地,为自己的同伴报仇。 少年冷笑一声,手中劲弓猛地砸出,一下撞在了一名侍卫的肩膀上,直接将他打下了马去。趁着这一空当,马月复边挂着的白银长枪便来到了少年的手中,下一刻枪尖便似毒蛇吐信一般来到了另一名侍卫胸口,那侍卫顿觉胸口一凉,随即睁着眼睛摔下了马背,落地时已是一具尸身。 剩下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夹攻而来。少年长枪一架便隔开了两人的长刀,枪身猛得一绞便震得两名侍卫长刀月兑手而出,他大笑着将长枪抛至半空,双手猿臂轻舒,一下抓住两名侍卫的胸甲用力一扯,生生将两人举在空中用力一撞,骨折声响起,两名侍卫立时了账。 少年丢开侍卫的尸身,这才轻描淡写地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长枪,枪尖一点便送了那被长弓打下的侍卫一个透心凉,淋漓的鲜血顺着长枪顶端的血铛滴滴答答地落下,而那光洁的枪身却未有半点鲜血沾染,就好像少年身上华美的衣饰,不染一丝尘埃。 骏马来到车边,两名驭手持刃砍来,少年手腕一沉,两人便从马车上滚落了下来,眉心俱是一点殷红。 “袁肆周,速速下车就擒,我饶你xing命!” 少年话语一落,长枪便轻挑马车帘门,只见里面一位中年男子持枪抢出,趁那少年挑帘不备之际直直戳向少年。少年离鞍倒飞起身,轻巧地踏足平地,那中年人也钻出车厢,居高临下立于驭手的位置。 “来着何人?为何要对本王下手?”中年男子语带惊慌,显然是惊骇少年的武艺。 俊俏少年微微一笑,不屑一顾道:“贼寇焉敢称王?今ri我便要将你擒下,看你还敢猖狂!” 中年男子闻言跃下马车、挺枪便刺了过来,少年不退反进,闪身中避开了枪尖,左臂一紧便将长枪夹在了腋下,同时右拳挥出,直击中年男子的面门。 “砰!” 中年男子弃枪连退数步,等他再次抬头时,脸上便像打翻了染缸一般,红的、紫的、青的到处都是。 “小英雄停手,我渔阳王袁肆周愿出黄金千两换一条生路,不知小英雄可否高抬贵手?” 少年未有回答,只是跨前数步将那中年男子一把扣住,袖中一柄短刃滑出直接捅进了中年男子胸口。 “杀我者何人?”那中年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尔朱荣手下别将,云中人士独孤如愿是也,黄泉路上莫记错了!” 少年手起刀落之间,便割下了袁肆周的头颅挂于马下一侧。随即再挑起马车门帘,见车内再无一人,便策马离去。 半响之后,车厢内传出细微声响,一名面容清丽的少女从车厢边缘暗格中爬出,看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杀人者,云中人士独孤如愿!” (背景):北魏孝明帝末年,政治腐化,权贵奢侈,守宰暴敛;赋役、兵役繁重,百姓纷纷逃亡或依附豪强。而长期戍守北边的沃野等六镇的将卒(多为拓跋部贵族及其成员或中原强宗子弟)因待遇骤降而不满,遂于正光四年(523)爆发六镇起义,关陇、河北各族纷纷起兵响应,北魏统治濒临崩溃。边镇军事豪强乘机扩充实力,其中尔朱荣实力最盛。 武泰元年(528年)七月,葛荣围邺,众号百万。九月,尔朱荣率jing骑出滏口,与葛荣展开会战,尔朱荣使侯景为前驱,高欢阵前诱降。葛荣轻敌,尔朱荣出奇兵,表里合击,葛荣兵败被俘。尔朱荣收葛荣部将独孤如愿,并授予别将之位。同年葛荣余部韩楼据蓟城反,独孤如愿跟随贺拔岳征讨韩楼,单骑挑战擒杀贼寇渔阳王袁肆周。 002 重生蝶恋 夜,静谧如水;月,孤悬于空。 荒野山间冷风阵阵,吹得野草低伏,沙沙作响。 “锵、锵!” 一声声怪异的声响传来,渺无人烟的官道旁蹲伏着一个小小的身躯。那是一个衣饰华美的清丽少女,她正擎着一柄长刀一下下地刺入道边的泥土之中,想必怪声便是由此而来。 虽然是深秋,但少女的额头汗珠点点。一双明眸满是坚毅,显然是坚持了许久,身前那深深的大坑便是证明了这一点。 “爹爹,女儿不孝,只能将您草葬于此。请爹爹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他ri玉儿得报大仇,一定带着仇人的头颅回来祭奠您!” 说完少女吃力地蹲下,费尽了全身力气才将一具grén的尸身拖进了挖好的深坑,让人惊骇的是,那是具没有头颅的尸身,少女竟然没有丝毫的惧怕…… 她在坑边沉默良久,直到被阵阵夜枭的鸣叫惊醒方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尘土露水,直接用手将那挖掘出来的泥土捧进了坑中,将尸身一点点掩埋,即至再也看不见坑中之人,她才捂着脸趴在低矮的坟包上失声痛哭起来。 掘坑时弄散的发丝沾满了随风飞扬的枯草,满手的尘泥被泪水泅湿遮盖了她秀美的容颜。一身尘,一身土,谁也看不出这肮脏的外表下竟然包裹着一个将来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人胚子。母亲早就离世,此次随父亲自渔阳往蓟城议事却不想半路便遭截杀,自此天下再无半个亲人,少女怎么能不伤心? 许是哭得累了,许是夜风凄冷,少女慢慢地站了起来转向东边,天上的满月也渐渐升了上来,一片银辉映在了山岭之上,重重的山岭一墨如黛,像一头头黑sè的巨兽匍匐在天地之间。少女举目四望,眼中全是凄怆之sè,想迈开步伐却不知意去何方。 拉车的健马一声响鼻,在这清冷的夜显得特别的突兀,但也仿佛让少女找到了安定,她紧了紧衣袖后攀上了马车,车里舒适温暖,这是她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了。拥住那柔暖的被衾,少女沉沉睡去,发梦中依然呓语:“杀人者,云中人士独孤如愿!” 晨光微曦,并不温暖的阳光透过帘帐映照在车内那污秽不堪的脸上,刺得那双犹带着泪珠的紧闭着的双眸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哒哒哒!”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山谷的寂静,也惊醒了熟睡的少女,她偷偷将帘帐掀开一线,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来的竟是一群穿着羊皮夹袄的异族人! 自百年前五胡乱华以来,中原大地相继由匈奴、鲜卑、羯、羌、氐建立了十六个国家,彼此间互相攻伐。至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北凉,大肆推行汉化,到现时连皇族之姓拓跋都改成了元,服饰早就与汉人无异了。 所以这些穿着羊皮夹袄的人,少女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这些人就是从爹爹口中听来的柔然或者突厥人!不管是其中哪一族的?对待中原的百姓都是一般做法,老弱病残的杀掉,年轻力壮的便掳劫为奴。 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少女想到昨ri藏身的暗格,于是毫不犹豫地再次钻了进去,当暗格挡板抬起之时,那些异族人也已经到了马车边上。 不知是否因为身在中原的缘故,那几个异族人居然说的是汉语。少女刚静下心神,就听得一人cāo着生涩的汉语喊道:“可汗,这辆马车,还真是华贵,不知是何人所乘?” 随即一把温润如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郁久真,此处伏尸处处,偏偏这马车丝毫无损,你先小心查探,切莫大意!” “是,可汗!” 那个叫郁久真的异族壮汉立刻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马车旁,全身戒备着用腰刀挑起门帘,确认里面无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三十岁几岁左右的文士打扮的汉族男子开口说道:“主上,这些侍卫全是一击毙命,绝非普通山贼所杀,加之车马未动,恐怕是一起仇杀。而且必然有幸存者,否则便不会有新葬的坟包。”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闪出一人来,白衣若雪,卓然轻举,一副名士的打扮宛如仙人。 “淳于兄虽不通武功,但见解高远、胸怀韬略,我阿那瓖何其有幸能得你之助,此番回柔然,必然能有一番作为!” 没想到这开口说话的,一口流利汉语的英俊异族男子,居然就是之前郁久真口中的可汗,着实让躲在暗格中透过气孔窥探的少女暗自心惊。 那文士打扮的汉人听了这名英俊男子的话去,谦然笑道:“可汗雄踞漠北,拥兵三十万,此次应北魏国主之召击,溃破六韩拔陵乱军,又乘势灭了高车,我淳于覃不过是附骥攀鸿,可汗说笑了!” 一旁的郁久真听着两人的对话,即刻笑着说道:“可汗,淳于军师不通武功,连ri来跟着我们这些骑惯了战马的粗汉赶路,早就困顿不堪。这辆马车臣下也已经检查过了,非常的柔软舒适,不如就让淳于将军安坐,可汗也可与军师在车内畅议国事,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阿那瓖听闻,微微一笑,转身向汉族军师淳于将军,伸出一手:“既然如此,那淳于兄,就请吧!” 淳于覃连ri骑马,早就叫苦不堪言,见他这么一说,立刻攀上了马车。一袭白衣的阿那瓖也跟着进了来,两人相对而坐,郁久真便送上了清水干粮。 “淳于兄,尝尝我柔然的熏肉,保证你会爱上它。等到了柔然,我再请你喝最好的马nǎi酒!” 阿那瓖说着便将手里的食物递到了淳于覃手中,一股熏香弥散开来,躲在暗格中的少女饥渴已久,不觉中居然弄出声音来。 异身突响,阿那瓖顿时jing惕起来,他将淳于覃护于身后,一脚挑开暗格柜门,将躲藏于内的少女揪了出来。 “你是何人?”阿那瓖瞧她一眼,厉声问到。 少女自然一言不发,只是眼睛灼灼地看着淳于覃手上的熏肉。 淳于覃何等聪明,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主上,这便是那幸存者了!满身的泥垢必然是因为掘坟而来,说到底还是我们占了她的地方。” 说着,他讲熏肉递给了少女,少女接过熏肉毫不客气的大嚼起来。 淳于覃随即问道:“为何得救还不离开此地,马车外的尸体难道你就不怕?” 少女停了下来,向他投去一眼,轻轻地摇头道: “我年纪虽小,但外面都是平ri里见惯了的人,他们死了,而我活了下来,所以我暗自发誓一定得为他们保仇!” 阿那瓖听到少女的一番言语,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未有抬眸,声音极轻道:“我忘了!” “忘了?”阿那瓖略一犹豫,向少女再靠近一些,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虽然她脸上满是污垢,却掩盖不了那出尘的绝美之sè,让这位阅美人无数的柔然可汗竟然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你孤身一人,不如就跟我回柔然去?你容颜如那蝶恋花一般的明丽,以后你就叫蝶恋吧?” 少女看着阿那瓖,久久不语,双眸极力控制的泪水还是闪出了眼眶,她抬手轻轻抹掉,紧咬着发白的下唇,仿是下了最后的决定,片刻后,才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跟你走!” 003 塞外迷茫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ri孤城闭。 一出长城便是一副苍茫的景致,即便已是秋天,在蔚蓝的天底下,辽阔的草原依旧是一碧千里。车马在山丘上迤逦而行,不久便停了下来。 远处一座座青油油的小山丘旁边放逐的白羊肆意的游走,一眼望去无边的绿毯上仿若绣上了白sè的大花。山丘线条柔美,像极了一幅只用绿sè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到处翠**流,轻轻流入云际。 “此处的景sè和出关前那种晦涩荒凉简直是大相径庭!可汗!草原真是太美了!” 淳于覃来自汉族,习惯了小桥流水的江南之美,如今看见眼前的景sè,自然被它奔放ziyou的广阔给深深震撼,言语出口时,人也已经忍不住跳下了马车。 而此时蝶恋静静的坐于马车之内,眼前的景sè即便再美,也没有让她秀美的脸上有丝毫的笑容,她的沉默无语被坐于他身边的阿那瓌瞧在了眼里,正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就听见驭手位置上的郁久真大嚷了起来: “淳于先生快上马车,前面有柔然军队驻扎,你乃汉人,切记莫要曝光了身份才好!” 他的话惹起了阿那瓌的jing觉,他挑开布帘,顺远处瞧去,见那山丘后面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突然想到三十万柔然骑兵掳劫了数万的边民驻扎在此处。 “先生请上来吧!此地是回柔然必经之路,阿那瓌会力保先生安全,不必忧心!” 淳于来自汉族江南的名士世家,乱军杀光了他全家之后,所幸被阿那瓌救了他一命,还替他报了大仇,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如此的大恩大德,所以跟随阿那瓌可汗回来柔然,淳于覃自是心甘情愿,并无半分异心。 马车在宽阔的草原车轮辘辘的滚动着,一路行驶,过了山丘,呈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 到处都是尸横遍野,年老体弱的边民被尽数屠戮之后弃尸在此,连身上的衣衫都被剥尽,任凭**的身躯暴露在草原之上由野兽啃食;年轻力壮的男子则被一群群用绳索捆住手脚,柔然士兵提着弯刀逼迫着他们劳作,稍有反抗等来的就是一刀毙命! 柔然人对汉族女子凶狠残暴众所周知,凡是俘虏来的都集中关押在简陋的营帐内,身上被拔的只剩亵衣短裤,稍有姿sè的都沦为柔然贵族帐内的玩物。而姿sè一般的则负责浆衣做饭、伺候普通士卒,只要那些柔然士兵兴起便会直接推到在地蹂躏起来,若有一丝一毫不从,便会招来杀生之祸。一名汉族女子要伺候一个帐内的七八名柔然士兵,所过之处尽是女子悲怆的哭喊声。 见到这些惨况,不管是蝶恋还是淳于覃都愤愤不平,眼前受虐的边民都是自己的同胞,虽然战争就是如此,自古以来强者便是主宰,没有能力也只能让自己身陷水火刀兵之中,任人如猪羊一般肆意宰割! 阿那瓌见两人表情异样,立刻出口解释道:“这些柔然兵来自不同的部落,并非我一人统管,我的手下也绝对没有这样对待边民的!” 他的话,面前对立而坐的两人没有一人听的进耳,马车在沉默中离开了血腥之地,蝶恋双手合十,掌心拽出了汗水,她未曾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未曾明白她跟来柔然是干什么来了?在她心里从那天杀戮开始便只有一个声音:“杀人者,云中人士独孤如愿!”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部落听闻阿那瓌回来,柔然各部的头领都聚集到了大帐前迎接。阿那瓌拖着淳于覃的手便下了马车…… 蝶恋也跟着从马车里出来,她一出现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赞叹声不绝于耳。头领们对淳于覃毫无兴趣,目光都落在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身上,阿那瓌心里暗喜,趁这时机向郁久真投去一眼,郁久真心领神会悄悄带着淳于覃进了大帐! 暮sè渐渐深沉,整个草原沐浴在星辉之下,显得益发幽清旷远。宁静之中,柔然营地的篝火燃着了,烤得金黄的猪羊“滋滋“的冒着香气,与女子惊呼尖叫,柔然士兵们肆无忌惮的哄笑混合在了一起…… 营帐之内,蝶恋安静地蜷缩在一角,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不安的光,犹如一头jing惕的小兽。寒夜漫长,蝶恋眼看就要睡去,突然一股冷风从帐外涌了进来,让她猛然又清醒了过来。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柔然男子从营门外挤了进来,迫不及待地冲到了蝶恋的床前,一把将她按到在了床榻之上,浑身的膻味顿时让蝶恋明白了过来,拼了命的挣扎。奈何那胖子肥硕的身子全都压在了蝶恋身上,蝶恋被压得呼吸困难,想呼喊却被眼前的男子用嘴牢牢地捂住,无奈之下,只有两行泪水似断线的珍珠一般从眼眶中不断滑落! 柔然男子见她没了动静,大笑着松开抓住蝶恋两只柔夷的大手,开始撕扯起蝶恋胸前的衣物来。蝶恋双手恢复了ziyou,迅速从发间拔出了紫玉金钗,瞅准了男子的太阳穴狠狠地扎了下去。 那男子只顾着撕扯蝶恋胸前那一层层冬衣,在他的眼里女子都是予取予求的玩物一般,从来没有一个敢于反抗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头领,更何况这个只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瘦弱丫头,可就是这一点的疏忽,让他丢掉了xing命,尖锐的紫玉金钗毫不犹豫的扎进了他的太阳穴,男子只来得及大吼一声便死了过去。 蝶恋艰难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男子,还未来得及起身,帐外就涌来一大群的柔然人,阿那瓌和淳于覃也在其中,他们眼露惊诧之sè,可能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成年的壮汉会死在蝶恋的手里。 “杀了她,替俟吕邻头领报仇!”十几个柔然头领纷纷抽出随身的兵刃,将蝶恋逼到了角落。 蝶恋手中依旧握着那一支沾满血迹的紫玉金钗,此时的她犹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努力的争取自己的xing命,眼神凶悍,眸心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妥协之sè! 阿那瓌闪到众人面前,将蝶恋挡在了身后:“你们不要冲动,这俟吕邻借口解手却来作此勾当,实在是死有余辜!” “阿那瓌,你不要忘记你的汗位是怎么来的!若不是我们一起推举你,你现在还是魏国拓跋氏的一条走狗。她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居然杀了俟吕邻,你若识相就赶紧闪开,如若不然,我们便将你也一块儿杀掉!大不了再推举个新的可汗出来,又不是什么难事!” 一听这话,阿那瓌脸sè顿变,他心中愤怒,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动声sè的样子,他心里明白自己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若为了一个汉族女子,将自己陷入僵局……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不得造次,这个孩子,我要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头领都突然跪了下来。蝶恋这才看清帐门外站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高挺的身材几近完美,一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瞳眸闪着深邃的光芒,即便看不清她的样貌,也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女子。 阿那瓌见到来人,也跪伏在地,大声说道:“一切谨遵圣女指示!” 那女子慢慢走到蝶恋身前,轻纱之下竟然是一对洁白无瑕的赤足,朝蝶恋伸出一手: “跟我走好不好?” 蝶恋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妖娆女子,茫然的点了点头。 女子嫣然一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营帐,走进了大漠的深处,直至完全消失了踪迹。 004 艺成归魏 呼啸的北风从漫无边际的草原席卷而过,一层又一层的雪粉覆盖了大地,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这纯白的世界里,却有一行黑点在慢慢的移动,仔细看去居然是一支冒雪前行的队伍,二十几人都是商贾打扮,一个个都面露疲惫之sè。 当先的一名jing壮男子抹去眉眼胡须上的雪沫,冲着身后的男人大吼:“杨常侍,这才八月啊,漠北就下这么大的雪,只怕再找不到柔然王庭,我们这二十多个兄弟都得交代在这雪地了!” 杨侃将深陷雪中的腿抬起,喘着气回答道:“高御史,此番我等奉皇上密令来柔然请援,身死事小,若不能完成皇上所托、寻到那能诛杀jiān贼尔朱荣的柔然圣女才是死不瞑目啊!” 现时的北魏乃是尔朱荣的天下,朝廷大小事物皆由尔朱荣一人处理,孝庄皇帝也只不过是他所立的傀儡而已,尔朱荣早就私铸金人以求天命,谋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天下兵马全掌握在尔朱荣一人之手,孝庄皇帝手下无兵无将自然不想坐以待毙,唯有派杨侃及高道穆深入草原寻找柔然王庭,希望借助柔然的力量刺杀尔朱荣夺回权利,却没想到他们一来草原竟然被这大雪困住,迷失了方向。 高道穆站立住,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不禁悲凉起来:“咱们在这雪原已经绕了三天了,始终找不到柔然王庭,人马都冻伤了……莫非这老天爷真要灭我北魏?” 杨侃听了他的话去,艰难的踩着深至膝盖的积雪,一步一步赶上了高道穆,训斥道:“休要胡说……” 他话未说完,突然停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旁的高道穆不明所以,顺着他惊诧的目光转头,两人都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住,愣神许久! 只见苍茫的雪原上凭空出现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轻纱薄缕,曼妙的身姿在半空中随着雪花起舞,一双赤足袒露在雪地之时来得极快,没有留下半个脚印。 “来者何人?” 待女子站立在眼前了,杨侃这才终于第一个回过神来,转身就要抽剑向前,却发现剑都被冻在了鞘内,根本无法拔出! “你们若是汉人就跟着我来!否则你们将永远也找不到柔然王庭!” 女子的声音一出,犹如鬼魅般的空洞干涩,冷漠的听不出半点纷繁人俗的感情,苍白的绝世容颜之上更是无悲无喜…… “敢问姑娘?你是如何知晓我们是在寻觅柔然王庭?莫非姑娘也是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杨侃被她的话惊出一声冷汗,若这女子不是洞悉先机,那便是机密以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分分秒秒都是掉脑袋的事! “你们若不是领命而来,谁也不会在大雪天跑来这里送死,若不信我你们就继续待着吧!” 女子轻盈的像一只小鹿,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姑娘请留步,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不要计较,这雪是越来越大了,看来还是得请教姑娘带路一下!” 杨侃说完环顾四周,实在忧心,眼前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位会讲汉文的女子,他哪里肯放弃掉这根救命稻草,哪怕现在还分不清楚是敌是友,也只能由得她先带他们这群人走出这茫茫的雪原才是为今之计。 女子未有作答,转身几个起落便走出了好远的距离,身后不停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粉末,在雪地里显得分外耀眼。杨侃和高道穆无奈,可也只能带着手下艰难地跟了上去,还好那女子隔了一段距离便会站定等他们一下,见此情形,到还是真心想带他们走出这危险之地。 过了半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连营,杨侃和高道穆这才如释重负。 “蝶恋?是你?” 阿那瓌得报出迎,未曾想到眼前这位duli一隅的美丽女子,居然就是五年前自己带回柔然,又被圣女救走的汉族女子蝶恋,今ri一见,心里颤动,瞧向她的目光里骤然爆发出了海样般的深情! 蝶恋冷冷的回望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蝶恋奉命在大漠雪原等候远道而来的客人,家师说,我要报的杀父大仇,与他们相关。” 阿那瓌见蝶恋神情冷漠,心中不由一阵失落:“你还是只想着报仇,这五年来你或许从未有过欢颜?我阿那瓌早就暗暗发誓会替你保仇,你又何苦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 蝶恋垂下目光,声音更冷道:“可汗ri理万机,听说与淳于先生这几年横扫漠北,眼下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我的仇不需要劳烦可汗。” 阿那瓌听了她的话去,见来人众多也未有再多说什么,随即转向杨侃和高道穆,声音顿变得冷漠,问道:“不知二位使者不远千里来我柔然,所为何事?” 杨侃见问到自己,这才从刚刚的对话中回过神来施礼道:“我等奉皇命前来柔然,请可汗派出高手助吾皇诛杀国贼尔朱荣!” 阿那瓌一听,大笑道:“尔朱荣乃你们大魏丞相,手握重兵不说,兼且权倾朝野,我到哪里可以去找这样的高手?” 杨侃一旁的高道穆见状立刻上前:“可汗不必为难,此次我等并非空手而来,皇上特命我等带来黄金千两作为酬劳,若事成则将于阗、敦煌二地交予可汗。” 阿那瓌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挥手立刻召来了淳于覃前来商议,不想在一旁的蝶恋突然开口道:“家师有言在先,可汗尽管答应他们,诛杀尔朱荣一事由我去做便可!” “你?这怎么行……” 阿那瓌当即出口阻拦,话未说完,一身柔然人打扮的淳于覃便从后而来:“可汗,既然圣女这样安排了,必有其深意!我看就依蝶恋所言,允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阿那瓌听了淳于覃的话去,不得不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回看了蝶恋一眼,知道若不允她,以她的脾气,也未曾不会自己偷偷去做,沉默一刻后,对杨侃、高道穆道:“若论刺杀和武艺,我柔然自然首推圣女,你们面前的这位女子乃圣女之徒,若有她相助,想必大事可期!” 杨侃和高道穆相视一眼,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心里有些许的犹豫,可刚刚他们也是见识过蝶恋的身手的,思绪后,欣然允诺。 入夜,肆虐的风雪终于渐渐消弭。 “独孤如愿,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蝶恋静静地立在小丘之上,仿佛冰雪中的女神一般纯净,只是她的内心却不似这雪原那么平静,这五年来不分昼夜的练功,早已经让她练就成一身好武艺。那些无数个孤苦、疲累的夜晚她都这样熬过来了,只为了有朝一ri能够回到中原亲手取拿仇人头颅,一雪杀父之恨。 009 洞悉身世 崤函为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巍巍洛阳城廓高耸,见证了无数个朝代的兴衰。大魏皇上元子攸为防备逃走的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回来决意死战,将国库里所有的财货放置在了城下,但凡洛阳城中有勇力之人愿意协助守城,便能获得重赏,而负责主持这事的便是刚刚立下大功的侯景。 独孤如愿快马加鞭来到城下已是深夜,他借助风雪的掩护攀上了十数丈高的城墙,轻易避开了守军的视角,沿着城垛进了内城。 此时侯景的宅院里并无太多府兵,看守宅院的兵士都被他调去守城了,只有几个妇孺留在院子里。宅内灯火通明,侯景还未回来。城外大战一旦触发,元子攸手下能打仗的也只有侯景一人而已,他自然不敢大意,久久留在皇宫里为元子攸出谋划策。 独孤如愿趁此时机如影子一般潜入了侯景的书房,在房梁的一角静静地蛰伏下来。鸡鸣五更后,前院一阵嘈杂,独孤如愿透过房梁的空隙处瞧见侯景直奔书房而来。正要抽出绑在腿上的短刃飞身而下之时,门外突然跟进来一人,黑纱覆面、身形曼妙,赫然是之前追杀他和蝶恋的淳于冰。 淳于冰立在侯景面前,语带惶恐道:“主上,属下任务失败,请主上责罚!” 侯景心情本就不好,此刻更是大怒,一掌拍在书桌上,对淳于冰怒吼一句:“独孤如愿受了重伤,你居然还能让他跑了?” “是属下办事不力!”淳于冰话一出口立马跪下道:“我中了那jiān贼的诡计,在河yin被几个柔然人阻挠才会让他有机可乘,属下知错了!” 侯景瞧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狐疑:“柔然人?皇上派杨侃等人去柔然请兵,这些柔然人想必是知道的,若是如此,就该助你擒杀独孤如愿,怎会反过来助他逃跑?” 淳于冰一听,脸sè微变:“属下不知这其中原因,但我瞧着皇上请来的小圣女和独孤如愿倒是连成一气了,居然愿意与他一起逃离河yin,现在不知去向。” 淳于冰未有说出自己追杀蝶恋之事,只是将这一切都推诿在蝶恋身上,希望自己能够月兑了干系。 侯景听了,并不领情,冷哼一声,神sè突然转厉:“你是知道的,本将军身边绝对不养无用之人,些许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主上息怒!”淳于冰声音颤动,她何尝不知侯景是多么可怕之人,上次因为办事不利被侯景关入地窖之中,被炮烙鞭打倒是其次,却还要连ri连夜的受府兵侵犯蹂躏,一想起这些,整个人伏地而跪:“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功赎罪!” 侯景的目光落在淳于冰丑陋的面容上:“你从小便在我身边长大,我对你期许有多高,相信你自己也知道。这次事关重大,一旦独孤如愿回到云中,我们休想再有好ri子过!本打算趁着他受伤斩草除根,你却让他跑了!” 淳于冰不敢抬头瞧他一眼:“是属下一时疏忽,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侯景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声音回暖几分道:“冰儿,当年乱军屠戮你全家,我冒着生命危险从火场上将你救出,这些年对你悉心栽培无非是想你能尽快成长,你也不要怨恨我,你所受的这一切是对你自己的历练,你要知道一个女人,只有什么都不在乎了,才有足够的毅力去报仇雪恨!” “冰儿知道主上苦心,一切都是冰儿没用!” 侯景见此,轻拍她的肩膀道:“想想你惨死的父母兄长,想想你的血海深仇,你就会更加努力了!” 淳于冰被他一说,眸心闪出仇恨:“主上为何从来不将仇人的名姓告诉我?” “你现在还没有实力去报仇,告诉你只会害了你。等洛阳局势稳定,本将军大权在握之时,一定全力助你。眼下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救你之时不只是你一人活了下来,你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什么?”淳于冰被侯景的话震的脸sè大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侯景的目光全是怀疑之sè。 “我本来也不确定,当年火势凶猛容不得我有半分迟疑,抱你走时明明听见还有一女婴哭叫,可我转身回来时,她便不见了踪影,而今我见到一人,肯定当年那个哭叫的女婴就是她!” 淳于冰越听越接受不了事实,眼中涌上一股嫉sè,低问道:“主上说的可是那柔然的小圣女?” 侯景点头:“没有想到此女子生的如此之美,与你同样同貌,心气却是天壤之别,本将军忘记告诉你了?你脸上的胎记并不是与生俱来,若不是横梁被火烧断跌落下来,你的脸也不会被其毁掉,这也怨不得别人,说到底,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下去吧!” 侯景说完,再也不愿意开口,当下命令一声,淳于冰只得回道:“是!属下遵命!”便离开了书房。 侯景待她足音走远,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若不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不杀你如何能泄我心头之恨?” “不杀你如何能泄我心头之恨?” 仿佛一句回音在侯景耳畔响起,他猛地回头,只见独孤如愿如雄鹰搏兔一般掠至,一柄闪着寒芒的短刃直刺侯景的胸膛。 侯景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慌乱后立刻做出了反应,挑起胡椅砸向来人,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剑刺向半空:“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独孤如愿人在半空,一剑将花梨木做成的胡椅劈得粉碎,短刃依旧如毒蛇吐信一般向前,与侯景的佩剑交击到了一处,发出了一声重响。 此时侯景的喊声惊动了宅子里的人,无数脚步声向书房涌了过来,独孤如愿手中短刃隔开长剑,jing妙招式水银泻地般使出,想要赶在援兵来之前杀死侯景。可是侯景却放弃了进攻,完全守得滴水不漏,打定主意要撑到帮手来援…… 房门终于被推开,淳于冰率领一众高手杀了进来。独孤如愿见势不妙,抽身急退,向窗户掠去…… “杀了他!”侯景见自己身后有了援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声令下手中长剑便猛扎独孤如愿而去。 独孤如愿见来人众多,跃至窗前,脚尖轻落,身形猛地停住,手中短刃向后急刺,侯景正全力追击,一进一退之间仿佛是送上去被杀一般,想要闪避却为时已晚。 “这一剑,是替天柱大将军送你的!” 独孤如愿知道自己这一剑没有刺中侯景要害,但来人已经太多,涌满了整个屋子。他环顾一下四周,见没有机会再下手,不敢再耽搁下去,一脚踢开受他一剑的侯景,跃出了窗口瞬间就消失在了院墙之外。 010 莫非王臣 肆虐了一整晚的风雪在天明前终于停了,没有了风雪的遮掩,要偷偷模出城去难度大增。独孤如愿知道自己行踪很难藏匿,因为无论到哪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可辨的足迹。 思来想去,当下决定就在洛阳城内躲一下,最危险的地方莫非是最安全的,还有哪处能比得上皇宫更有利于躲藏?淳于冰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皇宫里搜查。独孤如愿早前曾经协助尔朱荣布置过皇宫的守卫,所以哪里岗哨薄弱他心中一清二楚。 来到皇宫前,只见宫门处只有两个士卒守卫,也不难猜到尔朱世隆带走了所有的契胡骑兵,如今剩下的皇城守军又在先前一战中损失殆尽,元子攸把能调动的兵马全都放到了城墙之上,这里当然就没有什么人了。 稳妥起见,独孤如愿还是绕到了皇宫的后面,这里是御花园的一角,树木丛生最适合隐藏行迹,平时也绝少人踏足。想到此处一个翻腾便跃过了宫墙,稳稳站立在了御花园内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 “嗖!” 随着一声响,一张大网随即从雪下升起,独孤如愿转身间猝不及防就被网在了其中,隐藏在暗处的士兵冲了出来刀剑直抵他的要害之处。 “淳于军师好算计,不费一兵一卒就擒住了独孤将军,果然是诸葛在世!” 说话之人正是大魏皇上元子攸,跟在他身边的赫然是独孤如愿那ri在河yin见过的柔然人。 淳于覃听了这话,随即向独孤如愿投去一眼,对元子攸谦逊道:“独孤将军勇冠三军,刺伤了候将军后却没有出城,在下便猜他会来皇宫,于是命人布下了几处陷阱,也是纯属误打误撞而已,陛下谬赞了!” 独孤如愿神sè冷静,目光落在说话的清瘦男子身上,见此人相貌堂堂极有神采,一双明朗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若不是一身柔然人打扮,一定是个翩翩的汉族公子,不由的对他高卓的智计另眼相看,暗暗佩服! 此时一旁的阿那瓖见来人只有独孤如愿一人,不见蝶恋的身影,眼中露出质疑之sè,厉声道:“被你带走的那女子去了哪里?你将她怎么样了?” 独孤如愿回看他一眼,见问话之人是神情傲慢的突厥人,轻笑一声:“我与她非亲非故,她的生死与我何干? “你……”阿那瓖听他一说,脸sè顿时暗了下来:“她伤得那么重,难道你杀了她不成?你若不说,我就要你死!” 说着便夺下一旁士卒手中的长枪直刺独孤如愿而去,手刚抬起就听得他身后的大魏皇上元子攸大喊一声:“可汗,且慢!” 阿那瓖终究不是鲁莽之辈,当下觉悟了过来,向淳于谭投去一眼,见其给对自己摇头示意,顿时也冷静了几分,深知自己平ri里也是沉稳之人,可一遇到与蝶恋有关的人事,就乱了分寸,沉默中,他收了长枪退后一步回到淳于谭身边,未有再出一声。 “独孤将军,迫不得已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 元子攸话一出口,立刻拔出腰间长剑用力一挥,网住独孤如愿的大网立刻化开一道口子,独孤如愿见此便顺势跃出,声音冷清道:“阶下之囚而已,皇上要杀便杀,不必来此一套!” 元子攸听了,并未尴尬,声音缓和了一下:“朕素知将军忠义,诛杀尔朱荣之事与将军无关,朕希望将军能助朕一臂之力,击退尔朱世隆,一举歼灭叛军!” 他话一完,独孤如愿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尔朱世隆果真杀了回来,转头看向元子攸冷笑一声:“若我真如此做了,与那卑鄙小人侯景有何两样?尔朱荣大将军于我有恩,微臣恕难从命!” 元子攸一听,神情极为失望,他年纪轻轻就被尔朱荣推上皇上一位,至此以来没有一天是安稳的,名义上是皇上,其实也就是个傀儡。 如今尔朱荣终于一死,可他手下的叛军又怎能善罢甘休,眼下尔朱世隆又杀到了城下,侯景又被独孤如愿刺伤,整个大魏根本无将对抗。他清楚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像是一匹负重到了极限的骆驼,只需轻轻一根稻草就能将他压垮,而现在,独孤如愿就是那根稻草,但也是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 元子攸脸上的复杂神sè都被站在他身旁的淳于覃瞧在眼里,想了想,抬起头对独孤如愿开口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独孤将军既然自称微臣,为何又不愿为皇上出力呢?” “我乃恩怨分明之人,天柱大将军于我有提携之恩,人怎可忘本?” 元子攸见独孤如愿态度决绝,思绪片刻后,一狠心就撩起了龙袍,不理会所有人的目光竟然跪在了独孤如愿的面前:“将军不愿效忠于朕,朕亦不勉强!但朕有个不情之请……” 他话未说完,在场的人都大惊失sè,纷纷疾呼:“皇上,使不得!” 元子攸未曾理会,对独孤如愿坦然道:“朕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xing命都将不保,这一跪又有何妨?朕不怕死,只是想到我大魏两百年基业今ri就要毁于一旦,朕如何有脸去见地府的列祖列宗?那尔朱世隆残忍嗜杀,一旦破我城池,满城十余万百姓必然惨遭荼毒,洛阳即将血流成河,将军就算不在意朕的生死,但还请看在满城百姓的份上,助朕杀退叛军。之后将军若要再取朕xing命,朕绝不会反抗,任由将军处置!” 独孤如愿被他这一跪,心里巨震,实是没有想到帝王天子居然会跪在自己的面前苦苦哀求。素来以忠义自持的他,一心将护卫百姓安危视为己任,今ri见此,陷入沉思,许久,他突然扶起元子攸,神sè已有回暖,但声音依旧冷然道:“微臣答应皇上便是!” 元子攸大喜,恢复过来,立刻问道:“爱卿可是有破敌良策?” 独孤如愿思索了片刻,直视元子攸双眼:“洛阳城外的护城河宽达五丈,若臣猜得没错,尔朱世隆兵众每ri必定要通过河桥到洛阳城下挑衅,当契胡骑兵全都过河之后,若是这河桥被毁,皇上觉得他们会有何反应?” “归路被断,自然是惶恐不安,军心涣散!” 独孤如愿点头:“此时我们只需趁他们首尾难顾,陷入进退两难之时杀出,必然能收奇效!” 淳于覃一听,向独孤如愿投去赞许的目光,想了想说道:“现如今城下全是契胡骑兵,如何能够毁坏这条河桥?” 独孤如愿听了,微微一笑,转身对元子攸抱拳道:“请皇上赐臣十名勇士,臣必定毁掉河桥!” 元子攸不再犹豫,当即应允。独孤如愿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立刻带了十名勇士趁天sè还未放亮,偷偷出了洛阳。他们绕到护城河上游后用了七八只小舟装上了易燃的草料、火油后,顺流而下直往洛阳城外而去。 而此时尔朱世隆的契胡骑兵也都杀了回来,越过了河桥来到洛阳城下耀武扬威,独孤如愿瞅准了时机点燃了小舟,火船借着风势如月兑缰的野马一般撞上了河桥,火势瞬间弥漫整个河面…… 契胡骑兵本在南岸,见河桥突然冒起大火,怕后路被断,全都惶恐不安,连忙回撤救火。一时间众人都争先恐后地上桥,此时河桥已遭受火焚,承受不住众人的拥挤,瞬时便断裂数段,无数的契胡士兵落入了护城河溺死、烧死。 独孤如愿趁此时机,带着十余名勇士从后面的船上杀出,一时纵横无敌…… “将士们听令,随朕出城杀了这些叛军,守住我大魏百年基业!” 在城头上一直观望战势的元子攸见此喜极而泣,一声令下,亲自率领着守军开了城门杀出,将契胡骑兵尽数剿灭。 对岸的尔朱世隆见大势已去,带着几十名亲卫逃得无影无踪,元子攸赢得了战争,本想寻找独孤如愿以示嘉奖,却遍寻不获,这才晓得他早就趁乱离开了,不禁对着繁星夜空长叹一声:“独孤将军有勇有谋,乃不可多得的将才,却不能为朕所用,实在可惜!” 011 虎落平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独孤如愿在尔朱世隆退走的那一刻也在烟雾的掩藏下逸出了战场。一场胜利让大魏皇帝元子攸佔时松了一口气,可一切依旧没有改变,独孤如愿清楚的知道眼下的大魏王朝就如是这冬ri里的太阳明艳地挂在天空,却早已经不能够给人带来一丝温暖,一旦坠入西山便是永恒的黑夜。 顺着之前的旧路快马加鞭的赶往云中,一路熟悉的景sè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身受重伤的蝶恋,念头一闪,眼前即刻浮现起了那张惊世骇俗的容颜,整个人顿时jing神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嘈杂从不远处传进了他的耳内。空气中沸腾的人声夹杂着低沉的虎吼在风中飘荡。独孤如愿一向谨慎,当即下马隐身向前,透过树丛枝桠,见到眼前十余个jing壮的汉子围住了一只斑斓的猛虎,而猛虎已然受了伤,月复部还在淌着血…… 独孤如愿见猛虎的伤口如此的熟悉,凝聚目力再仔细瞧去,就在那猛虎腾挪的刹那,隐约看见它身后护着一抹掩藏在白雪下的素衣身影,正是一动不动的蝶恋。瞧着她现在的模样,想必是伤重复发失去了知觉。 独孤如愿见此跃出了树丛:“这虎并非野生,是在下一位熟识之人豢养,你们莫要伤了它xing命!” 他的突然出现,吓坏了面前正全神贯注斗虎的十几个jing壮汉子,谁也没有察觉这荒山野岭居然还有人。而这片刻的功夫,那只巨虎又退了回去,紧紧地贴住地上的女子,用自己的躯体为她取暖。 眼前的汉子将独孤如愿打量了一翻,立刻分开几人将他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人嬉笑道:“今天还真是热闹,先来了个重伤的厉害美人,带着一只猛虎伤了我们几个兄弟,好不容易将她放倒,又蹿出来个会家子的,弟兄们,瞧这小子长得居然比女人还俊俏,给我拿下他,送给大王乐呵乐呵。” 他话一说完,耳边一阵哄笑,随即七八个人一拥而上,独孤如愿见此几个腾挪,轻巧地避开了山贼们的攻击,随手一人赏了一拳,七八个人顿时躺了一地,汉子们突然慌了手脚,没有想到来人武功如此高强…… 独孤如愿向地上的蝶恋投去一眼,慢慢向她走去,汉子们见了立刻如鸟兽散,谁也不敢阻挡片刻。 巨虎见是独孤如愿,或许也明白了几分,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便闪开了庞大的身形。独孤如愿这才蹲下,探手触模的一刻,心中不安,此时此刻蝶恋的身子烫成了一团火,伤重之下又感染了风寒,还与这般汉子打斗周旋用尽了内力,如今早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独孤如愿没有再迟疑,搂住蝶恋正要起身,就听见山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抬眼瞧去,见疾驰而来的马背上坐着一位衣衫明丽的女子。 “大王,这小子身手太好了,杨老三他们只出了一招便被打倒了,原本准备献给大王的巨虎也被他抢了去!”躲在一旁的汉子们见到来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娘一般,一个个呼天抢地的围住了女子居然哭诉了起来。 独孤如愿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了马上女子的身上,那女子也正直视着他,突然飞身下马,提着乌黑的长鞭就走到独孤如愿面前:“是你坏了本大王的好事?你是哪里来的小子?那么有种!” “在下独孤如愿!此虎乃我熟识之人豢养,这些人无端伤人,我只是做我本份而已!”说完瞧了怀里的蝶恋一眼,继续道:“她伤得太重,请姑娘让出一条路来,她需要立刻下山寻找郎中诊治!” “独孤如愿?” 眼前的女子听了,神sè转喜:“人称独孤郎的独孤如愿可是你?” 话问完再仔细的打量起独孤如愿来,一双灵动的眸子里shè出别样的光芒,自顾自说道:“常听人说独孤如愿长得俊俏非凡,天下间女人无不动心。我只当是世人夸夸其谈,今ri一见,传言果然非虚,这才是我要的男人!” 独孤如愿听她这么一说,嘴角带笑,瞧了她一眼,语气玩世不恭道:“姑娘想要男人这倒不难!以姑娘的国sè天资,想必普天下的男子都会为你神魂颠倒,何必为难在下? 说完便绕开女子,抱着蝶恋向骏马走去,就听得身后声音疾呼道:“慢着,我要你跟本大王回寨,做我的压寨夫君!”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大愕,一位汉子走到她身边恭敬道:“大王不要说笑了,这小子玩玩还可以,他哪里有这福气配得上我们大王?” 独孤如愿听了他们的对话去,甚是好笑,要是平时也许还会奚落几句,可当下救人心切,哪里愿意再和她们胡闹下去?只见他轻轻一跃便带着蝶恋上了马去,就在此时一抹红光迅速闪到了马前,拦住了去路。 “我令狐采菡就要你做我的夫君!你答不答应?” 独孤如愿见她言行大胆,冷冷的瞥她一眼,语气顿时生硬起来:“姑娘请自重,独孤如愿不过是一介武夫,不值得姑娘如此厚待。在下急着下山,姑娘若在拦阻,独孤如愿只能动手了!” “动手便动手!若你能赢得了我手中的九节软鞭,我便放你下山,若你被我擒住,那就乖乖地跟我回山做我的夫君!” 独孤如愿知道事情难以善了,冷笑一声,跃下马背,轻轻地将蝶恋放在了树下,月兑下了自己的锦袍为其覆上,向巨虎投去一眼,见其跟上来守在蝶恋身边之后,这才提着剑来到了令狐采菡身前。 “看招!” 令狐采菡一声娇呼,手里乌黑油亮的九节软鞭仿佛一条灵蛇一般抖动起来,绷得笔直,鞭梢如同毒蛇吐信电shè而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点独孤如愿的胸口而来…… 独孤如愿瞧得真切,这类九节软鞭练习起来远比刀剑难掌握,长达两米的鞭身只有内力深厚之人才能cāo控自如。眼看鞭稍就要点到自己,独孤如愿左手迅速闪电般抬至胸前,准确地点在了九节软鞭的鞭稍之上,两指用力一拉,巨大的力道袭来,还没等令狐采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扯到了独孤如愿的身边,只听得一声剑啸,一把长剑便架在了令狐采菡的脖颈之上。 “在下胜了,姑娘不要再纠缠!”说完丢下长剑,放开令狐采菡,就要向树下的蝶恋走去…… “没有那么容易!”令狐采菡话一出口,人又越至他身边,向他挥出一掌,独孤如愿转身执剑应付她之际,便听道一旁观望的那汉子叫嚷道:“小子好好听着,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大王上山,否则她立刻没命!” 独孤如愿随声瞧去,只见巨虎失血过多倒地不起,而蝶恋被他们趁此时机擒了过去…… 独孤如愿见此,长剑一横,死死抵住令狐采菡的脖颈:“立刻叫你的手下放了她,不然你也休想活命!” “这方圆几十里完全没有人烟,你就是下了山也找不到郎中,要救她,我山寨里倒是有一些治疗风寒的草药,你若跟我回山寨,我一定全力救治她!” 独孤如愿听完她的话,再看看陷入昏迷的蝶恋,思绪片刻道:“若你能救她,我独孤如愿必有回报!” 令狐采菡轻轻推开架在她脖颈处的利剑,回头对独孤如愿轻笑一声,当下一挥手:“弟兄们,回山!” 012 如斯之美 夜已深,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药叟苍老的声线直透人心,转头瞧了瞧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绝美女子,眼神渐渐迷蒙起来,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像是潜伏在水中的毒蛇猛兽一般,终于再次浮上了眼前。 十六年前,药叟还不叫药叟,而是济北第一世家淳于一族的家主,光烈将军、梁州刺史淳于文成府上的一位老师,专门负责教授淳于将军二子淳于覃的兵法韬略。 那一年冬天,淳于将军和夫人又添了一对标致的双胞胎女儿。淳于文成的大儿子淳于量、二儿子淳于覃都已束发,不惑之年再添一双女儿,自然是喜坏了淳于一族。满月之ri,淳于一族全都聚首在将军府中,恭贺淳于文成儿女双全。大魏皇帝更是赏下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赐给这俩双胞胎一人名玉、一人名冰,取玉洁冰清之意,此份恩宠可谓是绝无仅有。 盛极而衰的道理恒古不变,但来的也实在是太快,那一晚是淳于家最风光的一晚,同时也是最惨烈的一晚。 就在淳于一家忙碌了一整天,全都睡下之后,一群武功高强的蒙面之徒潜入了将军府。守卫兵士瞬间被尽数杀死,然后是家丁奴仆,来袭的人心狠手辣,显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的活口。 但凡事都有例外,药叟因为多喝了几杯,浑身燥热睡不着起夜时目睹了这一切,他的呼喊叫醒了淳于将军。学武的淳于量也持着兵刃杀了出来,与父亲一起对抗来犯的敌人,而药叟自己则按照淳于将军的命令护送不懂武功的淳于夫人和淳于覃由地道逃月兑。 可是淳于夫人放心不下由nǎi娘照顾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死活不愿意先行离开。药叟只得让淳于覃带着他母亲先走,自己则调转头来寻找那一对双胞胎。 药叟出了地道急匆匆地往nǎi娘的房间奔去,不想却给一个蒙面之徒一刀劈在了胸口,长长的刀痕显现,鲜血迸shè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而那蒙面之徒忙着去追杀四处逃逸的奴仆,也懒得查看他是否身死,只是一脚将他踢到院中,便不再理会了。 等药叟醒来之时,就看见淳于将军和淳于量被一众蒙面之人包围,浑身都是刀剑之伤,几乎成了血人。 那淳于将军身负重伤,为了让淳于量还有机会逃月兑仍然苦苦支撑着,药叟见他捂住自身胸前伤口,厉声问道那群黑衣人:“你们为何如此心狠手辣,非要置我全家于死地?” 那群黑衣人也死伤惨重,见为首的一人冷笑道:“你是大魏第一勇将,圣宠正隆,朝堂内外想杀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你自己想吧!” 淳于将军吐出一口血沫,对眼前的黑衣人厉声道:“袁肆周,你以为蒙着脸面我就认不得你?你的声音我化成灰也认得,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你想杀我就该凭真本事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决胜,为何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祸不及家人,你今ri灭我满门,就不怕有报应?” 那黑衣人一听,扯下了脸上面罩:“既然你认出了在下,我也不怕你化成厉鬼来找我,弟兄们,斩草除根,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随着他的命令,七八只弩箭同时贯穿了淳于父子的身躯,两人怒目圆睁、死不瞑目。药叟睚眦yu裂,却深知自己起来也是死路一条,只能将泪水埋进心里,一动不动扮成死尸,心里默默祈祷其他人能够逃出此劫。可是他耳边的惨叫声不断,直到整个将军府再无活口,杀戮才停了下来。 “袁大人,房中发现一条秘道,淳于文成的夫人和二子淳于覃不见了!” 袁肆周听了来人的禀报,命令道:“你带人立刻顺着秘道去追,一定要取其xing命,其余人在各处浇上火油,放火烧府!” 他话一说完,随即将军府火头四起,就在袁肆周等人准备离开之时,nǎi娘的房里突然传出婴孩的啼哭声。药叟心中暗自叫糟,就听到袁肆周的声音响起:“淳于文成刚得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让我也送她们去见他们的父亲!” 说着便冲入已经开始烧着的房间,片刻之后就看见他抱出一个婴孩来,正要举至半空摔死之际,本来哇哇大哭的女婴突然停住了哭泣声。袁肆周不明所以,将她放了下来,见女婴机灵乖巧,合人心意,瞬间改变了主意,一挥手道:“我袁肆周膝下无女,这也许是上天的旨意,与这婴孩如此有眼缘,就留下她吧,我们走!” 话音一落,眼前的一群黑衣人迅速离开了将军府邸,消失在黑夜中。 药叟见此,正要挣扎起身,却突然瞧见着火的房子里又冲出一人来,等来人再近点,这才看清他的长相,那是一个白面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光景,脚下步履不稳,像是个跛子。 是他? 药叟认得这少年,此人名叫候景,他乃是和大少爷淳于量平ri里交好的朋友,没想到在这危急的关头他会出现在此。 只见他手中抱着的另一个婴孩哭得十分厉害,侯景从她脸上拂去一块烧得绯红的火炭,喃喃自语道:“可惜了,脸上竟然烧伤得如此厉害,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好!不管怎么样,跟着我吧!也不枉我和你死去的大哥相识一场!” 说罢也抱着婴孩离开了淳于将军府,药叟想喊却无力出声,眼看四周火焰滔天没有逃路,情急之下,突然发现自己离府内的水池只有几步之遥,拼尽了全身力气滚入水中,这才免去了一死。 等火势熄灭,药叟被相邻救下了一条命,四下打听淳于夫人和淳于覃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凭着自己的学识和医术四处流浪,直到十年前来到洛阳,被令狐家再次聘为老师这才安定了下来。后来因令狐老爷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倾尽家财在山里修建了这一座碉楼用来为子孙后世安身立命,他也跟着住了进来,凭着一身的jing湛医术为大家治病,渐渐的世人都忘记了他的本命,只是称呼他为药叟。 今ri再见到这块翡翠,药叟就断定是当年皇上御赐之物,再看那女子与淳于将军依稀有几分相似,更是确定无误了。她脸上光洁白净,应该是袁肆周带走的那一个,谢天谢地,袁肆周没有杀她,药叟心中也老怀安慰,不过一想起当年袁肆周残杀无辜的画面,自己胸前那长长的刀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水,水!给我水!” 想到此处,一阵微弱的声响传来,打断了药叟的回忆,他转头瞧去,见床榻上的蝶恋已然醒了过来。 017 摩尼圣教 魏国与南朝一样都是信奉佛教的,梵宇僧楼虽然比不上南朝的数量,但也是非常的繁多。后来魏国太武帝大肆灭佛,勒令数百万计的僧侣还俗,许多佛寺因此就被荒废了,独孤如愿和杨忠此时站着的地方便是一座这样的弃庙。 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这座庙宇依然是颇有气势,山门耸立、大殿巍峨,山门前巨大的石质香炉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也足以可见当年香火之鼎盛…… 独孤如愿和杨忠两人一入庙内,便瞧见大殿内有团昏黄的火苗在闪烁,隐约还有人声传来。独孤如愿顿觉不妥,立刻拉住杨忠瞬间闪进了庙内一角的佛尊后面。 杨忠性子急燥,瞧见来人寥寥无几便要叫嚷,却被独孤如愿一手捂住口鼻:“莫要打草惊蛇,先要看看对方是何来路!” 被独孤如愿这么一提醒,杨忠立刻咽下了喉咙口的那句话,蜷缩着高壮的身躯猫在佛像后面偷偷瞧去。 大殿之内宽敞无比,除了独孤如愿和杨忠藏身的佛像之外,大殿两旁还有三座佛像,每一座都高达数米,加上殿内光线昏暗,所以两人藏身之处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此时不远处突然多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从大殿后方绕了过来,为首的两个黑衣人手中各捧着一个铜盆,盆内似乎装满了某种液体,那两人脸上神色凝重,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洒落了任何一滴。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男子也都是神态谦恭,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 那群人很快来便来到了大殿之中,空着手的七八个黑衣人麻利地跳上了神台,将残破的佛像抬了下去,接着又将神台上的污秽全都打扫干净,那两个捧着铜盆之人这才将手中的铜盆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神台之上。 独孤如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这个久经沙场的人怎么会闻不出来那铜盆内浓郁的血腥味?盆内装的一定是血,而且还是新鲜的人血! “恭迎圣女!” 黑衣人做完这一切之后全都肃然地立在了神台的两旁,异口同声的发出了呼唤。随即一阵香风传来,一道曼妙的人影从殿后掠至,仿若一朵云彩一般缓缓的落在了神台之上。 来人动作瞬间又快若鬼魅,一对冰雕玉琢的赤足即便在昏黄的烛火下也分外的引入注目……直到她足尖点地,身形才停止了下来,独孤如愿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眼前不远处的女子年纪约在三十岁左右,生得极美,但她浑身上下却隐隐散发出了一股阴寒之气,足以让任何想接近她的登徒浪子退避三舍。 她怀里捧着的是一尺多高的一尊雕像,通体漆黑油亮,但长的却是恶形恶相,绝非是人们常见的神佛。 “她要干啥?这娘们阴阳怪气的……” 杨忠话未说完,独孤如愿转头便点了他的哑穴,杨忠自知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对独孤如愿尴尬一笑,两人又向神台瞧去。 只见那赤足的女子一个旋身将那雕像供于神台之上,随即飘离开去,到了黑衣人身旁突然带头跪了下来。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那十几个黑衣人在圣女的引导下吟诵起了怪异的经文,庙宇里此时弥漫着一股虔诚之气,不到半个时辰,每个人看向那怪异雕塑的眼神便逐渐变得疯狂起来…… 独孤如愿自小也是常出入寺庙,但从未听过这样的经文,一旁的杨忠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那圣女念诵完了经文便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伸入装满人血的铜盆之中,画了几个圆圈后,随即张开双手捧起了一捧血液,缓缓地移至雕像上方,微微将手松开了一道缝隙,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滴落在了雕像之上。那雕像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居然瞬间就将血液吸收到了雕像之中,仿佛里面真的住着一个嗜血的魔神一般。那些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眼见如此,全身伏地膜拜了起来。 直到手中再无半点鲜血,那圣女才缩回了手。但这一刻,更疯狂的事情在眼前发生了,她再次捧起一捧鲜血,这一次不是淋在雕像上,而是送到了自己的嘴边,一俯身竟然全喝了下去,转身道:“明尊赐尔等同饮,喝了这些罪人的鲜血,你们将获得更多的力量!” 她话一出口,那群黑衣人如蒙圣旨,***上前去,疯狂的啜饮起铜盆中的鲜血,每个人嘴角都是一片猩红,脸面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的狰狞。 圣女等黑衣人都饮下血水后,诡异的目光扫过他们,悠悠地再次开口道:“今日叫你们来,为的就是我摩尼圣教泽被中原的大计。尔朱荣、元子攸都相继殒命,在我教中人眼里,尔朱氏都是些酒囊饭袋,整个魏国早就乱成了一团,此时正是我圣教崛起的最好时机。你们都是各州的教领,手下各有数千教众,我光明之子即将起兵,而你们只需闻风响应,我们便可一举攻入洛阳,建立光明国度,扫清人间黑暗!” “谨遵圣女、明尊差遣,建立光明国度,扫清人间黑暗!”众黑衣人齐声应诺于她。 圣女听后满意的轻点了一下头:“一旦明尊成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这些有功之人,这是光明丹,你们服下吧!” 众黑衣人眼中显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想必也是知道此药有毒,可每个人都不敢有半声怨言,乖乖的从圣女手中接过丹丸吞进了肚内。 那圣女见此,冷漠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三个月内明尊必然举旗,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千万不要泄露了机密,否则必定肠穿肚烂而死!” 黑衣人听了她的话去,个个当下立誓,倒退着出了大殿,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待他们离去,一声凉透心扉的声音便在独孤如愿的耳边响起了:“你们在此窥探许久,想必也是已经知道了我圣教的秘密,我现在送你们上路,你们也不算枉死了吧?” 声音一出,两人同时回头,那圣女已经落在了他俩身后,一双血手随即扑面而来…… “师傅!我与此人的恩怨自由得我自己去解决,你放他走吧!”随着这句轻脆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的同时,蝶恋那娇小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独孤如愿的眼前。 “恋儿!师傅曾经许诺于你,会帮你手刃仇人,今日也巧了!他独孤如愿自己撞了上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动手杀了他,为你父亲报仇雪恨!” ps:注:摩尼教,又作末尼教、牟尼教、明教、明尊教。为三世纪时波斯人摩尼揉合古代波斯之琐罗亚斯德及基督教、佛教思想而成立之宗教。其教义以琐罗亚斯德教之善、恶二元论为基础,将一切现象归纳为善与恶,善为光明,恶为黑暗,而光明必会战胜黑暗,人类若依宗教之真理与神之志向,终必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 明尊、圣女、光明之子都是摩尼教的头领。 018 天下为三 蝶恋冷眸微闭,不置可否。但圣女却容不得她有一丝的犹豫,转身间手里便多了一把透亮的长剑,直直抛向蝶恋:“杀了他!” 话音一落,自己也欺身而上,一双血手带着无边的阴寒之气攻向猝不及防的独孤如愿和杨忠。 “闪开!” 独孤如愿见此女手掌通红,已知有毒,瞬间点开杨忠哑穴,将他推开一边,自己也借着反震之力横移,堪堪避过了圣女的杀招…… “嘭!” 闷响声传来,巨大的神像被圣女拍飞在半空,落下之时狠狠的撞在了大殿的墙壁之上,砸出的巨大窟窿,让内力深厚的杨忠也不禁咋舌。 “好个妖女!大哥!你瞧我的,我非得杀了她不可!”杨忠话一完,便主动向圣女挥去一拳…… “小心!她掌上有毒!” 独孤如愿来不及阻止杨忠,冰冷的目光落在圣女脸上的一瞬,双眸尽显杀意,抽出腰中长剑直刺圣女要害而去……就在此时,眼前突然闪出的人影,让他措手不及! “让开!刀剑无眼……”他话还未有说完,蝶恋身后的圣女身形电转,玉手突然猛的一扬,一团粉末随即爆开,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其中。 独孤如愿神色凝重,几乎就在圣女出手的同时也摒住了呼吸,却仍然感到一阵晕眩。一旁的杨忠就没有那么幸运,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大量的毒粉,未曾明白过来,人已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独孤如愿立刻运功驱毒,但那毒粉颇为古怪,瞬间便渗入了四肢,只觉得冰冷彻骨,浑身发软,再也提不起半点的力气。 圣女看向独孤如愿,娇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双臂轻扬,如同云中仙子一般落在独孤如愿的身侧,俯身贴近他的耳边:“天下闻名的独孤如愿,不也是任由我宰割?你俊美无比,倒是让我舍不得杀你了,可我还是想要尝尝你的鲜血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和其他的凡夫俗子一个味道?” 说着便伸出利爪想要割开独孤如愿的喉咙…… “师父,不要!” 圣女转身凝视着自己的爱徒,眸中闪过冷光:“怎么?难不成你是要亲手杀他?也好,师傅成全你,用你手中的利剑替你父亲报仇!让他殷红的鲜血洗刷自己犯下的过错,也算是了却了你的夙愿!” 蝶恋听了她的话去,一步步走到她们身边,目光掠过独孤如愿,旋即开口道:“弟子想要光明正大地打赢他,再取他性命!” “荒谬!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为求一胜一定是要用尽手段!只会讲仁义道德的人必然是落败身死的结局!为师早教导过你这个道理,为何你来中原几个月就把这些忘记得干干净净?” 蝶恋立刻跪下道:“徒儿不敢,只是独孤如愿曾救过徒儿的性命,我也不想欠他……” “啪!” 蝶恋话才说到一半,圣女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对待敌人不能有半点的心慈手软,你不杀他,将来就会死在他手里。你忘了当年雪山上的那只冰熊了吗?你放它一条性命,却险些被它撞下万丈冰窟,若不是为师及时赶到,你早就尸骨无存了!” “徒儿不敢忘记师父的教诲!” “那你还不动手?”圣女步步紧逼,蝶恋只得起身,狠下心来,长剑一转便抵住了独孤如愿的喉头。 独孤如愿的目光落在蝶恋素白的脸上,轻笑一声,淡然开口道:“我与姑娘相识一场,却总是刀刃相见,你我缘分原来仅限于此,今日若真要死在姑娘手中,独孤也是死而无憾!只是有一件心事未了,不知姑娘能否成全于我?” 蝶恋本就犹豫,听了他的话,握着剑柄的手始终未有向前。 “你还愣着干什么,他故弄玄虚,就是趁你不备,反败为胜!走开……”圣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之间,夺过蝶恋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刺向独孤如愿,随着眼前血光溅起的一瞬间,被狠狠刺中的不是独孤如愿,而是为他挡剑的蝶恋。 “师父,我不想欠他……”蝶恋咬着发白的下唇,脸上凝结着痛苦之色,语气坚定道:“让他走吧!今日这一剑就当还给他,来日再见,我也不会再心慈手软!师傅……” “好!你听着,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他日若有不测,不要怪为师今日没有提醒你!”圣女言罢右手一抬,长?即刻展出,将那遗留在神台上的怪异雕像卷至身边,转身低低地掠过大殿,渐渐的消失在了雨中。 待她离去,蝶恋掩住左肩的伤口,立刻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到独孤如愿跟前:“这是蚀骨香的解药,你赶紧给杨忠服下,一旦超过一个时辰你们内力全失,与废人无疑!” 独孤如愿勉力接过,吞下解药瞬间,立刻扯下了一绺布条,伸手将蝶恋拉向怀中…… “你干什么?”蝶恋挣扎中,向他冷冷投去一眼:“我的伤不用你管!他日若再见,你必死无疑!”冷绝的话一出口,也不待独孤如愿回答,灵巧的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独孤如愿起身追至殿外,却早已经不见蝶恋身影,望着依旧大雨滂沱的夜空,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失落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似嘲弄自己般,轻声念道:“蝶去无声,花谢无痕,殊不知未了心事,竟是贪恋你梦中有我独孤一人,若有…此生便已无憾!” 黑夜透亮的闪电在头顶划开了长长的白线,一声响雷惊醒了梦中人,独孤如愿这才想起还在庙中大殿上的杨忠,不敢再耽搁下去,转身就回到了庙宇之中。 “大哥!你瞧,那是什么?”杨忠醒来的一刻,只感觉头昏眼花,错神中眼角余光无意瞥见神台下有一张手掌大小的羊皮纸,立刻拉着独孤如愿不解道:“那妖女出手不凡,必然也是谨慎之人,这东西若不是她故意留下的带毒之物,那里面肯定是大有玄机,大哥!说不定和她说的那什么教有关……” 独孤如愿此时的目光全凝聚在了那张羊皮纸上,迈开脚步弯腰拾起打开一看,不由一惊,上面所写的全是历来朝代皇家之事,被血迹打圈的竟然都是已死之人名姓,当一句字体映入眼帘之时,独孤如愿心里不由发麻:“长安泰、洛阳欢,均分北魏,天下为三!”这不是预言之说?难不成这摩尼圣教真有通天之能! 019 兄弟壮志 一夜豪雨直到天明再歇了下来,天空中的云絮仿是被人挤干了积水,显得特别的清澈,鲜女敕的枝叶带着点点雨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明快清新的早上,带给人一种久违了的爽朗。 骑马来到下个镇子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大雨将道路早泡成了泥洼地,独孤如愿和杨忠相视一笑,竟跳下马去,将靴子月兑下挂在了肩膀之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来到溪河边,两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洗去了脚上的泥垢,杨忠向独孤投去一眼,嘀咕道:“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现在又错过了饭点,酒家都封灶了,大哥,难不成我们都要饿到晚饭?” 独孤如愿苦笑一声,随即掏出干粮:“我这还有两个馒头,要不你先垫着?” 杨忠瞧瞧馒头,脸一沉,随手一摆:“这个我都吃腻了,想到哪喝人血的妖女,胃里就翻腾的厉害,怎么也要弄口酒压压惊才行啊!” “行!”独孤如愿将馒头收好,抬头就向杨忠直言道:“你也别诸多借口,酒瘾来了就直说,让你喝一点也是无妨的!” 杨忠听了尴尬一笑,被揭破了心事,只能讪笑着说:“那咱们往前走走,这偌大的镇子总有吃酒的地方!” 独孤如愿也不多说,两人从马上解下兵器便先行一步,踏着水洗过一般的街道往镇子里走去…… 世道不好,沿街的商铺大都没什么生意,冷冷清清地没有人气,杨忠一心想找吃喝,两条长腿迈得跟流星一般,两人转过两个街口,便听得前头人声鼎沸,锣喧鼓响,一番热闹的景象映入眼底! 杨忠见了大喜,扯着独孤如愿就往热闹处寻去,赫然是一座恢宏的酒楼!楼前大街上被围的水泄不通,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聚集于此,人人都踮着脚尖朝内圈望去,大家你推我挤着往里钻,也不知要看什么稀罕光景。 杨忠急着要进店吃酒,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双大手排开身前的人群往里走,那些被他拎开的人本来还想怒骂,一看身后竟是铁塔一般的壮汉,立刻缩回了脖颈,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独孤如愿笑笑,也就跟着杨忠轻轻松松的来到了酒楼下。 才立住脚,一股腥臊之气便传了过来,独孤如愿眉头一皱,心里仿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推开挡住他的杨忠,定眼一瞧,没有想到,在他面前摆着的是一个大大的铁笼,而笼内关着的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低低地发出咆哮,一双血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周围的人群,不安地在笼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竖起身子扒着铁栏杆发出一阵阵嘶吼…… 独孤如愿来到近前,那老虎仿是能通人xing,居然变得温顺了起来,独孤如愿蹲子再仔细一看,果然那肥大的虎月复之下有道浅浅的伤痕,因为是新伤初愈,那处的毛se比其他地方淡了许多,心里这才肯定下来,这老虎便是蝶恋豢养的弩耳。 正要想着法子救它一命的时候,酒楼门口的两个小厮突然将手中铜锣敲得当当作响,围观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酒店里走出了一位衣着气派的老者。 “各位乡民,这个月来多次袭击本镇人畜的恶虎,今ri终于被生擒了。大家从今往后又可以安心出入了,这一切都要谢谢为我们捉到恶虎的壮士,下面就让我们有请打虎英雄为大家讲几句话!” 众人一听,热烈鼓起掌来,一阵激昂的鼓声过后,酒家内便走出了一名青年男子。来人一身秀丽的锦袍,腰杆挺拔、丰神俊朗,眉眼里依稀还透露着少年的稚女敕之气,顾盼间多有得se,显出一股自信之气。 男子一出现,人群中的少女、妇人都将手中的香罗锦帕纷纷向他丢去,虽然此地是中原地带,但受异族的影响,女子都比较外向,大家叫喊着要嫁给他,到让他有几分不适。 他疾走了几步,足尖一点,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随即一个漂亮的翻身,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铁笼之上,对着满街的乡民抱拳作揖。动作潇洒自然,引得围观人群再次爆出chao水般的喝彩,少女们更是疯狂,若非笼子里关着老虎不敢过分接近,只怕是早已经要扑上前去了。 等众人渐渐平息,男子这才朗声开口道:“在下乃大魏步兵校尉宇文泰(步兵校尉,正六品官职,统领步兵八百人),奉上令行事路经贵地,恰逢恶虎伤人,与其激斗半响后趁其力竭才将其生擒,众位乡民谬赞,不仅送我华服,还赠我金银,宇文泰受之有愧,还请各位乡亲父老收回这些!” 说着便将两锭黄澄澄的金子从怀中模出放在了铁笼之上,又将身上的锦袍月兑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玄se的劲装,只见那劲装上多有撕裂之处,显然是与老虎搏斗时留下…众人见他如此,交口称赞,直夸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磊落汉子! 此时的独孤如愿看着铁笼上的男子,嘴角带笑,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暖意,面前的男子正是宇文泰无疑!当年那个跟着自己跑前跑后的小子,如今早已经长成了昂藏男子,行为举止颇为得体,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士别三ri,另当刮目相看。 “黑泰!”(宇文泰,字黑泰。)独孤如愿忍不住叫出声来,低沉的声音一出,人也迈开步子走上前去。 宇文泰一听,浑身一震,蓦然转身,那张熟悉的面容微笑着映入他的眼帘,当下忘记了自己正摆出的英雄架势,一个纵跳竟然跃入了独孤如愿的怀里,像个害羞的少年,开心大喊道:“大哥,真的是你!我没有做梦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独孤如愿瞧他还是往ri作风,故意嘲弄道:“打虎英雄怎么还像个毛头孩子?当真不怕被人笑话?” 宇文泰听他一说,俊秀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似女子般腼腆的笑容来,四下望望后,也不再顾及别人的目光,搭着独孤如愿的肩膀:“大哥,咱们进去说话,这几年你东征西讨,我可想你了!” 独孤如愿也没有犹豫,伸手拉过一旁还搞不清状况的杨忠,向宇文泰开口道:“黑泰,这位是我的兄弟——杨忠,年纪应该和你一般大!” 杨忠立刻抱拳施礼,宇文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打量一番,也不客气,伸手握住杨忠右手,两人尽然暗暗角力起来。只听得骨节咯咯作响,却谁也奈何不了谁,片刻后,都大笑出声,互相欣赏地看了一眼,一起步入了酒楼。 楼内早就摆起了丰盛的酒席,饥肠辘辘的杨忠立刻眼放jing光,宇文泰大笑着拉他入席,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之后,众人才有了说话的冲动。 独孤如愿放下筷子,抬头轻声道:“刚才听黑泰你说奉命行事,不知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泰从小视独孤如愿为兄长,自然也不隐瞒他,爽快的回答道:“弟弟我现在是雍州刺史、骠骑大将军了,封清水郡公贺拔岳手下的步兵校尉,这次奉命前往长安与他汇合的,准备收复三秦要地。” “贺拔岳?我与他大哥贺拔胜素有交情,常听人说贺拔岳此人一向爱才,对部下也是极好的,想不到弟弟你居然能够追随贺拔岳平定三秦,机不可失!弟弟你这次可是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表现,盼望你早ri能够出人头地!” 听了独孤如愿的话,宇文泰满脸兴奋之se:“贺拔岳大将军与我爹是故交,我其实也不愿跟着他的,得知哥哥你被新任皇上任命为新野镇将,现如今也正是用人之际吧?不如就让弟弟跟着大哥一起去荆州赴任,这样你我又能并肩作战了!” 一旁的杨忠听到此话,也不顾自己嘴巴正含着一支鸡腿,抬头含混不清道:“想不到宇文兄弟也有此意,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小子很对胃口,正要邀请你与我一起为大哥效力,想不到你自己倒先提出来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来,干一杯!以后咱们也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了!” 独孤如愿听了,并不认可,直言道:“荆州地处梁、魏两国交界之处,新野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能否守住都是个大问题,更不用说建功立业了!相反弟弟去的三秦之地只是被一些流民叛将所盘踞,只要弟弟你能够小心处事,跟着贺拔岳将军一定能立下赫赫战功,以我之见,弟弟还是应该依照你父亲的安排,到长安去!” “哥哥,泰不入长安!”宇文泰好不容易见到独孤如愿,当真是铁了心了,不情愿地说到。 他此言一出,独孤如愿闻言巨震,“泰不入长安”,泰、长安,长安泰!莫非先前在破庙内看见的羊皮纸上所写的“长安泰、洛阳欢,均分北魏,天下为三”,就是指的宇文泰?想到此处,当下脸se一沉:“你必须去长安,男子汉大丈夫,功业为先!” 宇文泰被他突然发力的话震的一愣,思虑片刻后猛然起身,将手中酒杯掷于地上,大声说道:“哥哥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我既然答应大将军,就一定要去长安,还要全力助他平定三秦,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大哥你就瞧好吧!” “说得好!” 独孤如愿和杨忠也站了起来,同样将酒杯砸得粉碎,三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谁也想不到正是这三人,奠定了两个王朝的基础! 020 图谋天下 就在独孤如愿告别宇文泰,带着杨忠奔赴荆州的同时,洛阳城却再次陷入了浩劫。尔朱兆与堂叔尔朱世隆不和,导致了尔朱兆将洛阳府库内的金银席卷一空带去了晋阳,只留下一个傀儡皇帝和一座空城给了自己的堂叔。 守卫洛阳的御林军领不到军饷,自然纷纷将怒火转移到了自己上司的身上,涌进当官的府邸抢掠放火,暴乱开始,整个洛阳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对于这些动乱,朝廷根本无力阻止,更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听之任之,兵就是贼,贼就是兵,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而这一切都被一名英伟的男子看在了眼里,他便是从怀朔远道而来的高欢。 高欢是来自怀朔的一个小小将官,见到眼前的情形,心里憋屈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感,愣愣的站在滔天的火焰前看着面前慌乱的百姓出神。人群混乱中,冷不防他的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他急忙转身,见到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而这个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蝶恋。 高欢见来人未曾谋面,但他天性豪爽,喜欢结交天下英雄,见面前的男子虽然过于秀气,但眉宇间尽显一股豪迈之气,随即施礼道:“兄台有何要事?” 蝶恋笑笑,抿嘴道:“这周围全都是慌乱的百姓,唯有见你一人还如此镇定,看你气度不凡,所以才会冒昧打扰!” “多谢兄台谬赞,我高欢不过是一介武夫,见惯了刀枪箭雨…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倒没有什么,只是没想到朝廷居然衰败到如此的地步了,看来天下势必大乱啊!” 蝶恋听了他的回答,凝眸低语:“那不知高兄你有何打算呢?这洛阳早非安身之处,高兄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蝶恋见眼前的男子听了自己的话去,脸上露出了质疑之色,立刻解释道:“高兄切勿多疑,我只是觉得阁下有安定天下的济世之才,何不趁此时机做一番事业出来,免得虚度了光阴?” 高欢被蝶恋一语惊醒,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但旋即又露出了为难之色,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官,纵有图谋天下之才,也是无力施为啊!” 蝶恋见此,微微一笑,伸手将身后马匹的缰绳递给了高欢:“高兄,这马匹背上的包裹内有黄金百两,我可以将它赠予高兄,你不就有了招兵买马的资本了?” 高欢一听,立刻伸手到那马背上的包裹中一模,脸色顿时大变:“兄台与我素昧平生,为何会如此慷慨?” 蝶恋不以为然,低声道:“我是看出高兄是有抱负的人,所以才出手相助!” “好!”高欢也不再迟疑,接过了缰绳:“兄台既然这样说,我高欢就却之不恭了,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将来高欢若有所成,必有回报!” 蝶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按照昔日圣女的吩咐说道:“实不相瞒,我师尊乃是摩尼教之人,更是柔然的圣女,在中原各州有数万信众,塞北柔然的二十万精骑也是听命于我师尊。今日我奉师尊之命与高兄缔结盟约,只要高兄起事必然竭尽所能助高兄成就一番伟业,他日高兄君临天下,我也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将我摩尼神教定为国教!” 高欢的目光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俊美男子,沉默片刻之后毅然说道:“我高欢不过是区区镇将,贵教却如此看得起我,我要是推三阻四我就枉为男人了,好!今日我便与兄台缔结盟约,他日若侥幸功成,摩尼教便是国教,圣女便是我高欢的国师!” “痛快!” 蝶恋轻快的声音一出口,立刻伸出一手与高欢击掌为盟,低语道:“那劳烦高兄立刻启程,回怀朔招纳英雄豪杰,还请高兄放心,我教只管支持你起事,绝不会参与任何军政之事,也不会对高兄有所制约!我教定期会有教众与你联系,但凡高兄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知教众一声,请高兄放手施为,早日成功!” 高欢向面前的蝶恋投去一眼,脸上全是感激之色,当下抱拳道:“姑娘此言正合高某心意,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蝶恋自知装扮被他瞧了出来,也没有计较,只是淡然一笑,便没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了踪迹。 高欢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老家怀朔,与他的发妻娄昭君一合计,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祖产变卖了,与蝶恋给的黄金合在一处,在怀朔城外搭建了一个擂台,以此专门招纳各路的豪杰义士。 高欢本来就慷慨大方,为朋友不惜散尽了家财,在老家怀朔和周边地方上都早就有了很好的声誉,今日擂台一建,各镇的豪杰云集,司马子如、刘贵、贾显忠、孙腾等往日的一帮旧识相继归来,短短一月就收拢了数万的兵士。 摩尼教也当真不含糊,前前后后为他送上了黄金千余两,战马数千匹,兵器粮草无数,解决了高欢的燃眉之急,圣女更是亲自带着柔然可汗阿那瓖前往怀朔,与他共商大事。 高欢势力慢慢大了起来,洛阳的尔朱兆见情形不对,为了安抚他,特地封他为晋州刺史。自此高欢名声大作,不少有志之士都从远道慕名而来,投奔于他,一时间整个怀朔便成了北方最热闹的地域。 这一日,怀朔城外又来了十几骑人马,为首的是一位面容阴冷的男子,他身后的一骑坐着的是一位脸蒙着黑纱身姿曼妙的女子,这两人正是以前逃出洛阳的侯景和淳于冰。 只见马上之人淳于冰驱马上前,向侯景开口道:“主上当真是要去投靠高欢?” 侯景转身瞧了她一眼:“那日洛阳城破时,我便身受重伤,而尔朱荣更是因我而死,你以为尔朱氏他们能够容得下我?这数月来东躲西藏,不就是为了能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吗?只要能保住性命,我侯景必然可以东山再起,托庇高欢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只是主上,那高欢也不是泛泛之辈,主上可是有把握取信于他?” 侯景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我侯景文武全才,他高欢若真有大志,是绝不会错过我的!走吧!” 说罢当先快马奔驰了起来,等他们到了大营时,高欢早已经收到了消息,在营门外久候多时了…… 侯景见此,立刻翻身下马,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高欢,他的不便引起了众人的一番哄笑,唯独眼前的高欢不为所动,主动迎了上去,扶住侯景道:“久闻侯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走!我们入营说话。” 侯景脸色也是波澜不惊,随即拱手施礼:“刺史大人礼贤下士,居然亲自来迎,侯景心中惭愧!我初来乍到,加上腿脚不便,难免被人看轻,不如就让侯景证明了自己不是浪得虚名后,再和刺史大人畅谈如何?” “侯兄何必和这些粗人一般见识?”高欢话一完便拉着侯景的手要往营内走去,但被侯景再次推月兑了。 只见他转身一步一步走上了擂台,大声说道:“我侯景虽然是一个跛子,但也不想被人嘲笑。今日我来到怀朔,正是要一展所长,你们这些人若觉得胜得过我侯景,尽管上这擂台比试一番,若我技不如人,以后任凭你们羞辱!” 他话一出口,惹来台下哄笑声四起,一名壮汉跳上擂台狠命的向侯景攻去。侯景冷笑一声,身形急转避过壮汉的一拳,同时抓住壮汉的腰肢用力一顶,那壮汉便被轻松丢下了擂台…… 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高欢的脸上也露出了欣赏之色,立马向擂台丢出一锭金子,大声说道:“谁能打败侯景,赏金二十两!” 侯景向他抱拳示意,眼里露出了感激之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一个汉子跳上了擂台,在侯景手下走不过十招也被他打下了擂台。此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壮汉上来,都被他丢了下去,连赢几场之后再无人敢小看于他,他这才慢慢地下了擂台,之前的哄笑声顿时化成了漫天的喝彩!高欢当即拜为上宾,安排侯景等人入住了最好的营帐。 等侯景离开之后,一旁侍奉的娄昭君这才开口道:“夫君,以妾身来看,那侯景虽有大才,但终究不是甘于人下之辈,只怕将来必反!” 高欢一听,大笑出声:“他侯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刀,我将他藏于鞘内,又何足惧怕?夫人,有我压着他的,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娄昭君也不再多言,此时高欢突然想起,那侯景身后的一位女子,无论是眼神还是身段都似曾相识,莫非就是当初赠金于自己的那位女扮男装的俊美女子,只是她一直面纱遮脸,自己也不敢确定,想着想着也捉模着这侯景难道也是摩尼教中之人。 025 运筹失败 眼见独孤如愿到来,蝶恋立刻伏低了身子,阿那瓖见到来人心中更是不解,自然也是不愿意错过任何的消息,耐下性子,也掩住了身形,静静地关注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独孤如愿和杨忠接到贺拔胜的密函,星夜便从荆州赶了回来。来不及歇息片刻便跟着贺拔胜入宫面圣。此时已近子时,皇上已经就寝,但事关重大,那领路的太监也不得不代为通传。 元晔得知来人是贺拔胜,脸上大喜,随即便起了身,从床榻上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坐于殿内的龙椅上召见了贺拔胜三人。 “三位爱卿辛苦了,深夜赶来,忠贞之心天地可鉴!” 元晔话刚说完,贺拔胜等人立刻向他行叩拜之礼,双方坐定后便直入正题。 贺拔胜看了独孤如愿一眼,转头便向元晔拱手道:“皇上,此人乃独孤如愿,想必皇上也有所闻。臣自幼便与他交好,当日尔朱世隆围困洛阳,正是被他火烧了河桥,方能保住孝庄帝周全。” 元晔当即打量起独孤如愿,眼睛不由得一亮:“果然是人中龙凤,常听人说独孤郎不仅武艺绝伦,更加长得俊逸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有爱卿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独孤如愿立刻起身拜谢道:“皇上谬赞,臣愿为皇上分忧!” “好,好!”元晔的的确确是被独孤如愿的外貌给震住,心中顿生好感,谈笑间又看向了杨忠:“这位壮士生得铁塔一般,不知是何人?” 杨忠也不客气,站起身回道:“在下杨忠,不过是独孤将军手下一名别将,也愿意为皇上分忧!” 贺拔胜瞧了杨忠一眼,瞬间笑着赞扬道:“皇上,这杨忠有万夫不当之勇,双手仿是有万钧之力,能生裂狮虎,为人忠直不在话下,确实是可以托付大事。” 元晔听了,眼中竟然泛出泪光,声音激动道:“有三位相助,今晚那老贼必死无疑。他正在朕的寝宫肆意妄为,要杀他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独孤如愿停顿片刻后,沉吟一句:“杀了他只怕会立刻引起兵变!当日孝庄帝诛杀尔朱荣虽然得手,但后果也是孝庄帝难以承受的。” 贺拔胜喝了一口茶,转头对独孤如愿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尔朱世隆与尔朱兆等人都已经闹翻,手上也不过区区两千多契胡兵。而这皇城内外的禁军都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人数足以与他相抵。一旦我们得手,便可以封锁宫门,我大哥也早就派了三千精锐埋伏在洛阳城外,到时候里应外合,绝对可以将这股契合兵全数剿灭。” 独孤如愿闻言,并未再有推辞,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就立刻动手,免得夜长梦多。说完突然右手一扬,一把尖锐的利器便从他手中月兑离而出,直直射向头顶的房梁……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独孤如愿轻笑一声,随即飞身一跃,利器刚好从蝶恋和阿那瓖的中间擦过,蝶恋没有防备,身子一歪便直坠下来,就这样掉进了独孤如愿的怀里。 “放开我!”一落地,蝶恋便挣扎着从独孤如愿的怀里逃离了出来。阿那瓖自知行藏败露,也跟着下了房梁…… 贺拔胜看向面前的二人,冷冷地说道:“无论你们是何人,今日都不能生离此处……”言罢,飞身而上,手中长剑破风袭来,将阿那瓖笼罩其中。 阿那瓖的目光落在独孤如愿俊美如斯的侧脸上,心中仿是有一股浓烈的妒火在燃烧,闪身将蝶恋挡在身后,低声道:“照顾好自己!”说完一挥手中长剑便与贺拔胜战至到了一块儿。 蝶恋飞身急退,一旁的杨忠却根本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向她狠狠挥出一掌。 “杨忠,住手!”随着独孤如愿的一声低喝,杨忠那挥至在半空的长刀生生止住,回望独孤如愿一眼,老老实实地落在了蝶恋的后方。 蝶恋却并不领情,抽出腰间短刃转身向独孤如愿攻来,独孤如愿眉头一皱:“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用你管,立刻叫他们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蝶恋语气不善,手里的招数连绵不绝。 独孤如愿见招拆招,只是躲避,却并未有真正出手:“今日事关重大,若是泄露了半点风声,恐怕你也逃不出这洛阳城,乖乖束手就擒,等大事了却,我自会护你周全!” 蝶恋冷笑一声:“谁要你护我周全,既然你不让开,我也不用手下留情,看剑!” 独孤如愿苦笑一声随即便迎了上去。而另一边贺拔胜与阿那瓖也是打得如火如荼,两人你来我往实力相当,一时间也难分胜负。 杨忠呆呆的擎着长刀不知道该不该出手,蝶恋和独孤如愿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即便是他这大老粗也能够看出非比寻常,不管帮哪一边都讨不了好,索性一方都不帮……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打着打着便收不住手了,无数残垣断瓦从屋顶上被踢飞出去,乒乒乓乓响个不停,这样的响动早就惊动了值夜巡逻的禁军。那些不明所以的太监更是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大叫大嚷,此时所有的人都暴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尔朱世隆接到消息,骂骂咧咧地从龙床上爬了起来,带着一众亲卫杀来元晔所在的寝宫。转眼间便来到了寝宫门外,只听他大声呼喝道:“今日皇宫内潜入数名刺客行刺皇上,皇上不幸罹难,大家一起上,给我杀光刺客替皇上报仇!” 尔朱世隆原本未有打算除掉元晔,现在却正好,来个玉石俱焚,将元晔也一并干掉,正好可以把责任推诿在这些所谓的刺客身上,果然是好打算。 贺拔胜一见尔朱世隆,便脑怒万分,好端端的一场刺杀计划,现在全都付诸流水,以后再想要动手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住手,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杀出条血路方可以保住性命,否则今晚全都要死在这里!”贺拔胜说着便将元晔护在身后疾步走到独孤如愿身旁,交待道:“闲弟护送皇上先行一步,这里尽管交给在下就好!” 独孤如愿听了,将蝶恋拉向自己:“跟我走,离开这里再说!”说完转身吩咐杨忠将元晔背在了背上…… 蝶恋并未再拒绝,阿那瓖见此心里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蝶恋和自己的安危,也只好压抑住内心复杂的情感跟在了后面。 就这样,一行人飞身跃上了屋顶破空而出,迎着院外的人群杀了过去。四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瞬间便杀透了包围圈,冲到了宫墙之下。等禁军反应过来,纷纷张弓搭箭向他们射来时。独孤如愿等人早就已经跃出墙外,月兑离出了禁军的包围。 落地刹那,大家都飞身上马向城门冲去,蝶恋却突然失手,险些摔下马背,脸色瞬间转白。 独孤如愿本就落在最后,见她神色不对,抢在阿那瓖之前跃上了马背与蝶恋共骑一马,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一拉僵绳,俊马便如月兑弓之箭狂奔如飞,蝶恋身子一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他的怀中。 独孤如愿未见她身上有任何伤痕,声音焦急道:“你伤在哪里?” “不是受伤,是我体内的光明丹发作了,明明还能再撑一个月的……”蝶恋声音低沉,显然极力控制着来自身体的剧烈痛感。 独孤如愿见她模样痛苦,心中不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拥得更紧,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的向黑夜中飞驰而去。 026 儿女情长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2分钟后请刷新页面继续阅读章节内容…… 如果是求月票之类的废话章节,请直接跳过 027 兄妹相遇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2分钟后请刷新页面继续阅读章节内容…… 如果是求月票之类的废话章节,请直接跳过 028 司马芊芊 又是一夜,天空中闷雷阵阵,仿佛有驾巨大的马车在阴沉的云上翻来覆去地奔驰,听得人是烦躁不安。 “唉,又到惊蛰了!”一声略带悲凉的叹息从红罗帐里传出,白藕一般的玉臂掀起帐沿,随意地挂在镂花的金色帐钩之上。 床榻之上的一位女子撩过窗前袍架上的轻纱拢在身上,遮住了让世上男人都血脉喷张的傲人身段,推开了临街的轩窗,任那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 脸上的红痕尚未消退,象牙一样洁白的身上残留着不少的淤青与勒痕。前夜的那个客人完全不解风情,只知道一味的征伐,不知轻重地肆意拍打,弄得她司马芊芊足足躺到了昨日晌午才能下床。 作为大国手司马钦弈的女儿,两年前司马芊芊不仅继承了其父一身的医术,更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玉洁冰清,美得让人不忍攀折,是所有洛阳显贵家族的公子竞相追逐的对象。 可是因为司马钦弈得罪了尔朱荣,司马一家便遭了劫难,司马芊芊更是流落到被充作官妓,虽然比之当年更加美艳,但却成了人人可以肆意攀折的残花败柳。 两年前的那一碗掺了药的鸡汤让司马芊芊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这两年来拜倒在她群下的男子不计其数,但却没有人能带她走。不是那些男人不想,而是因为她司马芊芊是一个不能赎身的官妓,除非是官家允许或者是她年老色衰,否则就只能日复一日的接客。 皮鞭和饥饿让司马芊芊懂得了如何去迎逢男人,每天晚上来这天香阁捧她场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她知道如何能让这些男人如痴如醉,乖乖地掏出身上的金银。只有这样,那些老鸨龟奴才不会克扣自己的用度,心甘情愿地伺候自己。司马芊芊也曾想过逃跑,也曾想过让那些在她身上耸动的男子带她私奔,可是在被抓了一次又一次,被骗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她认命了。 若非那些与司马芊芊一道在这天香阁中受苦的女子得了各种疾病需要她时不时的出手相助,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大国手司马钦弈的女儿。整日周旋于各种男人之间,她早就成了喜怒不形于色,时刻笑脸迎人的许昌第一花魁! 今日这一场春雨,又唤起了司马芊芊藏在心底的回忆:那些王孙公子个个鲜衣怒马,彬彬有礼地带着自己去郊外踏春赏青,在烟雨里吟诗作赋、争相邀宠,这样的日子也只能存在于梦中了。 凌晨的街上冷冷清清,熙熙路人形色匆匆。司马芊芊的眼神落在了一名男子的身上,他长身如玉,面容有如神鬼雕琢而成,棱角分明、俊逸非凡,眉眼间那化不开的愁思可以让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为他哀伤,就连司马芊芊这惯于酒色的女人也不例外,心头竟然暗暗地有几分隐痛。 那男子自然是独孤如愿,来到许昌两日,寻遍了每一条街巷都没有发现圣女的踪迹。蝶恋体内的光明丹再也无法压制,惊蛰的闷雷不仅唤醒了那些藏在地下的虫儿,更像是唤醒了她体内的寒虫,此刻她浑身透着寒气,早就痛昏了过去。独孤如愿抱着她茫然地走在雨中,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 司马芊芊凝视着独孤如愿,冷冷地笑了一声,无非又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悲剧而已。那女子通体凝着白霜,在她看来就是中了寒毒无疑。医家讲究望闻问切,首先便是要学会观望,司马芊芊医术无双,自然深谙此道,一眼便知蝶恋熬不到午时便会殒命。独孤如愿再哀伤,在司马芊芊的眼里也不过是个路人,她早就尝尽了人情冷暖,不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耗费自己的体力冒险救人。 独孤如愿抱着蝶恋一步步走过长街,感觉着蝶恋越来越微弱的脉搏,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全身。每一步都仿佛重逾千斤,每一口呼吸都压得他胸肺间如刀割针刺一般疼痛。终于,独孤如愿再也忍不住双膝着地,对着天空怒吼宣泄…… 就在这一瞬间,司马芊芊的眼神亮了,不是因为独孤如愿的面容,而是因为独孤如愿跪倒时腰间滑落的那块腰牌——御赐的郡守腰牌。司马芊芊也曾富贵,那些官家的物品可谓耳熟能详,这腰牌的分量多重,她自然是一清二楚,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她做出了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那中毒的女子,以求一个从这勾栏中月兑身的机会。 两年来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临,司马芊芊心中从未如此激动,但她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扯过披肩遮住身体后便匆匆下楼。出现在了独孤如愿的身边时,她仿若路人一般用一把纸伞为他和蝶恋挡住了雨丝。 独孤如愿冷冷地看了这衣衫暴露、身体重要部位若隐若现的美艳女子一眼,又低下了头。司马芊芊丝毫不以为忤,蹲子缓缓地说道:“这位姑娘中了厉害的寒毒命在旦夕,难道公子不想救她吗?” 独孤如愿没有抬头,声音冷漠如冰:“她剩下不到半个时辰,寻不到解药,如何能救?” 司马芊芊掩嘴轻笑:“公子真是迂腐,寻不到解药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我看你对这女子也不过如此,否则怎么会眼睁睁看她香消玉殒,却不知救星就在眼前!” 独孤如愿猛然抬头,俊眸中全是希冀之色,但和司马芊芊对视一眼,见她轻佻的模样,随即失望,冷冷的回道:“你会医术?你可要明白,若是有半点敷衍,恐怕姑娘也会有性命之忧!” 司马芊芊也未曾介意,冷哼一声:“都是以貌取人的呆子,这姑娘也快撑不住了!你不相信我、不让我试试,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好吧,你若想搂着一具尸体,你就继续跪在这里,若你还想救她,便跟我走。”说罢,司马芊芊也不理独孤如愿,径直转身走回了天香阁。 独孤如愿看着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妓院之中,脸上犹豫之色更甚,但只是顿了片刻,他便猛地奋起起身,抱着蝶恋跟着司马芊芊进了天香阁,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绝不会看着蝶恋香消玉殒。 司马芊芊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自言自语道:“这天下,还没有我搞不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