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冠宠》 楔子:过往记忆 那一夜的烟火像染了色彩的笔墨一般,泼洒满整个夜空。晃眼的红色灯笼沿着街头林立,挨家挨户都是喜庆的气息。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隆重而欢乐。 穿青衣的女孩站在城楼上,看着底下喧闹欢快的人群,细细轻轻地笑:“你以后带我去玩好不好?跟他们一样。我想像他们一样。” “好。”站在边上的白衣少年点头应她,仅一字,声线轻浮低沉,让人想起夏夜从耳畔拂过的凉风,又或者是溪边被冲下下游的清水,透着一丝冷冽的意味。 女孩得到他的回答,愈加笑得欢快,转过身,眉眼一线,露出莹莹笑意。“呐,你答应过我的,一百年也不许变。” “嗯,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风风光光以你自己的名义活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逼着你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情。你就是你。” 那些透着凉意的话语穿过喧嚣的欢闹声,清楚响在女孩的耳边,每一字都掷地有声。 整个世界的亮光都暗了下去。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灭了下去。 暗夜里只飘着一角似水又似雪的白衣。凉风呼啸而过。 女孩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夜幕里。 “那么,你帮我杀了青霜。” 青霜,古剑名,按剑刃锋利,青莹若霜雪而得名。也因汉高祖刘邦青霜斩白蛇而成名。 但青霜又不仅仅是一把宝剑的名字,更是一个人名。 七年前,江南名剑庄扶季山庄喜得一子,此子出生之时山庄后山一片白光直冲天际,恍若游龙在天。此乃大兆,吉利万福。庄主王固城甚喜,为家族繁盛着想,给婴儿取以宝剑名青霜。 此子青霜不愧出生祥兆,实乃神童,五岁能诗,六岁能武,善剑术,懂骑射,七岁能辨弦音,且能断言江湖局势。 因而江湖有传言:青霜得,天下统。 至此,青霜成为一个传奇。扶季山庄也在这七年之内迅速扩展起来。 扶季山庄改庄为宫,人称:扶季宫。 ------题外话------ 新文开坑,请各位亲们多支持,葶葶会每天一更,给大家一个惊喜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重生,开始 当所有的繁华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的时候,每个都曾经沉浸在那些华丽里的人都会面临是去还是留的抉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仰着头看着远处那座高大的城楼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划过那一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少女白熙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颜寻善,想什么呢?赶快走,马上就到青霜宫了。” “青霜宫?”寻善眼神迷茫,“哪里有青霜宫?不是扶季宫吗?” “什么?你疯了吗,扶季宫早就没了,现在这里是司简和他的青霜宫的天下。青霜得,天下统。你不知道吗?” 青霜得,天下统。十九年前流传在江湖上的一句话。不,不是流传,是真相。 十九年前,扶季王氏拥有青霜,风光了数十年。而五年前,扶季宫大弟子司简大败神话一般存在的青霜,挟持青霜向王固城逼宫,在里应外合之下,一举摧毁王氏帝国,夺下扶季,并血洗王氏一族,改扶季宫为青霜宫,并用青霜的鲜血洒满青霜宫以应验“青霜得,天下统”的传说。 从此,青霜宫与青霜的血肉相溶,再也无人与他争抢天下。 五年前这个事件曾几度引起满城沸腾,王氏一百多条族人的性命一夜之间湮灭,鲜血染红原扶季宫现青霜宫校场前的用来记为弟子武术成绩排名的黑色大理石石碑。巨大的方形石碑如今还伫立在那里,暗红色的液体残留在上面,风吹日晒,俨然成为了一道道用来警示众人的狰狞痕迹,也成为犯错弟子面壁思过的好地方。 心狠手辣成为司简的标志。 寻善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白熙锤她一下,“你这个一直呆在深山里的丫头怎么会知道呢?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玩耍都不知道呢!”她掩嘴笑话她,笑完后又不忘提醒她:“寻善,你知道吗,进了青霜宫就不能再提扶季宫的事了,主子很反感过去那些事。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讨好现今的主人,谁让现在的王是司简主子呢?” “成者为王。”而败者的下场岂止是寇类? “对对,你知晓就好,往后也机灵点,你爹爹让我多照顾你点呢。” 白熙看着一脸茫然的寻善,又想起一月前她在深山里陷入猎人设计好的陷阱里差点死掉,幸亏寻善的爹爹路过救了她。颜氏父女是住在山里的一对隐居者。颜老爷子救了她并向她要求一个条件当做是回报,就是把他女儿带出深山,又听闻青霜宫权势庞大,便叫她把寻善也带进去做杂役。 当时白熙看着在一旁痴傻看着窗外的颜老的女儿,愣住。 “颜伯,你确定颜姑娘去了青霜宫不会有事?” “所以才叫你一并照顾。” “可那也许是个阴暗的牢笼,青霜宫名气大,内里断不会简单。” “我是老了,可还不是老糊涂。” 白熙吃惊地张大嘴:“那你是……。” “哪来那么多问题,叫你带着就带着,那丫头再呆在这里也兴许逃不过一劫,横竖都是个死,为何不出去死得明白点。” 白熙惊:“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不是福,躲到哪里都无济于事。还不如眼皮子底下安全点。”颜老干脆跟白熙讲清楚了,“白丫头,你记着,这座山不是个好地处,青霜宫老早盯上了这块地,逃不掉的。你就当还我一个人情,带着我那傻闺女出去吧,是福是祸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白熙沉默良久,觉得喉咙涩涩的,哑声问:“老伯,寻善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是生下来就这样的吗?” 颜氏寻善其实是个好看的姑娘,正值好年华,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一身粗布蓝衣,青丝成瀑散在身后,倒也有一番独特的风姿,柔雅清婉,冰清玉洁。可惜,是个傻姑娘。 “多年前生了场病,烧坏了脑子,时好时坏。”颜老忆起往事,眼里含了隐约的泪光。诸多心酸事。 就这样把颜寻善带了出来。白熙有注意到,一路上寻善都不言不动,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只有看到车窗外经过一个穿白衣的人才眼里一动,有了焦距,然后抬起脸,茫然地朝那个晃过白衣的地方看。逐渐地,看得多了,她也就能稍微正常点讲话了。 白熙嘀咕:“这是个什么病啊,好生怪异。” 哪知这话被寻善听去,她细细轻轻地道:“这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心病,无药根治,只能等到时机成熟。” 白熙吓了一跳,“你……你听得懂?” “爹爹跟我讲的。”寻善看着窗外喃喃。“这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心病,无药根治,只能等到时机成熟。”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跟我讲一遍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青霜宫 她们进城的时候下了车,步行过去。 寻善见到不远处那座高耸的城楼时突然止步,失神看着高处楼层,眼里又茫然了。 白熙觉得好笑,她居然把青霜宫还叫做扶季宫。不过她倒是不知道痴呆如寻善还能说出“成者为王”这样的话来。 寻善问:“去了那里,我们干什么?” “你总算正常点了,不过还是很笨,你去了那里顶多就做个杂役吧,也好的。我呢,是去做弟子的。告诉你,我一个舅父在里面做羽卫队的队长,他可以帮我们进去。我呢,会骑射会武艺。不用太羡慕,我生来就是要在这样的大门派做弟子的。多风光啊!” 白熙甚是骄傲。也如她所言,青霜宫里头是有人接应她们的。 寻善只是跟着白熙迈入那座城,走过熙攘的街,人世间特有的喧嚣味瞬间扑面而来。俗世纷扰,像潮水一样猛地涌入她的脑海。很多破碎的记忆断续钻进她心里。 繁闹的人流,大红的灯笼,喜庆的烟火,还有晃过眼角的白衣。一幕幕的片段,无法拼凑完整,却让她呼吸滞住,心里无端悲痛,又无端喜悦。 等到回过神来,她们已经站在一座宏伟的殿门前。红色高墙,金色琉璃瓦,内里的殿群无尽绵延,朱梁画栋也不过如此。这还是后门。 白熙看着寻善看呆的眼,笑道:“这是偏门,我们不能正门进。以后有机会我定让你见见宏伟的大门。听说被主上改造过了,愈显磅礴之气。” 寻善不应声,走进去。一条青石路在脚下蔓延开去,通向一座小院。那是个很偏的地方,装修也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无非一间正屋,一间小厨室罢了。引她们过来的人说:“这是颜姑娘的住处,以后就是个杂役了。” 寻善对于这般安排毫无异议,只问:“白熙?” “我自然是学艺弟子。”白熙很是傲然,“不过寻善你放心,我得空会来看你的。” 她笑着,随引路之人走了。 青霜宫沿袭扶季宫的习俗,宫内弟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学艺弟子,也是最普通的,一般不限年龄,但是有基础规定的,有专门的夫子教习剑术,学成后成绩优异的可直接进羽卫队任职。学得不好,却要降级为杂役。还有一种是正名弟子,名额不过五百,优胜劣汰,都是优质中的精英,前十名更是无上骄傲的殊荣。 当年,司简便是扶季宫中的大弟子,深得王固城喜爱。十多年前与青霜并称“扶季双骄”。谁知,一夕之间,爱徒反戈,血洗王氏一族,铸成一代悲剧。 寻善细细理着从白熙那里听来的青霜宫的往事,头痛得厉害。她不明白爹爹为何叫自己跟着白熙来到青霜宫,她什么都不会,连杂役都只是勉强。她从有记忆起就跟爹爹住在一起了,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是个失忆之人,爹爹的话她不是常能听得懂。唯一记得的只是爹爹说过:“寻善,你是有心病之人,才导致你今日的失忆之症,这病世上无药可救,唯有出去外界才能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方能医好。” 她只是望着窗外,无喜无悲,也不知自己在望些什么,好像攀着窗沿呼吸到冷冽的空气才知道自己还活着一样,只是,偶尔,她也不知到底自己为何会活在这个世上。 脑海里总是划过一角白衣,似水,似雪,舒卷张弛,在风里缓缓飘过。 这角四方的被圈起来的小天地,以后就是她的全部吗? 她望着那片湛蓝的苍穹。一只花蝴蝶的风筝飘过,稳稳飞落不远处。 嬉闹声响在院外。 她下意识地走出去,看见一里开外有一群女眷扯着裙角跑过去,笑靥如花。 一白衣女子捡起风筝,笑道:“姐妹们,这风筝确实有趣。” “有趣是有趣,只是,流雅,主上不喜宫里喧闹,秦管事也警告过了,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只怕不妥。”另一绿衣女子惴惴。 被唤作流雅的女子转头嫣然,明眸皓齿,实在美貌。“怕什么,书人,此处偏静,谁会到这里来?” 话完,就见不远处站一名女子,直愣愣看着她们。她一惊,随即笑开:“这位妹妹是?” 青霜宫女弟子大都面上极为和善,一般姐妹相称。 寻善眼底迷离。“我是杂役,住在这里。”她一指身后的小院落。 那群女弟子皆愣住,随即有低低笑声传出。细细的交耳声:“不过一名杂役,以为是谁呢?听说新来一名……看她一副村姑打扮,估模着是乡下来的……” 隔着不远的距离,寻善将她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她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 流雅也掩嘴笑:“原来如此,新来的吧。”她美目半眯,眼里流转着说不明的风情。“新来的,知道的吧?”她扬扬手里的风筝。 女眷相伴而离,嘴里依旧欢笑着,不知是喜悦还是讥讽。 几句破碎的句子飘在风中,传到寻善耳里:“还不是听说主上喜欢风筝……我哪有那个胆子……” 终究是为了取悦,才不顾规矩,不计代价。 身为正名弟子的流雅私自藏了一只风筝,仅仅听闻主上喜爱。 寻善喃喃:“他不喜花风筝……”话落,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她不过一个外人,又懂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初识(一) 青霜宫有四个管事,一曰唐年君,负责外事。二曰刘拓,统领羽卫队。三曰秦三娘,为四大管事中唯一女性,为人严谨,行事利落,深得主子信任,主掌宫中上下内务。四曰慕容空山,亦为管事之首,是正名弟子的首席夫子。 寻善听着面前的女子给自己讲解青霜宫的基础布局,眼神迷茫。 “我干什么?” “看你这个样子也伺候不了几位主子,这样吧,你就先去浣衣院干着,那里缺人。每月三钱银子。”不容商量的语气。 浣衣院也是处偏地,只不过距离她住的院子颇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走过去的话她要经过一个很大的校场。白色的巨大校场周围是密集茂盛的玉兰树,枝蔓缠绕,叶间是大朵大朵的白色花瓣,空气含一丝淡淡的清香。校场前是一座覆盖着青瓦的三重殿,汉白玉铺成的九层阶直通殿门,气势宏伟,端的是名符其实的磅礴之气。而那座传说中被王氏一族血液染红的石碑就伫立在校场的边缘,正对着大殿。石碑上苍劲刻着的“扶季”二字已经模糊掉了。 这一切都是原封不动按着扶季宫的习惯保留下来的。 每逢易主,该活的依旧以另一种方式活着,逐渐忘却过去,绞尽脑汁恭迎着新主。 寻善看着那个场地,呆愣了很久。 身边走过两个杂役女子,望着那个校场生出无尽欣羡: “能站在那个校场上是该多么风光?” “就像曾经的青霜公子以及如今的主子。” “现今的张遥公子也甚是出色。” 寻善转头轻声道:“是疲倦的痛楚。” 青霜宫的剑术是极其出名的,因而,即使杂役也会个一招半式用来防身,再加上一些是学艺弟子里退下来的,会些武艺不是罕事。但,寻善一进浣衣院还是被吓了一跳。 偌大的院子里几个年轻女子扯着衣料翻身而过,动作轻巧灵活,晾衣取衣那般轻松自如。一旁还有人手提水桶走在木板上,泼出去的水准确无误落入洗衣盆中,洗衣女手掌甩动,水花飞溅,将浣衣也舞出漂亮的花式来。 阳光透彻明亮,院子里晃过一道道水迹,在光线下折射出各种色泽。 寻善愣在门口,“彩虹?” 失神中,她仿佛看见一个女孩站在山顶对着天空大叫:“快看啊,快看啊,有彩虹,有彩虹!”兴奋的欢笑声,久久回响在她脑子里不散。 “唉,姑娘?”有人碰她胳膊,“你是新来的吧?” 寻善惊醒过来,“……是。” 面前站着一个圆脸女子,捂着嘴笑:“真有意思,哪里有彩虹?” “我看花眼了。” “你叫什么,我叫思思。” “颜寻善。” “寻善啊,来,来这边。” 思思很热情,拉着她进了一间小屋子,途中众多姑娘围了过来,打趣:“呦,思思,这是哪家姑娘,长得可真是伶俐,那小模样。” 思思挥开她们,“去去,干活去,人家是新来的。” “看样子不像是学艺弟子里落下来的,是从外头进来的吧。” 寻善茫然着表情。 众姑娘一哄而笑,随即各自散去。 思思关了门道:“你先坐,这里归我管的,有什么活我等会会告诉你。哦,我是学艺弟子里刷下来的。” 寻善点下头。 思思道:“有住处吗?” 寻善又点头。 思思噗嗤一下笑了,眉眼弯起,亲善可人,“你这姑娘,真是有意思,真真是羞涩不开口。算了,我也不问什么了,你先四处看一看,今天不干活。” 寻善点头出去,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水声混着女子的嬉笑声,使这个院落显得极为热闹。她在门口坐下,看着落下的夕阳和远处的黛山,那一抹残红,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 唐年君过来的时候就误以为这个姑娘在落泪。 “哎呀呀,姑娘,别哭啊,即使被贬到浣衣院也没什么好哭的,乖,快笑一个。” 当寻善抬头时,唐年君看清楚她的脸,整个人怔住。“你……” “我没哭。” 唐年君错愕一会,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颜寻善。” “新来的?”唐年君不确定。 寻善点头,眯起眼睛看这个男子,眉目温润,面若冠玉,穿一袭墨衣,腰间别一支碧笛,修长若竹,生的极为倜傥。但眼里一抹轻佻,给人一种风流之味。 寻善并不认识他,问:“阁下是?” 她站起来,许是坐太久,浑身筋骨不疏散,腿一软就要倒地。 “小心。”唐年君伸手扶住她胳膊,拉住她。练武之人,力道难免有些大,寻善顺势就被他带进怀里。 她的脸磨蹭过他襟间衣料,嗅到一丝雅香。 唐年君愣住,讶于怀中女子的弱不禁风,竟然不胜武力。随即,他眸中最后一丝亮光也黯淡下去。 放开她,他颔首:“失礼。”疏离走开。 寻善从他眼里看到一丝漠然,觉得莫名其妙。回过头,见他走进院中,思思迎出来笑道:“唐大人啊,什么风把你招来了?怎么,有什么衣服没洗好吗?” 浣衣女都嬉笑起来,一口一句“唐大人”“唐管事”,无比熟稔。可见此人是浣衣院的常客。 寻善思虑一下,惊醒,那个男子是青霜宫四大管事之一唐年君! 院里,思思把唐年君请到屋内,沏上一壶茶问:“大人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事做,过来逛逛。” “大人真爱开玩笑,最近不是要造个野外的射猎场吗?选定的那块地似乎有点困难。大人不去与外界交涉吗?” 唐年君揉揉眉间,显出一丝倦意来,不答反问:“外头那个女子是谁?” “外头?寻善吗?新来的杂役。怎么,哪里不妥?”思思皱起眉头。 唐年君捧起茶杯吹了口气,淡淡道:“长得可真是不错。” “是啊,好模样都委屈了。” 唐年君喝了一口茶,道:“给我找她的身世。” 思思一怔,继而点头应声:“是,大人。” 送走唐年君便是晚膳时间。 思思看着坐在桌前不动的寻善,夹了一块肉给她;“想什么呢?本来就呆了,可不能再傻了。” 众人又嬉笑开来,有人问她:“你是自小就这副模样吗?” 寻善不应。 另一人问道:“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为何来这里?” 话落,另有姐妹打趣她:“你这话不是空话吗?你来是干嘛的呢?还不是青霜宫风光。” “当个婢女也觉着比去寻常人家做丫头强多了。” 思思笑看众人,适时阻止她们,“好了,吃你们的,再说,晚上别睡了。” 一顿饭说说笑笑也便过去了。 ------题外话------ 新文开坑,求亲们收藏!一定会给各位喜欢的亲们一个感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照顾糖糖 果然,青霜宫是容不得有半点毁坏规矩的事情发生的。次日,浣衣院就传来正名弟子流雅被三娘带到刑事房受罪的消息,只因在距离端华殿不远处的地方放了一只风筝。 “我说过多少回,青霜宫里可以有娱乐,但是不准放风筝,你们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一个个在藐视主子的权威是吗?”一名浣衣女惟妙惟肖的模仿三娘当时的话语,倒真有几分相似。 姑娘们都被逗笑了。 寻善笑不出来,坐在一旁卖力洗衣服。 思思过来巡视,众人便闭上嘴干活。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是一个女孩的哭声,极其惨烈。众人一惊,纷纷抬头。寻善心中一跳,是糖糖。 过了一会,哭声渐小,似是被人带走了。 又过一会,院门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思思忙上前,作了一礼:“姑姑。” 众姑娘皆起身做礼,心中极其诧异。 三娘也不废话,直接道:“颜寻善出来。” 寻善眉头一跳,站出去,一脸茫然:“我是。” “跟我走。” 转身离开。留下吃惊不已的众人。 思思小声问:“你犯错了吗?”她是万万想不到本分呆傻如寻善,竟会惹到三娘。 寻善茫然摇头,不明所以。 直到跟出去,三娘也不说明情况。她只得跟着她走。 一路无言来到一座精致寝殿,听见里头哭闹不止的女孩声,才醒悟过来。原来并不是在主子身上,而是糖糖。 “姑姑?” “姜小姐被宠坏了,他人说服不了。她难得喜欢你,愿意跟你一起玩,这是你的荣幸。从今天起,姜小姐便是你的责任了。你就负责小姐的一切起居,伺候小姐。” 旁人打开殿门,请寻善进去。 一个小小的人影就冲了出来,直直扑进寻善怀里,大叫:“青霜哥哥!”声嘶竭力。 三娘脸色一沉,呵斥跟出来的四名婢女:“一个个都是饭桶,养你们何用,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 “姑姑恕罪!”婢女纷纷下跪求饶。 “下去!”三娘唤来婉儿,“另找四个丫头过来,给我机灵点,再看不住当心严惩不怠!” 婉儿领命退下。 三娘对着糖糖道:“小姐,应你要求找来这名浣衣女服伺,小姐可满意?” 糖糖抬起泪痕满面的小脸,吃惊地打量寻善,半晌点点头抽噎道:“你……你们不准打扰我……” 三娘面无表情,“小姐好生歇着。有事与婢女讲。”使给寻善一个眼色,离开。 待三娘一走,糖糖便一把推开寻善,“你不准管我!” 寻善呆住,“小姐……” “我说了不准叫我小姐!” 糖糖擦干面颊,走进殿内。 殿内布置华丽,所用物品器具皆是上等,玩物也不在少数,摆满柜架。铺着白色起绒毯的地面上丢弃不少华服,一旁也碎了一个青瓷花瓶,另有一只绣墩翻在地上。 由此可见姜小姐的奢侈以及任性。但不知怎地,寻善却觉得糖糖是不快乐的,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放养在华丽牢笼里的金丝雀。无人关心她的内心想法,只是给一些无用的外在品。也不怪糖糖挖空心思想往外跑。 糖糖踢了踢桌脚,拎起一只茶杯玩,“你们都一样,都担心我会造反,会给青霜哥哥报仇……糖糖觉得哥哥他太可怜了……”她抽咽起来,“我很小就没了父母,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也没人要我,是青霜哥哥他……他收养我,可是王爷爷不要我,好凶的骂我,还骂青霜哥哥,他们,臭慕容,臭唐年君,还有老太婆,他们都也嫌弃我,可是青霜哥哥还是坚持留下我。给了我姓,给了我名字,把我当妹妹一样……。” “你姓姜,是因为你不能姓王,因而跟着青霜母氏姓。”一番话月兑口而出,让寻善自己都吃了一惊。 糖糖掉眼泪,点点头。“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可是司简杀了我的哥哥!”她突然声音扬高,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直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寻善吓住,再看糖糖,那孩子又哭起来。她叹息道:“人死如灯灭,你的……青霜哥哥也许,对他来讲可能会是一种……解月兑。”她笨拙地安慰。 糖糖忽的不哭了,抬头诧异地盯着寻善,低声道:“解月兑?什么意思?” 寻善也呆住,解月兑?是啊,她为何会说出解月兑这个字来呢? 糖糖道:“哥哥他……。那一天晚上,哥哥也跟我说解月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哦?原话是什么?” “他说,他说叫我好好活着,会有人照顾我,他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等回来了就解月兑了。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直到见到一个全是鲜血的哥哥……” 童言无忌,思思曾叫她不要去相信糖糖的话。可寻善却觉得童真最是无邪,最不会掺假,她倒愿意去相信这个孩子的话。许是这孩子被压抑久了,这个世上那么多人,却无人能倾听她讲她和她青霜哥哥之间的故事,她才生出任性闹腾的举动来。一切只因太孤寂,她只想把她知道的那些五年前的真相说给一个人听而已。想必这五年来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怀她的吧,那个世上唯一待她好过的男子,已经湮灭在这个纷扰的红尘里了。 对于糖糖而言,万千宠爱是假,可怜可悲才是真。 而这个女孩,也真的在每个午夜都被噩梦惊醒后,哭着闹着叫着青霜的名字。没有人给她一点安抚。 寻善从外间软榻上被她惊醒,来不及披上外衣就进来查看。糖糖满脸泪痕,嘴里嚷着“青霜哥哥”,她上前拍她的背,这个孩子就扑进她怀里一直哭。 凉风从外间未关的窗子里透进来,撩起薄如禅翼的紫色帷幔,摇摇晃晃,带起一室迷离和苍茫。 如此过了几夜,许是糖糖心里也清楚这几天来一直是寻善伴她入眠,仔细照顾她,并无一丝怠慢,也不见虚情假意。久而久之,她待寻善态度也渐好起来。 这一日,寻善正在给她沏茶,她便说:“寻善姐姐,我不要喝茶,你下次去跟老太婆说我要喝糖水。” 寻善诧异抬头:“你叫我什么?” “寻善姐姐。怎么,你不叫颜寻善吗?”小丫头坐在软榻上愉快地晃着脚丫子。连日来,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寻善被她这么一叫,心里甜甜的,竟生出无尽的欣慰来。 连她自己都发觉了,这些天来,自己不像以往那般痴傻了,很多东西一睹便透。三娘来看过糖糖,对现状还是满意的,另外拨了四个丫鬟在外头伺候着。 日子看似平淡温馨,仿佛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一辈子 白熙偶尔来看她,知晓她不在浣衣院干活,转而伺候姜小姐后喜忧参半。又过半月,见她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但寻善见白熙眉头皱着,似有什么心事,却见她久久不说,便问:“你有心事?” 白熙讪讪一笑,“没有。对了,你好好干,姜小姐是个重要人物,把她伺候好了就等于把各位主子都伺候好了。我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 她急忙离开了。 此时正逢正午,糖糖是要午睡的,因此她才得空见见白熙。见时间还早,便去浣衣院看看众姑娘。 那日一别,也是很长时间都没见过了。姑娘们见到寻善都很开心,放下手里的活都上前来与她讲话。 “呦,伺候姜小姐就是不一样了,连穿着打扮都不同了,多光鲜的一个美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寻善也是个小姐呢。” “就是讲啊,不过听说姜小姐脾气不好,性子娇,你万事还是当心啊。” “寻善,你许久不来,我们都以为你忘记我们了呢?怎么样,有没有见到什么主子?” “主子们都长什么样子,好看吗?” 寻善只是温温地笑,性子跟离开前没有什么不同。 “思思呢?”她问。 “思思啊,”一姑娘答,捂着嘴笑,“还不是坐在屋里得相思之苦。” “相思?” “思念唐管事啊。咱们这浣衣院啊,除了唐大人会过来之外,就少见有别的主子过来了。不过这些天唐大人办事去了,许久没来,可就难为思思了。” 寻善点点头,又顺便问:“办何事去了?” “听说是去收平西山了。说起来啊,西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深山老林的,主子还不是要建一座围场,便命唐大人带了好多羽卫队去了西山。大干一场的架势。” 寻善脸色一变,“那西山里的人呢?” “能住西山里的人不多,可能听话的就给他们另外安排去处,执拗的……据说有一个老头特别强,不肯屈服。” “老头叫什么?” “不清楚,据说姓……颜,对,姓颜的老头。” 寻善面色苍白,转身就跑。 众姑娘面面相觑。思思从屋里出来,问:“何事喧哗?” “思思,寻善来过。” “哦?人呢?” “走了。面色奇怪,刚刚还好好的。” “说什么了?” “刚说到唐大人在西山办事,我们也奇怪呢。” 思思眉目一凝,斥道:“何必多嘴?” 她特意查过,寻善是颜老独女,此番青霜宫针对的正是她老爹。也不知颜老是为了什么不肯器械投降,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以卵击石。她叹口气,罢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厢,寻善不受控制地竟从浣衣院走到校场前。 有白衣弟子在场上比武。人不多,由一名师傅在旁指导。 这一刻,寻善想的是在端华殿内的司简会不会受到打斗声的干扰?他不是该喜静的吗?她看着那座三重殿目光迷离。 “旁人不要站在那里,危险。”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头,只见是一名眉目粗朗的男子,留着满脸胡须,着黑衫,腰间别一只玉葫芦。看着,倒像一个虬髯客。 寻善脑子里跳出四个字来,月兑口道:“慕容……”没有缘由,就是认出来了。仿佛他脸上写着他自个儿的名字一样。 他向她比了比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小声道:“别说话,看。” 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与他齐肩的地方,朝场上看去。 校场上站成两排,每排六人。每一次都有两名出来对比,依次而上,极其有秩序,输的人站一边,赢的人又站另一边。 比试的招式都较简单,却极其精练,可以一招取人性命。 寻善的脑海里划过许多个晃动的暗影,不禁喃喃:“穴位。” 慕容空山转头,吃了一惊:“你看得懂?” 寻善转头,一脸茫然:“啊?” “他们比试的重点在哪里,你看得明白?”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致命的穴位才是实在的。 寻善摇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真是稀奇。慕容空山轻笑:“你不像这里的弟子。” “我是伺候姜小姐的。” “哦,你就是颜寻善?那个丫头,怪了,自那位后竟在五年后肯听你的话,有两把刷子。”他取出腰间葫芦,仰头喝了几口酒,“三娘也是奇了,能在青霜宫里找到你这样的人才。” “哪是什么人才,连自己爹爹的生死都不知道。” 寻善咬唇,就要上校场。慕容拉住她,斥道:“上面是什么?你疯了?” “端华殿,我知道,别拦着我!”她不知为何竟来了脾气,使劲甩开慕容的手。 慕容竟也没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上了校场,穿过一大片空地,走向端华殿。她的背影纤长,也单薄,月白色的衣裙飘在风里,竟显出一丝决绝的意味来。 透过她的身影,慕容竟看到了青霜的影子。那夜,青霜知道自己惨遭灭门后也是如此决绝,什么都不顾,谁也拦不住他的报仇之意。 回过神来,他又笑自己傻,怎么能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回忆青霜的影子? 再看上面,那个女子已经站在殿门前。 寻善敲了门,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碰主子的殿门。 任凭心里多么悲愤,呼吸还是快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静止等待回应的时间里,仿佛过了一世那般长久。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好像记忆里也有一个女孩,在做着自己秘密的事情之前也是那般紧张,她总是抓着一个少年的衣袖小心问一遍:“有人吗?”少年答“没人”后,她才雀跃着跑出去,无尽喜悦。 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珍贵的东西的心情,体现的刻骨铭心。 她的手指蜷缩起来,眼角划过泪珠。她也不明白是谁的感受在影响她,一时间变得忧伤。 门内有一个影子在晃动,然后殿门打开,露出穿白衣的男人。 白皙冷艳的面容映在她眼里,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真正的悲伤,不再空洞,不再只是望着窗外无悲无喜,不再只是一抹灵魂。她深切感受到了身体内沸腾的血液,感受到了眼泪划过面庞的咸湿感。好像身体感知了这个世界并且融入了进去。她在那一刻彻底苏醒。 司简望着她的脸,望着她的眼泪,眼底平静。“有事?” 他看向底下站着的慕容空山,慕容朝他耸肩,喝一口酒离开。 “我爹在西山。”她尽量平静下来,可是颤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和激动。 司简望了望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飞过一只白鸟。 他侧过身,缓缓道:“进来罢。” 寻善吃惊,擦掉泪痕,反问:“什么?” “进来再说。” 寻善愣了片刻,跟着他进去。 司简关了门,坐回软榻,重新拾起书卷,淡淡道:“你说。” 寻善打量着室内,单调的摆设,白色帷幔低垂,一色冷寂。倒也像是司简的作风,不喜繁琐不喜艳色,素然便好。 她失神片刻,再抬眼时目光坚定,“听说主子要剿平西山?我爹爹还在那里。我爹姓颜,一把年纪了,还望主子手下留情放过我爹。” “这个世间那么多青霜宫弟子仆役,那么多与青霜宫有关联的人,照你说来岂不是所有与青霜宫作对的人都碰不得了?” 他轻轻松松拿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哑口无言。 “我……我爹他在西山住了一辈子,所以……” “一辈子?你知道?” 寻善再愣。一辈子?她怎么知道?她不过最近才好了她的痴呆症,她现在都找不到她和爹爹许多共度的往事。 一阵无力感袭上她心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绝不改变 司简翻过一页书,道:“听闻你在伺候糖糖,糖糖难得喜欢一个人,五年来你是第一个。” “主子又不能凭着这个放过我爹。”听他提起糖糖,寻善就恶向胆边生,不自觉出口顶撞了他,带一丝执拗和任性。 说完,她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捂住嘴退后一步。 司简从书里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寒意,只有极其平常的淡然。处变不惊。 “嗯,不会放过你爹。” “他没有与青霜宫作对。”见到他的态度,她也就不再胆战心惊,抬起头来道:“我爹既然要与青霜宫作对又为何把我送进来?这不是矛盾?” 司简眼神有一瞬的迷离,“这个俗世本就存在那般矛盾之事,只是矛盾多了也就不矛盾了。看得多了也就什么都稀松平常了。” 寻善只觉得他那是一番歪理,眼眶渐渐红掉。 司简放下书,看窗外,“回去吧,糖糖要来我这里要人了。” 寻善冷笑,在她伺候糖糖的日子里,从未见他来看过糖糖。 她气愤离去。 糖糖已经醒来。一人在殿前拿一根树枝玩,别的婢女在旁边远远看着,不敢过去,见到寻善归来都松了一口气。 寻善看到一旁树下摔了一只碗和糖糖衣衫不整的赌气样,就知发生何事了。 “糖糖,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她走过去佯装生气。 糖糖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扔掉树枝站起来,跑过去撞进她怀里。“寻善姐姐,你去哪里了?” “出去办了点事。怎么,姑姑差人送来的酸梅汁不喜喝?” 寻善替她理理衣襟,牵着她进屋。 糖糖撅起嘴巴:“我要喝姐姐亲手调的,旁人兑的不好喝。” 寻善无言,笑,“鬼丫头。要听话懂吗?” “我就要听姐姐一人的话。”糖糖黏着她,这段时间,她对她无故亲近。俨然当成了一份依靠。 寻善想,以往的糖糖也定是这般缠着青霜的吧,把青霜当成天一样依靠,而一朝天塌,她差点崩溃。 她苦笑一声,她一介小小婢女,能给这个孩子多大的庇护?而这份保护又能维持多久?她又能坚持多久? “糖糖,你恨主子吗?”她突然问。她好像还未真正从这个孩子嘴里听到过对司简的评价。 糖糖从她怀里抬头,讶然:“姐姐为何提起这个?”她也不疑有他,想了会,气愤道:“一开始不讨厌他,他跟青霜哥哥一样不厌弃我,他还跟我玩,给我好吃的。刚开始,我最喜欢他和青霜哥哥。糖糖一直以为他和青霜哥哥一样是个好人,糖糖也叫他哥哥,可是,可是他却是个坏人,把我青霜哥哥杀了!我恨他!” 糖糖小脸上很是凄楚。 寻善笑了,一脸无奈,只怕不是真正的恨,这个孩子大概在五年前也喜欢过司简。只是一个亲近的人杀了另一个亲近的人,从此恨不得也爱不得,只能嘴里一遍遍骂着,心里抵触避讳着。也是无尽痛苦。 她模模糖糖的脸,心疼地抱住她。“往后的岁月里,有姐姐陪你一起长大。” 糖糖的眼眶湿润了,记忆里,也曾有一个温和少年这般同她讲过,他说:“往后的岁月里,有哥哥陪你一起长大。”而后他给她取了“姜糖糖”这个名字,说:“姜是我母亲姓氏,糖糖是想你甜甜蜜蜜地生活。以后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孩子,好吗?” 糖糖,要做一个甜甜蜜蜜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孩子啊。因为自己没有过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便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青霜的心里不无安慰。 寻善的眼角划过一行清泪,毫无缘由,就是想到青霜,心下难受得厉害。 …… …… 司简开着窗子望着殿外的玉兰树,阳光倾泻而下,在枝蔓上泛起朦胧的绿意,郁郁葱葱,生机无限。 三娘站在他身后,问:“主子,此处嘈杂,何不换个住处?好的寝殿多的是。况且这端华殿是青霜遗居,旁人不知,属下可是知道得清楚。” 这个事她劝过司简多回,但他从不听她的话。这次也是摆摆手道:“无碍。” “还望主子保重身子,青霜宫与刘氏还要有一场硬仗要打。此番虽然沧澜带了暗卫前去,但是刘扶萧素然狡诈,不能掉以轻心。” “我已安排妥当。三娘,糖糖安好?” “糖糖近日稳妥,新近的婢女伺候不错。” 司简回身坐回软榻,拾起榻上书卷,“传令下去,叫年君留颜老一条命。” “主子?”三娘诧异。“况且我们不杀颜老,刘扶萧也定不会放过他,他可谓是两面开罪,没有容身之处。” “因此才叫年君沧澜从刘氏手中救回他一命。” 三娘难以置信,“属下不明白主上的用意何在。当初扶季灭门,也是颜老纵火烧了扶季半边宫殿。他是刘氏元老,昔日叛变,我们青霜宫又岂能留下他?” “无需多言。” 司简面色平静,眼角却有了一丝冷意。 三娘叹口气,俯身一礼,“属下遵命。”司简的处事从来都不是她能明白的,正如沧澜所说,自从青霜死后,青霜宫造起,他主掌大权后,他的一切命令就不是他们所能轻易明白的。 司简心里,像是藏了诸多心事,且都是他们不能猜透的。 派人传令了主上的口谕后,西山那边就速发来一封急信。 司简关上门窗,抖开其中一张信纸,上书寥寥几字,是年君字迹:“属下不力,遭遇刘氏袭击,颜老悲愤自刎,死前命属下交主一信。颜老奄奄一息之际吐露二字”寻善“算作遗言。属下愚钝,不明真相。望主点透。” 他烧掉信纸,看着另一封上言“吾女寻善亲启”字迹的书信。他打开,里头一张信纸,亦是简短片字。 阅完,他眉头一拧,过了片刻,收起信纸坐在桌后提笔。 须兀,他唤来三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宿敌刘氏 西山起了一场简短的仗,消息传遍了青霜宫。 寻善坐在糖糖的清铭殿里,一边给糖糖调酸梅汁,一边听别的婢女给她讲宫中近事。 “与青霜宫作对的是刘氏,盘踞川蜀一带,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江湖众多门派都不敢与刘家正面起冲突。据说刘家曾是皇族,后来败落,也不知怎的又在江湖里起了名声,又牵扯到了朝廷。总之里头的复杂不是我们这些小婢能想明白的。哦,还听说西山里死了好些个人,那可是无辜了。” 寻善手一抖,汤汁溅了起来,滴到她手背上,凉凉的,她感到一丝寒意。 “帮我把这酸梅汁端给小姐。我去去就回。”她扔下勺子,转身就跑出去。 眼角又有了咸湿味。 她克制不住,听说西山出事的时候心底就很疼。跑出清铭殿,低着头的她就与一人撞上。 “大胆!”有人呵斥。 “婉儿。”另一个肃然的声音,正是三娘。 寻善抬头,声音是沙哑的:“姑姑……” “进来。”她走进院内,“婉儿,叫她们都下去。” 婉儿上前领着众婢女退下。 三娘看着这个被收拾得整洁的殿落,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从袖内掏出一封信:“颜老遗言。” 寻善的眼泪瞬间滑下。颤颤接过来:“我爹……” “没人逼他。是自杀。”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写在信封上的“吾女寻善亲启”六字。心痛得好像要撕裂了一样,她自从有印象以来这个世上第一个待她好的人就这样毫无声息的离开了。长眠于地,再也不复存在。 一切恍若梦境。 泪流满面,她抱着信跪在地上,哭得声嘶竭力。 糖糖被哭声惊醒,走出来,扑上去大叫:“寻善姐姐!老太婆,你对我寻善姐姐做了什么?你滚,你滚开!不要你出现,不要你出现!你们都是坏人!” 三娘皱起眉头,拉开她,唤道:“婉儿!” 婉儿进来,“姑姑何事吩咐?” “把小姐带去主子那。” “是。” 随即又唤来两名婢女,手脚并用将大喊大叫的糖糖抬出了殿落。 三娘也离开。 空荡荡的院落,午后无风,树枝悄然未动。只剩寻善悲戚的哭声。 颜老在信里写:“吾儿寻善,你我父女一场,终不忍独留你一人于世。在此,未免你悲痛过度,为父不得不说明一件真相。吾儿并非吾儿,乃故友亲女,多年前家道变故,转交我抚养。你乃江城人士,生于戊戌年秋,九月九。本名落白。八年前阳春,江城降下一场瘟疫,多人亡佚,你亦大病一场,烧坏脑子。故带你入西山静养。许是双亲亡故,大病烧身,此后你一直浑浑噩噩,竟得失忆之症。从此也落下一个心病。我年事已高,本不能久留于世,望汝安生活于青霜。不疾世愤俗。勿怪。亡父颜氏亲笔。” 寻善仍是难以置信,跪坐于地痛哭半日。 夜色暗下来,远处已然掌起了宫灯。清铭殿里黑压压一片。 为何自杀,有何理由自杀?两军交战又为何要伤及无辜,逼得百姓无处安身,须得自刎方能放过。她不懂。她爹爹还说要等她回去给她讲完另一半的故事。距离下月初一只不过十来天的日子,为何就不能再多等几日? 心痛得好像要死在这个夜色里了。握着信纸的手已经僵硬。 她该怨司简吗?可是为何想到他心下更难受了。不是生出恨意的难过,而是在怨自己。好像,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她自己酿成的,她现有的只是浓烈的自责感和负罪感。 她凭什么让这么多人为她而亡故?明明也不过爹爹一人,但她就是有罪大恶极的感受。她是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吗? 暗色里,她看见一抹衣角闪过。 一个男人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失神凄然的模样,没有任何表情。 抬起头,她不意外的看见一个决雅的身影。白衣在暗夜里静静绽放,像是一朵玉兰花。 “起来。”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该死的人不该是我爹,而是我。”她轻浮的嗓音哑掉,让人有种轻生的感觉。她也不知为何要对着司简说出这样的话来。 司简在暗色里沉寂了一会儿,上前拉起她。 她浑身已经僵硬,他是将她半抱半搀起来的。他把她扶进殿内,没有点灯,两人在昏暗里面对面坐着。 他看着她模糊的轮廓,轻声道:“人死如灯灭。” 人死如灯灭,这句话她曾说给糖糖听过。 她握着信纸的手指僵硬的动了一下,慢慢蜷缩起来。“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 “嗯。”他轻轻应一声。 “我爹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儿,还抚养我多年,我痴了傻了他也没有抛弃我,一心等我慢慢康复。他是个好人对不对?” “嗯。” “可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要逼死他?为什么?!”她陡地声音扬高,尖叫一声。说实话,她的声音早已哭哑,此刻的尖锐一叫实在难听至极,像是被拔了毛就要煮沸的鸭子。 司简没有动。而寻善在尖叫后也迅速平静下来,低声道:“我没有恨你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怨我自己。” 眼泪又滑下,她伸手抹去,将信纸铺直,叠好,重新装入信封中。“谢谢主子命人将我爹的遗书交给我。如爹爹所讲,我会安生活于青霜,不愤世嫉俗,不怪任何人。” 司简依旧没动,只问:“身体可好?” “很好。”除了失忆之症,一切安好。 “糖糖在主上那?”她问。 “睡着了,明日会过来。你歇着。” 寻善点一下头,起身向司简作了一礼,“谢主子关心。” “权当你照料糖糖的谢礼。” 司简见她无碍,便起身离开。 此时起了风,吹起他的白衣,晃过门边,迷离了寻善的眼。看着他的背影,她心下无故安心许多。 恨也罢,怨也好,也不过如此,活着的,还是要向前看。再者,这个世上本就没有谁对谁错。 眼泪和心痛过后,什么都化成了最平淡的回忆。往事成风,不痛不痒。 “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了那么多俗人,才造就了这个众人口中的俗尘。我们都活在这个俗尘里,如何能避免不俗?于是,便也有了七情六欲。不过,有俗才有情,我觉得甚好。所以,冷漠无情寂寥也罢,仇恨**权势也好,都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恍惚地,寻善记得有谁跟她说过那么一段话。 头痛起来,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回应:“为什么呢?” “因为,心太小了,只能装下一个你。一个你,就超越了这一整个俗世。” “真的吗?” “嗯,你是我心里最大最繁华的红尘。” 然后,所有一切都成为衬托她的浮云,都低到了尘埃里。 司简站在榻边,看着在上面熟睡的女孩,俯,轻柔吻了吻她的额头。 糖糖长睫一动,梦中呢喃:“青霜哥哥……” 司简手指僵住,眼里浮起无尽悲伤,如三月的江南烟雨,朦胧了整座古城。期期艾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靠近 糖糖带寻善找了处僻静的城郊,树林带着一块草地,附近还有一汪池水,人烟稀少,正是个放风筝的好地处。 正好起了微微风意。糖糖的蜻蜓风筝顺利飞上了天穹。她在草地上坐下,对着蓝天大喊大叫。 温暖的醉人的日子,寻善眯起眼,心头在那一刻舒畅不少。 糖糖道:“以往我跟青霜哥哥也来过,我们把这里叫做‘畅快林’。这么久了,这里还是没变过!” “畅快林?真是个好名字,果然畅快!” 微风煦阳,草木泛着股清香,糖糖坐了一会竟起了睡意,头一歪,躺草地上睡着了。 寻善回头的时候就见她睡姿可爱,同时她手里一松,线落了地,随着风筝飘离地面。 风筝缓缓上升,等到寻善回神过来时,那只风筝已经飘到一旁树林里,挂在了一颗大树上。 寻善小跑过去,踮起脚尖。树颇高,她够了一下,还差一大截。 身后突然传来一丝冷香,一抹白衣袖子划过她的手臂,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松松取过那只风筝。 “不能拿就找一根木棍,执意硬取只会受伤。”清冷的声音,让人想起夜风溪水。 寻善愣住。 回身,见到那抹惊艳的容颜,她不禁月兑口道:“司简?” 司简点一下头,将风筝交到她手里。 寻善握着风筝没动,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答,走到草地上,看一眼睡着的糖糖,月兑上外衣披盖在她身上。 外衣纯白,内衫亦是白如霜雪。他随地而坐,看着呆在那里的寻善道:“你随意。” 寻善这才回神,走回草坪,举起手,将风筝重新放回了苍穹。线不在她手,风筝要去向何处,也不在她控制。她看着风筝颤颤飞走,嘴边起了一丝笑意。 司简像是知晓她的用意,眯起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里那一抹越飞越远的翠绿,淡淡道:“赋予它自由,最好的放生。” “所以不愿意有人在宫里放风筝。” “不全是。” 寻善回头,看着坐在糖糖身边的男子,在她眼里,这种姿势更像是一种守护。 想必他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小心翼翼的守着护着,深怕出一丝意外。那种倍加珍惜的心情,她无故猜透,也能体会。 “不教糖糖武功?”她问。 “武艺虽好,但也让人不可自拔。” 果然,与青霜一样的回答。 寻善走近他,也坐下来,想了一会,又问:“糖糖还是不理解你?” 问完,自己也愣了。不理解?为何要用那个字呢? 司简目光一沉,看着她,“糖糖还小。不理解正常。” 寻善听到他的回答,想到的是,糖糖年幼无知,也和世人一样用看杀戮者一般的眼光看他,误解的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有可能一辈子都要顾忌他。他再用心良苦,她也体会不到。这般辛苦,是该有多大的心酸和苍凉? 她的眼里泛起泪光。 他看着她的眼睛,清冷的眉目变得温柔。“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让她醒悟过来,是啊,她又在想些什么,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猜测。 “没什么。”她摇摇头,低眉一笑,“糖糖是个幸福的孩子。” 前五年遇见温柔青霜,后五年碰到体贴司简。哪怕这个世上再无人真正关爱她,她一生中能有两个绝世男子一前一后相继抚养她,她也应该足矣。 司简闻言唇边绽开如花笑容,轻轻一抹,如沐春风。“青霜在时她才幸福。我对她而言及不上青霜重要。” 寻善错愕万分,一时没反应过来。司简竟亲自跟她提及青霜,态度那般自然,好像那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司简道:“这里不是青霜宫,不必拘束。” 换言之,他也不是主上,她亦不是婢女。 寻善再愣。 众生平等,也不过如此罢。 司简轻轻笑,“以后要带糖糖出来就拿着这个,他们不会拦着。”他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给她。 光滑温润的和田玉佩,一面上刻一只衔珠麒麟,一面雕琢一个“白”字,垂着红色流苏,甚是精致美观。 只是…… 她指月复摩挲着上面凸起来的字体,“白”字是谓何意? 她又想起青霜宫牌匾左下方的小字:以记一生留白。此话又是作何解释? 她茫然,也不好问,只得收起来,道了谢意。 司简道:“若有兴趣,可以去校场那里看看。” “我不懂武艺。” “会很有趣的。” 一旁,糖糖翻了个身,白衣掉落下来。寻善看过去,司简早已伸出手捡起,复又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眼神温柔,怕是惊扰了梦中的她。 这样子会宠溺人会轻声微笑的司简,怎么可能是世人口中杀人不眨眼残忍无情的青霜宫主上呢?往后再有人在她耳边讲诸如此类的话她是从未信过的,只当成诋毁罢了。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没将司简同传说中那个青霜宫主上联系到一起过。两个人,恰好都叫一个名字而已。 司简司简,那是多么干净温暖的名字啊。本就不该染上杀戮,更不该被鲜血浸红。 …… …… 回来青霜宫的时候司简早已离开,糖糖不住拉着寻善的手问那只风筝去哪里了。 寻善答:“风筝找寻自己的幸福去了,它说谢谢你给它一个重新开始的生命。” 糖糖听了倒也开心,脑后小辫又翘了起来,一路蹦回了青霜宫。 此后几天,糖糖也安生待于清铭殿。 学艺弟子比试那一日,糖糖本来要同寻善一起过去观看,却不料吃坏肚子,只得呆在床榻上歇着,寻善本欲留下照顾,奈何糖糖死命推她,嚷嚷:“姐姐就去吧,白熙姐姐不是要比吗?你去看,看完回来跟我讲一声精不精彩就可以了。以往几年比武的时候我也去看过的。没什么大不了,你去吧。” 寻善这才出去一人看比武。 校场边缘挤满了人,有弟子,有杂役。九层阶上的平台上站着三娘和另一名黑衣男子,正是四大管事之一的羽卫队统领刘拓。 刘拓算是真正硬朗的铁血男儿,长得不算俊俏,国字脸,却一身正气。听闻他昔日是扶季宫青霜公子身边的近侍,却不知如何反叛追随了司简。当初逼宫之时他也是大功臣,众人称他忍辱负重,一朝平步青云,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寻善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眼熟。许是长相平凡了点。 再看,台上竟没有慕容空山,司简也未出来。也是,学艺弟子,毕竟比不上正名弟子来的正式。 学艺弟子比试也和正名弟子一般分为数十批,在后面的估计要在几天后才能上场了。 一批大抵二三十个人。白熙排在第一批,马上就轮到她了。 白熙很紧张,一手握着剑,一手不住扯着自己的腰带。她的对手是一名高个女子,向她拱手做礼,而后举剑开始,她出手速度甚快,白熙根本反应不过来,侧身,险险避过。对方又一剑刺来,端的是真架势。 白熙举剑横挡,虎口处被震得发麻。愈显力不从心。 寻善在下面急,白熙压根不是那个高个女子的对手。何况对方是有备而来。 校场上比试的是剑术,但是一旁架上放着的有各种兵器,已备不时之需。 寻善脑子里精光一闪,喊道:“小熙,拿弓!” 场上的白熙一愣,侧身躲过对方一剑,旋身丢弃了自己的剑,往兵器架上取出一把弓,拉成满月,搭箭上弦,一鼓作气对准对手连发五射。 对方挥剑挡开,再次扬剑上来,剑气凌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收徒 白熙再次搭箭,又是五连发。她自小练习射术,射技精湛,十二岁那年起就射无不中。此刻对着敌手,她另起一箭,瞄准对方剑柄,中指一动,放弦,只听“嗤”一声,箭破空而过,直直打中对方剑柄。可谓是快准狠一应齐全,对方虎口处一震,长剑掉落在地。而白熙又一支箭已然搭上满弓,对着她的脑袋。 毫无疑问,白熙胜出。 场下一阵轰动。 白熙深深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寻善,松懈笑了。 另一边,三娘和刘拓对视一眼。刘拓道:“这种情况以往也有过,只是稀少,尤其是学艺弟子里,今日是头一遭。” 三娘眯起眼睛,不语。 白熙下场的时候兴奋的抱住寻善又叫又跳:“多亏你,寻善,多亏你啊,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寻善推开她,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以往弟子比试也是可以用到剑术之外的学艺。胜负往往也是要智取。” “你好聪明,寻善,长进不少啊,不错不错。你爹也会安心的。”白熙拍了拍她的肩,“对了,我要去那边候着,等晚些时候我去找你,顺便看看糖糖。”她挤挤眼,走开了。 寻善朝她挥挥手,也欲离开,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武艺方面天赋不错。” 寻善一愣,看到慕容半边胡渣的脸,笑了笑:“慕容管事见笑了,哪里来什么天赋,只是碰巧说对了而已。” “那还真是碰巧。”慕容似笑非笑,“丫头来自哪里?” “江城人士。”她记得爹爹在信里讲的。 慕容若有所思,看向大门紧闭的端华殿,微微叹息道:“那可真是巧了。” “管事……。” “哈哈,我与唐年君亦是江城人士。” 慕容取出腰间葫芦,喝了口酒,眯起眼道:“想不想学武?” “不想。” “别这么早拒绝。我亲自教你,如何?” 能得到慕容管事亲自教习武艺,那是何等荣耀?寻善怔住。 “我不过一个杂役。” “根骨好,哪管那么多?你不知道一个学武之人这辈子要能挖掘到一个天赋上佳的弟子,是一件死而无憾的事情。” “我年纪不小了。” “不碍事。”他总觉得这个丫头是存有底子的。“我回头跟主子说一声便是。” 慕容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日便将此事报给司简,司简正在看书,闻言手指一顿,抬头道:“寻善?” “不错。我觉得那丫头根骨不错,甚得我心。” 司简放下书卷,眼里一沉,“不妥。” “为何不妥?” “她要照顾糖糖,糖糖离不开寻善。” “糖糖那里再拨一个人过去就是。寻善的天赋可耽误不得。” “哪来什么天赋,她可愿意?” “因此我来通知你一声。” 司简摇头,“不准。” 慕容便不明白了,“在寻善一事上你似乎有过多执着。” “慕容,不要拿谁来试探我。”司简眉目一凝。“你下去。” 慕容坚决,司简更是决绝,眼底起了寒意,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次日,司简去清铭殿看糖糖之时随口问寻善:“可愿意学武?” 寻善惊讶,一想,问:“慕容管事跟你说了?” “若你自己想学,那便与他去学吧。”他淡淡道,连看着熟睡中的糖糖的眼神也淡了几分。 寻善摇摇头,“很累,不想学。” 像是知晓她会拒绝一样,司简并未有过多意外的神色,只是应了一声:“若有兴趣,可以来端华殿找我。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问我。” 司简走去外间,坐在她睡过的软榻上。这两日他总是会在清晨过来看望糖糖,用一种不让人察觉的姿态,寻善也便早早起来,收拾好榻上被褥,还在榻几上摆了清茗。 像是一种彼此之间的默契。虽然很多时候她总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是能明白他要在某个时间要做什么。这种默契仿佛存在很多年了一般,如此心照不宣。 司简看了一眼摆在茶几上的茶水,端起来一闻,笑了,眼底的冷郁顿时消散,一片清明,像是湖水荡着温柔涟漪。 “这个是临安产的碧螺春,清香细腻,你自哪里取来的?” “向三娘要的。” “糖糖还小,自然是不喜喝茶,你也没这个习惯吧。” 言下之意,他是在说她特意为他备了这个茶水,心思细腻。算是赞许吗? 寻善心里不无欢喜,抿了嘴唇道:“你一大早过来看糖糖,我又听三娘说你习惯早上喝这个碧螺春,因此才备着。” 司简轻呡一口,眯起眼睛,脸上有了一瞬的恍惚之意。 寻善问:“如何?” 司简看向她,眼神轻柔,“很好。”想必在给他冲泡之前她自己是试了好几回了。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小心翼翼摆弄茶具的模样,必是仔细认真又欢喜烦恼。 他道:“幸好这个世上有你。”声音轻若浮云,细如流水,更像是一句说给自己听的叹息。 这个世上,幸好还有你的存在,才不至于让我的余生无味虚度。 “喜欢剑还是弓?”司简放下茶盏,突然问。 寻善一愣,细细想了一会,道:“剑易伤人,弓需力大无穷。还是剑比较适合。” 司简点一下头,“明日有空过来端华殿一趟吧。” 他让她过去端华殿不过是给她一把佩剑。 寻善看着那把小巧精致大约七尺来长的剑,心里更多的是茫然。那把剑的剑柄上还系着红色流苏,她用手一拨,撩起的是无尽的迷离。鲜红的色泽,让她想起体内的血液。 “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所有的兵器都该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号,比如,青霜剑。 司简略一沉吟,道:“就叫它流光吧。” 流光。明亮璀璨,美好之意。 寻善回去清铭殿,一人坐在偏殿里,四周昏暗,门窗紧闭。她把那块和田玉和这把流光剑并排放在桌上。玉和剑都垂着鲜红若血的流苏。她用手轻抚它们,流苏的凉意在掌心里划过,丝丝酥麻,点点朦胧。 她闭起眼睛,睫毛一颤。脑子里有了模糊的影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深沉梦境 “你叫什么名字?” 十岁都不到的女孩蹲在一座隐秘又偏僻的寝殿前,四周草木繁盛,宽大的树木郁郁葱葱,挡住了天空,阳光透逢而过,在地面上撒下淡淡斑驳的光影。 地上躺着一个红衣少年,面色苍白,月复上划了一道伤口,血迹干涸。 女孩又问:“你该不是被刘家追杀了吧,因此才来我们扶季宫避难吧?” 少年微微张开一道眼逢,气息不稳,声线无力:“不是……” 女孩轻轻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真有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我就救你。我和你说啊,你这伤口伤了已经有一天了吧,再不医治,恐怕性命不保!” 女孩瞪大了眼,半是认真半是吓唬。她眉目间含着一丝戏谑,像是看着一个笑话般轻松。 少年眼睛眨了眨,眸光黯淡,已是无力再同她争辩点什么了。 “红尘……”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话落,眼一闭,气息更弱。 他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垂下半边阴影,好似停着一只墨蝶。 真是一个俊俏的少儿郎。女孩伸出手碰了碰他乌黑散落下来的长发,弯唇笑道:“但是及不上我的司简好看。” 她救起他,放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自己找了药和白布给他清理包扎伤口。还给他找了一件干净衣衫换上。 少年醒来后看着身上的白衣,眼里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你换的?” 女孩坐在一边给他熬了一碗药,端给他道:“能不能不要一醒来就问是谁给你换的衣衫。”末了,又说:“一个男子汉,穿件红衣,不羞脸吗?” 少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谁的衣衫?” “你何必问这个?喂,我问你话呢,穿红衣干嘛?好看吗?染了血,被我扔了,你不介意吧?介意也没法子,我救的你,你能如何?你要不听话我照样可以把你杀了。” 女孩絮絮叨叨说着话,惹得少年定睛打量她。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 “听闻王固城没有女儿,只有一子,闻名天下的青霜。你是弟子?” 女孩嗤笑一声,眼里有了冷意,“再废话信不信我废了你?” 少年红尘扬眉,面容虽还苍白,但气色好了不少。“你会武艺?” “管得着吗你。”女孩撩发,青丝披了半身,仅仅以一根青丝带扎了末尾。 红尘看着她的脸,突然道:“为何不束起来?” “你废话还挺多,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救你了。” “没你多。” 红尘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他转眼打量这个山洞,“这是哪里?” “扶季宫后山的山洞里。你放心,没人能找的到你,没人来这里的。” “那你是个特例。” “喂!” “我不叫喂,我叫红尘。” “红尘红尘,这么喜欢红色吗?只有夫妻拜天地的时候才穿红色。”女孩掩嘴笑,眼里晶亮,像落着星辰。 红尘看着她的笑,问:“你叫什么?” “叫我小白吧。”女孩弯着头,“你来自哪里?” “大理。” “大理?那是哪里?没听过。” “有机会带你去玩。”红尘再次看着身上的白衣,问:“这衣裳是谁的?” “好烦啊你,司简的啦,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红尘却认真记下,“哦,司简。” “你是被谁追杀的?” “仇人。”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清白之人。所幸遇到我,我救了你。”女孩洋洋得意。 红尘亦是认真点头,“嗯,所幸遇见你,小白,他日你若有难,找我,我定帮助你。”他顿了顿,道:“我身上那块玉佩你拿去了吧,就送你了,当做他日我助你一臂之力的信物。有事拿着它到张家当铺当掉,会有人通知给我。” 女孩轻笑,并不当真,“知道了。” “不是玩笑,不能落到别人手中。切记。” 女孩眨眨眼,伸出手抚过他身上的白衣,“司简的衣服果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穿得像样的。” 红尘眉一挑,问:“司简是何人?” “扶季宫大弟子,你不知道吗?”女孩嘻嘻一笑,最后带了一丝娇羞,“我未来的夫君。” 红尘闻言怪异地看着她,“这世上当真有你这种豁朗大方的奇女娃?” “彼此彼此,你一个男儿,竟穿红衫!”女孩瞪着眼睛回敬他。 “牙尖嘴利。” “尖酸刻薄。” “你!” “你什么你,我叫小白!” ……。 ……。 一个轻松愉快的梦。寻善在梦中笑出声来。 梦中场景突地一换,黑夜里,无边凉意。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来,在哭泣,嘴里叫着:“我是谁?我是谁啊?” 少年的声音,温柔暖和,“你是小白,我的小白。” “小白?” “嗯,你娘亲给你取的名字。你就叫做小白。简单干净的名字。” 声音熟悉。寻善想要抓住它,死命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说话者的长相。每一次,都是模糊带过。 眼泪又一次滑出眼角,湿了两鬓。 一双手轻柔伸过,抚上她眼角,细细描摹她的眼睛,每一道细纹,每一根睫毛,温柔的抚模着,像是要通过指尖的触碰把它永远刻进心底。 谁的手掌,带着凉意,却是无尽温暖,久违的感觉,幸福得心都在颤抖。 她喃喃,嘴里无意识叫出一个名字,是什么?那两个字是什么?她不知道,记不起来,像是被谁锁在了心灵深处,时间将它们掩盖,久而久之,连灵魂都快忘记了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她翻了个身,有谁在身后搂住了她,相拥而眠。一只大掌一遍遍抚模着她的长发,带着清香的嘴唇在她耳畔轻轻叹息。 有两个名字一直在她心底徘徊,但记忆的尘埃太厚重了,她无法把它们从历史的尘烟里找出来。于是,眼前的梦境再次黑暗,她连最后一丝意识都湮灭在头顶的大掌抚模中。 ------题外话------ 一天一更,就算考试周也不断,泪求亲们收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和刘氏的西山战役 唐年君和沧澜回来之日恰好是青霜宫杂役弟子跟亲属见面的日子。 带回来的人只有去时的一半。 司简在端华殿里接见他们。 唐年君的墨衣皱成一团,他月兑下外衫,摇头道:“西山的环境实在恶劣。那几日雨下的实在不合时宜。所幸最后沧澜和你另外拨过来的后援赶到。” 沧澜道:“流雅她……”他欲言又止。 想起西山上最后一战的那一幕,他悲悯叹息。 那日天气放晴,但西山上仍旧雾气一片,遮挡小道。雾气夹杂着瘴气,使整个山林显得尤为诡异。 他们深入敌营,反遭对方袭击。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顿时一片打斗声,死伤不在少数。 而刘扶萧又使用了魅惑人的蛊术,笛音四起,像虫子一样挠着他们的心。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藏有痛楚。而那抹笛音便会深入人心勾起那些寂寥往事,那一幕最不愿回想起的场景便会如临真境一般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怎么样一番场面呢?到处都是惊叫声,满嘴慌乱的嚷嚷声,他们都看到了对他们而言极为残忍的一面。 唐年君看到的便是青霜死去的那一幕,满身鲜血,而司简倒在他身旁,看着他渐冷的躯体,流下一滴清泪。他看到,司简伸出手去,用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握住青霜同样染血的手,很用力的握着,俯,在他耳畔呢喃着什么,神色里的痛楚和苍凉,他此生都不会忘记。在司简心里,青霜等同手足,不,比手足还要亲密,杀了他,等于杀了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个司简是怎么样的呢?他会温柔笑,会温柔说话,会温柔看着别人,而青霜便也是那样,温温柔柔,眉间荡着笑意和暖意。他们未必是世间最温善之人,却一定是世间最美好之人。而那一场杀戮同时毁了这两个人。一个长眠于地,一个温柔不再。 那一刻,唐年君也意识到,司简强大到了让人无法猜忌的地步。一直以来,青霜才是扶季宫的神话,而那一夜,司简竟杀了传说中不败的青霜公子。他不动声色在王固城手底下隐藏了那么多年,步步为营,实在令人咋舌。 他沉溺在那幕场景中,背后射来一箭也毫不知情。直至另一个笛音响起才醒悟过来。身后的凉意和破空声让他警觉,抽出随身佩剑旋身就是横空一斩。 利箭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眼前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流雅白衣飘飘由一群青霜宫的暗卫护着立在不远处,手中一支玉笛轻触红唇,笛声便是从她那里散发而出。 唐年君在迷雾里松了一口气。 靠着那抹清脑醒神的笛声,青霜宫人马顿时整队,一鼓作气冲上山顶直捣刘扶萧营地。 刘氏守卫与他们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模糊。连雾气都染成绯色,岚风拂来,带来一丝血腥味。 刘扶萧不知何时早已由死士护着在另一条隐秘小道上离去。 剩下的不过是用来拖住他们的垫背,死一百都不足为惜。唐年君杀红了眼,连声咒骂:“兔崽子,有种别跑!” 长剑淌下道道血迹。 沧澜从怀中掏出一块白手帕,细细擦拭自己沾血的剑身,嘴边含着一抹优雅的笑:“要是能轻易抓到刘扶萧,那他就不叫刘扶萧了。”顿了顿,他问:“那个吹笛的女子是青霜弟子?” “叫做流雅,我曾听慕容提及过,有点印象。” “哦?”沧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唐年君一眼,眼底的怜悯越显浓重,“看来是个人才,不过这会儿可真是要可惜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山下看看。恐怕要去救人来不及了已经。” 他一语点透唐年君。 唐年君面色一白,匆忙下山。 半山腰处,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却不见丝毫血迹。一支玉笛掉落在前方。 四周空荡冷寂,雾气缓缓飘散在众人周身。 有下属打了个寒战,“大人,恐怕……” 沧澜道:“凶多吉少。” 唐年君恨恨道:“那个疯子!” “他只是在和我们玩一个游戏罢了。”沧澜摆摆手,“我们回去吧,主上要等急了。也总算把这块地夺下来了,可以布置之后的事项了。” 此趟回归青霜宫,将事情禀报上去。司简靠在软榻上淡淡应一声,“沧澜,围场的事就交给你了,另外通知刘拓,加派人员巡视西山周围。” 只字不提流雅之事。 唐年君忍不住自己开口问道:“流雅身为青霜宫弟子,被刘氏掳走,属下是否应该竭力把她救出来?” 司简闻言从容一笑,“年君向来怜惜宫里弟子,这是好事,只不过流雅身负其罪,此次叫她出马不过是以功代罪。” “刘扶萧素来残忍,只怕……” “这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司简眯起眼睛,不欲多言,挥挥手叫他们下去。 唐年君欲言又止,看了沧澜一眼,沧澜朝他扬眉,两人一同行礼退下。 出了殿外,唐年君看见一人站在殿阶下望着不远处的玉兰树,一惊,正是寻善。 寻善一身青衫,长发随着微风起伏,透白的面容,染着淡淡阳光,宁静祥和的样子。她侧过头来之时,唐年君便看见她温雅的眉目,笼了一圈柔光,她整个人如清水般干净舒适。 唐年君眉头一拧,走下去问:“你在这里作甚?” 寻善转头,见到他们,也是一惊,“唐管事……”顿住,看向沧澜,不知该作何称呼。 沧澜淡淡笑,眉间含着悲天悯人的气息,“就叫我沧澜。” “沧澜……”很顺口的名字,却无比陌生。 唐年君看着偌大的校场,勾唇,“想起来了,今日初一,是青霜宫弟子杂役出宫面见家属的日子。”有意无意,他不免嘲讽。对着寻善,他总是带有敌意。连他自己都觉着莫名其妙。 不过令唐年君意外的是,寻善并未在脸上显现出悲戚的神色,她只是淡然一笑,也不说什么。 沧澜道:“寻善是来见主子吗?” 寻善摇摇头,脸上是一个干净的笑容。她也不知,就是走着走着就过来这边了。她知道今日唐管事他们会凯旋而归。听闻司简大败刘氏一族后她心里便觉得很开心。 沧澜怜悯一笑,“主子在里面。” 他看向唐年君,“你身上这身脏袍子是要穿到何时去?” 唐年君瞪了沧澜一眼,甩袖离开。沧澜笑着跟上他。 他们一走,殿内的门便开了,白影闪过。司简站在九层高的台阶上看着她,嘴边有一丝笑痕。 寻善也笑,竟不自主朝着他孩子气地挥挥手,示意他下来。 司简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点,而后走下阶梯。一步步地走,不紧不慢,像极了他的作风,什么都不慌不忙,慢条理斯,却又能将所有的事情做到一丝不苟。身后的白衣拽地,散开着像是绽着一朵芬芳洁白的玉兰花。 极致优雅又高贵无边的男人。 他走下来站到她身边,“今日兴致不错。” “天气很好。” “想放风筝?” “去那个畅快林?” 司简向着远方看了一眼,目光深邃。“今日去外头一趟,正好无事。” “糖糖……” “糖糖有人照顾。她近日来情绪不错,你安心。” 司简叫了一辆普通的青帘马车,由一个黑衣男子驾着出了青霜宫。 寻善与他坐在一起,闻着他身上散出的冷香,不由问:“你用的是什么香料?” 浣衣院为了使各位主子满意,在洗衣时会加入几味不同的香料进去,使得衣饰清香好闻。在她还在浣衣院干活的时候并未见到类似司简长穿的衣物送过来清洗。 ------题外话------ 不好意思啊,各位亲,今天葶葶放假回家,半天考试,半天都在路上,呼呼,现在才到家,而且今天还特别不顺利~总之能更新就好了,希望大家假期愉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溺宠 入夜,清铭殿内掌起了宫灯,一群婢女鱼贯而入,个个手托红木托盘,盘内呈着不少头饰华服,珠宝璎珞也不在少数。 寻善觉得不可思议,惊讶半天。 婉儿福了一礼道:“这里面一些是主子的心意,另一些是姑姑专门为姑娘挑的,还望姑娘笑纳。” 糖糖坐在软榻上晃着小细腿,轻哼两声:“也难为司简和那个老太婆了,肯为姐姐花心思。看来司简来真的了!” 寻善却没有那般开心,东西暂且先收下了,谢过了婉儿。婉儿又福一礼,领着众婢女退下去。待她们一走,寻善便道:“糖糖,你怎么看?”她竟问起了一个小孩子的意见。 糖糖跑过来搂着寻善的腰身,往那些珍贵玩意儿瞄了一眼,哼哼唧唧:“依我看啊,这次司简动真格的了,我还没见他对哪个姐姐这般好过。姐姐,你答应吗?” “换做是你你答应吗?”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杀我哥哥的凶手!” 糖糖小嘴一撇,往床上坐,寻善瞪她一眼:“又来!乱讲!” “那你嫁给他呗,反正我还小,我也不知道!”糖糖斜着眼睛看她,见她真愁,便道:“明天把白熙姐姐叫来问问吧。” “好主意!” 次日,寻善便去弟子练武的地方找白熙。白熙如今因为武艺精进升级为正名弟子了,这些日子更是刻苦习武。 去的时候适逢他们散场歇息。 白熙见到寻善眼睛一亮,立马跑过去挽上她的胳膊。“寻善你怎么来了?” “找你点事。”怕人多嘴杂,她拉着白熙走远了点。两人坐在一个小凉亭里。 此处离司简的端华殿不远,抬头便能看见那三重殿的殿顶,金光闪闪,耀眼了她整张脸。 不待她说话,白熙已经拉着她的衣袖整个人都要贴到她身上了。“寻善,好寻善,你说你怎么勾搭上主子了?好家伙,竟然要升级成夫人了!可别忘了我啊!” 寻善拍开她的手,坐得离她远一些。“哪有什么勾搭。” “我们弟子群里都传开了,都在讲你如何倾国美艳,迷倒了主子。都想着来看看你的芳颜!我白熙何其有幸,能做你朋友!” 白熙笑开了花。 寻善无奈一笑,只怕更多的人传的是祸水妖孽。她如何不知,树大招风,各种诋毁也便随之而来。只是那些私底下的风言风语白熙未曾听见罢了。 “你们怎么样?要嫁娶了吗?”白熙眯起眼睛,活像一只闻到腥味的狐狸。 寻善摇头,“小熙,你说,这样真的好吗?” 她总觉得司简把她推上了一个风口浪尖。她无端感到恐惧。 “不用怕,有我在!”白熙握住了她的手,“还有主子,他既然向天下宣布了你的存在,那么便就去相信他吧。我见过主子,那般恍若神袛的人是不会轻易对谁做出承诺的。既然他认定了你,那就是你了。相信他。” “相信他?”寻善看着那座三重殿,迷离了眼睛。 “我也相信,主子会保护你的。你看啊,我们正在和刘氏打一场仗,我们士气鼓舞,我们青霜宫多么强大,主子和四大管事多么强大。所以你也要相信主子,更是要相信自己啊。” “相信自己?” 是啊,自从和司简在一起后,她总是不信任自己,无故担心害怕,她不安稳,抓不住安全感。像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海上坐一只帆船一样,摇摇晃晃,虽然身后有司简抱着她,她也不怕行驶过程中溅起的海水,因为有司简会替她挡掉。但是就是害怕。怕什么呢?怕自己突然跌下海去,对,那是她第一次坐着船出海,自然害怕了。而海下面埋伏着什么危险她一概不得而知。一旦和司简站在一起,她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是司简了,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救她。 她不喜欢那种依附着一个人把他当做全部的感觉,太不安心了。 她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小熙,我知道了。” 她起身离开。 她去见司简。 司简坐在殿内,像是知晓她会来一样,笑着道:“这里刚有人送来新鲜的水果,有荔枝,要吃吗?” 他放下手中的书,笑容温柔。一个在人前截然不同的司简,他不再是青霜宫的主上,只是属于她的司简。然而,真的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吗? 她上前低眉,“在看什么书啊?你真爱看书。” “嗯,随意翻看的。” 寻善看去一眼,发现是一本医书。她觉得奇怪。 司简道:“只是修身养性用的。” 寻善坐到他身边。司简给她剥了一个荔枝。他的眼神极其温柔,里头有着不加掩饰的宠溺。 寻善突然觉得很难受。冷漠的司简让她感到心疼,温柔的司简却令她无故悲伤。但是心脏传来的跳动感告诉她她确实是爱他的。多么矛盾。说给他听,他又该说这是不矛盾的。 “司简……” “嗯。”司简将剥干净的荔枝肉放进她嘴里,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柔软的触感,一瞬间比荔枝还要甜到了她心里。 她的心脏快速跳动着,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我们准备婚事吧。”他柔声道,修长的手指模着她的发。 她整个人愣住了,难以置信。他真的要娶她为妻? 太快了。她都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自然,无比喜悦,像是梦想成真一般,但是同时司简给她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他显得很仓促,像是等不及了,迫切想要做好某件事一般。她有些莫名心慌,欢喜也冷却下来。她总觉得未来不久要发生什么。 “我还没有准备好。”她很平静地说道。 “无碍。慢慢来,给你三天时间冷静一下。”司简依旧笑着。眉目温和。“我说过,不要去相信别人的流言,不管他人讲些什么,都不要放在心里。你只要记得我的话就好了。” 他的眼神太过真挚,一点也不像是假的。寻善差点又要沦陷进去。事实上,她早已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的目光俘虏了不是吗? 他送她回清铭殿,他抚着她的发亲吻她的面颊,在她头顶不易察觉地叹息。 回到端华殿,司简唤来三娘。 三娘问:“主子决定了吗?” “布置下去吧。” “需要给姑娘量尺寸吗?” “不用,不要去打扰她。来问我。” 三娘愣了少许,脸上有了异样的神色:“主子,那是给姑娘订做的衣服,得交给花针绣庄赶制出来。” “嗯,问我。” 三娘看着司简认真的表情,这才明白他没在开玩笑。 一个男人得有多了解一个女人才能准确说出她的身量体重?是应该有多深的爱意才能做到呢? “需要通知给武林各派吗?” “哪一派值得我青霜宫发出请帖?” 他做事一向不在乎他人眼光,他喜的厌的也无需听旁人议论。世人无知,他不必屈膝讨好来获得一个好名声。残忍也罢,妖孽也好,百年过后也不过一圤黄土,他只愿活他自己的便好。 他想要的东西决不会留一丝机会给人觊觎。司简冷笑一声。 “是。”三娘俯身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逃婚 “哦,司简要成亲了?有意思!”刘扶萧听闻消息后在屋内来回踱步。“新娘是一个原先伺候糖糖丫头的婢女?一个杂役?他司简这会子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没病吧?”他想不明白,不明白便会烦躁,像这样来回走动。 报告的护卫便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跪着爬走,冷汗直流。 “你说,他又走了哪步棋?”他问护卫。 护卫一激灵,忙不迭在地上磕头。“奴才不知,奴才愚钝……” 他们一介下人怎么理解主上的用意?汗水流了一背。可惜刘扶萧不放过他。 “那你说,司简这步棋是用来对付谁的?是对付我吗?可是我没逼到他娶妻这个田地。还是他喜欢那个婢女?颜寻善,这名字听着,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好姑娘。我倒好奇了,司简是喜欢哪种女人呢?你,去把新娘子给我带来。” 他眯起眼睛,想着,就算不知道司简的用途,他也要叫他娶不了妻子。 “青霜宫戒备森严,属下,属下……” “这个不是我管的,我只负责下命令,你才是跑腿的。快去!我不想新娘子出现在司简的婚礼上!办不了,那就把你的脑袋取下来送给司简当灯笼,也是红艳艳的呢,嘻嘻。” 刘扶萧笑,笑得护卫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地出了他的殿门。 他在自己的殿内等着青霜宫鸡飞狗跳满世界寻找新娘子的好消息。 三日后,传来令他开心的消息:青霜宫主上的未婚妻不翼而飞。 那个护卫抹着眼泪回来了,跪在他脚下。“公子……” “干得不错,有长进。”刘扶萧往外面张望,试图看到红艳艳的影子,“人呢?” “回禀公子,新娘子半途,半途逃了……” “你说什么?”刘扶萧眯起眼睛。 护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属下失力,请公子责罚!” 刘扶萧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残忍:“哎呀,反正新娘子不见了,司简这婚也结不成了。深得我心啊深得我心!你的脑袋也不用当成灯笼了,可是新娘子不在我手里啊,司简定会问我要人,你说这可怎么办?人确实不在我手里……”他烦虑地用手指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又开始来回踱步。 护卫模模眼泪,跟着跪爬,“属下,属下愿意以功待罪,求公子给属下一个机会!”他差点就要去扯主子的衣摆了,双手颤抖,面色惶恐。 刘扶萧开心地拍拍手,转身在榻上坐下,“那好,你去把新娘子给我找回来,嘻嘻,要是这次再给我搞砸了,我就用你的脑袋当球踢。” 护卫连连磕头,涕泪横流,滚出了大殿。 站在外头,看着白花花的阳光,他开始犯愁了。上哪里去找一个刻意消失的人呢?再者他连新娘子的长相也不知道。对呀,此次算他侥幸得了一条命,他还在青霜宫外转悠,就听得内部传来新娘子失踪的消息。他高兴地流了眼泪,马上回身去禀告。谁知主子又有了新招。果然在主子面前做事,脑袋是没法在脖子上住太长时间的。 想了想,他还是折回青霜宫埋伏,跟着青霜宫的人兴许还有机会找到新娘子。 与此同时,青霜宫端华殿外,黑压压跪了一群人。 殿门栏杆,屋檐瓦角,处处缠着红丝绸,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宫中一派喜庆气息。 今日本是主子的大喜之日。彼时却笼罩着一层沉闷寂静的不详氛围。 殿前的校场上,前排跪着数十名婢女,后排跪着数十个护卫,纷纷垂头请罪。他们之前,还跪了三娘和刘拓。 殿门紧闭,里头一丝动静也没有。 司简坐在榻上,着雪白衣衫,衣摆垂下来,落在榻上置着的红衣上。 红底缎绣金纹的嫁衣,正面用彩绣描绘凤穿牡丹图,腰间袖摆衣襟均使了雕绣制缠枝牡丹祥纹,裙摆处用红金两色彩线绣着团花祥纹,并配以凤尾蝶翼,舒展开来栩栩如生,羽翼如卷云,铺开满色迷离,美得流光溢彩。嫁衣背面用凸绣绣着暗红色星月图案,意寓“披星戴月”。配着一条金色纹祥云的宽式腰带,帛带上缀着五色璎珞,鲜艳流彩。 整套嫁衣鲜红,喜气洋洋,任谁穿上都是千娇百媚的姿态。连方巾都赶制的精致美艳,红底锦缎,彩绣刺着玉棠富贵的图案,方巾四周下垂金色流苏,每一处针脚都处理得细腻妥当,堪称霓裳羽衣,完美无缺。 这身嫁衣由花针绣庄的当家姐妹俩亲手制成,绝不假手于他人,连腰带上的璎珞都是用手细致嵌上去的。即使技术娴熟,也花去她们一年多的时间。昨日,正好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上。 司简伸着手轻柔抚模衣裳上的祥纹图案,眼底像死水一样无波无痕,沉寂了脸色。 殿门外有人的脚步声响起,像是在不安,来回地走。过了半晌,才响起慕容的声音,他喝了酒,似是醉了,声音有些许的模糊:“主子……”他在斟酌语句,“许是,许是……刘氏掳走了姑娘……”他又顿了顿,他那般豁达的人,鲜少有踌躇不定的时候。他还在思考要讲些什么来引起司简的注意。“糖糖丫头,她在清铭殿里又哭又闹,您不是最疼她了吗,去瞧瞧罢……”他欲言又止,但还是不再说下去,离开了。 他是被人拉走的。 唐年君推着他走开,看着殿下跪着的人,恨恨道:“那个女人真是不让人省心,瞧瞧主子,再次跟丢了魂一样。” 慕容醉眼迷离,拿出玉葫芦往嘴巴里倒酒,连喝好几大口,缓解了心情,才道:“年君啊,不是我说你,你怎地如此愚钝?” “慕容空山,你真是醉了!这个当口儿,喝什么酒!” “说你愚钝你还不承认,缺心眼儿你这人,跟我这个粗莽武夫有何区别?” “你这话什么意思?”唐年君怒,伸手就要抢他怀里的葫芦。 慕容连忙退避三尺,护着葫芦一**坐在地上。“过来,我跟你讲讲。” 唐年君气不过,但还是一撩下襟,跟着他坐下。 慕容道:“主子那个样子,你还记得吗?” “怎么能不记得,五年前,青霜死在他剑下的时候,他也便是那般,跟灵魂出窍一样,不言不语,一直坐在殿顶上。今日,他便是坐在殿内不出来。” “不错。”慕容喝一口酒,“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主子是认真的,他是真心要娶寻善,不是虚假,不为利用,真心实意娶她为妻。” 唐年君目光凝滞了。他看着远处的黛山,心里突然泛起酸涩感。 慕容道:“不要妄想阻止,你做不到。” “为什么?”他不懂。 慕容眯起眼睛,“因为他是主子,因为他杀了青霜取代扶季宫取代王固城,因为他比刘扶萧还要深沉如山。” 唐年君一下子失声。 强者的世界,弱者无法干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奇怪的叫花子 繁闹的大街上,人烟味依旧浓重。各种叫卖声充斥在耳里,连心底都被填充了满足感。 寻善仰着头,伸出冰凉的手指,在阳光底下反复地看,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出来,为什么呢?她细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对于未来的迷惘,嫁给司简,突然让她感到恐惧。漆黑的夜里,她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染血的场景,一个少年执剑对着她,那个少年就是司简,他狰狞地笑,将森寒的长剑插进她月复中,她拼命叫着司简的名字,但是他听不见,将剑一直穿透她的身体,她倒在血泊中。她哭,她捂着月复部,那里传来的疼痛那般清晰,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汗液浸透她的亵衣,她醒过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抬起自己的手掌看,那里明明沾满了血迹。再看四周,寒风呼啸直响,她仿佛睡在冰冷的地底下,就像是有人认为她死了,将她装在冰冷的棺木里埋在地下一样。 太可怕了,离她和司简的婚期越近,她就越不安。 白天,她看着青霜宫各个角落里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感到寒冷,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要嫁给司简,你不会幸福,他是魔鬼,快跑,赶快跑,不要被他抓住!” 她摇着头,那个声音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她四处走着,随处看到的红色丝绸在她眼里逐渐变成了鲜红的血,廊柱屋檐,草木扶桑,处处染着血,还在往下淌,她往后退,那些血就追着她流,她尖叫,撞到一个人眼前一晃差点倒下。 “寻善?” 思思困惑看着她,将她扶到一旁坐着。 “寻善,你怎么了?不舒服?” “思思?”她面色惨白,眼里有了泪光。 思思看出她不安,安抚道:“担心你和主上的婚事吗?” “嗯。”她在害怕。 思思握住她的手,“手怎地这般透寒?身体不适?” “可能太紧张了。”她笑,在思思眼里,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思思不免眼色一沉。 寻善看着周围的布置,眼神惊惧。思思也望过去,问:“可觉得哪里不妥?” “太红了……”她喃喃。 思思面色难看了一下。“寻善?” “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她不欲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离开后她精神恍惚,也不知怎么来了外面。宫门外守卫众多,自然不会放新娘子出去。那她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呢? 她想了想,好像是从哪个洞里面爬出去的,那她又怎么知道那个洞的呢?头一疼,记不起来了。对了,她的失忆之症还未完全好起来。 来到外面,连呼吸都顺畅了。她有想过她不见后青霜宫里会发生什么。兴许会掀起轩然大波,又或许平静无碍。司简呢?他会怎么想?会很担心吧。她自私地想,就是要他担心,她想享受一下被他捧在手心里宠溺的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她缩回自己的手,转过身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是一个叫花子,脏乱不堪,衣衫褴褛。被她一撞,他直接倒在地上。 “抱歉。”她伸手去扶他。 叫花子就着她的手爬起来,坐到路边。他朝着寻善傻笑:“包子。” “你想吃?” “包子。” 寻善看对面,正有摊贩卖香热的肉包子。她买了三个用荷叶包好递给叫花子。叫花子捧着包子弯头傻笑。原来是个疯子。 寻善怜悯一笑,正欲离开。 叫花子一边吃包子一边模糊不清地开口说道:“二十三载一折,十九年一梦。” 寻善驻足回头,疑惑。 叫花子继续道:“二十三年前降生一对兄弟,十九年前幸得一孪生兄妹。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如何一朝说清?” 寻善眉头一跳,心里的好奇驱使她走近叫花子。她蹲下来,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叫花子嘻嘻一笑,用舌头舌忝着自己沾了包子皮屑的脏手指。“三名妇人,偷天换柱,篡改命运。” “继续说。”寻善太过好奇了,她总觉得这个叫花子在说着一个被掩藏的故事,不,应该说,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叫花子吃完了包子,舌忝舌忝手指,突然扑向寻善,连声大笑:“说的就是你,就是你,你干嘛还来问我?问你啊,问你自己,哈哈哈哈!” 寻善被他猛然一扑的动作以及瞪眼狰狞的表情吓到,往后仰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红尘若笑 眼角划过一角鲜红的衣衫,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腰身,扣紧,竟将她拦腰抱起。 眼里闪过明亮得耀眼的阳光,她睁不开眼睛,鼻尖闻到一股清爽的味道,像是草木的清香。她伸着手,手心里触到了一抹异常柔软的东西,小小若指甲的一块,划在掌心,酥酥麻麻,却很温暖。 半晌,待她睁开眼,她看到了漫天的红羽,抬起手,掌心里也是羽毛,随风飞掉。再看,她竟看到一排排的屋檐,转头,入目是一张白皙美丽的容颜。 那是个男人,却穿一袭红衣,奇怪极了,但是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一丝古怪的感觉,那般适合他,飘逸艳丽,又不染纤尘。 他带着她在空中飘掠而过。 “去哪里?”她问。她也奇怪,初见一人,不问你是谁却问去哪里。 男人轻轻柔软地笑了:“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我们?” “对,我们,我和你。” “你认识我?” 男人点一下头,轻飘飘落在一颗树上。 他依旧抱着她,眉目温柔。看着他的脸,寻善无故想到司简。 “放我下来。”她道。 “不舒服?” “嗯,我要下去。” 男人足尖一点,飘落在地。他放下她。 “小白。”他唤她。 寻善浑身一抖,怔住,“你说什么?” “小白,你的名字。”他伸出手,触碰她乌黑的发,“我是红尘,还记得吗?” 寻善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眼里迷茫。“你搞错了,我不是小白,我叫颜寻善。我也不认识你。” “你生病了。”红尘依旧眉眼温和地同她讲话。“司简把你藏起来了,他不让我见你,所以你把我忘记了。但是他答应我会把你完好无缺带到我身边的。我要提前行使这个权利,这个拥有你的权利。” 他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显示着他的欣喜,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大街上见到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她。一别五年,又一别五年,加起来一共有十年了,终于可以好好看着她跟她讲讲话了。 寻善慌张地摇头,她不愿听到“小白”这个名字,她向四处看,一片荒凉,他们在一处城郊,没有人烟。 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看着那个红衣男人,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跟我说小白,我不是,我是颜寻善。你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我要远离扶季宫,不要见到他们,太丑恶了,太虚伪了,都是假的,假的。我要走,离开王家,离开扶季宫!”她眸光涣散,找不到焦距,她扯着红尘的袖子,把脸埋在他胸前,开始又一场崩溃。“司简呢?”她喃喃,“司简在哪里?你去把他找回来好不好?我在城门外等他,叫他快来接我走,我们赶快逃走,离开扶季宫,随便去哪里……司简,司简,你在哪里……” 她扯着他的衣服哭泣,泪如雨下。 红尘眼里一沉,心下悲痛。“小白?” 她一直流泪,浑身颤抖。红尘想起五年前,司简将她抱到自己面前的样子,她也是这样浑身抽搐,搂着司简的脖子嘴里乱叫。司简没有办法,万般不愿也还是将她放在他那里照料一个月。那个时候她月复部流着血,像是被谁刺了一剑。司简一手捂着她的伤处一手抱紧她,模样也是无比狼狈,他向他求救,眼神痛苦:“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了,让她挺过这一次,以后她就会好起来。”那个一直清冷高贵的男人,眼里划过泪水,掉在小白的脸上,凄凉苍茫。 他要司简一个承诺才肯救,“我要带她回大理。”其实即使司简不同意他也会救她。一命抵一命他还是会遵守的。 只是司简在那一刻慌乱无比,几乎不会思考了,即使要失去她,他也点头同意,“好,你救她,救醒她我就让你把她带回去。”再如何的分离哪里抵得上阴阳相隔? 司简将她放在他那里,就转身回去处理还未完结的事情,他的身上也全是伤处,血染白衣,有些地方甚至血肉模糊。就这样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回去战斗。红尘知道,那几日正是他们和王氏血战的时候,他刚和传说中神一样存在的青霜比试了一场,据说青霜死了。 小白似乎很恨青霜,在昏迷中一直喊着:“青霜死了,青霜死了,他终于死了……我自由了……司简,你杀了青霜,好开心……我们浪迹天涯,我们走吧……” 她反复说着那几句话。他喂她吃药,她也在喊,药水灌下去又吐出来。那一个月他也被折腾得心力憔悴。后来司简在灭了扶季宫后将小白接了回去。小白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可以想象司简照顾小白的样子会有多无奈多心酸。司简想起之前对红尘的承诺,便说:“她这副样子你带回去也是一个累赘,先放在我这里,待她好了你再来接回大理。” “多少时间?若她好不了岂不是我不能带走她了。” “这个是心病。我会治好她。六年。六年后你再来。我定当将她完好无缺送到你手上。” “六年?你开玩笑。” “不是玩笑。你若不愿意,可以现在把我杀了,正好,我去地下陪着小白,做一对地府鸳鸯。”他轻描淡写面无表情说着让红尘气极的话。 他本是不愿意的,即使她病着他也要把她带回大理照顾。但是那时千羽门适逢换掌门选举,他必须回去当选。带着生病的小白反而对她病情不利。如此一走,便是整整五年。他在千里之外的大理会收到司简的传信,不定期的一封,里面寥寥几字讲述小白的状况。突然今年无故断了来信,他失去了一切关于他们的消息,不放心,他才又亲自来到天朝江南。谁知被司简驳回了他的正当请求,还慌称小白已死。叫他再回去等一年。 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从青霜宫出来后一直未走。今日叫他撞见了小白。 时隔五年,小白模样并未有多大改变,依旧眉眼精致如画,小脸尖尖,薄唇轻抿含一丝笑,身子也依旧瘦弱。 但是,也如司简信里所讲,她失忆了。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司简红尘,忘记了在扶季宫的一切。 小白。何时才能真正醒来?待你清醒,我便把你娶回大理为妻。红尘低首,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无比疼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新的开始 他们十指相扣,开了殿门。三娘早已候在外头,见他们出来,立刻笑脸相迎。 “主子,夫人。” 寻善听着不一样的称呼,撅起嘴巴:“把我叫老了。姨姨唤我名字吧!” 三娘询问司简的意思,司简只是笑了,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开怀。 “她还小。” “小白。”三娘重新唤道。 “姨姨太认真了。”寻善挥挥手,“就叫寻善吧,姨姨叫起来比小白好听多了。” 这个世上,唯有司简才能把那个有些幼稚和白痴的名字叫得那般顺口好听。小白小白,恐怕这个名儿就是司简自己唤的,娘亲定是很温柔地称她“落儿”。 开开心心去了糖糖的清铭殿,那个小丫头这几日闹得厉害,此刻正在任性地叫婢女给她爬树,婢女战战兢兢立着不动,她便摔碎一只茶盏,砰一声,吓得婢女双双跪下,连声讨饶。 婉儿站在一旁急得不行,也不敢劝,咋一抬眼看见进来的几人,立刻像见了救星一般跑过去,只差抱住三娘的腿流泪了。 “姑姑快劝劝小姐,奴婢实在是没辙了。” 三娘看向寻善,寻善见着糖糖那番行为月兑口道:“糖糖勿闹,你这副模样倒像极那个刘疯子。” 话落,三娘愣了,司简亦是眸光一闪。 糖糖听见寻善的声音怔住,随即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腰身,眼泪流了满脸:“姐姐去哪里了?糖糖好想你,糖糖好害怕以后没有姐姐陪在糖糖身边长大。姐姐说过的要一直陪着我照顾我的,不准耍赖不准食言,不然不然……糖糖再也不理姐姐了!” 寻善回抱住她,模模她的头,替她拭去眼泪,哄道:“糖糖乖,姐姐只是出去跟你司简哥哥成亲了。”说着,她自己脸一红,偷偷看司简,司简满脸温柔笑意。 糖糖赖在她怀里,偷瞄了司简一眼,问:“为什么要在外面成亲?糖糖都没看到姐姐当新娘子的样子。不行,糖糖要看姐姐当新娘子!” 寻善脸更红了,三娘和婉儿忍不住笑。司简朝三娘看了一眼,三娘便正了脸色道:“小姐,寻善姑娘与主上成亲,成为青霜宫夫人,以往不再是伺候小姐的婢女。寻善姑娘身为小姐长姐,自然会照顾小姐。只是身畔缺个大丫头也不行,因此往后婉儿便留在清铭殿照料小姐。” 话落,糖糖还未作反应,婉儿已经惶恐跪下,死命摇头道:“姑姑,奴婢素来伺候姑姑,奴婢不想留在小姐身边,奴婢……” “大胆!”三娘呵斥,“小姐身份尊贵,能伺候小姐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岂能由你意见?若不愿,那便去浣衣院呆着!” 婉儿红了眼睛,闷声垂头。 糖糖却毫不在意,抱着寻善道:“只要姐姐还在,随便是谁我无妨。” 三娘道:“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即刻搬过来。” 婉儿咬唇应,起身福礼退下。 糖糖拉着寻善的手问:“以往姐姐都要住在司简那里吗?” 寻善点头。 糖糖往三娘司简各瞧一眼,嘟着嘴巴道:“那我来找姐姐玩。” “好。”寻善模模她的头,朝司简眨眨眼,“糖糖以后还想喝酸梅汁呢,姐姐还来调给你喝,好不好。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糖糖弯眉欢喜地笑。 好不容易哄完了那个孩子,吃完晚膳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了。 寻善和司简走回端华殿。 寻善看着四周的宫殿草木,远处有丝竹声飘来,前面的河上停着画舫,两岸灯火明亮。 “司简,你还沿袭着扶季宫的习俗啊。” “不舍得改。”总觉得改了,她也会在他脑海里远去。 寻善知晓自己还恢复了一半的记忆,很多东西还是想不起来,比如那一夜扶季宫发生了什么,比如青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自己和青霜又存在着怎么样的关系,比如她的亲人又是如何死去的,比如自己为何要被关在一个不透风的密室里暗无天日,比如为何这个世上只有司简才清楚了解自己的一切……这么多的事情她还是不知道。她所明白的只是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叫小白的女孩,而小白和司简两厢恩爱,仅此而已。 她模出自己怀里那块和田玉佩,指尖抚过上面雕刻的“白”字,问:“这是我娘给我的是不是?” “嗯,你娘为了怕你迷失自己,便刻了这块玉佩,本来是放在你身上的,可是前些年你病了,就交给我保管了。现在物归原主。” “不对!”寻善眯起眼睛,将那块玉佩仔细放在司简面前,“我娘才不会雕这个白字,我娘要刻定会刻个落字。这个字是你刻的是不是?” 她探究的模样活像一只狐狸。司简忍不住轻笑,模模她的脸,“是啊,你还没忘,玉是你娘的,字是我刻的。” 寻善闻言笑得更欢,收好玉佩,扯住他的袖子,跟着他的步子走。“别想唬我,我可聪明着呢。” 司简望着皓皓月色,反手牵了她的手,上了河中一艘画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刘扶萧的认知 暗夜无边。那座殿里依旧光线暗淡,点着一盏宫灯,幽幽映出几张战战兢兢的面容。 刘扶萧摆摆手,命人将脚下那具尸体拉出去。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嫌恶地皱起眉头。马上就有人上前用自己的衣袖使劲擦拭地上的红色痕迹,然后又有一个人跪下帮着擦拭。 刘扶萧盯着地上的两个婢女,突然问:“你们见过青霜的容颜吗?” 婢女立马停止动作,转而在地面上磕头:“没有。” “见过司简吗?” “见……见过。”那是个无尽优雅高贵的男人。 “为何只见司简不看青霜呢?这是哪个道理?因为青霜是王固城的儿子?哈哈,我还是刘邦子孙呢!”刘扶萧像个疯子一般大笑起来,手指妖娆抚过自己的眉间,停在那颗朱砂痣上,“我不会放过司简,那个出生下贱的男人,他凭什么跟我夺这个天下?整个世间本就是属于我们刘家的!司简那个贱种!我们继续玩吧,看谁玩得过谁。哈哈哈哈!” 笑着,他一撩衣袍,上前踩在一个婢女身上,再一脚,立在另一个奴婢身上,就着她们的身体跨过地面上的血迹,回身,颤颤笑道:“把她们也一并处理了,太脏了。” 他像在说把地面清扫干净一样轻松。出了大殿,他在走廊上来回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晓得哪里才是好玩的。他提不起兴趣,什么都是无味可笑的。 嗯,只有司简和他的青霜宫才是有意思的。 他想了想,走到一棵树下,那是棵玉兰树,跟扶季宫里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一模一样呢?因为扶季宫里的树都是这里栽过去的。为何扶季宫要栽这些树呢?因为整个王氏加整个扶季宫都是刘家暗中培养的死士,说白了,就是他们控制下的棋子。 扶季扶季,扶的就是刘氏一族。“季”来源于大汉王朝的始祖刘邦的字,刘邦亦称刘季。 王固城为表对刘氏的忠诚,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取名为刘邦昔日的宝剑名青霜,并试图将他培养为刘氏最为厉害的死士。可惜王固城老了,他连自己的弟子都控制不了了,反倒被将了一军,派出自己培养多年的儿子抵御,谁知竟死在司简手里。 王氏本来就是刘氏不要的一枚废棋,司简反叛倒替他除去了钉子,只是,新长出了另一个棘手的隐患,而且这个隐患不受他们控制,长在了他们的心脏上,令他们颇为头疼。 这几年青霜宫如日中天,权势覆盖半边江南,谁敢不对它俯首称臣。 青霜得,天下统。这句话倒有了几分真实。他怎会不知十几年前那只是王固城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权凭空捏造出来的。司简竟拿来做了一个幌子。 如今司简突然跟一个他从来都没听过的女子成了亲,倒有点出乎他意料。那个男人想干什么呢?想要生个孩子留下他的血脉?还是那个女人本就是他的一枚棋子? 刘扶萧来回踱步,紫袍带起了风,树叶飘下落在他肩头。他突地停了步子抬头。明亮的夜月照着他的脸,美艳极了,这样一张倾国容颜,本不该生在一个男儿身上。 刘氏内部在他一出生之时便有传言,称:男生女相,祸国殃民。 就像是一个诅咒一般,这几年,刘氏大不如前,逐渐衰弱下去,而他当权之后残暴血腥,喜怒无常,早已引起内部不满,众多元老更是联合上谏请求他严正作风,带领刘氏一族重振雄威。他笑,重振雄威?他可是知道一句话,叫做“分久必和,和久必分”。也知道有一个词叫做“盛极必衰”。 道理一样,盛极必衰,不是男生女相或者男生正相能改变的。 刘扶萧看着头顶的弦月和玉兰树枝,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从司简的新婚妻子上下手或许会好玩很多。他高兴地眯起眼睛。只是司简定会把她保护得很好,该怎么下手呢? 他伸了个懒腰坐在树下,弯着脑袋细细思虑。 想着想着他就突然记起十几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王固城将青霜和司简带到他们的宫殿来,叫他们陪他练武。 那个时候玉兰花开的正灿烂,洁白的花朵,绽在枝头,阳光温暖。 小小的两个少年,都是一身白衣。司简成熟些,低眉敛目,清冷寡淡。青霜年幼,比他和司简还小了四岁。那个如同玉石雕成的男孩好奇地看着头顶的那些白色花瓣,眼里纯粹得能看的到他干净的灵魂。 青霜的剑法和武艺也不如司简来的高深。刘扶萧就嘲弄一笑,果然一切只是王固城自己散播出去的谣言。 五岁能诗,六岁能武,善剑术,懂骑射,七岁能辨弦音,且能断言江湖局势。全不过是一个谎言,青霜顶多就是个远远落后于司简的小屁孩。 倒是司简,是啊,就是司简,引起了他的注意,会是个强劲的对手。这不过是他年幼时自己猜测的一句话,哪知十几年后竟成谶言。 也许青霜并未有那般优秀,王固城此后便将他关在一个地下宫室里习武练文,后来一直是司简陪着他比试。 那些时候,他的生母还在,偶尔会在他们比武的时候站在廊下笑看他们。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温和又疏离的,清高的模样像极她尊贵的身份,也有几分相像司简。但是母亲是喜欢看他强大的样子的,因此在看到他和司简一起比武的时候嘴边有笑意的。 母亲不允许他输,一旦他输给司简,一向温善的母亲便会在深夜用针扎他的背,一边扎一边骂:“孽子,孽子,孽子!”她反反复复念着那两个字,在他背后扎得鲜血直流,生疼生疼,即使如今他还觉得疼痛,那是一道道去不掉的刻在心上的伤痕。直到她去世,她也还是紧抓着他的手骂他孽子。 他一直在想是什么让母亲不喜欢自己呢?不喜欢,是的,他能感觉的到母亲厌恶自己。自从有记忆起她就没有抱过自己。她把他丢给女乃娘,叫他跟着父亲习武,叫他强大起来。 母亲好像也是有病的,他有一次见过她在一间黑屋子里用一根红丝带勒着一个女人的脖子,嘴里一遍遍喊着:“叫你出来,叫你出来,叫你出来,叫你不守规矩,叫你不守规矩,叫你不守规矩……”她把那个女人狠狠勒死,然后一个人跪在屋内大笑:“这下好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哈哈哈……” 小小年纪的他觉得惊恐,浑身寒意,他颤抖起来。母亲出来发现他,脸上依旧在笑,狰狞地笑,像是被恶鬼掐住了脖子。她用冰凉的双手捂住了他恐惧的眼睛,喃喃:“不要怕,吾儿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要开心地活下去。” 自那以后她就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没过几年她便去世了。留下他一个人,孤单单在这个丑恶的俗世,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无情残忍的东西,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厮杀作战。 刘扶萧想起往事,冷冷一笑,对着头顶的树枝龇牙。 他定当要司简血偿当日的耻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寻善在端华殿住下,司简派了白熙和书人两名女弟子专门保护她。 寻善觉得严重了,坐在司简的怀里撒娇:“我有你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司简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得面面周到,不肯有一丝的意外发生在她身上。 寻善模着他的脸,满足叹息:“得到你我何其有幸。” “有你才是我的福气。此生最大的福分。” 寻善笑,指着面前的熏香问:“那是什么?” “提神的熏香。” “跟你身上的神似。” “嗯,怕你不喜别的,我便自己调了这些与我身上相似的香料。” “这算是送我的了吗?”寻善想起之前跟他要香料的场景,不免笑了,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小白,因此记起那些存在脑子里的模糊影子时便会难受甚至嫉妒。现在想来觉得好笑,竟是自己在吃醋自己。 司简点点头。 寻善又道:“我们去看望外婆吧。” “好。”他扶她起来,给她穿上一件白色的薄披风,命人布置马车去了。 唐年君正好请命进来,急迫道:“主子,西山有事……” 话还未完便被司简打断:“什么事等到傍晚再说。” “主子?”唐年君吃惊地不行,嘴巴张的老大,“前方告急……” “我说了待到我们回来再讲。” 寻善拉拉自己的披风,问:“司简不穿吗?” 司简温柔笑:“你穿。” “好看吗?” “好看。” 被忽略的唐年君脸色铁青,忍不住道:“主子,属下真的有要事禀告。” “我知道了,西山的事交给沧澜去办我很放心。”司简漫不经心道,一边拉了寻善的手出门。 唐年君跟出去,几乎咬牙切齿:“主子,西山发生了一场爆炸,我们死伤众多,不仅仅是毒尸那么简单……。” 寻善觉得此人甚是唠叨,不免插嘴道:“何必一口一个主子,你不烦吗?” 唐年君闻言额头青筋都要暴起:“颜寻善!” 他差点就要骂她红颜祸水,自从主子娶了她,主子整日荒废只顾陪她玩笑,现在连西山大事都不管了。 司简模模寻善的头,笑意亲切,对唐年君道:“她说的极是,你回去吧。沧澜不会辜负我的托望。” 唐年君脸色难看,恰好三娘过来,俯身道:“主子,马车备好。” 司简牵着寻善过去。 唐年君气愤道:“三娘,主子是要被颜寻善迷晕了。” “胡说八道。”三娘斥道。 唐年君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你们一个个帮着颜寻善讲话,果然是……”他欲言又止,甩袖离开。 一边,寻善坐上马车后,不放心问:“西山没事吗?” “无碍。” “那个沧澜是谁?”她印象里对那个男人极其陌生。 “他是我在你生病那段时间认识的。” “难怪并不相识。只是他既不是管事也没听说他在青霜担任什么职位,那他做什么的?” 司简模模她的脸,笑眯眯道:“你猜。” 寻善闻言皱起鼻子,“我如何猜的到?” “小白不是可聪明了吗?以前能知道自己挖个洞跑到外头去玩。”笑里带一丝揶揄。 寻善忍不住扯了扯他的长发,嘟起嘴巴道:“那你还晓得我很记仇吗?” “自然记得,记仇,”顿了顿,在她面上落下一吻,“也情深。” 温柔宠溺的眼神,愈加显现得深情细腻。 寻善面上一红,赖进他怀里,“我记得司简和小白,其他人一概是模糊的。”只还记得两个朝夕相处的人儿罢了,还有好多影子被她自动忽略在了记忆深处。 对了,她的记忆是一块块不完整的,就像是一根被扯断了无数截的绳子,那些碎片掉在哪里也不知道了,她只是胡乱走着,看到哪些就捡起来,磕磕绊绊,哦,她还很幸运的找到了一大条还连在一起的绳索,她很高兴地想要把它同那些碎片连结起来,可是完成不了。她其实是很沮丧的,但是当看到那条唯一还完整些的绳子的时候她又很开心,她把它抱在怀里,一遍遍对自己说,我还有它呢,我不孤单。然后催眠到最后她变成了一个很满足的人了。但是那些满足是建立在她闭眼的基础上的,她不能张开眼睛看到其他零碎,否则,她会崩溃。 司简模着她的头,轻声道:“你有我,有我便好。” 山有木兮木有枝,小白有司简便足矣。 到了那片林子,他们依旧下车换了一匹快马,司简抱着寻善上马一路驾过那片迷雾深林。 寻善一直睁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白茫茫一片,她拉着司简的袖子,轻声问:“你找了多少师傅来布置这里?” 她知晓,那是他怕有谁找到沛庄。沛庄是个很重要的秘密基地。但是司简还会害怕谁呢?她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朦胧的影子,好像就是那个人吧,看不清楚,只听到一个声音,他在笑,笑得魅惑至极,对,就是那个声音在她和司简成亲前一遍遍告诉她不要嫁给司简,叫她逃走,然后,她听话地跑掉了。那真是一个疯子,竟然敢离间他们,要换在从前她定要取他脑袋。想着她又困惑了,为何要取他性命?她之前有武艺吗?好似是有的,她的一切本事都是司简交给她的,练剑的时候还手把手的教呢,明明他才比她长了四岁,为何他何事都能懂得全分呢? “司简,”她不免又说,“我是不是很笨啊?” “不笨,小白能知道这里布了阵法。旁人只会觉得自己鬼打墙了。” 寻善伸出手去触模他的脸,沿着他深邃的轮廓细细描摹。“外婆知道我们成亲了会不会很开心呢?” 司简的嘴唇在她温软的手中颤抖了一下,“小白。”呼出的温热气体让她的手掌痒痒的,她忍不住笑起来。 司简道:“听我说,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不要去管他人说些什么,你不确定了就看看我的眼睛,一定要冷静下来知道吗?就像你救红尘一样,不要犹豫,冷静地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 “你好严肃,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小白最相信司简了,也最喜欢司简。” 她的手指模到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划过她的指尖,她想去亲吻他的眼,却错了位置,吻在了他的眉梢,微凉的带点寒意的眉,在她唇下像是一株雨露生长的小草。她叹息一声,嘀咕:“怎地模不准位置呢?” 司简道:“路陡,颠簸了一下。” 他的容颜深刻她脑中,又怎会记错呢?寻善开心一笑,“原来如此。” 再一晃,寻善看见了满眼的阳光,金灿灿地照着他们。 青翠的草地,古朴的农庄。一切依旧熟悉不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外婆生气了(二更) 寻善下马奔跑,张着手臂,一股脑儿钻进外婆的院子。 “外婆外婆!小白回来了!” 何老太从花卉中转身,笑得满脸褶子都在颤抖。 “小白,乖孙女!” 寻善抱住老太太,又亲了亲她的满头银丝,扶着她坐在凳上。 老太太说:“今儿怎的疯疯癫癫的,又和以往一个猴样。” 司简正从门外进来,玉兰花瓣落在他肩头,他用手拂去,笑意清淡。 寻善看着那个男人,笑容大大:“外婆,今日小白和司简来您这儿要告诉您一个消息。” “是什么?瞧你这般开心。” “我和司简成亲了!” 寻善朝门边那个男人挥挥手,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欢喜,她的心里像是下着一场洁白纷扬的玉兰花瓣雨,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嫁给了世上最优秀的男子为妻。 当她回头看外婆以为她也会如自己这般喜悦的时候却意外看见了老太太脸上冻僵的笑痕褶子。 老太太并不开心,甚至起了怒意。她浑身都抖起来,手指颤颤指着寻善,脸上是一波胜过一波的惊惧之意。 寻善看不明白。“外婆……。” 司简走过来从身后拥住寻善,对老太太道:“她没骗你,我们成亲了。小白是我妻子。” “混账东西!”老太太大喝一声,操起身边拐杖就往他们身上打去。司简随即抱着寻善旋了个身,拐杖毫不犹疑重重落在他后背,在如雪白衣上留下一个黑色的脏印子。 老太太还不解气,继续挥着拐杖打,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们这些不孝子,说了那么多的叮嘱还是没用,小白年幼又生了病不懂事就罢了,小简你也跟着胡闹,小白娘亲死前是如何跟你讲的,你统统都忘了吗?你怎能跟小白成亲呢?小白她……” 寻善大叫:“外婆好生奇怪,为何不让我和司简成亲?我偏不,我和司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朝一日就是要在一起白发苍苍的!” 老太太一抽搐,拐杖掉落在地。 “小白。”司简阻止寻善再说下去,回头,见老太太失去力气坐在地上痛哭,不免眸中一沉,松开寻善上前欲扶起老太太。 老太太推开他,狠厉道:“赶紧给小白一纸休书!” “外婆!”寻善尖叫,“你这是棒打鸳鸯!” 她眼见司简身后一道道黑色棒痕,又气愤道:“外婆这些年也是奇怪,我不过生了一场病,回来再看外婆外婆怎的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简直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气!司简也算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怎么打得下去手?” “孽障,住嘴,我老婆子打得就是你!” “你打啊,你打我啊,我娘知道我在地上这般受委屈她一定不安生闭眼!你打死我好了,我要跟司简在一起!” 寻善也是个犟脾气,伸直了脖子毫无畏惧。 司简道:“小白,不得胡闹,还记得我来之前怎么跟你讲的吗。要冷静下来,外婆年事已高,容不得我们折腾。” 寻善轻哼,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太太简直被她这副模样气死,捂着胸口道:“不孝子不孝子……。” 老太太捡起地上的拐杖就朝她扔了过去,恰好砸在她脚上。 寻善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外婆,我是你亲外孙女啊,你是要杀了自己的孙儿才罢休吗?” “那倒不必,孽障,你只要同小简签了休书即可。” 老太太眼里显出冷漠的神色来。 寻善欲哭无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大喊,“早知如此我就不来看你了,惹得自己一身是非。” “可以,”老太太也冷淡道:“往后都不用来了,老婆子一人在这里活得不错,哪天老婆子下葬了就来插一柱香即可。” 她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再捡起拐杖转身往屋里走了。 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背影,寻善的眼泪掉下来。“外婆从来不这样子的。即使以前追着我满山跑也不会真打我。” 小时候外婆老叫她小猴子,因为她那时长得瘦小又爱调皮。 外婆的存在是她爹不知道的,她和司简从扶季宫跑出来就到外婆这里来,外婆看到他们总是笑脸相迎的。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他们长大了,外婆苍老了。而后扶季宫变,她大病一场,司简主掌青霜。 物非人非。一眼苍茫。 司简拍拍她的背安抚她:“有我在。” “外婆不可理喻。” “她是外婆,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存在的骨肉相连的亲人。” 就是因为如此,她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也把她看成至亲,不仅仅是爱屋及乌,而是外婆也曾善待过他。 依稀记得,许多年前,两个孩子一起挤在老人的怀里,懒洋洋晒太阳,老人和蔼亲切地给他们讲故事。一个孩子调皮,爱动手动脚,另一个安安静静,眉目温和。多美好的日子,被夕阳镶成一个金圈,放在回忆里永不老去。 这些,寻善多半忘却了,她嘟着嘴,看着司简身上的伤痕,眼泪直掉:“司简,痛不痛?外婆也真下的去手。” “不痛。”他没骗她,外婆年事颇高,能有几分力气挥动拐杖?再者诸多气愤也全抵不过心底的疼爱。 两人坐在太阳下,寻善去拉他的袖子,“月兑下来,脏了,真难看。” 司简轻笑:“你洗吗?” “我洗就我洗,你别嫌洗不干净就好。我之前也还在浣衣院干过活。” 司简闻言不舍的模模她的发,“辛苦你了前些日子。” “没事,我是打不倒的小白啊!”女孩龇牙,明眸皓齿的模样,兀自天真。 司简将外衫月兑下来,寻善拿去放进一个盆里倒水。往桶里倒水的时候她见一旁花圃里开了一朵鲜红欲滴的花,不禁好奇:“司简,真好看。” 那朵花生成七瓣,花瓣红若血液,下垂,呈丝状。叶灰绿,狭长无纹,竟光滑的紧。细长的根茎呈透明的粉绿色,几乎能看到里面缓慢流动的液体。阳光下,这株植物竟美艳到诡异。 寻善不自觉伸手想触模它。 司简唤道:“别动。” 寻善的手指停在空中,竟不舍得收回来:“这是什么花?如此妖艳。” “外婆自己培养的花种。” 寻善垂涎得眼睛都移不开,问:“我能带回去吗?真好看,我要养着它。” “移栽怕是活不长久。”司简眯起眼睛,“叫外婆多栽几株,我们过来看。” 寻善手指痒痒的,索性不再看,专心给他洗起衣服来。洗着,她困惑道:“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没看到啊。倒是稀奇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外婆有这个闲情雅致自己培育花种了。” “外婆无事便会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培育些新品种也不是件罕事。这花许是前些天刚长的。” “你说的倒也对。”寻善拎起他的衣服,仔细看,“你不怕被我洗的没了香气?” “不怕,尽管洗,洗坏了也无妨。”他是不在意这些事物的。 待到傍晚,司简便穿着她洗干净的皱的厉害的外衫回去。寻善看见他便想笑。司简自己也笑,他道:“全当做给你看了一个笑话,好笑吗?” 这个世上也便只有司简能对着她的任性笑眯眯地说把自己当一个笑话给她看。 寻善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身,重重亲吻了一下那件皱巴巴的衣衫,道:“好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看见你更让我想笑的人了。” 司简闻言松开了自己手中牵着的缰绳,白马长啸一声骨碌碌跑进了白茫茫的林子中。 “我们散散步吧。” 他温柔牵了她的手,慢慢走在看不见东西的深林中。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唐年君忆青霜 “当时我不知你是在救那个孩子。”唐年君如是说,这般月华之下,他也抱着心爱女子坐在他殿前的台阶上,抬着头回讲往事,“那时街上涌入大批扶季俘虏,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主子命我带人处理此事,见你拉着一个小儿的伤胳膊,便误以为你也是那些逃窜的俘虏……” “俘虏有我穿着干净吗?”思思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当年她觉得此人莫名其妙,竟抓住她的手腕称她“孽障”,她气极,甩开他的手道:“我好端端救起这个孩子,你竟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伤人,是何道理?” 也亏得他一身墨衣生的风流倜傥人模人样。 唐年君愣了少许才反应过来。闹了一个乌龙。至今为止,他还是记得当初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她身后扬起的青丝披了她半身,在那些个闷热的夏日里带来一丝清香,她圆圆的脸上是诧异的表情。还有她生气时扬起的长眉,清晰脆女敕的声音,多年来也一直记在他心里。 活生生俏灵灵的思思,也当真七窍玲珑,心思细腻,她是学艺弟子,却为了不争是非宁愿自己从弟子里退下去做个杂役。当初又为何来做个弟子呢?也不过是在家道中落父母亡佚后想寻求一份安逸罢了。是啊,思思原先还是个武官家的小姐呢。也不怪乎她性子温和娴静,处处拿捏的极恰当,从来不轻易得罪人,明哲保身。 唐年君便是喜欢她身上这股不和世间俗女子一般恃宠而骄飞扬跋扈净想着出尽风头的恬淡气质,什么都不争,又会事事打点妥当,懂得如何安生活于世。也因此他总是喜欢去她呆的浣衣院,有时候一坐便是半天。说得有深度点她是他的亲信,但是说到底唐年君是将她当做了在这个青霜宫里唯一可以说上真话的人,如此信任,如此亲昵。那些时候他也不知那种感情是叫做喜欢的。 她一直好好呆在浣衣院,做尽本分之事,若这次不是主上命三娘将她无故带入刑事房,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他不能失去她。埋藏的情感一瞬间苏醒并爆发。 将重伤的她抱出刑事房之时,他知晓,他怕是真正陷进去了。见到她满手血迹的时候他心里的疼痛远远超出了他在主子面前将剑插入自己胸口,一个是身体的伤痛,另一个却是灵魂上的痛楚,痛得他眼里湿润。 思思。他明白,他这一生心为一人所系。 思思将额头抵到他的肩上,“在这之前曾经很羡慕寻善,得到主子宠爱,亦有你时刻关注。”那一巴掌至今留在她心底不可磨灭。 “对不起。”唐年君呢喃,“我只是觉得她太像青霜,想起青霜我就想起往事,那天我是情绪不好,所以才……” 连他自己都跟中邪了一样竟然会挥手打她一巴掌。 他疼惜地触模她的脸颊,“青霜的影子太过鲜明,一直活在我心里,那日见你责难颜寻善我竟想成了青霜,情不自禁因此才动了手。” 这番失控的行为叫思思不能接受,她问:“终究还是因为青霜公子。青霜在你心里似乎超越了主上的地位。” 唐年君也不否认,“不管怎样一切都过去了,青霜是青霜,颜寻善是颜寻善,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再者青霜风华绝代绝不是颜寻善一个粗野丫头能比的。虽不知主子为何独独宠她宠到无法无天,但我是不会容忍的。” 说到底他还是没讲他为何心下惦记青霜,视青霜为神圣。 那件事是他心里的秘密,和他听到的那个女孩的声音一样,只有他一人知晓。 十年前,他还是扶季宫里一个不入流的小弟子,他跟宫中大多数弟子一样自小父母双亡,为了立足于世,又或者是为了讨口饭吃,加入王氏的扶季。 他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学艺弟子,年纪小,武艺差,得不到教习师傅的器重。他天生是个急脾气,又因为连日遭受冷视,竟生出自暴自弃的想法。彼时,青霜和司简的名声已经很大,“扶季”双骄几乎成为全宫上下欣羡的对象。他也只是听过他们神话般的事迹,诸多仰慕,无缘得以一见。 当那个犹如神袛一般的少年从玉兰树下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几乎觉得他是在做梦。 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青霜穿一身白袍,干净的色泽,像极无瑕白玉,翩翩临世,极是温雅。 他精致如画的眉眼间透着一丝善意,和颜悦色,唇边微微笑着。在昔日的唐年君眼里,即使是如今,他也觉得青霜柔软的笑容里仿佛透出一丝佛光,相似菩萨,却比菩萨要真实温暖。 多年后当他站上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之时,他才陡然醒悟,那种佛光,那种温暖,其实是一种意外的恩赐。 恩赐给他一个鼓舞,一个勇气,一个坚持。 青霜朝坐在地上的他伸出自己白净温软的小手,把他拉起来站到自己面前。 他说:“永远也不要丢掉耐心,因为没有耐心,你将一无所有。” 他又说:“坚强起来,再强大起来,为了你为了这个天下苍生。你可以用五年十年的时间去改变自己。答应我,强大后站到司简身边,帮助他赢得这个天下。” 年幼的唐年君并不明白突然出现的公子青霜会对他说出那么一番话,就像是在选择谁去玩一场游戏。 青霜在他耳边笑:“除了司简,你站到谁的身边都会输得一败涂地。不要疑问,因为司简生来就是王者。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败者为寇的说法。不选择司简,你只能碌碌而为无故死去。” 一语成谶。 青霜倒更像是个灵验的预言师。 唐年君苦笑,不知聪明如青霜有没有为自己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惨死在他一心扶持的人手里。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谢青霜。青霜依旧是他生命里的贵人,依旧在他心里占据无法撼动的地位。 那个恍若神袛的少年,他从一开始便是信他的。 青霜司简,像是手足,又是敌对。外人永远也无法了解他们之间存在怎么样的关系。 青霜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抓着司简的手微笑着满足地死去。 至此青霜成为一道过往风景,逐渐消淡在众人心里。司简成为另一道盛大景致,魅惑着所有人的眼。 青霜青霜。那个一语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王氏青霜,亦长留于唐年君灵魂深处,至此无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喜庆下的忧虑 唐年君的婚事自然比不得司简恢宏大气,只是简单在他的殿里布置了大红扎结的绸缎,殿门前挂起了两盏红灯笼,也算喜庆地光照门楣。 青霜宫各教习师傅和一些大弟子都送去贺词。三管事到齐,主上亲临,也算给足了唐年君的面子。 唐年君面上是极高兴的,红袍穿戴,见到谁都是笑意盈盈,就连见了寻善也能给一个好脸色。糖糖由婉儿带着跟在三娘身畔,这个丫头这会儿倒也不闹腾,一心等新娘子出来拜堂。 寻善陪着新娘子坐在闺房中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寻善梳着梳着心下就无尽欣羡,“能嫁给心爱的男人为妻,真是福气。” “寻善不也是一样吗?”她不准他们称她夫人,思思只得唤她名字,“嫁给主子,已是让世间少女羡慕不已。寻善,你亦是幸福的。” 寻善闻言皱起鼻子,一脸娇憨,“你嫁给唐管事能有我给你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可我跟司简成亲之时只有我们两人。哪有这些个风俗。” 思思笑了,笑意清浅,温婉娴静:“主子的感情已经不需要用这些外在事物来表达了。寻善,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能让主子非你不娶为你正名。但是,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局外人,我能明白主子对你是真心的。” 说起局外人,说起正名,寻善就觉得心生愧意,“对不起思思。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了,还连累了唐管事。” “不是平白无故。”思思道,眼里平静,聪慧无双,“这是我该受的责罚,不过迟了些时候到来罢了。” 当日她才是无故责难寻善,只为唐年君一个眼神。今日受难她不后悔,再来一回她还是会用滚烫的水烫伤寻善,她是个活生生的女人,有着俗人该存在的嫉妒之意。今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但是却叫她拾回了唐年君的感情,再大的伤痛在唐年君的疼惜里都化为烟尘消散。说起来,她反倒要谢谢寻善给了她一个嫁给唐年君的机会。 用一时伤痛换来终身相守,值得。 她娇羞垂首。大红的方巾盖了上去,铺散开一色温柔,微风里浮起隐约的胭脂香,清淡香甜。 喜娘扶着新娘子进入布置喜庆的大堂,殿内殿外皆站了前来观看的众人。司简内衫雪白,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绯红色薄纱外衣,坐在上首充当新人长辈,一眼望去整个人如同仙子临世,彩绣辉煌,竟比一身鲜红的新郎官还要出色几分。 司简目光转向跟随新娘一同步进来的寻善,愈显柔意。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寻善原先不愿,脸皮薄,觉得自己年纪还及不上思思大呢,就要接受他们跪拜。再看三娘,竟也要她坐到上首去,司简身边正好空出一个位子,想着他们该是早就想留给她的,况且她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坐上去随着司简接受新人跪拜也是理所应当。便也就红着脸入座了。 司简暗自握住了她的手,嘴边扬起一抹清浅到让人疑心错看的笑痕弧度。 在他雾里看花一般迷离的笑意中,前方的新人开始随着慕容司仪的请礼跪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众人欢呼,簇拥着新人闹洞房。殿外响起鞭炮声,华灯初上的空中放起烟火,极尽欢闹喜庆。 寻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青霜宫,不免也想跟着众人去闹闹洞房。 司简将她拉回来,“去哪?” 此时殿内走光了人,连三娘慕容也跟着去了外头,糖糖更是早就喊叫着随着人流冲去了新人的新房。 寻善不免有些不满,“去凑热闹。” “人家的洞房哪有自己的好?”司简直接拉着她回了端华殿,“入夜了,我们也该歇了,娘子。” 司简眉梢邪气了几许,眼里透出一丝清妖,竟是美艳得紧。 寻善脸红心跳,推他,“你别胡来。” 司简笑,突然问:“我送你的那把剑还在吗?” “剑?”他思绪跳得太快,她愣了少许,“流光?在的,在我那个装物件的箱子里,上回从清铭殿搬过来,那些东西还未理过。” “嗯,在就好。下回我教你剑术。”司简面目温和,却也不是在说笑。 寻善直觉的想要抵触,摇头,“我不想学。我这么大了,哪学得好?” “你本身是有底子在的,只是你失忆忘却了,我只要慢慢引导你,你专心学,便能学好。另外,你以前内功和轻功就弱,这几天你不要贪玩,先从内功练起。”司简极其认真,从外间桌案上拿起一本手抄书籍,给她翻开看,“这些是我从原装本上抄过来的,是我从别处找的内功心法,觉得不错适合你便抄了一本过来。你拿去先看一遍,一些重点难点我给你划出来了,你看的时候注意点,不懂的来问我。” 司简是在这本书上花了极多心思的,又是手抄,又是注释重难点。寻善可以看到他写的那些清秀字迹,一笔一划,认真细致,字是黑色笔墨,注释是朱砂笔迹。 寻善不由将此书藏进袖中,问:“原装本呢?何必费心再抄一遍?” “原装旧的厉害,纸张也破损不少,所幸重抄一遍。” 寻善愈加狐疑,“既然这样为何不叫别人再去印一本?那些心经也是拿来藏在书阁里的吧?” 司简笑而不语,模模她的头,转了话题,“小白,听话,对你有好处。” 寻善嘻嘻笑,偎进他怀里,扯着他的袖子,“哪里找来的红衫?竟没见你穿过。” “好看吗?” “好看,都比新郎官好看了,连红尘都及不上你。” 红尘着红衣妥帖漂亮,不会让人觉得一个男儿诡异。而司简只剩下让人叹为观止的惊艳,风韵灼灼,清冷又妖娆,连眉间生来的一抹薄凉都被染成寂静温雅。 “喜欢便好。” 他捧起她的脸疼惜亲吻。一袭红衫,不过是穿来她喜欢罢了。见她满心欢笑,他心头也像是清风拂过,畅快不已。 紫檀香炉里的熏香岚岚烧着,一室旖旎暧昧的气息。窗棂外明亮月华照着这座古城,银丝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亮澄。唯独那座大殿,暗黑紧闭,透不过一丝光线。 刘扶萧依旧坐在榻上,懒洋洋靠着,紫袍解开,露出里头的白衣和一大片苍白肌肤,锁骨深刻,在明灭的一盏宫灯下显得瘦骨伶仃。 他垂着头,手上把玩一幅画像。画像卷起,底端系着一枚黄玉玉佩,玉佩底下又坠着一条明晃晃的金色流苏。 他懒懒问道:“还没破出来?我养你们一帮废物有何用处?” 两个华服男人跪在他脚下,吓得身子颤抖,“公子息怒,奴才也在想方设法破解那个阵,只是,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够?” “公子恕罪!奴才,奴才定会破解出来,那个……”擦一下冷汗,尽量平稳地回复,“公子,那个也不知是什么阵,竟古怪至极,奴才虽然还无法破解最终的道路是指向何方,但是奴才肯定其中一个出口是在西山断崖边上,和西山是月兑不了关系的,所以,所以……” “这话你从一个月以前就开始讲了,哦,一个月的时间你还是给我一堆废话!太心寒了,太让你主子伤心了,你说该怎么办好呢?”刘扶萧抬起头来,眼里划过一道寒光,笑眯眯道,“把你的脑子拆下来看看到底里头的是不是真材实料?还是剖开你的肚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学问?” 男人立即吓得不住磕头,砰砰直响,把自己脑袋当石头使,听得他身边的男人小心别开了头。 “还有你!”刘扶萧顿时将矛头指向另一个男人。 那个转开了头的男人又将头转回去,跟着砰砰响磕头,说来也怪,他竟也不觉得额上疼痛,心脏倒是吓得瑟缩了一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虽然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何错之有。他只是过来禀告一个事实罢了。 刘扶萧把画像舒展开来,上面浮现出一个穿白衣的少年,眉目精致,笑意盈盈,站在玉兰树下提剑摆了一个姿势,少年的温润清雅成为他独特的气质,干净透彻令见过他的人都眼前一亮。不倾城,却清新澄澈别有一番风华,这便是青霜。 刘扶萧看了两眼,将画像上挂着的玉佩扯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吃进去。” 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轻飘飘,同时惊愣了地上的两个男人。 “公子……” “吃进去,随便你怎么吃,只要进了你的肚子就饶你一命。”他轻笑,像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但是其实他是半点都提不起兴趣的,只是习惯了而已,于是连笑容都假惺惺地一直挂着脸上,都成为了一种变相的权威,“哦,只能一个人吃,谁吃谁活,自己决定吧。” 地上的男人抬起惊慌的面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惊惧下掩藏的疯狂之意,血红了双眼。 为了生存,人可以变得和畜生无异。 刘扶萧面色如常听着那两个人在地上厮打扭曲的声响,模模自己的耳朵,将画像卷起藏在榻边,躺下,背过身,喃喃:“这几日吹得都是什么风啊,司简成亲了,唐年君也成亲了,青霜宫的人是迫不及待想要为自己留下子嗣吗?真是有远见,知道他们青霜有朝一日是要为我所灭的。”他想着开心一笑,转而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他猜不到那个诡异的迷雾深林是干嘛用的,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呢?会是司简的宝贝吗?还是……他伸手碰了一边的画像,异想天开地笑,会是死去的青霜吗? 西山西山,那块地方果然不吉利,连炸了几个炸弹都惊不起司简的注意,一如既往造围场,也找不到关于那个阵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更深,月色更亮。算算日子,春日也已走到尽头,白日的风吹来都带来一股子闷热气息。 改天让那群蠢蛋给他换个阴凉的地儿。他懒洋洋打个哈欠,眯起眼睛睡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再遇红尘 青霜宫内,慕容亲自上场给弟子指导剑术,司简在殿内也亲自指导寻善最基本的剑术练习。他让寻善拿的是真剑,那把流光握在他手里,一招一式都比划得极其清楚,寻善看着他的招数头脑清晰,认真记,竟看懂了大半。她点点头,司简便把流光递给她,她照样给他舞出一遍花式来,有模有样,给人感觉不像是在模仿,而是一个练武之人自然挥出的招式,剑法娴熟,身姿标准,并未哪里不妥。 寻善握着剑,觉得上手,身体跟着思绪走,灵魂告诉她它适应了那把剑,亦适应了那些剑术。青衣挥动,飘然而起,衣襟带风,在满室熏香中款款旋身,步伐走的平稳无误,一扬手,剑尖上指,竟是走完了全部招式。完美无缺。 司简眯起眼睛,“很好。”仅二字,没有了下文。的确不错,超出了他的想象。 寻善收了剑,问:“真是奇怪,好像早已模透了这些招式一样,是扶季宫学来的吗?” 司简不答反问:“可有哪里不适?” 寻善摇头,看着自己的剑,问:“这是我以前的剑吗?” “不是,你以前的早已丢失不见,这是我重新命人给你打造的。” 司简伸手模她的脸,眼里迷离清淡,闪着她看不懂的深意,“小白,好好练习剑术,将轻功也习好。” “我知道了,司简,你想让我做回我自己,是吗?” “你就是你,一直都是你自己。” 寻善丢了剑,打开窗户,闻着外头草木的清香,回头粲然一笑:“不知不觉都过了春日了,司简,我们下回去外头练剑,就去那个畅快林,可好了!” “好。”司简微笑应。 “对了,红尘呢?最近都没有见到他,他回去大理了吗?”寻善突然想起来,人家千里迢迢赶来看她,她似乎自从清醒后都未有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 司简笑意不变,柔声道:“他不方便打扰我们。况且他来中原并不是单单为了你的事情,他们千羽门在这里设有分舵,近日估模是忙不开身吧。” “大忙人,比你还忙。” 寻善嘻嘻笑,继续跟着他练剑。 下午之时,寻善去看望糖糖,糖糖在婉儿手里被照料得也是不错,这个丫头乖了许多,但是见到寻善依旧撒娇无赖什么招式都用上了,一个劲儿黏在她身上。 寻善便抱着她坐在院落里的树下,几个婢女端来一个小桌子置上瓜果点心,糖糖一边嗑瓜子一边挤眉弄眼跟寻善讲几日来清铭殿发生的各种事情,多半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值得一提,比如,谁扫地的时候不仔细竟偷溜进来一条小蚯蚓,或者糖糖在室内找到一根红色的羽毛,婉儿哪天晚上吃坏东西拉了肚子第二天忘记给她端酸梅汁了……。 “红色的羽毛?”寻善随口问。 “是啊,可奇怪了,姐姐说是哪里来的呢?” 寻善正要说许是哪里飘过来的,一抬头,竟见自己眼前也飘了一根红羽,轻浮无力,落在她手中。柔软的触感,微微温暖,让她想起那一日在空中见到的无数羽毛,从天而降,鲜红美丽的色泽,带着一丝异香,美丽晃眼。 红尘。 她抬起眼睛,果不其然,墙角上垂着一角红衣,一个穿红衫的男子坐在上面,红羽散开在他身边,纷扬坠落,像是一场华丽的开幕式。这个美丽的男人,以这样绝美的姿态重新融入她的生命。 他随着那些浮羽飘然而落,衣角翻飞,落在她面前。满地红羽,像是红花开了一地。 他的笑容映在她眼里,清澈温柔。 “我叫红尘。”清朗又低沉的嗓音。 寻善眼角湿润,无故感伤。“我是颜寻善,小白的升级。” 红尘的笑意扩大,朝她走去,蹲下来,像是许多年前一样用一种看孩子的目光看着她,伸出手,模了模她乌黑的发丝,问:“原来小白升级了,难怪不一样了。我找过你很多次,都被司简驳回。知道你会看这个小丫头,所以夜夜在她房里等候。说起来,这个丫头颇有几分你的模样,生气起来的表情都一样。”顿了顿,见糖糖睁着一双乌黑黑的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不免又模了模她的头,对着寻善继续道:“我跟你这么讲呢,就是要让你知道我都为你做了些什么,我想让你记住,让你顺便感动一下,知道我有多好。我不像司简,对你好为你做了些什么都从来不说。他是头傻狼,万一哪天你又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呢,是啊,那可是个麻烦事啊,不急,我会把我为你做的事情都一一记下来,你要是再生病了我就拿来给你看。记得啊,这是你欠我的情。我欠你的一命早就还清了,现在是你欠我的。” 他一股脑儿连口气都不喘一下讲了诸多话,眼睛也亮晶晶。 糖糖竟也没有挥开他的手,只是愣掉了,半晌都未有反应,小小透白的耳朵染成了莹莹粉色。 寻善仔细看着他,这个男人,还是跟多年前一样。 “直白坦率,一点都没变。” 红尘听了笑了,忍不住打了一下她的头,“说你傻还真是傻,被司简的傻气传染了。直白坦率?你以为我堂堂千羽门掌门就是凭着直白坦率在江湖上混的吗?除了你,你去问问我可还曾对谁坦率过直白过?” “红尘……” “感动了吧?这几天我跑进跑出可是没少为你的事忙活。”红尘拉拉糖糖的小辫,糖糖从寻善怀里下来,捂住脸跑进了殿内。一旁伺候的婉儿和别的婢女也跟着退下。 寻善奇怪地朝糖糖的身影看了一眼,疑惑:“那丫头今天见了外人倒也安静。” 红尘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小姑娘被我的魅力折服。果然,做男人,不能跟司简一样太死板了,要像我一样,万千少女的怀春对象啊!” 寻善顿时瞪去一眼,移开他要伸手去抓的盛瓜子的小盘,“你说谁呢?” 对他的好感也随之跑的无影无踪。 红尘倒也高兴,不无感叹道:“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我的小白还是小白,幸好小白还好端端活在这个世上,幸好小白还能跟我耍嘴皮子会跟我瞪眼。活生生的小白,活在我身边。” 寻善又失言,眼里泪光闪过,低下头,默默将瓜子盘推回到他手边。 “我是司简的妻子。” 一句话,提醒他,她并不完全是当年的小白。就像黄粱一梦,梦醒,多年过去,昔日活泼少女已嫁他人为妇。她的过去,他只参与十分之一,她的现在他也错失而过,她的未来,牢牢掌握在另一个男人手里,半点由不得他。 他只能望着她在别人怀里演绎喜怒哀乐。 红尘笑意苦涩,手指蜷缩起来,半响松开,故作自如捡起一颗瓜子磕了几下,将瓜子壳吐出来,笑眯眯道:“哎呀,这是哪家店铺的瓜子,真是好吃,回头我也叫他们去炒一盘。大理的瓜子还真是比不上中原的。” 寻善也笑了,三分假意,强颜欢笑。“红尘,其实都一样的,中原大理,瓜子一样,人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红尘并不能认同,“中原和大理水土不同,孕育出来的人和事物自然也不同了,要是都一样的话,那何必谈什么特产呢?” “特产能一样吗?” “所以啊,小白也是中原孕育出来的特产,我就算找遍整个大理也找不到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真是喜欢这句话。” 寻善一脸黑线,“我不是特产!像我一样的姑娘中原多的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我的小白却是世上独一无二。” 红尘固执得紧,轻易不肯放开她,这一点上,却是像极司简,都是死心眼。算起来,他和她之间分隔了十年,十年间,一直是另一个男人在霸占着她。 “没关系,小白,马上,你就能回到我身边了。我会好好待你,就算你现在属于司简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往后能跟我相守在一起,我也是开心的。” 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微微一笑。寻善不能理解。 一年以后她才能明白当日他这个笑容里异样的神情,可惜,为时已晚,她只能被迫接受他人的安排踏上一条异域路途,泪洒满地,今日欢笑祭奠来日伤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盛夏闲谈 转眼盛夏,天气闷热得紧。 三娘命人给司简寻善置了薄衣,放进内殿。 寻善坐在榻上靠着窗台望向外头郁郁葱葱的玉兰树林,这几日,她都能听见知了的叫声,一声声,绵长清远,无休无止,常常能叫上半日。 一日三娘来问她那些知了声是否觉得吵闹,她摆摆手,道:“无碍,有这些小东西的声音响着我才觉得生机勃勃,大自然的气息,就让它叫。” 她在扶季宫似乎一直鲜少有过这种听着万物生长的声音的机会。 午后,思思邀寻善去荷榭赏荷解暑。 粉荷盈盈立于一湾碧水之上,莲叶硕大,亭亭如盖,真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亭廊里纱幔轻摇,隐隐带起暗香浮动。白玉桌上摆起瓜果茶点,婢女娉婷,风姿婉约。 思思自从嫁给唐年君当起唐夫人后风华也不比从前,大气高贵许多,她原本便是官宦人家出生,驾驭起这种娇生惯养的生活也比寻善容易多了。今日,一袭出自花针绣庄的淡粉色薄纱抹胸拽地百褶衣裙更是将她衬得优雅温婉,无形中自是透出一股子从容贵气。她身后候着三个灵巧丫头,见到寻善从前方回廊里转过来早已盈盈一拜。 思思起身迎上去,“寻善。” 寻善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她身后跟着的白熙书人行礼道:“唐夫人。” 清简白衣的寻善和同样白衣弟子装扮的白熙书人与粉妆纱衣的思思一比,登时便是两个世界的。 相比较传说中被神话了的青霜宫夫人,寻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个还梳着少女发髻的丫头竟会是司简的结发妻子。 “这天气可真是炎热。”寻善坐下来,招手让白熙书人也一并坐了。 思思道:“她们一直跟着你,不怕武艺落后?” 这也是思思不明白的地方,同样,唐年君慕容包括三娘也不甚清楚司简叫两个女弟子近来一直跟着寻善是为何意。说着是正名弟子,但是都成了夫人的跟班了,说是为了保护寻善,但是青霜宫一向戒备森严,外人哪会轻易接近青霜宫夫人?何况司简功夫深不可测,有他在寻善身边哪会危险? 婢女给寻善斟了一杯茶水。书人闻着散出的茶香,眉头细微一皱道:“夫人不喝毛尖。” 思思倒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是信阳毛尖,所取茶叶都是精品,所有送来的茶叶都是一芽一叶的初展品,极是稀少。泡出来的色泽清澄干净,叶瓣都舒展得极为漂亮。我听闻端华殿每日都要挑上好茶叶进去。所以才请寻善来品茶降暑气。” “寻善是不喝茶的。”白熙也道,“主子才喜茶,一日一杯,唐夫人误会了。” “降暑气的话我倒可以跟着糖糖喝些酸梅汁。还别说,那些酸梅汁倒真好喝,难怪糖糖那丫头喜欢得紧。”寻善笑道,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我不懂茶艺,但是这么好的茶浪费也实在可惜,我将它饮尽,也不算辜负思思一片心意了。” 她还是记得之前在清铭殿给司简斟茶的时光,说来也怪,明明她自己不喜喝茶,却能将茶水泡出一手好手艺来。现在住在端华殿,司简的茶都是他自己泡出,从不假手于人。 司简总是在满室清新茶香中朝她举杯道:“以前不记得我的时候喜欢每天在清铭殿给我斟上一杯,现在嫁我为妻,反倒不乐意了。亏得你练了一身好手艺。” 寻善闻言便问:“哪里来好手艺,不过是自己瞎琢磨。也是怪了,我明明没学过。但是一看书就能知道。我可真聪明!无师自通!”她颇为得意洋洋。司简只是望着她笑而不语。 “好茶!汤色碧绿明亮。入口鲜女敕清香,滋味甘醇。不愧是毛尖。”寻善眯起眼睛。 思思倒奇了,“你不爱喝茶,却能喝出这茶的美妙之处。寻善,你可真是与众不同。” 寻善摆摆手,亲自给白熙书人倒了一杯,“你们也尝尝。” 思思知晓寻善从来不拿这两名弟子当外人,但是今日见她将那么好的东西也给她们一道分享,还是不免呆了呆。 寻善看出她心思,道:“司简将她们拨给我本就不是让我拿她们当外人看待,他怕我在屋子里呆的无聊,只是让我有个说话的伴罢了。司简身为主子,自然不能时刻伴在我身边,就像唐管事一样,也照样不能跟你天天腻在一起。嫁了人,就要换个身份,妇人有妇人的规矩。要拘束的地方比待嫁闺中之时多的去了。只是司简不愿用这些来束缚我,他随我少女装扮,随我照样没规没矩,随我跑出去玩闹。对他而言赋予我自由,就是最好的对待。” 至于派来白熙和书人两名性格截然不同的弟子,大概是因为白熙吵吵闹闹没什么心思与她亲近,而书人聪明内敛,做事又细致妥帖,其实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司简只是顺道给她培养一个心月复而已。 思思莞尔:“罢了。寻善,听闻西山的围场造的差不多了。说起来,西山那块地虽然隐僻了点,但是这种天气那边正好阴凉。过几日越发得炎热,倒可以去那里避避暑。” “说起西山,思思,唐管事近日也去了那里吗?” “是啊,走了十几日了,接到主子命令就急急离开了,不过这几日就要归来了。” 寻善点一下头,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问:“你嫁给唐管事也已多日。那个……有没有大夫来给你把过脉?” 话落,思思俏面一红,嗔道:“寻善,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事来了?” “我就是随口一问。” “怎么,寻善,你……” “没有,就是前几日三娘找了一个大夫给我把脉,我觉得奇怪,问这大夫是做什么的,三娘说是给我看看喜脉的。”寻善说着面上也是红透了。“明明没有,大夫还天天给我看。” 她觉得羞人,便常躲在内殿不肯出去,司简就朝她笑:“乖,给大夫看。” 那个大夫叫乔侧,一身黑袍,看在寻善眼里不是一般的怪异,面容倒长得端正,疏眉淡目,垂着头,安分得紧。他伸手,手指修长干净,指尖透着一丝凉意,给她把脉。她下意识想抽手,司简按住了她,模模她的头柔声道:“不动,乖。把完脉我带你出去玩。”司简半是哄半是诱惑将第一个脉把完了。 三娘问:“如何?” 乔侧道:“无碍,还未怀有身孕。” 声音低沉,寻善觉得熟悉像是哪里听过。她细细去看那个大夫。司简往她手心捏了一把,小声道:“看什么?你没有身孕,看着人家大夫也不能马上怀上啊。” 寻善顿时羞红了脸,转脸埋进他怀里。 三娘便请乔侧出门。往后几日乔侧也来给她号脉。一日她觉得烦了,在殿内来回转圈,嚷嚷:“司简,你找这个乔侧来整天给我把脉把脉,就算要号喜脉也要再隔几日吧,你也说了,要怀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我不号了,让他走!” 司简气定神闲,笑意浅浅,“我不烦,你烦什么?” “被把脉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烦了。他们成了亲的人也这样整天号脉号个不停吗?” “还别说,真有。” “你唬我。” “下次带你去瞧瞧。” 寻善自然不信,哼了一声,只得乖乖出去给乔侧号脉。 这会儿问思思,只是恰好想起来而已。 思思闻言只是笑了,“我身体很好,要是有孕,我自己会察觉。年君一般对我很放心。” “我也很好。” “主子真是将你爱护到了一个极限。” “那我宁愿不要把脉那一关。” “你先前患有失忆之症,主子怕你有个意外才会如此用心思。” “我的失忆好的差不多了。”寻善不甚在乎这点。 对她而言,即使丢了全世界,但还只要有一个司简存在也是满足的。因为司简就是她心里最繁华的红尘。虽然一些时候,她的灵魂是空寂的,尤其在每个午夜醒来,盯着头顶软帐思绪陷入一片死水里。她甚至在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好像,她不是颜寻善,亦不是小白。她是谁?她一片茫然。司简的手伸过来搂住她的腰身她才猛然惊醒过来,她就是小白啊,就是颜寻善啊,就是司简的妻子。 司简抱着她,在她头顶喃喃:“小白。”叫着她的名字,也不说什么。 司简浅眠,像是一直在察觉着她的动静一般,只要她睁眼,只要她不安,他便也跟着醒过来,抱着她无声安抚她。 如此过了几夜,乔侧出现,给她开了几服药,每天安神补脑,她才睡得稍微好一些。 这一日,从思思的荷榭处归来,乔侧雷打不动早已候在外间,三娘和司简也在。 司简在看书,见她回来,放下书道:“回来了,来,给乔侧瞧瞧。” 三娘领着白熙书人退下,关上殿门。 寻善坐过去,挨着司简坐,搂住他的腰道:“能不能不把脉?” “不行。”司简断然拒绝,招手唤过乔侧,给她把脉。 寻善赖在他怀里,闷声道:“怎么不像是号喜脉,反倒像是在给我看病!” “胡说。”司简斥她,模模她的头,“明日我就带你去看看那户一直给娘子号喜脉的人家。” “好啊,说好的,不许反悔。”寻善高兴起来,勾住他的小指,笑着,眉眼一线,盈盈似水,干净明亮。“我今日听思思说,西山的围场造的差不多了,还可以去那里避暑。过几日我们去吧。这里太热了。” “好。” “把白熙书人也带去。” “好,依你的意思。” 说话间,乔侧已把完脉,俯身行礼,退出去。他素来将情况报给三娘,三娘再说给司简听。用来调养她身体的药也是三娘吩咐下去煮的。 寻善哀叹一声,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盛世冠宠 第五十章 和他上山看风景 清晨的雾气弥漫整座西山,方圆三里看不到人影。树木高大,遮蔽天日,整座深林静谧幽暗一片。 司简带着寻善上马,吩咐下属跟宫中子弟随意围猎。 待到辰时末,天际烈日高升,阳光穿透茂密枝叶洒进西山土地上,逐渐消散了漫山白雾,四周景致渐渐清晰起来,入目所触,皆是参天古树,林子深处光线幽绿,像是误入了什么仙境。风声响在耳边,带来微微凉意。 方圆几里外没了人烟,司简驾马停下,抱寻善下马。 “这是哪里?” “半山腰。” 他们一路从晨雾中行来,两人衣上发梢都沾了潮湿。 寻善伸手模模司简的眼睛,温软的手指触上他沾着水雾的眼睫,“都湿掉了。” “无碍。” “带了流光?” “前方有处空地,我们去那里比试。” 司简从马背上取下那柄短剑,手掌在马上一拍,马儿呼啸一声噔地往山下跑去。 寻善诧异:“马走了,我们怎么回去?” “有我在。” 司简气定神闲,牵了她的手往林子深处走。 来到一处稍显宽阔的平地,司简将流光递给寻善,自己退后一步,负手而立。 幽幽光线穿透青树翠蔓逆了司简一身绿光,白衣被染成一种不真切的惊鸿光影,微微飘在风里,像白雾般迷离虚渺。 寻善看呆了眼,失神少许。“你的剑?” “不用剑。” 清淡的嗓音,不是傲气,只是一股淡然笃定。 说句实话,记忆里,寻善从未见他用剑出过手,在许多年前也只是执一把木剑陪她练武,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动手。不,好似是见过的,就是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她看到他用他自己的那把软剑杀了青霜。自此未再见他握剑打斗。 寻善眼里茫然:“那岂不是不公平?” “你初练剑术,我空手接招实属公平之见。” “那你可要当心了。” 寻善不再废话,心下也不再多虑,拔剑出鞘,寒光闪过她自己的眼睛,浮现出一抹坚毅之色。 司简垂下双手,将真气灌注于宽袖之中,袖袍立即如钻气流呼呼几声鼓起,寻善执剑击来,剑气激荡,丝丝寒意迸发。 流光击在司简的长袖上如同刺在石头上“叮”一声直响,司简手掌翻动,掌风呼啸,意欲夺下寻善的流光,寻善变攻为守,急剧后退。 司简不依不饶纠缠上去,寻善情急之下突地拍地翻身而起,手腕翻转,虚挽几个剑花,速度之快恍若剑影绕目,铺天盖地急降一阵剑气,直逼司简腾空而来的手掌。 司简眉目一敛,手臂一扬,身影侧滑而过,避过她凌厉一剑。寻善的身子也顺势飘掠过去,一剑刺空,立马收势转身又是一招,内力注入,横空一斩,激荡开去的剑气已是先前两倍之多,寒意漫天笼罩。 司简挥袖一甩,气流像是沾染天山冰雪之冷,刺骨锐利,迎上寻善剑气。两人同时腾空跃起,两股气流爆发的气势震天哧响,“轰隆”一声巨响,两侧大树树枝应声而倒。 哗啦哗啦,树叶漫天而落,纷纷扬扬,阳光虚晃而过,明明灭灭,闪了寻善的眼。 她回神过来,来不及驭气稳住身形,骤然落下地面,一个趑趄,摔了个结结实实,流光掉在地上。 司简也落回地面,白衣飘舞,纤尘不染,飘逸如仙。 寻善扬起面容,见到他脸上一抹开怀笑意,翘起嘴角气道:“你还笑!” “不走神,武艺还可以。” “你用了真架势。” “小白不也真刀真枪,拼了命朝我刺来。” “司简!”地上的女子瞪圆了眼睛,半晌自己也笑了,朝他伸出双手,娇糯道:“拉我起来。” 司简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正欲使力拉她起身,她却先用了力气死命一拽,将他也生生拉倒在地。她笑得大声快意,翻身扑到他身上,把他抱了个满怀。 “叫你不让我一招半式!还说我是新手不用剑,算是让我了吗?你对我就像是对敌人一样,我摔下去也不接着我,真坏!司简真坏!”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她脸上,半色朦胧,半色迷离,她笑得眉眼一线,光影模糊了她的表情,只看得见无尽灿烂的笑容。 司简眉间温柔,轻抚她的发,抱着她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满意了?” “不满意。” 寻善埋下脑袋在他透白的颈间轻咬一口,留下一道微红的细小齿痕。 司简模模她的头,宠溺微笑:“傻瓜。” 寻善抬起头来,凝视他的眼睛,细细地看,“司简,我们会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吗?” “会的。”没有一丝迟疑。 寻善抱紧他,复又将脸埋进他胸口。 司简道:“你的剑法舞得很好。” “突然想起来的,好像不是你教给我的那一套。” “无碍。都一样。”他顿了一下声音,“你到底还是重在速度,速度快了一样也可以制住对手。” “司简更快。” “不要走神,全神贯注。”司简吻了吻她的脸,一丝叹息溢出口齿,“小白很聪明,我很高兴。” “可我感觉自己很笨。”唐年君甚至沧澜都在说她笨的无药可救。 “不要去相信他人的话,你只要将我的言语记在心里就好。” 司简翻了个身将怀里之人压在身下,亲吻她的嘴唇。 阳光晃荡,碎影斑驳。树下两人耳鬓厮磨一番,寻善将手伸进他衣襟里,颤抖着抚上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司简却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司简……”寻善面有羞恼之色。 “大白天的,起来了。”司简低笑一声,竟用了她平日里常说的话。 “你无耻!” 寻善气极,扭过了头不睬他。 司简抱她起身,替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襟,顺道拂去衣上沾染的树叶。 “你太敏感了。”他模模她的脸,引来她一个白眼。 司简轻笑,不甚在意,寻善突地伸手扯住了他的两边面颊,却又舍不得真下狠手,只是在他嘴上啃了一下,就放开了手:“司简的厚脸皮是从哪里学来的?我要告诉外婆去!” 司简的厚脸皮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床笫间喜欢抱着她啃吻,将她挑弄得脸红心跳就停止了动作,眯起眼睛细细看着她,白衣带一丝暧昧谴倦,支起一条腿慵懒而清冷迷离。有时候她恨不得一掌拍在他脸上。 每次开始的总是他,停下的也总是他。他占据主导权,轻易勾起她的欲念,笑眯眯模她的脸跟她讲起别的事情。 现在也是,她拂开他的手疾走两步。 司简笑而不语,捡起她的流光插回剑鞘中稳步跟上她。 “小白,我们去山顶看日落。” 寻善哼一声,“谁要跟你一起去看。” “西山的落日很不错,此时上去用完晚膳正好赶上那抹美丽夕阳。”司简优哉游哉,面上挂着淡笑。 寻善气呼呼,走的太快结果左脚绊右脚一个不稳又摔一跤。 司简在她身后笑出声来,“傻瓜。” 寻善抓了一把落叶扔他身上,司简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山上走。 越往上,西山山体越陡峭,郁郁葱葱的树木越显繁茂,满目都是一片盛绿。山上气息也愈冷,风拂来,一丝的凉意那么明显。 司简硬是将寻善抱上了山顶。 此时已过正午。 山顶上也造了一间别院,跟山下的不同,只是普通一座院落,院内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皆着黑衫,面目疏淡,见着他们恭敬行礼:“主子,夫人。” 司简放下寻善,简单介绍:“风轻,云淡。” 男人风轻,女人云淡。 寻善弯眉笑:“好名字。” 司简也笑:“进去吃点东西,都半日了,也该饿了。” 他将流光交给云淡,云淡接过俯首退至一旁。 寻善在屋内歇息了一会,换了一身衣衫,走出来道:“司简,待会我们除了看日落还有什么有趣的吗?” 司简正在与风轻、云淡交代些什么,听闻她的话便噤了声,转了身道:“晚些时候还有烟花。” “烟花?”寻善眼里顿时一亮。“烟花以往见过,那一日上元节,我们跑出去上城楼看满天烟火,漂亮极了,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也都记得。” 她在他耳边口口声声讲要杀了青霜。他应允她,她转了脸欢笑,漏掉了他面上浮现出的一抹悲痛之色。 “小白,往后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我一直都很听话。” 寻善皱皱眉毛,司简淡笑,遣退风轻云淡。 晚膳用的是这山上的野菜羹,司简亲手做的,寻善吃得欢快,抹抹嘴巴道:“我们在这里不下去,他们不急吗?” “我们有我们的事情,他们有他们的任务,都交代好了,无碍。” 此时天色暗下来,窗外一抹霞云,红彤似血,晚风吹来更是寒凉。 司简给寻善披了一件从青霜宫带来的藏青色连帽披风,牵了她的手出门。 两人走在夕阳里,青丝飞扬,衣衫缠绕,两旁树木晃着枝叶窸窣作响,风里响起女子明媚的笑声,穿透山风传出老远。 远处黛山轻描,如烟飘渺,云雾缭绕,如望仙境。天际一抹血红圆日,缓缓下沉,红光掩着彩霞给这个俗世洒下最后一丝光亮。 沧薄落日,带着一丝凉意在寻善眼里落下。 那抹残阳的余光也落在司简身上,穿透他秀挺如竹的背影,仿佛如临神袛,矜贵疏离,傲世绝伦。 寻善回了头,望见身边这个白衣惊鸿一般美丽的男人,眼里迷离:“怎么觉得有点难过?”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立于山顶之上,整个大地都匍匐在他们脚下,变成宇宙洪荒之中一粒渺小尘埃。 天色更加暗淡,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都消失殆尽。整个世界都陷进昏暗中,风声猎猎,响在耳边,竟带来一丝寒气。 “司简。”她突然不安地拉紧了司简的手掌,“我们回去吧。” “不急,还有一场烟火,马上就能看到。” 司简朝她安然一笑。 寻善茫然。 这时,一阵爆破声在远处隐约响起,像是从山脚下而来,距离很远,寻善慌张抬头。 司简笑道:“看。” 远处的黑暗中,一抹亮光升起,“啪”一声在空中散开,像是一朵鲜艳的花迎风绽放。紧接着有大朵大朵的花盛开在这个暗夜里,从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清晰看见这个俗世的繁华之处。 寻善从来不知道居高临下俯视烟火的感觉和仰头欣赏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她像是能操纵这个天下的局势一般,直觉世界都在她手掌中捏住。这就是权势,就是王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俯瞰人世笑意清淡。 生命在这样子充满诱惑力的权势间变得轻如浮云甚至不值一提,也不怪乎天下人都企图争做霸主号召一方。 俗不可耐,却也人之常情。 寻善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漫天烟火中颤栗,她的双目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君临天下的气势那么熟悉,仿佛她也曾切身体会过一样。 她不知觉退后一步,松开了司简的手,再往后一步,眼里迷惘。 司简拉住了她收回去的手,凝视她呆愣的眼睛,“小白,在这山顶上俯瞰,连天下都化为蜉蝣,不过沧海一粟。所以不论碰到什么境况,都不要心生畏惧。” 寻善半天都缓不过神。 烟火放尽,那一星的华丽熄灭下去。暗夜无边,风声呼啸作响。 司简拉紧了她的手带她返身回去别院。 一辆青帘马车停在院门口,风轻、云淡站立一旁,见他们归来俯身一礼:“主子,准备妥当。” “切记保护好夫人。” “属下定当誓死护送夫人安全离开!” 寻善听得心头一跳,“司简,这是要做什么?” “小白,跟他们走,下山回青霜宫。” 云淡呈上那把流光剑,司简接过给寻善别在腰间,又在怀里掏出一方白色面纱,给她蒙住了脸。 “司简!”寻善心下不安,“突然要送我走,这是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青霜宫有一场仗要打。怕伤及你,因此叫人先将你送回。” “什么仗?”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月兑口而出:“刘扶萧?” “小白,听话。”司简眸子一沉。 “司简!”寻善死命拉住他的手,不肯走,“那个疯子,你不要陪他疯!不要去!” “小白,我有安排,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回青霜宫等我,乖。” 司简拉开她的手,云淡上来扶住她强制将她搀上了马车。风轻驾起马车就走。 寻善撩开车帘,眼里含了泪光,司简站在原地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而后转过了身从另一条道路下山,白衣寂静飘在风里,看得寻善心下悲伤。 马车里一盏吊顶宫灯摇摇晃晃,映得寻善的眼光暗寂漠然。她用力握住腰间的流光,指骨泛白。 “原来不是来西山避暑的。” 云淡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不发一言。 寻善道:“暗卫?” “死士。”云淡不带一丝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寻善转头看她,有一丝讶然,半晌醒悟,“原来如此。” 车内一时间没了声响,寻善安静下来,片刻,她有注意到云淡的呼吸很淡,平稳有节奏,却是让人难以捕捉气息,想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寻善看向她的手,她的双手平摊于膝上,手背上略微粗糙,是常年练武的缘故。而她坐姿端正,目不斜视,又是受过极严厉的训练的原因。 寻善不由苦笑一声。 马车在深林中急速奔跑,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轱辘辘的声响在寻善耳里听来极其清晰。 寂静到诡异的深夜林子,月色幽暗,光华洒不到地面。 一路行到半山腰,马儿忽然长啸一声,风声猎猎,树木窸窣作响,几道身影破空而来,飘飞犹如鬼魅。 云淡忽的抬眼,眼里一亮,迅速闪身出了车厢,马车稍一停顿便又继续朝前跑。 打斗声在车外响起,兵器锐利出鞘,剑鞘在半空中率先击倒一人。 风轻一人周旋在五个黑衣人之中,另有一人紧追马车不放,像极那日午后刘氏袭击的场景。 云淡驾马跑得飞快。 树枝簌簌响动,像是风声,又像是人飘掠而过带起的动静。 寻善掀开车帘一角望出去,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她紧张起来,没有司简在身边,她觉得心里空洞,毫无安全感。 “小白,在这山顶上俯瞰,连天下都化为蜉蝣,不过沧海一粟。所以不论碰到什么境况,都不要心生畏惧。”司简温和而又坚定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她不由再次握紧了腰间佩剑。 马儿忽然又长鸣一声,马车颠簸了一下突兀停下。 打斗声又响起在车外,这次是云淡出手,银白剑影划破暗寂夜幕,闪亮了一个黑衣人的眼。 她们被四个黑衣人包围,云淡剑舞得飞快,剑花虚晃,一招一式都沉稳有力,四下周旋,以马车车顶为中心不再离开半分。 剑气激荡,招架开敌人的兵器,开始进行回攻。 寻善在这一刻心下竟无尽平静,她屏住呼吸,专心听着打斗的动静,闭上眼睛,思绪沉寂。 脑子里像是有一只手挥开茫茫白雾,洒上雨露,显现出四周景致,那座她一直模不着道路的深林瞬间明亮一片,她看清楚了身边每一颗青树,树上每一根枝蔓,枝上每一片树叶,叶上每一道细纹,细纹里每一滴青翠汁水,都在她脑子里显现得一清二楚。汁水在叶脉里流动的痕迹她也能感受到,平缓有力,款款滋润整座树林。 她握紧流光,睁眼的瞬间反手一拔,“嗤”一声,利剑出鞘,她就地一滚,身子滑出马车落了地面。 车厢在下一刻应声碎裂,马儿尖鸣一声轱辘辘跑远进入林子深处。 “夫人!”云淡惊叫一声,回头,但见暗夜里,一道纤长身影寂静而立,藏青色披风混着里头的青衣迎风抖动,簌簌作响,白色面纱飘起荡下,一张清丽面容若隐若现。 寻善手执一柄短剑,剑尖指地,周身涨起一丝清晰可闻的杀气,蓄势待发。 ------题外话------ 今天好累啊,之前上传了一章,但是因为出现禁词一直审核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修改了上传后又不见了,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抽成这样,葶葶真心想哭了,本来今天出去玩了有点累,但是很高兴,看到大家订阅葶葶的文葶葶很感动,之前的题外话葶葶也吧嗒吧嗒写了很多,无非是些感动亲们订阅的话,但是因为之前抽了,那些话都没了,我只能另外再打一些,唉!今天也不细细唠叨了,等赶明儿再和乃们好好讲一些话,晚安,亲们! 第五十一章 猎杀(一) 风过树动,杀气弥漫整座林子。三批黑衣人前后围住风轻、云淡、寻善。 黯淡光线下,寻善眼里泛起一抹寒芒,眼底血红,浑身淡漠如冰。她冷冷一笑,声音嘲弄:“刘疯子的走狗,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云淡皱起眉头,虽心下怪异,但手上动作不敢怠慢,竭力厮杀,眼底也有血色划过。 刀光剑影,杀气混着血腥味在寒凉的空气里流淌。 寻善手指一动,扬剑出手,真气在体内流动,全都汇聚到手臂上。她不过平平一招,却犹如带了万千雷霆之势,仿佛海水倒灌,激起水流无数,以她自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扫射而出,气流激荡,挥开无数寒冷剑气,凌厉尖锐,“哧哧”几声没入挥挡不及之人的身内,透体而出,应声倒下。 收回剑身,她趁热打铁,足尖一点跃入高空,剑尖直指云淡身后两名黑衣人,剑锋一挑,横过云淡青丝,直插黑衣人胸口,鲜血沿着剑身流淌而下,前后两具身体缓缓委地。 寻善拔剑而出,血溅三尺,滴到云淡身上。 一缕青丝无声飘落地面,沾进一滩血泊里。 云淡愣了少许,冰冷面容在那一刻被打破。她感觉到了体内颤抖的惊惧。许多年来除了第一次杀人,她从未再怕过什么。今日,那一轮模糊圆月之下,黯淡光影之中,她从青霜宫夫人身上感受到了无法抑制的恐惧之意。 她在寻善身上看到了修罗的影子,那般冷酷残忍,眸中尽是疯狂之意。她双目赤红,转过身来嗜血一笑,笑容委实诡异阴森。 “夫人……”云淡张了张口正欲劝阻些什么,身后突地划过一道破空声。 一支暗箭以掩雷不及迅耳之势直朝她射来,她下意识挥剑去挡,奈何方才一分神力道不足,而那支箭矢用了来人五分内力,平稳有力,一下子射掉她长剑,箭矢直直插进她胸口,她清晰地听到了来自自己体内的肉穿声,胸腔剧烈镇痛,喉咙一甜,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全身气力在那一刻流失,她睁大眼睛,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虚软倒地。 鲜血从她胸口汩汩流出,她寂静闭上眼睛。 陷进另一个灵魂里的寻善眼里有暗光一闪而过,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握着剑的手指骨因为太过用力而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而她眼底的血红愈显明显浓郁。 她看着另一拨飘身而来的黑衣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冷笑,剑尖淌血,指向地面,流聚成一小滩血泊。 她朝前走了两步,身带煞气,阴狞渗人。黑衣人不免也退后了一步,对视一眼,举剑同上。 凌厉杀气铺天盖地朝她面门直袭而来,森白剑影晃过她的眼睛…… 她身体内的血液沸腾着,在叫嚣着快意,促使她大开杀戒…… 她不知道头顶的月光是什么时候透过枝叶洒落进林子,铺介在鲜血淋漓的地面上阴森森一片,遍地尸身,她青衣染血,面纱也掉落在地,白色浸成血色。 当杀光了人,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气喘如牛的风轻,风轻面带一丝惧意,对上她血红的双眼,不免往后退了一步。 “夫人……”他的目光落在血泊里的云淡上,更显惊惧,再次退后一步,“夫人,请速速离开……” 寻善面无表情,走向风轻,一步一稳,青衣飘荡在血风里,流光在她手下一路滴血。她解下了披风扔在云淡的尸体上把她盖住。 “抱走。”她冷漠吐出两个字。 风轻一愣,随即上前俯身抱起云淡染血的尸身,跟在寻善身后走。 林子愈显寂静无声,月华惨淡照下,映出寻善的脸苍白如纸。 走了一段路,相安无事,前方忽然响起一阵马车声,两人停下步子,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抹微弱的亮光从前方散发而出。 突然从天而降无数羽毛,在这昏暗的夜色里像下了一场纷乱的大雪,空气中传来一丝异香,覆盖了微淡的血腥味。 一个红衣男子飘身而落,急急抓住了寻善的手臂。 红尘面对着血腥冷酷的寻善,倏地震惊张大了眼睛,他诧异低头,她手里的短剑毫不犹疑插进了他的小月复,并不深入,只是剑尖没入,但也足以淌血而出。 让红尘难以置信的不仅仅是她荒诞的举止,更是她快如闪电的动作,几乎在他抓起她手臂的时刻,她的剑就刺进了他身体内,他只感觉小月复一疼,而后见到了她毫无表情的面容。 寻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反手拔剑,左手一掌迅速拍在他胸前,凝聚五分内力,足以震得毫不躲避的红尘退开一丈远,口吐鲜血。 红尘面色悲痛,“小白……” 风轻适时开口:“这位公子想必就是红尘掌门人,属下奉命将夫人交给公子。” 红尘对着寻善苦笑一声,“司简说的对,她果然不能受刺激。” “夫人情绪不稳定,为避免刘氏后援赶到,请公子速速带夫人回宫。” 风轻看一眼林子深处驾来的马车,颔首一礼,抱着云淡的尸身足尖轻点,飘掠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无边夜幕里。 红尘随意拭去唇边血迹,朝寻善伸出手去,“小白,我带你回去。没事了,我是红尘。” 寻善只是冷冰冰凝视他,目光是空洞的,毫无情绪。 红尘指尖颤抖了一下,想要伸过去触碰她擦去她脸上的血渍,她意识到有人靠近,眸光顿时一亮,手中也微动,十足的防备架势,不肯让人靠近一分。 红尘的手在空中凝成一个孤寂的姿势后最终凄凄放下,苍凉一笑。“也许只有司简才能安抚你。我们回去,小白,我带你回到司简身边。” 他朝前走了一步,小心观察她的动作和表情,她神色未变,脚步跟着他动了一下,他继续走,她也亦步亦趋跟着迈步。 将她引到马车前,给她撩起车帘。 驾车的白熙和书人见到一身是血神色呆滞的寻善,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面面相觑,惊惧疑惑。 “夫人……” “寻善!”白熙正欲靠前,红尘将她拦住。 “不要靠近她。” “红尘公子,这是……”白熙触到他身上伤痕,面色更是苍白,“公子怎么也受伤了?” “不碍事,一点轻伤。”他说着皱起眉头,掩嘴轻咳一声,见寻善上了马车,自己也坐进去,“驾车回去。” …… …… 树枝在一盏散着微弱光芒的宫灯下摇晃得像一道鬼影,绰绰影影,明明灭灭,也映得司简的脸深沉暗晦。 他在半山腰止步,盯着从暗处移来的那抹昏黄光芒。 来人一袭紫袍,柔软的衣角飘荡在风里,整个人犹如鬼魅般妖娆,一张绝美容颜挂着一丝狞笑,甚是诡异残忍。 他提起手中灯盏,往前照了照,“我们又见面了,司简。” 司简嘴角也轻扯了一下,溢出一丝冷笑:“你是在迫不及待送死。” “你太笃定了,输的反而是你。” “我给过你一个机会。” “哈哈,司简,你又在讲笑话了,真是极其好笑。机会?从我一出生,我生存的机会就不复存在,我唯一拥有的只有死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可是一个人上黄泉太孤单,我必须给我自己多拉几个亡魂,包括你,司简。” 刘扶萧阴森森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他扔掉了手里的宫灯,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剑长七尺,锋利至极,削铁如泥,雪亮晃眼,如降冰霜。传说中曾被公子青霜握于手中十载的宝剑青霜,此刻剑柄掌于另一个妖媚男人手中。 他眯起了桃花眼,打量一眼手中的剑:“如何,让本公子替可怜的青霜报仇,亲手取你项上人头。” 司简不为所动,他听着从山下传来的厮杀打斗声,静默了片刻。 “我知晓你在找什么。”他突然出声,吐出不着边际的一句话。 刘扶萧抬眼,“哦?这是你的宝贝吧,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等你看到了我藏起来的宝贝,那你人已走在黄泉路上。”这是他迟迟不向刘氏动手的原因之一。“你将我送你的机会当做炸弹,发起这一仗,那我不需要再饶你一命。” “一匹狼会舍得收起爪牙当乖兔子?别开玩笑了。” “把全世界当成敌对,这是你最大的无情之处,亦是最大的弱点。”司简右手从腰间一拂而过,白若冰雪的寒光扫过刘扶萧的眼睛,“我说过,你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定要你付出惨痛代价!” 他长身而立,白衣迎风荡起,在空中猎猎作响,右手执一柄软剑,剑身细长,轻盈锐利,剑尖指地,还未动手,杀气便浓重压向对方。 刘扶萧龇起牙齿,“扶季司简平生不使紫电动手,唯一一次拔剑出鞘是面对神一样存在的不败少主青霜。紫电对青霜,青霜惨痛败北,一剑毙命。如果这个传说不假,那此次是你第二次出紫电。本公子何其有幸,能与强大的青霜宫主上一较高下!” 笑意落下的同时,剑已出手。 ------题外话------ 今天两更哦~ 盛世冠宠 第五十二章 猎杀(二) 刘扶萧的剑术与司简几乎承于同门,然而从小到大司简总是略胜于他一筹,不管是在力道准确度上,还是速度上,司简从未输过一局。 此次刘扶萧一开始就拼了全力,真气调动在全身上下。 他攻,司简守,剑影飞快闪动,雪白的光芒迷乱双眼。 刘扶萧内力注进手臂,横空一斩,气势万钧,剑气大放。司简旋身而起,衣角翻飞得厉害,他身后“哧哧”两声,树木倒下一片。 司简敛眉,翻身从天而落,紫电划破刘扶萧凛凛剑气,毫不客气扬臂就是一剑,直刺向他天灵盖。 刘扶萧只感觉一阵冰冷寒意铺天盖地从上而下笼罩住他周身一尺距离,那些寒气犹如针芒刺骨,他大呼不好,抬剑一迎。 “叮”一声尖锐刺响,紫电青霜两剑剑尖相抵,一上一下,司简整个人倒立于空中,白衣灌风鼓起,内力十足,剑气激荡。 刘扶萧下盘扎稳,手上力道却不足,虎口处被这一剑震得发麻,一丝剑气划过他面颊,顿时一阵刺痛。 司简眼里寒光一闪而过,一不做二不休调起其余真气注入手掌之中使劲往下一压,“叮叮”两声,剑尖相撞偏离,刘扶萧撤剑返身往后飘掠一丈远,司简的剑气气势恢宏直直划过他胸前衣襟。 清脆的裂帛声划破风声瑟瑟的夜空。 刘扶萧踉跄落回地面,胸前紫衣被划破了一道大口子,发丝凌乱,左脸颊上一抹血痕,右手微微颤栗了一下,身子虽稳住没有倒下,却有一道血迹顺着青霜剑雪白的剑身淌下。 杀气扑面而来,他未躲,任细长软剑抵住自己脖颈。 从头至尾,走了不过三十招,却又是一剑败于他手。刘扶萧忍不住嘲弄一笑,“这些年你是越来越精进了。” “你沉迷于权势之间,只顾杀人玩乐,倒是荒废了武艺。可笑!”司简眯起眼睛,手上紫电却不再往前递上一分一毫。 刘扶萧抬起左手轻拭面上被剑气划开的伤处,“怎么,妒忌本公子长得比你俊俏,想毁容?” 司简面无表情,抬眼朝林子深处看了一眼,突地反手收回紫电,缠于腰间。 “还不到杀你的时刻。” 刘扶萧对于他的举动毫不意外,眼里讥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恨你。明明跟我是同类,草菅人命残忍无情,却偏偏装作一副悲悯红尘的样子,一次次败我,又一次次放我。哈哈,你早就不是当年臣服于王固城的扶季宫弟子,何须再跟当年一样,如今败我是真刀真枪,我想你死,你未必希望我活。何不干脆点一剑杀了我,就跟你当初毫不犹豫杀死青霜一样!世人叹息一代奇才青霜枉死,我怎么偏偏觉得他死了才是好的,才是解月兑了,不必再跟你我一般继续痛苦活于世,苟延馋喘,时刻挣扎!或许旁人是觉着我在拖你们陷进两派势力争夺的泥潭之中不肯放手,哈哈,其实是你,司简,是你在跟条狗一样死命拉着我陪你玩这场游戏!真正的始作俑者是你,你却在你的弟子面前装的像一个无辜被动者,其实你干脆一点一剑杀了我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看,是你死活不肯让我去地下陪青霜!” 刘扶萧眼里有了血色,眉间一点朱砂跟着他的笑声妖娆颤动。 司简只是冷漠地望着他,眼里没有半分情绪,“要你活,你便给我安生活着,哪一天你没有了价值,我会亲手送你上路。”他顿了一下,朝他身后瞥了一眼,“不过,我说过,定叫你付出代价。” 刘扶萧提着剑,身子晃动了一下,回了头。 他的人已经上来,急速朝这边掠来。 打斗声越来越近,一拨黑衣人追赶着另一拨黑衣人。 风声激烈响起,刀光剑影闪过司简和刘扶萧的眼。 刘扶萧往后退了几步,朝一旁走去。 “上山,左拐,生路。”司简淡声道。 刘扶萧冷笑:“我以前奇怪西山的出口都是你的人把守,但是我命人侦查的时候却发现一条小道,并不隐秘,可以直接通往山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小娘子就是从那里出去的。”他笑着兴奋起来,“我埋伏了人,不怕你的小娘子出意外?” “那不是为她准备的小道,而是给你留好的退路。” 司简负手而立,云淡风轻轻蔑他话里的嘲弄意思。 “真是一匹吃掉了整只狐狸的狼。”刘扶萧龇牙,一撩衣袍往山上走,“司简,我不会谢你,只会更加恨你入骨!” “我此生不恨一人不怜一人,唯独悲悯你。” 刘扶萧背对着他继续往高处走,身形不变,左手却因为他的话而蜷缩起来,指骨苍白泛青,眼睛是通红疯狂的。 不用一招一式,司简随意一句话便能叫他全身血液沸腾,叫他灵魂蒙羞,叫他恨不能扒他皮喝他血。 司简无声一笑,眼见刘氏残余逃窜着跟着刘扶萧上了山顶。 沧澜唐年君带人追上,未见隐在暗处观看的司简。山顶上寒气逼人,两拨人马一边周旋一边上到最顶处,断续打斗了一番,刘氏扔下几个烟雾弹快速顺着一条小道下了山。 唐年君大骂:“此条出口听了主子的意思不驻一名羽卫,这下便宜那些孽障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空中响起一道凉风,从远处飘拂而来,速度极快,惨淡光线中,只见一抹秀挺纤长的身影从林间树梢掠过,像鹰,似鹏,魅影般闪过。他才望去一眼,那道影子便没了踪迹,再看,前方立了一个人,借着模糊的细碎光影,依稀可见那人白衣飘荡,疏离漠然,又带着王者一般的矜贵之气。 “主子!”他大喜过望。 沧澜眸子一深,从暗卫手里取过一把弓箭,“主子。” 司简接过银弓,将一支三棱箭搭上拉成满月的弓身,眼睛眯起,瞄准顺着山体而下慌忙逃窜的一群人中那道即使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瘦长身影,停顿三秒,中指一松,“嗖”一声,箭矢带着他五成内力蓄势十足,破空而去。 又取过一支箭,放射。接连发了五箭,每一箭都准确无误,分别射在刘扶萧的左肩右肩,左腿右腿,最后一箭是在他的右腰。 刘扶萧身子委地了三次,射肩一次,腿一次,腰一次。司简看得清清楚楚,沧澜唐年君亦是明白记在心里。 沧澜不过皱了一下眉头,唐年君面色则是转变了两回,由震惊转到暗晦。 这些箭是三棱箭,顾名思义,箭头呈三棱状,带有倒刺和血槽,破甲能力和杀伤力都很强,且残忍无比,箭一旦刺到体内,倒刺会旋转深入扎进肉里,自是疼痛不已,若要将此箭拔出更是要连肉都要生生撕下一块。这次司简连射五箭,又都带了五分内力,可见狠毒之处。常人若忍受不住,怕是要活活疼死。 “主子……”唐年君狐疑,“何不直接杀了刘扶萧?” “只是给他长个记性。”司简弃弓,转了身问:“情况如何?” “一切按主子吩咐迎战,果然不出主子神算,刘氏耍得都是几年前的老战略,我们将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话虽如此,我们也损失了不少羽卫和弟子。”沧澜不以为然。 司简沉寂了一会,“刘扶萧有意送死。” “怎么会?”唐年君面有惊讶,“那个疯子是想要赔上他整个家族吗?” “未必不可。”刘扶萧的疯狂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简望一眼被树枝覆盖的夜空,拂袖下山。 “他想干什么?”唐年君问。 “一个游戏。”司简道,“也许玩够了,他就会歇息一阵。他日必会卷土重来。” 他太了解刘扶萧了,只要他不死,他必会伺机报复。今日的耻辱,他定将雪洗。 唐年君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安静的沧澜,沧澜朝他怜悯一笑,眼里幽寂。 这一战,也终于在无边的夜色里过去了。 司简回到青霜宫,还未进殿,就见书人“砰”一声被人打出了屋内,连滚两圈落到司简脚下。 司简蹙起眉头,又见白熙疾步出来意欲搀扶书人。 白熙眼光瞥见前方长身而立的主子,急切的面容顿时一白,随即像见了救星一样深深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主子安好,寻善她……”她面有难色,跪倒在地,“属下来晚,让夫人深受刺激,现下……” 司简眼里一沉,避过脚下书人大步迈进内殿。 灯火通明的殿内,纱幔扯断飘在地上,掩盖点滴刺目血迹。桌椅翻倒,花瓶摔碎,一室狼藉。殿柱上出现多处被掌风切过的深刻划痕。 内间角落里,红尘身带伤痕死命抱住面目阴沉的寻善,寻善双手使力连挥两掌拍在他腰侧两肋,他闷哼一声,手上未有一丝松懈。 司简眼里漫起丝丝森寒冷气,几步上前一手劈在红尘后颈,一手搂住了寻善。 红尘直觉后脖一痛,软子倒地,没了知觉。 同一时刻,寻善向司简出手,掌风凌厉,毫不犹豫挥向他面门。 司简猝不可防,微微侧过了身,掌风呼一下落在他身后床柱上,柱上即可显现出一道裂痕。 “小白!”他喝一声。 寻善则双目冷漠,往后退开几步,离他三尺见远,十足的防备状态。 司简凝视她的眼,瞬时明白了来由。 “小白,我是司简。”他放柔了声音,往前小心走了一步。 寻善随即扬起了手掌,司简顿住脚步。 白熙端着一只脸盆进来,惴惴不安道:“主子,给夫人擦身子。” 司简回头看了一眼,不说话。 白熙又道:“属下先前本欲给夫人清洗一番,哪知夫人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接连打伤书人跟红尘公子,属下实在为难不知作何反应。属下愚钝。” “放下。”司简转头盯牢寻善,“拖走。” 白熙一愣,听明白了意思,放下脸盆转而手脚利落地把地面上昏倒不省人事的红尘扶起带出了端华殿。 殿门轻声磕上。 司简细细打量眼前的寻善,她一身青衣满是血渍,面上也脏乱带有血迹,双眼冷漠又空洞,衣襟散乱,披头散发,像一只刚跟人打了一架的困兽。 “小白,对不起。” 司简朝她伸出手,心下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寻善不为所动,眼里死水一般无波无痕。 “看着我,小白,我是司简。”司简悲伤望住她,“看着我,小白,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只身一人面对那么多暗卫,我以为你已有足够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动乱,我以为这些打斗能让你学着坚强,而不是像此刻这样冷漠无情,对什么都不为所动。” 他企图让她学着一人成长,面对所有不堪境况能够独当一面,也给她一个练习剑术的机会。他深信刘氏暗卫不会拿她如何,他又派出红尘亲自接应她,理应不会发生一丝意外。 所有人算,都逃不过天意使然。 ------题外话------ 这个故事有点平淡,不像123言情现下的文风,可能有点不适合,但是这却是葶葶很喜欢的一个故事,葶葶会把它完结,还会奉上番外。 第五十三章 心底残留的悲伤 她的记忆深处始终牵着一根脆弱弦线,这根线不能碰不能触,一旦线上沾上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这根弦筝鸣大作,催动她被隐藏的另一半记忆,变身成一个浴血战魔。 司简思绪转了两转,不堪痛苦地唤一声:“青霜。” 只不过是试探之言而已,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然而寻善眼里陡然一亮,意识像被唤醒了一样,她眸光凝聚,看着司简,哑声道:“刘扶萧。” 司简苦笑,“不是刘扶萧,是司简。我是整天陪你练武,朝夕相处的司简。” 寻善眼里茫然,冷漠之气消散。 她朝他走了一步,伸出手去。 司简见状即刻扑上去将她拥紧在怀里。“小白!” “小白是谁?”寻善又眸光转冷,一掌拍在他胸前,将他生生震得面色一白。 “小白乖。”司简毫不松手,抱她抱得死死的。 寻善又挥两掌,司简身形不动如山,将她掌力悉数承下。 “我要杀了小白!我要杀了你!” 她发起疯来,双目变得通红嗜血,死命把掌风往司简身上招呼。司简被她第五掌震开,捂住胸口退后了一步,喉间一口血腥之气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 “无碍,小白,你要打要骂随你发泄,但是你不是青霜,你是小白,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小白。” “你胡说!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青霜。奇才青霜,武艺冠绝天下,你休得唬人!” 寻善返身拔出放在一旁的流光,想也不想就朝司简刺了过去。 司简不躲不避,硬生生承她一剑,剑尖没入胸口,血染白衣,像是无数牡丹绽放在他前襟,妖娆瑰丽,刺目血腥。 司简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流光持续深入自己胸膛,一寸寸,剑穿骨肉,血流不止。 “五年前我伤你一剑,今日受你此剑偿还旧债。” 寻善冷寂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她的眼睫颤栗了片刻,眼底水雾弥漫,迷惘无措。 她的胸口突然感觉很疼,手上一松挣开了他覆盖上来的掌心。 司简将流光从胸前拔出扔在地上,“小白,我口口声声说要护你一世平安,在你娘亲你外婆身前都发过誓,却不曾做到过,一次次让你深陷险境变成魂魄丢失之人,一切都是我过错,你还有何不满的,大可朝我发泄。” 寻善疯了,他也发狂,一把抓过她的手,牢牢盯住她的脸。 眼泪流出她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她别开头去,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该作何动作。半晌,她喃喃:“一双手,挖一只棺木,挖出一具尸体。” “不是尸体,小白,你不是尸体。” “疯了,他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司简脸色苍白胜雪,凛冽冰凉,半色苍茫。 “没疯,你没疯,大家都很清醒。”他将她拉进怀里搂住,不顾胸前伤口还在滴血,将她搂得紧紧的。 寻善突然像是惊醒过来,面目抽搐了一下,眼里逐渐清明澄亮。她将手抵在他前胸,触手湿凉,不由抬手一看,顿时吓得惊慌失色。 “司简,司简,你受伤了,都是血!”她小心推开他,往前走了两步正欲喊人,想想又不对,返身走回来,将他往床上推,“小声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受伤了?幸好没有旁人瞧见,不然叫爹爹知道,保不准会把我们怎么样。” 两人入座床沿,寻善伸手就要去月兑他衣衫,司简按住了她的手,试探唤道:“小白?” “嗯,我在呢,我给你包扎。来,先把衣裳月兑掉。” 司简眼里深沉暗晦,他算是明白了她的状况,她像在做梦一样,脑子里记忆来回切换,时不时成了青霜,过一会又变为小白。她自己干过的事情在另一个记忆里是不存在的。 她一个身体内仿佛入住了两个灵魂,且一个灵魂是不知晓另一个存在的。 她轻车熟路取来药膏纱布,先用清水清洗伤口边缘的血迹,而后给他上药止血,用纱布仔细缠绕一圈,不紧不松,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司简一直盯着她的脸,她的表情认真细致,时而微蹙起眉头,待到包扎完,她才松懈了双眉,仰脸粲然一笑。 不过她的笑容配着她披头散发脏乱的模样实在不雅观。司简伸手触碰她的脸,微凉指月复抚过她面上的血迹,一点一滴细细擦拭干净。而后取过湿毛巾给她洗了个脸,撩开她披散的发丝,手掌下滑就要去解她衣襟。 “司简!”她立马拉住了他的手,面色泛起潮红,“虽然我以后要嫁你为妻,亲也亲过了,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你衣衫脏了,月兑下来。”司简面色不变。 “我自己来,我没受伤。” 她站起身来,瞄了他一眼,往后退到床柱后,解下帷幔遮住他的人。 “不准偷看!”她提醒一句,背过身去解衣裳。将那条脏乱沾满血迹的外袍月兑下扔到地上,她有些疑惑,不明白衣上血迹是从何而来。 一只手突地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身,温暖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住她整个人,她下意识尖叫一声:“司简,不是说了不准过来不准偷看吗?” 她抬起后肘正欲击他下月复,被他握住了手。 “我受伤了。”他风轻云淡道一句,将她打横抱起,往外间走。 “放我下来,司简,你受伤了。” “无碍。”他不动声色,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前,寻善抬眼望去,下意识抬手掀起那幅画,画后的墙壁上露出一个凸起的圆点,她按下去。 “轰隆”一声,一阵驽钝的暗格转轴声响起在殿内。对面软榻缓缓移开,露出底下一个黑不溜秋的方形密室入口。 司简抱着她走下去。 途径一条冗长通道,寻善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一室黑暗中颤着嗓音道:“我们一定要逃出去,司简,我们一起活着逃出去,逃出王家和刘家的掌控,活我们自己的日子,我等你杀死青霜,带着泥女圭女圭,穿的比红尘还要好看,前来娶我为妻。” “好。” 只有身前身后被逼到无路可退,才会一遍又一遍泣血喊着定要活着走出扶季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逼仄的道路,用自己满身鲜血劈开,熬过了无数个艰难日夜,才换来一方宽阔天空。 寻善想起他们被逼着在这个地下宫室里夜以继日练武,王固城不定期来验收成果,她一旦稍有不稳,一剑偏差,一道鞭子便抽上她身躯,她一痛,剑掉在地上,回头怒视自己的亲生父亲。王固城便一鞭接着一鞭捶打下来,一边打口中还一边骂。司简扑上来护住她,那些狠厉鞭子便抽到了他的身上。王固城像个疯子一样死命抽打他们,打得他们鲜血淋漓伏在地上大口喘气,他才放下鞭子,恶言警告一番,摔下一罐药膏离开。 这样的日子不知经历了多少。 有时候司简不在,她跟王固城起了冲突,王固城就反手打她一记耳光,掌风招呼到她身上,只要她还吊着一口气没死,他就对她百般折磨,十几年来鞭子打断了一根又一根,伤痕累累,不堪入目。 记起这些前尘往事,她的眼泪就簌簌直掉,眼泪浸湿司简肩头衣衫。 司简叹息一声,把她抱到出口处。出口只是一方巨大浴池,四周是平滑石壁,石壁上嵌着数十颗夜明珠,幽幽照得这方石室流光溢彩。浴池水汽氲氤,水流汩汩作响,像是一条活泉从外头引进。 寻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这里怎么?” “我把它改了。” 外人不知,端华殿其实是连着青霜练功的那个地下宫室,端华殿原先是青霜的寝居。不过大部分时候青霜是呆在那个密室里而不回端华殿歇息。扶季倒塌的时候他本欲将这个密室都堵塞掉,不给有心之人留一点蛛丝马迹,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一方绝密地下暗室全都毁了未免有点可惜,于是只留了这样一点地方修建了一个浴池。池水是从地下温泉的活水里引入,清晰干净。 “难怪我见到这副样子惊呆了,还以为在做梦。” 司简放下她,“不是在做梦。小白,我们已经过上了我们想要的生活,你是我的妻子,这个世上,没人再逼着你做一些你厌恶的事情。” 寻善转脸一笑,眉目盈盈,“看,我到底还是置身于梦里。司简,像这样子的梦境,我经历的太多了。”她的笑容里浮起一丝悲伤。 司简面有不忍,“小白。” “我只想这个梦一直做下去,跟你一起,不要醒来。其实我很喜欢做梦,只有在梦里,我们才不会被爹爹追着鞭打,不会被爹爹逼着练武,不会被爹爹叫去陪着那个刘疯子比试!多好的梦啊,没有了扶季,没有了残忍的爹爹,没有了无情的刘氏,我们不再跟头野兽一样嘶鸣哀叫,躲到无处可躲,逃到无处可逃。总觉得天下之大,竟没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处。我们的生命也不再只是低贱一条,不必为了讨好谁逢迎谁而苟延馋喘,不必提心吊胆一味活在血腥杀戮之中而终日不能睡一个好觉。” 她的眼泪落下,被她一手擦去,抽抽鼻子,笑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司简眼里泛起泪光,抱住她,将头抵在她瘦削的肩头,“傻瓜。我们会如你期冀的那样活下去。” “司简,所以啊,我这辈子最庆幸的是遇见你。这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罪,却偏偏要拉着你一起来活生生陪我受罚。我有时候想,若是我娘没有将你抱回来,那我如今是不是坚持不下去早早被我爹打死了呢。” “没有你娘,这个世上也就没有司简的存在了,他也可能早早死在那些个寒冷的夜里。小白,这就是宿命,上苍让我遇见你,让我这一生为你而活,让我喜怒哀乐为你改变。没有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错失。” “司简!”她突然泪如雨下,放声哭泣,用力抱紧他,像是要抓着生命里最后一点温暖才不至于让自己力气流失殆尽。 她哭到疲倦闭眼,抱着他的腰身,沉沉睡去。 司简给她清洗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衣衫,抱她回端华殿躺好。 唤来乔侧给她把脉,乔侧敛眉道:“主上,夫人今日这番异常表现足以说明是受了刺激,记忆紊乱,怕是醒来忘却自己所干之事。这病,拖不得了。” 司简不语,乔侧又道:“最迟明年二月开春。” 司简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坐在床侧,支起单腿,白衣垂在榻边,一色孤寂苍茫。他俯用双手圈住了她的人,头靠在她颈边,发丝纠缠。 心口那个伤处不是疼,而是空掉了。 他不怕世人都来咒骂他妖孽般残忍无情,只惧自己做尽一切却终究换不来她一条性命。那种无力和悲哀,谁人能懂? 盛世冠宠 第五十八章 不期然偶遇 司简站在窗前,窗子大开,秋风落进,一室寒意。他听乔侧细细说来寻善的病情,他思绪恍惚,脑子里只清晰回响一句话:“这药摧残人的记忆,一旦紊乱后逐日清明,那便大限近矣。” 一旦紊乱后逐日清明,极其吻合寻善目前的情况。 那便大限近矣,此句让他拳头攥起。 挥挥手,他让乔侧下去。 乔侧俯身离开。 唐年君进来,道:“主子,刘氏煽动武林各派正欲声讨青霜宫。” 近日,他们便是为此事忙碌。 司简不答,反问:“今日几号?” 唐年君一愣。 司简再问:“几号?” “初八。”唐年君不解。 司简点一下头,便没了后话。 唐年君颇为不安,询问:“主子?” 司简关了窗子,转过身看着他:“年君,听闻思思有孕在身,恭喜。” 唐年君更为狐疑,司简却说:“下去吧,多陪陪思思,半月内,一切事务都交由慕容处理。” 唐年君愣了,大为困惑。他请命江湖事宜,却无故被主子放了半月假期。 “主子恕罪,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妥,惹主子气恼?”他当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跪直了身躯,“属下有错,请主子指出,属下必改!” “你没错,起来,出去。” 唐年君却认定自己有罪,不肯起来,还连着在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属下无故被罢职,属下心下不服,请主上指罪!” “暂免职务而已。” “属下愚钝。” “出去。” 司简冷了语气。 唐年君咬牙,只得起身退下,出去前,他大胆说一句:“虽不知主子是为何罢免属下职位,但是眼下青霜宫危迫,若主子有任何用的到属下的地方,主子尽管讲,属下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吭一声!” 说罢,撩袍离去。 司简在殿内沉静片刻,唤来慕容。 慕容空山单膝跪地:“主子。” “风轻何在?” “已抵达城下。三个时辰后即可入宫。” “叫他不必见我,直接暗探刘府。” 慕容诧异,但不动声色垂首:“是。” 他出去前,微微抬眼,瞥见司简阴沉的脸,心头一跳。此刻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主子派风轻前去打探刘府消息,岂不是送死? 如他所料,次日一早,风轻重伤而归,匍匐在司简脚下。 慕容正与司简商量对策,见到满身血渍的风轻吓了一跳。 司简神色淡静,道:“如何?” 风轻吐出六字:“刘氏……疯了……青霜……”头一垂,闭眼,没了声息。 慕容大惊:“主子。”他正欲上前查看风轻伤势,被司简淡淡唤住。 他说:“刘扶萧所伤。” 慕容顿住身形,皱了眉头,“主子,属下不解。” “你自然不解。”司简依旧神色如常,“把他带下去,安葬。” 慕容将风轻尸身扶起,想要说点什么,嘴唇动了一下,最终面色隐忍,退了出去。 他早有疑虑,当初云淡尸身经他手检查,他发现一点可疑之处,那便是云淡是被一箭毙命的。而据风轻所讲,打斗场地只有剑刃,刘氏未安排弓箭手,不知那一箭是从何而来。而寻善见到云淡被射死,发疯一般杀光场上所有暗卫,犹如杀神附体。 他想不明白这一点,当然,主子必定是不会为他解惑。如今,风轻也死。似乎,这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预谋。 他苦笑,司简与刘扶萧的游戏。 他开了殿门出去,不想迎面碰到寻善。 司简在与寻善成亲后为了方便特意在别处设了办事处,此刻碰到寻善,实属讶然,然而去挡手上之人已经来不及。 寻善也已看到,面色一变,问:“谁受伤了?” 慕容哈哈一笑缓解尴尬之色:“是啊是啊,不得了,得去带他看病。” “找乔侧。”寻善也热心给他建议,并对身后的书人说:“快去找乔侧。” “不用不用,夫人,下属低贱,哪里用的到夫人的专属大夫。”慕容忙不迭唤住书人,笑一声,走开。 寻善望过去,瞥到那人垂下的脸,冰冷苍白。她一愣,似曾相识。 进到殿内,看到司简,她才想起来:“那人……” “小白。”司简回身,招手让她过来他身侧。 “慕容管事身上有一人,是风轻。”她还记得他和云淡保护过她,“他受伤了?” 司简静了片刻,微微一笑:“无碍。” 寻善不做多想,屈指敲敲他的桌案,兀自天真道:“我找你,是想出去。” “又想着出去玩了。” “等到天气寒冷,就不想着出去了。趁机多走走。” 司简点一下头,“趁机多走走。”他似有感叹,模模她的脸,“好,我让三娘准备一下,用过午膳就走。” 寻善双眼弯起,踮起脚尖往他面上亲了一口,欢快笑着。 司简眉目温柔。 午后,秋日阳光正暖,那一丝的金光,倾泻而下,铺介在马车上,也落在驾马的黑衣人身上。寻善细细瞧了眼马车夫,待到进了车内坐定,问:“那马车夫很是眼熟。” “嗯。” “是常常给我们驾马的那人吧。” “小白眼光不错。”司简笑道,“庄安。” 寻善弯眉一笑,司简模模她的发,给她穿上一件连帽斗篷,顺便拉过一旁置着的薄毯,仔细盖她腿上。 寻善微微抗拒地动了动,被司简按住了身子。 “司简!” “乖,天冷。” “那入冬怎么办?” “不是一直想去大理吗?” 寻善皱起鼻子,笑了。 马车行到长街口,司简牵着寻善下了车,吩咐庄安在此处等候。 寻善一股脑儿就要往人群里钻,被司简拽住了胳膊,他将她拉回来。 “小白,听话。” 寻善便嘻嘻一笑,跟着他小步行走。 路过那个卖风筝的小摊,她还是忍不住停下。 “买一个。”她说,指着其中一个花蝴蝶,“就要这只。” “给糖糖玩?”司简问。 寻善摇了一下头,顿了顿,又点点头。 司简笑着给她买下,问:“还要什么?” 寻善拿着风筝看向一旁小贩身前那五彩斑斓的泥女圭女圭,她盯着瞧了一会儿。 司简也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问:“要?” 寻善却摇头,笑:“旁的泥女圭女圭哪里有当初我们买的那两个好?”她说罢就要走,却又想起什么,返身回来扯住司简的袖子。“司简?” “嗯?” “要不再买一个。” 她突地笑颜如花,莹白手指指住中间一个憨态可掬的泥女圭女圭,她拿起来,指尖拂过女圭女圭白皙可爱的圆脸,触上它柔和却微微模糊的眉眼,道:“这个,买回去,做我们的孩子,可好?” 她眉眼温柔,万千金丝像是一瞬间融进了她眼底,那一丝的脉脉温暖,柔软而欢快,那份天真底下,是无尽期冀和渴望。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男女圭女圭,跟手中那一个比划在一起,竟无比妥帖,一旧一新,也恰好衬出了父子之间先后来到人世的顺序。 司简望着她欢笑的眉眼,嘴边也扬起笑容,只是淡淡一抹,转瞬没了踪迹。他终究在心底藏了一抹忧伤,见到寻善越是如此,他便越心痛。 买下泥女圭女圭,寻善如获至宝一般把两个女圭女圭小心放回衣间。 她一手拎着那只风筝,一手牵着司简的大掌,走路都要蹦起来了,像是回到五年前那些被压抑却时常欢乐的时光。 她喃喃:“一个买给红尘,一个买给我们自己……” 司简看着她在风里扬起的青丝,眼底深沉,却又柔软。 喧闹的十里长街,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阳光正好,艳日暖暖。 街边停着一辆普通的紫帘马车,马车安安静静。 人烟鼎沸,寻善跟司简在人流里穿梭而过。那抹紫帘晃动了一下,走下一个紫袍优雅的男人,男人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愈显透明如玉,眉间一点朱砂,似血般妖娆诡异。 他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跟随人群走上前去。 人前,一抹白影停顿了稍许,突地回了头。 两双眼睛在空中相撞,对视。 周身一切喧闹的声响都寂灭下去,似乎连光芒都黯淡了。秋意里的寒气密密麻麻爬满两人周围。冷风呼啸而过。 刘扶萧对着司简龇牙,笑容倦怠柔软,又妖娆媚人,再看,竟透出一丝别样的残忍来。 司简眼底无波无痕,沉寂如山。半晌,他不动声色冷笑,眯起了眼睛。 恰恰寻善也回过了脸,“司简……” 明媚天真的笑容僵在嘴角,她分明也见到了那个朱砂鲜红的男人。 那个男人,美艳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却显得格外瘦骨伶仃,面色也苍白,若不是还有一双闪动的眸子和一只淡红的嘴唇,他就像一片纸人。 他也朝着她微微一笑,龇起牙齿,那个动作,跟她的简直一模一样。她不禁愣了,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些什么碎片。 她抓不住,微微迷茫,于是扯住了司简的衣袖,不安道:“他,他……” 她心里一直响着三个字:刘扶萧。 司简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拥住她,兀自转过身往前走。 刘扶萧也跟着他们走,前后保持三尺远的距离,不紧不慢跟着。 寻善死命攥紧手里的风筝,颤着嗓音问:“司简,他是……” 司简面色也极为苍白,眼里冰凉,似是在隐忍些什么。 走出人群,司简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步子。 “司简!” “小白,看着我。” 司简扳过寻善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用力拥住她,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刘扶萧走到司简身后,绕到他面前,盯住寻善的背影。“司简,你私底下藏了不止一件两件见不得人的事吧?怎么,不敢跟你的小娘子讲?” 寻善紧紧凝视司简的眼睛,透过这双清冽的眼睛,她只看得到自己的身影,她很慌乱,极其不安,心里隐隐害怕着什么事情。 司简却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一手圈住她腰身,一手放在她后脑上,让她的脸埋进自己胸前。 那只风筝在她颤抖的手中终于掉落在地,她没有力气再握紧什么。 风筝落在她脚下,被风一刮,飘到别处去了。那本是买给红尘的风筝,想着来年开春遵守糖糖的诺言跟红尘一起去畅快林放风筝用的。 盛世冠宠 第五十六章 青霜的真相 刘扶萧甚是开怀,瞧了一眼天气,惬意地眯起眼睛。 他终于见到那个女子,活泼欢乐走在人群里,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一看就知被司简保护得很好,不过,也应该受了司简不少蒙骗。 颜寻善,哦,不,应该被称之为青霜的女子,眉眼如画,精致温润,比画像上要生动明媚多了,活生生一个人,站在他面前,被司简护在胸前。 看着她满头青丝披了半身,他突然很想伸出手触模一番,该是温暖清香的,如阳光一般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把狼一样的司简的秘密大都猜了个透彻。 细细说来,青霜的真相该是如此的: 十九年前,王氏扶季喜得的不是一子,而是一女。只是为了稳固地位,因此才对外称之为青霜是男。 王固城把可怜的女孩青霜当成男儿来养,所有知晓此秘密的人一律下了黄泉,包括他自己的结发妻子姜氏。 而司简又是怎么回事呢?大概司简的确厉害,让王固城都刮目相看。青霜能力太弱,必须着力培养。但是青霜身份敏感,不能为外界所知,于是王固城把眼光放到了司简身上。如此一来,司简成了唯一知晓王固城秘密的人。那么王固城又是以什么要挟司简让他毫无二心为他卖命呢? 刘扶萧笑一笑,抓住司简的弱点,致命又准确。 而这把柄,无非是以青霜性命相威胁。王固城又不是真的老眼昏花,连年轻小辈的这点小心思都瞧不出了。 司简的喜欢,在他还少不更事的时候便已显山露水,暴露在王固城眼皮子底下。狡猾如王固城,怎能不抓住好好利用? 那么清高似司简,又为何偏生对无法将真实身份公诸于世的青霜死心塌地?这一点刘扶萧不得而知,他只是嗤笑,所谓爱,不过害人害己,不要也罢! 再后来,青霜司简不堪忍受王固城的残暴,两人计划了多年终于研究出了一个逃逸的好办法。 诈死,这个方法,由兵家来讲,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场早就预谋好的叛乱,混乱血腥,司简众目睽睽之下刺死青霜,让青霜成为亡佚人。 有谁会想到一个由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有一天会被自己好好的藏在身边,并与之成了亲。 昔日手足变成枕边人,如此巨大反差,谁会相信?只会感觉可笑,比做个天马行空的梦还要荒诞。 说出去的确没人相信,连他自个都愣了一天。 但是,青霜病了,她一直都病着,司简瞒着她。那个被设了阵法的地方,估计就是司简用来给青霜疗伤的秘密基地。 对司简打击最大,最让他害怕的事情,莫过于青霜的离世。 他已经没有心思跟刘氏对抗了,因为青霜的病情陷入一个危险的地步,当然,青霜本人还不知晓,她连自己就是传说中那个武学奇才神话一般存在的青霜都不知道。她傻傻地听信司简编造给她的谎言,误以为自己就是颜寻善。 这个世上,没有青霜,又何来颜寻善? 一个本该死去了五年的人突然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换了性别,换了身份。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呢?刘扶萧歪了头,龇起牙齿。 “我知道你不杀我的原因。”刘扶萧笑着对司简说。 司简面色苍白,青霜在他怀里颤抖。 “我身上系着的不是我一条命。”刘扶萧又道。 司简不语。 青霜攥紧了司简的衣袖,喃喃:“刘扶萧……” “她病了。”刘扶萧微笑,露出妖娆而清冽的笑容。他的面色里也透出一丝倦怠来,眼睛不似以往那般明亮。 他也很累,自从被司简射伤后,一直露着一副倦容,面色苍白至透明。很多时候,午夜梦回,每每梦见已故母亲的面容,他总是不知自己二十多年来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为了刘氏东山再起?为了与司简一较高低? 不,他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俗世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同样身体内流淌着刘氏先祖的血液,司简却比他活得有滋味,因为司简有青霜,而他,一无所有。 看似光鲜的外表下,其实剥落而来的却是一具比行尸走肉多了一个美丽躯壳的空洞灵魂。学不会去爱人,也无人爱他。他在刘府学会的只是如何从别人身上获得最大利益,而那些利益要来何用?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暖和躯体,只是图个好看罢了,最终作为一份装饰贴在身后,供人敬仰欣羡。 热闹的节日里,他一人坐在城楼顶上,紫衣飘荡,渲染着世人喧闹的气氛,却也依旧寂寂寥寥,孤孤独独。他颀长挺拔的背微微有些佝偻,一人坐在自己的世界里,俯视这个苍茫尘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而后,他就想起司简,想起那些年他误以为死去的青霜。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司简比他幸运,也比他幸福。青霜更是解月兑,也许他投胎转世去了一户普通人家过一世清淡平凡的生活。 如今看来,他自个儿更是傻,他觉得可怜的青霜司简竟追着幸福奔跑,早早越过了他迎向了那明亮的曙光。而他还站在原地,守着一个败落的刘氏,他才是真正可怜可悲之人。 他朝前走了一步,伸出苍白冰凉的手指,欲要触向青霜。 司简抬起右掌,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他碰染青霜。 青霜却在此时挣开了司简的束缚,转了脸。 她睁大双眼看向刘扶萧。 刘扶萧的目光有一瞬间是温软的,微微无辜地对上了青霜探究诧异的眼神。 青霜呆愣了许久,司简亦是沉寂下去。 三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立,保持不动,不动分毫。 司简一手怀抱青霜,一手抓着刘扶萧的手腕,刘扶萧露出一脸温和无害的表情,凝视转了头望过来的青霜。 刘扶萧不知青霜在想些什么,只是,良久之后,他看见她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他的脑海里便把青霜这一次的回眸深刻记住了,记在心底。她扬起的青丝还有一缕黏在了面颊上,亮若繁星的眸子颤颤闪动,一许的迟疑,一许的迷离,还有一许的熟悉。 他觉得自己仿若做了个梦,梦里,那个温雅少年在前头跑着,欢声笑语,散在弥漫玉兰花香的空气里,微微甜腻。少年突地转了头,青丝飞扬,带起少女的馨香。明媚如花的面庞,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暖,眸子柔软。 刘扶萧微微一笑,释然了。 在他美丽的笑靥里,青霜突然软身倒下,司简甩开了他的手腕,内力激荡,顺势将他震开一尺远。 他背撞一面墙,俯子,喉咙腥甜,吐出一口黑血。 司简抱着青霜飞身而离。 刘扶萧残酷一笑:“殇人,离歌,蚀入骨血,紊乱魂魄。无药可救。” 是谓,毒药殇离。 …… …… 她是颜寻善,是谓颜老养女。她亦是落白,娘亲亲口取的名儿,称之为“白无瑕,落而净”。 青霜又是谁呢? 她在暗夜里看到一个白影从前方缓缓行来,白衣清冷,却甚是温暖。 待到那人行近,她看到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容,微微笑着,不倾城,却格外温和,风韵灼灼,无边柔雅。 她颤抖伸出手去,抚模他冰凉的面庞。眼泪倏地滑下脸颊,湿了衣襟。 青霜消失了,在她的眼泪里消失得无踪。她的手里一抹凉风呼啸而过,扑了个空,什么也抓不住。 如何抓的住,因为她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奇才一般存在的青霜,那个一度成为神话的青霜。 落白落白,一色白,从天而降,不就是青霜? 王氏公子,名青霜,字落白,天生奇才矣。 寻善捂住嘴巴,泪落无声。 她一直以来一人分饰两角,白天,是众人欣羡的青霜,夜里,却是躲在密室遭到王固城毒打的落白。青霜虚假,活在阳光底下;落白真实,却藏于暗影里不见天日。 五年前,为了逃出扶季,她和司简制定了一个计划,以假乱真,以死换生。 那个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世人只知青霜,不懂落白。一旦青霜死去,落白便能重生,便能活于阳光下。 一切照着他们策划的那般发展下去,司简叛乱,青霜迎战。却,未料到,刘氏趁火打劫,一夜之间血洗整个王氏。 青霜跟疯了一样,最后她竟生出自尽的念头。 她跟司简那一战,本就是精心模拟了好多遍,司简那一剑下去,不会伤及她的性命。青霜却在那一刻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紫电一寸寸深入自己月复中,直至透体而出,染血委地。 泪湿眼角,司简亦是落了清泪。 青霜被人一卷破席裹着扔出去埋葬的时候,司简也险些疯掉,一切超出了他们的预测,他这一生最害怕的一次,莫过于此,生怕青霜被人活活埋葬窒息而死。 他跟出去,在那个泥地里死命挖着,挖到双手血肉模糊,他也一直挖,最后,抱着青霜逐渐冰凉下去的身躯又哭又笑。 最终,交给红尘,把她救活过来。 青霜却痴傻了,司简照顾了她五年。而后,有一天,她化名成颜寻善,跟随白熙进了青霜宫,再次遇见司简,再次,爱上他。 盛世冠宠 第五十七章 同生共死 回去青霜宫后没过几日又下了两场雨,雨声淅沥,浸湿整座古城。 转眼秋意渐浓,寻善嫌冷,裹了一件厚重披风坐在软榻上,司简随唐年君出去了,正好思思过门探访,白熙推开殿门请她进去。 寻善抬眼,笑道:“思思。” “寻善,许久不见,可好?” “一切安好。”寻善拉她到榻上坐,“思思怎么过来了?” “正好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司简跟唐管事出去了。” “好似是江湖中有事要处理。” 思思笑意轻柔,眼中一抹暖意,竟透着一丝慈祥。 寻善细细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模上她腰身:“思思,你胖了不少。” 思思右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莞尔:“傻姑娘,怀有身孕自然丰腴不少。” 话落,寻善着实愣了,“思思?” “嗯,我有喜了。”思思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了一会儿,“寻善这手怎地这么冰凉?入秋了,天气凉,注意保暖。” “唐管事知道吗?”寻善展颜一笑,又惊又喜,转了眼再去看她不甚明显的小月复。“真是快,我怎么觉得你们才刚成亲不久,竟有了骨肉。” “也快有半年了。”思思替寻善拉拢了披风,继续给她暖手,“说起来,寻善,你嫁给主子也好长一段日子了,怎么这肚子还未有动静?” 思思一提及此事,寻善便不甚开心,鼻子一皱道:“我也不清楚,天天喝着乔侧开的药,司简说不急。我也不多想。” “主子好心态。” “唐管事好福分。” 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寻善眼里显出一丝落寂。说到底,终究还是失望。成亲半载,肚子未有一丝动静,饶是寻善再开朗也稍有惆怅。 送走思思,已到午时。糖糖蹦蹦跳跳由婉儿牵着走进端华殿来。 三娘命人呈上午膳。 “姐姐!”糖糖赖进寻善怀里,“今日糖糖要跟姐姐一起吃午饭。” “糖糖好久未过来了。”寻善捏捏她的小脸,糖糖咯咯笑。 “姐姐也好久未来看望糖糖了。” 寻善试图抱她一下,竟发现早已抱不动,“糖糖几岁了?” “十二岁,过了年就是十三。我要快快长大。” 糖糖仰起脸来,眼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像是在期冀着什么,满面憧憬。 寻善看着她,目光穿透她天真的面容,仿佛看见了自己十一二岁时的样子。只不过,十一二岁的寻善还是躲在密室里不见天日的小白,被逼到险些疯掉的王家小白。 寻善心里感慨,模模她的小脸,一起用膳。 三娘伺立一旁,给两位主子各盛一碗乌鸡汤。 糖糖突然道:“姐姐,等红尘归来,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寻善愣了一下,“好端端怎么想起这事?” “姐姐应允糖糖嘛。” 小丫头放下汤碗,小手抓住了寻善的衣袖,眼里无尽期盼。 寻善问:“红尘走的这些日子,他有与你联系吗?” “还说呢,无隐无踪,就跟消失了一样!”糖糖沮丧,“明明答应我要每三天跟我写一封信的,结果,大骗子,言而无信!” “他与你写信,你看得懂吗?” “自然懂了,以往青霜哥哥找夫子教过我读书写字。” 寻善闻言失笑:“也许红尘忙,等他空闲下来自会给你写信。” “他忙些什么呢?”糖糖叹口气,小脑袋垂下来,倒真有几分忧虑,“红尘说,想要跟我还有姐姐一起放风筝玩。他这么大一个人都没放过风筝,糖糖想怪可怜的。姐姐,你就答应我嘛,来年春天,我们一起去畅快林。” “你是不知道,红尘哪里稀罕风筝,他自己就是一只飘在空中的风筝,比风筝还快了不知几倍。” 糖糖听了这话自然不懂,一脸不解,过了片刻她皱起眉头,哀怨道:“红尘被人攥紧在手里,岂不是不自由不快乐。” 糖糖想到了别处去,寻善愣住。 糖糖又道:“如果姐姐就是红尘的牵线人,那请姐姐好好对待红尘好不好?” 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听得寻善更愣。 糖糖不再说话,埋头喝汤。 用过饭,糖糖再和寻善闲聊一会儿,由婉儿领回了清铭殿。 入夜,三娘给寻善铺好被褥,道一声:“小姐歇息。” 寻善坐在软榻上,把玩自己那把流光,稍稍拔了剑鞘,道:“三娘姨姨,你说,我能不能帮上司简的忙?” “小姐?” “司简让我学好武艺,我觉得在一定程度上讲定是有这层含义。” “小姐多虑了,主子不过是想让小姐强身健体。” 寻善却摇摇头,不过也未再说些什么,放下流光起身。三娘服侍她就寝。 外间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了,只留内殿挑暗的微弱烛火。 寻善闭起眼睛,不过片刻她又马上睁眼,眼底一抹亮光犀利腾起,像是燃着熊熊大火。 她掀被而起,一袭雪白中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不知哪里起了风,竟使得衣裳飘荡,愈显瘦骨伶仃。 她走到外间,推开殿门。 秋风呼啸而来,吹起她半身青丝,迷蒙了她的眼光。她在暗夜里颤抖了一下,喊:“司简!” 守夜的白熙书人顿时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寻善推开她们,兀自道:“司简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主子在忙。”书人答,“夫人进殿歇息,天色不早了。” “胡说。他忙什么?他有什么好忙的?你去叫他,马上叫他过来!”她一指书人,气势冷冽。 书人看了白熙一眼,白熙朝她点一下头,书人垂首,应一声匆忙退下。 寻善对白熙道:“你也退下。” 冷漠的眼神,疏离的语气,俨然是一个陌生人的姿态。 白熙记起司简同她们所讲的话,那个高高在上的矜贵男人轻掀嘴唇:“日后夫人不论做出何种举动,说出何种话语,都不要去放在心上。她生病了,你们只需把她的一言一行告诉我,其他不必在意。” 她生病了。寻善生病了。 司简的眼神极淡,像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看向昏迷中的寻善,嘴边甚至含了一抹笑意。如今白熙明白,那其实是隐在冷淡之下的一丝无奈和苦涩,因为无力到一种地步不知该作何反应和动作来表达心里的难过,于是露出了一个笑,那其实是想要松懈一下心底被压抑到疯狂的紧张和疲倦。 司简忙不过来,不可能时刻陪在寻善身边,于是叫她们一直跟在她身侧,熟悉她的一切,代他照顾她一时半会儿。 白熙喉咙一紧,垂了头,应声退下了。 寻善见她走开,就望一下朦胧不甚清晰的弦月,随意在廊下坐下,靠着自个儿的手臂,静默等一个人。 不多时,司简衣袖带风行来,站到她面前又生生止步。 寻善抬了头,见到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笑了,“司简。” 她向他伸开双臂,想要得到一个拥抱。 司简眼里一深,一抹暗晦之色流转而过。 他将她拦腰抱起,白衣清冷,竟被月色照应出一丝暖意。 寻善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问:“你去忙什么了?” “正事。” “还有比陪我更正经的正事吗?” 酸溜溜的口气。 司简笑一声,温和的神色覆盖住眼底一抹倦色。 他抱她进殿,放她到软榻上,“怎么跑出来了?秋意袭人,夜深颇寒。” 他眼光一垂,见到榻边摆着的流光,问:“练剑了?” “想你了。”她手臂又缠上去,将脸靠在他胸前,“司简,我好想你。” 嗓音颤抖,有了哭腔。 司简眉眼里一抹怜惜,道:“小白。” “我没病。”她突然道。 司简愣一愣,再次唤她名字,“小白。” 寻善抬眼,朝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坐直了身躯,反手拔出榻上流光,想也不想就朝门那边掷了过去。 “小白!” 剑尖锋利无比,带着微弱剑气“嗤”一声透门而出,插进门扉入木半尺。 殿内殿外皆是沉寂了少许。 寻善却咯咯一笑,“我知道有人在外头,休想偷听我们讲话!” 的确,门外站了一个人,正是天天给寻善把脉看病的乔侧,乔侧背着一个药箱,眼睛盯着面前距离自己两尺见远的剑锋。半晌,他皱一下眉头,转身离去。 殿内,司简也拧眉,“青霜!” 寻善闻言翘起嘴角,不乐意地往角落里挪了挪,蜷起双腿,闷不做声。 司简软下口气:“乖,听话。” 寻善望向漆黑的窗外,轻声道:“我一直觉得,觉得,是我失去了你。”她笑了一下,冰凉苦涩,“我却不晓得,我失去的远远比不上你失去的多。我失去你,可是,没有。我丢掉了我一直以来的负担,那个牢笼一般的扶季,那个炼狱一样的刘氏,你还给我一片湛蓝苍穹。然后,在我误以为我走失的那几年,你一直都守着。其实我没丢了你,而是你失去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我。我一度都自私地认为你是我的全世界,却未认识到,其实,我同样是你的全部。你亲口说过,我是你心里最大最繁华的的红尘。除了我,你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我突然知道,明白过来了,那五年,你的心是空的。” 她转了脸,泪湿面庞。 司简伸手拥住她,“小白,傻瓜。” 寻善将脸深深埋进他胸怀,死命搂住他的腰。 “我好怕!”她泣不成声,“司简,这几天我一直都很怕……” 她哭着,却未说明到底在怕些什么。 司简也没问。很多东西,两人心照不宣。司简明白她要讲什么,这个世上也许没有什么事是感同身受的,但是这一刻,他却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的担忧,他同样也担心。说白了,无非是生与死的抉择。 我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孤身寂寥,余下生命该怎么办? 怎么办?必是,生,不如死,空壳般世事无味。 最难过的莫过于此了,生不能同日,死亦无法同穴。 ------题外话------ 红尘vs司简,妞们更喜欢哪一个? 盛世冠宠 第六十章 非死不离 端华殿,熏香袅袅,满室清香淡雅,司简站在窗前,同乔侧讲话。 乔侧道:“拖不得了,一而再再而三深受刺激,毒性侵入体内,再久一点怕是有性命之忧。还是趁早送走……” 他话语一顿,瞥见了司简转冷的面容。 司简转了脸,发丝垂下,荡在耳侧,稍显一丝凌乱。 他挥挥手,让乔侧下去了。 殿门磕上,他走到床畔,也不坐,就那样站着凝视寻善安静的睡颜。 过一会儿,三娘进来,垂首道:“主子,安排妥当,可以出发。” 司简应一声,抱起榻上昏迷之人,给她披上一件厚毯子,出门进了殿外一辆马车中。 马车由庄安驾着,一路向前,直驶向沛庄。 寻善在车内转醒,伸手,指尖擦过司简的衣襟。 “司简。”她唤。 “小白。” 寻善从他怀里抬了身躯,坐起来,转头看着昏暗的车厢,问:“去哪里?” “沛庄。” “刘扶萧……”她顿了一下,凝视司简,眼里有一丝困惑。 司简也看住她,他微笑,伸手模模她的头,“记起来了?” “我是青霜。” “嗯,闻名天下的青霜。” “我中了毒?” “刘氏殇离。” “刘扶萧……”她睁大了眼,想说点什么,然而,舌尖一咬,止了话。她伸手拉住司简的手掌,低声道:“我会死……” “不会。” 温柔的声音,带着坚定,一字一字咬得清晰有力。 “司简,我觉得好不可思议。”寻善垂头,面色苍白,眼里的眸光黯淡,无力疲倦。“我怎么会是青霜呢?我明明是颜寻善,是你和娘亲的小白,却在梦里看见那个早该死去的人出现在我眼前,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我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记起那些属于青霜的纷扰往事。” “小白,青霜也好,颜寻善也罢,你就是你。你的身体是你,你的魂魄是你,只要是你的,一切都没变。” 寻善抬了头,眼眶里泪光闪烁,“十四年青霜,全靠你支持鼓励才得以存活下来。五年颜寻善,也全赖你给我一段新生命,还我一片广阔天空,还给我一个家,一个由你我组成的家。司简,我何其有幸!”她眼里的泪花一闪,流出眼眶,滑下面庞,滴落她和他紧握的双手。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小白。” “司简,所以,即使我死了……有一天,我死了,我也不枉费来这个人世走一遭。遇到你,爱上你,嫁给你,一生足矣。” 寻善泪流满面,眼圈红肿。她说得大义凛然,深情款款,心下却惧怕,她的手指都僵硬冰凉得似要蜷缩起来,所幸握在司简掌心,稍稍安心了一点。 “你不会死。”司简一手拭去她面上泪水,心疼地亲吻她苍白的嘴唇,“相信我,你不会死。我何曾骗过你。” 寻善摇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若是我死了,只留下你一人怎么办?我多想陪你白发苍苍看尽人世风云,我们说好的,谁都不许离弃谁!为什么苍天要如此捉弄我们!我不想死,司简,我不想死!” 寻善彻底嘶吼起来,在他怀里极尽哭闹。 这一世,两人约定不离不弃。却忘了,他们也曾讲过,此生非死不离。 非死,不离。 亡命,便是离弃。 她死了,又要只剩司简孤零零在这个尘世无悲无喜,人间繁闹,他一人坐于殿顶,目光空洞,思绪飘忽。 夫妻间,迟留于世的那一个人总是最悲哀。 司简抱紧她,嘴唇轻柔吻上她的发顶,眼神沉寂。 待行到沛庄,庄安掀帘,司简抱寻善下车。 沛庄依旧温暖似春,远处绿草如茵,一条小道蜿蜒通向一个山坡头。老太太院子里的玉兰树开得正好,树下雪白落英,风吹起一地。阳光正朗,金丝如线,明亮和煦。 寻善却觉得寒冷,缩在司简怀里,一条厚毯盖着,也抵不住体内一*涌起的寒气。她面色煞白,神智微微有些模糊。 “司简。”她死命抓着司简的袖子。 司简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进去。 庄安迟疑道:“主子……” 寻善望过去,目光已经不甚清晰,似是一瞬间坠入了一个梦境中,她的思绪游离在半梦半醒的边缘,似是清醒,又似是迷糊。 司简眉头一皱,赖沉小草上前来,双双唤道:“公子,小姐。” 苏阿愁从屋内走出,面孔呆木,见到司简微微一笑,反倒显得面容僵硬不自然。“司公子别来无恙。一切事宜已办妥。” “可有遗嘱?” “啊?”苏阿愁细细回想了一会儿,“老人家年迈无力,只说要公子好生照料小姐,万事不强求,尽了责任便是。”顿了顿,他又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司简眉目一敛,面无表情。“有劳。” “哪里哪里。在下受恩于老夫人一顿晚膳,自当报还。” 寻善隐约听得他们之间的谈话,心下疑虑,喃喃:“外婆……” 苏阿愁看向司简怀里气息微弱的女子,面目愣了愣。“颜小姐……” 司简不言,抱着寻善进屋,放她入床。细细给她盖了锦被,掖好被角,见她容颜安静,才离去。 堂屋桌案上,摆着一只白色骨灰盒,盒后竖一个牌位,上书“先祖母韪姜何慧珠之灵位”十一字。 司简站在老太太灵位前沉静了半晌。 赖沉站在他身后,道:“公子,时间方位都估模妥当,定能撑到来年开春。” 司简点一下头,未说一字。 小草在门口张望,面上不安,苏阿愁跟在她身侧,木着一张脸,有些局促。 小草回头推他一把,往外头走,“你个死人,老夫人过世,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下。好歹是为公子办事,我们连老夫人走了都不知道,你说公子会怎么想?瞧瞧公子的面色,阴沉冰冷,再看看小姐,估计也是病发了,这让公子一人如何是好?” 苏阿愁怔怔,任她数落,步子退到院门口。白花飘下,落在他青衫上。 小草气呼呼的,转了身又往屋里瞧去,忧心忡忡。“这公子也是,就叫我们守着沛庄,什么也不说,哪一天真的跟刘氏发生冲突,刘氏带人闯进来,我和赖沉招架得住吗?” 苏阿愁抬了头,笑笑:“宽心宽心。” “宽你个头的心,到时候跟他们拼命的是我们夫妻两个,又不是你。话说,你那个方案真的有用?若是不牢固,我保准第一个拿你开刀!” 小草转脸,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阿愁似是真被吓住了,面容一呆,显得那张平凡的脸更木讷了。 正巧,赖沉在里屋喊道:“小草!” 小草立即应一声,一骨碌跑了过去。 苏阿愁留在原地,抬了头,见着满树雪白花瓣,他伸手,轻轻拂去肩头落花,再转身,在院门边看见了一个红衣艳丽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那样站在门口,红裳灼灼,似桃花纤美,白花飘在他身畔,他眼角眉梢,都好似带了冰雪般冷冽又清甜的雅香,渗在空气里,竟透出一丝哀伤。 满地白花,满地红羽,铺介在地,一色华丽,缠绵交替。 苏阿愁微微一笑,“红尘兄,你也别来无恙。” 红尘眉目一动,眼底一丝倦色,面容稍显苍白。他紧抿嘴唇,转身就要离去。 “不去看一眼。”苏阿愁叫住他。 红尘身形不动,只是止住了步伐,留给苏阿愁一个寂寥消瘦的背影。 “看了又如何?”他苦笑一声,“她只有在他身边才安心。我陪着,她只会拉着我的袖子满世界找司简。见不到我,反倒大家都清净些。” “红尘兄也奔波劳累出了不少力。” “这些,有朝一日,我会亲自告诉她。我会让她知道,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我为她做过些什么,付出过什么。” “纵使如此,喜欢是不计代价的。有时候,你做的最多,却往往及不上什么都不做的。更何况,司公子付出的不比你少。” “这也是最令人无力的地方。”红尘抬头看向头顶透白纯净的玉兰花瓣,他记起许多年前那个女孩明媚的笑靥,生动干净,眼里透出一丝狡黠,俏皮的模样。这一笑,笑进了他心底。而他也不知,她救他的一命,他竟用他余下的岁月去偿还。 “如若,当初没有遇见,如今是不是会好受一点?”他喃喃叹息,末了,不免自嘲一笑,“何谈好受不好受呢,至少小白让我知晓这个俗世的爱是个什么滋味,一生能有一个牵挂在心上的人,也不枉费白来此生了。”顿了顿,他又道:“因此也能够将心比心,理解司简的感受。见到小白日益消瘦下去,他又何尝心里好受,只怕是每晚都睡不好一个安稳觉,午夜梦回,总要去看一看枕边人的状况,看她是否凉了热了难受了。” 苏阿愁听罢他一番话,呆了少许,半晌无言。 “谁叫你爱她。”他道。 “是啊,谁叫我爱她。” 红尘挥一挥衣袖,冷寂地离开了。红羽散落一地,美丽到萎靡的色泽,夹杂在白花里,被风吹散了,一股卷着一股往院子外飘去,逐渐,只剩白雪般的玉兰花瓣,干净得就像不曾有过羽毛的红影,也仿佛,不曾来过一个同样红衣妖娆的男人。 ------题外话------ 亲们一直潜水,想让你们冒个泡都很难~想听听乃们的意见。好吧,俺今天还是两更 第六十五章 许你至尊地位 “为什么?”古颜一走进521客房的门,沈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咦?沈总裁怎么在这?”卫皓丝毫没有感觉气氛的紧张,无知地开口。后者没有理会卫皓的问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脸淡漠的古颜,“没必要。”她说话时没有看沈宏。之前她或许还抱着破镜重圆的幻想,但自从经历了那一晚,她就完全死心了。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胃病复发,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合法妻子。那么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爱她。 “你们认识?”就在沈宏气得摔门离开的时候,卫皓才明白过来。 “不熟。”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女人妩媚的缩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和女人鬼混。这里是城市夜生活最精彩的地方,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鸡尾酒。身着西装的男子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 “哟!我们的沈大公子竟然也有寂寞的时候,需要小妹我找几个妞来么。”骆晓梦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怪她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她实在是气不过。 沈宏看了眼骆晓梦,继续喝酒。 “说吧,找我什么事。” “告诉我,她的事。”或许是酒喝多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呵!”骆晓梦忍不住嘲讽,“我是不是该替小颜高兴一下,他前夫竟然为了她在酒吧买醉呢。” “告诉我,她的事。”他没有理会骆晓梦的语气,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他不明白明明离婚是她提的,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认为是他的错。 “你找错人了。”或许是被沈宏的语气吓到了,骆晓梦不再调侃,“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小颜,没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三年前她最伤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他应该知道,但我想他不会告诉你。” 沈宏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是谁?” “郑英奇。当年蔡美远在韩国,许仙重伤昏迷,而我和依霖其实一开始也在埋怨小颜。我不知道那段日子她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她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看着沈宏若有所思的样子,骆晓梦继续道:“你明明对小颜有情,结婚时就算是作为伴娘的我也深深感觉到你们俩的幸福。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我了解小颜,她爱你,我更清楚地知道小颜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嫁给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小颜比谁都想撑下去,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着你们有多幸福。如果你觉得她和你离婚是为了钱的话,那么我替她觉得可悲。你想想吧郑英奇他什么都比你强,为甚么小颜要嫁给你?趁现在还不算太晚,破镜重圆不是没有希望,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晓梦走后,沈宏仍是坐在吧台边喝酒-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他也想知道为甚么。是不是处的,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沈宏扪心自问,仍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第六十六章 和刘扶萧的最后一面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开机仪式,在横店这个小城镇显得特别地突兀。无数媒体记者粉丝把纸醉金迷酒店围得水泄不通。举着卫皓,李珉,alisa牌子的粉丝占大多数。尽管天气已经慢慢转热,但是粉丝的热情依旧高涨。 “啊————” “卫皓卫皓卫皓” “李珉李珉李珉” “alisaalisaalisa” 粉丝突然bao发出激动的呼声,闪光灯快门键也不停地交错响起。等了半天的主角终于来了 除却男一号是韩国当红明星李珉外,女一号是以为普普通通毫无名气之人。不过她也是今天最受羡慕嫉妒的人,或许她在前一刻还默默无闻,但是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必然光芒万丈。为什么?因为她成了著名剧作家alisa在中国大陆首部戏的女一号。那个令无数国际女星抢破头也抢不到的角色。 “各位媒体记者朋友,欢迎大家来参加《很重要的人》alisa首部以励志为主题剧作的开机仪式。现在我们欢迎这部剧的两位主演,以及赞助商郑氏企业少董郑英奇和我们的alisa一起为新剧剪彩。”助理蓝若对于这种话早就驾轻就熟。 “啪啪啪啪——————” 掌声过后,四个人一同上前一步,举起剪刀,同时剪下红绳。 “alisa,请问你对这部戏有什么期待。” “请问您为何要想找一个韩国人来饰演剧中的男一号?” “请问” countryroad,takemehome就在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记者的问话。 “哈喽!”在蓝若的帮助下,走出记者堆。 “哈你妈个头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虽然带有病态,但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古颜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喂!古人,你该不会兴奋地晕过去了吧。”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调笑声,才让古颜回过神来。 “你丫的给我好好呆在那里等我!”古颜挂了电话,马上跑去酒店的底下车库,不理会面面相觑的记者。当然也有不少反应快的记者早就抓拍下了古颜接电话时的画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娱乐头条将会是“神秘电话引得alisa口bao粗口,丢下演员赞助商匆匆离开”。 古颜把车速提到最快,快速往医院赶。来不及注意,后面有一辆车子紧紧地跟着她。 沈宏看见古颜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心中的疑惑瞬间解开了。两人毕竟曾朝夕相处过两年,有些事他不说,但都看在眼里。 “死丫头,你还舍得醒来啊。”古颜一走进病房,就看见大仙、臭美、晓梦、10四人在调笑,感情她是最后一个赶来的。 “丫丫丫!你看看lv包包,香奈儿裙子,我们的古人大发了我当然要醒来敲上几笔啊。” “呼——”古颜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淡定,“算了,你今天死而复生,我不计较。” “哈哈,哈哈!!”看着一本正经的古颜,姐妹们地忍不住笑了起来。时隔三年,她们五姐妹也终于真正聚在了一起。 靠在病房门口的古颜听到房内的笑声后,轻轻离开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没人知道。 第六十七章 潜伏的棋子 “为什么?”古颜一走进521客房的门,沈宏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咦?沈总裁怎么在这?”卫皓丝毫没有感觉气氛的紧张,无知地开口。后者没有理会卫皓的问话,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脸淡漠的古颜,“没必要。”她说话时没有看沈宏。之前她或许还抱着破镜重圆的幻想,但自从经历了那一晚,她就完全死心了。就算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胃病复发,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合法妻子。那么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爱她。 “你们认识?”就在沈宏气得摔门离开的时候,卫皓才明白过来。 “不熟。” 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女人妩媚的缩在男人的怀抱里面唧唧我我,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和女人鬼混。这里是城市夜生活最精彩的地方,酒吧。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鸡尾酒。身着西装的男子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酒。 “哟!我们的沈大公子竟然也有寂寞的时候,需要小妹我找几个妞来么。”骆晓梦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怪她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她实在是气不过。 沈宏看了眼骆晓梦,继续喝酒。 “说吧,找我什么事。” “告诉我,她的事。”或许是酒喝多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呵!”骆晓梦忍不住嘲讽,“我是不是该替小颜高兴一下,他前夫竟然为了她在酒吧买醉呢。” “告诉我,她的事。”他没有理会骆晓梦的语气,只是一味地重复这句话。他不明白明明离婚是她提的,为什么全世界好像都认为是他的错。 “你找错人了。”或许是被沈宏的语气吓到了,骆晓梦不再调侃,“说起来我也对不起小颜,没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三年前她最伤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他应该知道,但我想他不会告诉你。” 沈宏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是谁?” “郑英奇。当年蔡美远在韩国,许仙重伤昏迷,而我和依霖其实一开始也在埋怨小颜。我不知道那段日子她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她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看着沈宏若有所思的样子,骆晓梦继续道:“你明明对小颜有情,结婚时就算是作为伴娘的我也深深感觉到你们俩的幸福。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我了解小颜,她爱你,我更清楚地知道小颜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嫁给你。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想小颜比谁都想撑下去,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看着你们有多幸福。如果你觉得她和你离婚是为了钱的话,那么我替她觉得可悲。你想想吧郑英奇他什么都比你强,为甚么小颜要嫁给你?趁现在还不算太晚,破镜重圆不是没有希望,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你后悔。” 骆晓梦走后,沈宏仍是坐在吧台边喝酒-为什么婚后你的态度就变了?-他也想知道为甚么。是不是处的,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沈宏扪心自问,仍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第六十八章 他死了 为新剧选角的事,古颜总是杭州横店两地跑。作为编剧的她,首选赛和总决赛一首一尾必须在场。首选赛能办的这么成功,也是意料之中。 “cheers!!”简约雅致的包厢内,坐着得却是一群不简单的人物。 “我得单独再敬一杯,为我们最出息的古人。喝!”蔡美拿着酒杯,豪放地说。 “为我们的重逢。”古颜拿着酒杯示意一下,随后一口喝下。 一旁的礼珉略有所思地打量着古颜,他想不到那个在小美口中的古人会是剧作家alisa。眼前的女人虽然笑意盈盈,给人的感觉却是清冷孤傲。 “蔡美,我也敬你一杯。有情人终成眷属!”蔡美眼神在郑英奇和古颜二人身上油走一番,笑着喝完杯中的酒。这次的‘接风宴’很顺利,期间古颜只对李珉说了两个字,惜福。 第二日,古颜就带着蔡美返回横店了。走时,她承诺这次的男主角定是李珉。不怪古颜的偏帮,这就是现实。关系永远是实力最关键的一部分。 回到熟悉的故乡,蔡美先选择去了医院。 病房内很安静,只留心电图嘀嘀嘀的声响。数日不见,古颜觉得病床上的女孩更显消瘦。蔡美嘴唇抖动神情悲伤,眼泪一直往下掉。 “大仙大仙臭美来了大仙臭美不要李珉了,臭美回来了。古人也是,古人不要沈宏了。你醒醒啊,这么多年了,别再让蒋云开折磨你,别让我们看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醒来啊,醒来啊” 古颜不忍再看哭成泪人的蔡美,转过身去,一滴眼泪滑落。只是古颜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病床上的女孩眼角也留下了一滴清泪。 最后,蔡美决定留在医院。她说,小颜我和你一样有家回不了,就让我留着照顾大仙吧。回到酒店,古颜倒头就睡。这些日子,忙得每个消停,也难怪这么累。 “死女人,杭州回来不知道来看看大爷。知不知道老子想你了。”卫皓边说边进门,走到房间,看见熟睡的古颜,他说话明显已经底气不足了。“算了,原谅你这一次。”说着,手温柔地抚模着古颜的脸。 “爸妈”女子眼角流下一滴泪。 坐在床边的卫皓心脏像是被敲中般,他见过野蛮无理的古颜,见过才情洋溢的古颜,见过清冷孤傲的古颜,见过放声大哭的古颜,就是没讲过脆弱无助的古颜。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三年的相处,自己从未了解她一点。他早该想到的,回到从小长大的故乡,她见过了朋友,却独独没有这最亲的家人。 卫皓突然心疼起这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女人,好奇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和泪—— 磨叽的情节将要结束,本文马上进入小高嘲。 第七十三章 大结局 寻善清清楚楚的记得,两年前的开春,她跟随红尘来了大理。 一晃,两年便如流水般淌过去了。 红尘依旧一身红衣,坐在一匹白马上,逆着阳光,看着她。 “小白。”他微笑,笑容温温和和,“司简骗过你,你信吗?” “我信。”寻善毫不犹疑,点一下头。“但是,红尘,我也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不要问我为什么,只是,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什么是让我深信不疑的,那肯定是司简对我的感情。一如,我爱他。” 暖风拂过他们的脸,扬起发丝飘逸。有一缕落在他的面颊上,逆光里,发丝透出一抹金黄的色泽,那一道弧度竟柔软得不真切。 “真羡慕啊。”他轻轻地说,“我以为两年时间会让你改变想法,我以为你会留在大理。却不想,你一如两年前那般执着。”他抬头望向远方,“你确定他会来?日落西山了。” “会的。”寻善无比笃定。 “你对我可曾有一点点的喜欢?”他突然问。 寻善一愣。 红尘望着她,目光认真,带一点的固执,很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他早该知道,她不喜欢他,瞧她迟疑了那么久就该明白。但他还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她说出来。 然而,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对不起。”她低声道。 红尘眼里黯淡,苦笑一声,“果然及不上一个司简重要。” “肯许我下辈子吗?”他再问。 寻善再次愣住,再次失言。 红尘扬起眉毛,终于忍不住大骂:“那个混蛋有那么好,他占了你这辈子,你还要把你的下辈子交给他!” 红尘气急,口水都喷出来了,喷了马头一脸,白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 寻善噗嗤一下笑了,乐道:“红尘你真是有趣。” “看不出来是被你气的吗?”红尘没好气。 两人相望,皆是咧嘴笑了。 寻善道:“红尘,你是我此生最值得珍惜的挚友,他日有难,尽管开口。” “找你救助?还不如直接寻求司简来的方便。” “也行啊,我们夫妻定当尽力而为。” 红尘听闻“夫妻”二字,再次被气到:“王小白,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吧!” 寻善也瞪起了眼睛,吼回去:“你才王小白,你再叫一声试试!” “王小白!” “红小尘!长胆了,你可还记得你这条命是谁救回来的?” “怎么,要我报恩?我以身相许,是谁拒绝的?” “红尘!” 寻善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红尘捂住耳朵大笑,笑声畅快,缭绕草地,久久不散。 笑着笑着,红尘眼里亮光一闪,看向夕阳下沉的远方。 金黄色的落日在地平线的那端摇摇欲坠,一道身影从残阳的尽头驾马而来。 寻善看过去,眼里顿时就湿润了。 那个人,行的近了,依稀可辨着一袭白衣。 寻善嘴巴张了张,想要大声喊出他的名字,脚步不自觉就要朝他跑去。红尘唤住了她。 “小白,不许过去,在这里等着,还不到最后离别的时刻。” 红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意,他终究也是不舍得。这一放手,便是一世的放手了。 寻善忍住满身的激动,点点头,模糊不清地应道:“我不走,我不走,我等他来找我……” 她和红尘一直望着那个影子越行越近。 五尺见远的时候,她终于没能忍住,朝前迎了过去。 “司简!” 她大声喊叫,张开双臂迎风而奔。 她大声笑着,喊着,太过兴奋,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统统化为湿热的泪水,流出了眼眶。 千言万语,百种情绪,尽数湮灭在他飞身而下的怀抱里。 司简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衣衫飞扬,青丝披过半身,缠缠绵绵,像极那日午后他们在长街上的欢快行走,此时此刻,转过的地方,也似是开出了一树树灿烂的玉兰花,洁白耀眼,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金色,流光溢彩,惊鸿偏艳。 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想象二十多年来他们走过的种种经历,像是一场修行,真真是千辛万苦。如今,功德圆满,他们会长长久久在一起,一起白发苍苍,看尽人世沧桑。 红尘在马上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样子,嘴边无意识扯出一抹痕迹,淡淡的,微弱的,忧伤的,笑容。 他抬起了头,想要看向遥远的地平线,但是却在那匹司简的马上看见了另一道小小的身影。 “红尘!”那个女孩子朝他扬起了手,露着欢喜的笑容,眼里璀璨明亮。 红尘愣住。 她走下马来,跑到他身边扯住了他的衣摆,轻轻摇晃着,“红尘,我说过,我会来大理找你。我再也不走了,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这个女孩子,经过两年的时间长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穿一袭绿衣,亭亭玉立,俏生生,水女敕女敕,出落得愈发的精致美丽。 “糖糖。”他其实很惊讶,“无需为了我做些什么来耗费你的青春年华。” “怎么会呢?红尘,我只是在追求我的爱。” 糖糖扬起干净的面容笑,依旧天真无邪。 红尘看向寻善司简,糖糖也看过去。 半晌,红尘无奈一笑,朝糖糖伸出手:“来吧,小丫头。” 糖糖笑了,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温暖的触感,让她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他拉她上马。 寻善司简回了身。 寻善看到糖糖,怔住了。“糖糖?” “随我一起来的。”司简道。 “寻善姐姐,你跟司简回去吧,我要留在大理陪着红尘。”糖糖长大了许多,对着阔别两年的寻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朝她挥挥手。 寻善再愣。 红尘深深凝视寻善,再没有一分言语,拉过缰绳,驾马回头,离开了。 就这样走了,留给他们一道鲜红明艳的背影。 寻善失神良久才缓过来。 那道红衣在她的视线里渐行渐远,在她眼里慢慢凝聚成一滴清泪。 司简从身后搂住了她,轻声道:“他们也会幸福。” “不舍得……不舍得红尘,也不舍得糖糖。” “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只有习惯不习惯,时日一长,什么都会过去。” “那你习惯我吗?”寻善笑了。 “习惯到无法失去。” 司简叹息。 这一生,他终将牵挂她于心底。 昔日青霜,今日小白。 他们此生小半辈子,也算是经历得多了。 仿佛一纸素锦,墨染年华,从此印上的痕迹,消不掉,抹不去,缠缠绵绵,一生尽了。 夕阳落了下去,寻善和司简驾马离开。 他们从大理一路北上而去。 “回青霜宫吗?”寻善问。 “你要去哪里?”司简反问。 “总觉得呆在那个华丽之处腻了烦了,在大理生活的这两年,让我真正感到快活,虽然少了你的陪伴。司简,我们也许可以不用那么穷尽一生都困在那个门派里,我们年纪也不小了,大可以在外面云游一番,再找个气候舒适的地方住下来,种几颗玉兰树,生一双儿女,看他们慢慢长大,身上存在你我的痕迹,这样岂不美好?” 寻善回过头来凝视司简,眼底被夕阳的余晖盖住了,但又显现出一丝星亮来,那么晶灿,同时也无比希冀和憧憬。 无忧无虑过完一生,不必在乎这个俗世的繁华和物质,正是寻善心底最渴望的。 他们前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让她感到平淡安宁的难能可贵之处。 司简搂紧了她,半晌低喃一声:“那就如你所愿。” 对他而言,其实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可以尝试,只要她能平平安安伴在他身边,只要每天醒来都能见到她开怀的笑颜,足矣。 他们还是先回了青霜宫。 青霜宫的弟子全都在大门处迎接他们,跪拜下去,大呼“恭迎主子”,四大管事亲自带头匍匐叩拜。 给予寻善最无上的荣耀。 这是司简一早就吩咐好的。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白衣弟子跪拜的阵容,站在尽头,回视他们。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寻善眼底泪光闪烁。 他们在青霜宫住了几日。 那一日,殿外的玉兰开的颓靡,白色如浪潮,在枝头颤颤抖动,一色芬芳。 寻善开了窗户,往外看去,心里感到无尽舒畅。 三娘进来,手里拿了一卷画,走到寻善身后道:“夫人。” “三娘。”寻善回头笑,笑容明媚,她拉她坐下来,跟她絮絮叨叨讲她在大理的事情,“那里的天空真蓝,一色纯净,花是很红的颜色,很漂亮,我在这里远远没有见过。那里的姑娘都很淳朴善良,穿得衣服也和我们这里的不一样……” “夫人。”三娘耐心听她说完,笑了一下,但是笑容不甚开怀,“有一样东西,属下要拿给你。” 她递过手里的那卷画,用一根红丝带束缚着。 寻善困惑:“这是什么?” “两年前刘氏一仆从找到下属,交给下属,并说一定要亲手交到夫人手上。” “里面是什么?” “夫人看了就知道了。” 寻善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看不出是什么来,然而一打开,红色的丝带掉在她手边,她看着上面的画像,一下子愣住了。 上面画了一个白衣少年,在一颗纷飞的白玉兰树下执剑练武,少年笑容温和明净,眉间干净透彻,烟波浩瀚般风韵灼灼,无边风华。 画像一侧还有人用小篆题了一行字,上书:壬戌年三月三初见,玉兰如芳,金丝如线,执剑舞之,心似初绽,此间少年,是谓青霜。 壬戌年三月三。 那一年正是她跟随父亲进刘氏练武的日子,那一日,也是她初见贵胄少主刘扶萧。 寻善的眼泪忽而滑下面庞。 ------题外话------ 呜呜呜,连这个文都要大结局了,好舍不得啊~不过八月份还会再次开文的~额,要不再写一个完结感言?矮油,等会奉上番外~ 番外 五年之后 许多年前,曾有一个闻名江湖的扶季山庄,后来,扶季山庄变成扶季宫,再后来,扶季宫灭,青霜宫屹立而起,成为江湖上顶尖的门派。 而在那个时候,正流传着一个传说:青霜得,天下统。 青霜宫的主子司简应验了这个传说。 但是,前后又过了大概十年,青霜宫突然之间消失了,据说,主子司简解散了这个门派。 那么司简和他的夫人颜寻善又去了哪里?世上几乎无人能晓。 青霜宫好像一夕之间成为了一个传奇,成为世人茶馆间的谈资。 而这日,鄞州,林间溪水地边上,站了一个一身红袍的男子,男子转过了脸,朝林子另一边望去,眉间荡着一丝妖娆之意,实在美艳至极。 一根银针突然从林子深处射了出来,在夕阳下闪过了一道寒芒,直直朝他面门而来。 他敛眉,挥袖甩出一道气流,挡住了这根银针,再一甩袖,银针没入了他的袖子中。他朝前飘了过去。 他想知道这根银针是谁发出,力道和速度都很好,尤其是精准度,居然能够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直取他面门,想来是个高手。 然而,等到他行了过去,却意外发现草地上只站了一个年纪甚小的女孩,她光着脚丫子,像要进溪水里洗漱,此刻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住他。 这个女孩长得很有韵味,不算倾城,却是靓丽。 远山眉,乌黑杏眼,恰似黑曜石般清明又深沉,薄唇细细抿成一道冷漠的弧度,衬得尖细的下巴冷冽不已。 一个清冷的女孩,也不过十来岁。 他觉得她的针法独到,问她是哪里学的。 她不答反问:“你是谁?” “红尘。”他答,“告诉我,针法师承何处?” 她神色却一变,问:“大理千羽门门主?” 红尘丝毫不意外她的反应,毕竟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响亮的。他又问她姓名,她看了他半晌,才说:“阿望。” “阿望。嗯,你身法不错。”他低头,看向她赤luo的双脚,不觉一笑,“天气也不暖了,这么光着脚丫,不冷吗?” “那你一个大男人盯着一个姑娘家的脚看,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叫做阿望的女孩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将脚往后移了移,干脆站进了溪水里。 水声哗啦啦,被她荡开一道道涟漪。 “家族独创。”她的声音突然低低响起,被晚风散在微凉的空气里,像是一阵呢喃。 红尘好奇望着她,笑容微暖,“家族?” “嗯,莫家。” “莫家?莫望?”红尘愈加吃了一惊,“你是莫望?” 剑术高手,莫氏家族继承人莫望,这般盛名,他纵使远在大理也还是能知晓。他感到不可置信,这个传说中的莫望比他想象中要小了许多,也或许要聪明许多。 “不是。”她却摇摇头,脚下用力,将溪水搅得哗啦啦作响,“我不是。”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或许以前是,但是现在不是了。我不是莫望,我叫阿望。不,也不是阿望,我是莫夕。对,我是莫夕呢。”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要极力说服自己一些什么事情一样。 红尘觉得这个女孩古怪极了。“你真像我一个……朋友。”他忽然说。他在那一刻又想起了小白,不觉心里苦涩。 “什么?”她轻轻问。 “没什么。你就是莫望。”红尘一瞬间笃定道,“怎么,离家出走?家里逼得紧?也是,身负盛名,怎能不比常人担当一点呢?” 阿望再次摇头,“我不是,真正的莫望现在莫家好生呆着呢。我只是一个一夕之间无所依靠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罢了。”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她从溪水间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尚显稚女敕的面容来,“红尘。”她对着他露齿一笑,兀自天真,“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你要答应我千万别对任何人讲。这个故事,你可以认为它是真的,也可以认为它是假的。听我讲完以后,请务必把它忘了,好不好?” 因为她的心里太苦闷了,所以在长时间的压抑后,面对一个认出了她身份的人,她选择倾诉自己的身世。她眼里有一种易碎的光芒,像流光一样划过整个眼瞳,乌黑闪亮,仿佛落满星辰的银河。 红尘点了点头,认真倾听她接下去的话。 她给他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一对双生姐妹的故事,无非是姐妹间混乱,交换了身份。红尘已经从她这个故事里得出了一部分真相。 最后,他问她:“可有地方去?” 她摇摇头,眼里迷茫。 他朝她笑一笑:“你根骨奇佳,是个练武奇才,不如这样,你就跟着我吧,我将我的轻功绝学传授给你。” 他是怜她孤身一人可惜,心底又想起了小白和糖糖。 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即使拥有一身武艺也不好一直在外面流浪,于是他带她走了。 她也听话,跟着他走,认识了另一个漂亮的姑娘姜糖糖。 糖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眉眼精致,穿一袭紫衣,站在林间的一匹白马旁,朝他们猛招手:“红尘,红尘!” 声音融化在晚风里,带起一丝甜意。 阿望突然觉得心头舒畅了不少。 糖糖看着被红尘带着的这个女孩,好奇道:“你是谁?” “阿望。”红尘将白马牵过来,“以后她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糖糖不许欺负她,你要做好姐姐的身份。” 糖糖吐吐舌头,“我哪里回欺负她呢,你这个坏红尘,小心我告诉寻善姐姐你又欺负我!” 红尘听到“寻善”二字便眉目一柔,“他们是去荆州了吧。” “是啊,就只有我跟着你来鄞州,还不快去找他们!寻善姐姐怀有身孕,我要看她的宝宝生下来!” “又不是你的宝宝。” “当然了,也不是你的孩子!”糖糖牙尖嘴利,一句话早已戳到了红尘的心窝里。 红尘面色转暗,看向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阿望,又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容很淡。 “走吧,我们去荆州。” 糖糖欢呼一声,一把抱住了红尘的胳膊,想了想,又一手牵住了阿望的手。 “阿望,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阿望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眉目一弯,笑了,眼底闪动着点点泪光。 阿望,在那一刻,成为了他们的家人。 糖糖是个爱唠叨的女子,一路上都在跟阿望讲关于她的往事,昔日别人不知道的青霜宫往事,关于青霜宫主子司简和他的夫人颜寻善,还有早就成为传说的公子青霜和几年前去世的刘氏少主刘扶萧。 阿望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一路走走停停,过了一个多月才到了荆州。 司简夫妻住在城东一处幽静的宅院里,里面种了一棵高大的玉兰树。 院子里除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叫做三娘的女管家,一个叫做刘拓的护卫,一个称作庄安的仆人,还有一个名唤书人的婢女。 院子中央放了一把藤椅,此时正值正午,秋日的太阳正暖,金丝无限。 一个大月复便便的温和女子坐在这把藤椅上,眯起眼睛懒洋洋晒着太阳。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外面跑进来,绕到女子膝下,甜甜叫:“寻善姨姨,我娘叫你晚些时候去她那里,她说要给你肚子里的小弟弟做新衣裳。” 颜寻善闻言便笑了,模模男孩的头问:“小益怎么知道姨姨肚子里的是个小弟弟?怎么不是小妹妹呢?” “我爹说了,司简伯伯是人中龙凤,他的孩子必定是个儿子!” 寻善噗嗤一下笑了,觉得有趣。 小益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她转头,只见三娘正端了一碟云片糕放桌子上,小益眼尖瞅到,立马跑了过去。 “三女乃女乃!”他嘴甜地叫。 三娘将一碟糕点给他,笑道:“少不了你的份,拿去吧。” “还是先给寻善姨姨吗?”小益知道,三女乃女乃最疼寻善姨姨了,以往只要她做了点心,一定先给寻善姨姨一份,再给他一份。 “不,你拿去吃吧,你寻善姨姨这会儿晒太阳,估计是不愿吃的。” 小益闻言便灿烂一笑,抱着糕点就跑开了,回了自家的院子,走之前还不忘冲寻善喊叫她晚间来自己家。 寻善点点头,笑看三娘从屋子里走出来。 “三娘。” “寻善身子如何?” “很好。”寻善眼底闪动着温润的光芒。“盼啊盼啊,终于有了一个属于司简的孩子,真是不敢相信。” “上苍保佑你们。”三娘看向院门外,“司简也该回来了。” 华灯初上的时候,院子里点起了澄亮的灯火。 司简一身白衣从外面归来。 寻善正坐在床榻边,手里拿着绣帕认认真真刺绣。 司简一眼望过去便觉得好笑:“怎么这么有闲情,真是要做一个贤妻了?” 寻善笑嘻嘻:“谁刺给你的,是给咱们的儿子做的。我一定要给他做一件小衣服!” “你怎知是个儿子?” “小益说的。” 司简坐下来,拿过她手里的绣帕和针线放到一边。“听那个孩子胡说。” “你才胡说!”寻善白他一眼,“小益他爹说的。” 她嘴巴一咧,欢快笑起来。 司简嗤笑:“年君自己得了个儿子,所以想着我们的孩子也是男孩。” 小益便是唐年君今年七岁的儿子,大名唐延益。 “啊呀,思思叫我过去呢!”寻善突然记起来,连忙推开司简,就要往外跑。 司简一把拉住她,她冲动的性格还是改不掉,怀着身孕也这么不管不顾。 “小心。”看她挺着个大肚子,他光看着就心疼。 还是他陪着她去唐家。 自从青霜宫解散后,一部分人跟着他搬来了荆州,包括唐年君一家,这一家三口与他们一家毗邻而居,就在隔壁。 一晃五年便过去了,而五年前关于青霜宫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次日,红尘带着糖糖到来。 寻善还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司简坐在一旁陪着她。院子里的玉兰树绿叶灼灼。 暖阳温和,微风和煦。 他们开门进来的时候,寻善几乎都要恍惚了。 糖糖还跟以前一样,即使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还是风风火火,她可以想象很多时候红尘面对着嬉闹的糖糖有多么无力。 “寻善姐姐!”她朝寻善扑了过去,被司简拦下了。 糖糖朝司简做鬼脸,叫道:“臭司简!” 寻善笑,朝糖糖招招手,“怎么舍得回来了啊,呀,在外面晒黑了。” 糖糖在寻善身边坐下,絮絮叨叨和她说着他们在路途中遇到的种种事情。 寻善只是笑着,眼底温柔平静。 她觉得,岁月静好,她能够有今天的日子已是无尽感恩了,她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么感到对生命的满足过。 红尘站在门边,只是看着那个坐在藤椅上微笑着的女子,眼底迷离清淡。 司简也站在玉兰树下,看着那个温婉笑着的女子,眼里是异样的平和。 阿望跟在红尘身后,也看着那个怀孕的女子,突然觉得眼里有了泪光,不知道为何,她竟然在这个陌生的女子身上找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这个院子里的人,都看淡了俗世,却又无比珍惜人生。 小益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把撞在阿望身上,大喊:“谁啊谁啊,谁来了啊?” 众人循声望过去,皆是看到了那个站在院门边瘦瘦的女孩子。 “她叫阿望。”红尘向他们介绍,“我们的家人。” 众人静静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女孩子,皆是笑了。 “我寻善姐姐!”糖糖朝阿望介绍,搂住寻善的胳膊笑得无尽开怀,“也是你的姐姐。” “姐姐。”阿望看着那个温婉的女子,轻轻开口。 微风里,响起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在这秋日的午后逐渐消散了。 夕阳缓缓下沉,徒留一丝明亮的灯火从屋子里溢出。 五年之后,加入了新的家人,大团圆。 ------题外话------ 大家有注意到最后出现的那个叫做阿望的小女孩吗?是啦,俺下本书就是写她的,不过风格跟这一本文完全不一样啦~是古武的呦~好啦,大家八月再见~存稿去了~ 新书《极品杀手祸乱妻》开坑了 大家暑假愉快,葶葶要开新文了,还请亲们多支持。 新文书名《极品杀手祸乱妻》,名字似乎有点奇葩,233333,迎合网站口味嘛 ̄别介意! 下面是书的简介: 写在开头的话: 本文一对一,男女主身心干净,女强男强。 本文非小白,非幽默,打戏多,阴谋多,但主旨还是男女爱情,表达了一个男人对女人不同于往常的爱情,爱到深入骨髓,所以用阴谋和杀戮来成全她,不喜勿喷。 本文需要用脑,所以看客请先做好心理准备,跳坑的如果说看不懂请在评论区留言,有留必回必加精。 下面正式介绍: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家族嫡女,练武奇才,剑术高手,无往而不利,却因为双生姐姐的一句乞求一夕之间沦为无家可归的孤儿,自此默默无闻于世。多年后当她学成归来却见家族满门抄斩,她含泪易容女扮男装混迹于江湖企图找到为家族翻案的真相,却不慎卷入一场又一场早就被计划好的阴谋之中。 他是京城第一商贾世家的少主,沉稳儒雅,风度翩翩。他也是江湖上被称为无颜公子的暗杀组织“流沙”的头目,手底下控制着几大高手,同时和几大门派来往合作,手段干脆到残忍,曾一人血洗半座边疆城池,流沙的名声也自此流传出去,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组织。 片段欣赏一: 他转过了脸,满目阴霾,杀气从身上散出,一色冷冽寒意,整个人犹如罩了一层冰霜,仿佛透出来自天山的寒凉之意。 “谁伤莫夕,我定当要谁偿命!流沙倾尽所有也势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一手抱住瘫软下去的莫夕,一手提着承影剑,缓缓朝面前的黑衣女子露出一个冷漠笑容,竟是残忍至极。 片段欣赏二: 莫夕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顾流一把将她扯入了怀里,劈头盖脸就朝她面上吻去。 那份寒凉的气息从面上直直罩下,让她没有一丝反应的机会。熟悉的雅香也覆盖住了她,她瞳孔一缩,死命反抗。 顾流钳住了她双手,拥着她往床榻倒去。 他满身的怒意,恨不得把她捏成碎沙,他身为顾家少主、流沙主子,这么多年来竭尽所有为她雪洗莫家冤情,挑起杀戮为她,平复杀戮亦为她,她倒好,惦念着一个落魄男人还欲跟他远走他乡,他就算对着她脾气再好也不免怒火冲天。 莫夕,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是他命中的劫数。 “再敢跟林墨白单独来往,我定叫他林家断子绝孙,血脉不留!”他一字一句警告她,身子却压着她沉沉覆盖下去。 …… 嗷呜,这文铺垫也多的,男女主角开始交集不多,但是,怎么说呢,希望你们能看得出男主对女主深藏的喜欢。 男主是很高冷,又很霸道,但是他有霸道的资本,他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才,开篇会有点冷淡,只是没有面对女主而已。 嗷呜,这次会描写激情戏的(掩面,好羞射啊) 最后说一下,这文有存稿,但是存稿不是很多,大概只能撑到首推那个段,但是我想一边发一边写,还是可以的,大家千万不要担心会弃坑,就算扑文,我也会让文有保证,绝对不太监不水的。 要是喜欢这个简介的亲请动动手指收藏一下,阿里嘎多! 新书地址:http:///info/599325。html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