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Ⅱ》 楔子 在金陵城内,没有人不知道龙帮。 因为龙帮不只是近年内大力发展漕运,规模拓及京师,龙帮少主更是皇上跟前红人——骠骑大将军封临朔的妹婿。 龙帮少主的夫人封楚楚在下嫁龙观澜后,不满十月便生下一子,然而不过两年光景,封楚楚便因早产体虚、香消玉殒。 消息传出后,龙帮门前便张挂起白灯笼与白幡,肃静低调地办起丧事。 夜里,龙观澜身着白衣立在楚楚棺前,身旁是前来吊唁的封临朔。 「都办妥了吗?」经过一年多岁月的洗礼,封临朔显得比以往来得更稳重。 「嗯,子时一过,楚楚便和赵公子从后门离去,盘缠与食物也都准备好,扬州那里的屋子也早安排了奴仆伺候。」 「也难为你了。」封临朔叹了口气。「这三年多来,你不只要伺候楚楚因怀孕而变大的脾气,又要费神替她找赵念诩。我真搞不懂,她心中惦念的都是姓赵的那小子,怎么就没想过与你在一块儿呢?」 「赵公子终究是孩子的爹,况且他也不是恶意抛弃楚楚,只是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害怕楚楚嫌弃才会离开。封大哥对这样的事不觉得感动吗?咱们该帮一把才是。」龙观澜侧过身,对封临朔微微一笑。「况且我也是为了自己,如此一来,我才能拿楚楚当借口,让我爹不再逼我成亲。说到底,还是我占便宜。」 瞅着龙观澜温雅的笑脸,封临朔沉默半晌,又是一声叹息。「这三年来也难为你了,阿圆为此也不知哭了几回,我都算不清了……」 封临朔的话让龙观澜笑容一敛,再度牵起唇角,浮现在脸上的是苦笑。 这三年,确实难熬。 三年前,因为父亲的一封信,他不得不匆匆赶回龙帮。信里,父亲说自己得了绝症,只怕不久于人世;震惊的当时,他只来得及写封信请阿圆在贺靖醒后代为转交,敦料,那封信未曾送达贺靖手中。 阿圆将信藏起,编了一套诀别的谎言,贺靖也相信了。 而在自己要回金陵的途中,凑巧遇见与赵念诩失散的封楚楚,封楚楚哭着向他说自己已和赵念诩在一起了,不敢让封临朔知晓。他无法可想,便让封楚楚和自己一同回金陵,打算日后再处理。不料走至半途,却发现楚楚怀孕了。 回到金陵,才发现爹没病没痛,要他回来只因为替他找了门亲事,怕他在外头玩野了不肯遵从,所以才会编个理由将他骗回。 正两难的时候,封楚楚看不过去,竟说自己已与他私订终身。封将军之妹的地位可比正派之女的身分要高贵上好几分,龙云当机立断,让龙观澜与封楚楚成亲。龙观澜想起封楚楚肚里的孩子,怕她名节坏了,只得先点头应允。 期间,他写了信要告知贺靖他的难处,却发现自己竟不晓得贺靖住处;阿圆回来后又说贺靖看了信后很生气,发了一顿脾气后便离去。 起先他不知道贺靖为何发怒、甚至不再来找自己,就连他事后遣人送信到爻楼,也总是石沉大海。 直到半年前,他才从封临朔口中得知其中曲折;而正巧他也在替封楚楚找赵念诩,便在封楚楚提议下策划了这场戏。 看着一片素白的灵堂,想起三年来总在自己梦里出现的那个爱穿白衣的少年,龙观澜眼眶一热,低低唤了声:「靖……」 靖,你等我,今夜过后,我便动身去寻你。只盼你愿意听我解释,让我俩之间的种种误会全部冰释…… 第一章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刘过唐多令 秋色里,白衣男子站在洞庭湖畔,已有半日之久。 负责扫这条湖的老叟拿着竹扫帚缓缓地扫着满地黄叶,到男子立身处,顿了下,又继续扫了起来。 刷——刷——声响由近而远,男子依旧站着,动也没动半分。狭长的黑眸只是静静凝睇一湖烟色,眼神空洞,像在等待,又像在发呆。 半晌,暮色四合,残阳似血;再过不久,但见素月分辉,将这洞庭湖照得澄澈如镜,好似天上翻下个玉盘般,男子终于动了。 只见他衣袖一振,人便如飞雁般掠过湖面,飞上一旅栈的屋顶,推开窗户跃入。户内漆黑一片,他也不燃灯烛,只是和衣上床,便这么静静躺着。 屋里很静,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他想起那一年那一夜,在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在他伤重发着发着高烧的时候,在他身下皱眉不敢呼痛、乖乖承欢的男人。曾经,是他最爱的男人,爱得甘心,不要未来、不要名利,只愿与他双宿双飞的男人;而今,还剩下什么?自己是叱咤武林的爻楼楼主,功名富贵都有了,却不再有爱。 观澜,你为什么要舍弃我?为什么要骗我? 眼泪已悄悄流淌而出,贺靖只是捂着脸无声哭着,静静等待每一年里最伤痛的一夜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迷糊间好似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贺靖蹙眉翻了个身,不打算搭理。 好累!真想就这样睡着,再也别醒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 在房外等候一小段时间的霍清毓见房内毫无动静,干脆地推开门,大踏步地走入,来到床边。 一弯身,见贺靖皱着眉、闭着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在心头悄叹一声。「贺靖,天快亮了,咱们该动身了。」 贺靖勉强掀了下眼皮,低声问:「何时了?」 「巳时,再不动身,会错过宿头;你要想睡,上了马车再睡。」 「嗯。」听霍清毓这么说,贺靖这才缓缓睁眼,自床上起身。 又过片刻,梳理完毕的贺靖偕同霍清毓下了楼,坐上早已备妥的马车。 「下个月是你二十岁生辰,贺爷说要给你庆贺,已让人开始张罗,还到处送帖,听说已收了三十多份贺礼。」 「他就只会瞎搅和。」贺靖皱皱长眉。「这几年来爻楼也不知树了多少敌,这种鸿门宴,少办个几场我才会活得长久。」 霍清毓好笑道:「你到处树敌的目的不就是不想活了?」 当初爻楼初建,贺靖便像疯了般让底下人四处接任务,尽诛邪魔歪道;原该被歌功诵德的事,却因其喜怒无常、杀了几名正派人士后,让人对他的印象又大打折扣。问起贺靖,也只得到淡淡一句回答:「我高兴。」 但他知道,贺靖杀的那几名正派人士,都与某位远在金陵的家伙有关联。 听见霍清毓调侃,贺靖只是冷淡地一弯唇。「就是因为不想活了,才想死前多得几份安静。」 寂寥至极的口气让霍清毓收起玩笑神态,叹了声,不再说话。 贺靖这三年来的转变,他一直看在眼底,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技惊武林的得意少年在这三年里变得孤傲、寂寞、愤世,他却束手无策。 解铃还需系铃人,偏偏贺靖就一个死性子,认定对方负了自己后,便一再将对方的善意往外推,压根儿不让龙观澜有解释的机会。 车厢内一时沉默无语,只有马蹄声与车轮转动的声响。 一直垂着头的贺靖忽然开口:「你去见他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霍清毓睨他一眼,苦笑。「还能想什么?自然是想些与他在一起的快乐事儿。」 「那你想那些事的时候,会哭吗?」 「一开始会,今年去见他的时候,便不会了。」霍清毓弯起唇淡淡一笑,拍拍贺靖的头,像长辈般安慰道:「悲伤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的。」 「那为什么我忘不了?」贺靖将头靠在霍清毓肩膀上,低声问:「每回想到,我就愤怒到快要疯了似的。」 「你和他与我和横风是不同的。」 「一样的。」贺靖恨声道:「都一样的,因为我早当他死了。」 从听见龙观澜成婚的那一刻起,他便当对方死了。 霍清毓沉默了,如果当对方已死了,又怎么会时时刻刻惦念在心底,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对方的身影刨剖出来虐待自己?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的不愿忘记? 贺靖,你什么时候才会释怀?这三年来你总活在三年前八月十六那日,不肯忘记。你不愿走出,我又能如何? 看着与贺靖愤怒却又难掩寂寞伤痛的模样,霍清毓脸色一凝,嘴上也只能说道:「罢了,离天亮还有小段时间,你刚才不是说想睡吗?快睡吧。」 贺靖又出神了一会儿,才蹙起眉靠在霍清毓肩上。「我最近老觉得无聊,你知道吗?当爻楼楼主虽然有趣,但这个江湖却变得越来越无味了。」 「是你变强了。」贺靖的「破天三十六剑式」越使越纯熟,攻守间绵密难破,天底下几乎找不出能与之抗衡的剑法。 「是吗?」贺靖低低应了声,眼睫慢慢垂下。「但我觉得好累……」 「累了,就睡吧。」 低沉略哑的嗓音彷佛催眠乐般,贺靖眉头拢得更紧,但终是缓缓闭上眼,靠在霍清毓身上睡着了。 马车平稳地在官道上行走着,几丝凉风从帘外透入,霍清毓伸手将布帘拽好,以免好不容易入睡的贺靖受寒。 *** 想要进入爻楼参加宴会,非要宴帖不可,可贺靖连他写的信、寄的东西都不屑一顾,甚至未曾回以只字词组,怎会给他宴帖呢? 为今之计,便是求助于有帖子的人了。 找到一名步履轻盈、气息绵长不乱、一看便知身怀功夫的男人,龙观澜拦下对方拱拱手。 「这位兄台,敢问你是要到爻楼赴宴的吗?」 「是。」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问你能否将那宴帖送给我?或是让在下重金购下?」 「卖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好不容易可以进爻楼,你给再多钱我也不会卖。」男人扫视了下龙观澜简单朴素的打扮,口气有几丝轻蔑:「小子你没接到帖子是你自家修炼不够,回去再磨炼个几年,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言罢,人便走了。 龙观澜也不恼,又拦下几人询问,却只是再多几记闭门羹。能收到爻楼宴帖的人,多是武林上颇有名气的高手,没有人会为了那些银子而卖掉帖子。 眼看落日将尽,明日便是宴会之日,龙观澜心里虽发愁却无计可施,叹着到护城河畔。 余晖铺在河面上,闪着金光潋滟。 三年前他与贺靖同乘舟往洞庭湖前去,几乎日日都一起在船头欣赏夕照,那时贺靖总会提起泛舟五湖的愿望,当时他并不明白贺靖为何会向往那种生活,是别离让他明白背后的涵义。 他仍记得贺靖白衣翻飞于江浪清风间,美得脱俗、傲气,而现在的贺靖,又变成怎么样了?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你说,红叶寄情这事儿是真还是假呢?我瞧这河这么大,一片写了字的叶子怎么可能被注意到?」 龙观澜回过神,便看见护城河畔坐着一人,那人头发半白、脸上留着整洁的胡须,露出的面容清隽无比,想来的轻时必是名潇洒的美男子。 见身旁无人,料想对方是在问自己,龙观澜微微一笑,「老伯,那宫女放红叶的地方是御沟,和护城河不一样的。」 男子不服气,抬起脸来。「哪里不同?不都是皇家挖的水沟吗?」 虽是强词夺理,倒也没错,龙观澜无话可辩,只是微笑不语。 男人不甘寂寞,出声催促:「小子,你说话啊!」 龙观澜笑了笑,「不管故事是真是假,里头的涵义才是重点。姻缘天注定,这是很美的故事,不是?」 听龙观澜这么说,男人想了想,也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搔搔头发,他怱然一拍手。「这故事真的太美了、太感人了,这么有情调的事,我也要试试才行!小子,你等我一下。」 说着,人便一溜烟跑了,没多久又冒出来,手上拿着只笔,还有一大片叶子。 「写信、写信,嗯……要写什么好呢?」也不顾灰尘,他趴在地上,努力地写起字来。 龙观澜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只觉得有趣,莞尔一笑,没多加理会。 哪知对方丢下笔,竟道:「小子,我当宫女,你到下游去当韩泳。」 「啊?」龙观澜一愣。「我吗?」 「对,」男人慎重地点点头,不容他反抗,伸出手一推,将龙观澜推得退了步,但随即一愣。「小子你功夫不错嘛!快去快去,别拖拖拉拉的。」 龙观澜虽觉好笑,但又不忍拂逆,只得依言往下头走,和这名古怪的中年男子玩起红叶寄情的游戏。 等了约一刻,总算看见一枚叶子顺流而下,他足尖一点,伸手一抄,借着水面张力重又回到岸边。就着昏黄暮色一看,险险没失笑出声—— 小子,叫你接叶子就接叶子,那让你吃屎你吃不吃啊?傻瓜!笨猪! 龙观澜哭笑不得,心忖对方也算长辈,所以不想计较,将叶子重又放回水中便转身离开。 晚风中,他彷佛听见洛阳城郊的山洞里,贺靖对他说的一句话—— 呆子,让你走前面你就走前面啊?那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 醉梦楼,取意人生如梦,醒时不过大醉一场,醉时亦不过一场大梦。 花了一整日时间却找不到进入爻楼的方法,龙观澜只能无奈地来到醉梦楼准备用膳。 这醉梦楼是燕京城最大酒楼,他想,来赴宴的人应会聚集此处享用燕京佳肴,因此他来用膳的同时亦来碰碰运气。 熟料甫上到二楼,便听见有人惊声喊道:「哇!小子你竟追到这里来了?」 龙观澜抬眸望去,原来是傍晚在护城河畔开他玩笑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比着他哇哇乱叫。 龙观澜觉得有趣,走上前笑道:「老伯,您也来这里用膳吗?」 「小子,我先说了,吃饭时找人算帐,是最最要不得、最最该天打雷劈的事,知不知道?」男人护着桌上菜肴,哇哇叫道。 「晚辈并没有想找您报仇啊。」龙观澜失笑摇头,「老伯您慢用,我到别处去了。」 正要走,衣袖却被抓住。「你不生气?」 龙观澜回过头,「您只是在开玩笑,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男人又狐疑地盯着他瞧了半晌,最后绽出一笑,「你这小子度量可真不错,别找位子了,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醉梦楼平时生意便很好,加上明日爻楼大宴,人数更比往常来得多,几乎座无虚席。龙观澜见二楼已无空位,便顺着男人的意,撩袍坐下。 小二送上一副新的碗筷,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男人夹起一快鸭肉放到龙观澜碗里,「吃块香酥鸭,这是醉梦楼最好吃的菜了,我每回来一定要啃上半只。」 「多谢。」依言咬了口,果然肥嫩香甜。「对了,在下龙观澜,敢问老伯如何称呼?」 「你叫我晏伯就好……」男人扒了口饭,下一瞬便猛地抬起头。「等等,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龙观澜。」 「可是金陵城龙帮少主?」 「正是。」 「喔——」晏伯拉长音,又瞅了他好几眼,才重新将脸埋到碗里。 晏伯的反应全落入龙观澜眼底,「晏伯,怎么了?」为什么一脸惊讶,又有故作无事? 「没什么、没什么,因为之前听过龙帮,所以问一下。」晏伯挥挥手,要龙观澜快点吃饭,但一双眼睛却骨碌碌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晏伯忽然夸张地叹了声—— 「唉……」 「晏伯,您怎么了?」龙观澜停下筷子,关心问道。 「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儿子。唉……」晏伯又叹了声。 「晏伯的儿子怎么了?」 晏伯放下碗筷,一脸委屈。「我儿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可脾气就没你好,最近他把我骂了一顿,还把我赶出来,不让我回家。」 「为什么?」 「前些日子他出门回来后,就变得阴阳怪气的,动不动便罢脸色给我看。我想让他高兴,便自作主张做了点事,他便气得把我轰出来。我……」说到这里,晏伯抓着龙观澜的衣袖,哇哇大哭起来。 龙观澜由他抓着,温言劝告道:「晏伯,我想他是一时气话,现在一定在急着找您呢,你吃完饭便回家去吧,别再和您的儿子闹脾气了。」 「你居然说这种话,呜,你真是好人,如果你是我儿子就好了,呜……」晏伯又哭了几声,才用龙观澜的袖子抹抹脸,「好,为了庆祝你我今日相逢,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吧!小二,给我拿上好的茅台过来!」 「等……」龙观澜正想阻止,但那小二已手脚利落地搬了酒坛过来,揭掉封泥,替他俩各斟了一海碗。 「客倌,请慢用。」他对晏伯笑了笑。「晏伯你还是按老规矩,记在帐上是吧?」 「当然。」挥退小二,晏伯拿起酒碗,碰了下龙观澜面前的。「龙小子,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龙观澜无奈,只得随晏伯喝下一碗,才放下空掉的酒碗,又立即被添满。就这样喝了几杯,龙观澜隐隐觉得有些醉了,忙抬手制止。 「晏伯,观澜真的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你还没醉不是吗?说了今天要不醉不归的啊!」 龙观澜摇头,「观澜明日尚有要事,不宜过量。」 「啥事?」晏伯好奇问道。 「实不相瞒,观澜此次到燕京来,实是为了参加爻楼的生日宴,可是……」想起宴帖未有着落,龙观澜暗暗发愁。 靖,这辈子,你真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要去爻楼?那还不简单。」晏伯放下酒坛,抓过两块香酥鸭塞进嘴中后,把拉起龙观澜,含糊说道:「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龙观澜一惊,连忙阻止:「晏伯,没有拜帖,进不了爻楼的。」 「怕什么?」晏伯一拍胸口,豪气干云地说道:「我这就带你杀进去,非要吓得贺靖那小子喊我爹!」 *** 入夜的爻楼,黑鸦鸦一片,幽暗里,只有一缕明灭不定的火光晃动着。 阒静无人的时分,火光处传来温和的男声—— 「晏伯,这里我们刚才走过了。」走在晏伯身后的龙观澜冷静提醒。 火光照耀下,晏伯的脸似乎铁青了几分。 「晏伯,要不咱们再找找吧。」见晏伯一脸郁色,龙观澜道:「我记得咱们是先走干位、再走离位、后转坎位,但是此处是用伏羲八卦正反倒错,那便是先坎后离,所以咱们现在所在处是既济,释辞乃亨小、利贞、初吉终乱、六爻皆得其位。既济之初,无咎。」 龙观澜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六步,「既济之终,不知其机,危厉,既是危厉,便不该前行。」说着,便往后再走六步。「反正交错,再变为离坎,是曰末济,阳刚在上,刚之极也,又居明之上,明之极也。末济之极、乐天知命……」 接过晏伯才中火折,龙观澜往旁边石壁一照,伸手摸了摸,果然有一处触手坚硬冰冷,他试着一推,地面瞬时一震,前头又冒出一条路来。 「应该是这条路没错。」龙观澜微微一笑,将火折重新又递给晏伯。 晏伯张大嘴巴,好半晌才合拢起来。 「我、我告诉你,我本来就知道的!只是你小子口快抢先一步,我是让你这后生有发挥的机会。」口气酸溜溜的。 「观澜明白。」龙观澜不以为意,只觉晏伯的一举一动都无比的孩子气,很是有趣。 印象是,有个人也这么孩子气,老爱将人踹下山崖哪!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龙观澜虽又解开几个机关,可终究研究不深,到最后,两人都被一条死巷挡住,再也前进不得。 看着光滑无比、无任何着力点的石墙,龙观澜微蹙起眉,一筹莫展。 他的奇门遁甲之术皆是三年前贺靖在旅途中教授的,哪比得上设阵的主人呢? 晏伯搔搔头,眼见火折快要燃尽,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竹笛,放至唇边,吹出奇怪的音调。 没多久,石墙轰隆往旁移开,一名灰衣少年走出。 「搞什么啊,又是谁那么笨,路也不记熟,出门前没好好再……啊,老——」 「老……老什么老啊!」晏伯虎目一瞪,抽出龙观澜腰间佩剑,指着那人胸口。「看清楚,我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是哪里老了?还没老便让你们给叫老了!」 那人显然惊呆了,竟愣愣看着晏伯手中长剑忘了反击。 「喂,小喽啰,快带我们进爻楼去!」晏伯背着龙观澜,一边说一边挥着长剑,「敢耍花招,我杀了你!」 那少年收起心神,连忙点点头,在晏伯挟持下领着他们离开这复杂无比的地宫。 龙观澜跟着晏伯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出声问道:「晏伯,你那笛子……」 「喔,这没什么啦。以前我儿子尿不出来,我用这个笛子吹个几声,他就尿出来了,我刚才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所以拿出来胡乱吹吹,谁知道便蹦出个想尿尿的龟儿子来。」 「啊,是这样啊……」听晏伯这么说,龙观澜便不在多问。 倒是走在晏伯身前的少年身子一僵,深吸几口气才将那股怨气给憋回去。 不一会儿,三人已来到爻楼花园处;此时夜已深沉,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半条人影。 「行了,我们走到这里便行了,我先处理掉这小喽啰,龙小子你闪远些,我怕我浑厚的内力伤了你。」 晏伯挥挥手要龙观澜站远一些,随即便走到那名灰衣少年身边,压低声音问:「喂,你家楼主呢?」 「睡了。对了,老楼主您丢下事情跑出门,楼主很生气。」 贺晏有点心虚,「谁、谁说我没做事啦?我是出门给他办生日礼物!」结果没想到竟给他找着一份万两黄金也买不到的「大礼」啊,呵呵! 「是这样吗?」尾音上扬,压根儿不相信。 「啰嗦,我说是就是,小子你还顶嘴?太过份了,没大没小!」 灰衣少年不以为然,反而微偏头瞪了贺晏一眼。「老楼主还敢说我过分?您刚才说话才过分吧,亏我那么配合,您居然骂我龟儿子!」 石门打开那刻,他差点便唤出声了,可一见到老楼主对他挤眉弄眼,立时明白对方要他演戏,马上配合他扮演起被挟持者。哼,若换成十一弟,恐怕也没他这份机伶呢!居然还被骂龟儿子! 「啐,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河边玩乌龟,不是龟儿子是什么?」贺晏没好气地回瞪一眼。「好了,戏演完了,等会儿我数三声,你马上装昏倒,知不知道?」 「好啦。」灰衣少年不甘不愿的回答,随即便在贺晏数到三时配合地晕了过去,脑袋撞到地板,发出「咚」的一声。 见状,贺晏这才回过头,对龙观澜招招手。「龙小子,咱们走。」 龙观澜走上前几步,「晏伯,咱们下一步该到哪里?」 「你是来找贺靖的,对吧?」贺晏示意龙观澜跟着自己走。「我刚才问地上那小子,他说贺靖已经睡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见也不迟。」 龙观澜微微一笑,「多谢贺伯伯。」 「这不算什么啦……」突地一顿,贺晏回过头惊恐问道:「你、你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贺伯伯。」龙观澜顿住步子,朝贺晏一揖身。「您愿意带观澜进爻楼,观澜感激不尽。」 贺晏瞪大眼怪叫:「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迷宫中您拿出竹笛的时候,方才那名领路的兄弟不是说了『是谁路也不记熟』,可见那笛子是用来解救爻楼同伴之用。」虽然石门打开的声音掩盖住少年的话,但他还是听见了。「对方愿意配合您演戏,可见你在爻楼的地位一定不低,我想了想,您的举动、眉目,和贺靖也有几分相似,又说要贺靖喊您爹,便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呜……早叫那臭小子别把路设计得这么复杂,他老人家记不住的嘛、害他露馅了! 贺晏不服气地撇撇嘴。「哼,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明天再揭晓我的身分吓你一吓的,可在地宫的时候我又觉得骗你没意思,才没再装下去。所以你会猜到我的身分也是应该的。」 「观澜明白。」龙观澜唇角漾着笑,只觉得这长辈的个性可爱无比,难怪贺靖说他是名老顽童。 「好啦,闲话休提,我带你去我房间。」贺晏说罢,举步又走,最后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他推开门领着龙观澜进入,并点上烛火。 烛光下,龙观澜眉目含笑,外貌斯文,气质尔雅淡定,双眸更敛着熠熠星辉,贺晏越看便越满意。 不得不承认,他家儿子眼光可真不赖。 「你来找我家儿子,为的是什么?」也不啰嗦,他开门见山便问了。「要和好,还是有所求?」 龙观澜眼底闪过一抹迟疑,「我……」 贺晏一挑眉,「别吞吞吐吐了,我知道你和我家儿子有一腿啦。」 太过露骨的话让龙观澜脸上一赧,「既然贺伯伯知道我和贺靖的关系,想必也知道我们分开的原因。实不相瞒,观澜想向贺靖解释,请他原谅。」 「哼,不是你先抛弃我儿子的吗?都三年了才想到要解释、不嫌太迟吗?」贺晏哼了哼,很不以为然。 龙观澜忙将事情因由对贺晏说了遍,最后才叹了声。 「这三年来我给贺靖写了很多信,但却音讯全无,楚楚的事在最近总算告一段落,我想,该是我亲自负荆请罪的时候。」 不管贺靖对他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他会一肩承担。 没想到这中间有这许多曲折,除了感叹造化弄人,贺晏也只能摇摇头。「你知道吗?那小子这些年来变得我都快不认得了。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才把你带回爻楼。你要记得,他现在对你已是毫无信任,这之中如何权衡修补,你自己看着办吧,务必还我个古灵精怪的靖小子。」 「观澜明白。」 因为,这不只是为了贺晏,更是为了贺靖与自己啊! 第二章 隔日,宴会开始。 当龙观澜混在人群中,进入大厅,一眼便看见坐在中央榻上的男人。 他一如三年前身着一袭白衣,举手投足一如三年前优雅,但样子变了些,变得成熟、稳重,可脸庞却不若以往丰润,眉宇间也覆着阴郁不快,就连扯动嘴角也那么的勉强。 贺靖……他的靖啊! 龙观澜心跳如鼓,外界的嘈杂、人影他全听不见看不见,只愣愣望着朝思暮想了三年的贺靖,直到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他才回过神,找了较偏远的位子坐下。 席间有何佳肴他也无心去品尝,视线从头至尾便胶着在贺靖身上,自着他对来敬酒者一一回礼、偶而偏头和霍清毓说上几句话、有时则对贺晏说的话皱皱眉;龙观澜多想走上前握住贺靖的手,对他倾吐这三年来的思念,但,时机不对。 他只能按捺住焦躁的心情等待,然而看着贺靖一杯杯酒咽下肚,龙观澜双眉开始聚拢。 喝太多了吧?虽说贺靖酒量不错,但也不该如此豪饮。更何况那张脸还透着苍白……糟,贺靖该不是病了吧? 想到这层,龙观澜焦急地要起身,身影方动,便见霍清毓与贺晏开始替贺靖挡下那些酒,他这才安下心重新落座。 宴会又持续一段时间,最后天色渐晚,祝贺的人才逐渐散去,有几名远道而来的宾客则另外拨了厢房安置,贺靖也在霍清毓搀扶下离去;期间,贺靖压根儿没看龙观澜一眼,更没注意到他。 「小子,别气馁,接下来你多的是时间跟他解释。」贺晏走过来拍拍龙观澜的肩,「我给你准备了间房,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事要出门,你替我照顾他。」 龙观澜点点头,随下人来到偏院。 坐在床沿想着今日看见的贺靖,只觉得他落寞清瘦得让人怜惜。 不过弱冠便领导这座爻楼,肩上担子肯定很重吧?贺靖肯定没按时用饭休息。 胡乱想了一阵,龙观澜着衣躺在床上迷糊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蒙眬间只听见几声细小响动,空气中更传来一股酒味,他心头一惊,眼睛甫睁开,便被点了周身大穴,动弹不得更无法言语。 「呵呵……」 来人几声轻笑,声音却恁地熟悉……是贺靖! 心念方动,那张清瘦许多却俊美依旧的脸庞便出现在他眼前,眼神似乎有些迷茫。 就着窗外月色,龙观澜只见贺靖白衣似雪,一身月光,似仙似画,但表情却清清冷冷的。 贺靖就这样看着龙观澜半晌,最后唇角微微勾起。 「呀哎,瞧瞧这是谁?龙帮少主?不,还是我该唤你封将军的妹婿?」贺靖说得很慢,声音却好不讽刺。「我记得爻楼没发宴帖给龙帮吧?怎么,龙帮少主竟学那些江湖下三滥潜入我爻楼?看来我该把那些失职的守卫全捉来斩首不可哪……」 对贺靖的严苛皱起眉,龙观澜想摇头,却动弹不得。 然而贺靖说完话后,却突然沉默下来;他只是静静盯着脸露焦急之色的龙观澜,刚才那股迷茫又布上他双眼。 他无声地看着龙观澜,头微微一偏,脸上突又露出痛苦之色。 下一瞬,贺靖猛地掐住龙观澜双肩,力道大得几乎将他肩膀捏碎。「你来干什么?是你负我在先的不是?是你先抛下我的不是?我说过的,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骗我一次的人,我贺靖这辈子便再也不会信他!你可还记得?」 龙观澜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但也只咬牙忍住,他只是静静凝瞅着贺靖痛苦的脸庞,眼中盛满怜惜。 脸上暴怒渐褪,贺靖抓住他肩膀的力道也一松。 「所以,你还来干什么?」贺靖声音清冷,只是反复问着:「你还来干什么?」 靖,你听我说,我来找你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我爱你啊…… 龙观澜想回答,却说不出话。 「你来干什么?」贺靖声音渐轻,双手放在龙观澜肩头两侧,身子也慢慢压低,灼热并带着酒气的鼻息喷在龙观澜脸上,呼吸又急又沉。「你来干什么?」 贺靖又问了一声,脸缓缓往下,鼻尖只和龙观澜隔着一个指头宽的距离,脸庞移动时,甚至会产生若有似无的撩搔感,令人发痒。 那质问的声音,也变得暧昧混浊起来。 「你来干什么,嗯?」贺靖停下动作,将脸埋在龙观澜颈侧,低声道:「让我猜猜……因为封楚楚死了,你孤枕难眠,所以想到有我这个好姘头,来找我消火的?从金陵马不停蹄地来到燕京,龙少主你还真饥渴哪!啊啊……也对,在金陵附近能帮你消火的那些姘头都死了嘛,否则哪轮得到我这个被一脚踢开三年的家伙,是不?」 贺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龙观澜因愤怒羞窘而涨红的脸。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怎么?我说错了吗?啊,还是你得到消息,有人雇我爻楼的杀手要取龙天云性命,所以来求我的?」 见龙观澜霍然变色,贺靖笑得更加嘲讽。「你拿什么来求我?钱?不,我贺靖不缺钱。身体?你这副身体难道比得上我后院那些娈童和姬妾吗?」 姬妾和娈童?龙观澜神色一黯。 贺靖……已有新欢了吗?呵,早该想到的,像贺靖这样的好相貌、声势更如日中天,哪里还会喜欢自己呢?但……他还要将误会解释清楚。 总算冲开哑穴,龙观澜艰难地启唇:「靖……你听我说……我……」 「我不想听!」 贺靖脸色一变,伸手便要重新封住龙观澜的哑穴,却听龙观澜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说道—— 「靖,我爱你。」 贺靖竟一时无法动作。 「那年我本留了封信要阿圆转交予你,可没想到阿圆却将信藏起,另外编派了那些谎……」 龙观澜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将事情因由说了一遍,期间,贺靖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静静听着。 然而当龙观澜将始末全盘说出后,贺靖却冷冷扬起一笑。「那又如何?」贺靖冷淡反问:「你现在说这些又如何?」 冷淡无比的话让龙观澜喉头一窒,定定看着贺靖半晌,他眼一黯,露出苦笑。 「的确不能如何,靖,我只是觉得自己欠你一个解释。」 只是,结果已是遗憾。 贺靖没有回答,脸上依旧一片冷漠,下一瞬,外头发出轻微响动,他眸一厉,飞身纵离;不多时,外头发出尖锐的兵器交击之声,一下快过一下。 龙观澜虽然焦急,却苦于穴道还未冲破;幸好过没多久,贺靖便重新回到房里,脚步缓慢飘忽,衣服上还溅着几滴血渍。 龙观澜一惊,「靖,你怎么了?」 「哼,又一个自不量力的家伙妄想在今夜杀了我。当我贺靖是谁?想在爻楼动手,也太小看我了!」贺靖撇撇唇,拭掉脸上污痕。 看着贺靖沾上血迹的白衣,还有白衣底下清瘦许多的身子,龙观澜心中一痛。 「靖,这三年来,你怎么过的?」 像没料到龙观澜会这么问,贺靖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沉痛,旋即又恢复,换上嘲讽的笑。 「怎么过的?闲来无事便和那些娈宠厮混,心情要不好,便杀几个人泄愤。这三年来,我过得好极了!怎么,你以为我会为了你无力振作吗?」 龙观澜漆如子夜的双眸瞬也不瞬,只是轻轻吐出一句:「但你瘦了,从前的你也不会笑得这么痛苦……」 短短几句话便将贺靖佯装的坚强瞬间敲碎,琥珀色的双瞳倏地燃起两簇怒焰,贺靖重重—掌击在妆台上,镜子、小桌,顿时四分五裂。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是你负我在先,少对我摆出那种嘴脸!」 终于冲开穴道,龙观澜坐起身。「靖,我说了那是……」 「闭嘴!」贺靖一把揪住他衣领,狂怒大吼:「要是你心中真的有我,那你该知道当年我身上有伤,一个人走向燕京时有多艰难!风琉以为你会和我同道,埋伏在半途伺机要掳走你,他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要不是霍清毓,我早没命了!好不容易捱到这里,却传来你要娶封楚楚的消息!如果你心中有我,怎会没想过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又死了一回?龙少主,现在才解释这些,你不嫌太迟了吗?」 「靖,我写了很多信给你,可你从没回我,我不是有意骗你,楚楚那件事真的不容我细想,我……」 「得了吧。」贺靖松开手,脸上又覆上一片冰冷。「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替你爹求情,求爻楼放过他不是?」 「靖!我爹的事,龙帮会倾全力护他安全,我来这里,不为这个!」 「护他安全?你可知道我爻楼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会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贺靖微一倾身,伸出手抚过龙观澜脸庞,「你说,我要不要接下这份任务?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呢!」 想起父亲的安危,龙观澜闭了闭眼。「靖,对方给了什么条件,龙帮愿付双倍酬劳,只盼你不要接下这个任务。」 「我不缺钱。」混着酒气的鼻息撩搔着龙观澜的颈项,「但我倒想看看,隔了三年,龙帮少主在床上是否和三年前中秋那夜一样稚嫩?或者说这三年来其它男人让你技巧增进了不少……」 还没说完,龙观澜已用力推开他,怒红脸道:「靖,你越说越过分!我和楚楚之间清清白白,在我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过是朋友罢了,你该知道,若不是你……我不会接受男人的!」 贺靖被推得一个踉跄,忽然咳了几声,脸色又煞白几分。见状,龙观澜一惊,忙起身要扶他,却被使劲挥开。 「我不信你!骗过我一回的人,我都不信!」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龙观澜脸色一沉。「靖,要说欺瞒,你自忖从未瞒我任何事吗?今日是你生辰,你可还记得结拜之时,你告诉我你生于正月初一?」 「那又如何!」贺靖又咳了几声,「总之是你负我!滚,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给我走得越远越好,我贺靖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 「靖……」瞅着贺靖近乎发狂的神态,还有苍白脸不断咳嗽的模样,龙观澜走近几步,心疼道:「靖,我不是来和你翻旧帐的。你生病了吗?先躺下来休息好不好?」 「你滚!」贺靖再度挥开他的手,脸也用力撇开。「我就是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见对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样子似乎极为疲累难受,龙观澜心中一痛,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低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又深深看了贺靖一眼,龙观澜垂下眼,终于依了贺靖的意思,转身离开。 他跨出门坎,来到悬着一轮圆月的庭中,地上血迹已让人扫净,月华铺开一片,正如八月十五那夜。 只是,—切皆休。 不远处,几声琵琶响起,被安置在别处的歌妓深夜未眠,用清亮的声音哀婉唱道—— 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残睡觉来人又远,难忘,便是无情也断肠。 三年来魂牵梦萦,今日,也只能依贺靖所愿,斩断一切;纵使肠断,也只能强作无情了。 举步正要离去,却听后头房里发出一记巨大声响,下一瞬,一双手便紧紧抱住他—— 「别走!我不准你走!」 想不到龙观澜竟真要离去,贺靖再有什么埋怨气恼,也不敢任性,只是从背后紧紧拥住龙观澜。 「别走,求求你!」将脸埋在龙观澜肩窝处,身子则因害怕而颤抖不已。「观澜,你别走,我不任性、不闹脾气了,求你别走……」 失去对方的痛楚,他无法再承受一次。三年前的恐惧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倘使龙观澜再一次从他身旁离去,他绝无再活下去的勇气! 龙观澜没有说话,身子只是因贺靖的拥抱而颤了下。 贺靖双臂收得牢紧,好似只要松动半分,怀中的人便会就此消失。 「刚才的话都是气话,你知道我一生气便会乱说话,我只是想报复你先前不告而别,当我落入险境时你又不在我身边……还有你娶妻却不跟我商量……因为我这三年来,心总像被狠很剜掉—块般的痛着,没有一刻停止……」 从三年前中秋隔日睁开眼起,他的生活便成了一场梦魇。梦中,他一再看见龙观澜的背影,但无论自己如何追赶,却始终追不上。 每回梦里,他总是一再问着:「观澜,你为什么要骗我?」然而得到的,总是龙观澜回过头、唇畔弯起的一抹讥嘲。 每回梦醒,他便带着一身冷汗,瞪着无边的黑暗,再不敢睡去,就这样—直到天明。 所以,他不断提醒白己——贺靖,别忘了龙观澜的背叛与欺瞒,总有一日,你要狠狠地报复对方,一定要!但,他做不到。 贺靖将脸埋在龙观澜颈侧,哑声道:「你知道吗?每年中秋前夕,我总会到洞庭去。到同一间客栈、同一间房,想着:我恨你,观澜,我恨你,因为你骗了我,我恨你……」说到激动处,声音复又转低,变得哽咽。「可是,我发现有更多的时间,我都在想你。观澜,我好想你,即使你骗了我,我还是忘不了你……我以为到那间客栈是提醒我别忘了你骗过我,但却不是。每回到那里,我总是想起咱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 含在眼瞳里的泪水落下,滴在龙观澜肩上,濡湿了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他的心伤,早已深沉浓重得化不开,纠结在他心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有在洞庭、在感受得到龙观澜的地方,才能稍微倾泄。 贺靖的头垂得更低,抱着龙观澜哭道:「整整三年的中秋夜,我都躺在那张床上想着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越想,心便越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哪还会想什么我恨你?我只是哭,哭为什么你要离开我而娶妻?每年,我只哭那一回,把那年的泪水在中秋夜哭尽……」 声音一顿,再开口,却带着深浓的苦痛。 贺靖的手收紧了下,突然缓缓松开—— 「观澜……你告诉我,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我……」 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向来红润的薄唇在一瞬间变得死灰,一丝鲜血从唇畔流下,染在他爱穿的白衣上,开绽出大红的血花。 贺靖只是呆呆站着,看着鲜血浸透自己的衣服,眉心早已因疼痛而纠结。 龙观澜察觉不对劲,一回头,在看见贺靖痛苦的模样与自唇间大量涌出的暗红液体时,他的心就像被大槌狠狠敲碎般疼痛。 「靖——」 *** 三更,月沉得更西。 房里燃起灯烛,烛光下,贺靖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气息更微弱得像不存在一样。 「靖。」手贴着贺靖冰冷的掌心,龙观澜将体内真气渡与对方,低声问:「觉得如何?」 贺靖没有说话,眉头紧紧攒着,显然极不舒服。 身体里有股异样感,不只是因为刚才受了暗杀者的那掌,还有一股让人浑身无力的疲软之感…… 「呜!」疲软的感觉倏地化作一股剧痛袭上胸口,贺靖痛哼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 「靖?」龙观澜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贺靖。 大夫怎么还不来? 正着急的时候,两名身着灰衣的男子拉着一名老者匆匆跑入。「大夫,你快看看,我家楼主怎么了?」 「好好好。」大夫一路被拉这跑,早已气喘吁吁,一看见贺靖浑身是血,他不敢耽搁,执起他的手细心把起脉,又问了几句,脸色却益发凝重。 「大夫,靖怎么了?」 「掌伤还算轻微,调养几日便会痊愈,难医的是在他体内的毒素。」大夫摇摇头,「他所中之毒为慢性毒素,看样子潜藏已久,毒发只是早晚,应是今日受了那掌所以被提前催逼出来。」 龙观澜忙问:「是什么毒?」 「燎毒!此毒炼制不易,毒性掹烈。中毒者在初期会觉得精神不济、容易疲劳,再之后则浑身虚软,到毒发之刻将力气尽失,动弹不得、全身瘫痪,一辈子便成了活死人。」 大夫每说一句,龙观澜脸上神色便更沉一分。好歹毒的药! 「但有—点非常奇怪。」大夫摸摸下颊胡髯,沉吟道:「燎毒难得,味道又极为浓重,所以下毒者必须连续一个月在对方饮食里掺杂少量燎毒才不致被发觉,如此方能达到毒发剂量。」 这名陶姓大夫本是医毒能人,是贺靖无意间结识并重金礼聘,此后便进出爻楼替楼内伤员看病。 龙观澜脸色一变,「大夫的意思是?」 「下燎毒的,必是贺楼主身边极亲近的人,否则不会有机会连续一个月在楼主饭菜里下毒。」 「会是谁?」带陶大夫过来的两名爻楼手下互看一眼,眼底满是愤怒。「爻楼里能接近楼主的,都是老楼主亲生亲养的孤儿,报恩都来不及了,谁会想伤害楼主?」 陶大夫摇摇头,他不是爻楼的人,自然更不知道。 「燎毒难解,老夫能做的只是压制毒性,详细的解毒方子还得回去查医书才能得知。」他开了几张药方,安慰贺靖几句便走了。 待陶大夫离去,龙观澜走近床沿,坐下来握住贺靖的手,见贺靖只是看着顶上帐幔,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靖,下毒的人你心里可有底?」 「……有。」贺靖声音平淡。「但我不想怀疑他。」 「是谁?」 龙观澜正要追问,门外走入一人。 「贺靖,我听底下人说了,你身子如何?」来人正是霍清毓,他一看见龙观澜,愣了下。 龙观澜对他微一颔首,正想退开几步,手却让贺靖紧紧握住。 「别离开我。」贺靖偏头看着他。「观澜,我觉得心寒。」 龙观澜依言坐下。「靖,你怎么了?身子很不舒服吗?」 一旁,霍清毓正要踏前,贺靖却陡地—喝:「不准过来!」 「贺靖?」霍清毓脚步一顿。 见贺靖一脸伤心愤怒,龙观澜脸色愀变,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听说,霍清毓为了爻楼,甘愿放弃霍门继承者之位。 听说,霍清毓是爻楼里权力仅次于贺靖、贺晏的第三人。 听说,爻楼之主与霍清毓感情极好,每回出远门,身旁必是霍清毓相随…… 这是三年来他听过的几则传言,方才离开的两人也说过,能接近贺靖的都是贺晏收养的孤儿,不可能会有加害贺靖之意,唯一一个例外便是…… 「贺靖,你怎么了?」霍清毓表情疑惑而无辜。「为什么不准我过去?」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贺靖慢慢坐起身,咬牙怒道:「下燎毒的人,是你。」 「你在说什么?」霍清毓脸色一变,一脸气愤。「贺靖,你居然怀疑我?你倒说说,为什么我要害你!」 「理由太多了,或许你想要爻楼,更或许……」贺靖冷笑一声,「早在三年前,你便与风琉有挂勾!否则你如何得到燎毒?好个霍清毓,没想到你竟是个包藏祸心的双面人!而我竟被蒙在鼓里,对你推心置腹!」 「贺靖,我认识你的时候爻楼根本还未建成,更不知道爻楼会打下今日这片江山,你倒说说我会想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牵强?」贺靖握紧双拳。「或许我猜不到你下毒的理由,但这些年来,我的三餐全经由你的手送来,而你安然无恙,中毒的只有我一个。不是你下的毒还会是谁?」 面对贺靖的指控,霍清毓沉默了, 龙观澜屏住气,握住贺靖紧握成拳的手。他希望不是霍清毓,他不想贺靖再次受到伤害…… 然而,霍清毓喉间竟发出沉沉低笑,笑得邪肆无比。 「想不到被发现了啊?我还想怎么还没发作?还以为非得等到你倒下那一刻才会东窗事发呢。燎毒确实是我乘机放入你每日所吃的饭菜里,解药也只有我有;贺靖,你要不要求我呢?」 贺靖气得全身发抖,可惜浑身虚软,只能倚在龙观澜身上。 见霍清毓步步进逼,龙观澜低声道:「靖,趴在我背上。」 下—刻,龙观澜朝霍清毓击出—掌,背起贺靖,夺了缺口便往外奔,霍清毓见状,立刻和埋伏在暗处的帮手一同追上。 原本龙观澜居住的这处院落便极为偏僻,平时没什么守卫;而霍清毓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将大半人手都遣远了,龙观澜无法可想,只能背着贺靖跃上矮墙,往外奔逃。 龙观澜的轻功本是极高,但因背着贺靖,身形不免有些凝滞,几次几乎被霍清毓追上,全仗着一口气险中求生。 然而时间一长,脚步不免慢了下来。 前头的路越来越偏僻,到最后隐隐有流水声传来,穿过树林,横亘眼前的竟是一片飞湍急瀑! 贺靖看清脚下瀑布,脸色沉了下去。 霍清毓的功夫如何他最明白,以龙观澜的修为而言,根本不是对手。自己又无力使剑,两人所处境地,无疑九死一生。 「观澜,霍清毓要对付的是我,你丢下我,自己走吧。」贺靖附在龙观澜耳畔轻声说道。 龙观澜只是摇头,「靖,我不能再抛下你第二回。」 「这一回,是我求你。」贺靖将脸埋在他颈侧,汲取他身上清幽的杏花香,像要烙在心中般深深、深深地闻着。「观澜,丢下我,别管我。」 「不!」龙观澜将贺靖背得更牢。「我不会丢下你。」 正争执的当口,霍清毓已和一干叛徒挂着狞笑来到他俩面前,「龙少主,将贺靖留下,我可以饶你一命。」 龙观澜深吸一口气。「不!」 「那么我换个说法吧。」霍清毓唇角扬起,眸中闪过一抹歹毒。「我留你全尸,而贺靖,我要定了!」 下一瞬,霍清毓身子一纵,朝龙观澜恶狠扑去;龙观澜侧身一避,堪堪接了几掌,人已被逼到瀑布边缘。 看明白龙观澜所立之处,霍清毓忽然停住手。「我再说一次,交出贺靖,我可以饶你不死。」 龙观澜依然摇头,看清霍清毓眸中焦躁,他看了眼瀑布高度,忽然侧头对身后贺靖一笑。「靖,你要抓紧我。」 看来霍清毓并不想取走贺靖性命,那么他便用自己自豪的水性睹他一赌! 下一刻,在霍清毓冲上来阻止之前,龙观澜背着贺靖往下一纵,消失在急湍之中。 第三章 水声,滴滴答答的…… 四周湿而寒冷,只有贴在自己身上的身子是令人感到温暖安心的。 贺靖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是谁,他伸手摸摸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待确定龙观澜是真的在自己面前,脸上才露出安心之色。 「还好……幸好你还在……」他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又是我在作梦呢!」 龙观澜握住贺靖的手,回以一笑,但他随即抱起贺靖,往更里头走去。 这是瀑布中央的一处天然岩洞,当他负着贺靖往下跃时,凑巧看见。为免霍清毓追来,他在游上岸后又施展轻功爬回此处。 两人身上都湿渌渌的,岩洞里又极为阴寒,贺靖受伤又中了燎毒之毒,早已忍不住发抖打颤,龙观澜只得将他抱得更紧。 越到里处因离瀑布越远,也较为干燥;最后,他在山洞里找到一处天然的平台,立即将贺靖放在平台上。 纵使霍清毓应不致发现此处,但龙观澜为求安全,还是不燃火堆,只是脱下他与贺靖湿透的衣服,将贺靖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暖和他。 「妤温暖……」在他怀中的贺靖迷迷糊糊地咕哝着:「可是就是位置有点不对。」 「怎么?」龙观澜低下头。 「明明是我掀了你的喜帕啊……是观澜你嫁给我,可怎么会是……我让你抱在怀中?」贺靖语带不满地嘀咕。「刚才你居然还抱着我走了好长一段路……出了这个山洞,你可别跟别人说啊。」他的自尊小小地受到打击。 龙观澜失笑出声,「好,我不会说。」 岩洞里幽暗无光,极为安静,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相偎着。 贺靖静静感受从后方传来的平缓心跳,忽然满足的叹了口气。「观澜,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快乐过,虽然有个霍清毓在追杀我,但我现在倒有些感激他了。」 要不,他也不会有机会和龙观澜单独窝在这阒静的两人天地,不用担心外界纷扰。 相较于贺靖的满足,龙观澜眼底却闪过一抹怜惜与心疼。「靖,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体内的燎毒,而霍清毓……我不会放过他的。」 贺靖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往后勾住龙观澜的脖子,偏头吻住。 「观澜……我的观澜……」热切地吮咬着两瓣依旧香甜的唇,贺靖狂烈地品尝着睽违三年的思念。 曾经,他以为自己再没有拥抱亲吻对方的一日;曾经,他以为两人又要分离,想不到此时此刻,他俩竟能贴得这么这么的近! 将舌头探入龙观澜自动张开的芳馥口中,贺靖急切地勾住他的舌头含吮舔咬着,逗得龙观澜呼吸急促不已。 紊乱的喘息声回荡在岩洞里,暧昧而又激情。 「我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不知何时,贺靖已离开龙观澜的怀抱,转过身捧住龙观澜的脸热烈吮吻。「观……我真想……好想把你连皮带骨吃进我肚子里,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贺靖的唇覆在龙观澜唇上急促喘息着,随即重重一咬—— 「呜!」龙观澜低哼一声,疼得倒吸一口气。 贺靖……咬他? 嘴里尝到一股腥甜,龙观澜怔怔的抬眸,对上贺靖在黑暗里熠熠发亮的琥珀色双瞳,里头闪现的妖诡艳媚令他心魂一醉,只能怔忡望着,看着贺靖伸出舌头舔过他唇上伤口,表情煽惑而魅人。 「靖……」舌头滑过伤口带着一股麻痒又和着微疼的奇异感觉,让龙观澜低喘一声。 贺靖的眸也变得更深、更沉了。 手指抚过挚爱的男人的颈子,慢慢往下游移;滑过他胸前凸起,抚上他柔韧腰身……贺靖倏地停下手,表情也瞬间变得哀怨无比。 「唉——」颓然倒在龙观澜身上,贺靖可怜兮兮地大叹一口气。 「……怎么了?」龙观澜一头雾水。 「观澜你好可爱……我好想现在就吃掉你,可是、可是……我没力气做到最后啊……」贺靖咕咕哝哝地在龙观澜耳边抱怨,声音好不懊恼。「该死的燎毒、该死的霍清毓!」 闻言,龙观澜先是一怔,旋即赧红脸失笑。 听见他的笑声,贺靖立刻不满地抱怨:「你笑什么?你在嘲笑我没体力吗?」这回,他的自尊可是大大地受到了伤害! 龙观澜只是抚着贺靖湿渌渌的黑发,低笑道:「那你今天就安分一点吧,先休息一会儿,待天明我们便离开。」 贺靖虽然懊丧,可身子却是倦懒疲乏,只得扁着嘴巴窝在龙观澜怀里,在对方平稳的心跳里慢慢入睡。 这夜,是三年来他睡得最沉、最安心的一夜。 *** 大清晨起来,龙观澜与贺靖便继续赶路。 如龙观澜所料,霍清毓并未发现他俩栖身的岩洞,为免被对方埋下的眼线发觉,他们朝下游走了一小段路后,便循岔开的支流走。 之所以不回爻楼,在于顾忌霍清毓埋伏中途,以贺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两人根本不是霍清毓的对手,只能先寻一处隐秘清幽的地方落脚。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聊着三年来彼此的情况,压根儿不像在逃命。秋日的阳光从枝叶间穿透,清风伴着啁瞅鸟鸣,令人身心舒畅。 龙观澜走在贺靖身边,却忍不住忧心问道:「靖,你的身子真的不碍事吗?要不要我背着你走?」 这句话一路上他不知已问过多少回,可贺靖总笑着说没事,他不知道是贺靖碍于面子不让他背,还是真的没事? 贺靖弯起唇,「真的没事,说也奇怪,我今天早上起来,倒觉得力气恢复了些许,也不像昨晚那么难过。」 「真的?可昨晚明明……」 「真的、真的、真的。」贺靖迭声保证。 见龙观澜还是不放心,他唇角—扬,突然一个纵身跃上树梢,用力的东跳西跳,洒了龙观澜一头叶子。 看对方表情愕然,他畅笑出声,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洋洋得意。 「怎样?我说我有力气,便是真的有力气。」白色身影在枝桠间东窜西跳,灵动如同飞鸟, 底下的龙观澜眉一舒,正要喊贺靖下来,却见对方笑声—歇,竟笔直从空中坠落—— 「靖!」 他大惊,纵身要接住他,手才碰到贺靖的衣角,便被一把勾住,热切吻住。 轻飘飘落了地,贺靖又吻了吻龙观澜。这游戏可真是好玩又增进情趣啊,莫怪非墨老爱假意从树上掉下来,好乘机吃师父豆腐。 他眉眼含笑,「怎么样?要我现在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要了你也不是问题喔,想不想试试?」 龙观澜又好气又好笑,俊脸涨得红通通的,他向来拿贺靖的惊悚玩笑没辙。 但他可没在野地做「那种事」的喜好,连忙扣住贺靖探向他腰间的手,摇摇头。 「靖,别闹。」龙观澜红着脸摇头,「咱们要赶路,得在天黑前离开这片树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落脚。」 纵使贺靖此时看来无恙,仍需好好调养休息。 但贺靖不依他,又伸出另一只毛手。 才尝过他家观澜一回便一别三年——更别说那—晚他还受了伤,根本没办法好好尽兴。 昨晚好不容易再度相聚又因为受伤没法子出手,所以他现在一定、一定要吃了他的观澜! 但,另一只手又被握住。 贺靖恼了,蛮劲一来便倾身要吻对方,可嘴巴都还没碰上龙观澜的唇瓣,肚子便发出抗议的呜叫;他一愕,简直不敢相信连肚皮都跟自己过不去! 「我看……我们还是得赶路。」贺靖懊恼的模样让龙观澜失笑,握着贺靖的手便继续往前。 得快点找到住户喂饱贺靖的肚子才行。 一路上,贺靖只是乖乖走在他身边,期间都没吭半声,但俊脸一片别扭,闷闷地生着气。 只要龙观澜眼眸觑向他,贺靖便立即把脸别开,像孩子一样扁着嘴巴。 呜……气死他了、气死他了!他不过是想要抱他的观澜嘛,怎么好像全天下都在和他作对一样?肚子居然还饿得咕噜咕噜叫,害他又被观澜笑……还他的尊严来啊! 快到傍晚的时候,两人终于看见炊烟,又走了一小段,在夜色来临前,总算来到一座位于半山腰上的偏僻小村。 小村里的居民多是畜牧为生,自给自足、自成—片封闭的小天地,看见从外地来的贺靖和龙观澜,全都非常好奇。 村长趋向前来,上下打量着这两位仪表不凡的男人,以苍老的声音问道:「两位来到浮云村,有什么事吗?」 龙观澜拱拱手,「实不相瞒……」 「嗄?什么?」村长偏了下头,大声问:「你可不可以说大声点儿?我耳朵不好。」 闻言,龙观澜忙加大音量:「老村长,舍弟身怀痼疾,所以我想替他找个清幽的地方养病,一路从南走来,觉得此地最为清幽雅致,想问问可有空下的旧屋供我俩承租?」 听龙观澜赞美浮云村,村长笑开一张老脸。他喜欢这小子,旁边那小子虽然也不错,可脸就臭了些。 「有有有,张婆她儿子和媳妇前年搬离咱们村子,到外地谋生去了,正好留下一间空屋,她老人家一直叨念着丢在那里养蚊子可惜,正好你们来了。」 二话不说,他领着贺靖和龙观澜往村子西边走,一直没作声的贺靖忽然重重一哼。 「怎么了?」龙观澜狐疑问道。 「我之前明明是大哥的。」贺靖语带不满。「干嘛说我是你弟弟?」 「你还敢说。」说起这个,龙观澜难得地板起脸孔。「靖,我还没为这件事好好罚你呢,居然让我白喊了半年大哥!」 想起山神庙义结金兰那幕,贺靖忍不住噗哧一笑。 「谁让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家观澜呵,正直得可爱。见龙观澜露出不快之色,他将脸凑近,在他耳畔轻声撒娇:「反正你在家都当大哥,让我这个没兄弟的过过瘾嘛。你别这么小气嘛,观澜。」 「你啊……」面对贺靖的嘻皮笑脸,龙观澜只能叹息。「真是个小孩子。」 莫怪先前他总觉得贺靖孩子气,原来年纪真的比他小了半年有余;加上贺伯伯的熏陶,更是十足十的长不大。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说着,在龙观澜圆润饱满的耳垂上轻咬了口,逗得他遮住耳朵红着脸轻叱:「靖,有人。」 「他又听不见。」 贺靖扮了个鬼脸,而此时村长也带着他们来到了张婆住处。 龙观澜与张婆交谈了会儿,租下了房子,和贺靖来到距离几步之遥的简陋小屋里,里头难得地还保持着洁净。 张婆见他俩和自家儿子年岁差不多、样貌又出类拔萃,心里喜欢,便替他俩备了饭菜让他们食用。 然而当夜,贺靖却发起高烧。 *** 「还好吗?」龙观澜拧干手中布巾,擦拭着贺靖显现不自然红潮的脸。「张婆替你煎药去了,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将冰凉的布巾折成长形放在贺靖额上,龙观澜要走,却让贺靖紧紧揪住衣角不肯放。 「别走……」贺靖用着仅余的力气死命抓住龙观澜。「上一回你也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走掉,再来就娶了封楚楚,不要我了……」 贺靖声音沙沙哑哑的,眼神迷蒙,像在呓语,却夹杂着让人心疼的不安与控诉。龙观澜心一紧,重新坐回床沿握住他冰凉的手。 「靖,我没有要走,我只是找张婆拿药。」还有前晚大夫开的药方子,他得快点弄到那些药材,好压制住贺靖体内的燎毒。 「不要。」贺靖还是抓着他,执拗地重复:「这两天我过得太开心了,一定是在作梦,放开手之后你就会走了,我不要放,不让你娶妻……」 龙观澜无法可想,只好暗暗祈祷张婆不会忘了搁在炉火上的药;幸好,张婆没忘记,不到一刻钟便捧着药碗走进来。 「张婆。」龙观澜起身要接那药碗,无奈贺靖扯住他的衣袖不放。 「观澜……」贺靖大概是病胡涂了,望着张婆皱起眉。「原来你要娶的是个老太婆啊?眼光真的是太差了,可是就算是老太婆我也不会让你娶的……」 「靖!」龙观澜哭笑不得。 「药煎好啦。唉,你这弟弟看来人高马大,身子却比姑娘家还要弱,你这个当哥哥的也真辛苦。」张婆把药碗放到龙观澜手上,嘴巴叨叨念念着。 「谁是姑娘家了?」 看来贺靖虽病得眼蒙了,可耳朵却灵得很。 龙观澜将药搁在一旁小几上放凉,边扶着贺靖坐起身,边问身旁的张婆:「张婆,您可知道这村里有谁在最近会到燕京城去的?」 「黄家有个叫阿壮的小子,隔三差五便会拿兽皮到城内兜售,前几天听说他又打了头豹子,说不定明天便下山去了。」 「谢谢您。」 龙观澜回过头朝张婆感激一笑,看得张婆目不转睛,忽然问:「你成亲了没有?」 「我的妻子在半年前已经过世了。」 「那可正好。」乡下人家说话向来直爽,张婆可没管啥安慰那套,径自兴致勃勃地问:「咱们这村里有个叫阿娇的姑娘,长得白白胖胖的又能干,身段可好了,你要不要?张婆我给你说媒去。」 龙观澜一愣,一直抓紧他衣袖的手已转而搭在他腕上,用力掐紧;回过头,果不其然便看见一张醋意横生的俊脸。 「不了,张婆,谢谢您的好意,我只想好好照顾舍弟,不想再成婚了。」 龙观澜用眼神安抚着已气到发抖的贺靖,好不容易捱到张婆离开,贺靖早翻倒一缸醋了。 「我讨厌她。」贺靖气得都忘了自己正发着高烧。「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你弟弟,我是你的男人!」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担待些。」龙观澜柔声安抚。「况且我不会再娶妻的,靖你别乱吃干醋。」 「哼!」贺靖重重一哼,负气地别开脸。 他家观澜桃花太旺,他根本无法放心。 「靖。」龙观澜还是好声好气地安抚他:「别生闷气了,药凉了,喝药吧?」 他拿过药碗,凑到贺靖嘴巴前,可他偏就紧抿着唇不愿喝,摆明了在闹脾气。龙观澜为难地蹙起眉,不知该拿这爱吃醋的家伙怎么办。 「靖。」隔了一会儿,他又唤了声。 这回,对方嘴唇蠕动半晌,总算吐出一句:「你喂我。」 「嗯?」自己这不就在喂他吗? 「用嘴巴喂找。」贺靖转正脸,嘴巴还是抿得紧紧的,显然气还没消,正等他答应他的要求好消火。 龙观澜怔了半晌,明白贺靖讨的是什么,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可是见对方—脸执拗,只得深吸一口气,喝了口苦涩的药汁,依了贺靖的意思,将脸往前凑,可俊脸上已是一片赧红。 贺靖也不客气,衔住龙观澜唇瓣,口就着口,将那药汁全数饮尽,末了还舔了舔,一脸满足,好似那药是琼浆玉液似的。 龙观澜脸上嫣红一片,但看贺靖似乎气消了,这才安下心,顺从地又喂了第二口药给对方,没多久,碗在一来一回间早已见底。 舍不得离开龙观澜香甜的唇,贺靖几乎整个身子都黏在对与身上吻着。 「观澜……你嘴里好甜哪……」合该是病恹恹的家伙一脸红润,回味似地一吻再吻。 龙观澜轻轻闭上眼,由着贺靖蹂躏自己唇瓣,努力配合这个别扭任性的病人的任何要求。 只是……唉!怎么又咬他了? 贺靖前世是小狗投胎不成? ……还咬?这种力道,怎么也不像个病人啊! *** 嘴角旧伤末愈、又添新伤,肇祸的家伙则在咬了龙观澜之后便因药力而呼呼睡去。 「真是……越来越孩子气。」拢拢贺靖散垂在被外的发丝,将它们收成一束放入被中,龙观澜表情虽然无奈,但眼底尽是宠溺。「靖,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贺靖体内的燎毒还未达到一定剂量,但时间一长终究对身体有害,况且那毒在现在已对他产生一定影响,瞧他突然发高烧便知道了;加上还有霍清毓的事情尚未解决,这里也不知能藏身多久……唉,麻烦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龙观澜走出门外,找到张婆说的阿壮,将药方重新誊写一张,嘱托对方替他到燕京城买药。 「我可以帮你,可是我看不懂字,不知道城里的人会不会骗我。」 「这些药材很好辨认,你留心听我说……」龙观澜将里头药物的形状、颜色、气味都仔仔细细解释一遍后,又考了阿壮几味,见对方真的记得了,才将银子放到他手上。「那就有劳你了。」 「放心!」阿壮黝黑的脸上咧开大大的笑。「对了,你嘴角的伤口是半夜里被大老鼠咬的吧?那种老鼠可凶了,你要记得将门窗封住,拿棍子把它赶出门,免得又被咬了。还有,我家有药,你要不要拿去抹?」 「啊。」龙观澜颊上一赧,下意识摀住嘴,讲话也结巴起来:「多谢……你的好意。」那只「大老鼠」此时还躺在家中呼呼大睡呢! 「没什么。」阿壮挥挥手,给龙观澜指了路,便背着豹皮下山了。 看看天色,龙观澜开始在浮云村四处走踏,顺便观察地势、住户,发现这小村几乎是与世隔绝,又位于山谷之间,有树林隐蔽,看来足以让霍清毓找上一阵子。 第四章 时近正午,小村里人声沸腾,思忖着该替贺靖弄些吃食,龙观澜回到市集买了一袋米和几样菜,少不得又被人好奇地打量询问一阵。 回程他路过一块农地旁,听见一声女孩子尖叫—— 「啊!」 龙观澜立时走过去,看见一名背着竹篓、戴着斗笠的女子跌坐在田埂上,身子直打哆嗦的,脸上一片苍白。 「姑娘,你怎么了?」龙观澜趋前几步,在离那女子两步远的地方蹲下身。 「我……我被赤练蛇咬了……」她捂着右脚,一脸惊惶。 那蛇毒性猛烈,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要人命的! 「你别慌,让我看看伤口。」见那姑娘卷起裤管,脚踝处果然有两个深深的齿洞,龙观澜问:「你身上有带小刀吗?」 那姑娘点点头,掏出一柄小匕首,龙观澜点燃火折烤了一下,示意女子忍耐一下,在受伤处划了两刀,挤出已呈黑色的毒血,直至挤出的血转为红色,他才拿出随身揣带的解毒丸让她服下,并扶着她站起身。 「能走吗?」他低下头问。 「谢谢你。」女子感激地一弯身。「我叫阿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呃……王一。」龙观澜随口给自己编派个假名。 「多谢王大哥救了阿娇一命。」阿娇又深深地一弯腰。 「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好了。」 龙观澜微微一笑,看得阿娇苍白的脸上露出两抹红晕。好俊俏又好温柔的男人,这便是今晨大家在谈论的外地人吧? 乡下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人中龙凤,加之对方又救了自己,一颗心早飞系在龙观澜身上。 龙观澜送阿娇回家,才发现那地方便是阿壮给自己指的住处,阿娇拿来伤药要替他上药,龙观澜摇摇头,接过对方的好意便起身离开。 虽然没必要多想,但他可没忘了家中有个连张婆的醋都要吃的大醋桶。 *** 弄好饭菜,龙观澜唤醒贺靖吃饭,贺靖看来气色好了许多,烧退了,除了打喷嚏咳嗽外,身子竟不发软了。 「我也觉得奇怪,肯定是我不小心吃了什么,那东西又刚好能解燎毒的毒性。可我不记得吃了什么啊……」贺靖嘴中塞满饭菜,说话的声音都模模糊糊的:「好好吃,我怎么不知道观澜你的手艺这么好?」真幸福。 龙观澜伸手替贺靖拿下嘴边饭粒,「在家的时候,我奶娘闲来无事便会教我煮饭,还会弄些食谱给我看,可我其实不常煮。靖,你仔细想想,这两天究竟吃过什么?」 贺靖偏头想了下,他记得自己喝了几口瀑布的水……不,今日他又没喝;在来浮云村的路上吃了几条观澜烤的溪鱼……不,今天他又没吃鱼;然后……究竟还吃了什么? 这几日变动太大,饶是贺靖脑袋聪明记性佳,此时也记不得了;见龙观澜夹起一块鸡肉要吃,他凑过去嘴就嘴地咬住,把那块鸡肉夺了过来。 「嗯……好吃……唔,要说真有什么东西吃了两次以上……就是观澜你的口水吧。」谁让观澜的嘴这么甜,他每天都要吻个好几回才过瘾。 「……口水?」龙观澜一愕,却难得地没有脸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闪过脑海,可他又想不起来。 倒是贺靖啃完鸡肉后,不仅没有满足感,反而唤醒他肚子里的馋虫。 「唔……山上蛇多,改日要抓几条来吃吃。」他最爱吃蛇肉了。 蛇? 龙观澜轻「咦」一声:「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回见面时,你带我去做什么了?」 「抓大蛇……啊!」贺靖猛地放下筷子。「我记起来了!那蛇可是我打探好久的盘古巨蛇,生吞它的蛇胆可保百毒不侵、强身健体,你中了蛇毒,所以我分了一半给你,功效也只剩一半……」他摸着下巴,双眼炯然发光。「大夫说我体内的燎毒还未到发作之期,可是说不定它其实早该发作了,只是被巨蛇胆压下,如果我当时吃下另一半的蛇胆,燎毒对于我根本无效。那另一半的功效正好在你体内……在你的……血中!」 而自己喜欢咬破龙观澜嘴角,自然也尝了一些。是了,为何出了岩洞后他觉得力气恢复、今晨睡了一觉后又觉得精神变好,全在于他咬破龙观澜的嘴角! 「想来便是如此。」知道贺靖有救,龙观澜喜形于色。「靖,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便见贺靖笑意一敛,忽然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背对他躺下。 「靖?」龙观澜连忙走上前。「怎么了?要不要我现在……」 「不要,我现在没事。」贺靖拉起被子,把自己兜头兜脸盖住。 「靖?」刚才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又没精神了? 「观澜,你喜欢我吗?」贺靖忽然问。 「当然。」龙观澜坐在床沿,温柔地顺了顺贺靖的黑发。 「那么,如果我说我只想和你两个人一起生活,不管爻楼、不甘霍清毓、不管龙帮,你也会赞同,并且一直陪着我吗?」 顺发的动作一停。「靖,若在三年前,我会不顾一切答应你;但现在不同了,爻楼是你的责任,上上下下百来口人,你怎能说去就去?更何况还有个霍清毓包藏祸心,难道你不担心他加害他们?至于龙帮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 话还没说完,手便被用力挌开,贺靖霍地掀开被子。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说什么三年前、三年前……三年前都试过了!那次的机会是你放弃的,是你抛下我三年,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你还敢跟我提三年前!」 忿忿吼完,又重重躺下,将被子重新蒙在脸上,不顾龙观澜难过无措的模样。 即使是快乐如现在,他也总是想着,如果三年前的八月十六龙观澜没有离开,他们现在压根儿不会有这么多烦恼、重担,早不知浪迹到某个仙山仙岛去了! 偏偏…… 棉被外,龙观澜眼底已抹上层层忧伤。 贺靖始终无法真的忘怀这三年的误解和背叛吧?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靖……」想说什么,又难过得说不出口。 被内传出闷闷的低咆:「我要休息,你走!」 无奈地瞅着那团隆起半晌,龙观澜只能叹息地道:「那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要走,却被探出被外的手拽住手臂,他回头,被内的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抓住他,害怕他消失般的用力。 虽然生气,但贺靖更怕放手后便会失去他。 *** 「左边一点……哎,对,在推上去一些……好,停停停,就这样。」张婆站在屋檐下指挥龙观澜将木板放到适当地方后,满意地频频点头。「小伙子,看不出来你文文弱弱的,力气这么大。唉,我这屋顶破了好几天了,偏找不到人修,一下雨便漏水,幸好你来了,真是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罢了,张婆您不用客气。」将木板钉牢,再将石片仔细覆上后,龙观澜跃下屋顶。 「你真的不喜欢阿娇吗?」张婆旧话重提,还一脸惋惜。「我听说你上回救了她,那小妮子……」 「张婆,我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龙观澜连忙摇手,希望张婆就此打住。 贺靖便在离此地不远的屋里,他不希望被听见。 可张婆偏就一张嘴巴唠叨个没完:「我知道你专情,是个好男人,可是你没有孩子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阿娇是咱们村里公认的好姑娘,喜欢她的人排了一长串,若能娶到她,可是小子你的福气啊!」 龙观澜蹙起眉,「张婆,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无福消受。」 「可是……」 张婆还要再说,另一边屋子的门便被用力推开,贺靖倚在门边,表情很不好看。「我饿了!」 「饿了啊?」龙观澜还未回话,张婆已咧开嘴笑咪咪地道:「今天中午就别煮了,过来我这里吃吧,我马上去弄。」 张婆说罢,便进屋张罗去了,留下贺靖还闷闷地站在门边,既不进屋,也不走出。 龙观澜才走上前,便听见贺靖忿忿问道—— 「哪个阿娇?不过几天,你又到哪里沾惹桃花去了?」 龙观澜温声解释:「她上回被蛇咬了,我凑巧经过,帮了她一把。」 「被蛇咬到又干你什么事?让她死掉算了!」他恨透龙观澜的好心肠,恨透对方总在无意间沾了满身腥! 「靖,那是一条人命。」 「但那根本不干你的事!」贺靖一拳槌向门板,用手指使劲抠抓着。「如果你不救她,她就不会喜欢你,那啰嗦的老太婆也不会一直在你耳边念着要你再婚,更不会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样?你听到之后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打算在某一天又跟我说你得回龙帮负起传承子嗣的责任,然后又将我甩到一边去?」 他好不安,心中的阴霾根本无法完全消除干净,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开始害怕龙观澜会不会又被人缠上,到最后又像三年前一样不说一声便娶妻! 他不想让人看见龙观澜,他只想把他锁在没有人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和他,再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靖,你冷静点!」扯住贺靖的手制止他自虐,看见修长的手指早已渗出斑斑血迹,龙观澜心疼不已。「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我自始自终都未曾想过要离开你,那是一场误会,我们已经浪费三年在呕气上头了,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你早该明白有很多事真的不是说放便能放,但我们总会找到完美的解决方法。我再说一次,我承诺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如果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贺靖眼中近似疯狂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下来,「即使我曾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我们重新开始。」对于贺靖这三年来做过什么,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靖声音一低:「我不会是个好情人,你知道我对你的占有欲强烈到恨不得把你拴在我身边,我爱吃醋、任性又孩子气,我或许会一而再的试验你,也许永远不会有安心的一天……」 「会的。」捧住贺靖受伤的手,龙观澜低声道:「我相信我们会为了彼此而改变。」 「你根本不用改变。」贺靖不生气了,又露出先前孩子气的表情。「明眼人都知道,该改变的是我。反正我就是差劲,活该是被抛下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怕被你丢下?靖,你拒绝我整整三年呢!」龙观澜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替贺靖挑出手上木刺。 所以贺靖在害怕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担忧? 贺靖笑了,「呆子,那叫欲拒还迎。」 从那日吃饭时闹脾气开始,贺靖总算笑了,见状,龙观澜唇畔噙笑,拿来干净的布巾替贺靖包扎伤口,弄好时,张婆正好过来唤他们吃饭。 贺靖右手受伤,拿筷子不方便,龙观澜便一口口喂他吃,看得张婆目不转睛。 「小伙子,你对你弟弟还真好。」她很少看见这么相亲相爱的手足。「你该不是为了照顾他,所以才不想成亲吧?」 龙观澜有些不好意思,「是的。」 虽然两人不是兄弟,但他的确是因为贺靖而不想成亲。 「唉,这怎么行呢?我看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我也替他介绍一位好姑娘,你们兄弟俩的婚事一并办了吧。」 「多谢你的好意。」贺靖扬起眉,目光冰冷。「但我不喜欢乡下地方的姑娘,没教养。」 热闹的场面顿时一僵,张婆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龙观澜只能在心底叹息。 「别乱说话。」责备地看了贺靖一眼,龙观澜转过头对张婆歉然一笑,「张婆,很抱歉,舍弟他……不懂事,真的很抱歉。」 张婆心里虽然直犯嘀咕,倒也没说什么,只匆匆结束这顿饭,免得和贺靖相看两厌。 「靖,你说话太口无遮拦了。」两人一回到屋里,龙观澜便板起脸责备他几句。 但贺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我是故意的,那种热心过度的人,不削削她面子,她不会知道分寸在哪里。」 对待张婆这种自以为热心实则烦人的家伙的最好方法,便是拆了她的台阶,让她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你啊……多收敛点。」否则总有一天要因此惹祸。 龙观澜摇摇头,想起今晨村长找自己过去帮忙,要贺靖多休息以将内伤调养好,便出门去了。 *** 这厢的贺靖闷坐了半天已有些坐不住,绕到后头的灶房,看见龙观澜买回的青菜蔬果,抚着下巴思索了下,便卷起袖子努力洗手做羹汤。 自己这几日老发脾气,实在难为了观澜,做几道菜向他赔罪也好。做菜嘛,会比学「破天三十六剑式」难吗? 但,事实便是——做菜要比学剑难上数百倍。 当贺靖用一双手笨拙地洗好菜,将它们丢入锅中待熟后,他不过转身淘了下米,一回身便闻到一股烧焦味。 「……怎么焦了?」掀开锅盖,瞪着锅里那团黄黑色的菜半晌,他七手八脚将它在变成黑碳前铲起。 ……没有全焦,应该还能吃吧? 将盛了米的锅子放到炉火上,他又拿起一块新鲜的猪肉丢到锅子里。 盐、盐、盐……猪肉要放盐巴……啊,找到了! 他掀开有一个小陶罐,捏起一把白色结晶物,洒了一大把下去。这一次,他成功赶在猪肉焦黑前铲起。盐烤猪肉,成功! 这下子,贺靖不禁有些得意。 拿起一颗大白菜,再拿起菜刀以破天三十六剑式第一式削成数大块,他将白菜全丢入锅里,铁锅顿时冒出一股浓浓水雾,让贺靖一时间睁不开眼。 「王大哥?王大哥在吗?」 屋外好像有人声,贺靖走出门,看见一名长得水灵灵的姑娘,手里捧着一个陶盅。 「你是谁?」贺靖抿起唇,一脸不善。 「啊,你一定是王大哥的弟弟吧?」阿娇看见同样仪表不凡的贺靖,脸蛋红了红,露齿一笑,「你好,我叫阿娇,这盅鸡汤是我熬的,拿来给王……给你们今晚加菜。」接着,将那盅鸡汤往前一递。 贺靖并没接过。「你就是阿娇?」长得倒不错。 「是。」 「嫁人了没有?」 「没……没有。」贺靖的话让阿娇脸蛋儿更红了,像颗苹果红扑扑的,更显娇艳。 「那就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别来烦他。」说罢,贺靖也不接过那盅鸡汤,转身便将门板合上,留阿娇一个人站在外头,眼眶因他莫名其妙的怒火而红了。 王大哥的弟弟不喜欢她吗?自己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为什么他刚才看她的眼神这么凶狠? 而贺靖回到灶房后,那锅白菜早黄了:想起阿娇说起龙观澜便含羞带嗔的小女儿风情,怒火在胸口越烧越旺,凑巧看见桌上搁了一把辣椒,他拿起来折成数段,全丢进锅里。 拿锅铲胡乱翻搅一阵,起锅、熄火,放在另一个灶上焖煮的饭也因为没加水,成了一堆锅巴。 *** 当龙观澜回到家时,就看见贺靖坐在桌前,面前摆了几道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他好奇问道:「靖,这是什么?」怎么黑糊糊的? 贺靖弯起嘴。「我煮的晚饭。」 「晚饭?」龙观澜一愣,见贺靖笑得开心,那句「能吃吗」连忙用力咽回,坐下来捧场地拿起碗筷。「我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思源大妹煮的难吃吧? 他夹起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这是什么?」 「炒山菜。」 试探性地放入口中,龙观澜差点没吐出来,可又怕贺靖难过,只是点点头。 「很……脆,很……特别。」 再夹起一块猪肉,「这个是猪肉,是吧?」还看得出形状,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呜!」错了,这次的味道足以杀死人的味蕾!「靖,你加了什么进去?」 贺靖疑惑地挑起眉,「盐巴啊。」他跟着吃了一口,恶了声连忙吐出。「怎么会是甜的?」 「你把糖当成盐巴了。」甜猪肉的感觉实在太过恶心,龙观澜忙扒了口饭要冲淡味道,却发现塞进嘴中的白饭居然是……硬的。 「我忘了放水。」贺靖说得好无辜。 「……没关系,下回记得放就是了。」勉强把饭咽进肚中,当龙观澜夹起大白菜的时候,手已经微微颤抖。 大白菜,是甜的?咸的?还是…… 「咳!咳咳咳……」是辣的! 这下子,龙观澜无法再顾及贺靖的面子,一口将嘴中白菜吐出,捂住嘴巴咳得眼泪鼻涕直流。 他久居南方,根本不惯吃辣啊! 「靖……咳、咳……你、以后……咳……别进灶房……了……」他忍不住要怀疑,这根本是贺靖余怒未消、蓄意谋杀! 龙观澜呛得眼泪汪汪,拼命喝水要消除口中的麻辣感,倒是贺靖看他咳得眼眶红、脸颊也红,难得的柔弱模样让人从心底发痒。 想起中秋夜那晚,他也是眼角噙泪在自己底下无助承欢,下腹一把火猛地点燃,他走过去抱住不再咳嗽的龙观澜,低头衔住他因辣味刺激而有些红肿的唇瓣。 龙观澜被吻得气喘吁吁的,还没弄清楚眼前状况,便让贺靖连拖带拉地扯上床。他瞬间明白贺靖想做什么,红着脸将他隔开一些距离。 「让我先洗澡。」 「一起?」优美的声音变得低哑无比,诱惑人心。 龙观澜赧红脸点了下头,贺靖一把拉起他,到后头快速地冲了下澡,胡乱擦干彼此后,又拉着龙观澜热烈吻着,跌跌撞撞回到房间。 第五章 贺靖将龙观澜按在墙头,让他半坐在床上,身子整个压上去,用鼻尖挑逗地磨蹭着龙观澜带着清香的颈侧。 「观澜……」拇指滑过对方凸起的喉结,又渐渐往下,在经过胸膛时用指尖挑逗似地按了按那两颗红艳,「告诉我,这三年来……」大手离开红蕾再往下,来到龙观澜结实平坦的小腹,轻轻刷过茂密的地带,惹得对方急喘了声。「你都怎么发泄的?找女人吗?」 「……没、没有……」龙观澜只觉口干舌燥。 「不发泄?怎么可能。」自己也是男人,明白欲望的纾解是必要的。「要不,你告诉我你怎么发泄?」 龙观澜只是拼命摇头,不愿回答这令人羞耻的问题。 「说嘛。」 憋了半晌,总算,龙观澜启唇小声说道:「用手……」 「用手?」贺靖轻笑几声,「那……用手弄的时候,心里想着谁?」 这回,回答他的声音更是细若蚊蚋:「当然是……你啊……」 贺靖唇角弯得更高了,「那,你弄给我看。」 左手被另一只手包覆着,半强硬地将自己的欲望收在自己手中……感受他对自己的疯狂与爱恋。 他心甘情愿在对方身下做个承欢者,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 隔日,贺靖一睁开眼,便是寻找龙观澜的身影,见对方还窝在自己怀中熟睡,他眼底的不安这才褪下。 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他就着日光看着还在沉睡的爱人。 阳光爬上龙观澜细滑乌亮的发丝,抚过被他啃咬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肩头,最后停伫在那张被他吻咬得略显红肿的唇瓣上。 贺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龙观澜的唇,脸上泛着甜蜜无比的笑。 在认识对方以前,他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目标便在扬名立万之上,唯有扬名天下,才是快乐;但,原来在扬名立万之上,还有更快乐的事,这快乐是那样平凡、单纯,却幸福得令人无法不微笑。只要抱着龙观澜,他便觉得此生足矣,江湖争战更是微不足道。 所以,为了维持这样的幸福,必要的时候他必定会拔剑而起,绝不手软,因此他用最冷酷的方式,狠狠扼杀那些家伙对龙观澜怀有的妄想。 「唔……」唇上一直有个东西揉捻撩搔着,龙观澜睡不安宁,缓缓睁开眼。 「靖?」 「观澜,你忍着点。」贺靖执起龙观澜手腕,将对方每天为他放血并且稍稍愈合的伤口咬开,舔了几口。 「这几日你觉得怎么样了?」由着对方吸吮自己血液,龙观澜眉也不皱,只担心贺靖的情况。 「好多了,精神也恢复大半,也许再过几日便无恙了。」贺靖找来干净的布巾,将龙观澜手腕上的伤口缠得严严实实的,以免感染。他抬头扬起笑,手则钻到被窝里。「观澜,咱们现在这样,真可叫我血中有你,你『体内』有我……」 「靖!」龙观澜红着脸抓住贺靖放肆的手。「你说话别老没个正经……」 「是你让我不正经的嘛!」 无奈睨了喜欢撒娇耍无赖的家伙,龙观澜本想问贺靖是否要找霍清毓报仇,又怕他像上回一样闹脾气,吐出一个字便没了下文,只是用黑亮的眸静静看着他。 贺靖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不想回答,只是勾起一抹坏笑。「观澜,你再这样看我,我今天一整天就不让你下床了。唉,可惜这是个穷乡僻壤,要不我还有很多要道具的花样没跟你玩呢。」 想起昨夜的放纵,龙观澜脸色更红,抓住被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扭紧。「靖,我肚子有些饿,你可不可以替我到市集买些吃的回来?」 知他在床事上头还是十分保守害羞,贺靖眼神一柔,又吻了吻他的唇,便依龙观澜的要求,下床穿上衣物,买早膳去了。 贺靖在市集买了几颗热呼呼的包子,进入家门前,脚步一顿,眸色一转,忽然将龙观澜给他的钱袋掏出,往树林里一抛,这才回到屋里和龙观澜一同用膳。 虽然有张婆和阿娇这两个讨厌鬼,但他暂时还不想离开浮云村。所以……只好想个能让他和观澜继续待下来的理由。 *** 贺靖舒舒服服地枕在龙观澜腿上,让他帮自己梳发。 比起龙观澜的发,贺靖的头发比较硬、颜色也不是乌黑发亮,反而有点儿深棕色。因为居住北方的人,或多或少会与塞外的人通婚,贺靖的祖母正是胡人,也因此他的眼瞳是琥珀色的、轮廓也比较深。 「我的祖母是胡人,不是西域人。」贺靖趴在龙观澜腿上,再一次强调:「和那讨人厌的死人妖完全不同。」风琉虽然死在霍清毓手里,但贺靖对他的厌恶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消减。 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什么恩恩怨怨可都是清清楚楚记在帐上的。 「我明白。」贺靖及欲撇请关系的态度让龙观澜好笑地扬起唇,「胡人在北方,西域人在西边,两个地方是不相干的。」 「嗯哼。」贺靖深表同意。 将贺靖前额的长发往后梳顺,再用一枚雕着梅枝的玉簪盘好。几许飘落的发丝垂在贺靖脸颊两侧,带着几分潇洒与慵懒,衬上那总是飞着懒懒笑意的眉眼,整个人更显性感。 龙观澜放下木梳,瞅着他半晌,赞叹道:「靖,你长得真好看。」 「好看?」贺靖笑道:「我见过比我好看千百万倍的,我算什么。」非墨、师父,全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他将手攀在龙观澜脖子上,「更何况我的观澜也是美男子啊,桃花运多得令人生气。」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他定要找来荷亭镇的小道姑替观澜斩桃花。 拉低对方身子,贺靖才在龙观澜唇上啄了下,外头便传来几下敲门声,随后阿壮扯高嗓子喊道:「王一,你在吗?我给你买药材回来了!」 「药材?」贺靖疑惑地瞟了龙观澜一眼。 「上回阿壮要到燕京城,我托他顺便带药材回来,虽然用不着,但其中几味药还可以留待日后调配别的药方用。」 「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贺靖不满地扁了下嘴。「我最喜欢城里老何记的桂花糖还有拂霞楼的杏花酒了,怎么没帮我一道带回来?」 阿壮一进门便听见贺靖的抱怨,他将药材放到龙观澜手上,朝贺靖说:「听说乌先生挖了几株人参和金银花,明天要拿到京城贩卖,你要真想吃,可以托他买。」 阿壮离开了,龙观澜走回床沿,「靖,那我去找乌先生替你买糖买酒吧,钱袋呢?」 贺靖摸摸胸口,脸色忽然一僵。 他抬头,呐呐道:「观澜,钱袋不见了……」 「什么?」龙观澜一惊。「靖,你再想想,再找找看。」没有钱,他和贺靖根本无法过活啊! 明明是贺靖将钱袋故意丢了的,但他还是装作慌张的样子在屋里寻找,还跑到外头去。草丛里的袋子早已不见了,他踅了一圈,便哭丧着脸走回屋里。 「观澜,真的不见了。」他搂着脸色铁青的龙观澜,小声道:「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看贺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额上还挂着汗珠,龙观澜哪舍得责怪他,只是替他抹去汗水。 「靖,我不怪你。但咱们没钱了,租房钱也只付了一半,如何向张婆交代?」 贺靖眨眨眼。「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看这个村子的人因为地处偏远没受啥教育,我可以教文,你可以教武,费用不用收太多,积少成多,一定还得了。」 龙观澜思考了下,「但是你的身子……还是文武皆由我教,你好生休息,如何?」 「没问题的。」他也不想观澜太累,太累的话,晚上就没人陪他了。「教书花不了多少力气,走,咱们去向村长禀报,叫他宣传一下!」 「好。」 言罢,两人立时往村长家走去。 *** 片刻后—— 「嘎?你们说啥?丝苏?」 「是私塾。」龙观澜奈着性子又放大点音量。 「唏嗉?你说咱们村里有老鼠唏唏嗉嗉的?」村长说:「小兄弟,山里就是这样,你们得要习惯啊。」 龙观澜叹口气,要再解释,贺靖已受不了地将村长一把扯过来,放声大吼:「私塾!我说我们要开私塾,替村里增进知识水平啦!」这耳背的老家伙! 「喔?」这下子,村长总算懂了,他高兴地咧开嘴,露出缺了大半的牙。「你们要开私塾教授课程吗?好好好,我马上替你们筹划。我一直想替村里学童聘个夫子,但没人要来,现在你们愿意教,真是太好了!」 村长高高兴兴的走了,留下龙观澜和贺靖。 贺靖没好气地一啐,「啐,真受不了,将来我老了别也变成他那样。」 龙观澜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贺靖黏了上去。「观澜,日后我若变成那个样子,你会不会嫌弃我?」 龙观澜先是一怔,随即温柔笑道:「不会,再说我年纪比你大,也该是我先老。」 「放心,就算你老了,我还是会天天抱着你,说——」凑过去,在唇上窃了一吻。「我爱你。」 俊脸飞上红晕,龙观澜羞怯地笑了。「我也是。」 贺靖咧开灿笑,抱着龙观澜又吻了几口,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观澜,我没耐性,你跟上村长和他沟通,我在这里转转,看有啥东西能用。」 「好。」 龙观澜前脚甫离开,贺靖立时将头探到窗外。 「喂,哪个在吐的?给本楼主站出来!」 一抹人影从隔了两丈外的森林中闪出,来到贺靖跟前。 小九乖乖举手,吐了下舌头。「楼主,我自首,我是第一个吐的。」 「嗯哼?那第二个呢?」 「是我。」十二从三丈外的草丛里冒出。贺靖耳尖,他们自知躲不过。 「还有啊,我明明听见三声。」贺靖挑着眉,斜睨着最近屋子的树上。 「贺靖,你连我也要罚啊?」叶间传来男子的朗笑,笑声甫停,人影便出现在贺靖面前。「我帮你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来人不是谁。正是与贺靖反目成仇的霍清毓。 *** 「楼里最近还好吧?」为了不让龙观澜发觉,四人移转阵地来到罕无人烟的林子里。 老九和十二笑出声,「很好,只有一个人不好。」 「嗯,咱们已经连着一个月听着他的哀嚎入眠了。」霍清毓深感赞同地颔首。 「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是谁。」贺靖唇上泛起狡诈的笑花。「那个臭老头子,明明是他逼我要弄个爻楼给他玩,等真的建成了又把事情全推给我,看我不整得他哭爹喊娘。」 老九一脸悲悯。「楼主,老楼主哭的爹是你爷爷、叫的娘是你姥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呐!」 贺靖俊眸斜横。「既然你对我家老爹这么忠心,要不要为他挺身而出,代他受罚啊,老九?」 被贺靖看得寒毛直竖,老九连忙摆手摇头,不敢再吭半声。 「对了,你还打算待多久?」霍清毓兜回正题。「瞧你和龙少主早已言归于好,为什么还要丢了钱袋,待在浮云村教书?」 当初为了制造贺靖与龙观澜独处的空间,并逼使龙观澜陪在贺靖身边,他俩拟定计划,由他扮黑脸、贺靖扮柔弱的白脸,一搭一唱演出了八月二十那夜的闹剧。只能说——为了和龙观澜多待片刻,贺靖真是再下流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十二一翻白眼。「还用说吗?楼主一定是想和龙少爷腻个十天半个月的。哼,有了情人没下属。」 「知我者十二也。」贺靖嘻嘻笑着,「不过我不打算待个十天半个月。」他摇头摇手,正色道:「我还想和观澜待个半年。」 此言一出,立刻让三人瞪大眼。「耶?半年?会不会太久了?」 「会吗?」贺靖一耸肩。「我和观澜因故分开三年,半年还嫌太短。」 「明明就是你小气,不让龙少主解释。要不是老楼主把人带回爻楼,还跟你唠唠叨叨一堆,我看你这辈子都没指望和龙少主和好。」霍清毓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贺靖,你得好好对他,还有这件事,定要好好解释赔罪,莫要像我一样。」 当年他与沐横吵了一架,导致对方负气离开,最后惨遭横祸,这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遗憾。 会与贺靖一同来到爻楼,便在于这是个崭新的开始,他无法再待在充满沐横风回忆的地方。对贺靖,他是如同兄弟般疼爱着,自然不希望他和自己一样抱憾终生。 「我明白。」知道霍清毓想起沐横风的事,贺靖拍拍他的肩。「对了,燎毐的解药呢?」他可不想再吸观澜的血了,会心疼。 霍清毓掏出解药交给贺靖,想了想,又拿出一锭碎银。「贺靖,我看你还是留点钱以防万一,别让龙少主太辛苦。」 想想也有道理,贺靖拿过碎银,「行了行了,你们也看够了,观澜快回来了,回爻楼去吧。」动手赶人。 霍清毓回过头。「贺靖,你想待半年我是没意见,但是老楼主可能会暴怒地赶来坏你好事。」 「你转告他,他要敢过来,我会让他这辈子都待在爻楼做苦工。」见三人要走了,贺靖想起了一事,又道:「对了,下回来之前,给我带上拂霞楼的杏花酒和老何记的挂花糖,我嘴馋得紧。」 「行了,酒鬼!」霍清毓一扬手,和老九、十二离开了。 送走那三人,贺靖伸个懒腰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绑着髻的小男童,手中拿着粒包子,呆呆看着他。 「有陌生人!」小男童瞅瞅霍清毓他们的背影,短脚一撒,立刻开跑。「姐姐说有陌生人出现要赶快禀告村长!」 贺靖连忙伸出手拎住他后领。「小鬼,你要敢说出去,我把你嘴巴缝起来!」 男童看见贺靖凶神恶煞的模样,嘴巴一扁、眼眶一红,便要哭了。见状,贺靖连忙蹲下身挤出笑脸——对付小孩,只宜哄、不宜强。 「行了行了,男孩子哭什么?不丢脸吗?」 「我才没哭!」 见男童上勾了,贺靖挑起眉,笑得益发亲切。「小鬼,你是男子汉,对吧?」 「当然!」 「男子汉最重和男子汉之间的承诺了,是不是?」 男童用力点点头。 「那好,你是男子汉。」贺靖比比男童。「我也是男子汉。」他又比比自己。「现在。我要和你订一个男子汉的承诺,如何?」 「好!」男童想也没想便点头,完全没去思考自己干嘛要和贺靖定承诺。 「这个约定很简单,就是你不准将刚才看见的事情说出去,我也不说,如果咱们之间有一个人先说了,就不是男人!」贺靖拍拍胸膛。 男童也学着他豪气万千地拍拍干扁的胸。「好,我不说,说了不是男人!」 「好乖,再过几天我请你吃挂花糖。」 看男童欣喜地跑掉,贺靖拍拍手站起身。 「小孩子就是蠢,真好骗。」当初老九他们便被他耍的团团转。 他抬头看看天际,忽然叹了口气——如果他和观澜能有孩子,不知该由多好?要知道贺晏养的那堆孤儿之中,也有大半是他捡的。 又发了会儿呆,贺靖这才慢吞吞走回住处。 是夜,便听小屋里传来男人撒娇的声音—— 「观澜,咱们来生个孩子,好不好?」 「靖,你在胡说什么?」龙观澜的声音半带羞恼、半带不解。 「好嘛,来生孩子,来生孩子。」 「别胡闹了,我是男的啊……呀啊!」 「我和观澜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的,对不?」 「靖……啊……」 「观澜,你说,你想他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别……嗯……啊啊……」 当然,痴心妄想是不可能会成真的,与其说想生孩子。倒不如说这是贺楼主变相地压榨龙少主。 第六章 私塾和武馆一开张,立刻被人群塞爆。不仅仅是学龄儿童,一堆妇女也借故想学文习武,全挤来一睹王家兄弟的风采。 由于报名人数众多,最后只得实行控管,由贺靖挑选,而龙观澜则到后头安排大小适宜。 让贺靖把关的结果就是—— 「你几岁了?」 「十四。」 「十四?去去去,找个婆家比学武识字还重要,咱们这里不收你。」笑话,怎么能让怀春少女觊觎他家观澜。 「你几岁了?」 「三十三。」 「三十三?你丈夫正需要你,家里也要你管,学啥武识啥字?回家带小孩去吧。」三十三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怎能让他家观澜被生吞活剥。 靥生双晕。「可是先生,人家想跟你一起读书……」 贺靖长眉斜挑。「我?呵呵,这位婆婆,您可真爱说笑。」 「……人家才三十三!」说罢,受到打击的女人掩面奔离。 「嗨。男子汉小鬼,又见面了。」贺靖笑吟吟地看着昨天与自己定约定的小蠢蛋。「你叫什么名字?」 「小虎!」小虎挺挺胸膛。 「几岁了?」 「九岁。」 「行,到里头找王哥哥报到。」 贺靖摸摸小虎的头,一抬头,却看见阿娇。 「你来干嘛?」 「姐姐也想学武。」小虎仰头替阿娇回答。 贺靖将小虎赶到内室,打量了阿娇一阵,撇撇唇。「几岁了?」 「十六。」 「十六?骨骼都发育全了,身子的柔软度也差了,不能学武。」二八姑娘一朵花,死也不把这朵花插到他家观澜的头上。 阿娇不死心。「我的柔软度还行的。」 「你行?」鄙夷一啐。「喏,那边有个瓮,你如果有办法将自己塞到那里头,我就让你学武。」 看着那个小小的米缸,阿娇脸色铁青。「你、你欺人太甚,我那里得罪你了?为什么总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我?」 「有吗?」装傻可是贺楼主的一大绝技。「姑娘,你想太多了,在下只是就事论事,更何况我是为了你好才劝阻你学武。我知道你喜欢王一,但是学武的时候会流满身臭汗,脸上的妆也会花掉,你想让他看见你那模样吗?」 阿娇铁青的脸色泛过一丝惨白。 贺靖一摊手。「所以,你还是回家种菜吧。」挥挥手,成功赶走最大的一只苍蝇。 到了午间,人数也差不多定了。学文的年龄皆在十二岁以下、学武的年龄则五十五岁以上。 将人群送走后,龙观澜头痛地走出内室。 「靖,你是这么选人的?」 「嗯?」正在整理名册的贺靖无辜地回过头。「观澜,我做错什么了吗?」 龙观澜抚着额长叹一口气。「靖,你让一堆婆婆、爷爷到我班上,我要怎么教?」他是在教武,不是在开养老馆啊。 贺靖只是咧开灿笑。他知道自己做的太过火了,但是他要防微杜渐哪! 「靖!」龙观澜板起脸。 「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嘛。」贺靖走上前撒娇。「要不这样好了,我让那些学文的孩子午后再来,早上你则教他们练武。至于那些婆婆爷爷,就请他们回家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面对贺靖一而再、再而三的撒娇耍赖,龙观澜最终只能叹息。「我只是在想,就这些人数,咱们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把钱还清。」 「船到桥头自然直喽。」说着,又乘机香了他一口,俊眸贼溜溜的。「观澜,既然人数确定了,那我们回家生孩子吧?」 闻言,龙观澜又红了脸。「我不是女人。」 「我知道。」 「所以我生不出孩子。」赧颜纠正。 贺靖眨眨眼。「想想也不行吗?」 龙观澜有些动气了。「靖,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你老是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简直、简直是……将我当成姑娘了!」他别开脸。「我不喜欢这样!」 他喜欢贺靖,是因为对方是贺靖;难道贺靖喜欢他,只是为了找一个女人的替代品吗?思及此,龙观澜沉下脸,推开贺靖走到屋外。 他觉得难受,原来自己在贺靖眼中竟只是如此。 见状,贺靖连忙跟上。 在树丛后追上龙观澜,他从后头一把抱住他。 「对不起嘛,观澜。」贺靖想吻观澜却被躲开,他扁了下嘴。「我只是在想,咱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会是世上最可爱的。我只是想想,不是真把你当女人。」 龙观澜咬咬唇。「那道理是一样,反正你只当我是姑娘……」 瞧见对方连颈子都红了,贺敬「啊」了声,将龙观澜身子扳正。「观澜,你其实还是介意被我压在下头的,是不?」 「不是。」龙观澜摇摇头。「对你,我心甘情愿。」 「那是为什么?」 「你想要孩子的话,只要是姑娘便能替你生,但我是男人,没办法。」龙观澜捂着唇,闷声道:「靖,你那样说会让我忍不住想,你对我只是太执着,等哪一天这样的执着消失了,就不是非我不可了。」 对于感情,他懂得不比贺靖多。两人间又经历这么多事,加上贺靖一迳认为三年前是自己负他,这让他忍不住想——这份独占欲会不会只是他的不甘心罢了?一直以来,他总觉得贺靖才能比起自己好上千万倍,这般风流人物,为何会喜欢上自己? 因为孩子的事,让他开始感到不安。 对于龙观澜的坦白,贺靖诧异地瞪大眼,「观澜,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龙观澜沉默不言。 贺靖伸出手紧紧抱住他,一直以来,他总以为观澜是稳重的、让人依赖的,也以为在这场爱情中不安的只有自己,却没想过对方也有不安的一天,然而,对这样的现象,贺靖却开心到想唱歌! 他将脸埋在龙观澜肩上,嗅到对方身上清雅的杏花香。 「观澜,我对你的确执着,那程度早已严重到连我都感到害怕的地步。但你该记得三年前我在洞庭说过的话吧?一旦决定,我便会义无反顾。对你,我心甘情愿这么偏执下去,因为爱你,才让我变成这样;若不爱你,我永远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你明白吗?」 微微松开手,贺靖定定看着让他心甘情愿变成偏执狂的男人,瞧见他因自己的话而弯起杏眸,露出恬淡满足的浅笑。 那笑太美、太感人了,贺靖只觉轰地一声,脑袋发昏、下腹热胀—— 「不行了、我不行了……」搂住龙观澜,贺靖一把将他往更里处拖。「观澜,我等不到回去了,咱们先在这里解决解决。」 俊颜爆红,龙观澜急忙抓住贺靖拉扯自己衣带的手。「靖,等一下……」 「不能等了,都等三年了,得把这几年的份补足才行……」 激情地吻着龙观澜,贺靖正待剥下他的衣服,前头突地传来一阵尖叫—— 「呀啊啊啊——」 「……观澜,你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尖了?」贺靖停下动作,攒起眉。 「不是我。」相较于贺靖的茫然,已料到原因的龙观澜连忙推开贺靖,将衣服整理好后,他回过头。 果不其然,阿娇站在一株树下,指着他俩惊声尖叫。 「你们、你们你们你们……」 「我们、我们我们我们——」贺靖受不了地一啐。「姑娘,拜托你镇定一点。」 阿娇深吸几口气,又爆出一声尖叫:「你们是兄弟耶!」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长得像兄弟了?」贺靖翻了下白眼。 「王大哥明明说了!」 贺靖一耸肩。「骗你们的。」转过头,又小声啐了句。「白痴才会相信。」他和观澜长得根本不像。 「就算不是,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啊!」 「谁说男的就不能在一起?」贺靖撇了下唇,搂住已尴尬得不知该将脸往哪里摆的龙观澜。「我就要和他在一起,而且是一辈子!」 阿娇根本无法接受,指着贺靖红着眼大骂:「变态!恶心!下流!你们、你们不正常!」 「谁管他正不正常,两个相爱的人若不能在一起,才叫没天理。」说着,当着阿娇的面,贺靖又亲了龙观澜一口。「我爱他,先前被迫分开三年,这一回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没人能再拆散我们!」 「靖……」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深情相望,阿娇眼眶一红,忽然哇的哭了起来。 这场景和封楚楚那回着实相似,贺靖受不了第地一翻白眼。 这些姑娘们真以为哭个几场就能把他家观澜哭到手吗?正要出言再刺激个几句好将人赶跑,龙观澜却制止他,并走到阿娇跟前。 「阿娇姑娘……」 阿娇哭得梨花带雨,「呜……人家、人家头一回喜欢上人的,怎么会这样?我是哪里不对了,老天要这样对……」 龙观澜掏出手巾给阿娇,温声道:「我很抱歉,但你要记得,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因为我真的很爱他。」 他的话让阿娇抓着手巾,停止哭泣。 龙观澜笑了笑。「会有更适合你的人出现的,我绝不是其中一个。真的很抱歉,但我离不开他了。」 阿娇捏着手巾低下头,这么温柔的男人,为什么会被男人抢走?她不甘心啊。 「……如果、如果你先遇见的是我呢?」 龙观澜沉吟了下,看着贺靖几乎快喷出火的眼,又微微笑了。「我想……我会转而爱上他吧,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这辈子我只被他吸引。」 所以无论在这之前他遇上什么人,非要等到贺靖出现,才能让他心动。 这是冥冥中注定了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追寻,还有蓦然回首后的唯一情深。 *** 小虎很喜欢教他功夫的王师父,九岁的孩子对喜欢的人表示好感的方法,不外乎用糖笼络或是将心底的秘密跟对方说。 他家不富有,过年才有糖吃,所以没办法拿糖果进贡给他最喜欢的王师父,所以只能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他,表示自己对他的信任和好感——虽然和王夫子有男子汉的约定,可是大哥说男子汉要把喜欢的人摆在第一位,况且王夫子和王师父是兄弟,不是别人啊! 所以在扎完马步的午间空档里,小虎拿着阿娇做的饭团,迈着短脚跑到王师父跟前,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蹲低。 「王师父,我有个秘密要跟你说。」 「哦?」龙观澜笑了笑。「你想跟我说什么?」 小虎伸出沾了饭粒的手。「你要发誓不能告诉别人才说。」 「可以。」龙观澜笑着碰碰小虎的手,顺便替他将饭粒拿下。 「好。」小虎用力点了下头,随即神秘兮兮地凑到龙观澜耳边。嗯,他最喜欢的王师父身上有股香味,闻着好舒服啊。「我跟你说,上次看见王夫子和三个人在一起喔。」 「三个?」龙观澜想也没想便笑道:「是村里的人吧?」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但他不好意思坏了小虎的兴致。 「不是不是。」小虎大力摇摇头。「是我不认识的人喔,是村子外的人!」 「哦?」龙观澜的眉微皱几分。村子外的?应该不是敌人,那么会是……爻楼的人吗? 「嗯,王夫子还跟我说如果我是男子汉就不能告诉别人,可是你不是别人嘛!」说着,趁着龙观澜发呆的同时,小虎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下。「这是我们的秘密喔!」说罢,红着脸便跑了。 嘻嘻,王师父的脸好嫩啊!他回去要跟姐姐炫耀自己亲到王师父了。 对于被个小孩吃豆腐,龙观澜是不以为然的;他站起身将小虎的话想了想,很快抛到脑后。 既然不是敌人,那便有可能是帮手,说不定是贺靖的手下。看来霍清毓的事贺靖并不是不在意的,知道他有在处理便行了。 *** 到了晚上,吃过饭后龙观澜照例又被贺靖拖上床爱了一遍,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想起贺靖已经好几日没喝他的血了,本以为是对方趁自己睡者是舔了几口,因为每回起床他手上的白布都会被换成新的;但今日他既然想起,当然得督促。 「靖。」龙观澜伸出手。「你今天还没喝。」 贺靖怔了下,随即脸不红气不喘地笑道:「我的毒都解净了,不用喝了。」 想了想,贺靖这几日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甚至比初见时要红润几分,龙观澜点点头,缩回手。 贺靖亲亲他的脸,又咬了下。「听说今天小虎亲了你这里是吧?」 龙观澜一哂。「嗯。」想起小虎的话,他本想问,想想又算了,他好困。 「可恶的臭小鬼。」贺靖恼得又用力吻了好几口。 「他只是个孩子罢了。」 「是孩子又怎地?我的观澜是连阿猫阿狗都不准碰的!要有蚊子停在你身上,我也一掌打死!」酸味十足地哼了哼,待贺靖亲个过瘾之后才替龙观澜拽好被子。 「观澜你累了吧?好好睡一觉。」 龙观澜本也困极,点了下头便合上眼睡了。 月色照在他俊逸的脸上,贺靖又痴痴看了一会儿,直到下腹又是一缩,才在心头咒骂连连地坐起身披上衣服。 呜,真想好好爱他的观澜爱个一整夜啊,可这房子又小、木板又薄,他知道对对方脸皮薄,每回欢爱时都咬着牙害怕被人听见,也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看来不能真的浮云村待半年,他得找个时间哄他的观澜到别处去,换间大一点的房子。 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哭啼,贺靖小心翼翼下了床,来到被月光笼成了一片银白的外头。 十二从树后探出头,「搂主,给你送杏花酒和桂花糖来了。」 「早该送来了,我嘴馋死了!」贺靖接过,掏出一颗糖塞在嘴中。「对了,老九和霍先生呢?」 听贺靖问起,十二立时紧张兮兮地将他拉到树后。 「楼主,大事不好了!」 「啥事?是哪些阿猫阿狗又想闯爻楼?还是我老爹终于支撑不住,口吐鲜血装病在床?」 「都不是!」十二顿了下,看贺靖一脸不以为然,他神情变得凝重。「楼主,对于我等一下要说的话,你得要有心理准备才行。」这真的是天大的事啊! 「得了吧,除了观澜又要离开和别的女人成亲外,没啥事能吓住我。」对于十二的正经,贺靖无聊地挥挥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要回去和我的观澜窝被子呢。」 十二松下脸皮,又妒又怨地瞟去一眼。「楼主,太甜蜜太恩爱是会招人怨的。」 贺靖挑眉一睨。「要妒嫉不会自己找一个回家暖床?」 「你又没给咱们放假……不对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十二「呸、呸」几声,「楼主,你别岔开话题啦!」 嘴里咬着糖,贺靖徐徐瞇起眸来。「是你自己跑题,能怪我吗?」 「是是是,是小的错了。可是楼主,我等一下要说的话,请你一定要冷静、镇静定把它听完,并且保证不会掐我脖子喔!」 「行。」贺靖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你听清楚了。」十二深吸一口气,清晰说道:「龙少主有孩子了……」 还没说完,领子便被贺靖一把揪住,十二瞬间呼吸困难。 「你说什么!」俊眸暴瞠,贺靖想也没想便大吼出声。 「咳咳——」气……他要没气了啊……可恶的老九,他一定是料到有这种情况,才将他踢来的啦! 十二被贺靖提到半空,双脚又踢又蹬,可刚才还说会冷静镇定的家伙却像疯了似地紧掐着他。 「观澜有孩子了?他是男的怎么会有孩子?不对,重点是我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知道,嗄?」 没人说是龙少主怀孕啊,楼主!十二试图用说明,可惜快断气的他只能翻出白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和的嗓音从屋内响起—— 「靖,你快点放开他,他快要被你掐死了。」 一见是龙观澜出来,贺靖立时放下十二,跑过去拦住他,将右手放在他腹部。 「观澜,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露重,小心伤了宝宝……」 对贺靖的小心翼翼,龙观澜又是无耐又是好笑。「靖,说了我的男的,怎么可能怀孕?」 「可是十二明明说了……」 「咳、咳……」十二摸着脖子,边咳嗽边从地上站起,「楼主,我拜托你好不好……咳……没人说是龙少主怀、怀孕啊!」 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啊!他家楼主是沉浸在爱河太久,将脑袋都给泡坏了吗? 龙观澜拉开瞬间僵硬的贺靖,走到十二面前。 「你说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他温声问。 顺过气来的十二连忙哇啦哇啦地解释起来:「那天我和老九还有霍先生离开浮云村,到燕京城要卖楼主最爱吃的挂花糖和杏花酒,老九说他想吃豆腐脑,我们便先往城西去;结果在卖豆腐脑的隔壁摊上就看见了……霍先生说那孩子和龙少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根本不用滴血认亲就能确定是你的孩子,我就赶回来跟楼主报告了。」 十二一口气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包括能的、不该说的,全讲出来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贺靖快要将眼睛给瞪出火了—— 十二你这白痴,你的脑袋是豆腐脑做的不成?谁让你东一句霍先生、西一句霍先生的? 果然,龙观澜脸色一沉,将脸转向他。「靖,谁是霍先生?」 贺靖背脊滚下两滴冷汗,十二也捂住嘴巴暗叫糟糕。 十二连忙解释:「霍先生是……是姓霍的先生啦。」有解释跟没解释一样。 龙观澜只是看着贺靖,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么,是哪个姓霍的先生?能否请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被那对沉静的黑眸看得毛骨悚然,贺靖终于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走到龙观澜面前,乖乖招认。 「……就是霍清毓啦。」 「如果我没记错,他不是打算要你的命吗?」 贺靖咽咽口水,小声道:「他从没打算要我的命啊……」 向来温和的嗓音变得有些尖锐。「所以你生辰的那个晚上,所有的事都是……」 「是我和霍清毓事先安排好,演出的戏……」 龙观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一脸惭愧的贺靖。原来小虎要跟自己说的秘密竟如此惊人,而贺靖竟打算一直瞒着他! 「观澜?」贺靖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不断哀求:「对不起,我错了,求你……」 还没说完,便让龙观澜截断。「靖,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贺靖大惊,连忙抓住他。「观澜,你别这样嘛,我也是…… 龙观澜不理,只是看向额冒冷汗、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十二。 「能否请你带我去见见他?」 十二憋着气问:「谁?」 「我的孩子。」 第七章 秋十月,山岭一片黄金,蓊郁的树林换上红黄交织的袍服,朗朗青天,排列有序的野雁悠悠飞过,偶尔传来几记嗄哑叫声。 十二站在官道旁,数不清点是第几日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的楼主,看他顶着箭射不穿的厚脸皮再度向龙少主出击—— 「观澜、观澜,你口渴不渴,我们去汲水好不好?」贺靖像只苍蝇在面无表情的龙观澜身边嗡嗡叫着。「天气好热喔,你看你,脸都晒红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龙观澜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贺靖也不泄气,继续努力。 「观澜——你肚子饿不饿?我这里有桂花糖,你吃不吃?很好吃的喔,你吃一口嘛——」 「你看,这多花漂亮吧?和你一样好看呢……不过如果观澜你愿意笑一下,肯定会比它要好看千百万倍……」 天花乱坠地奉承着,皆得不到龙观澜一声响应,捱到了傍晚,三人在石后休息,不死心的贺靖拎着一头野雁兴匆匆跑来献宝。 「观澜,我打中一只雁子,今天晚上就吃这个好不好?我好像想念你的手艺喔,可不可以把他做成香酥鸭给我吃?」 龙观澜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野雁,离开十二和贺靖,独自走到溪畔处理。 十二搓搓手臂。「楼主,我都不知道龙少主也会生气,妈呀,都快把我冻僵了。我觉得你完蛋了,越不会生气的人,一旦气起来才更可怕。」 贺靖狠狠搧了十二脑袋瓜子一下。「胡说,观澜最喜欢我了,他气一阵子就没事了。今晚……我敢保证今晚他就会笑着让我亲他抱他了。」他可是最了解龙观澜的人。 「是喔?」捂着脑袋,十二不置可否。 「所以他一定会做香酥鸭给我吃的。」贺靖得意洋洋地哼了哼。 然而到了晚上,野雁是被搁在火堆上烤了没错,但是却不是香酥鸭—— 「我说要吃香酥鸭的,观澜。」瞪着用叫化鸡手法做成的晚餐,贺靖扁着嘴抗议。「我不喜欢吃叫化鸡,我说了要吃香酥鸭嘛!」 龙观澜睬都不睬,迳自撕了一根雁腿给十二,十二开心地大快朵颐。他啊,有得吃就好,况且龙少主的手艺可真棒哪! 眼睛冒火看着十二吃这雁腿,不甘被冷落的贺靖更生气了。 「我也要吃腿啊,为什么你撕给十二就不撕给我?」 面对贺靖的撒赖抗议,龙观澜只是背过身,不想再理会。 十二抓着让自己啃了一半的雁腿,不知道该不该让给贺靖好让他消气。 不用十二动作,贺靖立时发火,憋了一整天的委屈全一古脑儿爆发出来—— 「观澜,你要和我生气到什么时候!」他想抱观澜摸观澜亲观澜啊! 然而响应贺靖的,只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看着龙观澜沉默的背影,贺靖气呼呼的起身。 「你只知道对我生气,我都还没问你呢!你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你明明说没背着我乱来,为什么会蹦出一个孩子来?嗄?」 总算,龙观澜回应他了。「信或不信都由你了,但我还是要说一次,对你,从相识以来我未曾说过半句谎;而你呢?你扪心自问,究竟骗了我几回?」 「我……」贺靖一窒,心虚让他又开始耍赖:「我不管!总之你一定要解释清楚,为什么会有孩子!」 龙观澜神色一冷,对贺靖,他头一次感到心灰意冷。相爱的基础不该在于相信吗?贺靖为何总不信他? 他转过身,看着盛怒中的男人,头一回反唇相稽:「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生孩子吗?」 贺靖一愣,霍地暴吼:「那不一样!」 龙观澜淡声反问:「有什么不同?」 「我要的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不要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办不到。」 「我当然知道……总之,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你的话,我就、我就……」贺靖突然噤声。 望着龙观澜用未曾用过的严厉眼神看着自己,贺靖到口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我能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但那不代表还有第二次。」说完,龙观澜别开脸,垂下眸不再说话。 他知道这三年来贺靖做过什么,他选择与对方一同担起罪责,但那只限于过去,他无法忍受贺靖又为了他的事迁怒无辜。 静寂里,龙观澜只听见贺靖深吸几口气,又重重一哼,人便离开了。 十二捉着雁腿,瞅瞅龙观澜,又看看坐在远处喝闷酒的楼主,最后他视线落在手中的雁腿上—— 为了一根雁腿居然可以吵成这样?唉,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哪。 将它丢到火堆里,他撕了雁翅,继续啃了起来。 *** 霍清毓看见十二带着龙观澜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并不讶异。 令他惊讶的是贺靖绷着脸与他离得老远,而一脸尴尬的十二一看见他,便重重吁了口气,立即奔到他和老九这边。 老天,这几天来他受够双方身上的寒气了!现在是十月,怎么已是一副腊月飞雪的光景? 「……龙少主,关于我和贺靖……」霍清毓试着开口解释,却让龙观澜打断。 「霍先生,我想听的不是你的解释。」顿了下,又道:「对了,你说的孩子在哪里?」 「就在不远的密云镇,我带你们去。」 领着龙观澜和贺靖来到密云镇一处雅致的民居前,霍清毓拍了下门环,须臾,一名老仆打开门走出。 「是霍先生吗?夫人在厅里等候许久了。」 一行人走过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院,来到正厅。里头坐着一名清丽的少妇,还有一名丫鬟。 一看见对方,贺靖和龙观澜同时一愣。 「你是……」 少妇笑了笑,抬抬手。「诸位请坐,小翠,沏茶。」 贺靖率先想起她的名字。「洛阳城春夜阁的雁梦?」 「正是。」雁梦端起瓷杯,檀口轻启。「承蒙贺公子还记得雁梦。」 「你怎么会到冀州来?」 「在遇见二位之前,雁梦对神女生涯早已厌倦,私下攒了些钱,欲向嬷嬷赎身;幸而过了不久便得偿所愿,密云是雁梦的故乡,便回来定居了。」 贺靖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嬷嬷如何放你走的?」他可没忘了雁梦是春夜阁的第二红牌。 雁梦抿唇一笑,美丽的杏眼看了龙观澜一眼,坦诚道:「雁梦一直很喜欢孩子,可惜来寻欢的酒客皆是一身铜臭俗气,令人不忍卒睹。那晚龙公子与贺公子的出现让雁梦好生高兴,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便不喝药,借此机会怀下孩子,逼使嬷嬷不得不放人。」 「所以……」贺靖抓紧太师椅扶手。「那真的是观澜的孩子?」 「不。」雁梦摇摇头。贺靖正要松口气,雁梦又道:「那是雁梦的孩子,而他身上的另一半血缘刚好是龙公子的罢了。」 她只想要个孩子,对象是贺靖或是龙观澜皆无所谓。 贺靖脸色一白,倒是龙观澜开口了。「雁梦姑娘,能让我看看他吗?」 雁梦眼底倏地升起戒备。「龙公子何必看呢?会答应霍先生的请求,只是想向你说声抱歉,雁梦利用了你;但孩子,雁梦是绝对不会给的。」 雁梦正打算送客,一个只披着单衣的小小身影便冲了出来—— 「娘娘、娘娘!」 「小少爷——」梳着双髻的丫鬟尖叫着追了出来。「夫人有事,要你不能出来的……」 来不及了,小娃儿迈着腿一把扑进雁梦怀里,「娘娘,俊儿要吃云片糕!」 「吃了云片糕就吃不下晚饭,不行吃。」雁梦将俊儿抱起,无奈地叹了口气。「天意如此。既然龙公子想看,便看吧。」 她将俊儿抱坐在腿上,让贺靖与龙观澜看个清楚。只见那娃儿模样可爱讨喜,一对乌黑的眼睛与龙观澜如出一辙,鼻子、嘴巴、轮廓,无一不像,根本是小号的龙观澜! 龙观澜心头激动,忍不住站起身,却让雁梦制止。「龙公子,我只答应让你看俊儿,可没打算让你碰他。」 「雁梦姑娘,我……」 俊儿忽然蹬蹬小腿,跳下雁梦膝上,往龙观澜扑去。「爹爹!爹爹!」 龙观澜下意识抱住他,而另一边,贺靖猛地推开椅子,气恼地拂袖而去。 雁梦一愣,见过世面的她立时明白,掩着唇笑道:「龙公子,你不用去安抚他吗?」 抱着俊儿,龙观澜身子僵了僵,半晌,才叹道:「我……暂时还不想……」 他需要一些时间静下心来好好厘清思绪。 *** 观澜不要他了…… 因为他骗了观澜…… 上回是因为封楚楚,一个没有关系的姑娘,所以观澜最终回到他身边;但这一回呢?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观澜肯定不会再回头了。 愤怒、不安、伤心、猜疑……种种负面情绪让贺靖几乎要疯了;他只是闷着头在旷野中疾奔,待回过神,人已回到燕京城。 他在拂霞楼喝了个大醉,又拿着几坛酒,颠着脚步往东门走。 他永远也忘不了被龙观澜抛弃的那一天。 三年前的八月十六,他也是一个人离开洞庭,带着破碎的心与满身的伤;而如今,他又要再次被丢下了吗? 贺靖来到一座山崖上,颓然坐倒在地,拿起酒仰头便灌。 他知道自己不该骗观澜,他知道错了,但这一回,他不会再原谅他了…… 山岭上,山风拂过旷野,遗下满谷哀音;望着满眼荒荒草草,在这一刻,贺靖只觉得此生已无活下去的必要。 与其再度尝受没有龙观澜陪伴的痛,还不如死了更为痛快。 「要想取我性命就快点下手吧,不用等待时机,否则我无法保证下一刻我是不是还想死喔……」 喝尽瓶中最后一滴杏花酒,贺靖将乳白的瓶身抛下山谷,缓缓起身;身后,是一群拿着刀剑做劲装打扮的人。 他们本为贺靖的话惊疑不已,见他回过身,皆退了一步。 睁着因酒气而迷蒙的凤眸,贺靖抬起手,数了下。 「一、二……三、四……五个。」他醉醺醺地笑道:「都一起上吧,我……不反击。」 来人因他的话互看一眼。 五个人?他们明明只有三个啊!难不成有伏兵?心头有了忌惮,竟都不敢动。 他们不动,贺靖倒是动了。 「啧,不是要暗杀我吗?还……磨磨蹭蹭的作啥,不合格,爻楼……不录用!」打了个酒嗝,贺靖往他们冲去。「喏,就你……杀了我吧——」 贺靖歪斜着身子用力一扑,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 由于事出突然,要暗杀他的三人下意识便往旁闪,更何况贺靖扑的地方也怪,差了三寸。 「耶?怎么没事?」贺靖摸摸胸口。「奇怪,明明有剑的嘛……怎么……」他指着一处,板起脸,口齿不清地骂道:「喂,那个拿刀的……别晃,你晃来晃去的,我怎么瞄准啊?嗝!」 这下子,三人总算明白爻楼楼主是喝醉了。互看一眼,他们不再迟疑。 这是个大好机会,贺靖一年前让人杀了他们庄主,今日不报此仇,更待何时? 下一瞬,三道身影陡地跃起,刀剑齐往贺靖身上砍去。 贺靖只是咧着酣醉的笑,「唔……功夫……尚可;火候……不足,嗝!」 他本不打算反击的,但看见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刀剑时,还是下意识避开了。 三人砍了一阵砍不着,累得他们气喘吁吁,大叫:「贺靖,你不是说不反击的吗?」 「唔?」贺靖搔搔头。「对喔,我说……不避的……反正观澜要孩、孩子,不要……不要我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唇畔的笑瞬时敛起,俊颜闪过一抹绝望的哀伤,当下,贺靖真的垂下手,静静立在原地,不再闪躲。 没有观澜在身边,多活一刻就是多一刻的伤心。 看见贺靖泫然欲泣的表情,在对上那双浮现深沉痛楚的凤眸,三人一愣,三柄刀剑无意识地便往贺靖身上砍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响起—— 「靖——」 那声熟悉的呼唤将贺靖重新唤醒,怔怔看着脸带担忧之色往自己奔来的龙观澜,他面上乍现喜色。 观澜来找他了?观澜还要他吗? 只觉心中阴霾顿散,心头春暖花开,然而,要再回首,已是太迟。 间不容发的时候,贺靖只来得及侧过身,下一刻,背上一阵剧痛,两柄长剑已没入他胸口! 龙观澜只来得及接住如断线风筝般在自己眼前倒下的身子。后头,霍清毓、老九、十二已跃入战圈。 「观澜……」纵使身上疼痛不已,贺靖依旧牢牢抓住龙观澜。「对不起……」 「靖。」龙观澜一把负起贺靖,心痛难忍。「你忍着些,我带你去找大夫。」 趴在龙观澜背上,贺靖闭上眼。「我想向你解释的……只是……」 「别再说话!」施展着轻功,龙观澜焦急地往城里奔去。 声音,缥缥缈缈、断断续续:「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只觉自己后背已是一片湿热,龙观澜更为焦急,「靖,你撑着点,别闭上眼睛,知不知道!」 从山颠到燕京城明明是短短几里路,竟如天南地北、难以企及。 耳畔,只是断续传来贺靖的声音—— 「你会不会……不要我……会不会又……不要……」 *** 「幸好没伤及内脏,要是再差个几寸,就活不了了。」替贺靖止血、上药、包扎后,陶大夫边整理着药箱边吩咐道:「入夜会发起高烧,等烧退了之后,只要多加休养便可以了。」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龙观澜,又望望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贺靖。 「三番两次闹成这样,我都觉得累了。」他摇摇头走了。 霍清毓送陶大夫出去,留下龙观澜与贺晏。 「这回又是怎么了?」贺晏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不是在浮云村你侬我侬的,怎么又弄了一身血回来?」 龙观澜欠身道歉:「是我的错,我很抱歉没照顾好他,贺伯伯您可以责罚我没关系。」 「得了吧,想也知道是我家儿子又干了啥下流事。」贺晏一挥手,他都听十二说了。「不过这小子爱惨你了,那种个性会为你干出什么你也该知道,要他马上改掉是不可能的。媳妇儿,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些,但能不能拜托你就算再怎么生气也别离开他,你知道的,若是你再离开一回,这小子他……」长叹一声,贺晏不再说话了。 龙观澜垂眸道:「我知道靖是怎样的个性,也没想过要离开,我只是……唉,一切都是误会,我……」 「行了行了,要解释等这臭小子醒来后再跟他说,这些天老忙着爻楼的事,简直没累垮我,我要去休息了。」贺晏说着就走了,只留下龙观澜陪在贺靖身边。 凝视着对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龙观澜是又怜惜又心疼。 靖,别再为我弄成这副样子了,与其这样,我倒宁可你生龙活虎地骗我、戏弄我,这样,我至少会好过一些啊…… 第八章 「我想吃枇杷,观澜你剥给我吃——啊,还要桂花糕,很甜的那种!还有还有,我要吃银耳莲子汤——」 爻楼楼主的房间里传来男人撒娇的声音,只不过有些气弱。 「观澜,银耳莲子汤要你亲手做的,否则我不吃噢。」 「那还想吃什么?我一起做吧。」龙观澜脸带浅笑剥着枇杷,宠溺问道。 贺靖立时要求:「香酥鸭,我要吃香酥鸭!」 龙观澜为难地停下动作。 「大夫交待不能吃太油腻……」 「我不管。」贺靖凑过去咬了口龙观澜手上的琵琶。「我要吃香酥鸭,上回你给十二做叫化鸡,偏不给我做香酥鸭,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龙观澜讶然瞠眸。 「靖,你判断我喜不喜欢你,居然是因为香酥鸭?」 「当然。」将枇杷吞进肚里,贺靖扁了下嘴。「以前你明明什么事都顺着我的,就那一次不理我的要求。我生气嘛,所以本想跟你解释的,也就没了。」他可是很小心眼、很会记仇的。 听见贺靖不向自己解释的理由居然是因为香酥鸭,龙观澜讶然过后便是无奈。他的情人怎么变得……这么孩子气? 「靖,不做香酥鸭是因为当时手边没有材料,不是我不理你的要求。」荒山野岭的要他去哪里找油锅、找调味品?只得做最简易的叫化鸡了。「更何况十二从没求我替他作叫化鸡。」他得替十二洗刷冤屈才行。 贺靖瞅着他。「真的?」 「真的。」龙观澜点点头。 贺靖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还能气什么?你都变成这模样了。」擦掉手上汁液,龙观澜拿来桂花糕,剥了一块喂进贺靖嘴中。 咬着桂花糕,贺靖口齿不清地急忙澄清:「我这回是真的,绝对不是做戏!」 「我知道。」龙观澜又喂了贺靖一口。「那么,你不觉得还欠我一个解释吗?关于你生辰那日发生的一切。」 吞下口中香甜无比的桂花糕,贺靖抿了下唇,乖乖解释—— 「我生辰前一日,老爹不是把你带回爻楼吗?我本来还想着不要原谅你,但听完他解释后,我找出你寄给我的信,知道你不是骗我,其实心里也就原谅你了。可是我还是生气啊,怪你那时不喊醒我,如果你叫醒我让我跟你一道走,哪会发生哪些事情?」 「你受了伤,我不想你奔波。」 又剥了块桂花糕送进贺靖嘴中。 「我知道,但就是气嘛。」望着龙观澜,贺靖又道:「所以我找来霍清毓,计划了那场戏,要他配合我,他本来不愿意的,拗不过我才答应。我在宴会前先服下燎毒,算准那晚定会有人袭击,故意受了一掌,将它催逼出来。和你说的那些话倒是真的,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这三年来我过得有多难受,听见你和别的男人走得近些我吃醋、知道封楚楚生下孩子我痛苦……但这些你都不知道、不明白。我想你疼惜我嘛,向你愿意为了我抛下一切。」 「之后,我成功被你骗了,带着你跳进瀑布中。这个,你也算到了?」 「嗯。」为了观澜,他的计划可缜密了。 「喝我的血能解燎毒,也是假的?」 「当然不是!」贺靖连忙摇头,脸有些红。计划虽然细密,但还是出了纰漏。「因为一切都进行得太过匆促,让我忘了带解药出门……」 真是失策,幸好盘古巨蛇救了他一条小命,要不真要死在浮云村,再不能抱他的观澜了。 看出贺靖在想什么,龙观澜伸出手,轻轻搂住他。「靖,别再为我冒险了,好吗?」 贺靖咕哝:「谁让你是龙帮少主?谁让你身边老是有一堆苍蝇蜜蜂?我觉得不安啊。」 「不会有的,你该知道自始至终我都只有你一个而已。」 「还有雁梦啊、俊儿啊。」说起这个,贺靖话中难掩醋意。「你不是为了俊儿连我都不要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想死啊。」 龙观澜失笑。 「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模样,我承认在这之前我确实心里有些激动,但抱着俊儿的时候,我心里倒是平静下来了。」龙观澜松开手,定定看着他。「原来俊儿对我来说,只是个和我长得极像的孩子罢了。我并没有为人父的喜悦,因为我和雁梦姑娘不过一面之缘,没有感情,又如何会对俊儿怀抱亲情?」 「但我跑出去的时候,你没来找我。」贺靖还是斤斤计较。 「靖,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如何与你化解问题,更何况就算雁梦不打算将俊儿给我,但终归与我有血缘关系,我还是想对他们尽一份心。」 龙观澜的话让贺靖立时一僵。 「你要娶她?」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没有。」不知道该如何让爱人安心,龙观澜只得吻吻他的唇。「靖,我只是告诉雁梦姑娘,要她日后若遇上困难,可以到龙帮找我,我会无条件帮她照顾俊儿,就只是这样。她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历经痛苦才生下的孩子,我怎能为了没有情感可言的责任而夺走她的宝贝?」 总算,贺靖脸色稍霁。「真的不会娶她?观澜,我不是不想信你,但我觉得不安,我怕她会是第二个封楚楚……」 「不会,从我到爻楼找你的那一刻起,我早已决定这辈子只与你在一起,不会再有别人,就算是虚假的婚姻也不会再有。」 贺靖松了口气,身子也不再僵硬,他枕着龙观澜的肩,不再说话。 龙观澜顺顺贺靖的发,心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事,但总归要说,索性在今日一并解决。 「靖,关于我们以后……」 「我不会再要求你放弃龙帮与我一同遨游五湖四海了。」 意料外的答案让龙观澜一怔。 贺靖续道:「早在重逢后我就知道,咱们已经回不到三年前了。你有你的包袱,我也有我的牵挂,计划那场戏也只是我想与你多单独相处一段日子,我已没想过要将你永远绑在身边。」 「靖……」 「所以,都由你做主吧。」贺靖吁了口气,低声道:「你想怎么做都依你,我不会再说半句。」 龙观澜只是伸出手覆住贺靖的手。 贺靖变得成熟了,初识时对方纵使头脑聪明、武艺不俗,行事总带着狡猾与随性;再次重逢,他因为不安而变得更为任性,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撒娇耍赖居多,若不顺他的意便闹脾气。但这一次,贺靖是真的长大了。 用力握了下贺靖的手,龙观澜温声道:「靖,我可以待在爻楼陪你半年;但之后我们能相见的时间,一年最多只有一个半月……」 察觉怀里的人身子又僵了下,显然很不满意只能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但也乖巧地没吭半声,龙观澜心里疼惜,遂放宽时间。 「两个月,好吗?」 「……都由你做主了。」贺靖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有些闷。 虽说是不管,但声音还是哀怨无比。虽然性子成熟了,但总无法在一时半刻便达到豁达的地步。 相通这点,龙观澜吻吻他的发,再度让步。「两个半月吧!一年里,我会来爻楼待上一个半月,而你则到龙帮待一个月,倘使真是无事,随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好吗?」 确实也只能如此,贺靖想了想,遂点点头;失血过多的他体力差了许多,过没多久便靠在龙观澜怀里睡着了。 *** 半个月过后,当贺靖背上的伤开始收口,撒娇时的台词便换了—— 「观澜,你亲亲我嘛。」坐在园里,贺靖嘟着唇索吻。 冬日的阳光洒下,前些日子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将燕京城覆上一片银白。 园中的树枝上结了冰珠,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斑斓七彩的光,于是贺靖拉着龙观澜到外头赏雪。 面对贺靖的索吻,龙观澜脸上有些红,看看四周真的没人,才依言将唇迭在贺靖唇上。 上回贺靖揽着他亲吻,却让十二他们瞧见。之后他们看着他时,眼光总带着揶揄,着实让他困窘了一阵子。 双唇轻碰的刹那,贺靖立时抬起手搂住龙观澜的腰,用力的吻了回去。 撬开对方牙关,别有意图的舌探了进去,找着蛰伏在里头的舌,挑逗地勾诱,满足于对方不甚熟练的响应。 细细爱抚过龙观澜口中每一寸,再煽情地吸吮着甘美的津液,热烈的吻结束在贺靖力道不轻不重地咬了口龙观澜的唇后。 双唇分开,贺靖的呼吸已然浓重,琥珀色的眸中染上情欲的色彩。 「观澜……」他低唤着,再度倾身,这一回,吻却落在他耳际。「观澜,我想抱你。」舔着龙观澜敏感的耳廓,他央求着。 在这里不用怕被人看见,更何况他还有一堆道具没跟他家观澜玩呢! 被吻得头昏目眩的男人却因这句要求而立时清醒过来。 「不可以。」龙观澜红着脸轻轻推开贺靖。「你背上的伤才刚收口,到时候又裂了该怎么办?」 贺靖一扁嘴。「可是我憋得难受嘛。三年没见,这几个月来也只做了寥寥几回,我这里胀得难受啊。」他抓起龙观澜的手,往自己下腹一贴。 热烫着脸,龙观澜还是坚决地摇摇头。「不行。」 这一下,贺靖撒娇的表情收起,变得哭丧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以前那样喜欢我了……」哀怨地捏起地上两团残雪,将它们搓成圆球,爻楼楼主像个弃妇般轻轻抽噎。「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嫌照顾我太累了是不是?」 毫无根由的埋怨令龙观澜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我只是怕你的伤又加重。」 「就算加重我也心甘情愿。」说着,又抬起头,无辜的凤眸眨了眨。「观澜身上死,做鬼也风流啊。」 「靖!」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红着脸想斥责,但对上那张让他毫无抵抗力的俊颜,还是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你啊,这张嘴巴真是……」 贺靖眨着眼,将脸蛋往龙观澜眼下凑近几分。 「你不喜欢吗?」 俊脸赧红。「当然喜欢。」 「那让我亲让我摸让我抱嘛。」他乘胜追击地央求。 「不行。」他不能让贺靖的伤口又迸裂。 被拒绝的男人一扁嘴,重又捏起两团残雪,将它们放在刚才那两粒雪丸子上。 「我就知道你看上别人了。」他慢吞吞说道:「听说燕京城东街王家的大小姐看上你,要你入赘做她相公;城西何员外家花名在外的二公子为了你转了性子;上回叶家庄派人来谈护镖的事,凑巧你到前厅去,就把人家二庄主的魂勾去大半,还妄图潜入你的香闺掳走你……」 越说越生气,他在两个雪人的肚子上按了洞,拈来几颗小石子放在它们脸上,再用手指划了两道下垂的弧。 观澜瞪大眼,「靖,你从哪里听来的?」贺靖这半个月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没出过门的。 「爻楼上下全是我的眼线,每次你从外头回来,就有人跟我报告那天你走过哪些路、碰上哪些人,每次听完,都差点没把我气炸。」上天到底给了他的观澜多少桃花运? 龙观澜苦笑。 「不会的,你别想太多,我不喜欢他们。」 「是噢?」语气还是酸溜溜的,这回他在雪人的身子两侧各插了两根树枝,树枝与树枝相接,像两支紧紧交握的手。 龙观澜十分无奈。 「要怎么做你才会信我?」 「让我抱你啊。」他答得干脆迅速、毫不犹豫。 龙观澜有些头疼了。 「靖,你明知我不让你抱是因为你的伤……」 「小心点就没事了啊。」他粘过去放软声音哀求。「好不好?好不好嘛观澜?」 红着脸看着男人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样,龙观澜最后也只能点点头。 若不答应,只怕贺靖要跟他拗上一整日了。 计谋得逞,贺楼主露出得意的笑,他狠狠在龙观澜唇上「啵」地亲了下,立刻拉着龙少主奔入房里。 没多久,房里便传来龙观澜不知所措的声音—— 「靖,这些是……是什么?」 「嘿嘿,早说了有很多道具还没玩嘛。」房内,爻楼楼主笑得好奸诈、好淫邪。 「靖,我不要……」龙少主向来冷静自持的声音里已夹杂着一丝惊惶与不知所措。 「好嘛,再不久你便要回龙帮了不是?」 「这是……这是两回事!」 「好嘛,你不是要我信你的吗?那你就依我嘛!」优雅的男嗓撒着娇。「我最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了,你让我看看你最最害羞的模样,好不好嘛?」 「我不……」 「观澜,你再挣扎的话,会弄痛我背上的伤口喔。」 因这一句话,房里再无抗拒的声音传出,又隔半晌,便只剩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 冬阳下,园中那对雪人并肩依偎,圆圆的脸上则扬着笑,在日光下笑得开心又满足…… *** 之后,岳紫烟被贺靖请到爻楼为龙观澜斩桃花。 在看见房内「惨状」后,她瞪大眼,回过头。 「这还用斩吗?对方早被你弄得下不了床,怎么出门去沾桃花?」这贺靖是虐待狂是不是? 「以防万一啊。」 贺靖笑得好开心,而龙观澜则在床上睡得好沉、好沉。 呵呵,他连着几晚爱了对方一整夜,龙观澜怎么还可能下得了床呢?虽然事后他的伤口又裂开,被陶大夫训了半个时辰。 不过,这些都不够。 毕竟他还有三年的份没做呢,他一定要一次次、一回回、慢慢分批地将这些空白的时间补齐! 昏睡中的人打了个冷颤,岳紫烟则一脸哀悼地看着昏睡中的人。 龙少主啊,咱们虽然相交不深,可此时此刻,我真心为你的未来感到可怜。 但是收了钱,该做的还是得做啊。岳紫烟拿起桃木剑,一回头,又看见贺靖笑咪咪的脸。 这一瞬间,她很认真地在想,真正该斩的并不是龙观澜的桃花,而是贺靖的下半身哪! 尾声 又过两年,爻楼声势达到巅峰,成了雄峙北方的第一楼。东方第一大帮的领导者——龙云天则因年岁已大,将权力全部交给其子龙观澜,龙帮在龙观澜的努力经营之下,借着皇朝势力,俨然已是东方武林的领袖。 至于南方则由飞狼寨占据,都城四周则兴起了几个门派,以衡剑派为首。 同年,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剑客凭空崛起,不只打遍武林诸多门派,还上爻楼大剌剌地逛了圈;至于爻楼的主子则只是带着微笑,让爻楼里大半侍卫跟在对方后头喊打喊杀一阵,随即又将人手撤回。 听说那人叫修罗狐狸,只是,这又是另一则故事了…… 喊我大哥 身旁的男人睡得沉酣,鼻息规律而绵长,香甜的睡容活脱脱便像个孩子,但龙观澜知道只要等男人将眼睛睁开,那对琥珀色的眸中便会绽出惊人的欲望,让他在瞬间变得极富威胁性。 想到这里,龙观澜心中一笑,忙放轻动作、小心翼翼起身。 他要在贺靖醒来之前离开这间房,最好再找个有人的地方,让贺靖无法光明正大地对他上下其手…… 腰股间的酸痛让龙观澜的动作变得极为缓慢,想到昨晚贺靖压着他,不顾他抗议硬是做了四回,甚至将他抗拒的手绑起……就算身体再怎么疲累,龙观澜硬是咬牙坐起,拾起衣服披上。 他喜欢贺靖,非常喜欢,但那不代表自己能忍受每天腻在床上,正事也不做,只是交欢;况且贺靖在床上的态度非常的蛮横──虽然平常便是这样,但并不至于罔顾他意愿──贺靖总在床上变着花样玩,定要挖出他心中最感羞耻的那部份,几次下来,他甚至开始觉得恐慌。 龙观澜看着自己手上未消的红肿痕迹。 这不是第一回了,贺靖对他的占有欲极端强烈,只要他露出想逃的举动,贺靖便会用这样的手段威胁他。他知道过往的阴影还存在于贺靖心中,顺着贺靖也是想让对方安心,但总是徒劳。 靖啊,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龙观澜回过头,看见男人因为失去温暖的「抱枕」而在梦中皱起眉头,他突然有些迟疑。 虽然只是因为不想做爱而离开房间,但贺靖醒来后若没看见他,肯定又要发脾气,到时候若露出先前在浮云村里发烧时的表情该怎么办? 一旦犹豫,便错过最佳的逃跑时机。 沉睡中的野兽长睫先是搧了几搧,伸手的手臂缩了下后,双眸倏地睁开,整个人猛自床上坐起。 「观澜?」在瞥见站在桌边的龙观澜时,贺靖连忙下床,狠狠地抱住对方。「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我只是……」不想说谎骗对方,龙观澜顿了下,只是伸出手回抱贺靖。「靖,我不会又不见的,我保证。」 「……那你起床穿上衣服是要做什么?」贺靖将脸埋在龙观澜肩上,闷声问道。「难道我昨晚不够卖力,让你还有机会逃跑吗?」 惊惶过后,脑袋瓜也冷静下来,聪明的脑袋一转,已大致猜着原因。 龙观澜对于床笫缠绵虽不排斥,但也不会太过热中,一段日子下来,对方大概对自己用在他身上的花样感到羞窘,相对之下也有些排拒了。 但,他无法停手。因为羞窘无比的龙观澜,真的是太可爱了!反正自己只要在事后哀求讨饶几句,他便不会真的对他生气。 顺势将不知如何回答的龙观澜按倒在桌上,贺靖弯起唇,凑过去便吮吻着他柔软的耳垂;龙观澜心头一悚,伸手便去推他。 熟门熟路地找到对方体内的敏感点,贺靖调皮地按了按,让龙观澜身子敏感地一弹,但是却没有听见他喜欢的甜腻喘息。 疑惑地台起头,见到爱人咬紧唇,露出半愤怒半委屈的表情,黑眸噙着泪欲落未落。一对上他的视线,爱人便将脸一撇,无声地表达他心中的不快。 贺靖绽开笑,又探入第二根手指,便见龙观澜眉一皱。 「你在生气吗?」故意顶了顶龙观澜体内那敏感的地方,让对方倒抽一口气。「观澜,你跟我说话啊,我想听你的声音。」 听见那哀求乞怜的语气,纵使明白这是贺靖任性过后的惯用手段,但龙观澜还是如他所愿地转正脸。 「如果我说生气,你会停下来吗?」 嘴一咧。「不会。」 龙观澜气结。 贺靖唇畔还是漾着笑,但因欲望而转浓的深色眼瞳却闪着令人心悸的执着。 「谁都不能让我停下,也不能叫我放开手,就算是你也一样,观澜。」抽出手指,双手从龙观澜腿根处慢慢往上摸,滑过他柔韧的腰肢,拂过他因敏感而挺立的胸前,缓缓地、磨蹭地来到他优美的颈项,感受他微微跳动的脉。 「你是我的,总算是我的了……」叹息着,贺靖低下头,咬住龙观澜的颈子。「如果你又从我身边不告而别,下一回,我会将你连皮带骨全部吞进我肚子里。」 胸口一酸,龙观澜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臂举起,揽抱住贺靖的肩,叹道:「靖,我也喜欢你,可是你……真的太不节制了,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一年里头只有两个半月可以见面,你要我怎么节制?」贺靖语带委屈。「所以我自然要在这两个半月里把一年的份补足啊。」 「但我总得休息。」龙观澜不死心地与他讨价还价。「你也得处理爻楼的事务不是?」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早把一个月份的事务都分配好,交给底下人去做了。休息嘛……我睡了一晚上,精神很好啊;你瞧,这边也是呢……」 煽情地用自己下体顶了顶龙观澜腿根,爻楼楼主此时此刻笑得一脸淫邪。 龙观澜一阵哆嗦,「靖,我说的是我要休息……」 贺靖蹙起眉,见龙观澜果真一脸苍白,沉默半晌,只得嘟着嘴不甘不愿地道:「好嘛!但总得先让我发泄过一回吧?我憋得很难受呢!」最后一句,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打从让龙湍澜知晓自己年岁比他小,加上又经历过分分合合,贺靖便变得很爱撒娇;而让他甘心拉下身段对龙观澜撒娇的最最重要原因是──只要他撒娇,龙观澜便极少会拒绝他的要求。 果然!身下的爱人拧着眉尖半晌,最后眼中无奈转深,长叹一声应允了。 「就一次。」 *** 放在贺靖房内的桌子,是用上等红木特别订做的。桌面光滑,桌缘也特别刨磨出小小的弯弧,以免让人磕着了生疼。而那高度,也是特别量制的,恰恰到他腰下三寸处。 至于支撑的桌脚就更不用说了,沉重的红木加上坚硬的花岗石,五个大汉也抬不起、撼不动半分;这么慎重小心只为了如此他才能保证一件事──两个大男人的重量不会将桌子压垮,也不会让桌子被摇晃得频频移动,大失兴致。 总之,他就是为了和爱人能随时随地的「享受」而特别订制了这张桌子。 贺靖将脸带无奈的龙观澜按倒在桌上,让他上半身躺在桌面上,只余修长的双腿半垂在桌外;他眯起眼,唇角带笑,欣赏着黑发铺摊在枣红桌面上的绮丽艳色。 龙观澜的发很美,乌细滑亮,凉如泉水,在床上狂乱时则会沾着汗水掩在他麦色胴体上,倍添春色。 他喜欢龙观澜的发,不,全身上下他无一处不喜欢。 被按在桌上将身体整个暴露在贺靖面前,这让龙观澜很是羞窘,只得吶吶问道:「靖,不在床上吗?」 「不。」勾着惑人笑意的俊脸压近,在他唇上啄了口。「我想在这张桌子上好好地享用……我的早膳。」 欲火越燎越旺,眼前只剩一片猩红,与猩红里那对盛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执着的漂亮双眸。 天与地全翻搅成一块了,但龙观澜知道,即使世界毁灭,他也不会再离开贺靖身边。 贺靖抱着龙观澜又抽撤几下,也发泄在他体内,双双倒在床上喘着气。 「观澜?」贺靖伸手欲撩开龙观澜汗湿的发,后者却偏开头发出无声的拒绝。「生气了?」 龙观澜没作声,反正他说生气,贺靖也不会反省,那还有什好说的? 「别生气了嘛……」贺靖贴着他,用头在他肩窝上蹭了蹭。 「……我想休息,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贺靖怎么可能会依他,嘴一扁,索性扳过龙观澜的身子,笑脸却在看清对方神色后一敛,换上后知后觉的害怕。 真的……生气了。 只见龙观澜脸上泪痕未干,可噙着水雾的黑眸中全是昭然若揭的怒火。 龙观澜几乎不对他发脾气的,生气的次数五根手指就能数得出来,可每一回生气,总会有好几天不睬他,最严重的那回就是浮云村那次。 而在床笫之间发脾气更是头一回,他好怕龙观澜放他一人独守空闺。 贺靖换上害怕的表情,怯怯道:「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他知道自己这回闹得太过火了。 龙观澜只是合上眼不睬他。 「观澜,你别不里我,看你是要我跪算盘还是什么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爱人还是不理会。 「观澜……」声音十分委屈,好不可怜。「观澜……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消气?观澜……」 哀怨的口气迭声地唤着,总算唤来龙观澜睁开眼,沉声回答:「你不该骗我。」 「对不起,我下回不敢了。」名满天下的爻楼之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可怜兮兮地对龙帮帮主低头道歉。 「你不该耍弄手段,要我、要我……」俊脸一红,龙观澜别开脸不再说下去。 「我以后不敢了。」贺靖顿了下。「要不,以后换我唤你大哥,好不好?」这让他有种禁忌的快感呢! 「我的要求不是这样的,我是……」龙观澜瞅着他,怒色渐隐,换上一抹无奈。「靖,我在乎你、疼你,可你不能一再用那样蛮横的手段对待我。」 「我不敢了。」见龙观澜怒色似乎褪去许多,贺靖忙乖巧地应承着,然后伸出手搂住情人,腻声说着:「我以后都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龙观澜叹了口气,可身体精神都十分疲累,也不想再和他僵持下去,只是点点头合上眼。 可贺靖似乎不打算让他休息。「观澜……」 「……嗯?」 「如果我今天都乖乖地不再碰你,那晚上可不可以让我抱你?」 「靖,我要休息。」龙观澜闭着眼,无奈说道。 贺靖一扁嘴,「那我今天晚上乖乖地不碰你,明天可不可以让我抱你?」 龙观澜倏地睁眼,却对上贺靖无辜至极的脸,火气扬不起来,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明天只能一次。」 贺靖点点头,眼珠子一转,又问:「那我明天乖乖遵守约定只抱你一回,后天你能不能让我抱你两次?」 「……可以。」 「那后天我乖乖地只抱你两次,大后天你能不能让我抱你三次?」 「……好。」话里已有些勉强。 「那大后天我乖乖地只抱你三次,你大大后天能不能让我绑在床上爱一整天?」 「……靖!」 真是……越说越过分!这贪得无餍的家伙,果然让不得步! 无责任番外 大乱斗 咳咳,由于系列将要完结,所以作者在此对参与演出、劳苦功高、上至主角、下至小配角的人来了次访谈。 以下为访谈内容: 作者:云飞公子,对于这次你参与<变身>第一部演出、成了此系列的开山祖师,你有什么感想? 宇文云飞:(怒)我想掐死你! 作者:(陪笑)别这样嘛,那、那不说感想,不如说说你的建议? 宇文云飞:我建议你写以本番外,名字就叫《伪男》。 作者:嗄?伪男?这啥东东? 宇文云飞:就写一个男人虽有着男性外表,但内心却一直是个女人那之类的,我再此郑重推荐乐令时担任主角。(奸笑) 作者:欸……这个……可能不大美观…… 乐令时:(冷笑)宇文云飞,你居然敢做出这种鬼提议?哼,很好,咱们现在便到房里好好谈谈。 宇文云飞:哇啊──等、等一下……(回过头)各位兄弟,我和娘子进房去了,该做什么事自己明白吧? 众弟兄:明白!恭送大哥大嫂! 乐令时:(冷哼)在房外我让你有面子,在房里……你等着明天下不了床吧!(淫笑) 作者:呃……因为以上原因,第一组受访者的访问至此结束。接下来,咱们来问问领双倍酬劳的四人。 作者:龙四少,演了两本书,你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吗? 龙望潮:呜啊──这不是我家的非墨── 作者:欸,这个肯x鸡广告已经下档了,你要不要换一句? 龙望潮:是噢?那……(捂着屁股,目露凶光)本四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便是你了! 作者:欸……这么暧昧的话不要对我说,会让你招来杀身之祸的…… 殷非墨:喔?你最讨厌的人是他?那看来我的努力似乎还不够啊。没关系,归结以前经验,我做一次你便讨厌我一次,那我就做到你对我恨比山高、比海深吧!(狞笑,一把将龙望潮拖入房内──) 作者:(擦汗)在龙四少的惨叫声中,我们赶快来访问第三组。 作者:贺靖,恭喜你,你在这个系列中的出场数是最多的,对于有这么高的曝光率,你有什么感想? 贺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请付我三倍酬劳。 作者:呃……谈钱伤感情。 贺靖:要不,你以为是谁帮你在卡稿时出来串场当引线人?是谁替你将殷非墨救回,让你的《狡狐》不会开天窗?是谁在《年少》中流血流汗让你得以完成你那啥鬼rpg的无聊构想?唉,或许这些是不算什么,但是…… 作者:好,我会给你钱的,拜托你别再算了。 贺靖:好说。 作者:那……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贺靖:我要告你虐攻。 作者:话、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汗)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难道你要我虐龙少主吗? 贺靖:(目露凶光)不准!天底下能虐待观澜的只有我一个! 作者:那就对了嘛! 龙观澜:…… 当然,所谓红花还需绿叶衬,配角也是很重要的,因此,我们再来访问以下几位配角,因篇幅关系,一人限答一句。(但是私底下塞钱给作者的不算) 谢痕留:我喜欢捡东西,因为我爹就是捡破烂的,没有捡破烂的会牢记自己捡到了什么东西。 作者:你只是在为自己的健忘开脱呗? 常二郎:(害羞)我喜欢大胸脯的人,因为小时候家里小孩太多,我都抢不到奶喝。 作者:这在弗罗伊德的心理学中,似乎是归纳为口腔期不满足。 乐风然:别看我长这样,我可是个纤细敏感的男人,最进看了一步片叫王的○○,害我哭了整整两个时辰啊,呜呜…… 作者:你这种型的在现代来说,好像叫做金刚芭比哦? 夏侯方:听你说因为懒惰,而将我的主角身分削弱为配角?很好,这笔帐我记下了。 作者:欸,看那道光……就是那道光…… 陈则正:(怨灵状)没看到破天三十六剑式,我死不瞑目…… 作者:……请安息。 归翃:记住,不要那样叫我! 作者:叫你啥? 归翃:叫我小乌龟! 作者:喔,小乌龟。 归翃:><。 作者:不要难过,你的设定就是这么笨。 白月雪:没关系的,我就是爱你的笨啊。 归翃:……><…… 上官素素:啊~啊~啊~别吵,由于近来经济不景气,男人都转行当牛郎,使用的话得要付费,因此奴家最近正打算进军歌坛,海捞一笔。 作者:喔,请加油,但最近流行甜心和可爱型的,你──啊啊──(因作者被踹飞,所以以下的话请大家自己添加。) 张四:贺公子,虽然殷公子复活了,但请别忘了寿衣钱还是要付的。 作者:(吐血爬回)老人家……果然有胆量,佩服佩服…… 沈白:有鉴于近年来经济不景气,加之身处在e化的世界里,所以我特别到雅x拍卖网上登录自己的资料,没想到下标金额竟高达一亿。 作者:(双眼绽光)真、真的?别忘了我是创造你的娘,这个钱…… 沈白:但是,有个白痴竟做了一个愚蠢至极的设定,要我每回遇上喊价时,都喊出一句话。 作者:你、你说的该不是…… 沈白:(长叹一声)正是「多少钱都不卖」,所以…… 作者:……(喷血) 清真道长:还阳丹、还阳丹,还阳丹是由七七四十九种珍贵中药材加上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它的功效乃在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女人吃了长保青春,男人吃了四十岁还是一条活龙,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作者:(持续吐血ing)老板,给我一颗先!(龙望潮:你有多少?本四少全包了!) 岳慈:不要吵,我正在钻研一向高深的法术。 作者:是啥? 岳慈:如何将一个人的灵魂抽出,再装到波霸型的美女身上。 作者:哇,真是好高深哇!你打算找谁试验?宇文云飞吗? 岳慈:不,我要找龙四少那小子试验。 作者:为啥? 岳慈:呆,就有调教的价值哪,呼呼呼……(淫笑) 龙望潮:你,你比上官素素还要恶毒!殷非墨快救我── 殷非墨:(微笑)啊,知己啊,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作者:有人说,你们的变态就是我的变态……(低头沉默)……咦?为什么地上躺着一个人?这不是长安名妓苏巧巧吗? 苏巧巧:(苏醒)呀,奴家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云飞:巧巧!巧巧!你终于醒来了?我告诉你…… 苏巧巧:呀啊──有鬼啊──(昏) 宇文云飞:巧巧,巧巧你怎么了?巧巧你不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请不要剽窃星爷的智慧财产权…… 宇文云飞:啰唆,星爷喊的是小强,我喊的是巧巧,这算哪门子剽窃?都是你这白痴作者,居然因为白痴加懒惰,所以没向巧巧交代我已经复活,害她看见我就晕……你看,巧巧醒来了!巧巧…… 苏巧巧:(再度苏醒)奴家怎么……(以下省略)……呀啊──有鬼啊──(再昏) 宇文云飞:巧巧,巧巧你怎么了?巧巧你不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以上桥段无限次循环。因此,访谈中断,至此结束…… 贺靖:既然要结束了,你要不要也说句话? 作者:我?可以吗?(双眼发光) 贺靖:请便。 作者:(清清喉咙)是这样的,关于<变身>这个系列,作者我要营造的气氛是一种正经严肃、正义凛然、正经八百、感人肺腑、赚人热泪、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气壮河山……(滔滔不绝) 贺靖:我们还是结束吧。那就下回见了! 后记 一直想写一个细火慢炖型的故事,所以写了个细火慢炖型的家伙──龙观澜。唉,第一次写这么温柔稳重、波澜不惊的小受,害我好怕惊扰到他。所以只好转而去虐小攻了。 至于颇有s天分的贺靖,由于这本书里他只有二十岁,有许多人格还没有养成,要到之后围剿修罗狐狸那段才会变成《狡狐》里那种笑面虎的模样,可是篇幅不够,所以我没写出来。(其实是自己功夫不到家,无法把这件事和这个故事完整串来起来啦,呜。) 已经知道结局的小说真的好难写啊,想要写得可怜一些,又发现大家早该知道不会有事,所以不管是生离死别,最后总会在一起;我想了想,便不去将它描写得有多可怜。 在此,我小小地补充一下,贺靖爱吃蛇肉,当初殷狐狸的红玉便是要捉去进贡给他的。 事实上,在《年少》中我本来是想试着写出点rpg风格的,但,我相信各位读者一定看不出哪里向rpg吧?总之,这真是个失败到家的尝试啊,呜呜…… 本来想写夏侯方的,可是又嫌麻烦,所以就算了,其实我还蛮想写写孟飞卿和殷非墨的爱情故事,可是既然注定了是悲剧,也就注定了无法出版,所以同样又算了。不过,我还满想写写另一种变身型态,说不定会冒出个和这系列完全无关的故事来,希望我能说到做到,那么,各位读者,我们下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