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天罗》 第1章 开篇·引文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植被相继长出嫩绿色的新芽,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缝照进尚清苑书房,书房干净整洁,散发着墨汁和书卷的气息,安静舒心。 可此时,书房内一站一跪的二人,却十分不应景,凝重的脸色让人心生寒意。 许久,站着的人终于转过身,此人正是衡山派掌门欧阳泽,跪着的,门派首席弟子李子枫,也是让他骄傲又失望的徒弟。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忍痛召来了暗卫,暗卫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里面棕黑色的液体,飘出阵阵难闻的药味。 欧阳泽淡淡地开口,“机会我给过你,既然你如此执着,那为师便成全了你。”顿了顿,“这毒药…药性极好,很快,痛一痛就过去了。”说罢,挥了挥手。 暗卫将毒药端到李子枫面前,试探着唤道,“大师兄…” 李子枫双眼酸楚,而欧阳泽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痛和不忍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深深地磕下头,“谢师父成全,若有来世,弟子再…报答您的教养之恩。” 眼泪滴落,砸在地上…… 有那么一刻,欧阳泽希望李子枫掀翻药碗逃走,可是那一幕并没有发生。 李子枫只是跪直了身体,端起毒药汤送到嘴边,决然地,一饮而尽。 药碗落地,发出脆裂的声响,像一把刀子,在欧阳泽心里划过。 药性真的是极好啊!李子枫捂着肚子苦涩地笑笑,额头上冷汗涔涔,强烈的腹痛蔓延至胸口,翻江倒海,终是无力控制,一口暗红色的血,喷吐而出,他抬起头,想最后看看欧阳泽,但眼前模糊,逐渐成一片黑色,身体也随之倒地。 欧阳泽心里一空,缓步上前,蹲下身,哆嗦着手,探了探李子枫冰凉湿润的额头,又小心翼翼地擦净他嘴角上残留的血迹,忍不住,泪如泉涌。欧阳泽心里暗骂:你这个傻子,你不是最怕喝药吗?怎么这会儿,如此听话了? 暗卫首领周平缓缓而入,对着目光无神的欧阳泽轻声唤道,“掌门。” 欧阳泽回过神,擦干净眼角的泪,站起来背过身挥了挥手,两名暗卫将李子枫的尸体抬上担架,又用月白色的棉麻布单遮掩整个身体,周平对着欧阳泽行了一礼,悄然退下。 衡山派敲响了丧钟,沉闷而哀婉,环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掌门欧阳泽亲自处决了首席弟子李子枫的消息不胫而走,有痛心的,有失落的,有悲伤的,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一时间,各种声音不自觉地散开: “掌门一时蒙眼,当年收大师兄的时候,竟不知是仇家之子。” “谁知道呢?也许是大师兄隐藏的好。” “可大师兄并没有做有损门派的事。” “大师兄毕竟是掌门从小带大的,听说还立下不少功劳。掌门怎么忍心……” “大师兄多好的人,人品,武功,样样至上,可惜了……” “大师兄选择欺瞒的时候,就已经犯下大过了,听说此番各武林正派掌门会谈,险些出了意外。” “是啊!掌门不得不对上下做个交代,毕竟门规不可撼动,无奈挥泪斩马谡啊!” 欧阳泽依旧坐在书房里,对外面的声音似乎漠不关心,疲倦地叹口气,满脑子全是李子枫的面孔,双眼逐渐模糊…… 第2章 归途 两年前·玄德二十年·安阳城外 深秋,夜色如墨,寒风呼啸,树木随风晃动,发出瘆人的“哗哗”声响,干枯的树枝在淡白色月光下,照在地面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爪子” 此时,一辆马车在林间狂奔,带起一地的枯叶随风起舞,这时,马蹄骤然而停,马儿疯狂嘶叫着,随之一道寒光闪现,马夫的脖颈上多了道深深的伤口,身体‘砰!’地一声掉下马车。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马车团团围住,领头的蒙面人抽剑走近车帘,这时,数枚石子飞射而出,随着一声声呻吟,其他黑衣人都应声倒地,失去知觉。只剩下领头人诧异地看向车帘的方向,他甚至没察觉马车里的人是如何出手的。 “放心,我不过击中了他们的昏睡穴,他们性命无忧。”说着,一个身着深色衣服的少年掀开车帘,缓缓走下马车,冰冷的目光直逼过去,“尊驾,深更半夜有何贵干?” 领头者显然一惊,“你是何人?” 那人冷然一笑,“怎么?劫了别人的马车,还不知道对方是谁?骗鬼呢?” 领头者听罢,轻蔑地笑笑,面前之人不过十六七岁,竟口出狂言,嘿嘿冷笑两声道,“小子,不好好回答问题,那只有把你的命留下了。” “那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深衣少年淡淡道,说话间,长剑脱鞘,划出一圈如水的剑光。 领头者挥挥手,其他隐藏在树上的数名黑衣人飞身而下,发起进攻,黑衣人攻势猛烈而狠辣,但不管黑衣人如何围攻,深衣少年始终能凭着巧劲化解开一波波攻势。力求速战速决不浪费每一分力气。 不多时,“咣当!”最后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武器落地,那人凝立不动闭目调息,长剑剑尖兀自微颤着,低低地指向地面。 秋风更加猛烈,却冲不散林子里猛烈的血腥气,黑衣人的领头者出手了!猛烈而迅捷的攻击!这才是杀手的速度!两个人人越战越快,树林中只见两道黑影交织成一片。 黑衣人的领头者却低估了对手,他渐渐地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体力的消耗也越来越大。而那个少年的攻势却是丝毫不缓,忽然间剑尖已到了跟前,领头者急忙挥剑格挡,却不妨长剑从左侧挥来,软弱的右臂根本无法化解对方长剑的凌厉,反而被震得麻木。只听得“哐当”一声,领头者的长剑落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地按住胸口连连后退,终是体力不支,退了几步后跌倒在地。 还没缓口气,那名深衣少年却在步步逼近,领头者受了惊似的,蹭着地面,坐着向后退,刚才的打斗中,显然看出了对方的剑术,“你...你是衡山派的人?” 深衣少年面色深沉,冷笑道,“凌夜宫的人,果然不简单。” “你说什么?” “听不懂是吧?”深衣少年目光森凉,“没关系,我给你换个地方。”随即目光落在马车边倒地的马夫身上,口气俨然平和几分,“我说,你装死装够了没有?” 马车夫竟然翻身而起,揭开了脖颈上厚厚的皮层,打趣道,“衡山派的首席弟子也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让我装死以便观察周围动向,其他人你一个人对付,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那名深衣少年,便是衡山派掌门的大徒弟,首席弟子李子枫,而马车夫,正是他的随身护卫许魏翔。 那个领头者顿然明白了一切,“原来这是你们商量好的?!原来是你们救下了被我们追杀的公子,然后驾着他的马车将我引出来?” 李子枫蹲下身,玩味地看看他,“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正愁几番都探查不到你的下落,而你却偏偏这个时候出来生事。他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竟要这般穷追不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很好,不明白是吧?”李子枫冷声道,“等你到了衡山派,自会有人让你开口。”说着,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掌迅速劈下,那个领头者晕厥,轰然倒地。 “带回衡山派,交给师父,说明一切。” 许魏翔应下,“那你呢?”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指了指马车里的方向,“那个麻烦人,我处理一下。” “呃...好吧!你开心就好。”许魏翔轻叹口气,“保重。” 树林重新恢复安静,李子枫无奈地叹口气,掀起车帘,看向已经蜷缩在座位一角的人,他惊颤地抬头,见是李子枫,才松了口气,“完事了?” 李子枫点点头,再次仔细打量着这个人,身着一身素净却华贵的衣服,浑身散发着贵族气质,却又有些青涩,李子枫叹声道,“看你这装束应该是富家公子,出门也没带个随从吗?还有,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躲闪,“不知道,也许他们是要抢些银两吧!” 李子枫将他面上闪过的迟疑尽收眼底,轻叹口气,但也没再追问下去,“算了,我护送你一程吧!” “下车啊!”李子枫看车上那位公子依旧安然不动,俨然一副‘你不扶我,我就不动的样子’既无奈,又好笑,说他像贵族公子,还真端起了架子,李子枫仔细地打量着他,见他呼吸正常,身上也没血迹,淡淡地一笑,“这位公子,你若想被后续的杀手索命,尽管坐着,没人管你。” 说罢,撂下车帘,大阔步地向前走,没一会儿,身后焦急的脚步匆匆跟上,同时一个声音在耳边抱怨,“救人救到底,你既救了我,又答应护送我一程,转眼又把我仍在深山老林里,是何道理?” “扔?”李子枫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当你自己是个物件吗?” “你放肆!”那公子小脸憋得通红,“说话如此不懂规矩。” 李子枫收敛笑容,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这位公子,倒不是因为刚才那句话生气,只是他刚才说话这口气倒像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甚至更高。 “你...你要做什么?” 李子枫回过神,想必是刚才的神色吓到他了,也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走吧!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位公子支吾着,“我家...住在卫安城,你把我送进城就行。” “好。”李子枫着,也不再跟他客套,随即继续向前走。 公子赶紧跟上,“听你说还有一波杀手只是被你点了昏睡穴,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也解决了?” “放心,自会有人替我收拾他们。” “你是说他们的首领?就因为你抓了他们的领头?” “你说呢?” “那...你真是衡山派首席弟子?” “是。” “那想必你的师父也就是掌门欧阳泽吧?”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怪不得那么厉害。哦,对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若想说早就说了,不必我三番五次地问。” “你真无趣。” ...... 凌夜宫,隐藏于安阳城以西的青阳山山腰的位置,穿过层层山门,走过危险地势,绕过遍布的机关,才算到了凌夜宫内部,一条石阶直通而下,来到了殿内,殿内立着几根粗壮的石柱,石柱壁上的挂着的油灯忽明忽暗,前方墙壁正中的位置雕刻着硕大的虎头,张着血盆大口,十分狰狞。 前方中央的座位上,坐着的便是凌夜宫的主上魇魅,他修长干枯的手指敲打着座位的扶手,冰冷凶狠的目光看着下面跪着发抖的数名黑衣人。 “人抓不到,主子也看不好,还白白折损了这么多人手!”魇魅的声音如同其名字一般,冰冷深沉地仿佛来自深层的地狱。 “属下知罪。” 站在一旁的护法寒风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黑衣人捏紧了拳头,他早就看他们的领头王壮不顺眼了,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他不介意再添把火。他向前走了一步回禀道,“首领息怒,据线报,此番出手的是一名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是没想到功夫如此厉害,想必是王壮大意轻敌,才会......” 果然,魇魅听罢,狠狠地摔了茶杯,挥手召来侍卫,“办事不力,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了,都拖出去丢到油锅里!” “是!” 几名黑衣人哭喊着求饶,随之被侍卫无情地拖走,直至哭喊声逐渐消失。 “你满意了?”当大殿重新恢复安静,魇魅的声音幽幽传来。 寒风呼吸一滞,未曾想自己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魇魅的眼睛,不禁倒吸口凉气,双眼闪了闪,稳重呼吸,“王壮办事不力,落入敌手,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次,只当是给他个教训。” 魇魅冷哼一声,转动着拇指上血红色扳指,“那个少年……” “回主上,他叫李子枫,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掌门欧阳泽的徒弟。” “李子枫……“魇魅低低地念叨着,目光中似乎带着赞许,“英雄出少年。欧阳泽倒是捡到宝了。” 寒风眉头微皱,不知为何,提起李子枫的名字时,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主上,属下这就带人继续追踪……” “不必了。”魇魅站起身,缓步迈下六级石阶,走到寒风跟前凝视着他,“你还有别的任务。” 邺阳城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甚是舒服,云雀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小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位于城南的云轩药铺中,李子枫坐于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枚和田玉佩仔细地观察着,这是被他救下的公子在临别时执意送他的,心里不禁暗叹着,果真是富家子弟,视如此贵重之物如寻常的笔墨纸砚,毫不珍惜,随意送人。 这时,一位身着布衫,约莫十五岁左右的药童走到李子枫面前,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您所需的药材较为特别,还麻烦您移步至后堂与我们掌柜面谈。” “好。”李子枫温和地笑笑,收了玉佩走向内部。 走出后门不多远,便是药铺后院,一条石子路直通大堂,左侧种着花花草草,右侧有几名药童切着草药,见李子枫前来,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继续着手中的活计,不一会儿,便走进了名曰‘青松堂’的大厅。 云轩药铺表面是抓药行医的地方,实则是衡山派设在安阳城最大的分堂,专门负责追踪,搜集武林各门派的动向及情报,而青松堂,正是欧阳泽和李子枫与堂主沈之屏密谈的地方。 一名侍者模样的人出来迎接,“大师兄,堂主在书房等候。” 书房雅致大方,香炉中燃着淡淡的檀香,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木桌案,案上磊着各种书卷,笔筒内插着毛笔。书案右侧是造型独特的书架。 “难得你来一次。”随着平和的声音,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此人便是青松堂的堂主,欧阳泽的同门师弟沈之屏,李子枫连忙恭敬地行了弟子礼,“弟子拜见师叔。” “不必多礼,坐吧!” 二人落座后,有侍者端上热茶,随即匆匆退下。沈之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猜到你今天要来,便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喝的红枣莲子茶,尝尝。” 李子枫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香甜入味,“什么都瞒不过您。” “若我没猜错,你此番前来,可是为了那个被你救下的小公子?” 李子枫对于沈之屏知道的如此详细并不意外,“师叔明鉴,弟子前几日奉命追踪凌夜宫的人王壮,途中正好看见一名富家公子被其追杀,便将他救下,随后问起他家世之时,他便支支吾吾,不可多说。哦,对了。”李子枫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递给沈之屏,“这是他临走之时给我的。” 沈之屏仔细地看着玉佩,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着精致的双龙,首尾相接形成圆形,玉佩中间镂空,松松地镶着玉珠,使其能在中间转动,底端挂着黄色的流苏,“双龙戏珠,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沈之屏低声念叨着,随即笑道,“所以…你是让我查查这玉佩的来源?” “是。” 沈之屏见惯了李子枫的有话直说,倒也痛快地应下,“你若相信我,便将此留下,一有消息,即刻派人去衡山派送还。” 李子枫起身,微微躬身,“多谢师叔。” 衡山派依衡山而建,古朴庄严,北临安阳城,南接裕峡镇,是所有武林门派里地势最佳的,规模也是最大的。 规模大,等级制度自然也森严,整个派以掌门欧阳泽为尊,往下便是肃严长老海翊,负责密报传输,并协助掌门处理一些棘手事务;法戒长老严诚,掌管刑狱,负责审讯及惩戒门中犯错之人;宗元长老项瑞,负责门内弟子及侍者的饮食起居及礼仪传授,操持重大活动礼仪安排;药丹长老明僳,没有什么实权,顾名思义,便是负责炼药、诊病等事务。 下面便是是首席弟子李子枫,在衡山派举足轻重,协助掌门处理日常公文,管教约束师弟师妹及随侍弟子、侍卫等,可越过各位长老处置任何犯错之人,必要时,可代行掌门职权。 再往下便是掌门二弟子许子宁,及各位长老门下的执事弟子,然后依次是普通弟子、随侍弟子、侍卫、杂役弟子、侍从弟子、普通侍者…… 入夜的衡山派一片安静祥和之景,李子枫沿着七十二级石阶而上,看着逐渐清晰的山门,忽然感觉秋风吹在脸上也是暖的。这时,隐于夜色中的身影逐渐加深,是负责暗中守护的暗卫,暗卫对着来人恭敬地行礼,“大师兄。” 李子枫点点头,“许魏翔可回来了?” “两日前回来的,还有那个抓回来的凌夜宫线人,也已经押入地牢候审。” “好,知道了。”李子枫挥挥手,暗卫再次隐入夜色之中,李子枫调整了呼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安然无恙,才踏入山门。 “大师兄回来了?”迎面而来的是掌门欧阳泽的贴身护卫风逸辰。 “嗯。”李子枫点点头,不着声色地擦了擦嘴角,“这么晚了,你在等我?” 风逸辰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在李子枫的呼吸中察觉到异常,“掌门前日接到通报,说你不日即返,估摸着你今日会回山,便派我在此等候,说一见到你,立刻领去尚清苑。” 李子枫微微皱眉,暗叹青松堂的情之准,将自己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肩膀的剑伤发出的阵阵痛感,那是在树林一战中留下的,之后只是请师叔沈之屏简单处理了一下,便连夜回来,痛感刺激着心肺,不由得吸了口凉气,但很快又稳住呼吸,调整好最佳的状态,跟随风逸辰走向尚清苑。 刚迈进尚清苑大门,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传来,平日里厌恶到极致的药味,此时闻起来,却使人舒适,他正准备开口询问风逸辰是否是师父的身子不爽,风逸辰抢先一步开口,“掌门已在书房等候多时,您请吧!“ 欧阳泽的书房简单整洁,香炉内散发着好闻的草药味。此时,欧阳泽正坐案前批阅公文,屋内的烛光发着暖黄色,李子枫正欲跪地请安,却被欧阳泽拦住,“身子不便就不必行礼了。” 李子枫心下一紧,但想到青松堂,倒也坦然了,“师父,弟子回来迟了。” 欧阳泽放下笔,沉沉地叹口气,起身走到李子枫面前仔细地打量着,终于发现李子枫隐藏于肩膀处的一丝血迹,微微皱了皱眉。 李子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道,“师父,此次抓回的凌夜宫的人王壮,您要不要审审?” “不必,此事就交给法戒长老吧!倒是你…”欧阳泽顿了顿,话头一转,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感觉这屋里的味道如何?还舒适吗?” 李子枫一怔,支吾着说道,“非常…舒适。” 欧阳泽示意李子枫坐下,又挥挥手,侍从弟子便端上来一碗红枣山药粥,欧阳泽也坐回书案前,“想你连夜赶路,必定也没吃什么东西,特意让人熬了粥一直温着,尝尝。” 红枣山药粥散发着香甜的气息,令人食欲大增,与饥肠辘辘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李子枫微微一笑,“劳您挂心了。” 李子枫一口口地喝着粥,脸上挂着满足的神色,欧阳泽不禁莞尔,深深地看着他,“外出这些日子,你又没好好吃饭吧?” 李子枫一怔,不禁有些诧异,拿着勺子的手也停滞下来,外出一月,波折颇多,但欧阳泽好像并不着急问他探查的结果,而是时刻关心他的身体,支吾道,“师父,您…” 欧阳泽摆摆手,他本也没打算李子枫能说出什么解释的话,便转了个话头,“事情的经过许魏翔已经向为师禀报过了。今日晚了,一会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至于凌夜宫的人,既是你派人带回来的,你就在法戒长老身边协助审问,一有结果,立刻上报。” “是。”李子枫心中凛然,法戒长老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即便是死人,也能从中套出有用的线索,此次欧阳泽让他一同审讯,可见此人的重要性。 “哦,对了,为师从药丹长老处拿了上好的外伤药,专治外伤,药性虽烈了些,但有助于伤口加速愈合,回去以后记得涂抹。”说罢,有意无意地看着李子枫。 李子枫耳根一热,起身行了一礼,“是。多谢师父。” 第3章 审贼 晚风徐徐地吹着,穿过长廊,走过石子路,回到云天阁的时候,已接近子时,不出所料,欧阳泽二弟子,李子枫同门师弟许子宁在院中等候。 许子宁比李子枫晚入门两年,也比李子枫小两岁,当年刚被欧阳泽带回来的时候,面黄肌瘦的,欧阳泽看他身子底儿弱,便随便安排他做了随侍弟子。 经过大半年调养,许子宁身体愈发强壮,李子枫天天带他习武,教他读书,之后,欧阳泽看他有些资质,才正式收他为二弟子。 许子宁见李子枫回来,也不寒暄客套,只是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回来了?”许子宁指了指院中的花花草草,“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些个花草想你想得都快蔫了。“ “你可真是越来越懒了。”李子枫佯怒,心地却涌过一丝暖意,想必是得知他今日回来,一定要等他回来才放心。果然,许子宁打了个哈欠,“你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一应药物都放在你书案上了,记得自己上药。” 还不等李子枫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李子枫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入房间,便闻到了熏药的味道,与之前在欧阳泽书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人舒适,李子枫拧了湿手帕,坐于圆桌前,解开衣物及绷带,用湿手帕清理过伤口后,拿起桌上的药粉撒上。 不多时,剧烈的痛感在肩膀上蔓延,直至心肺,李子枫眉头紧蹙,死死地抵住险些宣之于口的痛呼,不禁苦笑道,“果然药性强烈。” 处理完伤口,已经是丑时初,也许是累了一天,又或许是药物中有安神作用,李子枫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李子枫长长舒缓了几口气,惊觉体内的真气舒畅了很多,肩膀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惊叹药物的效果。起身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匆匆吃了几口早饭,便直奔法戒长老的住处,严华居。谁知刚到严华居,侍从弟子便出来传话,说法戒长老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让他先行去地牢审问,他随后就到。李子枫微微皱眉,领命而去。 地牢,建在最深的底层,一条石阶路蜿蜒而下,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李子枫拿着灯笼,踏着湿滑的路往最深处走去,一阵风划过,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的油灯才依次亮起来,昏暗幽深的光线下,一名身着黑衣的暗卫出现,对李子枫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师兄。” 李子枫点点头,熄灭了灯笼里的烛火交给暗卫,“人呢?” “已经绑在刑架上,但他这两天一句话也不说。”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同时用余光瞥向那名暗卫,暗卫似乎感到了压力,进而请罪道,“属下无能。” “无妨。”李子枫冷声道,“能当凌夜宫的线人,想必也不简单。”想当初追踪此人到擒拿,也是费了些时日,李子枫紧了紧护腕,“一会儿法戒长老来,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一盆冷水泼过去,王壮打了个激灵,看着面色深沉的李子枫,哼了一声,嘲讽道,“想出对付我的办法了吗?我可等着你能从我嘴里套出点什么了。” “不急。”李子枫徐徐地说着,接过壮汉手中的皮鞭玩弄着,随即扔到一边,“想必这东西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吧,今天,我们换点新鲜的如何?” “我看你能玩出什么新花样。”王壮不屑一顾。 “有胆量。”李子枫冰冷的目光直逼过去,“那位富家公子是什么人?竟出动了你这位凌夜宫的堂主出马?” “哼….”王壮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凌夜宫?最近手头缺钱,我看他穿着打扮富态,才一路跟踪的。” “实话?”李子枫神色沉静,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王壮心虚,偏头躲开李子枫逼人的目光,“实话。” 李子枫冰凉深沉的眼神一闪而过,“就在刚刚,你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不想跟我说实话,那待会儿,我师叔会亲自问你,到了那时,如果你身上多点什么或是少点什么,还望你多担待。” 李子枫口中的‘师叔’,便是法戒长老严诚,自入门拜师起,严诚就位居长老之位,李子枫也一直恭敬地称呼他为‘法戒长老’,如今却是第一次按辈分称呼为‘师叔’,着实有些不自在,苦涩的笑容一闪而过。 这时,暗卫通报法戒长老到了,李子枫走出去迎了上去,恭敬地行了礼,“长老。” 而严诚,依旧是一副冰块脸,面色阴沉,眉头微皱,许久才叹了口气,免了李子枫的礼数,“免了,人呢?可开口说了什么?” 李子枫心下一紧,严诚永远都是开门见山,从不啰嗦,微微低下头,“弟子无能。” 严诚深邃地看了眼李子枫,似笑非笑道,“前几日还跟掌门提起,说你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过心慈手软。”说罢,也不等他回应什么,便迅速丛他身边走过。 秋风习习,不过巳时三刻,阳光已经十分充足了,透过窗缝射进屋内,暖人舒适,华岳阁内,燃着淡淡的檀香,让人心爽神怡。 一盘棋局,纵横着黑白棋子,几乎就要成平局,这时,一个黑子落下,犹如一子定乾坤般,让整个棋局发生了扭转,尽管之后白子再怎么努力,最后结果只是输的没那么明显。 “差点与你打成平局,可还是棋差一招。”说话的正是掌门欧阳泽,而手持黑子与他对弈的,正是欧阳泽的同门大师兄,肃严长老海翊。 “非也。若非你屡分神,我怕是就要输在你手下了。”海翊平和地笑笑,“可是在担心你那大徒弟?” 欧阳泽不置可否,想着李子枫顶着危险日夜奔波,刚回山还没来得及休息,今日一早便带伤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继续与凌夜宫的人周旋,着实让人心疼。 “此事你真的不插手吗?”海翊顿了顿,“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算了,难得清闲…”欧阳泽笑笑,收着棋子,“说句屋内话,衡山派的担子迟早要压在他身上,我不可能总站在他身后,让他早些独立也好,再说,不是还有法戒长老提点吗?” 海翊略微皱眉,“子枫,毕竟才十七岁。” “若我没记错的话,大师兄你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替爹分担一切了。所以,十七岁不小了。”欧阳泽叹口气,“若非当年那场变故,如今……” “掌门又糊涂了不是?”海翊打断了欧阳泽的话,随手抓起一块紫薯糕送进欧阳泽嘴里,“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吧?尝尝我新做的紫薯糕,看合不合口味。” 香甜软糯的紫薯糕,入口即化,在欧阳泽尝起来,却微微泛着苦涩。自己当年一时心软,枉顾门规,擅自放走了不顾门规,擅自与侍女换珠交好的师弟许翼平,携同换珠及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而负责追缉的正是当年的首席弟子海翊。 在软磨硬泡之下,海翊不仅答应放走他们,甚至还为了欧阳泽承担了一切罪责,被师父也是欧阳泽的父亲欧阳天,撤了首席弟子之位,发配至杂事坊做了杂役弟子,一过便是两年。 前几年打探消息,得到的是许翼平的噩耗,病重去世,他的妻子换珠伤心不已,没多久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了独子许海平流落在外。 海翊深知欧阳泽的想法,淡然一笑,“都过去的事了,还想他做什么?早些年我一直在打探那个孩子的下落,可是……” “可是…”欧阳泽顿了顿,“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他就在身边。” 海翊有些懊恼,暗骂自己好好地提这些做什么,“此话你我背地里说说也就罢了,即便最后发现那孩子就隐藏在弟子中,也要把他的身世烂在肚子里,若要让有心之人曲解,一个话传到静竹轩,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欧阳泽听罢,想到那年此事牵连之广,就不禁打了个寒颤;逐门,发配至北峰苦寒之地,关押于地牢之人不在少数,直至欧阳泽继任掌门,才斗胆求了欧阳天一一赦免。 而海翊口中的静竹轩,正是前任掌门欧阳天的休养之地。欧阳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苦涩在嘴里蔓延,“多谢大师兄提醒,我明白。” 终归是劝人容易劝己难,才把欧阳泽的情绪压下去,海翊自己的情绪却愈发伤感,那场变故后,在欧阳泽极力劝说之下才被赦免罪责,由他继任肃严长老之位,但从那以后,除公事外,欧阳天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即便在欧阳天休养时去拜见,也不出所料地被拒之门外。 欧阳泽一直对海翊心存愧疚,此时看他神色黯淡,便知悉他内心想法,但也不好再劝什么,两人沉默无言。 地牢中,王壮的上身衣物尽被脱下,在严诚的授意下,一名壮硕的法戒弟子在他的胸前刻画着什么,直让王壮呼声不断,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法戒弟子收了手里的活儿。一个大号的‘贼’字,俨然在王壮胸口上呈现,李子枫看着,不禁莞尔。 严诚偏头看了眼李子枫,脸色稍有愠色,“不要觉得很好笑,这样往往能套出你想知道的消息。” 李子枫听罢,正色道,“是。” 而依旧被绑在刑架上的王壮,大概看出了胸口的上的字,不停地做着无用的挣扎,带着铁链哗哗作响,“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杀便杀,何必这么羞辱人!” “非也。”严诚拿起手中一个深褐色的小瓷瓶,似笑非笑道,“这瓶药水能消除你身上的字,天下仅此一瓶。只要你说实话,我立马跟你用上,否则,你将会带着这个字度过你的后半辈子。” “你无耻!” 严诚也不生气,微微笑道,“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若你还是闭口不言,我可以放你离开。但是…”严诚靠近王壮,一字一顿道,“超过一个时辰,你身上的这个字就彻底无法祛除了,你可要想好了。” 王壮忽然安静下来,睁圆了眼睛,继而神色黯淡下来,近乎求饶的口气说道,“你们到底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从地牢出来的,已是巳时末,阳光已经很充足了,与地牢里潮湿闷热的环境不同,外面却多了几分干冷,一阵秋风吹过,李子枫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了裹单薄的外衣。 穿过庭院,迈上石阶,踏过知信桥,过了石子路,李子枫几乎是一路小跑,连负责巡查的弟子跟他行礼打招呼,他也是匆匆应答。直到尚清苑院门前才停下脚步,此时,他才感觉到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这是第一次与严诚共同审讯犯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了他的审讯手段,这些都他感到窒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话用在严诚身,再合适不过。 “在这站着发什么愣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过来,李子枫回过神,见是欧阳泽缓步而来,立即调稳了呼吸,恭敬地行礼,“师父。” 欧阳泽点点头,看他脸色苍白,呼吸不顺,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气色如此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李子枫摇摇头,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与忧心,“法戒长老的讯问手段,弟子受教了,那个王壮果然毫不犹豫地全都交代了。” 李子枫刻意隐藏的情绪,没能逃过欧阳泽的眼睛,方才看似是赞服严诚的话,实际上包藏了反对与不满,欧阳泽也并不打算揭穿他,只是沉沉地叹口气,“进去说。” 进了书房,李子枫从袖袍中抽出一卷公文纸,双手递给欧阳泽,“据王壮交代,他是凌夜宫外事堂的堂主,凌夜宫宫主魇袂身边的红人,平日负责与外界联络,并追踪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人物。他初出凌夜宫的时候,第一个任务,便是去了鸿苑山庄,与庄主李沐阳谈了合作之事。但李沐阳好像并没有答应什么。” 听到鸿苑山庄的消息,欧阳泽眉头骤然紧锁,“真是一步好棋。” 李子枫点点头,“鸿苑山庄此前一直没表明立场,此番王壮又这么明目张胆地上门谈合作,倒像是昭告整个武林,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有染,最后李沐阳不得不就范,答应合作。” 欧阳泽冷然一笑,“只怕是鸿苑山庄早已坐不住了。”很快,欧阳泽面色恢复平静,“还有呢?” 李子枫继续说道,“弟子前几日追踪王壮的时候,他正带了一拨杀手追杀一名富家公子,弟子便顺手救下那位公子,并将计就计,将王壮擒获。” “富家公子?” “是。”李子枫继续说道,“看他穿着虽然素净,但衣物的质地却是上好的江南缎子,由此判断他家世不菲,而且问起他的姓名时,他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而且直到弟子送他回安阳城分手之时,他也没说什么。据王壮交代,他只是根据魇袂提供的画像连日暗查追踪,并不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 欧阳泽轻叹口气,心里猜出了几分,“时局动荡,朝堂不稳,能让凌夜宫首领魇袂派出堂主出马追杀的人,你认为他会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吗?” 李子枫神色凛然,回忆起那位公子说话的口气,还有他的一举一动,又想起临别时执意送他的上好的双龙戏珠玉佩,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太子?” 欧阳泽笑笑,不置可否,有意无意地说道,“现在都只是猜测,但无论他是何人,想必此人必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救下他至少避免了很多麻烦。至于他的身份到底如何,还是等你沈师叔的调查结果吧!” 李子枫一怔,但想想也不意外欧阳泽会知道的这么详细,随即俨然一副请罪的样子,坦然道,“是弟子擅作主张…” “无妨。”欧阳泽温和地笑笑。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掌门,属下风逸辰求见。” “进来。” 得到应允,一身青衣打扮的风逸辰疾步而入,走到欧阳泽和李子枫面前行了一礼,继而回禀道,“青松堂派人前来,说是有重要物件要亲自交给大师兄。” 欧阳泽与李子枫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果然…说曹操曹操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是。” 青松堂派人送来的是一个精致的装饰盒,里面黄色丝布上,小心翼翼地衬着前两日李子枫留下的双龙戏珠玉佩,李子枫仔细地翻着盒子,终于发现了藏在锦囊里的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纸上写的是一首诗,尾款落着‘沈氏’字样的印章。 “黄昏塞北无人烟,汉家还有烽火燃。罗君赠君两首诗,仙宫嗽玉叩玄关。” 李子枫低声念完,眉间略显诧异,欧阳泽听罢,心下了然,“此人身份已明。” “什么?” 欧阳泽笑笑,似乎并没有正面回答李子枫的疑问,“我这个师弟,自从就任青松堂的堂主,办事愈发谨慎了。” “嗯?”李子枫恍然明白,心想莫不是一首藏头诗,又默念了两遍,终于发现玄机,“黄家赠玉…皇家赠玉?” 欧阳泽赞同地点点头,“当朝皇帝已然步入知天命之年,显然不会是个少年。而其皇子多半已成年,封了王分散在各地驻守,因此手持此玉,又住在卫安城的皇子,就只有他一位了。” “果然,还好没出什么意外。那这玉佩……”李子枫犹豫着,确定了那位公子的身份手,总觉得自行留着这枚玉佩,终归不太合适。 欧阳泽却不在意,“既是公子答谢你救命之恩的,收着又何妨?” “是。” 第4章 前尘隐约事 衡山派的膳房设在后山清和园正堂靠东的位置,有四扇大窗,通风极好,阳光充足,宽敞明亮,是所有杂役弟子用膳的地方,正值午时初,膳房里内已经坐满了人。这时,有三三两两的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弟子,许是因为年纪小,又刚入门不久的缘故,玩闹心有些大,竟用手中的筷子或馒头嬉戏打闹着,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着起哄,膳房内顿时乱成一片,筷子馒头块满处飞。 “你砸到我了。” “哎呦……” “再往我身上扔馒头,我就夺了你的饭食,让你饿肚子。” “这是我的。” “你怎么往我脸上抹菜汤啊?” “我新换的衣服。”…… 一时间,膳房嬉戏打闹成片,刚从尚清苑来此取膳食的李子枫踏入清和园,走到正堂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膳房内乱成一锅粥的景象,眉头不禁紧了紧,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有几个稍年长的弟子或许感到了气氛不对,回头正看到李子枫阴着脸站在门口,撂下饭碗连忙起身跪地,“大师兄。” 膳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杂役弟子瞬间跪成一片,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叹口气,也不着急问话,只是避开满地狼藉,慢步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只松软的馒头仔细地看着,半晌,才冷声道,“既然不想吃饭,那今日就别吃饭了。从现在起,直到午时末;还有晚膳时间的酉时初至酉时末,你们所有人,就在此守着饭食罚跪。” 杂役弟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再也没了打闹时的劲头,对于李子枫的命令又不敢忤逆,于是齐声道,“是。” 这时,跪在角落里的小弟子犹豫着张张嘴,“大…大师兄,此事是因为我一人而起,您要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李子枫看看这名不过十岁的小弟子,声音还稍显稚嫩,就已经懂得承担一切,眼神中稍显赞许,但并没有因此饶过他,微微皱皱眉道,“既是如此,一会儿就由你一个人将这里打扫了,不许其他人帮忙。” “是。” 衡山派向来分工明确,膳房的清扫工作,都是由分管膳房的弟子负责,其中一名弟子心想刚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平日只是负责简单的送衣物的活计,此时却要被罚繁重的清扫工作,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便膝行一步,“大师兄,您不许其他人帮忙,可如果我们是自愿呢?”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附和道,“大师兄,刚才打闹嬉戏,我们也参与了,所以,打扫桌子和地面,我们也有份。” 李子枫欣慰地笑笑,“那也得等你们罚完跪再说。”说着,又看向那名主动认错的小弟子,不知为何,看着他,总会想起刚拜在欧阳泽门下时的自己,此时又忽然想起给欧阳泽挑个懂事点的孩子做随侍弟子的事情,由于一直忙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给耽搁了,此时倒是正好…于是开口问道,“你…叫墨轩?” 那名小弟子低下头,“是。” “今年多大了?” “十一岁。” “好。”李子枫点点头,“晚上收完活儿,到云天阁找我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是。” 云天阁书房,明亮整洁,一尘不染,宽敞的书案上摊着一张宣纸,宣纸上呈现墨迹未干的四个大字‘鸿苑山庄’。 “鸿苑山庄......”坐于书案前的李子枫低声念叨着,随即又提笔写下‘李沐阳’三个字,不知为何,每当提起这些,李子枫就感觉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呃!’手中的笔滑落,掉在洁白的宣纸上,溅出点点墨汁,李子枫忽然感觉头部像被锤子重重一击似的,剧烈地痛起来,眼前的景象竟也有了重影,进而逐渐幻化,形成另一幅景象,以往熟悉的书房,此时看起来,却非常陌生,这到底是哪儿?李子枫嘀咕着,晃晃头部,又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靠在椅子背上,抬手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这时,轻缓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在安静的书房里十分刺耳,李子枫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了来人的手腕,待回过神,眼前的书房还是那个熟悉的书房,而面前之人,正是他的同门师弟许子宁,才放松下来。 许子宁被李子枫的反应吓了一跳,“大师兄你怎么了?” 李子枫松开手,站起身尴尬地笑笑,“吓到你了?” “下手还挺重。”许子宁抱怨着微微皱眉,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无意看到面前之人的脸色微微发白,轻叹道,“你现在脸色很难看知道吗?是病了吗?要不要找药丹长老看看?” “不必了,可能是有点累。”李子枫故作轻松地笑道,“你看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如此罗嗦了?” “鸿苑山庄,李沐阳...”许子宁才看清落在宣纸上的字,“怎么又研究起鸿苑山庄了?莫不是你跟他们有仇?” 李子枫走到盆架前,拧了干净的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将手巾挂好,又折回书案前收拾好纸笔,“前几日抓住的凌夜宫堂主王壮,他交代出近日与鸿苑山庄有联系......”李子枫说着,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转眼又凝视着许子宁,“你刚说什么?” “我...”许子宁忽然觉得自己跟不上李子枫的反应了,想了想说道,“我说你怎么又研究起鸿苑山庄了...” “下一句。”李子枫眉头紧蹙。 “下一句?”许子宁迟疑着,“下一句...哦,我说你是不是跟他们有仇?” 李子枫舒了口气,“这就对了。” “什么?” “当年我重伤躺在山崖底,那个位置,恰巧距鸿苑山庄不远......” “哎呀!行了,想这么多干什么?”许子宁寻了清凉药膏点在李子枫的太阳穴上揉捏着,嘀咕着,“再这么想下去,你迟早会疯的。” 李子枫轻轻佛开许子宁的手,“可是我真的......” “哎...打住!”许子宁摆摆手,走到外屋随手拿了个苹果啃起来,“再说下去,你是不是又该告诉我你小时候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喂!”李子枫快步走过去,“你知不知道这苹果没洗!” “什么?咳咳......”未来得及咽下的苹果肉卡在嗓子内,许子宁一通猛咳,最后还是喝了李子枫递过去的茶水才缓解下来。 “大师兄,你不能这么害我。” 李子枫无奈,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哎呦...” 秋日的山间,天气变化多端,刚刚还放晴的天空,逐渐阴沉下来,秋风拂过,带起树枝哗哗作响,又吹落了为数不多的枯叶,不多时便飘起了的绵绵细雨。 望山崖位于后山西侧,是整个后山地势最高的地方,山势陡峭、壁立千仞。周围的山峰若隐若现。不远处天空几只孤雁扑朔着翅膀飞过。李子枫站于一处还算得上平坦的空地上,凝望着脚下的一片苍茫,任凭绵绵细雨落在脸上,融进衣服里。 每当阴雨天,那年在尚清苑醒来时的无助就会涌进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似乎某些东西也随着那段记忆一起丢失了。 这时,一把伞适时地出现在头顶,李子枫回过神,连忙行礼,“师父。” 欧阳泽点点头,看着李子枫双眸中闪过的一丝忧愁,心里忍不住叹气,这个徒弟,平日里处理文件一丝不苟,办事雷历风行,帮忙打理门派事务又是一把好手。这么些年过去,欧阳泽从未提起从山脚下把他救下时的情景,可即便是这样,还是避免不了他寻找过去的心思,而且他一旦钻起牛角尖,不费些时日怕是拽不出来,此时阴雨连绵,心知他会跑到这来入神,才寻了过来。 沉默许久,欧阳泽才开口问道,“可想起什么了?” 李子枫迟疑半晌,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他能看得出来,欧阳泽在提起鸿苑山庄时,刻意隐忍的情绪,那仿佛是...仇恨,而对于这个情绪的缘由,欧阳泽一直又闭口不提。因此,在一切未明之前,自己不能开口说什么。 思忱过后,李子枫垂下眼帘,“没有。”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将面前之人脸上微微变化的神色尽收眼底,但也没再追问下去,“想不起来就别较劲了,当心伤神。” 此时,李子枫真想再说一遍那年在尚清苑醒来的第一句话,‘我怕’。可毕竟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孩子,有些事不能任由着自己来。但有些事,他恨不得立刻查清,那就是他的过去,想及此,内心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这想法只能埋在心里,暗中执行。 想及此,李子枫强行将思绪拉回来,随即接过欧阳泽手里的油纸伞,试探着问道,“师父,您到此处寻弟子,是有事吩咐?” 欧阳泽深邃地笑笑,“这两天趁着空闲,你先好好休养,过些日子,待门派里热闹起来,有你忙的。” “啊?”李子枫挑挑眉头,不明就里,但看欧阳泽淡定的眼神,似乎想到了什么,会心一笑,“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鸿苑山庄 雨下得大了,淅淅沥沥。秋风袭过,凉意顿起,一名黑衣男子穿过亭子长廊,走到房间前停下脚步,将湿漉漉的油纸伞立在墙根处。 轻轻推开门,初入房间,一副泼墨山水的屏风映入眼帘。绕过屏风,一条茶案稳稳的摆在屋子中央。一名身着深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坐于茶案前,悠然地抿着茶,见黑衣人不请自入,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给他对面的茶碗斟满茶水,示意他坐下。 热气蒸腾着升起,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令人心爽神怡。可此时黑衣人却没有那种闲情雅致。 “据线报,王壮已经交代了来此处与您谈话的消息。”黑衣男子眉头微蹙,“爹,在这么下去,怕是衡山派要对鸿苑山庄动手了。” “急什么?”中年男子依旧悠然地品茶,似乎不为对面之人的情绪所影响,“急急火火的,做不成大事!” 说话的中年男子便是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而对面的黑衣人是李沐阳的儿子,少庄主李世杰。 李世杰听罢,心不在焉地喝下热茶,李沐阳再次给他倒上茶水,似笑非笑道“茶要慢慢饮,才有味道。” 李世杰瞥过李沐阳双眸中闪现过的一丝冰凉,再次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才感到苦涩早已在嘴中蔓延,直至心肺,“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您才满意?” 李沐阳将茶碗摔在桌案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你是在质问我?又或许,你依旧在可怜你那个短命的弟弟?” 李世杰捏紧了茶碗,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李世英,年仅七岁,就被眼前的这个人逼着摔下了悬崖,他曾哭着寻了两天两夜,终是无果。慢慢地接受了李世英死亡的事实,可更让他寒心的是,李家连个简单的丧事都没给他办。 李世杰红了眼圈,声音哽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舍掉你的亲人,姨娘和弟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够了!卑贱的母子死不足惜!”李沐阳狠狠地拍了桌案,案上的茶壶茶碗也跟着颤动着,“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情绪很危险。” 李世杰神色沉滞。 李沐阳身子前倾,贴近李世杰的脸,一字一顿道,“收拾好你这些可笑的情绪。”随即坐回去,继续悠然地品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两日后,你与暗线里应外合,潜入衡山派藏书阁盗取藏宝图及印章。至于接头方式,到时我自会告诉你。” 李世杰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印章是衡山派调令各武林正派的信物,丢了他,就等于丢了武林大半的指挥力,而藏宝图正是衡山派暗藏宝藏的地方,以年年作为梁景朝后备资金所用。盗取两件如此重要的东西方才经李沐阳嘴里说出来,仿佛就是在叙说自己一天的饮食起居般那样平淡。 他也依稀记得十五年前,李沐阳曾带人潜入衡山派企图盗取,可最终因对方防守严密,以失败告终,想及此无奈地笑了笑,“您十五年前未达成的心愿,如今却要我来替您完成?只是万一我失手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您当初的好运,活着回来。” 李沐阳似笑非笑道,“我相信你。” 衡山派·尚清苑 书房内一处书架形状的暗门开启,欧阳泽独自举着烛台,借着昏暗的光线走到一处密室内,密室前方正中央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像,前面放着两个灵位,其中一个灵位上写的‘胡紫韵’的名字,成了欧阳泽心中永远的痛。 胡紫韵是他心爱的妻子,却于十五年前死于盗宝贼的手里,那时,她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孩子,胡紫韵灵位旁边的那个空白灵位,就是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立的,他本来已经遵守门规,极力忘掉这件事,而前不久打探出鸿苑山庄与凌夜宫企图勾结的动向时,那个凶手的脸庞再次出现在脑海里,那就是正是现任鸿苑山庄的庄主,李沐阳! 欧阳泽看看墙上胡紫韵的画像,又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胡紫韵和他未出世的孩子的灵位,最终无法控制早已溢出的泪水,心里狠狠地发誓道,“以前依着规矩,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可如今...紫韵,你放心,若鸿苑山庄一旦做出有损天下的事情,我一定手刃李沐阳,为你和孩子报仇!” 鸿苑山庄·李世杰书房 李世杰走路带风,顶着气回到自己书房,气儿还没喘匀,便挥手将书案上的笔墨砚台、茶杯...凡是能碰到的物品全部推下去,一声声‘叮呤咣啷’的声响过后,满地狼藉。一名准备进门奉茶的仆役见状,惊得停住了脚步踟蹰着,但立即就被书房里的人下一声怒吼而出的‘滚!’给吓跑了。 “何必那么大火气呢?”一个如同鬼魅般的声音,自书房角落的屏风后传出。 李世杰看向屏风后颀长的身影,目光如炬,似乎要将隔开二人的那扇屏风烧穿。但少时,便将目光收回,化作自嘲的笑声喷发而出,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着,直到逼出一滴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那个黑影似乎不为所动,静静地等着他发泄完所有的情绪后,慢条斯理地叹口气,似是惋惜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你那个可怜的弟弟。” 李世杰剑眉微蹙,拳头手指一紧,死死地捏着桌角,闷着胸腔内的一口气,发出沙哑的声音,“再敢提起他,信不信我让你如同这满地的残渣碎片一般?!” 黑衣人终于按耐不住,自屏风后走出,迎着逆暗的光线,逐渐露出面目。他身材颀长而瘦削,皮肤呈古铜色,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此人的名字,如同他的行事风格,唤作‘浮影。’ 浮影是李世杰暗中的随从及护卫,名为主仆,实则是李沐阳安插在李世杰身边的眼线,浮影存在的目的,便是明中保护、暗中监视。 李世杰极其厌恶浮影的两副嘴脸,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除掉他,但机会真的摆在眼前时,他又迟疑了,因为浮影对他来说,还有些利用价值。他不得已,在这种矛盾中隐忍地活着,想及此,嘴角扯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爹在你面前,可真是好性子呢!你的任何建议,他老人家几乎都会听,包括这次可能会白白送命的任务!”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送命的。” 李世杰紧紧地凝视着浮影的脸庞,平静到再看不出丝毫情绪。 第5章 担责 衡山派 天地间最后的光线,在阴雨的天气中逐渐暗沉,直至全黑,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各院中已掌了灯。雨丝密布,光线昏暗,将人影在地面水洼的涟漪中拉得颀长而模糊。 李子枫撑着油纸伞在雨中漫步而行,举着伞的手早已冰透。行至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借着昏暗的灯光,凝视着正门上方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藏书阁’三个字。 藏书阁听起来是收藏书籍的地方,但实则是存放衡山派机密档案的地方,此地除掌门欧阳泽及肃严长老海翊二人外,其他任何人,包括首席弟子李子枫在内,未经掌门欧阳泽允许,不得擅入,违者门规处置。因此,藏书阁周围有暗卫日夜轮守,一旦发现闯入者,即刻擒拿。 想及此,李子枫眉眼紧缩,但下一刻,一个完整的呼吸还未完成,便有三个暗卫堵在面前,其中一暗卫上前一步,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来人,立马行礼道,“大师兄。” 李子枫默默地点点头。 领头的暗卫继续试探着问道,“大师兄来此,有事?” 山间的晚上,气温骤降,沉沉的呼吸间竟有几分热气,李子枫皱皱眉,声音依旧沉稳而冷静,“最近凌夜宫恐有动作。我不放心,来此看看。” 李子枫的眼神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躲闪,他没想到,如此拙劣的说辞,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暗卫领头者松口气,“大师兄请放心,属下等日夜守卫藏书阁,不敢有丝毫差错。” “好。”李子枫轻声应过,挥挥手,不过一阵风吹过的时间,那三名暗卫又将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回到云天阁,已是戌时末,打开院门,便远远地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在院中伫立,丝毫不为落在身上的细雨所影响。 “大师兄,你可回来了。”许子宁急匆匆地迎上,“这孩子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说是奉了你的命令来此找你,见你不在,便在院中一直等候,也不进屋,也不打伞,固执得很。” 听闻说话声,那个小小的身影转过身,正是负责分送衣物的杂役弟子墨轩,墨轩见了李子枫回来,便忙上前,稳稳地行了一礼,“拜见大师兄。” 李子枫只是微微地点了头,淡淡地说道,“跟我进来。” 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对着还在雨中伫立的许子宁说道,“这两日任由着你偷懒,但过两天,恐有秋风吹得急,你也该打起精神,有些杂草,是时候拔出了。” 许子宁神色一凛,依着规矩郑重一拜,“大师兄放心。” 得到想听到的答复,李子枫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走进书房,墨轩也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书房内掌了灯,柔和的灯光打在身上,似乎暖和了一些,墨轩就这么傻傻地站着,任凭李子枫给自己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李子枫再抬头时,便看见墨轩傻傻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仔细地将墨轩打量一番,他头顶梳着简单的发髻,碎发随意地浮在白净的脸颊上,淡眉下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几分无辜。轻薄的小嘴一直抿着,似乎不知所措。 李子枫收回神,坐到书案前,随意翻弄着几本书,任由墨轩规规矩矩地地站在面前,面色看不出丝毫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淡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墨轩微微低下头,睫毛低低地垂着,张了张干涩的小嘴,“因为墨轩浪费粮食,打闹嬉戏,大师兄是想......” 李子枫皱皱眉,似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一罪不二罚,膳房之事到此为止。我找你来,是因为你跟我刚入山门的时候很像。所以...”李子枫凝视着墨轩,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道,“我相信你能留在掌门身边,做好该做的事情。” 墨轩诧异地睁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可李子枫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像是直接布置任务,“明日起,你每天按时去宗元长老那里学习基本的礼法及剑术,为期三个月,三个月过后参加入门考核,考核过关后,直接留在尚清苑做掌门的随侍弟子。” 见墨轩半晌做不出反应,李子枫眉头一挑,“怎么?有问题?” 墨轩这才回过神,连忙跪,恭敬地地施礼,“多谢大师兄抬爱,只是墨轩年纪尚小,怕......” 李子枫异常严肃,声音也深沉下来,“从现在起,我不想在你的嘴里听到‘怕’这个字。” 墨轩一抖,很快又稳住身形,郑重地磕了个头,“是。墨轩定不负大师兄所望。” 李子枫满意地点点头,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无意间选中的孩子,会在日后与凌夜宫周旋中,救了他一命。 晨起钟鸣,下过雨后的山间,蒙起层层薄雾,李子枫收剑回鞘,不近不远地看见许魏翔站在面前,双手环臂,满脸同情地看着他,李子枫诧异,走上前正欲开口询问,许魏翔倒是抢先一步作了回答,“风侍卫刚刚派人过来传话,说掌门在议事堂等你。肃严长老和法戒长老都在。” “出什么事了?”李子枫眉头紧蹙,心里一沉,“是地牢那边?” “就在刚刚,发现被关押于地牢中的王壮,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睡梦中,像是中了毒。” “什么?”李子枫闪过一丝惊色,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昨夜遣了墨轩回去后,还特意去了趟地牢查看状况,一切正常,如果是清晨发现王壮在睡梦中死去,就证明他昨夜已经中了毒。 “尸体呢?” “也已经送到议事堂了。” 李子枫将手中的剑扔给许魏翔,来不及换衣服,踏着湿滑的路,疾步走向议事堂,在议事堂不远处停了脚步,略微调整了因走得太急而加快的呼吸,还没来得及问里面的情况,就被欧阳泽听不出情绪的一句‘进来’喊进了议事堂。 雨过天依旧阴着,议事堂内显得格外阴沉,掌门欧阳泽坐于前首正位,肃严长老海翊,法戒长老严诚分别坐于两侧,下面,跪着负责在地牢看守的侍卫和法戒弟子,一共四人。一边陈放着王壮的尸体,面色安详,若不是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停滞的呼吸,倒是像极了沉睡的样子。 李子枫稳住呼吸,上前一步到侍卫和法戒弟子身边,撩袍跪地,双手抱拳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肃严长老、法戒长老。” 不出意料,欧阳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起身,李子枫神色凛然,不禁有些懊恼,刚刚有了眉目,却又因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断送了线索,余光瞥见身边跪着的人微微颤抖的身子,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侍卫应道,“大师兄,昨夜您走后不久,他就嚷嚷着头晕,属下们以为他是矫情,就没理会。没一会儿,他就沉沉地睡过去了,呼吸也很正常,可谁知早上探查的时候,就发现他身子已经凉了。” 李子枫眉头紧蹙,“那他期间吃过什么东西?” “一日两餐就是普通的蔬菜粥和馒头,别的也没什么。” “没记错?” 侍卫摇摇头,“没记错,属下们还抱怨,一个贼人的饭食会同属下们一样。”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再问不出什么,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但如果当时自己耐着性子仔细观察下周围的环境,也许会避免这种意外。 抬眼看见欧阳泽阴沉着脸,很自觉地请罪道,“师父,长老,是弟子失察,未料到地牢中可能随时发生的意外.....”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沉默了许久欧阳泽终于开口打破了议事堂的沉寂,随即挥挥手,示意法戒长老将负责看守的四个人以失察之过带下去责罚,严诚正欲开口,却被李子枫提前一步打断,“师父,王壮是弟子带回来的,如今他在地牢中死于非命而没有丝毫察觉,弟子愿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欧阳泽听罢,眉头上挑,心里刚刚压下火气再次被拱上来,本来此事可大可小,他连日奔波,身子疲乏,因此未加详查,也还说得过去。但听李子枫刚刚说要一力承担的话,心里就堵得慌,于是不想再轻易放过他了。 海翊凝视着李子枫,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欧阳泽,似笑非笑道,“独自承担也是一种病,得治。” 欧阳泽眯着眼睛盯着李子枫看了许久,轻叹口气,“既是如此,那为师便成全了你。”说着吩咐道,“来人,传刑杖。” 不多时,长凳和刑杖已经搬来,李子枫也被牢牢地按在长凳上动惮不得,欧阳泽皱着眉,又沉沉地叹了口气,终于狠下心,道,“李子枫监管不力,致使线索中断。行百杖之刑,以儆效尤!” 百杖之刑,故名思议,便是杖一百下。是杖刑中,杖毙以下最重的的刑罚,身子底弱的,五十下可丧命。听了判罚,在场之人都不禁倒吸口凉气,甚至想不明白,不过谈不上失误的失误,掌门为何会对一向爱重的徒弟下如此重罚。浑身一个激灵,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而外面的行刑弟子得了命后,挥起刑杖,打了下去...... ‘砰!’刑杖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场之人都不由得打了哆嗦,李子枫更是咬紧牙,忍住直逼全身的疼痛。紧接着第二杖落下,疼痛叠加,身子不由得颤了颤,但很快又被法戒弟子压下去。 议事厅里沉寂无声,只有外面一声声刑杖落在身上发出的有规律的沉闷声,在场的执事弟子大气都不敢喘。跪伏在地上的四个人忍不住地抖着身子,眼泪冷汗混为一体顺着脸颊流下,其中一人再也受不住,抬起头膝行两步,“掌门,是弟子们监管不力,才导致王壮在牢中出现意外,不关大师兄的事,求您饶了大师兄吧!” 见有人带头,其他三人也都跟着附和,“掌门开恩。” 欧阳泽看着刑杖在李子枫身后一起一落,眼角抽搐,右手攥着衣襟微微地颤抖,手心被汗水濡湿,死死地擒住眼眶的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恙,“并非我要打他,是你们大师兄...要替你们担责。” 刑杖至半,李子枫臀腿处渗出大片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遍布,眉头紧拧,捏着凳子的手指关节发白,肩膀的伤口再次崩裂,一滴滴血顺着伤口滴落。杖责还在继续,仿佛漫长无头。李子枫缓缓闭上眼,两滴泪,悄然滑落…… 这时,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掌门师兄大清早的唤我前来,就是为了看你如何心疼地责打徒弟?” 话音刚落,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眼前,此人身材笔挺修长,身着冰蓝色的衣衫,雪白滚边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腰系玉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高挽起,剑眉下的一双眼清澈而深邃。 此人手持折扇悠然挥起,行刑弟子立马会意,停下手中的动作。连忙行礼,在场的晚辈也纷纷行礼道,“拜见师叔。” 此时,瘫软在刑凳上的李子枫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要起身行礼,被那名中年男子一个眼神拦下,“嫌打得轻了?”说着,对站在附近的侍从弟子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下去请药丹长老看伤?” “是。” 此人是陆士清,上任掌门欧阳天的关门弟子,欧阳泽、海翊、沈之屏的同门师弟,年龄较小,不过三十出头。武功平平,但轻功极好,擅长研究毒物,及研制各类毒物的解药,但从不给人下毒,是药丹长老明僳的得力帮手。 对于方才陆士清擅自拦刑,欧阳泽内心反倒松了口气,这个台阶,来得刚刚好,想及此不禁苦笑。 陆士清踏进议事堂,对在座的三位师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欧阳泽缓步走到他面前,板起脸,“师弟真是愈发的没规矩了,议事堂上擅自拦刑。” 陆士清看欧阳泽隐忍的样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漾着戏谑的笑意,“正合你意不是?” 欧阳泽嘴角抽搐,“小辈面前没个规矩。” 严诚不苟言笑,更见不惯陆士清这种嬉皮笑脸的样子,“既然来了,就赶紧做正事,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陆士清也见不得严诚永远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随意收敛了笑容,摆出看似请罪的样子说道,“法戒长老说的是,再耽误下去,尸体就该不新鲜了。” 新鲜…严诚满脸黑线,脸色更加阴沉,转眼看见那四个人还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跪着,心里的火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一人身上,“还堵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闭门思过?!” “属下告退。”四人仿佛得了特赦般,磕了个头后匆匆离去。 光亮渐渐地沉下去,天色暗沉,屋内掌灯,烛光通过羊皮纸灯罩,散发出橘红色的光,让人舒适安心,此时,李子枫正侧卧在云天阁内房的软榻之上,昏沉地睡着,眉头微皱,额间有丝丝汗珠渗出,侍从弟子忙着给他擦汗、喂药。完活儿之后,对着立于窗口之人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李子枫清咳一声,努力地撩开沉重的眼皮,昏暗的光线下,模模糊糊地见一人站在窗边入神,烛光将他的人影拉得很长。待双眼可以清楚地视物时,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发觉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那人转过身,正是陆士清,陆士清见李子枫醒着,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莞尔,“怎么?此时没见到你师父,很失落吗?” 李子枫一怔,嘴巴干涩地说不出话,撑起身子坐起来,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扯着身后的杖伤也叫嚣着疼起来,身子忍不住地颤抖着。陆士清走到床边,拿了靠垫靠在他身侧,尽力避开伤处,帮他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又倒了杯清水递过去,“你都昏睡一天了,还好吗?” 清水灌进喉咙,又缓了许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还好,多谢师叔救命之恩。” 陆士清被他气得直发笑,“痛便说痛,累便说累,强撑着做给谁看呢?你当衡山派除了你,其他人都是死的吗?” “呃…”李子枫哑然,但又不感到奇怪,见惯了眼前这位陆师叔的直言不讳,因此什么奇怪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了。呆呆地愣了会儿神后,李子枫收拾好情绪,强行让脑子保持清醒,“恕弟子直言,您在此守了一天,就是为了等着弟子醒过来,然后训诫几句吗?” “朽木不可雕!掌门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榆木疙瘩?!”陆士清恨恨地瞪着李子枫,随即掏出一张写满字的公文纸扔到他身上。 李子枫讪讪地笑着,拿起那张纸,粗略地看了一眼,便挑出了重点,“醉千年?王壮的死因是醉千年?” “对。”陆士清点点头,“此毒药来自江南,无色无味,通过饮食进入体内,不消半盏茶,就会感到头晕、困乏、口齿模糊,状若醉酒,三个时辰后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死去。因此唤作‘醉千年’” “可有解药?” 陆士清面色凝重,一字一顿道,“至今为止,无药可解。但如果中毒尚浅或是误食少量的话,普通的解毒药丸即可解毒。” “饮食?”李子枫念叨着,看来饮食出了问题,看来要从昨日当值的人查起。 陆士清见他沉思,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脸上浮现出一抹报复的笑意,“收起你的心思吧!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说罢,轻轻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起身离开。 待陆士清走到房门口,李子枫才回过神,心有不甘,“师叔,您就是这么安抚伤者的吗?” “安抚伤者是你师父的事,不是我的事……” “……” 秋风萧萧,林寒涧肃,秋晚的山间格外清冷,欧阳泽裹了裹身上的外衣,悄无声息地站在云天阁外面,看着虚掩的院门,透过门缝看着院中来来回回的身影,以便能及时得到里面的各种消息。走神间,院门‘吱呀’一声彻底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陆士清一副看好戏的笑脸。 陆士清忍不住嘀咕‘死要面子活受罪’,随即戏谑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一个个凡事都爱憋在心里,也不怕憋死。” 欧阳泽板起脸,佯怒道,“说话愈发没分寸,等哪天得空便寻了针线,好好治治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 陆士清一眼看穿欧阳泽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再斗嘴,‘好心’提醒道,“你徒弟醒过来时没看到你,情绪低落的很呢!” 欧阳泽没好气地瞥了陆士清一眼,“今日晚了,手头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待明日熬了他最爱喝的排骨玉米汤再给他送来。” 陆士清耸耸肩,“你是掌门你说了算。” 第6章 番外(一) 捡来的孩子 玄德十年初冬·尚清苑 这年的冬季来得格外早,不过腊月初一,外面就已经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衡山派的各个院落早已点上了炭火,尤其是尚清苑内房的炭火格外充足,倒不是因为欧阳泽怕冷,而是因为此时内房的软榻上,躺着一个重伤昏迷的孩子,欧阳泽怕他受着伤还着凉,便吩咐侍从换了大盆的炭火过来。 欧阳泽坐在床边看着他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轻叹口气,轻轻地替他掖好被角。这孩子是他外出办事回山的途中,在山脚下发现的,当时他躺在乱石堆上不省人事,散乱的头发被血迹随意地贴在脸颊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破得不像样子,身上多处擦伤,血肉模糊...... 发现他还有脉搏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他带回来治伤,清理、上药、包扎、接骨... 这时,整整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孩子忍不住咳了几声,欧阳泽挑挑眉头,连忙起身倒了杯清水喂下,那孩子倒也十分顺从。待欧阳泽放下茶碗回到床边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那孩子已经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欧阳泽眉目间染上笑意,“醒了?感觉好些吗?” 关心的问候,换来的是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依旧是沉默,欧阳泽干脆也不再问,随即唤来了药丹长老明僳替他查看脉相。 “身体已无大碍,只需仔细调养便可,只是...”明僳无奈地摇了摇头。 欧阳泽皱皱眉,“只是什么?” “看这情况,倒像是患了失忆症。” “失忆?”欧阳泽想想倒也不奇怪,想必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撞坏了脑子,想及此沉沉地叹口气,“有办法治好吗?” 明僳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慢慢调理看情况,除非……” 欧阳泽眉头上挑,“除非什么?” “除非再受到强烈的刺激。” 欧阳泽之前看那孩子的惨状,怕是之前受了不小的打击和痛楚,怎能再让他受刺激,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就用最好的药,好好调理,顺其自然。” “掌门师兄放心。” 月落黄昏,书房点起了灯火,摇曳的烛火下,欧阳泽再次仔细地看着手里的锦囊,上面绣着‘李’字,是姓氏。但方圆百里姓李的住户数不胜数,派去查探的人又带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孩子醒了,却又失忆了,眼下要找到孩子的爹娘更是难上加难。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的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起来,人也十分听话顺从,只是前去服侍的人始终都没有听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天,欧阳泽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再次踏进内房,看到的,就是那孩子裹着被子蜷缩着坐在床角。侍从弟子见欧阳泽来了,过去行礼,“掌门。”侍从弟子见欧阳泽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向床角的孩子,忧心道,“掌门,这孩子一直是这个状态,只要见人来,就蜷缩到一角,怎么哄都哄不好。” “知道了,去熬碗红枣粥送来。” “是。”侍从弟子退出房间。 欧阳泽坐过去,那孩子再次紧了紧被子,仿佛那床厚重的棉被,才是他最好的护身武器。欧阳泽莞尔,“如今已是暖春,可你还要捂着这么厚的棉被,不怕染上燥热之气吗?” 不出意外地,沉默...... 欧阳泽从身上掏出那个绣着‘李’字和枫叶图案的锦囊递过去,“这个是从你身上发现的,想必此物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虽然知道说这个对失忆的孩子没什么作用,但欧阳泽还是想试试,果然,那孩子试探着伸出胳膊接下锦囊,茫然地看了看,最终还是摇摇头。但即便如此,欧阳泽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他有反应了。 这时,侍从弟子端了红枣粥送来,欧阳泽接过碗舀了一勺吹吹,确认不烫,才送到那孩子的嘴边,“新熬的红枣粥,尝尝?” 冒着热气的红枣粥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孩子眨眨眼,张嘴将热度刚好的甜粥咽下去,一碗粥很快喝完,欧阳泽拿出手帕给他擦净嘴角,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笑道,“这是新给你做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一会儿穿上试试,我带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如何?” 许是欧阳泽的笑容感染了他,又或是击中了那孩子的内心,他终于拿开被子,慢慢地向欧阳泽身边挪动,最终靠在欧阳泽的身上嚎啕大哭,哭得喘不过气,抽泣着说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我怕...” 欧阳泽顺势抱住他微微抖动的身子,任他的鼻涕眼泪沾在身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别怕。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后来,在欧阳泽细心开导下,这孩子终于肯走出门与人接触了,虽然还是想不起自己的过去,但至少开朗了许多。 欧阳泽看着风逸辰陪着那孩子在院子里疯跑,欣慰地笑了笑,心想道,既然找不到孩子的爹娘,干脆就将他留在身边先做个随侍弟子,教他读书习武,生辰就定于捡到他的曰子,畅月十五。至于名字,就用锦囊上绣着的‘李’字和那片枫叶图案吧:李子枫 第7章 山雨欲来 月上中梢,灯火长燃,尚清苑庭院中,两个负责洒扫的侍者清理完最后一片落叶后,也收了手中的一应工具,对守夜的风逸辰微微颔首后,悄然退下。书房内摇曳的烛光下,一封名为‘家书’的青松堂密报悠然地陈在书案上,信纸的落款,依旧如常地印着‘沈氏’印章。 让欧阳泽忧心的是皇帝于半年后微服出巡的消息。这本身没什么问题,而问题就是,一向严谨的青松堂,怎么会把这么普通的消息通过密报的形式传到衡山派,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凌夜宫堂主王壮在眼皮底下被毒杀还未彻查,如今又接到这么一份令人头疼的密报,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云天阁李子枫的手里,与欧阳泽同样的疑惑,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于是,他就这么手握着公文,半躺在床上,清醒着熬到了天亮。 许是夜里着凉,此时,李子枫的额头竟有些低热,浑身的酸痛感也愈发明显,身后的杖伤也跟着发了难,动一动,便是撕心裂肺。 李子枫枕着枕头,慢慢地蜷起双腿,挪了挪腰下垫着的软垫,尽量躺得没那么难受。这时,外屋的脚步声响起,他心下一惊,赶紧将手中的公文藏在得手的位置,头疼的呆望着帐幔。昨天晚上陆师叔走了以后,紧接着许子宁又进来唠叨了一番关于吃饭喝药睡觉诸如此类的事。 这还不算完,连轮值守夜的许魏翔也一夜进来好几次,唯恐自己不眠不休,刚安静了不到两个时辰,外面就又响起了脚步声。若是再被絮叨起来,恐怕头都要炸裂了,想及此,抻了抻身上盖着的薄毯,遮挡住整个脸部。 脚步声走近,‘吱呀’一声门响过后,李子枫还未等来人开口,就霸占先机,抢先一步开了口,“哎呀,我知道了,我保证按时吃饭、按时喝药,好好睡觉,哪儿都不去还不行吗?求你们放过我吧,再念叨下去,我耳朵就该长茧子了。” 来人‘扑哧’一笑后,再没什么反应,李子枫瞬间有些疑惑,悄悄地拉开被子偷看,下一刻,瞬间清醒。因为来人正是欧阳泽。此时,欧阳泽正站在门口,好笑地看着他。 李子枫一个翻身下床跪地,扯痛了身后的伤,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涔涔地流着,好一会儿才稳住略显急促的呼吸,“师父,弟子失礼。” 欧阳泽皱皱眉,连忙上前将他扶上床安顿好,掏出帕子给他擦净脸上的冷汗,抬眼无意瞥见藏得并不怎么隐蔽的公文,又气又笑道,“难怪那么多人念叨你,是老毛病又犯了?还是板子挨少了?” 李子枫一怔,随即也发现了暴露的公文,耳根子发热,“师父,弟子躺在床上,实在是闷得慌。这才……” 欧阳泽坐在床边,看李子枫因熬夜而红肿的双眼,无奈地叹口气,像他这个年纪,本来该做个无忧无虑的少爷,可肩上偏偏要承担这么多,唯一一次因疲乏而偷懒,还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李子枫见欧阳泽沉默不语,脸色凝重,以为他还是在为昨日之事而生气,垂下眼帘,认真地请罪道,“王壮之死,是弟子疏忽。” 欧阳泽看着爱徒满脸病态,虽不忍再苛责什么,但有些话还是要提点的,“王壮本是凌夜宫的人,死不足惜。但你既然把他带回来关押,就应该想到会有意外发生,为师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你,凡事都要谨慎。”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谨记。只是…昨日弟子从陆师叔那里了解到王壮所中之毒名曰‘醉千年’。至于这种毒究竟是如何流入门派的,弟子已经派人暗中去查了。” 欧阳泽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看向床角的一纸公文,“此事你怎么看?” 李子枫思索再三,脸上浮现出轻松地笑意,“您心中,怕是早有断定。” “你倒是了解。” 外面响起敲门声,随后是一个恭谨的声音,“掌门,大师兄的汤药熬好了。” “进来吧!” 云天阁的侍从弟子田琨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微微躬身低头,稳稳地将药碗递过去,欧阳泽随手接过,用瓷勺反复舀着棕黑色的药汁吩咐道,“这两天你们大师兄身子不便,许魏翔又忙得抽不出空,你们一定要仔细照顾着,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田琨规规矩矩地弯腰领命,“掌门放心,弟子记下了。” “去吧!” 田琨退下,李子枫看了看欧阳泽手中端着的药碗,汤药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苦腥味,令人作呕,李子枫下意识地掩住口鼻,额头泛出冷汗。 欧阳泽看着自家徒弟面对汤药如临大敌的样子,眉眼间的笑意渐浓,倒也不强迫他,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不想喝就不喝吧!回头为师让药丹长老调了容易入口的汤药,亲自给你送来。” 李子枫回过神,看看欧阳泽淡定的眼神,随口应道,“多谢师父体谅。” 欧阳泽收敛笑容,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气和狠戾,“那件事也不用太急,要紧的是眼下的杂事,有些钉子扎的久了,也该拔出去了。” “弟子明白。” “你且好好歇着吧!为师不打扰你了。”偏头看向放在一边的已经慢慢凉却的汤药,“至于这碗药……”欧阳泽顿了顿,看向屋顶横梁处,继续说道,“就让他替你处理吧!” 李子枫随着欧阳泽的眼神看去,横梁上,一抹淡色身影尽收眼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弟子管教不严。” “无妨。”欧阳泽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李子枫坐直身子,微微颔首,“弟子恭送师父。” 房门重新阖上,屋内陷入安静,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推翻了放在床头的药碗,瓷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后,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汤药在地上肆意地流着。 横梁上的的身影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名黑衣人翻身而下,脚尖轻轻点地,‘扑通’一声跪在李子枫面前,“公子。” 此人隶属于影卫,影卫是暗伏于衡山派的顶尖高手,只有掌门欧阳泽才可调动,李子枫任首席弟子以后,欧阳泽便依规矩派了两名影卫跟在李子枫身边暗中保护并协助处理秘密事宜。影卫人如其名,平日行事如同影子般的存在,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而他的代号就是‘飘云’。 李子枫眼神犀利,泛起凉意,沉声道,“真是愈发没规矩了,若是将我从前教的忘了个干净,我不介意让你从头学起!” “属下知罪,请公子责罚。” “你隶属于影卫,我无权自行责罚。”李子枫眉头紧蹙,低声道,“此事先到此为止,你现在的任务是帮我查一个人。” 飘云会意,膝行两步凑到李子枫跟前,李子枫贴近他的耳朵说了一个名字,飘云领命,恭谨地行了属下礼,“公子放心。” 李子枫摆摆手,飘云将地面收拾干净,悄然退下。 双眼酸胀,头脑发沉,李子枫靠着软枕慢慢地合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耳边隐隐地传来不易察觉的脚步声,李子枫猛地睁开眼,却连个影子都没发现,心里自嘲着,难道是做梦了?揉了揉太阳穴,逐渐放松下来...... 烟雾缭绕,李子枫不知何时到一处山崖顶,熟悉而又陌生,脚下一空,身子犹如失去支撑的石块一般滑落,甚至能感受到崖壁与身体相擦发出的阵阵痛感。不过一瞬间,发现自己又身处崖底,不远处,似乎有个人躺在乱石堆上。是个孩子,满脸血迹。正欲伸手触碰,那个孩子却睁开了眼睛,伸出血糊糊的手一把抓住了他,李子枫一惊...... 掀翻了身边圆凳,李子枫猛地坐起身,再次扯痛了伤口,不停地喘息着,在外值守待命的田琨闻声而入,扶正了倒地的圆凳。见李子枫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略显诧异,“大师兄,您怎么了?” 李子枫环顾四周,见还是自己的房间,但屋内掌灯,外面天色也已经暗沉,内心疑惑自己为何如此能睡,以前即便是熬夜亦或是生病,也绝不会从清晨睡到掌灯时分,李子枫眉头紧蹙,“什么时辰了?” “已是酉时末。” 李子枫点点,不禁又想起刚刚的梦境,“这期间谁进来过?” “是...二师兄进来看您睡着,没一会儿也就出去了。” “子宁?”李子枫低声念叨着,按常理,他不会这么不懂规矩,不经允许擅自闯入自己的房间,此时,又忽然想起那晚让许子宁紧盯着门派上下的动静,没一会儿,王壮就被灭了口,还有那日在议事堂上,负责看守的的法戒弟子和侍卫,明显是有些话不敢说出来...李子枫剑眉一紧,随手掀开被子下了床。 田琨立马上前扶住,李子枫说道,“陪我出去走走。” “大师兄,天色已晚,外面寒凉,您身上还有伤,不能......”话说一半,就讪讪地停了嘴,他暗骂自己不懂规矩,一个低微的侍从弟子,怎么有权左右首席弟子的行动。 李子枫淡然一笑,“无妨,整日地呆在床上着实烦闷。” 烛火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李子枫在田琨的陪同下,慢慢地踏着略显湿滑的石阶,蜿蜒而下。 地牢负责看守的两名侍卫没想到李子枫会在晚膳的时候过来,连忙撂下碗筷起身相迎,恭谨地行礼,眼神中深含愧疚,“大公子,是属下们一时疏忽,让您受苦了。” 李子枫并没有让他们免礼,而是走到木桌前,随手捏起一只碗,看着里面残存的饭菜,似笑非笑道,“不过是皮肉之苦,痛一痛也就过去了。但若因你们的欺上瞒下而造成什么后果,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比如...”李子枫将碗不轻不重地砸在桌上,“在睡梦中死去!” 两个侍卫连忙跪地,诚惶诚恐,“公子说的什么,属下们不...” “不明白是吧?”李子枫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木质桌子,冷声道,“我那日既然能在议事堂上保你们免受责罚,我如今也可以失察之过将你们按门规处置。你们都是法戒长老门下的侍卫,他老人家的手段,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俩人身形明显一抖,只是略微迟疑一会儿,很快又俯下身子,“公子,属下们确实没有什么隐瞒的。”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冰凉的目光一闪而过,对着田琨吩咐道,“去通报法戒长老……” 其中一名侍卫膝行一步,“那晚二公子来过。” 李子枫眉头一挑挥手止住了田琨正欲向外走的脚步。 “许子宁?” “是。”侍卫点点头,继续说道,“说是奉了您的命令,前来地牢查看情况。可...可属下们看的出来,二公子看王壮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杀意......” 李子枫听着,眉头紧蹙,“继续说。” 阅沁园,院门紧锁,墙面落尘,院门上方的匾额也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看起来这里常年无人居住了,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在院门前伫立,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后,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田琨跟在李子枫身后匆匆地走着,步伐快到他几乎都跟不上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李子枫的杖伤短短两天之间全好了,走神间,原本走在身前的人,已经离开几步远了,他连忙跟上,“大师兄,您慢点走,留意身上的伤。” 李子枫猛地收住脚步,田琨没留神,险些撞上,正欲开口请罪,被李子枫打断,“不用跟着我了,你现在去露华阁,帮我向陆师叔讨些解毒药丸来。” “解毒药丸?”田琨听完,不禁疑惑,专药专治,解毒药丸也是数目繁多,针对不同的毒性,对症下药,“大师兄,这……” 李子枫淡然一笑,“你尽管去,师叔自会明白。” “是。您自己当心些。”田琨点头应着,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李子枫,直奔露华阁而去。 第8章 解药 秋风送寒,朦胧的月亮挂在空中,洒下一地银霜,更显晚间的清冷,一阵微弱的冷风悄无声息地吹过,让守山门的侍卫不禁打了个寒颤。 “哪来的风?” 侍卫搓着手,吐着哈气,“没有啊!你小子又打盹了吧?” “我总感觉不太对劲。” “瞧你紧张兮兮的。” 田琨已经在露华阁静候半个时辰了,而陆士清似乎并不着急把解毒药丸给他,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茶,修长的手指拈起茶壶把手,又是一杯茶到入茶碗,茶水冒着热气在空中缓缓散开,茶香四溢。 “陆…师叔。”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田琨忍不住试探地唤道。 陆士清一敛前日嬉皮笑脸的样子,神色中甚至看不到一丝笑意,语气也稍显凝重,“是你大师兄让你来的?” “是。”田琨小心翼翼地应道,“大师兄差弟子前来,向您讨些解毒药丸。” 送到嘴边的茶杯停滞了一下,陆士清凝视着田琨,神色看似平静,但搓着衣角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焦急的情绪,“有人中毒吗?” “弟子不知。”田琨摇摇头。 陆士清险些被气笑,“要多少?” “大师只说要一些,大概一瓶吧!” 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险些喷出来,“一瓶?”陆士清眉毛微微上扬,眼神更加深沉,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当这解毒药丸是白水吗?” 田琨双手尴尬地抓着两侧的衣服,不知所措。 陆士清无奈地笑出声,“不过例行问几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说罢,起身走向内屋,在药阁里翻找,随即,一个漆绿色小瓶拿在手中。 “这瓶药解百毒。可以给你,但从我这拿药,必要问清由头。不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下一个挨板子的,可能就是我了。” 以前不是没出过事,欧阳天在位时,曾有个小弟子从他这拿解药,谁知他竟是要以药物相撞的药理去害别人,还好发现及时,才没酿成大祸,事后气得欧阳天拿着紫藤鞭抽了他一百鞭,并送到寒冰洞思过一月。现在回想起来,浑身仍是隐隐发痛。 半晌沉默,陆士清一个眼神瞥向田琨,追寻道,“嗯?” 田琨一抖,低下头躲闪着陆士清似笑非笑的眼神,耳根发热,支吾着,“弟子真的不知。” 气氛尴尬之际,一个声音仿佛打开了一条口子,解了围。 “不过是一瓶解毒丸而已,给他就是,何必难为他呢。” 说话的正是肃严长老海翊,陆士清微微躬身,“大师兄。” 田琨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长老。” “大师兄说的哪里话,我不是吝啬一瓶解毒丸,只是……” 海翊目光深邃,“莫不是当年那通鞭子,把师弟给打怕了?” 陆士清尴尬一笑,无奈地摇摇头,转眼看见田琨还傻傻地站着,恨恨道,“杵在这做什么?还不拿了药赶紧走。” “是。”田琨如蒙大赦,拿了药行过礼,匆匆离开。 “将来若是掌门怪罪起来,大师兄可要替小弟挡上一挡啊!”陆士清看着田琨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 云天阁书房,灯火通明,烛火‘噼啪’地响着,火苗闪烁,晃得人双眼有些疲乏。李子枫手握书卷,慵懒地靠着书架,怔怔地看着书案上的解毒药丸。 从负责地牢看守的侍卫了解到,许子宁进入地牢,在守卫的陪同下例行讯问了几句,也没做过分的事情,之后王壮便中了醉千年的毒…… 一阵风轻微地横扫而过,李子枫双眼捕捉到屏风后的身影,“说。” “二公子去过阅沁园,呆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阅沁园?”李子枫眉头紧锁,如果没记错的话,阅沁园是上代被欧阳天废除的弟子许翼平的居所。难道…李子枫回过神,“这件事,万不可向第二个人提起。”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李子枫挥挥手,黑影逐渐没了踪迹。 许子宁回来的时候,正跟李子枫打了个照面,显然有些慌乱,“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李子枫上下打量着一身夜行衣的许子宁,并未多加询问,只是若无其事地用书卷敲打着手心,“没事,方才找陆师叔讨了些解毒药丸给你送来,放你书案上了,自己想着按时服用。有些毒不及时化解,怕是要伤及肺脏。比如,醉千年。” 许子宁心跳加快,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大师兄说什么,我…不明白。” “又是一个不明白的。”李子枫似笑非笑道,“没关系,那我就把话说的再清楚些。你为了悄无声息地杀了王壮,不惜以身犯险,提前将醉千年的毒丸含在嘴中,下在王壮的那碗粥里,此毒遇粥即化,而那天的膳食也是粥,正好合了你的心意。之后,王壮便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而死。” 许子宁的呼吸略显急促…… “以上只是我的猜测,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李子枫神色异常冷峻,将许子宁躲闪的目光尽收眼底,“我且不问你大晚上的一身夜行衣出去究竟干了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有些地方,既然已封存,那就应该放下,再追究下去,只会徒增烦恼。像你今晚的做法,很容易让暗卫把你当成刺客抓到法戒堂问话。”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李子枫见面前之人仍是保持沉默,也不再问什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便走。 许子宁紧走几步拦住李子枫的去路,双膝一弯,重重跪地,“大师兄留步。” 李子枫似是不明就里,“哦?有话说?” 此时此刻他明白,再瞒下去只是徒劳,于是,坦然地呼了口气,“大师兄,王壮确实是我杀的。但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做出有辱师门的事。”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拿起书案上的解毒药丸递过去,“先把解药服了。” 解药下肚,许子宁顿感这两天逆行的气血顺畅不少。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云天阁密室,一椅一桌一书架,干净整洁,密不通风,隔音甚好,这里曾经是师兄弟二人说悄悄话,或是被门派规矩压抑的太久后,小小发泄一场的地方,也不会有人知道,可如今却…… 许子宁说要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李子枫便把他带到了这里,石门关严后,随着李子枫的一句‘跪下’,许子宁便条件反射似的执行了命令。 半个时辰过去,双膝已经跪得麻木,李子枫不温不火,“清醒了吗?” 许子宁苦笑,他忘不了八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爹娘为了护住自己,惨死在凌夜宫堂主王壮的手里,回过神,擦擦眼角的水迹,“大师兄,若是杀害爹娘的仇人站在面前,你是视而不见,还是杀之而后快呢?” “你说什么?” “我爹就是上代被师公逐出师门的徒弟,许翼平,而我娘,就是当年凌夜宫叛逃的侍女,之后改名换姓为‘换珠’,到了门派,在我爹的身边做了侍从弟子。之后的事情,犹如戏本上写的那般发展,日久生情,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从师父那里隐约的提起过。” “是。”李子枫点点头,他隐约听说过,许翼平和换珠的私情被发现,而换珠之前的身份也暴露,师公欧阳天怎会允许这样的恋情?于是许翼平被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在肃严长老海翊和师父欧阳泽的网开一面中,带着换珠及肚子里的孩子连夜逃走。 “门派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爹娘。”许子宁继续说道,“可是凌夜宫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叛逃之人?隐姓埋名了七年以后,凌夜宫外事堂的堂主王壮找到了我们的踪迹。在我爹娘被害的前一天,他们似乎有预感,便将这一切告诉了我。至于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么和师父遇上的?” 许子宁坦然地呼口气,继续说道,“说实话,这确实是个巧合,爹娘死后,我无处栖身,只得到处流浪,那时我发现有人在暗中打探我的下落,我害怕极了,只得东躲西藏,混在逃荒的人群中,有人问起我,我只说爹娘病死,就在饿得奄奄一息之时,被师父发现带回客栈,之后在我的软缠硬磨之后,师父终于答应带我回家,留在身边做个侍从弟子,可在看见山门上‘衡山派’三个字时,我忽然真的有了回家的感觉,至少会有爹娘的气息,师父待我很好,你更是不嫌弃我,教我读书习武。我很快乐。我真的想忘掉之前的一切阴霾,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可是王壮的出现,再次让我动了杀意。”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 “再之后的事,你手下的影卫也许已经查到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手里的‘醉千年’是如何寻来的。” “是我娘留下的,听爹说,当时我娘叛逃凌夜宫后,特意将此毒藏在身上随身携带,就怕万一被抓后受辱。” “我明白了。”李子枫长叹一口气,转眼看见许子宁依旧在地上跪得笔直,联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心里冒出一种难言的火气,“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你心里痛快了,又将门派置于何地,又将师父的颜面置于何地?!” 许子宁跪坐下去,心里万分后悔,他暗中杀了王壮,致使线索中断,说轻点是衡山派看管不力,致使王壮被灭口,说严重点,便是衡山派暗中与凌夜宫有什么勾结!想及此,愧疚感充斥着内心,他跪直了身子,膝行两步,“大师兄,事是我犯的,明日你就把我交出去吧!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责任?”李子枫神色凝重,“只怕你承担不起。” “大师兄!” 李子枫垂下眼帘,凝视着面前之人,“我只问你一句,从现在起,你是否真的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好好生活,绝不会做出有辱师门之事?” 许子宁抬起头与李子枫对视着,郑重地应道,“能!” 李子枫轻启嘴唇,“好,我相信你。” 许子宁双眼酸楚,这一句‘我相信你’,足矣。 李子枫走上前将跪地之人扶起来,“师父和法戒长老那边,我替你解决。” “大师兄!你已经为了这事受了百杖之刑。”许子宁惊诧,“怎能再让你…” “无妨。” 第9章 风满楼 秋夜,泛起凉意。鸿苑山庄的书房灯火通明,似乎在跟黑夜做着抗争,李世杰疲倦地坐在书案前,左手撑头支着桌面,右手执笔,写下一行行字,但最终还是被团做一团扔到旁边的角落,这时,桌案上的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李世杰神色一凛,转眼发现隐藏在屏风后面的黑影。 李世杰眉头紧锁,随手抄起镇尺向那抹身影砍去,“愈发没规矩了。” 没有镇尺落地的声音,浮影缓缓从后面走出来,将镇尺稳稳地放回桌案上,李世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没事就滚!” 浮影也不生气李世杰的态度,只是默默地将他扔到地上的纸团捡起来重新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无关紧要的内容,又重新团成团扔到一边,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幽幽地开口道,“那边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您不日即可动身前往雁城,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放心,这次我已经严令他们不得杀人。” 李世杰脸色微变,烦躁地扔了手中的笔,毛笔尖残存的汁迹溅到洁白的纸上,染上片片墨迹,“安排什么?你就这么着急让我起送死吗?” 浮影拿起毛笔,悠然地玩儿着笔尖,“少庄主不会忘了庄主的命令吧?此次任务已经拖延几日了,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充分的时间做准备。”说着,腾出一只手搭在李世杰的肩膀上,“好啦!别任性了,好好听庄主的话,小心落得像你那个可怜弟弟一样的下场。” 李世杰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像一把刀子直逼向浮影,只是抬手的功夫,冰凉的手指已经死死地扼住浮影的脖颈,“你再敢提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拧断你的脖子?!” 浮影面色逐渐呈绛红色,呼吸稍显困难,却无法挣脱李世杰的手,他明白,只要李世杰愿意,他的脖子即刻会断成两截,气氛凝滞之时,李沐阳的呵斥声传来,“做什么?要翻天吗?!” 李世杰收回肃杀之气,浮影揉着脖子猛咳几声,李沐阳挥挥手,浮影向影子般消失于无形。‘啪!’的一声,巴掌呼上脸颊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尤为刺耳,李世杰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勉强扶住桌案才没摔倒,稳住神看着李沐阳,眼神泛起凉薄之色。 李沐阳吹胡子瞪眼道,“没个少庄主的样子,他是我派到你身边的,你对他起了杀意,莫不是对我也起了杀意?!” 李世杰不置可否,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他现在严重扰乱了我的心神,唯恐影响接下来的任务,我不过是想教训他一下。并未想取他性命。再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牺牲自家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您教的,孩儿不敢忘记。” 李沐阳似笑非笑,似是赞许,“不错,像我李沐阳的儿子。为父当年未完成的心愿,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李沐阳顿了顿,“当然...我更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李世杰迎上面前之人那双没有丝毫温情的眼睛,不再有任何希翼。 “舅父,长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呛什么火啊?”一个不知忧愁的女子声音传来,打破了僵局。 此女子身着藕色长裙,裙裾上精致地绣着洁白的朵朵梅花,白色玉带束在腰间,将部分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挽在头顶,仅用梅花头饰简单装扮,其余部分散在身后,梅耳坠挂在耳垂处,脸上略施粉黛,显得清新优雅。 她是李世杰的表妹,李沐阳的侄女苏可心,年方十七。自幼父母双亡,被李沐阳接到鸿苑山庄抚养,因长得乖巧,聪明懂事,又是妹妹的独女,所以深得李沐阳疼爱。 见到苏可心前来,李沐阳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柔声道,“可心啊!好好劝劝你大表兄,他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影响家业。”李沐阳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着气走出门去。 “表兄,我新做了甜心糕,这次加了桃花的花瓣。特意拿来给你尝尝。”说罢,示意侍女端过来,少时一盘冒着香甜气息的甜心糕放到了桌案上。苏可心随手拿起一个送到李世杰嘴边,“都说甜食可以让心情愉悦,试试?” 苏可心是家里唯一的女眷,从小也深得李世杰的疼爱,甚至产生过情愫。 李世杰苦笑着接过参了花瓣的甜心糕,自嘲地笑笑,“过了今晚,我可能就再也吃不到你做的点心了。” “表兄你胡说什么呢?不过是出门执行任务,怎么可能会送命呢?”苏可心睁圆了双眼。 “我…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说罢,一口将甜心糕吃下。 “慢点吃,当心噎到。” 晨起钟鸣,秋风阵阵,迎着微弱的晨曦,李子枫结束了晨练,收剑回鞘,回书房的时候,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许魏翔,许魏翔靠着书架,双手环在身前,强忍住笑意的双眸默默地看着他。外侧的圆桌上,放着食盒。 “想笑就笑,强忍着做什么?当心憋坏了。”李子枫走到盆架前,拿起手巾擦了擦脸,又走到桌前倒了杯白水一饮而尽。 许魏翔打趣道,“还以为大师兄会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至少会安静地在书房看些公文。” 李子枫坐在圆桌前铺好的软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随手将食盒里的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鸡蛋汤端出来,若无其事地吃起来,“所以你是来说教我的?这两天你不在,我倒是清净的很!”说罢,看着门外来来回回走动的身影。 许魏翔会意,关上书房的门,轻声道,“安阳城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洝城那边最近倒是来了‘脸生’的商队,说是到此来倒卖玉器。” “脸生?”李子枫剑眉上扬,‘脸生’不是陌生,而是不像! “大概有多少人?” “不多,十几个人吧!但都挺懂规矩的,不像是恶人。” 李子枫被气得发笑,伸手照着许魏翔的脑门就是一拍,“好人恶人还写在脸上不成?入衡山派这么些年,我竟不知道你还学会看相了?” 李子枫冷不防地说道,“我今天动身去趟洝城。” 许魏翔诧异,“这么匆忙?如今门派不稳,凌夜宫又有异动…”话说一半便听了嘴,他知道有些事李子枫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轻易改变了。 “我陪你去。” “不用。”李子枫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你留在这好好守着,我带田琨一人便可。” “什么?”许魏翔此时可以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形容了,田琨是最底层的侍从弟子,武功低微,一旦发生意外,他根本就无力护主。 李子枫一眼看穿许魏翔的心思,劝道,“无妨,我不过是去趟和悦茶楼与老板谈点事情,又不是去打打杀杀,能有什么意外?” 和悦茶楼是衡山派其中的一个产业,因衡山盛产盐青茶,在洝城算作特产,洝城面积大,较为繁华,历来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以盐青茶为特色的和悦茶楼生意兴隆。加之茶楼的地理位置良好,上到掌柜,下到伙计背景清明,为人和善,待客有道,所以茶楼也被衡山派列为临时设在洝城的一个分部,方便观察来来往往的客商。 此次洝城之行也不是听到些风吹草动就心血来潮地亲身前往,实则也是为了探查皇帝此次南巡的真实情况。 许魏翔思索半晌,“那至少也要传令影卫暗中跟随保护。” “他们被我派出去调查别的事了。我带田琨一人足矣。” 许魏翔做着最后的劝解,“但掌门那里还是要通报一声的吧?” 提起欧阳泽,李子枫忽然想起王壮之死还需要有个交代,想及此,微微皱皱眉,思索着该如何向师父圆过这件事。 李子枫的瞬间的沉默,在许魏翔看来是服软了,甚至是放弃洝城之行,因为他实在不放心李子带着伤还如此冒险,正暗自得意间,只听李子枫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师父那边,我自会去说。” 许魏翔张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若无其事地收着碗筷,“行,你开心就好。” “哎…我还没吃完呢!”李子枫心疼地看着最后剩下的一只包子被许魏翔毫不客气地扔回食盒。 这时,紧闭的窗户被秋风吹的微微晃了晃,李子枫双眸瞬间覆上淡淡的凉气,一眼扫过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尚清苑书房,茶香四溢,阳光暖人。 李子枫将王壮之死说成是凌夜宫探子联合门派内贼暗中杀人灭口,而毒药也是来自于凌夜宫,语气平缓,神色淡定,挑不出丝毫不妥,欧阳泽只是稍作迟疑,便点点头,此事算过去。 “师父…”李子枫思忱半晌,“洝城那边最近有异动,来了十几个身份不明的客商,所以,弟子想……” “所以你想动身亲自前往洝城打探情况?”欧阳泽会意地笑笑。 “是,顺便解决一些事情。” 欧阳泽点点头,看着门外来来回回的身影,随口道,“是该解决了。为师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无论成败,你都要给我平安地回来。” 李子枫躬身行礼,“是。” “大师兄,这是墨轩这几天做的功课。”礼法堂内室里,宗元长老项瑞门下亲传弟子周翼翔将墨轩做的功课拿给李子枫。 不知为什么,此番临行之前,李子枫忽然想来看看这个被他临时抓来准备派到尚清苑的孩子。墨轩的字体工整,笔墨饱满,写出来的文章也有模有样。李子枫满意地笑了笑,随即问道,“基础剑法如何了?” “这孩子聪明通透,一教便会,又肯吃苦用功,如今已经练到第五式了。且剑法娴熟。” 衡山派基础剑法一共十二式,如今不过短短几日便练至将半。如今听到不擅夸人的周翼翔如此说,李子枫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愿这个孩子,他没有看错。 “大师兄?”周翼翔看李子枫出神,试探着轻声唤道。 “哦。”李子枫回过神,听着外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淡然笑道,“我是在想,等哪天得空,我一定要亲自考核他。” 只是让李子枫始料未及的是,这句‘等哪天得空’一等便是三四个月。 第10章 洝城魅影 洝城是中南重镇,经济繁荣,地理位置优,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曾为各代帝王国都。而和悦茶楼位于洝城城门靠南的位置,距城门较近,是观察来往客商的最佳位置。 茶楼里人流涌动,店小二忙里忙外,吆喝声此起彼伏,李子枫带着田琨化装成普通客商,坐于一楼靠窗的角落里,像常人那样点了一壶盐青茶和两盘点心,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 二人自打一早入城,就来到这家茶楼,已经在此整整坐了两个时辰了,眼看盛放点心的青花瓷碟子见底,茶水沏到没有味道,二人却依旧稳稳地坐着,连小二也懒得过来招呼了。 田琨自入衡山派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首席弟子同坐一张桌前饮茶,而且一坐就是这么久,直坐得浑身不自在,稍微动动略显僵硬的身子,看看已经凉透的茶壶,试探着问道,“大师兄,要不我……” 李子枫见他作势要站起身的样子,不禁莞尔,轻轻压了压他的肩膀见他按回去,“坐着,稍安勿躁。” 茶楼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客人看到没有座位,无奈地走出了门,小二见状,朝着李子枫二人走来,礼貌地下了逐客令,“我说二位客官,您二位都在此坐了快一天了,也不添茶添点心的,就这么干坐着,好些客人来了都没有座位,您看?” 李子枫吩咐身边的田琨,“你现在去帮我在城中随便找一家宽敞些的客栈,定个房间。” “是。”田琨领命而去。 待田琨走远,李子枫对伙计回以礼貌的微笑,“小二哥,我并非闲坐,而是想找你们掌柜的说点事情,不知你们掌柜的可有时间?” “掌柜的?跟您说句实在话,我这一天几乎都看不到掌柜的,您怕是白跑一趟了,要不您留下名字和住处,待我看到他,再向他说?” 李子枫渐渐敛了笑容,“你这是在敷衍我吗?” “这位客官,您也讲点道理成不?” “那你就跟你们掌柜的说,老家来故人了,他自会有时间。” “那您等着。” 你一会儿,一个体形略显宽壮的中年男子走近,身边跟着那个小二,小二指着李子枫的方向埋怨道,“就是他,赖着不走,还非说是您老家故人。” “不许胡言!”茶楼掌柜看着靠窗位置的人,隐约地猜出几分。 李子枫眼见二人走近,站起身向掌柜的礼貌地行礼,“古叔,晚辈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茶楼掌柜名叫古宣,三十有五,着装朴素,待人和善。曾在两年前协助欧阳泽平定叛乱之时,与李子枫有过数面之缘。 “少东家说的哪里话?是伙计态度不好,怠慢您了。”说着,看向一脸懵然的伙计,“还不向少东家赔罪?” 伙计正要请罪,被李子枫挥手免了,古宣陪笑道,“少东家若不嫌弃,还请楼上枫雅居详谈?” 李子枫礼貌地回礼,“叨扰了。” 跟着古宣上楼之时,李子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人满为患的厅堂。转过身继续走,这时,一个客人一个不留神撞了前来喝茶的富家公子,公子身旁的随从连忙呵斥,“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啊?”“对不起…” 李子枫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古宣见状,连忙解释道,“他是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李世杰,经常来此喝茶聊天。” “鸿苑山庄少庄主?”李子枫眉头一挑,“都跟什么人走的近?” “都是些富家子弟。” 许是李子枫的目光引起了李世杰的注意,远远地与李子枫对视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位于楼梯上看着他的人,有种莫名的感觉。 李子枫收回目光,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李世杰如今在此出现,目的并不简单,随即轻声对古宣吩咐道,“这几日,派人留心他的动向。” “少东家放心。” 天空不知从何处飘来大片的云,刚刚还放晴的天,被云遮住,光线即刻暗沉下来,在秋日里,多了几分阴冷,两个背影在一条狭小的巷子里,正密谋着什么。 “李子枫已到达洝城,正在茶楼独自喝茶,您看?” “茶楼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再说,主上也有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 “待他晚些时候在客栈安定下来,趁着夜深人静…”说着,其中一个背影伸手做了握拳的动作。 “嗯,看机会,万不可操之过急,但是别忘了明日晚上的交易,还有,盯紧李子枫的一举一动。” “是。” 茶楼二楼的‘枫雅居’里,李子枫环顾着四周的摆设,皆是精致的玉器,还有所用的茶具,也均为上品。随意挑了个椅子搬到靠窗的位置上,看向古宣,把古宣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尽收眼底,随手端起侍者奉上的茶饮抿了一口,“古叔这两年生意兴隆,下到一楼厅堂,上到大居雅间,所陈设的家具装饰,全是清一色的好货呢!” 古宣心跳加速一拍,故作镇定地作揖道,“全仗东家照顾。” 李子枫的双眸覆上一层凉气,嘴角却浮现一抹笑容,“挣钱是好事,但也要取之有道,若挣得都是黑心钱,即便生意做得再大,怕是也有败光的那一天!”说罢,将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少东家,我…” 李子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从身上掏出一本账册放到桌上,“这是你们每月按例上报的收入数目,这两年所有收入加起来,不算成本的话,也购置不起茶楼上下的装饰和新增的那些茶品。自己看看。” 古宣伸手探向那个账本,但最终还是没勇气接过来,他皱皱眉,‘扑通’一声跪地,“少东家恕罪,我一时糊涂才犯下错事。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没有把我知道的任何秘密透露出去。” “我知道。”李子枫冷眼看着跪地的古宣,“若非如此,我早就上报师父将你治罪了。” “多谢少东家。” “起来。茶楼掌柜跪一个茶客,让他人看见,成何体统?” “是。” “你捣腾的那些玉器古董存放在何处?” 古宣一怔,惊讶于李子枫知道的这么详细,仔细地拭去冷汗,指着窗外与茶楼斜着相对的一家酒楼说道,“就存放在那家洛家酒楼的后院库房中。” “来源于何人?” “少东家恕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是来自外地的客商,每个月都要来几次,这次是三日前来的,一个个穿着华丽,又文质彬彬的。他们就住在那家酒楼,每日辰初出门,戌时左右的时候回来,每天都非常准时。” 李子枫看看外面的天色,手指敲打着茶杯盖,“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古宣心里的石头落地,“请少东家吩咐。” 田琨安排好一切,匆匆赶回茶楼,李子枫依旧坐在一楼厅堂的原来的位置上饮茶,唯一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盘点心。 “大师兄,客栈已安排妥当。” “好,走吧!”李子枫唤来伙计结了账,走出大门。 “这位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子枫田琨二人刚走出茶楼,就被人拦住,而拦住他们的人,正是茶楼里偶遇的富家公子,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李世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方才还盘算着如何接近他,不曾想这会儿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李子枫暗叹着,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似笑非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很熟吗?” “兄台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在茶楼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李世杰礼貌地笑道,“再者说,所有的熟人都是从陌生开始的,你说是吧?” 李子枫冷笑一声,“是个不错的理由,我若真拂了公子的面子,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去哪儿?” “想必兄台还没用午膳吧!这样吧,离此处不远,往北走不出一里,有个南越坊,专做本地特色菜,我做东,怎么样?” “好。”李子枫痛快地应下,随即对田琨说道,“你自己先回客栈,一个时辰后,到南岳坊来接我。” “是。” 李子枫随着李世杰往城北走去,而这一切,被站在茶楼二楼的古宣看在眼里。 南越坊内人满为患,掌柜的却独独给李世杰留了一件上好的雅间,李子枫不着痕迹地一笑,果然是早有安排。 小二将菜品依次端上来,并逐个介绍,李子枫耐心地听着小二报完菜名。这时,李世杰的随从上前为二人布菜。 “在下李世杰,生于武宗四十一年,多谢兄台赏脸。” 李子枫看面前之人如此坦诚,本也不想隐瞒,但衡山派有门规,所有执事弟子外出执行任务,一律要使用化名,随即回礼道,“那我应该称呼你为兄台,在下慕枫,生于玄德三年。” “哦,误会。”李世杰淡然一笑,“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贤弟有些面善,倒像是从前的一位故人。” “哦?”李子枫不着声色地皱皱眉,他极其厌恶称呼眼前的人为兄台,同样也厌恶被他称呼他为贤弟,但也绝不会坏了该有的礼数,随即笑道,“那你我真是有缘。” 李世杰笑笑,李子枫继续说道,“吃饭要有由头,不知兄台?” “权当是交个朋友如何?” “好吧!那不知道兄台到此处做何生意?” “和北边的朋友折腾些玉器古董而已。”李世杰随口说道,顺便观察着李子枫的反应,可是他并没有从李子枫脸上捕捉到任何对他来说有用的信息。 李子枫将李世杰的心里想法猜透,但却不说破,“玉器古董类的还需明白人,若是糊涂人打了眼,岂不是要赔个倾家荡产?” 李世杰听出李子枫话里的意思,尴尬地笑笑,“贤弟说的是。” 李子枫微皱眉头,他心里笃定,李世杰此行绝非是倒卖古董玉器这么简单,否则鸿苑山庄也不会派少庄主亲自出马。 “不知兄台所说的北边可是指的卫安?” 李子枫故意将北方往皇城的方向引,就是想看看李世杰的反应,果然,将面前之人眼中闪过的慌乱尽收眼底,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便恢复平静。 “贤弟玩笑了,天子脚下可不是玩闹的。” 日落西山,天边敛去了最后一抹霞光,客栈二楼的甲字号客房内烛火长燃,火苗发出噼啪的声响,晃得人有些疲乏,李子枫不停地在屋内踱步,脑子中尽是‘穿着华贵的商人,倒卖的玉器古董’,这本来没有什么,但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李世杰的出现让一切似乎变得不简单。 “洛家酒楼?”李子枫低低沉吟着,转眼想叫在外屋值守的田琨,却发现田琨早已站靠着门框昏昏欲睡。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正欲将其唤醒,窗户被一阵风吹开,这时田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自家主子就站在身边,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巴掌,值守期间昏昏欲睡可是大忌,于是连忙请罪,“大师兄,我…” “无妨。”李子枫宽和地笑笑,走过去将窗户关好,“我这大半天也没顾上你,还没吃饭吧?” 田琨受宠若惊,“是。” “正好,我也饿了,你帮我去楼下端些饭菜上来,我们一起吃。” “是。” 夜深人静,街上的更鼓声已敲响,李子枫躺在客房内室的软榻上沉沉地睡着,呼吸均匀,一个身影悄然走近,站立半晌后,又悄然离开,如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不足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李子枫睁开眼睛坐起身,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身后,对李子枫微微行礼,“公子,沉雨已经跟上。暗伏于城中的暗卫也已做好准备,随时待命。” 李子枫眉头紧锁,“好。这两天你们盯紧了,不到最后关头,万不可打草惊蛇!” “公子放心!” 第11章 收官 天空破晓,微弱的晨曦穿过薄雾,洒下淡淡的光芒,李子枫一觉醒来,不出所料地没有看到田琨,起身走到窗边开窗透气,秋风拂过,带着几分清冷。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田琨端着早饭走进来,见李子枫站在窗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大师兄早。” 李子枫回过神,洗漱过后,仔细地打量着田琨,没发现丝毫不妥,淡淡地说道,“不早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田琨小心翼翼地应答着,将早饭端到桌上,“大师兄昨晚睡得可好?” 李子枫瞳孔紧缩,他没想到田琨会这么直接地问,随后温和地笑笑,“一夜无梦,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说罢,若无其事地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送到嘴边,香甜的味道在此刻闻起来,不知为何引发了腹痛,颤抖着放下粥碗,皱了皱眉。 “大师兄,您怎么了?”田琨显然被李子枫的反应吓了一跳。 李子枫额头渗出丝丝冷汗,呼吸也有些不稳,“没事,可能是昨日吃坏了肚子,你去帮我打些热水来。” “是。” 看着房门阖上,身影渐渐走远,李子枫即刻恢复正常,随后从身上掏出一枚银针插入粥碗里,但银针没有丝毫发黑的迹象,李子枫看似平静的双眼闪过一丝冰凉。 田琨回来的时候,李子枫正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头冒虚汗。而桌上的早饭也仅仅是喝了点粥,其他的基本没动筷子,田琨见状,倒了热水走到床边,试探着轻唤道,“大师兄?” 李子枫睁开眼睛,接过田琨手中的热水,热气氤氲,熏得双眼酸胀,慢慢喝下,似乎感觉好了很多。 “大师兄,要不我给你请个郎中吧?您现在的脸色不太好。” “不必,我休息一下就好。”李子枫擦擦额间的汗珠,“这样吧!你替我去趟南越坊,仔细打探一下周围的环境和人员往来动向,尤其是昨日将我截下的那位公子。” 田琨实在不放心李子枫一个人,忧心道,“那您?要不还是留下来陪您吧!若您出了意外,我该如何向掌门和许护卫交代?” 李子枫眉眼间染上几分深沉,但笑容依旧温和,“放心,我没事。任务重要。” “那我一会儿跟掌柜的交代一声,您若有事或是哪里不舒服,只会一声就行。” “好,你有心了。” 半柱香的功夫,田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可视范围之内,李子枫坐直了身子,穿好衣服,藏好青冥剑,如风般迅速离开房间。 和悦茶楼,古宣用完早膳,端了杯热茶,侧身站在窗边观察着外面的状况,身后忽来一阵微风,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再回头,李子枫已经站在面前了。 勉强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古宣瞪圆了双眼,惊诧地看着面前之人。时间尚早,门板子也没卸下来,房门紧闭,自己又站在窗口守着,外面也没看到人影,他实在想不明白李子枫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李子枫看着古宣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莞尔,“古叔,实在抱歉,大清早的吓到您了。” “啊…”古宣似乎还未回过神,“少东家,您怎么进来的?” “想进来,有的是办法。那边情况怎么样?”李子枫走到窗前,看向斜对面,沉静如止水的洛家酒楼,酒楼门口两个守卫的士兵,跃入眼帘。 古宣张张嘴,犹豫着说道,“洛家酒楼像是戒严了。” “戒严?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大概戌时的样子。来了一队官兵将这里团团围住。任何人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搜身。” “可有什么箱子之类的进进出出?” “您指的是那些货吧?一箱都没有。其中一个官兵,像是领头的,说什么半年后要来贵客,要提前准备排查,刀剑、暗器什么的,根本就别想带进去。” “半年后?”李子枫眉头一紧,眼色深了几分,这倒是跟皇帝南巡的消息印证上了。可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差昭告天下皇帝要来了,莫非……? “少东家?” “哦。待晚些时候,我想办法进去瞧瞧。”李子枫淡然一笑,像是平时问候是否吃饭、身体是否安康之类得话那般平常。 古宣大惊,“少东家,您别冒险,人多眼杂,万一再被凌夜宫的探子认出来。” “无妨。”李子枫淡然一笑,从身上摸出一个银锭子放到桌上,“古叔,帮我置办一套衣服,面料一定要上好的,但颜色一定要素净,图样也不能花哨。” 古宣这才明白,李子枫是要装作王公贵族混进去,可还是不放心,“少东家…” “无妨。 古宣也不再劝,伸手接过银子,“您什么时候要?” “两个时辰以后。还有,再挑两名机灵,口风严的伙计跟着我。” “是。您放心。” 酉时初,是洛家酒楼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李子枫化装成达官显贵,带着‘随从’混了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名贵的茶饮和几道上等的菜品,点得李子枫直心疼,这一顿的饭钱怕是要赶上寻常两天的花销了。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竟是李世杰!他直接上了楼,李子枫眉头紧锁,跟坐在一旁的随从递了个眼色,随从会意,立马跟了上去,谁知刚迈上一个台阶,就被酒楼掌柜的拦住了。 “楼上都是雅间,你一个仆役样的人上去做什么?” “不好意思,我尿急,可否行个方便?” “那你利索点,若是惊扰了哪个雅间里的客人,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多谢。” 不多时,那名随从匆匆下楼,在李子枫耳边低语一阵,李子枫神色一紧。 天色渐渐暗下来,二楼靠里的雅间里,李世杰与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还有一个黑衣人同坐一张圆桌前,那个黑衣人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这小子,真能藏得住。” 面具人抿了口茶,“早提醒过你他不好对付,可你就是不听。” 黑斗篷声音有些惊诧,“想不到堂堂凌夜宫右护法,竟是女子。” “说话愈发没规矩。” “好了!”李世杰眉头紧锁,“我已经放弃了玉器古董,并成功引开了他的注意,你们却还在这浪费时间!” 黑斗篷从身上掏出一份名单递过去,“这是暗藏在衡山派的细作名单,有这么好的条件做铺垫,想必少庄主会成功吧?” 李世杰冷哼,“不用你嘱咐。” 黑斗篷继续说道,“至于李子枫那边,我去解决。”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外面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天空如同泼了墨般,黑暗而深沉,偶尔冷风吹过,带起地上片片落叶,李子枫回到客栈,未到打烊时辰,客栈已经很冷清了,全然不像白天那般热闹,只有两个伙计来来回回地收拾着桌面凳椅,清扫地面,这时,位于台面上的火烛剧烈地晃动着,带着几分不安。 李子枫已经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随着一声微弱的脚步声,数名黑衣人逐渐逼近,而收拾店面的掌柜伙计,也已不见了踪影。 青冥剑出鞘,众黑衣人只觉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便有几名黑衣人倒地,不由得暗惊于他的速度。李子枫余光一转,侧身躲过了一柄横过来的刀,长剑回转轻轻一送,便插进了那名黑衣人的胸膛。此时有另一名黑衣人从后面无声攻来,李子枫早有所觉,一个转身,青冥剑挡住了凌厉刀锋,而后一个翻转向旁一引,那人的钢刀猝不及防脱手而出。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冰冷的剑锋已经抹上了他的脖颈。‘扑噔!’一声,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李子枫冷静地擦着青冥剑上血迹,嘴角勾起淡然的笑意,“怎么?藏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吗?” “我也没指望他们能杀了你,本来我们主上的意思也是放长线钓大鱼,这样吧!只要你不反抗,我可以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让你少受些罪,大师兄。”冷冷的话音落地,一名黑衣人逐渐走近,暖黄色的烛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正是跟随他有些日子的,田琨。田琨身后,又涌现出数十名黑衣人。 李子枫依旧平静,“你不会认为自己大获全胜了吧?” “不然呢?”田琨冷笑着,“如今这局面你也看到了。” 李子枫无奈地叹口气,笑着摇了摇头,“田琨,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的行事风格你是一点都没学会。你以为,你现在所看到的和所了解到的,都是真相?” “你什么意思?!” “你当我真的会在明知道洝城有危险的情况下,只带你一人来此吗?” 这时,一声声利箭刺穿身体的声音过后,又是遍地尸体,此时客栈里站着的,只剩下李子枫和田琨二人了。这时,暗卫破门而入,对着李子枫行了一礼,“公子,蛰伏在洝城的所有凌夜宫死士,已全部暗中清除。古掌柜的也不负所托,按照您的指示去交易,引导官兵侍将倒卖皇家玉器的逆贼,一举拿下。” “好。”李子枫收剑回鞘。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衡山派清理门户的行动,根据影卫密报,抓获了十数名暗藏在侍卫、弟子中的凌夜宫死士。门派上下呈现出清明之景。 洝城客栈 眼看田琨手里有小动作,李子枫迅速闪身向一边退去,躲开了一枚枚无声袭来的银色毒针。 田琨偷袭不成,便紧握长剑,直冲李子枫门面而去,李子枫胸有成竹,并不躲闪,眼看长剑刺到,抬起双手,食指和中指狠狠地捏住了剑尖,掌心运功用力向前,田琨见势不妙,松开握剑的手,最大限度地躲开了李子枫向前推力的力度,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手臂酸痛,胸口一阵沉闷,还没缓过神,李子枫的青冥剑的剑尖已直抵咽喉。 “你没中毒?”田琨惊诧地瘫软在地上,彻底放弃了抵抗,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为了挖出我,你不惜以身犯险,真是够下本的。” “你?单为你一个人嘛,不值。”李子枫蹲下身,伸手扼住田琨的脖颈上方,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面露嘲讽之色,冷笑道,“真是可怜的人,被人当了靶子,还浑然不知。” 田琨面部扭曲,“你…说什么?” 第12章 归途遇险 洝城南越坊,李世杰的客房中早已空无一人,李世杰及其随从不见了踪迹,接到这个消息,李子枫的双眼淡淡地闪过一丝惊诧,这时,瘫坐在地上的田琨忽然大笑起来,眼神中带着嘲讽和报复的快感,“李子枫,你以为挖出我,挖出了蛰伏在洝城和衡山派中的凌夜宫死士,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吗?我告诉你,这仅仅是个开始!” 李子枫眉头紧锁,冰冷的目光直逼向田琨,捏紧他的下巴,强迫他站起来,田琨胆战地笑了笑,“怎么?恼羞成怒了吗?” 说着,田琨趁李子枫不注意,掏出一枚毒丸送进嘴里,李子枫发现时,毒丸已经吞咽下去,少时,鲜血顺着田琨的嘴角和鼻孔流出,而田琨扔视死如归般地笑着,随即面容狰狞,撑着最后一口气,“我承认我被他人当了靶子,但我不后悔,我情愿一死来保全他们下一步行动,李子枫,你不是很在乎衡山派,很在乎欧阳泽吗?我偏偏不让你如愿,你就等着欧阳泽身败名裂吧!” “你说什么?”李子枫愤怒地盯着田琨,捏着他下巴的手又紧了些,想从他嘴里再套点什么,但来不及了,田琨已经气绝身亡,李子枫手一松,‘砰!’的一声,田琨的尸体倒地。 身败名裂?李子枫回想着刚刚田琨的话,忽然眉头一紧,心跳加速,暗卫上前,试探地问道,“公子?” “你们所有人,继续蛰伏在洝城观察往来动向。” “那您呢?” “回山。” 待李子枫走后,暗卫实在不放心李子枫的安危,便擅自做主,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将这的情况传到衡山派。 洝城郊外 黑黝黝的丛林里,月光惨淡得几不可见。马蹄踏着落叶奔跑,疾速往衡山派的方向奔走。 深秋的风猛烈地刮过,惊起了扑簌簌的飞鸟,不安地四处逃窜。李子枫察觉到异样,心中蓦地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勒紧缰绳,紧急刹住了马儿的脚步,李子枫双目冷冷地环视四周:“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 密林里一下子出现了十数名黑衣人。为首的一人冷冷一笑:“这位客官,这就要离开了?” 惨淡的月光下,李子枫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正是洛家酒楼的掌柜胡翼,随即眉头紧锁,冷笑道:“怎么胡掌柜?我是否离开,还要跟你打声招呼吗?” 胡翼故作惋惜地地叹口气,脸上浮现出嗜血的杀意,“本来是不用,可你偏偏扰了我们少庄主的生意,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少庄主?李世杰吗?” 胡翼默认地点点头,“这笔生意让我们损失不小,作为补偿,就把你的命留下,如何?” 李子枫沉思一会儿,伸手在马背上一撑,借力腾空跃起!缓缓落地,淡淡地说道,“知道吗?就凭你刚才那句话,你接下来的损失会更大。”说话间,青冥脱鞘,划出一圈如水的剑光,刺痛了黑衣人的眼睛。 尚清苑书房,灯火长燃,茶香四溢。少刻,欧阳泽接到影卫的密报,说李子枫遣散了所有暗卫继续在洝城蛰伏,观察动静,而他自己只身回山,以便引出凌夜宫的人,只有沉雨和飘云暗中保护。欧阳泽看罢,气得拍了桌子,茶碗跟着震了震,负责送密报的随侍弟子吓得跪倒在地。 “掌门!不好了。”云天阁的侍从惶惶张张地闯进来,下一刻看见欧阳泽脸色阴沉,吓得竟说不出话,直接跪地。 “说!” “二公子带着许侍卫连夜下山了,说是要去迎大公子。” ‘啪!’那只茶碗终究是没逃过被砸的命运,茶碗粉身碎骨,茶水肆意地流着,欧阳泽全然不顾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侍从,即刻召来暗侍卫队队长徐平山,面色异常严肃,“即刻调六名暗侍,沿途追查李子枫和许子宁的下落并暗中保护,务必要将他二人安全地接回来。” “是!”徐平山领命退下。 洝城郊外,李子枫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除胡翼外的最后一个黑衣人,胡翼显然被李子枫的速度惊到了,转身就跑,还没走两步,就被李子枫飞身挡住了去路,一剑抹上了他的脖子。 秋风更狂扫,却冲不散林子里浓郁的血腥味,危险似乎并没有过去。“既然还有人,就一起现身吧!”李子枫淡淡睁眼,面前果然已经出现了两名带着半张面具的人。 李子枫眉头紧锁,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若我所料不错,你们应该是凌夜宫的左右二位护法?” 其中遮住右边脸颊的人上前:“李子枫,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寒风。”说着看了看遮住左半边脸颊的人,“这位是冷雨。” “果然…”李子枫淡然地笑道紧盯着二人,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气显现,嘴角依旧挂着淡然的笑意,“早闻凌夜宫护法寒风冷雨是顶尖杀手,在江湖中也是排的上名的,可以一当十,可如今为了杀我,竟然联手出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李少侠想多了。”冷雨眼神中尽显杀意,“我们主上看重你,怕是这群虾兵蟹将无法对付你,这才派了我二人出来,取你首级献给主上。” 李子枫冷笑着,神色中尽是怀疑,“只怕是跟你们下步的行动有关吧?” 寒风淡淡道:“带着我回答的这个是,上路吧!” 寒风的刀缓缓地抽离了鞘,冷雨也拔出了剑。李子枫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专注,他知道,此二人武功非同小可,需要自己全心全力地来应对。他手中的青冥剑紧了紧,“动手吧!” 二人的剑和刀直冲着李子枫面而去,李子枫挥剑挑开,三把兵器交织在一起,‘乒乓’摩擦出点点星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李子枫终使出全力,与寒风冷雨二人打成平手。寒风的刀忽然死死地抵住青冥剑 李子枫收住青冥剑,离开了寒风的刀,转而刺向冷雨,冷雨挥剑抵挡,怎奈对方使用的力道过大,竟被逼着向后退却,冷雨强自翻身躲过,转为被动防,而李子枫攻击迅猛,招招狠辣直逼要害之处,一阵轻微响动没能逃过李子枫的耳朵,余光中,寒风的刀已从侧面伸过来,一个闪身,青冥剑挡住了锋利的刀刃。 分身乏术,眼见无法避开冷雨刺过来的剑,只得侧身迎上,尽力将伤害缩减到最小,这时,两柄长剑从身旁过来,挡住了寒风和冷雨的兵器,二人闪身向后退了一步。 喘息间,看清了来人,是许子宁和许魏翔,李子枫诧异,“你们来做什么?” “大师兄,我们不放心你……” 话未说完,冷雨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好啊,都凑齐了。”说罢,挥挥手,自隐蔽处飞身而下十名黑衣人,将三人团团围住。这些黑衣人体型壮硕,应该是护法手下部分死士,着重力量和速度,因此兵器在他们身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经过刚才一战,李子枫的体力已经消耗过半,此时凭借三人之力再想全身而退势必登天,若是只身一人也还好办,可如今…忽然想起不请自来的许子宁和许魏翔,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眼看黑衣人在寒风冷雨的示意下,步步紧逼,李子枫忽然收剑回鞘,伸手向前推去,大声道,“慢着!” “哦?”寒风挥手止住了黑衣人的脚步,“还有什么遗言留下?” 李子枫冷静地笑道,“反正我们今晚必死无疑,你不妨就跟我们说说你们下一步的行动。好让我们死个明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寒风冷笑着,“我只能告诉你们,下一步的行动与我们无关。” “与你们无关,那就是与鸿苑山庄有关了,看来鸿苑山庄早就与你们狼狈为奸了!” “好啦!带着这个满意的答复,安心上路吧!”说罢挥挥手,黑衣人再次上前,三人正欲抵挡之时,一枚枚暗器飞天而降,刺中黑衣人的右手,黑衣人手中的兵器掉落,紧接着,又有六名黑衣人飞身而下,李子枫看着六个熟悉的身法,轻松地笑了笑。 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寒风冷雨二人看着手下的死士被打败,也不再恋战,随即飞身不见了踪影,暗侍正欲追过去,李子枫却挥手止住了他们,“不必追了。” 树林中的厮杀之气完全褪去,李子枫才有空凝视着不请自来的二人。 许子宁躲开逼人的眼神,“大师兄,是我要求他跟着来的,你别怪许侍卫。” 李子枫被气笑,“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许魏翔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许子宁面前,“明明是我。” 李子枫眉头一紧,“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一声清咳,暗侍卫队长徐平山上前到李子枫面前行了一礼,同情地看着李子枫,“大公子,恕属下多嘴,您还是考虑一下回去如何向掌门复命吧!” 提起欧阳泽,李子枫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空,他忽然想起田琨临死前说的话,还有与寒风的最后一次对话,再顾不上搭话,朝衡山派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第13章 前尘祸起 尚清苑书房,阳光暖人,燃炉内再次烧起了安神、震痛的草药,李子枫此时才发现,原来草药味闻起来如此舒适。 可他却没有心情享受,双腿膝盖处痛到发麻的感觉,提醒着他跪的时辰,没错,他在此已经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起初他还有心情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书架上书籍的数目,可当二十遍过后,再没了心情。 自从一早赶回山,就直奔尚清苑复命,欧阳泽听后根据情况做了相应的部署,尤其是藏书阁,做了更加严密的防守,但是,当李子枫想进一步了解欧阳泽与鸿苑山庄的过节时,欧阳泽立刻变了脸色,李子枫自知说错了话,便跪地请罚,但欧阳泽也不理他,只是随手翻着公文,直到现在,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想动动发麻的膝盖,以便让血气流通,但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欧阳泽的双眼,欧阳泽叹口气,“跪不住了?” 李子枫重新跪好,微微低下头,“弟子不敢。” “不敢?”欧阳泽被气得发笑,“擅自遣回驻留在洝城的部分暗卫,独战凌夜宫护法及死士。明知是禁忌,偏要反复提起,大师兄还有什么不敢的?” 李子枫听到‘大师兄’这个称呼从欧阳泽的嘴里喊出来,浑身便止不住地发抖,瞬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冷汗涔涔地流下,“弟子知错。可这件事……” 欧阳泽眉头紧锁,也不想再多言,冷声道,“出去,石子路上跪着!” “师父!” “别让为师叫人把你拖出去。” 虽是晌午,阳光充足,但依旧抵挡不住秋风的侵袭,寒风阵阵,李子枫不禁打了哆嗦,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衣,忍受着自膝盖处传来的钝痛感,偶尔有随侍弟子路过,也是简单地对李子枫颔首行礼,便匆匆离开。 李子枫忽然有些后悔,无论是因为田琨死前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都不该提什么十五年前的那场祸事,要想查到真相,有的是办法……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太阳逐渐西落,光线明显暗下来,秋风更加猛烈,如刀子般刮在脸上,李子枫极力地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忍住双眼缓缓覆上的雾气。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子枫猛地回过神,来人深紫色的外衫,祥云绣边,略微抬起头,依旧稳住身子行了礼,“肃严长老。” 海翊眉头紧锁,双眼闪过一丝不忍,“何苦?跟在掌门身边这么多年,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李子枫跪稳,鼻子发酸,“弟子知错。” 海翊一怔,他明显听出面前长跪之人呼吸沉滞,外加脸色苍白,怕是撑不了太久了。想及此,也不再理会,径直奔向书房。 书房内,欧阳泽入神地看着窗户的方向,双眼红了一圈,在心里埋藏了十五年的前尘往事,最近一次次地被有意无意的提及,就有如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揭开那般痛。 “还生气呢?” 一个声音剪断了他的沉思,“大师兄?” 海翊依规矩行了礼,二人相对而坐,侍者奉了茶后,悄然退下。 热气蒸腾,茶香四溢,也没能捂热冰凉的双手,海翊有意无意地看向窗外,“你心里纵然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欧阳泽随着海翊的眼神看去,忽然想起被他晾在门外好几个时辰的徒弟,眼看天色暗沉,院落、书房掌灯,心里难免担忧,起身正欲向外走,这时候,一名侍从弟子匆匆而入,“掌门、肃严长老,大师兄晕倒了!” 丹房内室,陈列着各种瓶瓶罐罐、大小药箱,药味充鼻,李子枫慵懒地半靠在床上,任凭药丹长老明僳为自己早已红肿不堪的膝盖涂抹震痛化瘀的药膏,淡淡的药味,火热的双膝,缓解了全身的疲乏,但李子枫此时却提不起精神。 明僳上完药,又看李子枫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先好好休息,先别想这么多。” “他能好好休息,勿做他想,我情愿相信老牛能听懂琴声。” 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正是陆士清无疑,陆士清眼见李子枫要起身行礼,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老毛病还没治好呢?” “师叔…” 陆士清笑笑,“若我所料不错,你下步又想亲自防守藏书阁了吧?” 李子枫心里一紧,他忽然觉得陆士清是不是神仙,“弟子……” “哎,打住。”明僳利落地收拾着药箱,“你们有什么话等我不在的时候再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说罢,匆匆离开房间。 看着明僳逃离般地离开房间,李子枫忍不住笑了笑,陆士清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李子枫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田琨临死时的那句‘身败名裂’,随即猛地坐直身子,眉头紧锁。匆匆跟陆士清打了招呼,起身离去。 秋风萧萧,寒夜如冰,干枯的树枝随风摆动,发出‘哗哗’声,李子枫匆匆往藏书阁的方向奔去,眼见一个黑影横掠而过,李子枫顿时足尖轻点,冲着黑影逃逸的方向而去,黑影的轻功也不逊色于他,两人一追一逃,追到藏书阁附近,黑影不见了踪迹,诧异间,暗卫齐齐而出,“大师兄,怎么了?” 李子枫抬头看看藏书阁的匾额,“看到有人进去吗?” “没有。” 李子枫暗叹黑衣人轻功之好,这时,黑影再次从身后闪现,还没等李子枫说什么,暗卫已经追过去了。 藏书阁内,内室值守的几名侍卫,只觉寒光一闪,咽喉就已经被利器割破,气绝身亡,尸体倒地,黑衣人对暗中的一个黑影低吼,“不是说不杀人吗?” 黑影幽幽地一笑,“若不杀人,你怎能顺利进去?我去帮你甩掉外面的尾巴。” 时间紧迫,黑衣人不再跟他争执,寻找到机关门,躲避过一个个飞射而来的利箭,进入内厅,点起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摸到暗格,开启机关,一枚印章跃入眼帘,正欲取出来的时候,从后方射来一枚枚石块击中了他的手。 内厅墙壁上的油灯逐个点亮,突然的光线刺得双眼眯缝着睁不开。 “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适应了光亮,黑衣人转身一看,一眼便认出是方才追他的人,而且还是老熟人,“想不到刚才的影子竟没有甩掉你。” 李子枫冷笑,“堂堂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影子玩弄?” 黑影人听罢,心中顿时觉得有些烦躁,眼见那书架琳琅满目,更是看的心中有些火气,而此时此刻,他却忽然眼睛一转,顿时停下步子,运送内力狠狠的往一旁撞去,就这么一撞,顿时书架摔做一团,李子枫逐个躲过,上前与他交上手…… 外面,值守的暗卫追逐另外两个黑衣人,随后与之交手,不过短短几招,黑衣蒙面人就被暗卫一脚踹到地上,昏厥过去。暗卫上前查看,揭开了他的面巾,皱了皱眉,总觉着有些不对劲,“不好。” 这时,有一个黑影飞身而过,暗卫兵分两路,两个去追寻黑影,两个即刻回藏书阁查探情况。 藏书阁内,李子枫与黑衣人几个回合下来,不相上下,谁都没有占到便宜,这时,黑衣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前,紧接着便一掌袭来,这一下来得突然,李子枫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只得被动迎上,但已经迟了,对手用了十足的力气。 ‘砰’…李子枫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起来了,狠狠地撞在了一根红木柱子上,后脑撞得尤为严重,紧接着俯面摔下,额头直直地撞向石桌一角,紧接着重重落地,一大口鲜血喷出来,额头涔涔地流着血,眼前阵阵发黑。 霎那间,小时候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进脑子,李子枫勉强撑起身子,淡然地地看着黑衣人手持短刀逐步逼近,抬手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黑衣人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又不想就此放弃,直奔开启的暗格,李子枫见状,拼尽全力打翻黑衣人的手。黑衣人抽出短刀,不料被眼前的人徒手抓住,反手在胳膊上、腹部划了口子,鲜血直涌。打斗中,黑衣人的蒙面布被打掉,四目相对,李子枫愣住了,但更多的是痛心,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黑衣人明显一顿,诧异着他的情绪从何而来,难道是被打傻了?但他急于摆脱李子枫的纠缠,争执间无意间拽下了李子枫腰间的荷包,不过随眼一看,就被上面一枚绣得精致的枫叶刺痛了,联想到面前之人刚才的情绪和初见他时的感觉,便褪去冷漠的神色,带着不可置信,语气中甚至有了哽咽,“是你吗?你…还活着?”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李子枫强撑起精神,右手惯性地扶着一旁的石桌,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的冷笑,“杀了我吧!否则…这世上…你又多了一个仇人。” 黑衣人情绪失控,气急败坏地抓住李子枫的衣领,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脸,狠狠地流着泪,“若是我认错人了,那刚才你哭什么?!” 夜晚的打斗声传至各处,其他弟子也纷纷被惊醒,被引开的部分暗卫也赶了回来。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黑衣人的情绪,他不再犹豫,松开李子枫,一个飞身,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滴滴鲜血。 “大师兄!” 许子宁带着执事弟子赶到的时候,李子枫已经瘫软地靠坐在墙角,满脸是血。李子枫无力地靠在许子宁的身上,大口地喘息着,指着暗格对暗卫说道,“布防图和印章…都…安然无恙,刺客…身上有伤…着重后山搜捕…”说着,再次涌出一口血,不省人事。 第14章 迷雾 寒风阵阵,树影摇曳,借着惨淡的月光,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影子,偶尔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沉闷的鸣叫。两个身影在后山匆匆地跑着,其中一人紧捂着胳膊和腹部的伤口,扔挡不住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在地上,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少爷,这么下去不行,迟早会被他们追上。”身后的一人边跑边回头,担忧地感受着后方似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后面的人跟上,从身上扯下布条,死死地缠住那人胳膊和腹部的伤口,最大限度地抑制住外流的鲜血,“少爷,您先走吧!属下去引开那些人。” “石头!”那人惊诧。 叫石头的那人却不管前方之人的意思,拔出身上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破胳膊,刀锋割破衣袖,露出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直涌。看前方之人还在犹豫,“快走吧!” 追兵的声音隐隐地在耳边响起,石头用力地推了一下前方之人,便直直地朝着后方追兵的方向迎去,那人眼角溢出泪,哽咽着自语,“石头…保重。”随后,便往后山出口跑去。 石头从追兵眼前不远处闪身而过,领头的暗卫带人迅速追上,石头拼死抵抗,与他们交上手,以一挡十,最终力不从心,被暗卫踹到,重重地落在地上,数把长剑抵住喉咙。石头依旧拼死抵抗,暗卫正欲就地处死时,暗卫统领肖成大喊,“留活口!押入地牢审问,其他人继续沿山搜寻!” “是!” 丹房内室,灯火通明,来来回回的人影,重复着端进一盆清水,端出一盆血水的动作,整个丹房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味道,侍从们进进出出,忙作一团。 李子枫一口口地吐着血,面色惨白,冷汗止不住地流,包扎头部的绷带被血迹染红,胸口一大片黑紫色触目惊心,明僳将护心丹和止血丹喂进去,又一针针扎下去,勉强止住了吐血的情况,胸口的紫黑色逐渐变成深红色,当所有人都以为情况好转时,明僳却无奈地摇摇头。欧阳泽站在旁边眉头紧锁,“摇头什么意思?束手无策吗?” 药丹长老拔去李子枫身上的针,站起来,一脸凝重,“子枫这次心脉肺脏受损严重,我刚刚给他喂下的护心丹只能保他三个时辰无恙。”明僳语结,但还是狠心开了口,“还请掌门师兄做好准备。” 房门口的几个弟子一阵唏嘘,不可置信地听着药丹长老说的话,好好的大师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平日里时分仰慕李子枫的紫蓉不顾阻拦冲了过去,跪在床边低声哭起来,“大师兄......” 欧阳泽被吵得心烦意乱,眉头越锁越深,低吼道,“哭什么丧?!”声音不大,威慑力不小,房中的几个弟子包括紫蓉都没了声音,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许子宁眉头紧锁,宾退了杵在丹房无所事事的人。欧阳泽坐在床边,搭上脉,脉相有减弱之势,似乎随时会停止。终是沉沉地叹口气,掏出手帕拭去了李子枫嘴角再次溢出的血迹,“真的无法可解了吗?” 明僳面露难色,“办法倒是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需动用药阁里的续命丸。还要有五十年内力的人,亲自为其运功消化。” 欧阳泽一怔,续命丸是老主人,上任掌门欧阳天药阁里的宝贝,五十年方能炼出一颗,而拥有五十年内力的,整个衡山派也只有欧阳天了,记得当年收养李子枫的时候,欧阳天对李子枫的失忆和身世问题产生过深深的怀疑,欧阳泽硬是不顾欧阳天极力反对,收他为徒。结果可想而知,欧阳天从来就没给过李子枫好脸色,更是少不了苛责。 想及此,欧阳泽皱皱眉,随即拦住了正欲往外走的海翊和陆士清,转而对明僳吩咐道,“你好生照看子枫,我亲自去躺静竹轩。” 天空破晓,山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偶尔几只飞鸟鸣叫着在头顶飞过,欧阳泽不顾寒风习习,匆匆奔向静竹轩。 到了静竹轩,不出意料地被拦在门外,老主人闭关修养,任何人都不得擅入,掌门也不例外。两个守门的侍卫面露难色,苦苦相劝,“掌门,老主人闭关期间任何人都不见,求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大门开启,欧阳天的贴身侍卫欧阳洵走了出来,对欧阳天恭敬地行了一礼,“掌门,老主人休养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想必他老人家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欧阳泽听罢,退后两步,不顾颜面,撩起衣角跪在大门口,三人吓了一跳,“掌门!您这是何苦?” 欧阳泽彻底放下了掌门的尊严,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麻烦你们通报,说人命关天,还望老主人体谅。” 欧阳洵皱皱眉,内心不忍。随即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两个侍卫,“你们好生照看掌门,我进去通报。” 院门关闭,守门的两个侍卫见掌门跪着,浑身不自在,再也站不住,干脆也跟着跪了下去。 卫安城 百年松树,白玉台阶,石狮坐镇。微弱的晨曦下,黄色琉璃瓦显得格外华丽,朱红色大门,上方金丝楠木的匾额,苍劲有力地写着‘清平王府’四个大字,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淡淡的雾气笼罩,犹如仙境。 踏过小桥,走过石子路,便是书房,书房内地铺华丽方砖,光洁如镜,外室红木桌椅雕刻着精致花纹,悬着的明黄色半透明纱帐,与内室隔开,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带起纱帐飘动。 纱帐内坐着一名男子,手握书卷,悠闲地翻着,一名内侍轻步走进,于纱帐前停下脚步,恭敬地单膝落地,双手抱拳,“主子。” 那人似乎并没有被他所扰,依旧闲闲地翻着书,淡淡地开口道,“何事?” “刚接到线报,鸿苑山庄那边已经动手,但衡山派难于对付,所以…失手了。” “李沐阳莽莽撞撞的,难成大事!”那人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着下跪之人,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败在了李子枫的手里?” “主子明鉴。” 那人站起身,撩起帐幔走出来,他身着丝绸长衫,金黄色滚边,精致地绣着祥云图案,头发用华丽的发冠挽在头顶,俊美的脸上透露着温润儒雅。他便是太子朱洛云同父异母的兄长,二皇子朱落风。 朱落风幽幽地说道,“李子枫是个人才,救了太子,独战凌夜宫护法死士,又保全了衡山派的命脉。若有机会,本王倒是想请他喝茶。” “只是…”那人犹豫着张张嘴,“李子枫也已重伤,性命堪忧。” 那人明显一顿,紧接着叹了口气,“据说衡山派有五十年方能炼出一颗的续命丸,有春回大地之功效,整个天下怕是也只有那么一颗,就看欧阳天是否舍得拿出来了。” 衡山派·静竹轩 半个时辰过去,大门依旧紧闭,欧阳泽看看发亮的天色,忧心丹房那边的情况,又不愿就此放弃向老主人索求续命丸。 走神间,大门终于开启,欧阳泽抬头看去,放松地笑了笑,来人正是欧阳天。欧阳天满头银发,银色胡须,白色的外衫随风飘动,颇有道骨仙风的气质。 欧阳泽恭敬地磕了个头,眼眶蒙上雾气,“多谢爹体谅。” 欧阳天皱皱眉,走过去将欧阳泽一把拉起来,看欧阳泽冻得发白的嘴唇,面露愠色,“有话说话,老夫又并非重物轻人之辈。堂堂掌门,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欧阳泽终是无法直视欧阳天鹰一般的眼神,微微低下头,“儿子不孝,打扰您清修了。” 欧阳天重重地叹口气,“子枫那边什么情况了?” “明僳师弟喂了护心丹,暂保性命。” ...... 第15章 诛心 地牢,充斥着血腥和潮腐的味道,幽暗的灯火闪烁着,发着‘噼啪’的声响,刑房里,石头被铁链绑在刑架上,壮汉正用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鞭子停下来了。 受鞭打的人已经昏迷,白色的内衣早已被皮鞭挒碎,露出皮肉外翻的伤口,鲜血不停的往外渗,壮汉呵斥着,“冷水泼醒。” 一桶冷水浇下去,冲开了满地血水,受刑之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双眼迷离。这时,刑室的铁门被推开。执鞭的壮汉看向门口,立马恭敬地行礼,“法戒长老。” 严诚点了点头,看向刑架上的人,皱了皱眉,“可交代了?” 壮汉低下头,“还没有,他嘴很硬,死活不开口。” “是吗?”严诚冷笑道,“在我这里还没有不开口的。”说罢,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石头的嘴里。 “你们给我喂的什么?!”石头晃着地束缚在手腕的铁环。 “此药名为诛心丸,食用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感到烧心烧肺,口干舌燥,异常痛苦,每隔半个时辰会发作一次。除非服下解药才可消退。”严诚冰冷的目光看去,似乎看穿了石头的心思,“哦,对了,你别妄想咬舌自尽,此药会让你口舌发麻,除了说话,做不了任何动作。” “你!卑鄙!”石头目光冒火。 “你好好想想吧!若什么时候想说了,直接喊一声就行。” 说罢,挥挥手,带着刑室内的守卫全部离开。 丹房 欧阳天屏退了所有弟子和侍从,只留下了欧阳泽和药丹长老。欧阳天坐在床边,搭上脉,半晌,皱了皱眉头,随即掏出续命丸送进李子枫的嘴里,但没有丝毫下咽的动作,欧阳天眉头紧锁,“把他扶起来。” 欧阳泽慢慢地扶着李子枫坐起来,欧阳天盘腿与他对坐,掌心相抵,自丹田处运气,但李子枫好像很抗拒,始终不配合,欧阳天只得强行运功,三个周天过后,李子枫的喉咙处终于有了起伏,卡在喉咙的药丸咽下去了! 又是两个周天过后,欧阳天收功,长长地呼了口气,“好了。” 待李子枫重新躺好,欧阳泽连忙地上手巾给欧阳天擦汗,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个棕褐色小瓷瓶递给明僳,“这是心肺凝丹,每日早晚各一颗,持续六天。记得按时给他服用。” 欧阳泽和明僳都是一怔,心肺凝丹是武林圣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是护住心脉的良药,虽不像续命丸那般珍贵,但也是江湖中人挤破脑袋想得到的,据说当年有武林正派的一个门主想用千金换药,欧阳天都没答应。可如今为了救李子枫,却这般毫不珍惜地拿出来,当白水般供应。 感激之心溢于言表,欧阳泽红了眼圈,“爹...” 欧阳天止住了欧阳泽下面要说的感谢之语,对明僳吩咐了几句,便递了个眼神过去,欧阳泽会意,跟着走出了房间。 “藏书阁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泽皱皱眉,“有刺客闯入,想盗取印章和地图。正巧被子枫遇上,目前只抓到一人,正在审问。” “老夫没问你这个。”欧阳天眉头紧蹙,“子枫的情况不太对,方才运功之时,他表现得很抗拒,几番都要放弃,丝毫没有求生的意志。” “什么?”欧阳泽诧异,但下一刻,便若有所思,记得十年前他重伤醒过的时候,就被明僳诊断为失忆症,除非受到强烈的刺激,莫不是这次受了刺激,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往? 欧阳天沉沉地叹口气,“老夫乏了。” “我送您回去。” “不必,照顾好你徒弟。” 寒风萧瑟,山路不稳,李世杰捂着伤口,借着惨淡的月光辨认着方向,终于步履蹒跚地回到鸿苑山庄,侍卫见状连忙上前问询,待看清来人,满脸惊诧之色,“少庄主?您受伤了?”随即吩咐旁边的侍卫,“快去通知庄主。” 李世杰甩开侍卫随从搀扶的手,穿过院落,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烛火,不住地用冷水拍打着脸颊,泪水混着水珠落下,滴在盆里,泛起涟漪,随即端起盆,将凉水全部浇到自己的头上,最后干脆伸手掀翻了盆架,嘈杂刺耳的响声过后,是满地狼藉。 “你发的什么疯?!”李沐阳呵斥着走进来,看到盆架和盆散落一地,眉头紧锁。 “爹…”李世杰红着眼圈看向李沐阳,“任务失败了,您是不是要杀了我?” 李沐阳惊诧,“胜败乃兵家常事,衡山派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你这次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可是石头陷进去了,都是为了我!”李世杰大声地苦笑着,眼角流下泪,“当然,跟您说这些也没用,您根本就不会明白!” 李沐阳皱皱眉,吩咐身边的医师,“快给他看看。” “是。” 李世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忘不了那夜李子枫摔在地上吐着血的情景,忘不了他看自己时充满恨意的眼神,还有石头为了护住自己时的决然。锥心之痛几乎将他压垮,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化作发了疯似的大喊,“如果再有衡山派的任务,您爱找谁找谁,就是别再来找我!” 一个巴掌呼啸着甩在脸上,李沐阳气得双手直抖,“说的什么混帐话!你是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有责任担起鸿苑山庄的担子!再让我听到这种糊涂话,我不介意废了你!” 苏可心听闻动静,一路小跑地赶来,见房间里的状况,连忙相劝,“舅父、表兄,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随即奔到李世杰身前,见他身上湿漉漉的,眉头略紧,“表兄,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李沐阳也不想多言,留下医师,甩袖而去。 衡山派丹房,灯火通明,药味扑鼻。李子枫的情况十分糟糕,因为他消极配合,服了续命丸,只是不再加重伤情而已,并没有丝毫起色,呼吸微弱地似乎随时就要消失,欧阳泽坐在床边,不停地给他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心沉沉地痛着,眼泪忍不住滴落。 李子枫张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说不出来,欧阳泽轻声唤道,“子枫…”欧阳泽看去,李子枫没有醒来的意思,却流了眼泪,欧阳泽拿帕子给他擦干眼角,再次红了眼圈。 “师父……”李子枫虚弱地发出了声音。 欧阳泽心里一紧,赶紧凑过去,“子枫,为师在这。” “我怕……” 欧阳泽一愣,记得十年前,李子枫在尚清苑醒来时,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怕。’当时只想着他是受到痛楚或是歹人追杀,才选择跳崖。欧阳泽痛心地叹口气,“子枫,别怕,有为师在,没人会伤害你。” 同样的话,在十年后的今天重新说出口,却是不一样的心境,那时刚救他回来,只是当普通的孩子抚养,并没有多少感情,可如今他只想他好好地活着,而昏迷中的李子枫听了欧阳泽安慰的话,并没有放松,眼角的泪水反而更加汹涌。 这时,明僳拎着药箱轻轻走到欧阳泽身边,欧阳泽沉重地叹口气,继续为李子枫擦拭着眼泪,头也没回,“跟我说实话,子枫他,是不是不行了?“ 明僳沉默着,给李子枫把了脉,脉相迟缓,但却很稳定,又喂下一颗心肺凝丹,安慰道,“掌门放宽心,情况还没那么糟糕,师伯的续命丸已经控制住了伤情的发展,又有心肺凝丹护着。”说罢,小心翼翼地给李子枫头部的伤口换药,重新包扎。 欧阳泽皱皱眉,“他到底怎么回事?” “从脉相上看,子枫七岁以前的记忆,在这次强烈的撞击下,已经回来了。或许,他的过往,让他痛苦不堪吧!” 欧阳泽眉头紧锁,即便过往再不堪回首,经过十年的时光,即便是回忆起来,也不该如此痛苦,甚至痛苦到想放弃生命,那夜藏书阁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及此,欧阳泽捏紧拳头,神色中闪过一丝冰冷,看来这一切,就要从关押在地牢中的石头身上找答案了,随即吩咐道,“我去处理些事情,你好生照顾着,有什么情况,即刻向我通报。” “掌门放心。” 第16章 谜局 卫安城,梁景朝国都,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空地上设有许多大伞的小商贩,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晨曦淡淡地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繁盛的卫安城增添了几分朦胧。 湛蓝的天空,晨光穿云,打在黄色的琉璃瓦重顶,显得格外辉煌。四角高高翘起,两扇大红门,门顶上挂着黑色楠木匾额,上面题着三个金色大字‘御书房’,匾额四周镶着金边,紫柱金梁,极尽奢华。 御书房内,华丽的黑砖点着缕缕金色,光泽如镜。淡淡的檀香自燃炉升起,令人舒适安心,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中央放着红木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左侧为红木桌案,书案上金纹红烛、砚台、笔筒,一旁累着需要批阅的奏折。 书房的主人,当朝皇帝朱郉湛年逾不惑之年,身着绛红色常服,一本本地拿起奏折,圈点过后放到一边,书案上的茶盏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茶香。 一名内侍双手捧着奏折,匆匆的脚步又不失礼数,迈进御书房,对着朱郉湛行跪拜之礼后,双手将奏折举过头顶向前送了一分,“启禀陛下,雁城方面传来奏报,上面详细陈述了有关倒卖皇家玉器的所有细节,请陛下过目。” 研磨的内侍即刻将奏折接过,双手递给朱郉湛,朱郉湛接过认真地看着,半晌过后,满意地笑笑,“此事办得不错,朕果然没有看错他们。” 送奏折的内侍继续回禀道,“陛下,缺失的玉器也已如数运回,陛下是否要亲自过目?” “哦,不必。交给王总管即可。” “是。”内侍犹豫着,“陛下,那些被擒获的逆党如何处置?” 朱邢湛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凡与此事有牵扯的,一律斩杀!” “奴才遵旨。” 瞬时间,皇宫上下掀起一阵风浪,上到侍卫总管,下到宫女太监,凡事经手玉器珍宝偷运出宫的,皆被就地斩杀,叫喊声、求饶声、喊冤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饶是如此,也没能逃过被杀的命运,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味,有那么一刻,宫人看见侍卫别在腰间的刀都战战兢兢,恐怕一个不留神,这把刀会抹上自己的脖子。 即便如此,东宫后花园依旧一番祥和之景,阳光旖旎,小桥流水,微风阵阵,宽敞的亭子,水晶纱帘倾泻,偶尔随风飘动,帘后,清平王朱落风和太子朱洛云身着闲散常服,面对石桌而坐对弈。榧木棋盘,黑白棋子纵横交错。 “皇兄怎么有空过来探望?”朱洛云手执白子落下。 “实不相瞒,我进宫是想向父王禀报一些事情。顺便过来看看你。”说着,捏起黑子落定在白子旁边,“不过,我无意间打听到些事情,不知太子可有兴趣一听?” “皇兄但讲无妨。”又是一枚白子落下。 朱落风看似云淡风轻的脸上,却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衡山派藏书阁遇袭,你的救命恩人-首席弟子李子枫重伤,性命垂危,怕是无缘洝城了。” 朱洛云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白子随意一落。本来黑白棋子打成平手,但仅这一步,优势已转至朱落风那边了,朱落风手执黑子乘胜追击,连下两着妙手,竟同时吃掉朱洛云两处白子,朱洛云顿时陷入困境,输局已定。 朱落风悠然笑道,“没想到如此普通的消息,竟让太子扰了心神。” “素闻衡山派高手如云,圣药无数。”朱洛云捏着白子,眉头紧蹙,手心冒汗,又不甘服输,犹豫许久,拈着的白子终于落定在棋盘上,似乎定乾坤般,扭转了棋局。再次下成平局。 朱落风睁圆了眼睛,不由得暗叹太子的心思,他这一步棋,只要懂围棋的人,都是不会下的,但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下了这一步。这一步走下去,整个必死无疑的输局,在朱洛云手里居然又柳暗花明! 朱落风当然也不会退让,手执黑子马上补救,几招过后,棋局又见缓和,“但如果是伤及心脉呢?” 朱洛云吸取方才的教训,强行稳住心神,似答非所问地应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如果他此番真的重伤而死,那也是命运使然,无法扭转。毕竟,人不可跟命争,皇兄你说是吧?” 朱落风心里一紧,默认着点点头,捏起黑子漫不经心地落到棋盘上。 朱洛云深呼一口气,“若我所料不错,皇兄此番进宫向父王禀事是假,探口风是真吧?毕竟洝城闹出这般大动静。” 朱落风眉头一紧,眼中几不可见的慌乱一闪而过,但还是迅速稳住呼吸,没让对面之人看出丝毫端倪,“太子玩笑了。有那时间,我倒不如休养几日。” “如此甚好。” 棋盘上,黑白棋子继续拼搏,白子冲,黑子尖,白子挖,黑子封,白子断,黑子反断,棋盘上顿时刀光剑影,二人针锋相对,犹如手执刀剑,相互厮杀。 又是数十招下去,朱洛云已经无声无息把中腹数十黑子围住,尽收囊中。胜负终定,朱洛云以两子险胜! 朱落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太子殿下赢了。” 朱洛云谦虚地回礼,“若非皇兄相让,胜负还未可知。” 朱落风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略显青涩的脸上似乎已经透露了几分成熟,淡薄的眼神悄然掠过。朱洛云见朱落风谦虚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不爽,纵然有再大的棋瘾,加之方才这么一闹,也没了心思,随即吩咐仆役收了棋盘。 送客之意明显,朱落风起身,对朱洛云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棋艺高超,王府还有些事情待处理,改日再来请教。” 朱洛云回礼,“皇兄慢走。” 待朱洛风走远,直至消失在可视范围之内,朱洛云眉头紧锁,沉思着什么,俨然不像十七岁的少年。他此时心里在为李子枫担心,不曾想上次安阳城一别,再得到关于他的消息便是这么沉重。但身在皇家,又无法擅自做些什么。少时,默默地地叹口气,“子枫兄,撑住啊!” 昱江城是中原南方的军事和商业重镇,因此人流涌动,十分繁华,但再热闹的城镇,也有幽静的所在,城内深处,坐落着一座古朴的院落,古木参天,青砖墙,墨色瓦,雅致大方。青棕色大门顶端悬着黑色楠木匾额,上面端端正正地题着三个大字‘慕麟阁’。 慕麟阁阁主名叫沈天雄,长子沈风云。次子沈风华,除两个儿子外,门下还有一百二十名弟子,平日以打铁造兵器、铁器为生。阁主沈天雄,为人低调,喜怒不形于色,但城府极深。 慕麟阁院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别有一番韵味,后院中,沈天雄身着玄色长袍,头顶发冠,面向小河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似山涧清泉般空灵,似与身后的小河融为一体,而后聚成潺潺的急流,穿过山川暗礁,汇入飞流而下的瀑布,倾泻而下,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如石子投水般溅起的点点浪花。 慕麟阁的管家沈怀已经在此恭候将近一个时辰了,沈天雄痴迷于弹琴,也是因为弹琴,早些年与衡山派掌门欧阳泽相识,结为好友,他曾下令,若非急事,不得在他弹琴时打扰,如若犯禁,一律重责五十大棍。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琴音终于停了下来,沈怀长长地舒了口气。 “累了?”沈天雄的声音幽幽传来。 轻柔的声音,此时在沈怀耳中犹如炸雷,连忙躬身请罪,“老奴不敢。” 沈天雄眉头上扬,似乎并不在意眼前人的怠慢,“何事?” 沈怀小心翼翼地回道,“北边传来消息,一切安定,请您放心。” 沈天雄端起侍者奉上的茶饮,抿了一口,淡然道,“继续。” “衡山派藏书阁遇袭,大弟子李子枫重伤。” 沈天雄眉头发紧,“凶手呢?” “不明。” 沈天雄不置可否,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回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错,倒是学会藏一手了。” “老爷,那我们?” “在阁中挑选上等的滋补品,即刻差人给衡山派送去。不得有误。” 沈怀疑惑道,“老爷,这?” “照办便是。” “老奴遵命。” 沈怀退下,沈天雄深邃的目光看向远方,又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琴声沉重,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欧阳泽,我们可是有些年没见了。” 第17章 断骨 一方石室,正中央的石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画像,端庄大方,下方漆黑的香案上,供奉着两个灵位,白色蜡烛插在灵位两边黑色的烛台上,‘哧哧’地燃着,昏暗的光线、冰冷的石壁,使整个石室显得格外阴森。 欧阳泽身着黑衣黑袍,腰间系着白色布带,缓缓地地拿起三根香,放到烛火上点燃,对着灵位拜了三拜,随即插到前方的香炉中,沉沉地叹了口气,带着歉疚,“对不起,一会儿怕是要打扰你和孩子了。等完事后,我自会向你们赔罪。” 身后的石门开启,一个遍体鳞伤、全身绑缚的人被黑布蒙着眼睛带进来,带头的法戒弟子邢敏云回禀,“掌门,人带到了。”说罢,押着他的两名壮汉按着那人跪下,并呵斥着‘老实点!’。 欧阳泽一扬手,邢敏云上前解了他的蒙眼的黑布,那人正是被抓住的石头,好一会儿,石头才缓过神,看着周围的环境和欧阳泽阴沉的脸色,不禁打了个寒颤。欧阳泽不急不缓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阎王殿,“十五年不见,别来无恙。” 石头一抖,终于认出说话的人是衡山派掌门欧阳泽,石头比李世杰大八岁,十五年前李沐阳带人潜入藏书阁的时候,他也跟在身边,而灵位上的名字‘胡紫韵’,他也记得,那年侍卫步步紧逼,他不得已挟持了无意间撞过来的胡紫韵,跟着李沐阳逃出去,达到安全地带后,李沐阳却没放过她,一刀抹上了她的脖颈。 想及此,石头瘫坐到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欧阳泽看看站在一旁的邢敏云和手下两名壮汉,有意无意地转着戴在拇指上的飞鹰铜戒,幽幽地说道,“我没他们有耐心,更不会给你时间考虑什么,而且我的话只问一遍,每说错一句,你身上的肋骨就会断一根。” 石头再没了接受严诚审讯时的戾气,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欧阳泽森凉的目光逼过去,“第一个问题,你的真名。” “石秉义。” 欧阳泽皱皱眉,不置可否,“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欧阳泽双眼的凉气渐深,朝着邢敏云递了个眼色,邢敏云会意,伸手抵在石秉义后背一条肋骨上,用力向后一拉,肋骨断裂的声音过后,是一声惨叫,惨叫过后,石秉义大口地喘息着,颤抖着嘴唇说道,“是我们庄主李沐阳。” “你的同伙是谁?” “是浮影,是他杀了藏书阁的守卫,闯进内室盗宝。” “浮影?”欧阳泽低声沉吟着,他知道这个人,他是被李沐阳收买的一个幕僚,平日跟在少庄主李世杰身边暗中行事,擅用暗器,出暗器的速度极快,但武功…欧阳泽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一声惨叫过后,肋骨又断了一根。 两名壮汉架起浑身颤抖的石秉义,欧阳泽起身蹲到他面前,冰凉的手指扼住他的脖颈,冷声道,“继续刚才的问题。” 石秉义大口地喘息后,张了张惨白的嘴唇,哭喊着,“我知道的只有这个,我看着浮影进了藏书阁杀了侍卫,我就跟着其他随从去引开外面的守卫,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还有谁参加了这次行动?” “我们兵分两路,我知道的就只有我、浮影,还有几名随从。” 欧阳泽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你们少庄主李世杰呢?” “计划中没有少庄主。”石秉义感受着冰冷的杀气,急促地喘息着,哭喊着,语气带着乞求,“我求你,别伤害我们少庄主,这件事真的跟他没关系,十五年前杀人的也是我,你杀了我吧!” 欧阳泽稳住情绪,收回满眼的杀气,似笑非笑道,“放心,我不是李沐阳,不会滥杀无辜,如果我动手,你认为鸿苑山庄还会存在于世吗?” 石秉义感受着后背肋骨间痛至心肺的痛楚,狠狠地流着泪,他此时忽然希望欧阳泽手上再加些力气,拧断他的脖子,尽早结束这份痛苦。 但欧阳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覆上一层凉薄,冷笑着,“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要痛苦。”随即松了手,狠戾的目光一闪而过,吩咐道,“拖下去挑断脚筋,灌麻舌散扔进地牢锁好了。” 石秉义听罢,忍不住地惊颤,麻舌散一旦灌进去,除非有解药,否则不能说话,不能咬舌。加上断了脚筋锁进地牢,这分明是要他生不如死。 邢敏云领命后,示意两个壮汉拖下去执行,石秉义大声喊着,“欧阳泽!你要杀便杀,如此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叫喊声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欧阳泽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灵位上的名字,又想起了重伤昏迷、性命垂危的李子枫,忍不住鼻子酸楚,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鸿苑山庄·思悔阁 夜色如墨,寒风凛然。 少庄主李世杰回来后因出言顶撞,忤逆犯上,被庄主李沐阳勒令在思悔阁闭门思过,直到彻底冷静了才能出来。但即便再心痛,他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对李子枫身世的怀疑,他不确定,他不能仅凭一个荷包和李子枫的情绪就断定他的身世。即便是确定了,他也更不能说出来,因为他太了解十五年前鸿苑山庄与衡山派的恩怨了,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而且首当其冲的就是李子枫! 无论李子枫是不是他十年前摔下悬崖的弟弟,他都愿意保护他的安全,在意他的处境和感受,就像小时候那样。 抛开这些,李世杰现在最在意的就是石秉义的处境,他陷进衡山派,必定会受尽非人的折磨,生不如死。如果石秉义再出什么意外,那他李世杰又欠了一条人命。 这时,一个人影闪过,推开了思悔阁的大门,是他的随从明和,明和拎着食盒走到木桌前,将饭菜端出来,担忧地说道,“少爷,吃点吧!吃饱了收拾好情绪,好好跟老爷认个错。” 明和眼中的躲闪被李世杰尽收眼底,他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问道,“石头有消息了是吗?他到底怎样了?” 明和皱皱眉,故作轻松地说道,“还没有消息,少爷您也别太担心了。” “说实话!”李世杰近乎于吼。 明和听罢,抿着嘴憋住眼泪,终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石头他…他受尽折磨,又被欧阳泽挑断脚筋锁在地牢里,怕是…不行了。” 饭菜被推到地上,碟子、碗碎了一地,手被碎瓷片划伤,血顺指缝涌出滴到地上,李世杰的心沉了,尽力控制住呼吸,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明和一惊,慌忙站起身,掏出手帕裹住李世杰的手,“少爷,当心您的手。” 帮李世杰简单地处理完伤口,明和跪在地上,收拾着满地的碎片和饭菜。李世杰憋着一口气,苦笑出了声,沉沉地自言自语道,“衡山派终于出手了。报应,真是报应啊!” 明和收拾完毕,看着李世杰痛苦地发泄情绪,不知所措,“少爷…” 粗重的呼吸过后,李世杰收拾好情绪,恢复如常,他冷静地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手帕,沉声道,“你去帮我通禀,就说我知错了,也彻底冷静了,请求…”李世杰顿了顿,继续说道,“请求庄主原谅!” “少爷?”李世杰异常的冷静和轻柔的声音让明和心里不安。明和就这么站着,似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空气凝滞了许久后,李世杰深深地呼了口气,像平常那样,轻轻拍了拍明和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放心,我没事,你去通禀吧!” “是。”明和放下心,“您再委屈一会儿,属下一会儿就来接您出去。” 思悔阁大门重新关闭,李世杰缓缓地坐下去,陷入了思索。 衡山派地牢,潮湿阴暗,散发着霉腐的味道,石秉义被铸在墙上、地上的铁链束缚着坐在地上,每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痛到脸上紧紧地扭曲,又无法喊叫出声,挣扎中,他摸到了地上的一枚碎片,捡起来直直地看着,看着看着,他忽然放松地笑了笑,心里默默地念道,“少爷…您保重,石头先走一步了。” 锋利的碎片向手腕处深深地割下去,鲜血直涌,流了一地。石秉义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没了呼吸。 不远处,欧阳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皱皱眉,随后叹了口气…… 身边的邢敏云试探地唤道,“掌门。” “将他收拾干净,随便找个地方葬了。” “是。” 第18章 梦回前尘 “世英,过来,到娘这里来。”温柔的声音,大概是这个冰冷的家里,唯一值得留恋的吧? 随着声音,眼前出现一名女子,身着一件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一根浅黄色腰带束在腰间,外披一件白色的敞口纱衣,清雅素净,一头长头绾出了一个略显繁杂的发式,脸上略施粉黛,宛若误落凡尘的仙女。 “娘。”六岁的小男孩委屈地一路小跑,奔到那名女子面前,一把搂住女子的细腰,任自己的眼泪蹭到女子略带栀子花香气的衣衫上。 “怎么又哭了?”女子掏出丝帕,擦拭着眼前这个小人儿脸上的泪水。 “娘…”小男孩委屈地摇着女子的衣袖,就是止不住眼角的泪水,“带我离开好不好?我不想在这个家住着了,他们都欺负我。” 女子脸上浮现一丝愁云,看着小男孩剑眉下的双眼委屈地滴着泪,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世英,对不起,是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可是,离了这里,我们又能去哪儿呢?” “娘……” “娘是不过是你爹的小妾,而你又是庶出,受点委屈也是难免,暂且忍耐吧,这里好歹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身影逐渐模糊…… “啊!”滚烫的茶水洒在身上,烫红了小手,碎瓷片散落一地,片片茶叶粘在身上,倒在地上的小孩儿不知所措地哭着。 “哭!哭!哭!端茶倒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有脸哭!要你还有什么用?!”上首的男子大声呵斥着,满眼嫌弃地看着眼前浑身湿漉漉的小孩儿,“还不收拾干净了!” 小男孩儿委屈地收拾着地面,一不留神,瓷片划破了手指,丝丝鲜血流出来。 “还不利索点!磨蹭什么?!” 小男孩儿吓了一跳,又是一个瓷片扎在手上,他干脆也不再收拾,直接坐到地上低声地哭着,任凭男子手持棍子,毫无章法地打在身上,接受着无情的呵斥,“你这个孽子!” 这时,一个稍显有力的手握住了棍子,十一二岁的男孩气愤地说道,“爹!您这是做什么?!弟弟还小,您怎么能这么打呢?!” “世杰你让开,为父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孽子!” 十一二岁的少年叫李世杰,而地上坐着的,是他的弟弟李世英,上首的男子正是李沐阳,鸿苑山庄的主人。 李世杰干脆松了手,一把护住李世英,“爹!您今天要教训弟弟我不拦着,但前提是,您先把我打趴下!” “孽障!都是孽障!”李沐阳气得扔下棍子,甩袖离开。 …… 眼泪涌出,怎么也止不住,衡山派的丹房里,守在床前的许子宁不停地替李子枫擦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忍不住叹气,“没想到,平日里那么清冷的大师兄,病重时这么爱哭,真是好爱哭啊!” 明僳无奈地垂下眼,倒出一枚心肺凝丹送进李子枫的嘴里,又倒了杯清水灌进去,看着药丸下咽,明僳的心里沉沉的,不知道他又梦到什么痛苦的往事了。 梦境继续…… 宽敞明亮的卧房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细碎的阳光透过窗缝洒进来,配合着充足的炭火,甚是暖人,精致的红木桌椅,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书架闲闲地立在墙角处。 “你这个傻子,让你做你就做,打你就挨着,不知道反抗吗?!”十一岁的李世杰给李世英清理着伤口,上药包扎,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心疼不已。 李世英哭得更厉害了,“娘告我要听话,只有听话,哄爹爹高兴了,才会有饭吃,才能在这个家呆着。” 李世杰沉沉地叹着气,他毕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他摸着眼前这个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以后饿了就来找我,我这有好吃的。” 这时,李世英的娘亲刘秀娟走了进来,“世英,又淘气了?还不回自己的房间?” “娘。” 刘秀娟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今天真是有劳大公子了,孩子小不懂事,如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望您多担待。” 李世杰回以礼貌的微笑,“姨娘客气了,世英是我的弟弟,我应该护着。” …… 每逢生辰,都是李世英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只有在生辰那天,才会吃上热乎的饭菜,还会有娘亲用首饰换来的礼物,还有兄长李世杰送来的各种香甜可口的点心和好看的新衣服。 可是,七岁生辰那天,李世英却感觉娘亲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他分明看见刘秀娟穿了一身正红色的喜服,他虽然还小,可是也明白,做了大户人家的小妾,终身不能穿正红色的。 “娘,您怎么了?” 刘秀娟的双眼似乎有些红肿,但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蹲下身,轻柔地抚摸着李世英还显稚嫩的小脸,“娘没事,今天是你的生辰,娘亲高兴。” 孩子毕竟是孩子,非常好哄,可他没想到的是,七岁生辰的这一天,是他噩梦的开始。 是夜,微凉,天边的月亮皎洁如镜,晚风徐徐地吹着,撩起刘秀娟脸颊边的碎发飘动着。 “娘亲。”李世英揉着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见娘亲站在窗边,一袭白衣,宛若天仙。 刘秀娟走到床边坐下,给李世英掖掖被角,满脸不舍,“孩子,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你兄长的话,讨他的欢心,知道吗?” “嗯,知道啦!娘亲放心。”说完,再次沉沉地睡去。 若他知道这是和娘亲的最后一次说话,他一定会放弃睡觉,缠着娘亲的。 看着孩子沉沉地睡着,刘秀娟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声音充满着歉疚和不舍,“孩子,娘活不下去了,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那一夜,刘秀娟悄然走出房间,登上鸿苑山庄的最高处,纵身跃下。第二天,被扫洒的侍者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大片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服,宛若绽放的红梅。 “娘!”一声哀嚎,响彻整个山庄。 ‘噗!’一口鲜血喷出! 衡山派的丹房内,许子宁看着李子枫喷出一口血,吓了一跳,急忙用手帕给他擦净嘴角,无助地看着明僳,明僳连忙上前把脉,皱了皱眉头。 欧阳泽心急如焚,“他怎么了?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很稳定吗?” “掌门稍安勿躁,子枫这是急火攻心。我再去配些安神止痛的草药给他熏着。” “怎么会急火攻心?” “怕是,做了什么噩梦吧!” 梦魇继续缠绕…… 自从娘亲死后,地位本就低下的李世英,日子过得更加艰难,虽然有李世杰护着,但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他又不能事事找兄长。他每天都要干活儿,干不完不仅不能吃饭,还要挨打。 直到有一天,这种痛苦的生活以另一种方式结束了。 那天鸿苑山庄来了个神秘的客人,身着黑斗篷,随着李沐阳走近密室,刚干完活儿的李世英悄悄地跟上了,两人谈话的声音很小,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什么‘魔.宫’‘清…阁’。门开了,站在面前的是阴沉着脸的李沐阳还有浑身冒着寒气的黑斗篷。 “爹,我什么都没听见。”说罢,李世英扔下脸盆便跑。 夜黑风高,惨淡的月光几不可见,山路不稳,李世英慌不择路,跑到了后山,直到走到尽头,脚下几枚碎小的石块滑落,跌至脚下的万丈悬崖。而后面,李沐阳带着一名心腹侍卫已经追来。 初秋,山间的夜晚有些寒凉,李世英害怕极了,大声哭着,哭着喊娘亲救他。李沐阳却没耐心跟他废话,疾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气急败坏道,“孽障,你究竟听到什么了?!” 李世英的哭声带着颤抖,稚嫩的小手无助地抓着李沐阳的手,“爹,您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听见,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沐阳兄,事关重大,此事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早做决定吧!”黑斗篷阴冷的声音传来。 李沐阳自然明白黑斗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犹豫了半晌,即便再不待见,毕竟也是他的儿子,但这种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被所谓的利益代替了,慢慢地松开了李世英的衣领,李世英又后退了半步,眼见李沐阳准备伸手推他,李世英忘了所处的环境,下意识地再次后退,身下一空,跌了下去…… 衡山派丹房,依旧充斥着浓烈的药味,李子枫剧烈地咳嗽着,嗓子如刀割般,欧阳泽适时地端了杯清水喂进去,许久才缓过来。昏迷之人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脸颊没有血色,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李子枫的脉相很稳,欧阳泽坐在床边,心痛地滴下泪。 第19章 失声 静竹轩 院中鹅毛大雪,银装素裹,寒风萧萧。屋内热气蒸腾。滚开的水淋过茶叶,热气氤氲,带着茶香袅袅上升。青瓷托于掌心,瓷青盖撇了撇茶末子,深绿色的叶片沉浮,轻轻轻地呷了一口,唇齿留香,又略微带苦。 “心里痛快了?”一个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持续了许久的沉默。 欧阳泽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滞住,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眼前的这位老主人。 他自然明白欧阳天说的什么,欧阳泽的双眼酸楚,进而蒙上一层水气,十五年前,怀有身孕的紫韵被挟持杀害的那个雨夜,成了他心中永远的梦魇,挥之不去。他承认,无论石秉义交代与否,他都一定要他死,区别的只是是否让他多受些罪而已。而石秉义用于自杀的那个碎片,也是他提前放进去的。 欧阳天沉沉地叹口气,“鸿苑山庄现在如日中天,势力、产业遍布,而石秉义不过是其中的小兵小卒,对李沐阳起不上多大的震慑,你杀了他,除了能解你心头之恨,又有何益?” 欧阳泽回过神,苦涩的茶水蔓延至心肺,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杀人凶手,自己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冷静。 欧阳天继续说道,“如今凌夜宫蠢蠢欲动,而鸿苑山庄与之又有来往迹象,想抓住他的把柄,还愁没机会吗?”欧阳天看似平和的双眼,闪过肃杀的寒意,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到茶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击致命,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爹说的是,儿子记下了。”欧阳泽恍然大悟,此番鸿苑山庄夜袭藏书阁,绝不会是一个单独的行动,背后肯定牵连着什么。 想起藏书阁夜袭,欧阳泽自然又想起了一直昏睡的李子枫,内心的担忧,已将他的思绪拉到了丹房那边。欧阳天一眼看穿对方的心思,有意无意地看向窗缝透着的雪片,“整整两个月,子枫也该醒了吧?” 丹房,熏着草药,淡淡的烟气袅袅而升,安神震痛。 混沌、沉闷、绝望、痛苦……李子枫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缓缓睁开眼,他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墙壁,浅棕色的帐幔,木质桌椅……这才明白自己已经从那寂静到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苏醒过来了,他回来了,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在昏迷之中,喉咙就如同被火烧灼着一样,那无数的记忆反复不停地在他眼前走马灯般地闪现着,他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很明显,在黑暗之中的思索,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心底恐惧这种黑暗,却又因某种莫名的原因不想离开,下一刻,似乎又有双手拉着他逃离这里。 于是,他就这么醒过来了。 屋子里似乎有个火炉,火炉上应该煮着一盏茶,咕嘟嘟的冒着气泡,屋子里的气氛热闹而又温暖,他扭了扭脖子,看向窗边,窗外似乎有一团一团雪花不停地往下飘落着。他隐隐约约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胳膊…… 趴在床沿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头发扎成总角束在后方。趴在床上的姿势显然让他睡得不是很舒服,所以他眉头微皱着。他的胳膊就这么轻轻的碰到了青衣少年,似乎是梦境被打扰了有些不开心,少年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但很快,他从睡梦之中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睁开了双眼。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刚刚是不是被碰触,于是抬头看向床头确认,就这么一看,他陡然瞪大了双眼,瞬间清醒。 “醒…醒…醒了?!”那身穿青色衣服的少年顿时激动地站起来,伸出双手摸了摸他略显潮湿的额头,声音拔了好几个高度,忍不住又哭又笑,“醒了醒了!大师兄,你终于醒过来了!” 李子枫躺在床上,一时之间还有些迷茫,许久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青衣少年口中所说的大师兄,是他自己,他想开口询问些什么,而喉咙的那一把火忽然烧着了堵上来,就在他想发出声音的瞬间,封死了他的口舌,他有些悚然的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大脑之内那一幕又一幕的混沌逐渐涌来,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又看着那青衣少年,总觉得他的脸似曾相识。 屋内炉火烧的正旺,那茶盏咕嘟嘟地冒着小泡,使得屋中的宁静显得越发明显。 青衣少年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连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看见李子枫眼中的迷茫,他眼中也带上了几丝雾气,“大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许子宁啊!” 见李子枫茫然地摇了摇头,刚刚的兴奋逐渐被失落代替,眼睛也酸酸的,呆呆地愣了会儿神,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后脑勺,面色有些懊恼,“瞧我这记性,我应该去请药丹长老的。”说罢,他便风一般旋了出去,房门一开一闭,屋外的白雪倒卷着飘向屋内,屋中的温暖平添上几分潮湿。 没过多久,许子宁带着药丹长老明僳再次回到了屋子之中。 明僳看着醒来的李子枫,露出了一丝带有欣慰的笑意,但很快,他看到李子枫的状态明显不对,脸色凝重了几分,立马坐在床边,伸出右手缓缓的搭在了李子枫的手腕上,仔细地为他诊脉。 许是认为这屋子中咕嘟咕嘟响的茶盏实在有些吵人了,许子宁跑过去把它拎了下来,火舌舔着空气中潮湿的气,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缓慢而又坚韧地跳动着。 半晌,明僳才收回了胳膊,他抬头看向许子宁,然后说道:“脉象平稳,已无大碍了。” 他这么一说,许子宁可急得险些再次飙泪,“长老,您再给看看吧!大师兄这样,哪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就在他们两人还未说上下一番话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裹挟着风雪匆匆撞门而入,是欧阳泽。 欧阳泽双目微红,他原本在静竹轩和欧阳天说话,忽有侍者回禀说李子枫醒了,便匆匆告退,几乎一路小跑而来,使得原本一丝不苟的穿着竟有些凌乱,他快步走到李子枫面前,见李子枫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略带一丝哽咽,“万幸万幸,你终于醒过来了。” 李子枫头晕晕沉沉的,但当他看着眼前这人,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却忽然涌上了莫名的愧疚,而随着这愧疚,他感觉到一个又一个片段在脑海中快速回放着,似乎曾经发生了什么……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他努力地回想着,始终都没有办法想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又记起了什么,还是梦到了什么,那些画面越是努力回忆,就越是显得混乱。 头好痛啊!李子枫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头部早已结痂的伤口。再次抬头看向欧阳泽,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欧阳泽惊诧,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这种情绪又从何而来,连忙掏出帕子,一边给他擦拭眼泪,一边轻声安慰着,但越是安慰越是引得李子枫泪流不止。 明僳见李子枫如此,顿时皱起了眉头,对欧阳泽说道:“子枫这才醒过来,需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欧阳泽连连点头称是,但神色却依旧担忧而伤感,李子枫看着他,更是心中感觉愧疚无比,但一切又好模糊,眼神中有些无助。 明僳立刻起身,冲着门外比出请的手势,“掌门请放宽心,子枫既然已经醒过来,那么也就无大碍了,接下来就是静心调养。” 欧阳泽心知明僳的医术确实无可挑剔,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即便心中有些舍不得,但还是顺从地随他走出了门。 等到二人一前一后去往前厅的时候。明僳这才表情有些凝重道:“子枫能够醒来就已经是万分庆幸的事情了,不过,他可能暂时无法开口说话。” “失声?怎么回事?”欧阳泽心里一沉。 “子枫受伤过重,他现在内脏瘀血,头部血块也未完全化解,从而影响了发声,短时间内怕是没有办法开口了,假以时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好下定论,只能慢慢调理看情况。” 欧阳泽叹了口气,回想起刚才李子枫那目光呆滞的模样,心中也有些沉重,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够对明僳说道:“你好好治他,用最好的药。缺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能治好他,即便花千金万金也在所不惜。” “掌门师兄放心。” 第20章 碎片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寒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雪花依旧稀稀地飘着,冷落的山道附上一层雪白色。一个黑影迅速地窜进鸿苑山庄的大门,悄无声息。 屋内烛光闪烁,李沐阳坐于书案前,心烦意乱地写着什么。纸团扔了一个又一个。这时,书案上的烛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李沐阳眉头一紧,果然下一个瞬间,看见身着黑斗篷的人出现在面前,双眼中释放着寒气。 李沐阳摔掉手中的笔,墨汁溅到洁白的宣纸上,绽放出朵朵墨黑色的花。 “胆子真是愈发大了,竟敢明目张胆地来找我。” 黑斗篷不但没被李沐阳震慑住,还不请自坐,悠闲地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宛若在自己的家中,李沐阳才是客人一般,冰凉的茶水入口,才幽幽地说道,“李庄主秉烛熬夜时,不喜饮热茶吗?又或是,下人照顾不周?” 李沐阳扯起一丝冷笑,“有话直说,我平日里最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 “哦?不喜欢拐弯抹角?”黑斗篷冷笑着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所以就擅自闯进衡山派,明目张胆地盗取宝物,将李子枫打成重伤,引火烧身?!” 李沐阳冷哼,黑斗篷的嘴角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杀气,“还好李子枫没事,否则,以欧阳泽的脾气,非要踏平了你这鸿苑山庄。” 李沐阳冷眼瞥向黑斗篷,阴阴地说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别以为自恃你的身份和势力,就可以在鸿苑山庄指手画脚!” 话音刚落,李沐阳就感觉到了让人窒息的杀气袭来,不过是一瞬间,冰凉的手指已经扼住脖子,黑斗篷的脸在眼前贴近,伴随的,是幽冷的声音,“你认为就凭你现在的势力,能跟我斗吗?你以为拿了印章就可以摆脱我而号令武林?!李沐阳,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李沐阳脸色发红,眉头紧锁,脖颈处的窒息感愈发明显,他双手握住黑斗篷的胳膊,仍无法摆脱致命的威胁,只好缓下口气,“尊驾息怒,有话好说。” 黑斗篷收手撤了冰冷的杀气,李沐阳紧咳了几声,才感到从死亡边缘回来了。 看李沐阳屈服的样子,黑斗篷满意地笑了笑,“这个态度我喜欢,李庄主,你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沐阳无奈地冷笑道,“尊驾不远千里,顶风冒雪潜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然呢?”黑斗篷邪魅一笑,“此地不宜久留,我也该走了。”说着看向红木圆桌上放着的早已凉透的青花瓷茶壶,“天气渐寒,晚上还是饮热茶吧!有提神作用。” 话音落地,还没等李沐阳反应过来,黑斗篷一个飞身不见了踪影,动过的茶杯茶壶也已归至原处,仿佛从来都没有动过。 李沐阳冷哼一声,他心里明白,黑斗篷冒险来此,想说的话、想办的事,绝不会这么简单,这时,有一个身影飘进来,宛若幽灵,正是暗中行事的浮影,浮影见了李沐阳,倒是收起了在李世杰面前放荡不羁的样子,反而一脸恭敬,“您放心,属下已经派人追过去了。” “好。” 但这一切,都被隐于黑暗中的李世杰看在眼里。 纷飞的雪花终于在第四天的晌午时分停下来了下,一棵棵树上挂满了白雪和冰条,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有如水晶一般绚丽。院中的洒扫侍者正‘刷刷’地清理着积雪。 丹房内室,药香舒适,炭火正旺,李子枫半靠在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想起刚才入口的汤药,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带起胸口的闷痛,想咳却咳不出来,微微的窒息感逐渐袭来。 这几天,被药丹长老明僳严令不得下床,不得乱动,虽然有些烦闷,但经过休养、用药,意识已逐渐清明,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全部都化作片段涌进脑子,只是这喉咙,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哑人的‘咿呀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前几日,他曾急得扯下一边的帐幔、掀翻饭碗,摔碎水碗、推倒凳子,扔了枕头,甚至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撸到地上,任凭寒冷侵袭。心里痛快些了,但换来的是未恢复的身体疯狂的报复,和药丹长老明僳的说教。 今天,他终于想通,也不想再为难侍者一遍遍地收拾着自己造成的满地狼藉,他开始尝试安静下来,安静地看着屋内人来人往,安静地让明僳频繁地给自己把脉、查舌苔。安静地吃饭、喝药、睡觉。最终接受了不能说话的事实。 不过这样也好,李子枫苦笑,至少不用叙说,那个短刀闪着寒光的藏书阁之夜,自己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楚,又是如何绝望地忍受着冰凉的手扼住脖颈时的窒息。而那双手的主人,曾经是自己除了娘亲之外,唯一可依赖的人。 娘亲?李子枫双眼微红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总以为娘亲是无法忍受李沐阳的无情和家丁的白眼而抛下自己选择自杀,他曾经也恨过。但经历了风高夜黑的奔逐,和将被亲爹灭口的绝望时,他似乎才明白了什么。那晚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而知道这一切的恐怕只有鸿苑山庄的主人,庄主李沐阳了,那个只有血脉意义的亲爹! 想及此,李子枫的双眼闪过一丝带着仇恨的寒凉。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冬日里的寒风带着熟悉的气息飘来,让李子枫安心又胆怯,脑海里依稀有多年前,李沐阳带人夜闯衡山派藏书阁,杀了欧阳泽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片段。因此这份熟悉的气息所带来的安心,逐渐被胆怯与恐惧所代替。 再回过神,欧阳泽已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了,手中还端了冒着热气的粥,熟悉的红枣香味十分诱人,李子枫就这么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正欲下床请安,被欧阳泽一把按回去。 刚还不确定李子枫是否全都回忆起来,但凭刚才的反应和比刚醒来时,双眼中多出的几分清明,欧阳泽不禁放松地笑了笑,但很快又红了眼圈,哽咽道,“记得那年为师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也是昏睡了很久才醒过来,但醒来后,却一句话也不说,当时药丹长老诊断你患了失忆症。这次意外...看你重伤昏迷,头裹绷带的样子,为师真的是怕了,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怕你醒来,又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李子枫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被封住的喉咙所屈服。 欧阳泽舀了一勺粥,确定不烫后才送到李子枫的嘴边,故作轻松地笑道,“子枫,你也别太着急,药丹长老说你只是暂时失声,假以时日会慢慢恢复的。还记得吗?当年,为师也是用这碗红枣粥让你开口的。喝下去,说不定你就能说话了。” 李子枫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任凭欧阳泽一勺勺地将香甜的热粥送进自己的嘴里,贪婪地享受着师徒间的这份温馨。但纸里包不住火,他知道,终有一天,自己的身世会被揭破,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隐瞒,让这份温馨再长久些。 第21章 陈事 洝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似乎并没有被寒冷的天气所影响。 轻烟楼装潢奢华,人流不断,吆喝之声此起彼伏,门前拉客之人皆是杨柳细腰、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她们眉目传情,笑靥如花,希望路过的青年才俊被其吸引。 厅堂内轻烟袅袅,歌舞升平,前方的平台上,有曼妙的女子,如空谷幽兰般出现。双眸似水,长衣拖地,于天地之间翩翩起舞,墨染般的秀发随之飘动,身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令人痴醉。 一曲终了,台下沉寂了短短一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之声。 二楼雅座,一名男子稳稳而坐,身着冰蓝色长袍,腰系玉带,缀着一枚洁白无瑕的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一尘不染,目光如水般深邃,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似乎楼下的精彩的表演和爆耳的喝彩声,都与他无关。 “看来清平王对此女不满意?” 身边坐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份是来自西域的商人,名叫阿什碦,与清平王朱落风素有来往,阿什碦面色沉静,头顶貂皮六角帽,身着一件墨青色祥云花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点缀泛着暗光的古铜腰扣,外穿无袖宽袍。 朱落风手执的象牙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嘴角的笑意渐深,“不过区区歌姬罢了,司空见惯。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哦?”阿什碦闪闪眉眼,“不知接下来的这位姑娘呢?” 话音落地,一声声胡琴声再次响起,仿佛边关的号角声,胡琴声愈发急促,快得让人应接不暇,甚至无法呼吸。急促的琴声中,一名异族女子翩翩起舞,面遮蓝纱,双眼透彻,带着一丝冰凉,湖蓝色的胡服随着舞姿,如水墨般晕开,婀娜的腰身随着快节奏的乐声越旋越快,于此同时,脚尖轻点,从一处跳往另一处,胳膊手指不停地变幻着各种姿势,方寸大的舞台,似乎遍布身着湖蓝色胡服,遮着蓝纱的翩翩起舞的女子,每一个漂亮的舞姿都摄人心魂,无法让人错开眼珠。 看朱落风如痴如醉的样子,阿什碦不着痕迹地一笑,修长的手指拎起茶壶,往朱落风面前的茶碗中斟了茶水,热气氤氲,犹如升起一团轻雾,熏得双眼有些朦胧,“王爷,喝口茶,提提神吧!” “嗯?”朱落风猛然回过神,仿佛从极美的仙境回到平淡无奇的人间,尴尬地笑笑,以掩饰险些被摄走的心魂,不禁懊恼道,“本王失态了。” 阿什碦笑眯眯,“无妨,人之常情嘛,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还是底层老百姓,终究是……”话说一半,觉得有些不妥,随即换了个话题,“此女子是我从街边买回来的,名唤阿伊娜,若王爷喜欢,我这便差人唤来那女子,与王爷独谈?” 朱落风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托你办事,还得收你好处,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哪里?”阿什碦依旧笑得随和,“我们是互相帮忙,礼尚往来,不是吗?” 朱落风不置可否,也不再推脱。阿什碦会意,挥手招来随从耳语几句,那名随从领命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刚刚跳舞的那名异族女子随着随从缓缓而来,朱落风这才仔细地瞧着那名叫阿伊娜的女子,一身湖蓝色衣衫,眼神深邃如海水般水润,透着丝丝冰凉,半透的蓝色面纱难掩绝美的姿色。 阿什碦站起身做告退状,“如此,我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王爷所托之事,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朱落风微微颔首回礼,“有劳。” 阿什碦走到阿伊娜身边吩咐道,“好生伺候王爷。” 一处幽静的雅间,所有身影纷纷退离,阿伊娜大方地走到桌前,斟满两杯茶,举起茶杯轻声道,“难得王爷赏识,小女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 朱落风并没有接过茶,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阿伊娜的腰间有一物件微微反光,朱落风眉头顿时一紧,面上浮现浅浅的笑意,“不错,规矩倒是学得很快,来这多久了?” 阿伊娜放下茶杯,“来此一年多了,小女子家境贫寒,因父母丧,无钱安葬,便被卖至此。” 朱落风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又轻轻放下茶杯,“生活所迫无可厚非,但也要敛了性子入乡随俗,否则便是伤人不利己,你说是吧?!”说罢,迅速闪身,抽出了阿伊娜藏在腰间的匕首,匕首鞘是黄金所制,镶着红宝石,甚是耀眼,但转眼间,就被一处双龙花纹所吸引住,皱了皱眉头,拔出匕首,刀锋闪着寒光。 阿伊娜站在一旁,依旧云淡风轻,眼神中透着些许倔强和不屈。朱落风挥手喝退了围上来的侍卫,房门再次阖上,屋内只剩二人,一站一坐。 朱落风不但没有被激怒,反而露出宽和的笑意,“你孤身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滥杀无辜?” “无辜?”刚刚还无比温和的阿伊娜,目光像喷了火似的凝视着朱落风,“像你们这种大户人家,达官显贵,有几个是无辜?!你就敢保证你身上没背负着冤魂?!” 朱落风话题一转,“刚刚那个阿什碦,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只是被他买来的。” “好。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你的血海深仇,都包在我身上。” 阿伊娜一怔,她清楚地记得,他什么都没跟眼前这位王爷透露过,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朱落风显然明白她内心的疑惑,淡然笑道,“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堂堂一个王爷会不做任何调查,便敢只身来此吗?” 阿伊娜略皱眉头,目光放着寒气,朱落风继续说道,“阿伊娜,横疆池国公主,国家因战乱被灭,你侥幸逃过一劫,孤身前往中原,委身轻烟楼,伺机刺杀达官显贵,以报亡国之仇。我说的可对?”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阿伊娜收了卖艺时温柔的声音,用略显粗哑的语气说道,“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就凭你是个王爷,可以只手遮天吗?” 朱落风把玩着象牙折扇,“本王没兴趣把只手遮天的权利用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那样太过无趣。我收你,只是因为你别无选择。” 阿伊娜思索半晌,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再无其他。” 朱落风哈哈笑道,“放心,我王府的女人,不差你一个。”说着,召来侍卫吩咐道,“带下去好好收拾,送回王府。” 朱落风的心腹侍卫常宁心下一惊,“王爷,这……” “照办就是。” “是。” 衡山派·尚清苑 两封来自洝城麟貅镖局的密报放在书案上。麟貅镖局几乎遍布中原各地,明中就像普通的镖局押镖护镖,实则是衡山派在各地的武装势力分部,平日里按兵不动,做着正常营生,如遇到重大行动才会出动,只有老主人欧阳天和掌门欧阳泽才可调动,或者直接接受皇帝朱邢湛指派,是朝廷与衡山派暗中联络的枢纽,因此麟貅镖局可探查各种情报,包括朝廷可能出现的谋逆。 此时,其中一份密报中,隐晦地陈述了半年后,横疆玉国使者会运送一批宝物,献给当朝皇帝朱邢湛,而另一份密报,运用了化名陈述了最近发生在洝城及周边的所有可疑动向,自然也包括某位王爷从轻烟楼带回王府的一个歌姬。 欧阳泽眉头上扬,对着坐在一旁的李子枫询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此时,依旧无法开口说话的李子枫提笔在洁白的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不一会儿,便起身双手呈交给欧阳泽,上面写着‘横疆宝物运来,凌夜宫必有动作,考虑之前藏书阁遇袭之事,或可从鸿苑山庄查起,至于歌姬一事,因牵扯皇家。弟子不好下结论。’欧阳泽看过,会心一笑,“你倒是跟为师想到一起去了。” 李子枫笑笑,想到鸿苑山庄,心中莫名地沉重起来,借着自己不能说话的‘优势’,他一直没跟欧阳泽提起自己所想到的一切。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牵扯鸿苑山庄的陈年旧事,迟早是要彻查的。 欧阳泽看李子枫入神地想着什么,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回避,“你是想借机暗中彻查鸿苑山庄?” 李子枫点点头,欧阳泽拿出掌门令牌递给李子枫,“藏书阁内室靠左的第三层暗柜里,是所有关于门派与鸿苑山庄关联的旧档,你尽管去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李子枫抱拳,向欧阳泽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即又想起什么,正欲提笔书写,欧阳泽却抢先一步,笑道,“为师明白你的意思,子宁长大了,也该挑起一部分担子了,索性横疆献宝是在半年以后,也不算太急,过两天,为师就派子宁带人去洝城探查。” 师徒俩相视,会心一笑。 第22章 韧衣 玉国,位于横疆西南部,广泛种植一种特殊的树木,此树木成长几十年后,变得十分粗壮,火烧不坏、刀枪亦不能伤它分毫,甚至无法在树皮上划出痕迹,除非用特制的大斧才能将其砍断或是刮皮,因此采集这种树皮的人都十分健壮,他们采下这种树皮,再用特制的工具纺织成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有防火、防刀枪、御寒作用,被广泛用于战场上,称为‘韧衣’。 横疆玉国国土面积较大,交通方便,又常年受梁景朝历代皇帝恩惠,与之建立很好的友谊,两国来往密切、互通有无,玉国甘愿臣服于梁景朝,经常以特制稀有的宝物作为贡礼献给梁景朝。 前几日,皇帝朱邢湛接到横疆玉国国主摂仕亚密信,说秋收之时,要将特产的韧衣作为贡礼献给梁景朝,内心自然大喜。但消息一旦传开,又会有不安之人蠢蠢欲动。朱邢湛为防止万一,除了部署兵力严加防范外,又下了一道密旨经心腹侍卫胡力,下达给离卫安城最近的设在洝城的麟貅镖局,再由麟貅镖局传至衡山派。 衡山派掌门欧阳泽公务繁忙,大弟子李子枫重伤初愈不能舟车劳顿,加之不方便说话,又有其他任务在身。因此,此次提前前往洝城探查的任务落在了二弟子许子宁身上。李子枫虽然希望许子宁多下山锻炼,但此次任务较重,多少有些不放心。因此免不了‘唠叨’一番。 许子宁见多了自家师兄不放心的样子,心里淌过暖流的同时,还有些无奈,眼见李子枫张张嘴,又要比划表达什么,许子宁不禁莞尔,坐到李子枫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大师兄,我知道啦!一定要谨慎行事,不得冒险不顾安危,有闲散事情去和悦茶楼找古叔,遇到紧急情况即刻去麟貅镖局找赵总镖头…有许侍卫跟在我身边,又有人暗中保护,放心好啦!”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 许子宁唉声叹气,故作无奈状摇摇头,道,“大师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如此唠叨了。” 李子枫听罢,神色黯然,喉咙更加难受。许子宁见状,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 这时,许魏翔进来打破了沉寂,“放心吧!有我在,我保证你的二师弟没事,我死了也要护他周全。” 李子枫神色一紧… 许子宁起身拍了许魏翔一巴掌,“你会不会说话?什么死不死的?” “哎呦,我错了还不行……” 藏书阁 再次踏进这里的时候,李子枫心里莫名地紧张与沉重,遇袭的那一幕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尽管事后收拾整洁,但这里似乎还有打斗过的痕迹,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石桌的一角,还可隐约地看出有黑红色的痕迹。 “大公子,您要的资料都在这了。” 自从藏书阁出事,欧阳泽调派了武功上等,反应机敏的侍卫来管理藏书阁机密资料和印章。这名侍卫名唤尹南,三十上下,身体有些壮硕,脸上始终挂着爽朗的笑意,但礼数周全,不失对主子的敬意。 李子枫笑着点点头以示回应。 尹南回了一礼,“那属下就不打扰您了,但有些话,属下还是要嘱咐一句,藏书阁的规矩是翻阅资料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您别误了时辰。”抬头见李子枫应下,继续说道,“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尽管吩咐。属下就在外面守着。” 内室重归于沉静,李子枫一页页地翻看着档案,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十五年前的惨案…… 十五年前,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李沐阳一身黑色劲装,带人避开一众眼线,悄然潜入衡山派藏书阁,但脚尖刚刚落地,忽然…异变横生! “不好!”李沐阳往后一躲,几支冷箭破空而来,但他身后的众人却没有这份好运气,很快,地上哀号一片,不过片刻功夫,就只剩下他和年仅十五的石秉义还站着。 “什么人?!”门外守卫听到声音突刺而进入,双方俱是一惊,很快便陷入乱战。 “藏书阁有变?”正撑着伞陪着胡紫韵散步的欧阳泽听着不远处的藏书阁传来一阵乱响,伴随着守卫的呼喝声,顿时松开了牵住胡紫韵的手,将雨伞递到她手里,对她说道:“夫人,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冲入了雨中,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胡紫韵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天忙到晚,好不容易陪我雨中漫步,也不能休息片刻。” 话虽如此,看似埋怨,但她目光中却满是爱慕之意,等到欧阳泽急匆匆的身影从她目光之内消失时,她才陡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美丽的面庞变得焦急起来,“夫君他忘了带配剑!”随后,美丽的身影便撑着伞,小步快跑,消失在了雨中。 雨,下的更大了…… 时光瞬变,十五年后正在藏书阁翻阅资料的李子枫,似乎看到了那一幕,他想喊住胡紫韵告诉她危险,让她不要去,却无奈发不出声,李子枫猛然回过神,继续往下看。 时光回到十五年前…… 欧阳泽冲入藏书阁后,见到李沐阳,顿时眉头一皱,直直往前冲去,“李沐阳,你夜闯我衡山派藏书阁,意欲何为?” 虽说李沐阳身手比这些藏书阁的守卫要好,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在众人围攻下,他一时之间也无暇顾及其他,而如今欧阳泽的出现,更是使得他心乱如麻,如果说从这守卫手中他有可能逃出一命,但现在遇到了欧阳泽,那只怕是九死无生了。 欧阳泽伸手摸向佩剑,却想起自己陪妻子雨中漫步时解下了它,但现在人就在面前,他也不可能有功夫去拿佩剑,于是便冲了上去,那李沐阳被逼无奈,眼看只能束手就擒了。 “夫君?” 而就在这时,一个柔美的女声忽然打破了众人的战斗,听见这声音,欧阳泽更是心跳如雷,陡然扭头看去,是胡紫韵。 李沐阳双目一亮,给身边的石秉义递了个眼色,石秉义伺机而动。 胡紫韵美丽的面庞露出焦急的神色,等搜寻到欧阳泽的身影,这才放松了些许,然后便伸出了手,举起了手中的佩剑,“夫君,我给你送……” 她的下半截话被堵回了口中,脖颈的冰凉让美丽的双眸瞪大,耳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威胁声,“再动,我就杀了你!” 石秉义双眼闪过一丝狠戾,冰冷的刀锋死死地抵着胡紫韵的脖颈,对欧阳泽说道,“都退下,否则,我就杀了她!” 显然,他也发现了这女人应该是他唯一的生机,手下的力道更狠,刀刃逼近了那雪白的脖颈。 “放他走!”欧阳泽浑身冰冷,嘴唇惨白。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藏书阁外,他这才带人追了上去,但却已经失去了两人的踪迹。而石秉义挟持着胡紫韵随李沐阳逃到后山安全地带后,李沐阳已然起了杀人之心,趁石秉义不备,锋利的短刀,抹上了她的脖子。石秉义手一松,胡紫韵砰然倒地,鲜血从脖子不断涌出,随着雨水,冲刷着大地,她绝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闭上了眼睛,带着她腹中的孩子,一起离开了。 雨下得更大了;夜,也越发的凉了。 欧阳泽带人追过来的时候,雨水正无情地冲刷着胡紫韵已经冷透的身躯,连同着她腹中那尚未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 欧阳泽颓然跪在了地上,抱起爱妻冰冷的尸体,悲痛的哭号,响彻雨夜。 手中的资料掉在地上,散落一地,李子枫冷汗涔涔,似乎也经历了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两行泪悄然落下。 ‘啪!’茶杯被无意间推到地上,碎了一地,欧阳泽猛地醒过来,他感觉双眼有些湿润,十五年了,他无法忘记那个雨夜,甚至会时常梦到紫韵抱着孩子,笑盈盈地走向自己。 回过神,才发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甚至下起了毛毛细雨,想起还在藏书阁翻阅资料的李子枫,脑海里再次闪过那夜李子枫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内心莫名的紧张起来。 藏书阁 李子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被自己弄翻的资料,脑海里回忆起的片段再次闪过,他依稀记得,当年,他摔下悬崖前,黑斗篷和李沐阳的那次密谈,似乎听到黑斗篷说动用了全部关系,才替李沐阳摆平了五年前惹下的麻烦,时间正好对上,可那个黑斗篷又是谁? 这时,内室的门被推开,李子枫猛地站起身,见欧阳泽快步走进来,带着满脸的担忧与心疼,眼圈微微泛红。欧阳泽上前抓住李子枫的胳膊,才感到安心,“子枫,你没事吧?” 李子枫笑笑,两行清泪却顺着眼角流下,贪婪地享受着欧阳泽的关心,他不敢想象,当自己身世被揭破的那天,自己是否还有资格拥有这份来自欧阳泽的关心与器重,他只希望,那一天晚些到来。想及此,沙哑着声音说道,“师父,弟子没事。” 欧阳泽会心一笑,瞬间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子枫,你能说话了?” “嗯,突然间就能说话了。”李子枫擦擦眼泪,后退一步,抱拳行了一礼,“弟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第23章 触心 尚清苑内厅,檀木桌椅、青瓷花瓶、字画对联,摆放有序,古朴大方。烛火‘哧哧’地燃着,发出橘红色的光,一旁的火炉释放着恰到好处的热气,使整个内厅显得舒适暖人。 宽敞的檀木大桌,摆放着几道精致的菜肴,全都是李子枫平日里最爱吃的,可如今李子枫看着这些菜肴,内心愈发地苦涩。 欧阳泽见自家徒弟发愣的样子,不禁莞尔,随手夹了块肉放到他的碗里,“身子刚好,多吃些补补。” 李子枫双目微红,夹起肉送进嘴里,原本香嫩可口的红烧肉,此时吃起来却味同嚼蜡,支吾半天,才犹豫着张张嘴,“师父,您…就不想问…弟子是否想起了什么,或是弟子的过去吗?” 欧阳泽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后便淡然一笑,“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再说,看你这次受伤后的反应,想必你曾经历了不堪回首的痛楚。为师也不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两行清泪滑落,流进嘴里,有些咸涩,欧阳泽见状,连忙放下碗筷,掏出帕子给李子枫擦泪,嗔怪道,“从不知道你这么爱哭,为师总觉得你这次受伤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多愁善感的。” “十年前,弟子是失足摔下悬崖的。” 欧阳泽试探着问道,“那…你爹娘呢?他们不管你吗?” “娘亲在我七岁生辰那天自尽了,爹…弟子印象里的爹很残暴,因为我娘出身不好,他的眼界又高,认为我们是他的累赘,所以…他对我们非打即骂,从未给好脸色,每日只是勉强度日,想必我娘也是受不了他的打骂,才选择了自尽。” 欧阳泽听着,心里沉沉地痛着,他不敢想象,李子枫小时候会遭受如此非人的虐待,想着,盛了碗热汤递过去,“后来呢?” 李子枫继续说着,“娘亲死后,爹看我愈发不顺眼,弟子为了活着,每天都要干好多活,劈柴、洗衣。干不完还没有饭吃。直到有一天,弟子实在受不了了,便跑出了家门。因那时住在在山上,山路不稳,又是晚上,看不清脚下的路,但隐约听到后面爹叫骂着追过来,弟子害怕极了,慌不择路,竟跑到了悬崖边上。他也终于追上来,叫骂着回家后要打死我,所以..惊慌中脚下一滑……” 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心疼着李子枫的过去,他甚至在想,为何没有早些遇到他,将他带在身边。不过,一切还都不晚。可是,既然还有亲人在世,他终究要问问对面之人的想法。 “那你可曾想过…回家?” 李子枫心底一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惊慌,“师父,可是嫌弃弟子了?” 欧阳泽眉头一紧,不想自己平常的一句话,竟让眼前人如此担忧。不过想想也是,从小经历了那些事,他便渴望得到来自家的温暖,如今回忆起过去,想必更加害怕失去,想及此,欧阳泽懊恼道,“为师只是随口问问,从没想过要你离开。那样的爹,不要也罢。再说,那么好的徒弟,为师还舍不得呢!” 李子枫莞尔一笑,但想着自己的身世,心里还是难免沉重,“师父,方才弟子在藏书阁好好的,您怎么会认为弟子出了什么事呢?” 欧阳泽无奈地笑道,“明知故问?”随即沉沉地叹口气,“十五年前,因为藏书阁,为师失去了亲人。十五年后,又是因为藏书阁,险些让你命丧黄泉。许是心里害怕了,看着天色渐沉,你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一幕,始终在脑子闪过,所以……” 提起十五年前,不禁让李子枫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资料中提到的,师父欧阳泽的爱妻和未出世的孩子。心里更加沉重,也更加害怕那一天会早早到来,欧阳泽看爱徒微皱眉头,又沉默不语,关切道,“怎么了?” 李子枫放下筷子,面上闪过一丝愁云,“师父,对不起。” “嗯?”欧阳泽眉头上挑,内心诧异着,“好好的说对不起做什么?” “弟子…不知道事情会这么惨烈。弟子……” “无妨…”欧阳泽宽和地笑道,“总是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 “弟子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问吧!为师面前,不必隐晦什么。” “师父,十五年前您失去了亲人,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鸿苑山庄,想必您一定很恨他们,既是如此,您为何不以此为由,向鸿苑山庄问罪,为弟子未见过面的师娘和师兄,报仇呢?” “想报仇,哪有那么容易?”欧阳泽叹口气,“鸿苑山庄两次夜袭藏书阁,想必也不是单独的行动,其背后一定会有更大的阴谋。” “所以您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说实话,当年事发后,为师确实一气之下提着刀要去鸿苑山庄手刃李沐阳,替妻儿报仇雪恨。若不是你师祖和肃严师伯拦着……”欧阳泽眼圈泛红,“说来也奇怪,当年报仇行动被劝阻后没几日,朝廷忽然下了一道密旨,让衡山派不得轻举妄动,留着鸿苑山庄,有更大的用处。” “朝廷?”李子枫诧异着,“衡山派只是为朝廷办事,而家族、门派之间的恩怨,朝廷从不过问的。怎么会?” “所以此事非同小可。只是没想到十五年后,鸿苑山庄仗着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又故伎重演,潜入藏书阁企图盗取印章和图纸。”欧阳泽回忆起前几天发生的一切,不禁有些懊恼,“是为师大意了。” 李子枫瞳孔一缩,内心犹如倒了五味杂瓶,分不清酸甜苦辣的味道,情绪极度复杂,双眼覆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所以这一切,只有在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的身上找到答案了。” 欧阳泽会心一笑,不置可否。 默默地用完晚膳,看着侍者收了碗筷和碟子,李子枫泡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双手奉给欧阳泽。欧阳泽忽然觉得,李子枫跟自己相处时,似乎比以前多了小心谨慎,但转念一想,许是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害怕失去,便也没再多想,端起茶杯抿了口热度适中的茶,“静竹轩那边,你还是抽空去拜见一下吧!若不是你师祖耗费内力,又动用了药阁里的宝贝供你当白水用着,怕是你真的就要留在阎王殿回不来了。” 听到静竹轩,李子枫眉头一紧,心跳加快。自入门拜师以来,师祖欧阳天就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闭关休养之前,对自己更是少不了训诫和责罚,导致有一段时间,听到欧阳天唤自己的时候,就觉得做错了什么事,甚至还没等欧阳天开口说什么,就抢先一步,强忍着内心的颤抖,满脸虔诚地跪地认错。 看着自家徒弟如临大敌的样子,欧阳泽不禁莞尔,伸手拉着李子枫坐下,“你别紧张,你师祖就是面冷心热,不太喜欢表达自己的感情。再说,此番你保全了门派的颜面,他更不是不遗余力地救你,于情于理你都该去拜见。” “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静竹轩,阳光明媚,炉火暖人,几盆竹子盆栽有次序地陈列在其他各处,外室一张竹榻,闲闲地靠着墙边,榻上的薄毯铺设整齐。内室窗边檀木桌子上摆放着宣纸、砚台和蘸着墨汁的毛笔,散发着墨香。欧阳天正坐于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李子枫一敛衣角,跪地请安,“弟子李子枫,拜见师祖。多谢师祖救命之恩。” 欧阳天放下手中的笔,仔细凝视着跪在面前之人,眼中虽没有笑意,但也没了之前的严厉与苛责,平静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丝毫情绪,“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重伤初愈,起来坐吧!” “多谢师祖。” 侍者奉上一杯热茶,静静地退下。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二人,李子枫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甚至紧张得说不出话,欧阳天倒是先一步打破了沉寂,“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多谢师祖关心,弟子一切都好。” “那便好,也省得掌门为了你的事劳心伤神的。”欧阳天神色忽然异常严肃,“救你这条命,不是让你轻贱的。老夫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又或是想起了什么,但你始终要记得,你现在是衡山派首席弟子,要好好地协助掌门。万不可因为私心,做出任何有辱门派之事!” 李子枫听罢,心里一紧,连忙起身跪地,磕了个头,“师祖教训的是,弟子谨记。” 第24章 再探洝城 经过上次倒卖皇家古董玉器的事后,洛家酒楼被查封,原本热闹非凡的洝城变得按部就班起来,白天依旧‘规规矩矩’地热闹着,但到了掌灯时分,因宵禁提前半个时辰,所有客栈、酒楼、茶楼、饭庄都停止了一天的营生,小商小贩也撤了摊回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除了阵阵寒风扫着满地尘灰,街上显得异常安静,偶尔会有打更的敲着更鼓走过。 夕阳西下,暮色渐深,和悦茶楼的枫雅居中,烛火长燃。许子宁微倚着窗边,默默地看着临近茶楼的祥熙街上的一片清冷,许魏翔倒上一杯热茶递过去,打趣道,“我说二公子,您都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许子宁接过茶杯,掀起杯盖撇了撇茶叶沫子浅尝一口,氤氲的热气,熏得双眼酸胀,微微皱了皱眉,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到桌上,“茶叶放多了吗?怎么那么苦?” 许魏翔一怔,将许子宁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跳空了一下,无论平日关系再近,但最起码的尊卑礼数还是要守的,想及此,连忙施礼做请罪状,“二公子恕罪,是属下失言。” 气氛尴尬之时,茶楼掌柜古宣敲了敲门,许子宁轻声道,“进。” 古宣快步走进房间,对二人分别行了一礼后,回报道,“二公子,您吩咐的事已经查到了,这些日子,清平王频繁出入轻烟楼,与一个叫阿什碦的横疆客商密谈,每次都谈很久才离开。” “横疆客商?”许子宁低声沉吟着,之前听大师兄说密报里只是提及清平王朱落风从轻烟楼带回一个歌姬,如今怎么又出来个横疆客商? “那个歌姬的身份可查清了?” 古宣摇摇头,面露难色,“只知道那歌姬也是来自横疆,轻烟楼的妈妈口风很严,除此之外,再查不出别的什么。” 许子宁眼色深沉几分,随即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二人听罢,皆是一愣,许子宁继续说道,“古叔,麻烦您帮我置办一套纨绔子弟的衣服和物件。” 古宣一惊,惊诧道,“您要做什么?” 上次李子枫让他置办王公贵族的衣物,伺机潜入洛家酒楼,已经让他担心很久,如今眼前的这位二公子又要来这一出,且不说不经上报擅自出入烟花之所不合规矩,就连最起码的安危也成问题,如果二公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他实在不敢想象要如何向欧阳泽、李子枫交代。想及此,古宣打了个寒颤,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站一旁沉默不语的许魏翔,而许魏翔则是撇撇嘴,做出‘我也没有办法的’表情,古宣终是无奈地叹口气。 此时,许魏翔心里也是打鼓,如果许子宁出了任何意外,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许子宁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还是若无其事地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古宣,“放心,我心里有底。” 古宣为难地接过银子,“等明日一早店铺开张,我去置办。” “多谢。” 待古宣退下,许子宁见许魏翔默默地沉思着什么,起身拍了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莫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许魏翔回过神,郑重地行了属下礼,“二公子,要不您还是通报一声吧,这里有麟貅镖局,时刻会将这里的异动上报给门派,轻烟楼毕竟是烟花之地,您不经上报擅自出入,且不说掌门会么样,就是大公子那也不好交待。” 许子宁只是略微迟疑半晌,还是淡淡地露出了让人放心的笑意,“无妨,情况紧急无可厚非,若真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许魏翔听罢,心里‘咯噔’一下,多少有些不痛快,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原来在您心中,就是这么想属下的?” “嗯?”许子宁回过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略有些尴尬,“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许魏翔依旧沉着脸不说话,讪讪地笑道,“哎…还真生气了?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您什么意思?”许魏翔眉头一挑。 “借我一些,回去后我一定还你。” 许魏翔被气笑,“刚才不是挺大方的嘛,怎么这会儿捉襟见肘了?” …… 衡山派·云天阁 寒夜如冰,月光如水,向大地洒下一片清冷,落在还未融化的积雪上,泛着寒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袭白衣,长发披肩,悄然入梦而来,紧接着一袭白衣染上血红,原本俊俏的脸也变得血肉模糊,苍白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又合上。修长洁白的双手无力地向前伸,似乎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最终任由着无形的力量将她掳走,撕碎。 “啊!” 一声呻吟,李子枫从噩梦中苏醒过来,猛地坐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刚才的梦,怎么会那么真实,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是娘亲吗?李子枫默默地想着,她来找我了?或是想告诉我什么?七岁生辰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娘亲这么迫不及待地抛下自己,选择死亡? 李沐阳?李子枫想起这个仅仅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眼神瞬间冰冷而凌厉... 这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飘然而入,是影卫沉雨,李子枫一个深邃的眼神扫过去,“说。” “禀大公子,据暗报,最近有身着黑斗篷的神秘人几番潜入鸿苑山庄与李沐阳密谈,听口气,此人背景强大,权利冲天,完全碾压鸿苑山庄的势力。丝毫不把李沐阳放在眼里。但彼此又是合作关系,好像谁也离不开谁。” “怎么又是黑斗篷?”李子枫疑惑着,记得那年,导致自己摔下悬崖的罪魁祸首也是身着黑斗篷的神秘人,他还曾透露过五年前替李沐阳摆脱的麻烦事,联想起十五年前的惨祸后,朝廷下的一道密旨…李子枫目光瞬间深沉几分,这两者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若不是同一个人,这两者又有什么关联呢? “大公子?”沉雨试探着轻声唤道。 李子枫回过神,“哦,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 待沉雨离开,脑子里闪过这么多片段,又想起刚刚那个噩梦,李子枫再也无法安然入睡,干脆起身倒了杯已经冷透的白水一饮而尽,冰水入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夜色如墨,冷风习习,吹起鬓边的碎发…… 李子枫在梅花桩上站了将近三个时辰了,眼见天空露出鱼肚白,身形依然稳固,时辰尚早,没到晨练时间,这里自是没有人的,看着空荡荡的练武场,脑子里却一直回忆各种片段,还有师祖欧阳天说过的话,自小上山,欧阳天不喜自己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像那日这般敲打还是头回,莫不是因为回忆起从前而表现出的反应,已经对自己的身世起疑?还有鸿苑山庄的种种,到底该不该继续往下查呢?如果彻查,身世必然瞒不住了,若继续放纵,鸿苑山庄必将是江湖中的一个隐患。究竟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站桩走神可是大忌。” 李子枫回过神,见是欧阳泽,连忙轻点脚尖一跃而下,行礼道,“师父。” 欧阳泽给李子枫披上外衣,嗔怪道,“身子刚好就出来吹冷风,仗着年轻就这般糟蹋身体,以后可怎么办?” “师父,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的,即便翻阅资料也足不出户的,实在烦闷,身子都木了。若弟子荒废了,岂不是给您丢脸?” “贫嘴。”欧阳泽笑骂。 李子枫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师父,如果门派里有弟子欺骗您,您会怎样?” “为师平日里最恨的就是欺瞒,欺瞒掌门,可按叛门论处,轻则发配北峰苦寒之地,重则废了武功逐出门墙或就地处决。” 李子枫心里一紧,浑身止不住地抖了一下,额头渗出冷汗。欧阳泽回过神,诧异道,“好好的问这些做什么?” 李子枫略显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内心无限伤感,“弟子是怕,假如有一天弟子犯下大错,您会把弟子逐出师门,或是就地处决。” 欧阳泽一愣,不明就里,“那你明知道是大错,为何还要犯呢?” “弟子怕身不由己。” 欧阳泽微微皱眉,想想李子枫刚才说的话也不奇怪。不禁轻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自家徒弟,明明只有十七八岁,却一脸老成,肩上担着超出这个年龄的责任,地位越高,责任就越大,终究是这个首席弟子的身份束缚了他。 回过神,欧阳泽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拉着他一直往回走,“行了,别想这么多了,子宁那边什么情况了?” “昨日子宁来了书信,说一切顺利。” “那便好。鸿苑山庄那边呢?最近可有异动?” “根据影卫来报,鸿苑山庄最近和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来往密切,而且此人来头不小。所以弟子想趁着鸿苑山庄跟咱们撕破脸之前,亲自走一趟。” 欧阳泽迟疑一会儿,最终轻叹口气,“好,此事交你全权负责。注意安全。” “是。” “哦,对了,为师让人煲了银耳红枣羹送到你那一直温着了,回去记得吃。” “啊?”一听到银耳羹,李子枫的头都大了,这些日子,天天鸡汤、鱼汤、参汤、银耳羹的补,导致后来每次喝这些比完成任务还要艰难,随即面露难色,乞求道,“师父,弟子可不可以不吃?” “不可以!” …… 第25章 花楼老板 轻烟楼烟雾缭绕,乐器之声此起彼伏,余音袅袅,各种香气、烟袋子的烟味混为一体形成难闻的味道充斥着鼻子,许子宁坐于一角,端着茶杯,看着妖娆的身姿在眼前来回晃动,皱了皱眉。 许魏翔见状,不禁莞尔,右手成拳状,轻轻抵在双唇处轻咳一声,“心里明明厌恶的紧,还偏偏装出享受的样子,也真是为难二公子了。” 许子宁正懊恼地不知道如何回应时,一个穿着华丽明艳,满脸浓妆,年纪稍长的女子走来,煽动着手中的粉色丝帕,笑道,“这位爷,看中哪位姑娘了?” 带着尖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子宁含在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许久才缓过神,嘴角勉强勾起笑意,“你是这里的...呃...鸨母?” “正是。”老鸨手持香扇掩住口鼻,但难以掩饰如花的笑靥,“二位爷是第一次来这吧?喜欢什么样的,我去找,包您二位满意。” 许子宁稳住心神,似笑非笑道,“有没有,异族风情的姑娘?比如,来自横疆的阿伊娜。” 老鸨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又回过神,“阿伊娜啊!她前几日被一个富家公子看上,花重金赎走了。至于其他的横疆姑娘,我们也收不来啊!要不,我给你找个别的姑娘?” 许子宁笑而不语,将老鸨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尽收眼底,继续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许魏翔会意,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家少爷就喜欢来自横疆的姑娘,那里的姑娘比较有韵味,钱不是问题,你尽管去找。” “那...二位爷等着。我去去就来。” 老鸨一扭一扭地离开,待她走远,许子宁沉沉地叹口气,抬手捏着眉头,而忍了许久的许魏翔再也控制不住,竟低低地笑出了声,许子宁一个眼神甩过去,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有那么好笑吗?” 二楼背阴处,廊柱遮挡,青瓷大花瓶掩护,老鸨走近一名男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主子。” 此男子身高七尺,体型壮硕,穿着黑衣,浅铜色的脸庞,一双看似笑眯眯的双眼,透着深不见底的冷寒。此人正是近日与清平王朱落风频繁往来的横疆客商阿什碦。 阿什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楼下许子宁二人,“他们是何人?” “不清楚,看穿着像是达官贵族家的少爷,年纪不大,进门点名就要横疆来的姑娘,但似乎有些青涩,倒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阿什碦摸摸鼻子,眼神释放出几不可见的杀意,“横疆的姑娘?好大的口气。将他二人带到二楼僻静处的雅间,我去会会。” “是” 一壶茶下肚,老鸨才悠悠前来,身上飘着一种奇怪的香气,脸上依旧笑靥如花,“让二位爷久等了,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一个横疆的姑娘出来伺候。这人多眼杂的,我特意腾了一处雅间供您二位玩乐,不如......” 许子宁细细地凝视着老鸨,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不易察觉的闪烁,随即与许魏翔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笑道,“好啊!在大堂里玩儿,确实也不方便,头前带路吧!” 老鸨喜笑颜开,双目贪婪地盯着依旧摆在桌上大块银子,“这银子是否...” 许子宁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浮现出放荡不羁的笑意,“当然是你的,若我玩儿的高兴,还有赏赐。” 老鸨急急地收了银子,恐怕对面的小公子反悔似的,“哎呦,那就多谢这位爷了,二位,随我来。” “开心了?”二人随老鸨上楼的时候,许魏翔低声说着,目光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往来的身影。 许子宁轻叹一口气,忽然变得异常凝重,将声音压到最低,道,“开不开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什么?”许魏翔陡然瞪圆了眼睛,“那你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二位爷,这就到了。”老鸨将二人引进一处僻静的房间,“姑娘还在梳妆打扮,马上就来。”说罢,悠然离开。 二人仔细地打量着着,房间一处燃着香炉,充斥着淡淡的梨花香气,镂空的雕花窗桕,红木床上整齐地铺着柔软的锦被,角落处立着红木桌案,桌案上陈放着古筝,旁边木质的梳妆台上架着铜镜,铜镜两旁堆放着精致的首饰盒,房间的外部放着是一张圆桌,与内室用屏风隔开,圆桌上放着瓷质茶壶茶碗,茶壶茶碗上面印着梅花图案,四盏银制的灯架有序地摆放着,烛架上插着金纹红烛,烛火哧哧地燃着,整个房间灯火通明。 许魏翔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终于在许子宁身边停下了脚步,“公子,属下查看过了,香炉中燃着的梨花香没有问题,其他各处也没有安放能发出暗器的机关消息掣。” “好。” 话音刚落,耳边忽来一阵异动,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尤为刺耳,紧接着,数支利箭破窗而入,二人迅速闪身一一躲过,许子宁朝许魏翔递了个眼色,许魏翔会意,抽出藏于腰间的软剑,使出凌波微步在房间各处游走,不足半盏茶的工夫便停下来,不一会儿,门窗破裂,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迎面倒下。 这时,又一个黑衣人挥刀向许子宁迎面砍来,许子宁不慌不忙反掌一推,黑衣人手中的刀瞬间脱手飞出,黑衣人随手从身上抽出一柄短剑,直向许子宁的面门而去,许子宁一个闪身躲过,随即反手运送内力向前推,抬掌震掉了黑衣人手中的短剑,黑衣人便顿觉手臂麻木,短剑从手中掉落在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已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啪啪啪!’一阵突兀的击掌声响起,随后阿什碦带着两名随从进入房间,三人均是横疆人的装扮,“少侠好身手。” 少时,许子宁收剑回鞘,上下打量着面前说话之人,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眉眼间的笑意渐浓,“你又是何人?莫不是轻烟楼的幕后东家?” “不错。”阿什碦依旧笑眯眯。 “呦呵!”一旁的许魏翔故意装作无知状地发了怪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游走江湖多年,竟不知烟花之地的老板还有男人。” 阿什碦身后的两位随从正要发作,被阿什碦拦住,“让二位见笑了。” 许子宁眉头微皱,“见笑谈不上,但以这种方式待客,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说是吧?”说罢,不着声色地一抬手。刚刚被他制住的黑衣人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一个飞刀钉在了墙上,黑衣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声呼痛。 阿什碦一惊,他甚至都没看清少年是如何出手的,似乎那把刀是从黑衣人手上长出来的,不由得暗叹于他的出手速度。 阿什碦喝退了围上来的随从,笑盈盈地以横疆之礼对着许子宁行了一礼,“这位少侠切勿动怒,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许子宁一笑,径直走到圆桌前坐下,随后捏起一只茶杯把玩着,“这么多人在场,我无法好好说话。” 阿什碦对着还愣在原地的随从及杀手呵斥着,“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退出去!” “是。” 房间归于安静,只剩下许子宁、许魏翔,阿什碦三人。阿什碦对着许子宁赔笑道,“不知您是哪位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又师出何家?” “这些都不重要。”说着,许子宁朝许魏翔使了个眼色,许魏翔即刻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桌上,“我家少爷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同你谈一笔大生意。不知你可有意?” “哦?什么生意?”阿什碦略显诧异。 许子宁似笑非笑,“你来自横疆,横疆最近有什么动静,您不会不知道吧?” 阿什碦沉思半晌,随即一惊,“难道,你也是来自北边的朋友?” “看来你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生意了。”许子宁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一个略显深邃的眸子打量着阿什碦,“给句痛快话,这笔单子,你接,还是不接?” 阿什碦不过迟疑半晌,便心下一横,将桌上的银票尽收囊中,“难得公子如此大方,我也自不会让你失望。” “好。” ...... 夕阳斜下,暮色降临,第一声更鼓敲响,街上已然开始安静下来,恒祥客栈的二楼客房中,许子宁倒了杯早已凉透的水一饮而下,不停地调整呼吸,许魏翔见状不禁莞尔,“二公子可还好?” 许子宁一个眼神甩过去,“幸灾乐祸!” 许魏翔作揖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提醒二公子别忘了还钱。” “......” 第26章 故地重游 残冬,冰雪融化,河水开冻。但是李沐阳的心里就像是结了坚厚的冰一般,前几日,一个如常的早晨,李沐阳接到了一份公文,说是衡山派已经派了首席弟子李子枫前来了解一下情况,谈点事情。不日即达。 衡山派掌握着他求而不得的可以号令武林正派的印章,又与朝廷互为靠山,眼线遍布,势力不容小觑,现如今派了首席弟子前来,是因为上次盗宝一事,还是连续几日暗中行动露出了破绽?李沐阳不得而知,但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便停止了所有行动,安安静静地呆在山庄处理日常公文。 李沐阳迎着朝阳,负手站立在窗口思索良久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在衡山派面前,他也只能是小打小闹,还未彻底撕破脸,因此,该守的江湖规矩和礼数还是要守的。 回过神,只见李泉已经端着早膳后的第一杯热茶候着了,李泉是鸿苑山庄的管家,庄主李沐阳的心腹,四十出头,看似和善的目光,始终透露着精明,身着上好的棉布衣衫,衣衫上的花纹稍显复杂,可见在山庄中的地位甚高。 李沐阳接过茶杯饮了一口,茶水的苦涩直至心底,微微皱了皱眉。 “老爷可还是为了那事忧心?”李泉不禁为李沐阳担忧,“上次少庄主将他打成重伤,此次前来,怕是来者不善。” “无妨。要来便来吧!”李沐阳不耐烦地摆摆手。 “所幸不是欧阳泽。” 李沐阳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李子枫好歹是首席弟子,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都代表着衡山派。再者说,能爬到首席弟子这个位置,也绝非善类。” 李泉点点头,“老奴之前也听说过,李子枫曾协助欧阳泽平定过大小叛乱十数起,救过太子,协助官兵破获倒卖皇家古董和玉器一案,大战凌夜宫护法...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也颇有名气。年纪轻轻就做到这般,也实在是...”说着,李泉脑海中不自觉地勾勒出了李子枫的神色,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沐阳似乎并未在意李泉的失态,继续说道,“所以,要好好地招待他,万不能让他在山庄的管辖范围内出了事,否则你我乃至整个鸿苑山庄都担待不起。” 李泉一擦额头渗出的汗珠,颔首道,“老奴记下了。” 这时,一名粗布衣衫的仆役走进来恭敬地行礼,“老爷、泉叔,衡山派的客人到了。” 李泉抢先一步开口询问,“来了多少人?” “带了一名随从,一共两个人。” “还好。”李沐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对李泉吩咐道,“你先去看看,我随后便到。” “是。” 时隔十一年,再次看到题着‘鸿苑山庄’四个大字的黑木匾额时,李子枫的内心依旧沉重,当年李沐阳的苛责,娘亲的软弱,管家仆役的欺凌...涌入脑海。入神间,‘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开启,一个管家装扮的人,在几名仆役的簇拥下快步走过来,行了一礼,“久闻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李子枫看面前之人谄笑的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是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小时候,可没少受他‘照顾’...... 当年,娘亲刘秀娟死后不久,只有七岁的自己洗衣服时,不小心弄翻了一盆水,然而这一个不小心,换来的却是管家李泉的责打。 鞭子无情地抽在身上,划破了衣服,伴随的,是李泉的责骂声,“你这丧门星,跟你那死鬼老娘一样,磨磨蹭蹭的,这点事都做不好,娇娇滴滴的,还真拿自己当少爷了?老爷不待见你,你就是下人!仆役!” “李公子?” 一声轻唤,拉回了李子枫的思绪。李泉见面前之人回过神,继续说着,“李公子重伤初愈,又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庄内备了上好的茶品,还请李公子随我进去休息。” 听到‘重伤初愈’四个字,李子枫双目顿时浮上丝丝冰冷,嘴角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明知故问道,“请问您是?” 听到李子枫如此一说,李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虽只是一个管家,但入鸿苑山庄多年,代管庄中大小事务。在庄内早已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又常年跟在李沐阳身边行走江湖,在这方圆几十里乃至是鸿苑山庄的管辖范围内,还是小有名声的,走到哪都要被尊重地称呼一声‘泉叔’。衡山派的首席弟子一路前来,若说不知道自己是谁,怕是不太可能。李泉强压着心里的不痛快,微微颔首,脸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李公子人生地不熟,可能没听说过,在下是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庄内的家丁都唤我一声‘泉叔’。” “泉叔…”李子枫似笑非笑道,“那不知泉叔是否了解,若是我用这种态度跟客人说话,怕是早就被家师打到几天无法下床了。” 不妨李子枫有这么一说,李泉一惊,心跳漏了一拍,他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明显不善,而身后的随从也把目光纷纷投向他,似乎在等他如何收场。 李泉的面上闪过一丝阴郁,但碍于礼数,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脸上依旧保持着谦恭的态度,“公子息怒,若在下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礼数不周?”李子枫冷笑着,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外衣的领口,“我看是你们家庄主对下人太过宽纵,竟任由着区区一个管家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看似恭谦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尴尬之时,庄主李沐阳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到大门口,仆役行了礼后,李沐阳便将李泉推到身后,一脸献媚的模样,“衡山派的首席弟子大驾光临,真是令蓬荜生辉,早闻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雄,非同一般。” 李子枫敛了表情,凝视着自己名义上的亲爹,这个男人身高七尺有余,略显宽壮,穿着一袭祥云花纹的暗紫色长袍,腰系淡紫色玉带,上面挂着精致的玉佩,外罩一件玄色加厚外衫,花白的头发用上等的发冠束在头顶。 十一年不见,脸上除了皱纹略深,其他皆是没变,眼神中依旧透着精明算计样,李子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如炬,礼数依然周全,拱手微微弯身,“李庄主,晚辈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望庄主海涵。” “公子说的哪里话?这天气寒凉,庄内备了上好的茶饮,公子若不嫌弃,不如进去暖暖身子?” “打扰了。李庄主不必客气,喊我‘子枫’便可。” “若是你不嫌弃,我就唤你‘贤侄’如何?” “您随意。” 石子铺路,长廊小亭,青松常绿,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李子枫的双眼不禁蒙上一层雾气,记得小时候,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逢年过节时,娘亲带着自己在这里玩儿,一玩儿就是一天…… 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然走进了内厅,鸿苑山庄的内厅通常是李沐阳接待贵客的地方,墙上悬挂着名人字画,桌椅皆是上好的红木制成,雕刻着精细复杂的花纹,阳光暖人,宽敞明亮,燃炉里常年燃着檀香,令人舒适。那时候,自己还不如仆役,连端茶倒水,都没有资格走进来。 寒暄着入座后,管家李泉亲自奉了热茶上来,李子枫端着茶杯,掀起杯盖,轻轻地撇着茶叶沫子,热气氤氲,熏得双眼有些酸胀。那年,也是这么一杯有些发烫的茶水,被眼前这个人无情地泼在自己身上…… “贤侄?” 李子枫回过神,歉意一笑,“庄主见谅,晚辈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说罢,有意无意地看向李泉。 李沐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刚才下人怠慢是我的疏忽,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 “确实。”李子枫浅尝一口茶水,“李庄主,恕晚辈直言,若您再如此宽纵下去,怕是有一天就要爬到您的头上来,我想,这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李沐阳神色一滞,小心翼翼地看向与他同坐之人,李子枫脸上虽然挂着谦和的笑意,但目光却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冰冷,若是因着上次夜袭藏书阁一事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冰冷的目光中,似乎透露着无形的恨意,想及此,浑身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尴尬地陪笑道,“贤侄说的是。只是上次贵派藏书阁一事,完全是庄内不知好歹之人擅作主张,因而重伤了贤侄,那个石秉义早就不安分,所以……” 李子枫眉头上挑,目光如刀刃般锋利而冒着寒光,出了事先把自己择干净,当真是个‘好主子’,想及此,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庄主不必紧张,晚辈此来并非兴师问罪,若家师真的有心追究,怕是早就亲自出马了。” “是是是。”李沐阳附和着,“多谢贵派宽宏大量,也多谢贤侄宽宏大量。我今后自当严格约束自己,约束家人。” 提到重伤一事,李子枫不禁想起了李世杰,“哦,对了,怎么不见贵公子?” “哦,最近庄内事务繁忙,犬子便出去替我办些事情,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李子枫心里泛起莫名的失落感,“那不知是何要紧事,竟派少庄主亲自出马?” “哦,不过收租子,巡查部分产业的收入状况的一些小事罢了。” 李子枫笑而不语…… 第27章 暗影 炉火正旺,发着轻微‘哧哧’的声音,热茶散发着清香味,甚是怡人。 “不知贤侄此次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李子枫笑笑,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随后环视着内厅伺候的李泉和两名仆役,李沐阳会意,挥手屏退了左右。 待内厅大门阖上,厅内安静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李子枫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庄内最近是否来了可疑人?” 李沐阳心里一空,面上稍显诧异,“贤侄指的是?” “当然是让庄主感到不舒服的人,此人身着黑斗篷,经常于暗夜中行动。” 李沐阳笑得尴尬,“贤侄玩笑了,哪里会有这种人,跟鬼似的。” 李子枫将李沐阳反应出来的各种情绪尽收眼底,似笑非笑道,“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鬼的背景强大,伺机利用您或是强迫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李沐阳浑身一抖,看着李子枫如刀子般的眼神,额头冒出丝丝冷汗,年纪轻轻,说话便如此厉害,甚至不让他有片刻喘息。他甚至在想,李子枫是不是鬼。 沉默许久,李沐阳才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故作镇定道,“按贤侄的话来说,此鬼背景强大,我鸿苑山庄庙小,他也看不上啊!” 李子枫擅长从他人的话语中挑出重点,听到李沐阳如此一说,瞳孔紧缩,眉头微皱,那个‘他’究竟是何人?尽管怀疑,也没再追问下去,敲山震虎也要点到为止,否则适得其反。 想及此,李子枫放下茶杯,“如此便好,看庄主家大业大的,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怕是也不得善终了。” 李沐阳见李子枫没再追究下去,顿时松了口气,“贤侄说的是。” 这时,一阵微风在身边拂过,李子枫再次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不妥。气氛沉寂之时,大门被推开,一阵好闻的香气飘入,紧接着甜美的声音响起,“舅父,听说来了位气质不凡的客人,小女可否一见呢?” 严肃的气氛下,这个声音显得极为突兀,李沐阳没料到苏可心这个时候会过来,李子枫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少女缓缓而入,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 即便再疼爱,此时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场所,李沐阳心里还是有些生气,随即一个眼神瞪过去,声音也略高了些,“可心,不得无礼!” “可心?”李子枫神色一滞,记忆里依稀记得可心这个名字,随后好奇地询问道,“庄主,请问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侄女苏可心,年方十八,自幼没了爹娘,便被我接到山庄抚养,也是怨我,对她太过骄纵,有些不懂礼数,让贤侄见笑了。” “苏可心…”李子枫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思绪不禁飘回了十一年前… 那日,干完了一天的活,才空出时间认字,这时,一个小女孩儿蹭到他身边,略带好奇地问,“世英弟弟,还挺用功啊!” “大小姐,你还是离我远些吧,万一再伤着了,我又要挨打了。” “我不…”小女孩儿撒娇道,“我就要粘着你,除非你喊我一声姐。” “天色已晚,大小姐还是快去休息吧!” “你真无趣!”小女孩儿埋怨着,随即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对着门口故作声势地喊道,“快来看啊!世英弟弟欺负我了。” “你闭嘴…”李世英急急地捂住了小女孩儿嘴,“嫌我命长啊!” 小女孩儿咬开他的手,“你喊我姐,我就不嚷了。” “姐…姐…行了吧!快去睡吧,我还想多看看书呢!” “这还差不多。”小女孩儿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沾沾自喜,“好弟弟,以后姐护着你。” 这个姐姐,也确实说到做到,后来好多次遭受李沐阳拳打脚踢时,都因为她的撒娇哭闹而终止,那时,他也是非常感谢她的呵护,虽然呵护的方式有些吵人……想及此,李子枫不禁笑了笑。 “贤侄?” 一声轻唤,剪断了沉思,李子枫猛然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经失礼地盯着苏可心看了很久,尴尬一笑,对李沐阳说道,“小姐真是清新脱俗,美丽可人。”随后连忙站起身对苏可心施了一礼,“在下李子枫,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苏可心似乎并不介意,依旧笑盈盈地走近李子枫上下打量着,“原来你就是贵客啊!长得果然是…蛮好看的。” 好看?李子枫一脸黑线,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长得好看。眼看气氛僵着,李沐阳气急地站起来拍了下苏可心的胳膊,“怎么说话呢?!” “舅父!小女开个玩笑还不行吗?成天那么严肃干嘛?!” 李沐阳皱眉,点了下苏可心的额头,“小心哪天因为失言惹祸上身!” “哎呀舅父,您想太多了,小女这些年足不出户的,能惹什么祸……” 话音落地,李子枫心里一抽,双眼瞬间闪过一丝疑惑,看似平常的玩笑话,他却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确定的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绝非源于小时候相处时的温暖,反而有种寒意,让人不舒服,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院落幽静,房舍宽敞大气,一入房门,便是一方静室,床榻闲立,书架倚墙,屏风将内外室简单地隔开,屏风内燃着香炉,散发着淡淡的佛香。 一名年纪稍长的妇人坐在茶案前,悠闲地享用着茶点,她正是李沐阳的嫡夫人柯贞儿,柯贞儿四十出头,身披墨绿色衣衫,黑色头发梳了略显复杂的发髻,发髻上斜插镶着金边的碧玉簪子,眼角淡淡的皱纹被粉饰得几不可见,柳叶眉下的一双眼,深不见底,肌肤如雪,艳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勾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贴身服侍的绿石站在夫人身边伺候已久,双眼不安分地寻着外面的动静,终于试探着询问柯贞儿,“夫人,前面来了贵客,您真的不去见见吗?” 绿石是柯贞儿的陪嫁丫头,相比于府上其他的丫鬟仆役,她跟柯贞儿说话时,多了份随意,只要不是太过分,柯贞儿也不会介意。 一杯茶饮下去,柯贞儿才幽幽道,“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参合什么?做人要懂规矩知礼数,从前的那个贱婢刘秀娟,还有她生的孽障,就是听了不该听到的,最终落得个血肉模糊、尸骨无存的下场。” 刘秀娟本来也是柯贞儿的陪嫁丫鬟,只因不似绿石那般聪明伶俐,所以一直不得柯贞儿待见,后来又和醉酒的李沐阳睡在一起,还怀了孩子,最后不得不纳她为妾。但事后因李沐阳清醒了有些后悔,所以对他们母子像仆役一样,非打即骂。这才使柯贞儿的心里痛快了些。 “那是他们自找。夫人还提这些烦心事做什么?不过奴婢听说,此次来的贵客是个厉害的主儿,三言两语就把老爷顶的没话说,只剩下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了。还有管家泉叔,也是被气得没话说,想发作又不敢发作。” “活该!李沐阳就是欠撞!还有那个李泉,平日里仗着李沐阳的势力横行霸道也就罢了,这次还不知好歹地冲撞衡山派那边派来的人,当真是自找不痛快!”柯贞儿恨恨地说着,随即又松了口气,“不过还好世杰趁着一些琐事躲出去了,要不今儿再撞上面,非得又被找麻烦不可。” 绿石叹口气,“不过这次也真是难为少爷了,天气寒凉,还要在外奔波,本来那些琐事办完两三天就能回来的,可如今……” “也怪世杰太过鲁莽,伤了谁不好,偏偏伤了衡山派掌门欧阳泽的徒弟,而且还被人找上门来。” “夫人莫忧心,衡山派此来多半就是图个嘴痛快,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任凭他们势力再大,也架不住老爷手里的那道密旨。” “这倒是。” 谈完简单的事宜,李子枫由庄内的仆役引领着往早已备下的居所休息,刚走了没几步,苏可心便小跑着追上来,宾退了仆役,笑嘻嘻地说道,“小公子,我带你去罢!” 李子枫不禁莞尔,“大小姐爽朗,不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那般娇滴滴的,倒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苏可心撅着嘴,“你是在笑话我吗?” “哪有?哪有客人笑话主人的道理?” “不必解释。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尤其是像你们这些出身武林家族的大老爷们,就因为我是女子。可女子怎么了?前有武媚娘登基为帝,后有穆桂英上战场杀敌,佘老太君百岁挂帅,不都是女人嘛!再说……” 李子枫耐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不禁失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一点都没变,总要把自己装的很强大,生怕别人瞧不上她。苏可心看李子枫走神的样子,气呼呼地拍了他的胳膊,“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停下脚步对苏可心深深一拜,“大小姐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这还差不多!”苏可心满意地笑笑,随即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院落,“喏,看见那个院子了吗?那是翠竹苑,我就住在那,这两天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好了,我会关照你的。” “如此,就多谢大小姐了。” 话音落地,李子枫就感到似乎有目光在凝视着他,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墨绿色长衫的夫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苏可心见状,解释道,“这是我舅母,舅父的嫡夫人柯氏,对待下人十分苛刻,不过对我倒是蛮好的。” 柯氏…李子枫当然记得她,小时候,虽没有像李沐阳那样对自己非打即骂,但也没少受过她的气,一句一个孽障依旧在耳边回响,面上笑容温和,嘴却跟刀子似的,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正想着要不要过去见礼,柯贞儿在绿石的陪同下已经走向自己,既然打了照面,再躲也太不合礼数了。还没等李子枫开口,柯贞儿便抢先一步,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就是李少侠?果然是气质非凡。” 李子枫将凉薄的气息隐藏在礼貌的微笑中,双手交叠回礼道,“夫人过奖了。夫人才是雍容华贵,气质不凡。” 第28章 杀机 衡山派·尚清苑 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洒下斑斑点点,屋内茶香四溢,炭火正旺,在末冬初春的天气里格外暖人,但此时,掌门欧阳泽面对着桌上的一纸公文眉头不展。 这时,身着深青色长衫的陆士清缓步而入,本想开几句玩笑,但转眼看到欧阳泽的脸色,便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是恭谨有礼的请安,“拜见掌门师兄。” 欧阳泽回过神,见陆士清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还偏偏装作很严肃的样子,眉头顿时舒展几分,“难得看你一本正经。” 陆士清看到桌上摊开的公文,眉头轻挑,嘴角微微上扬,“此时此刻,怕是掌门师兄被不得心的公文所扰,小弟若再嬉皮笑脸,岂不自讨没趣?” 欧阳泽被气笑,“越说越来劲是吧?”说着指指茶案边的座位,“坐吧!” 二人入座,侍者奉上清茶,悄悄退下。房门阖上,直到屋内安静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欧阳泽才将拿在手中的公文递给陆士清,“我这是第一次有违门规,接到密报后同你商量。” 陆士清心里一紧,“既是密报,掌门师兄也不该让我知晓。若追究起来,我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欧阳泽将手中的公文又往回缩了几分,欲擒故纵道,“那你是接还是不接呢?” 陆士清笑意渐深,伸手霸道地‘夺’过公文,“能让掌门师兄不惜触犯门规同我商量,想必此事非同小可,而且跟某种特殊的毒物有关,小弟说的可对?” “你倒是了解!” 粗略地看过一遍,便被‘轻烟楼’三个字所吸引,据了解,轻烟楼的老板是来自横疆的富商,那里的姑娘、打杂、多半也是横疆人,但很少人知道的是,轻烟楼里还秘密豢养着一批杀手,他们多以弓箭、暗器为武器,他们似乎还掌握着从不外传的毒术,而且经他们之手研制出来的毒药,基本无药可解。 若单指轻烟楼一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和许子宁的名字挂上钩,那问题就严重了。衡山派有一条门规就是,无论任何原因,衡山派所有人都不得出入青楼。若被发现坐实,轻者杖刑,重者逐出师门。何况还是掌门的徒弟。 陆士清沉沉地叹口气,将公文扔到茶案上,难得一见地说出呵斥的话,“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这个许魏翔,也不知道规劝着!” “麟貅镖局不便出动,子枫又在百里之外的鸿苑山庄探查,怕是自顾不暇,况且他们又不懂毒术。” “所以你是让我走一躺?”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好说。只要跟毒药有关系的,多远我都愿意跑一趟。只不过……” 欧阳泽眉头轻皱,“只不过什么?” 陆士清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若是我把他们平安地接回来,掌门师兄有话好好说,切勿动怒啊!”眼见欧阳泽的脸再次拉下来,陆士清如同逃离战场般离开,边走边说道,“我这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欧阳泽看着陆士清的背影在眼前消失,直气得发笑,自语道,“严肃不过半晌,终究是本性难改!” 洝城·轻烟楼 各色轻纱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向四周弥漫,数道妙影交错,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眼底藏春,身姿妙曼,嫣然一笑,勾心勾魄。 热闹的地方,也有幽静之所,二楼的一处雅间,一名异族女子正在弹着琵琶,那女子名唤‘伊若’,也是来自于横疆,是被清平王朱落风接走的阿伊娜最要好的小姐妹,伊若身着明黄色胡服,头束发髻,简单饰品装饰,轻纱缀在发髻上,向后垂下。略施粉黛,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弧度,略带丝丝冰凉的嘲讽。 纤细的手指不停地在古朴的琵琶间划过,琵琶间流露出的别有韵味的乐声,令人春心荡漾。许子宁稳住心神地耐心听着,手心被冷汗濡湿,记不清已经在手心处划了多少道血口子了。 终于,琴身在许子宁的煎熬中停下来了,横疆女子脸颊上稍显愠色,“这位爷,小女子弹琵琶,就让您这么难受吗?” 许子宁心下一紧,向身边的许魏翔求救,许魏翔却把脸转向门口处,一方面是这种事他没经验,另一方面,可趁机观察着外面的动向。许子宁见状,尴尬一笑,“姑娘误会了,我们以前只是听说轻烟楼的姑娘能让人快活,但毕竟这是第一次来,只是有些不大习惯罢了。” 伊若轻笑一声,飘然走到许子宁身边坐下,倒了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柔声道,“这位爷不必解释,小女子知道,您是我们老板阿什碦的贵客,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不过,我的消息很贵的,不知道您身上的银子是否带足了呢?” 听到此话,许子宁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身边的许魏翔,眉头不着声色的紧了紧,双唇一直抿着,最终在许子宁执着的目光下,掏出一锭黄金扔在桌上,沉声道,“只要消息让我们满意,这钱自然是你的。” 伊若笑靥如花,“这位爷果然大方,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来自哪里?” 伊若略显惊诧,“这位爷明知故问吗?我叫伊若,与被买走的阿伊娜是好姐妹呢!我们都是来自横疆。” 许子宁淡淡一笑,“看你的才情,应该也不输阿伊娜,怎么就没被那富商看上呢?或是被阿伊娜一起带走呢?虽然也是寄人篱下,但总好过这里,不是吗?” “这都是命,再说我又没有什么目的,带不带走的,都一样。” “目的?”许子宁一顿,眉间染上几分深沉,“你是说阿伊娜和那位富商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然呢?”伊若的双眼闪过一丝嫉妒,“轻烟楼这么多姑娘,偏偏看上她,您有所不知,阿伊娜的眼神很奇怪,总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戾气和仇恨,谁都看不上。此番突然心甘情愿地被富商买走,您说,是不是别有目的呢?” 许子宁听罢,沉思半晌,忽然森凉一笑,伸手抽走了桌上的一锭金子收入怀中,面上浮现出戏耍的笑意,“这些回答本少爷不满意,所以这锭金子,不能给你。”说罢,对许魏翔使了眼色,二人准备转身离开。 “二位爷!”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走,伊若终是不甘心地叫住了他们,随即将许子宁拉至身边,低声说道,“阿伊娜来自池国,与你们梁景朝有灭国之恨,本来她委身于轻烟楼,是想伺机刺杀你们达官显贵,以解心头之恨。此次却不知为何跟着你们清平王走了。” 许子宁一愣,将大惊失色不着声色地掩藏于心底,许魏翔更是惊得说不出话,伊若却笑盈盈地说道,“这位爷,那金子?” 许子宁掏出金子放到伊若伸出的手上,伊若心满意足地走了。 伊若走出房间没两步,就被两名黑衣人秘密掳走至一处阴暗的角落,伊若大惊失色,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一名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子走来,正是轻烟楼的老板阿什碦。 伊若这才回过神,看着目露凶光的阿什碦,心惊胆战道,“老板…我可都是按您吩咐说的啊!” 阿什碦冷笑道,“按我吩咐说话这本来没错,我也会有好处给你,可是你偏偏多嘴,说了最不该说的话,那就别怪你命苦了!” 说罢,还没等伊若做出反应,一把锋利的短刀,深深地抹上了洁白的脖子,顿时鲜血直涌,流了一地,伊若睁大了眼睛,捂着脖子痛苦地挣扎了两下,便香消玉损。阿什碦冷眼看着,蹲下身从伊若的尸身上,掏走了刚刚从许子宁那获得的金子。 “主子,那两个人?” 阿什碦眉头紧锁,“绝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一切按计划行事,三日后的子时,将他们约在老地方。”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 “无妨,我手上有他们最想得到的韧衣样货,即刻派人手盯住了他们,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还可多活些日子,但若发现他们有异动,即刻绞杀!” “是!” 第29章 错局 暮色低垂,百鸟归林,鸿苑山庄上下掌灯,洒下片片橘黄色的光。 觥筹交错之后,李子枫以身子不适为由提前退席,一步三晃地回到居所浣莒园后,才稳住步子阖紧房门,随侍弟子石奕拿出早已备好的解酒药丸递过去,不放心的说道,“大师兄,虽然此药能解酒,但也不能多吃,您身体在恢复期,喝了这么多酒,又超量服用解酒药丸,怕是要出问题的。” “无妨…”李子枫将药丸吞咽下去,接过石奕递过来的湿凉的帕子擦了擦脸。 即便心里有再多的怨恨,如今以客人的身份来此,就要一切按礼数来,客随主便,他不好太驳了李沐阳的面子。另一方面,他就是让心怀不轨之人看到他大量饮酒之后,醉酒不起,这样就可趁机探查他们的动向,还好提前吃下的解酒药丸缓解了部分醉意,如今再服下一粒,应该能恢复如常了。 月上中梢,各房的家眷仆役早早熄了灯火休息,逐渐蔓延的黑暗,加上偶尔几声低沉的飞鸟叫声,使得整个山庄更显诡异。一个身影掠过上空,在李沐阳书房的房顶上悄然落身,轻轻掀起一片瓦,观察着里面的动向。正是身着夜行衣的李子枫。 许久,李沐阳只是独自挑灯看着公文,没有仆役伺候,更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乍一看去,当真是体贴下人,勤奋的好主子,但以李子枫对他依稀的了解,李沐阳并不是这种人! 两个时辰过去,李沐阳依旧是没有任何动作,李子枫稳住发木的身子,原本蹲着的姿势改成了趴伏,尽量平稳着呼吸。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李子枫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明显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悄然逼近。不是来自于周身,而是来自于李沐阳的书房! 再看去,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不知何时走近了李沐阳,伴随的,是低哑而深沉的声音,“李庄主最近悠闲啊!” 李沐阳显然一惊,气急地回道,“你怎么来了,你不知这两天……” “区区一个李子枫,竟也让你怕到这般地步,果然是胆小如鼠!”黑斗篷不耐烦地打断了李沐阳的话。 李沐阳冷哼,“还是别太过分的好,且不说衡山派的势力不容小觑,单他一个李子枫,也不是个善主。还好我今天晚上将他灌醉,否则,还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动静。” “你是在说你自己高瞻远瞩吗?” “在你面前,我哪敢啊?不过,恕我直言,洝城那边的生意,你还是多照看些吧,别因小失大才好。” 黑斗篷幽幽一笑,“多谢李庄主提醒。” 屋内的烛火剧烈地晃动着,神秘的黑斗篷瞬间不见了踪迹!李子枫眉头一紧,一个飞身,往住处浣莒园的方向而去。 浣莒园 一声敲门声骤然响起,在深沉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鸿苑山庄管家李泉拎着一个食盒候在门外,敲门的是一个随行仆役,仆役右手提着灯笼,左手不停地拍打着木门,伴随的,是急促的呼唤,“李公子,李公子!” 许久没有反应,李泉不禁皱了皱眉,这时,一个疲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呀?” 李泉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有礼貌,“老奴是管家李泉,我们庄主见李公子喝得有点多,怕沉醉不醒,特意吩咐厨房熬制了醒酒汤,拿来给李公子解酒。”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出现在面前的不是李子枫,而是他的随从,石奕,石奕打着哈欠,睡眼朦胧,手里的火折子发出昏暗的光,“李管家啊!我们公子早已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李泉一脸谄笑,将手中拎着的食盒轻轻往上提了提,“我们老爷特意吩咐厨房给李公子做的醒酒汤,若是我就这么回去,怕是要遭责打了。” “怕是你不知道我们家公子的脾气,他一旦睡下,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了。您也多理解吧!” “老奴还是进去看看吧!李公子喝得不少,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法向老爷交代啊!”说罢,不顾阻拦,强硬往里闯。 同样的方法,再次敲开了内室的房门,李子枫双眼朦胧,脸颊微红,里面着白色内衣,外面简单地披着深色外衣,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见是管家李泉,不耐烦地皱着眉,口齿稍显模糊,“怎么…又是你?深更半夜的…不嫌吵啊!说你没规矩,还真是…没规矩!” 李泉皱皱眉,屏住呼吸以避开李子枫呼吸间的酒气,正欲解释,石奕提前开了口,“大师兄,管家是好心送来醒酒汤,就是怕您沉醉不醒,所以……” 李泉连忙跟着点头称是,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李子枫接过食盒,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滚!” “老奴就不打扰公子了,老奴告退…”说罢,连忙退出院子。 浣莒园重新沉静下来,再没有其他的动静,石奕点燃蜡烛,昏暗的烛光充斥着整个房间,李子枫坐在圆桌前,面色深沉,眉头紧锁。 石奕以为是方才吵闹之事让李子枫生气,连忙请罪,“大师兄……” 李子枫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跟你无关,若非如此,又怎能看到他们丑陋的嘴脸?” 石奕松了口气,看着摆在桌上依旧散发着热气的醒酒汤,试探着问道,“那这醒酒汤?” 李子枫冷笑一声,端起汤碗仔细地凝视着,“李庄主好意,我怎能辜负呢?”说罢,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石奕来不及阻拦,眼看着李子枫几口喝完,瞬间瞪圆了眼睛,心里默默捏了把冷汗,语气也有些惊诧,“大师兄,您怎么喝了?您就不怕…” “你是想说里面有毒吗?”李子枫笑着看向石奕,又将空碗轻轻地掷在桌上,一声轻微的闷响后,说道,“胆子愈发大了,敢随便怀疑鸿苑山庄庄主用毒汤待客,你是想回去挨板子吗?” 虽是责备的口气,但面上是淡定的笑意,石奕终于松了口气,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大师兄恕罪,是我失言了。” 李沐阳书房,灯火‘哧哧’地闪烁,晃得双眼有些酸痛。 李泉好心送去了醒酒汤,回来自然是要向李沐阳复命的,此时,李沐阳正坐在书案前闭目养神,还未睁眼,便幽幽地问道,“他在屋里?” “是。”李泉弓着身子回道,“醉眼朦胧,浑身散发着酒气,若非老奴按您吩咐送去了醒酒汤,他恐怕还沉醉不醒呢!” “这便好。”李沐阳长长地呼口气。 天空破晓,晨曦微露,庄内一切按部就班,似乎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庄主李沐阳亲自带人将早膳送到了浣莒园,见李子枫已起身洗漱完毕,满脸堆笑道,“贤侄昨夜睡得可好?可还习惯?” 李子枫起身相迎,揉了揉太阳穴处,哈欠连天,一副宿醉初醒的样子,“有劳庄主惦记,昨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晚辈还要多谢庄主的醒酒汤。” “贤侄说的哪里话?昨晚也是我不好,只顾高兴,忘了贤侄的身子了。” 李子枫抬眼,见李沐阳双目布满血丝,关切道,“庄主昨夜没睡好吗?” “哦,昨晚看公文看晚了,睡下的时候已是半夜。” 李子枫眉目间的笑意,不着声色地染上丝丝冰凉,好心提醒道,“庄主也要多注意身体,切勿太过操劳。” 意有所指,明显的提醒,李沐阳一瞬间的沉默后笑道,“有劳贤侄关心。” 李子枫看看周围的环境,略带好奇地说道,“昨日初来贵地,匆匆忙忙也没顾上看看山庄的风景,今日也没什么事,所以晚辈想在庄中逛逛,不知庄主是否方便?” 李沐阳笑意渐浓,“当然,贤侄自便,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家?听到这个字,李子枫垂下眼,内心的酸楚与恨意交织着,曾经,他也想把这里当成家,却又一次次被眼前的这个人无形地拒绝,甚至为了所谓的利益,不顾父子情分,将自己狠心地逼下悬崖。 李子枫回过神,依旧恭谨地回礼,“多谢。” 第30章 伏击 清晨,刮起了阵阵凉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狭窄的石子路蜿蜒而上,路越走越窄,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步。匾额上的‘清园’两个字触目,这里曾经是娘亲住过的地方。 院门落灰,匾额斜挂,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枯树分立于两侧,落下的枯叶堆积在一旁,李子枫伸伸手,想要推开破败的木门,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手了,他忽然想起之前跟许子宁说过的话,‘有些地方,既然已封存,那就应该放下,再追究下去,只会徒增烦恼’。 想及此,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劝人容易劝己难,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或许娘亲当初选择自杀,只是因为受不了李沐阳和家丁的苛责与欺凌,并没有其他什么原因,是自己想多了。 转身离开没几步,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飘然而过,速度极快,还是被李子枫尽收眼底,李子枫正欲追寻,一个人如鬼影般飘来,李子枫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面前之人,花白的头发蓬乱地披在身后,苍白的脸上布着细碎的皱纹,一身灰蓝色长衫打着补丁,略显破旧。 李子枫强行镇静下来,右手握紧了藏于腰间的配剑,双眼覆上一层淡漠,冷声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装神弄鬼,有何目的?!” 来人似乎并没有恶意,布着血丝的双眼直直地凝视着李子枫,似乎要把他看透,随后沙哑着声音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吧!” 说罢,那人趁李子枫走神间,再次如鬼影般消失在面前,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李子枫并没有急急地追去,不知为何,刚刚出现的人,让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小公子!”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李子枫的思绪。 李子枫略施一礼,“可心小姐。” 苏可心双手背后,一本正经道,“小公子,你刚才是不是看到那个疯女人了?” “疯女人?”李子枫诧异道。 “哦,她原本是我舅姨娘,也就是我舅父的小妾身边的使唤丫头,以前跟舅姨娘一同伺候舅母,情同姐妹。舅父纳舅姨娘为妾后,她也是尽心伺候,可忠心了,从不因为舅姨娘的身份低微而瞧不上或是有丝毫嫉妒之心,对我那个小表弟也是关照有加,后来舅姨娘自杀,我那可怜的小表弟也失足摔下悬崖丧命,她精神一下子就垮了,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也怪可怜的。” 原来是她,难怪会有那种感觉,李子枫不禁红了眼圈,当年娘亲自杀后,除了李世杰,也只有她对自己最好了,自己也曾将她当做娘亲一样依赖,谁曾想…回过神,将心底泛起的酸楚伪装成无奈,叹息着,“确实可惜。”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一个人,就成这样了。” 李子枫故作赞扬道,“不过你们庄主也是有仁有义,都这样了,依旧养着她。” “她平日里能帮忙做些粗活儿,话也不多,舅父就将她留下来了。” 李子枫笑而不语,却将不忍与苦楚强行埋在心底,同时心里又在疑惑,她到底是怎么疯的呢?李沐阳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却‘好心’养着一个疯癫的人,究竟意欲何为呢? 苏可心见旁边的人又走神了,生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总是不专心听我说话!告你有事就来找我,你就是不听……” 李子枫无奈道,“大小姐说的是…” 背后不远处,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默然盯着二人逐渐远处的背影。 …… 通往洝城的山路,陆士清策马奔腾,马鞭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紧接着,他所乘坐的马匹步子陡然变快,带着他一路飞奔。 山间气候多变,原本还算晴朗的午后,在阵阵寒风后,忽然阴沉下来,奔跑的马蹄,带起冰冷的风吹着他的衣角,他骑的这一匹马,并不是什么出名的品种,但奔跑起来速度一直很高,像这样不停的跑着已经很久了,但如果现在他不尽快赶路的话,那么洝城那边的情况,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风声逐渐变得有些大了,因为长时间的赶路,再加上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即便他能撑下去,但这马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他抚摸着坐骑的鬃毛,面色有些愧疚,“辛苦你了……” 似乎是听懂了他在说些什么,这匹马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算作是回应。他轻功算得上一流,但是路途遥远,如果他也不能一直使用轻功,最重要的就是他现在要养精蓄锐,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赶往洝城的路上,并不会风平浪静。 林间看似平静,但却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一个身穿着诡异服装的人正蹲在原地,看着陆士清前进的身影,面露阴霾之色。苍白的手指尖,深藏熠熠闪光的银针,蓄势待发。而陆士清虽然看似在专心赶路,但其实已经提高了戒备,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一阵有些细微的风裹挟着一股腥气冲他的面门袭来,这腥气闻起来似乎是血的味道,陆士清心知不对,顿时整个人往后一倒,他倒向后面的时候,顿时搅动了寒风之中所隐藏的旋涡,原本看似宁静祥和的林间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一阵极其强烈的风冲他袭来,他往后一闪,在树上一点,顿时腾空而去,再回头一看,便发现他原本落身的地方有一排银光闪闪的银针,而且这银针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针的尾端还连着细细的锁链,在他逃离那个地方的时候,眼前一闪,只见银针又再次被扯了回去,陆士清见状,心知是被什么人给偷袭了。 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风再次袭来,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吸力从风中传来,一个穿着怪异的人踏风而出,陆士清一惊,他认得此功法,此功法是旋风术。 旋风术是横疆的功法,施功者借着自己强大的内力带起阵阵旋风般的风力,再配合极快的身法,将对手于无形中扯至血肉模糊,如果再用上横疆特制的毒粉-腐肉散,撒在伤口处,伤口会顿时腐烂,最终痛苦而亡。 刺客毒辣的目光搜寻着对手,表情变得异常凶狠,“我奉劝你不要再躲,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处!” 陆士清在他说话时趁机展开长剑,长剑一抖,便向着刺客冲刺而去,但谁知道这刺客身影巧妙,顿时直接闪过了这长剑,不止如此,还反手丢出了一把带毒的铁蒺藜,陆士清心底大惊,迅速一挽剑花,挡住了一枚枚射向自己的铁蒺藜,铁蒺藜偏了方向,射在旁边的树干上。 不止如此,他再次往前突刺而去,似乎被他敏捷的身形一惊,刺客往后一退,但却并没有退出这剑的攻击范围,但却依旧因为自己身体的灵活,并没有受到重伤。陆士清长剑一挽,再次冲着刺客而去。刺客便再次推出了银针,银针格挡长剑,发出了刺耳的滋滋声。 陆士清悄然往后一退,往左边腾空而去。但他明白,虽然自己轻功了得,但毕竟只是一个暂时解决燃眉之急的方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被围攻的局面,心里想着是否应该动用自己的杀手锏-毒术。 虽说他对毒术非常熟悉,但却从未使用过,因为太过伤天害理,不过现在看着那个凶狠的刺客突袭而来,并不停的使用着旋风术和带毒的暗器,出手狠毒,每次都是冲着他死穴而来,如果他守株待兔或是硬拼,那等待他那就只有死亡了。 陆士清从身上掏出一个药丸状的物体,掷向空中,直中那个刺客,顿时一阵奇怪的气味从刺客身上散发而出,那刺客顿时双眼圆瞪,就在他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全身忽然僵了,再使不出任何力气,整个人身上的功力就如同是从水囊中流水一般,纷纷流逝而去,最终‘砰!’地一声倒地。 林间杀气褪去,再次恢复宁静。陆士清长出一口气,但下一刻想到刚刚的遇袭,眉头紧锁,显然,刚才的刺客对自己十分了解,又提前在通往洝城的山路上设伏,想必对自己的行程十分了解,想及此。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下山前除了欧阳泽见过的其他人,半晌,陆士清心里一跳,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难道是?!既然如此,那许子宁那边? 陆士清不禁打了个寒颤,内心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终于明白欧阳泽为何会如此着急派他去洝城支援许子宁二人。想着剩下的大半路程,再不敢耽搁,一跃上了马背,加紧了行程。 第31章 边缘 夕阳西下,大地收敛了一天中最后的光芒,暮色沉沉,内室掌灯,炭火烧得正旺,新沏的茶随着氤氲的热气,在空中散发着清香味道,让人心爽神怡。 整洁的书案前,铺着一张洁白的宣纸,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墨迹还未干透。李子枫默默地看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石奕端了热水走进来,一眼瞥见那几个字,低低地念出声后,试探着问道,“大师兄,您怎么还研习起佛法了?” 李子枫回过神,苦笑道,“写着玩儿的。”说罢,将那张纸揉作一团,丢进火盆里,烧成灰烬。 猝不及防地,一个身影闯进屋子,径直扑向李子枫,将李子枫逼向墙角,狠狠地扼住脖颈,石奕正欲出手,被李子枫喝退,因为他已认出来,袭击者是早晨在清园附近遇到的‘疯女人’,也是他小时候视若亲娘的人。 李子枫尽量稳住呼吸,眼角却有淡淡的泪水,“你想杀我?” 那个疯女人似乎并有听清李子枫的问话,依旧痴痴地重复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李子枫抬手,轻轻地抚上扼住他脖颈之人的手,慢慢地握住,她的手很粗糙,甚至还有些发粘,柔声说道,“我听你话,也请你冷静一些,好吗?” “这就对了。”那疯女人嘿嘿傻笑着,下一刻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骤然收了手,念叨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跑了出去。 李子枫这才回过神,猛地咳了几声,石奕这才发现,李子枫的脖颈早就被掐成了紫红色,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大师兄,您刚才怎么不让我出手?” 一杯清水下肚,才缓过来,李子枫轻叹口气,“对付疯癫之人,不能来硬的,只能好生相劝,否则,她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沉默许久,李子枫眉头一紧,严肃地吩咐道,“我一会儿去向庄主辞行,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这么匆忙?”石奕诧异道,“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一阵微弱的晚风吹进来,李子枫看向门口怪异的影子,似笑非笑道,“谁说什么都没查出来,山庄内来来往往的是人是鬼,皆被我记在心里。” 石奕随着李子枫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迎合道,“也是,尽管他们隐藏的再好,也逃不出您的双眼。” 李沐阳书房,灯火闪烁,茶香四溢, “哦?”李沐阳对李子枫忽然辞行,故作惊讶状,“这么匆忙吗?可是府上招待不周?” 李子枫抬眼,将李沐阳隐藏在寒暄中的虚伪之色尽收眼底,淡然笑道,“晚辈不请自来,已扰了您的清净,您不嫌弃热情招待,已让晚辈感激不尽,怎敢再不知轻重,厚着脸皮留下来呢?” 李沐阳不禁惋惜,却没有挽留的意思,“贤侄这说的是什么话……” 李子枫神色一顿,耐着性子听完李沐阳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放于茶案之上,轻叹口气,“李庄主太客气了,晚辈说句实在话,您别介意。” “贤侄但说无妨。” “想跟您说的话已经说了,该了解的事情,也已经了解了,再留下来,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了,再说家师那边,还等着晚辈回去复命呢。” “哦,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强留了,贤侄准备何时起身?” “明日一早。” “哦,那…”李沐阳刚想说什么,无意间瞥见李子枫脖颈上紫红色的印记,诧异道,“贤侄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李子枫轻描淡写道,“哦,无妨。一些小意外。” 屋内的烛火苗突然微微晃动了一下,李子枫抬眼看向外面,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嘴角瞬间勾起一抹冷笑。 李子枫回到浣莒园,便明显感到肃杀之意逐渐逼近!随即向石奕递了个眼神,石奕会意,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只是一瞬间,数个身影飞身而降,逐步向这里靠近。 李子枫反手出剑,与石奕并排站着,二人的剑尖直指从四面逼近的不速之客。二人闪身上前,迅速移动着身影,与黑衣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长剑泛着寒光,道道刺眼。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黑衣人皆已毙命倒地,但李子枫知道,还有人隐于黑暗之中,静静地观察着,随即冷笑道,“怎么,还不现身吗?” 话音刚落,看不清从何处飞身而下一黑衣人,黑衣人戴着面具,冰冷的目光始终凝视着李子枫,他似乎熟知李子枫不好对付! 面具黑衣人伸手一转,不过一瞬间,手里已多了柄长剑,两柄长剑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寒光。说时迟那时快,黑衣面具人长剑迎风直取李子枫咽喉。李子枫侧身一躲,避开了致命的剑气。随即闪身上前,两柄长剑交织在一起,溅起点点火星,十分刺眼。 黑衣面具人不断地变化着招数,招招致命。但李子枫总能找到其中的破绽,继而逐个化解,黑衣面具人再出夺命狠招,却不想李子枫已将防御转变为进攻,刺出的剑不偏不倚迎上了李子枫逼过来的剑锋,黑衣面具人变换着身法,才勉强架住李子枫步步紧逼的剑势。 几个回合过后,院中恢复安静,黑衣面具人的长剑虽然还在手中,但剑锋已被折断,一柄锋利的长剑,瞬间变成没有剑尖的短兵器。黑衣面具人略显惊诧,再回过神,李子枫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子枫望着对面之人,黑衣面具人双目泛着寒光直逼过来,但李子枫总觉得他的眼神和气息都很熟悉,“你是何人?” 黑衣面具人声音粗哑,“李少侠真是贵人多忘事,洝城郊外,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冷雨?”李子枫恍然明白昨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他心里一跳,似乎被自己的猜想吓到,冷声道,“堂堂凌夜宫护法竟屈尊在鸿苑山庄驻守,我是该说你忠心呢,还是说你们主上太不把你当回事呢?” 冷雨双眼闪过愠色,冷笑道,“我们主上岂容你置喙!” 附近响起‘抓刺客’的嘈杂声,李子枫走神间,冷雨一个飞身不见了身影。李沐阳带着一众侍卫匆匆赶来,还没站稳,就急急问道,“贤侄受惊了,刺客呢?” “逃走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李沐阳一惊,“那贤侄可看清他的长相了?” 李子枫冷静地擦拭着剑上残存的斑斑血迹,“没有。” 李沐阳浑身一抖,从踏进来到现在,李子枫从未用正眼看过他,只是一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剑锋。李沐阳挥挥手,示意随从侍卫去查看尸体。 李子枫收剑回鞘,似乎才回过神,看向李沐阳,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双眼覆上一层森然的凉气,面上却始终温和,还带着稍许歉意,微微弯身,拱手道,“在李庄主的地盘上大开杀戒,是晚辈失礼了。” 李沐阳长长地舒了口气,“无妨,是那拨刺客不知好歹,偏要闯进山庄来送死,贤侄无事便好。” 李子枫似笑非笑,不做任何回应,仿佛方才只是看了一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这时,一名侍卫前来禀报,“老爷,刺客……” “什么刺客?!”受了李子枫的冷落,李沐阳将一肚子火气撒在了侍卫身上,声调格外高。 那名侍卫以最快的语速,小心翼翼地说道,“刺客是府上的仆役。” “什么?!”李沐阳大惊,连忙过去查看。 李子枫始终没有没有什么过分的反应,只是缓步走过去,扶住已经气到发抖的李沐阳,眉眼间流露出惋惜与同情,语气也趋于平和,“庄主,府上的家眷仆役,确实该整肃了。” 李沐阳心里一紧,抬眼与李子枫对视着,愈发都不懂面前之人了。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刚刚表现出来的情绪,绝非伪装,李沐阳毕竟是他亲爹,无论从前对自己如何,自己又有多恨他,他也不想报复得太狠,难道真的是血脉关系在作祟吗?想罢,又懊恼地摇摇头。 李沐阳想到庄内的仆役与凌夜宫的人早有勾连,心里又气愤又无奈,气愤的是自己还没做最后决定,他们就已经渗透到仆役中来了,无奈的是,如今造成这种局面,他已经无路可退,但凭现在的势力,根本无法跟衡山派抗衡,手里的密旨似乎也已摇摇欲坠,李沐阳心力交瘁。 “有劳贤侄挂心,不如……” 李子枫听出旁边之人试探的口气,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倒不如遂了他的愿,随即打断了他的话,“李庄主,晚辈确实不便再留下了,这毕竟是您家务事,您好自为之吧!” 第32章 疑迹 浣莒园 烛火点燃,散发着幽暗的光,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切陷入沉寂,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子枫直直地盯着扑朔的火光,目光深沉,神色冷峻,石奕站在一旁,额头不停地泛着冷汗,心里不停地懊恼着,又不禁庆幸着,懊恼自己没提前查明可疑迹象,庆幸着李子枫没出什么意外,否则,自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现在看李子枫沉着脸,以为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几个呼吸过后,终于鼓足勇气请罪,却被李子枫挥手打断,石奕便讪讪地闭了嘴,任由着李子枫就这样坐着入神。 而李子枫也确实没心情生气,心里只是一遍遍地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和刚刚遇袭时,凌夜宫护法冷雨说的话,以及他在匆忙间做出的判断。 许久才回过神,转眼瞥见石奕站在一旁,无措地搓着手,连呼吸间都尽显紧张的气息,李子枫无奈地叹口气,倒了杯已经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东西收拾完了?” “是。”石奕想想,开始忍不住开口询问,“大师兄,刚刚有些苗头,我们就要离开,是不是太可惜了?您何不顺着李庄主给的台阶应了他,以便查探呢?” 李子枫似笑非笑道,“我说过,这是李庄主的家务事,我不便插手,我继续留下来,他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倒不如留个空间,让彼此更舒服些。” 石奕恍然大悟,想看到的已经看到,继续留下来,只会让这里成为一潭死水。倒不如彻底离开,重新让这里热闹起来,让隐藏于幕后的人自行跳出来,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这时,一个黑影飘然而至,石奕惊诧,下意识地握紧了藏于腰间的长剑,但转眼看见李子枫神色依然淡定,石奕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很自觉地告退,退至院中守着。 黑影逐渐靠近,正是暗中跟随的影卫飘云,飘云单膝跪地,行了属下礼,李子枫神色异常清冷,“查到了?” 飘云低声回应道,“是。方才攻击您的那些刺客,都是管家李泉手下的心腹。” 李子枫眉头紧锁,右手死死地捏着茶杯,似乎要把茶杯捏碎,飘云犹豫着,似乎难以启齿,“还有一件事......” “说!” “管家李泉和大小姐走得很近,据说是因为三年前李泉家里遭灾,大小姐好心给了他不少财物上的帮助。” 李子枫略显诧异,如果没记错的话,小时候苏可心是最讨厌李泉这种攀高踩低的人,怎么会对他慷慨解囊?除非... “公子?”飘云试探着唤道。 李子枫回过神,几个呼吸后恢复平静,沉声道,“你留下来,继续盯紧了李泉的一举一动,他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甚至说了什么话。如有异常,即刻给我传信,哪怕是陈年往事!” “是!” “还有经常在清园附近出没的一个疯癫之人,也要注意些,以李沐阳的脾气,不应该会无条件地养着她,她身上必定藏着秘密。”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隐蔽的回廊处,抓着鸽子的一双手缓慢松开,鸽子似乎脱离桎梏般,欢快地扑朔着翅膀离开,只留下‘咕咕’声,盘旋在鸿苑山庄的上空。 ‘啪!’ 管家李泉苦着脸,弯腰收拾着不知被李沐阳摔的第几只茶杯,而李沐阳看着李泉老老实实收拾满地狼藉的样子,忽然想起李子枫说过的话,心中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你这个管家如果不想做了,可以直接说,我明日一早便可让你收拾东西走人!” 李泉跟随李沐阳多年,听李沐阳如此一说,内心自然明白李沐阳的火气从何而来,连忙下跪,额头点地,诚惶诚恐道,“老爷息怒,是老奴管教不严,致使仆役有了异心......” “管教不严?”李沐阳冷冷打断道,“你莫不是也在指责我对你也管教不严?!” 李泉心吓一跳,重重地磕了个头,“老奴不敢!明日起,老奴便整肃家丁。” 李沐阳冷哼,“明日一早,先把李子枫这尊佛给我安全地送走,若让我知道他在鸿苑山庄的管辖范围之内出了什么意外,拿你是问!” “老奴遵命!” 天空黑沉,月光惨淡,寒风呼啸着吹过干枯的树枝,发出令人胆颤的声音,青阳山山腰处,一扇诡异的大门借着微弱的灯火,发着幽黑的光泽,一阵鸽子的‘咕咕’声在上方闪现,宛若幽魂之声,守卫的黑衣死士娴熟地闪手捉住鸽子,从腿上解下卷着的字条,松开抓着鸽子的手,鸽子‘咕咕’的声音再次远去。 凌夜宫内部,阴森冰冷,石柱上幽暗的灯火打在正中央雕刻的虎头上,虎头面部狰狞,张着血盆大口,散发着嗜血的寒意。 魇魅手里捏着字条,修长干枯的手指似乎要将字条捏烂,双眼透过铁制面具发出冰冷的幽光,低哑的声音仿佛来自阴森冰凉的地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站在堂下的左护法寒风幽幽一笑道,“即便是成为冷血杀手,右护法冷雨毕竟也是个女人,做事冲动也属正常。” “哦?”魇魅一用力,将手中的字条捏碎,“难得看见你为谁说好话。” 寒风神色一凛,微微弯身拱手道,“主上,属下是就事论事,从不会偏向谁,也绝不会落井下石。不过冷雨护法此番败在李子枫的手里,想必也会有所收敛。” “李子枫?”魇魅冷然一笑,“他的底细都摸清了吗?” “目前只查到他是于十一年前,被欧阳泽从山脚下救下的,当时他血肉模糊,应该是从悬崖顶上摔下来的。至于从前的一切,属下还在彻查。” “十一年前摔下悬崖?”魇魅神色一滞,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幽幽说道,“一定要彻查到底,他的身世,也许对我们有大用处。此事交于冷雨办吧!” 寒风惊诧地望着魇魅,自己插手了做了一半的事转交给他人,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迟疑半晌问道,“主上,这?” 魇魅玩味地看着寒风,似乎并不在意寒风的质疑,只是慢悠悠地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铁制骷髅戒指,双眼散发着不可捉摸的笑意,难得多费口舌地耐心解释道,“本座并非不信任你,以目前的状况看冷雨比较适合而已。” 对于魇魅的决定,身为下属的寒风也不敢太过质疑,拱起双手微微弯身道,“主上恕罪,是属下失礼了。” 魇魅对寒风的请罪态度并未作出回应,话头一转,冷声道,“本座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你,耐得住性子,受得住质疑,方能成大事。” 寒风身形一顿,“主上教训的是,属下明白了。” “明日一早,本座要出一趟门,会会故友。这里的一切,你务必要守它安然无恙,万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是。” 天空破晓,晨光欲穿云,终被层层薄雾阻挡,使鸿苑山庄更显朦胧,空气透着丝丝湿冷,让人不自觉地打着寒颤。一阵寒暄过后,李子枫带着石奕离开鸿苑山庄,谁知刚迈出大门没走几步,苏可心就追出来将二人拦下。 “小公子!这就要走,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苏可心今日换了一身浅绿色衣裙,显得更加清新可人,李子枫仔细地打量着他,没发现什么不妥,随即笑道,“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你舅父说你没规矩?” “他才不敢说我呢!” 寒风吹过,李子枫全身上下泛着寒意,不禁打了寒颤,苏可心继续说道,“这么着急走,可是因为昨晚遇袭之事?” “嗯?”李子枫眉头轻轻上扬,双眼不着声色地染上薄薄的冰凉,脸上仍保持着淡然的笑意,“是。我走到哪儿,刺客似乎就能追到哪儿,我是不想再给庄主添麻烦了,所以还是离开的好。多谢庄主和大小姐的热情款待,告辞。” 说罢,拱手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带着石奕离开。苏可心也没再追去,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第33章 血影 西晒的阳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照在突兀横出的飞檐,阵阵寒风吹过,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的招牌旗子来回飘动,车马行人川流不息,旷地上有许多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直飘到和悦茶楼。 许子宁站在二楼枫雅居的窗边,手中端着早已经冰凉的茶杯,出神地凝视着外面的动静,看似热闹祥和的街道,怕是早已杀机四伏了吧? 一身劲装的许魏翔满脸担忧,几番张嘴闭嘴,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真的不打算通报麟貅镖局了吗?” 许子宁故作轻松地笑道,“哪有你想的这么严重?我看你是跟在大师兄身边久了,看哪儿都像是战场吧?” 许魏翔张张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他毕竟是李子枫指派到许子宁身边的,该劝说的已经劝说,至于其他话,他也不便再说,轻了不起作用,重了又不合规矩。就在气氛沉寂之时,茶楼掌柜古宣敲门而入。 古宣呼吸还没匀称,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样了?” 古宣顾不上礼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我去轻烟楼转了一圈,那天你们点的那个叫伊若的姑娘已经不在那了,据说是被人花重赎走了。” 许魏翔一怔,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许子宁不着声色地笑道,“她绝没有阿伊娜的好运,十有八九是被那个叫阿什碦的灭口了。” “灭口?就因为她说出了阿伊娜的身世?”许魏翔不解,“但说都说了,再灭口,岂不是多此一举?” “也许那天她跟我们说的一切也是阿什碦布下的圈套呢?也许是阿什碦想收买她,先拿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试探她的口风,没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许子宁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那我们岂不是?”许魏翔大惊,心中更多的是无奈,“二公子,您太冒险了,明知道阿什碦的为人,还冒险留下来,如若出了意外,属下怎么……” “放心。”许子宁轻轻拍着许魏翔的肩膀,“我的猜测向来不准的,今晚就安心地随我去轻烟楼看样货,完事启程回山。” “想安全回山,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虽然带着威胁,但依旧难掩让人安心的感觉,众人回头,见是身着玄色衣衫的李子枫,一番见礼之后,许子宁有些惊喜,“大师兄,你能说话了?” 李子枫被气到发笑,直直地盯着许子宁,“听说二公子进了烟花之所,一着急,就能说话了。二公子长大了,频繁出入烟花之所,大把花钱,看歌姬弹琴跳舞,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不知二公子看中哪位姑娘了?要不要我通报师父,把她一起带回山啊?” 听着李子枫一口一个二公子的称呼自己,许子宁瞬间感觉心跳停了半拍,额头上冷汗涔涔,无法直视李子枫如冰的眼神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许魏翔更是把脸扭向一边,装作观察周围动向的样子,这点小动作,还是被李子枫尽收眼底。 “别看了,阿什碦派来的细作都被我秘密处理掉了。”说罢,挥挥手,石奕将手中拿着的匕首呈上,李子枫接过匕首扔到许魏翔身上,许魏翔下意识地接住看了看,匕首是双刃,是横疆人随身佩戴的护身武器。 许魏翔一惊,双膝重重落地,请罪道,“是属下疏忽了。” 李子枫森凉的目光紧紧地锁住许魏翔,冷声道,“无妨,如果你忘了如何护主,我不介意让你从头学起!” 许魏翔被训得面红耳赤,也不敢抬手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属下知罪,请公子责罚!” 李子枫冷哼,“回山后,自行去法戒长老面前领罚。” 许魏翔一怔,从前犯错,都是关起门来责罚,这还是第一次被勒令去法戒堂领罚,可见此次犯的事有多严重,但想到法戒长老严诚的手段,又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回过神,看到李子枫凌厉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磕了个头回应道,“是。” 眼看许魏翔被自己连累受罚,还被训斥得说不出解释的话,许子宁心一横,干脆也跟着跪下,“大师兄你别怪许侍卫,情况特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李子目光冷然,伸手捏住许子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平视,“你不必求情,你的问题比他严重。掌门弟子频繁出入烟花之地,你说你该怎么罚呢?” 许子宁冷汗涔涔,不甘心地说道,“大师兄,我们也是为了探查……” 李子枫眉头紧蹙,沉声道,“被清平王接回王府的异域歌姬阿伊娜,原是横疆池国公主,原名莫伊珊。池国被皇帝派兵剿灭后,莫伊珊化名阿伊娜,多次藏身隐匿,逃过一劫,迫于生计,不得已委身于轻烟楼蛰伏,卖艺不卖身。暗中寻找机会,刺杀来轻烟楼玩乐的王公权贵以解灭国之恨,此次跟清平王达成一致,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三人皆是一愣…… “想探查出这些,有的是办法。”李子枫松开许子宁,冰冷的目光甩过去,“明白了?” 许子宁瘫坐下去,“大师兄,我错了。” “阿什碦定于何时在轻烟楼给你看韧衣样货?” 对于李子枫的未卜先知,三人已司空见惯不再惊诧,许子宁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今夜子时,轻烟楼二楼靠里拐角处的雅间。” 李子枫点点头,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许子宁犹豫着开口道,“大师兄,我逛青楼的事,能不能先别跟师父说?” 李子枫气极反笑,“怎么?有胆量做,没胆量承担?”说着,玩味地看着许子宁,“二公子,还是先考虑如何活着离开洝城吧!” 说罢,李子枫又看向古宣,古宣心里一颤,不用问也知道他心中所想,躲开李子枫逼人的目光,实在躲不开,干脆坦然迎上,“少东家,您有何吩咐?” 李子枫听罢,淡然一笑。 酉时末,装饰奢华,带着异域风情的轻烟楼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人来人往,有笑靥如花当街拉客的姑娘,还有意犹未尽、撅着小嘴送客的姑娘。有些富家子弟,达官显贵受不住诱惑,直接与漂亮姑娘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地走进去。 大堂之内烟雾缭绕、歌舞升平、香气充鼻,丝竹乐器之声不绝于耳,绕过嘈杂之地,迈上木质台阶,穿过幽长走廊,直到一处幽静的空地,阿什碦身着横疆服饰,闲闲地坐在椅子上,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一遍遍地扫着楼下的歌舞,和入神欣赏歌舞的看客。 许久,一个横疆服饰装扮的面具人逐渐走近,在阿什碦身前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老板。” 阿什碦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他们可有什么动静?” “他们一切正常,无任何异动。” 阿什碦冷笑,“东西呢?” “老板放心,东西在属下手里,安然无恙。” “非常好。”阿什碦双眼闪过嗜血的杀意,“今夜子时,我要让这轻烟楼,成为他们的墓地!” 第34章 暗毒 轻烟楼 楼下轻歌曼舞,喝彩之声玩耍之声充斥着耳朵,楼上素雅淡静,个别的房间偶尔会传出一两声‘嗯啊’的声音。 拐角处的一间雅间,似乎与世隔绝般地清净,房间极为宽敞,热茶氤氲,盆栽常绿,名人字画有序地悬挂在墙上,桌椅茶具古朴而有韵味,若抛开外面的环境,这里倒更像是大户人家的书房。 距子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许子宁难掩紧张的情绪,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向,这时,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用自行带来的茶壶给许子宁倒了茶水,茶水呈深棕色,散发着与茶水不一样的味道,许子宁诧异,抬头正欲询问,却见端茶倒水之人竟是李子枫。 李子枫轻轻地按住他,“把药喝了,不然一会儿你撑不住。阿什碦诡计多端,他绝不会空手而来,此药御百毒,可保你三个时辰。” 一碗药喝进去,许子宁顿觉体内真气顺畅不少,李子枫松口气,“外面我已经安排好,一旦发现异常,挑个由头摔了茶杯。”说罢,李子枫便若无其事地退出去,房间恢复安静,似乎从没有什么人来过。 眼见时辰将近,外面才有缓缓的脚步声,伴随着还算熟悉的气息,房门被推开,阿什碦带着一个随从出现在眼前,阿什碦两手空空,随从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阿什碦笑脸相迎拱手作揖,“让公子久等,是我的不是。” 许子宁并未起身相迎,而是故作姿态地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在阿什碦的腰间,发现隐隐泛光的物件,许子宁不着声色地一怔,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喝了杯茶,口气捎带愠色,“怎么着?老板不让我带随从,你自己倒带着人来,你们横疆人的规矩,我倒真是愈发看不懂了。” 阿什碦满脸堆出恭谦的笑容,直点头,“是我不对,家奴不懂事,非要跟着来。”随后从随从手里接过包裹,呵斥道,“还不出去?!没规矩的东西!” 房门重新阖上,阿什碦以主人的姿态再次给许子宁面前的茶杯续上茶水,又给自己面前的茶杯到了茶水,“公子见谅,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以茶代酒,向公子赔罪了。” 许子宁受了对方一礼,直接切入主题,“验货吧!” 阿什碦将包裹放在桌子上,解开包裹铺平,一件深色外衣出现在面前,质地平整不硬,厚实而有韧性。许子宁用各种方法试过后,满意地笑道,“不错,是好东西。”随后凝视着阿什碦,似笑非笑道,“尊驾好像还忘了什么东西吧?” 阿什碦眉头一紧,眼角闪过不易察觉的杀意,脸上依旧浮着谦恭的笑容,“公子贵人多忘事?那晚我们达成一致,交钱交货,那日您交了钱,如今我也交了货。所以,我们已经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了。” “若只为了这一件韧衣样货,您收的钱怕是多了些吧?” 阿什碦眉间的杀意渐浓,“哦?那公子还想要什么?” 许子宁将笑里藏刀发挥到了极致,“尊驾才是贵人多忘事的,我所要的当然得值得起我付的银子。你说是吧?” 阿什碦渐渐敛了笑意,却露出丝丝惊诧,惊诧的不是许子宁说的话,而是许子宁的反应,自己方才明明在暗中施了毒,可对面的人却丝毫没有中毒反应。 许子宁也是倒吸口凉气,还好刚刚李子枫提前送来御毒之药,否则现在怕是就要命丧于此了,许子宁极力地平稳住呼吸,平静地等着阿什碦的回话。 阿什碦收起惊诧,冷声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切点到为止,不要太贪心的好。” “是你违背信誉在先,现在反倒过来训斥我。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说罢,许子宁捏紧了一只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一声脆裂,茶杯粉身碎骨。 阿什碦正欲拔出藏于腰间的武器,猝不及防地,房门被踹开,用劲之大,致使房门直接横倒在地上,门口把守的随从也横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时,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你个小兔崽子,女人让人抢了都不知道抢回来,就知道回家哭!读那点破书有个鸟用?!” 房中的二人都惊住了,突然的插曲让阿什碦始料未及。而许子宁惊呆的是,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像拎着小鸟似的拎着一个人进来了,被揪着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大师兄,李子枫! 彪形大汉瞪着铜锣般的双眼瞪着发愣的二人,呵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训人吗?!” 阿什碦冷笑一声,“骂人骂到这里来了,是不要命了吗?” 那个壮汉松开李子枫的衣领,还踹了一脚,呵斥着,“小兔崽子,说!是谁抢了你的女人?!” 李子枫惯性向前冲了两步,顺势扑到许子宁身上,拉扯着,“你还我女人。”紧接着,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阿什碦埋伏下的杀手都被我们秘密解决了,这位是麟貅镖局的总镖头赵溢。” 不远处的阿什碦看着只是两个人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的扭打,而面前站着的彪形大汉他不敢得罪,更不想把事情闹大,随即小心翼翼地准备溜走,不料却被揪住脖领拎了回来,赵溢呵呵地笑着,“刚才不是挺厉害吗?这会儿想溜了?” 阿什碦满脸堆笑,撑起最后的涵养,“不是,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参与,我也只是个做生意的,你说是吧?” “做生意?”赵溢拎着阿什碦走到圆桌前,敲敲放在桌上的韧衣道,“做生意做到朝廷中去了,你小子还真本事啊!” “误会,误会…” “狗屁误会!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赵溢骂着,一脚踹中阿什碦的肚子,阿什碦猝不及防,向后退着,以内力支撑才没倒地。 阿什碦目露凶光,声音充着丝丝杀意,“我看几位是来捣乱的吧?”说罢,挥挥手,两名壮硕的杀手破窗而入,赵溢见势,上前与二人交上手。 阿什碦也拔出双刃弯刀,招招狠辣直逼李子枫许子宁二人,二人一个闪身避开。阿什碦伸手向前一撒,二人即刻弹跳翻身,一枚枚带毒的铁蒺藜擦身而过,李子枫双脚落地,又挡住了阿什碦迎面刺来的双刃弯刀。 阿什碦借势后退一步,将双刃弯刀握在手中把玩儿着,脸上尽是嘲讽之色,“二位,报个名号吧!” 李子枫冷笑,“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 阿什碦冷哼一声,借用轻功挥刀向李子枫和许子宁刺去,二人腾身一跃,躲过攻击,全力抵挡,三人的兵器交织在一起,乒乓作响。 二人反手用劲儿,合力架住了那人手中的剑,不料阿什碦却把弯刀随手一丢,以迅雷之势拿出身边的流星锤向二人挥去,二人迅速后退,李子枫抬脚挑起了一把椅子直冲流星锤而去,一声脆响,椅子应声散架落在地上。 许子宁不敢松懈,出手抓住锤子,李子枫则是飞身上前,直踹向那人的手,那人反手预抓住李子枫的腿,李子枫反应机警,迅速翻身向一旁退去,双脚稳稳落地。 许子宁用力将流星锤向前抛去,想反伤那人,那人却麻利一接反手向旁边扔去,许子宁猛地闪身,躲过了致命一击,两人一正一侧,挥剑向阿什碦发起攻击…… 经过几个回合,李子枫和许子宁明显体力不支,逐渐处于下风,阿什碦的攻势却丝毫不减,招招狠毒致命,二人苦自支撑,时不时地躲开一枚枚暗器,眼看支持不住,李子枫强行运功,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手一抬,挑开了阿什碦直砍过来的弯刀,却不防阿什碦飞过来的暗器,李子枫始料不及,只得正面迎上… 锋利的暗器刺入,没进胸口,李子枫忽感致命的疼痛袭遍全身,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大师兄!” “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李子枫强稳住呼吸,淡然一笑,仿佛那枚暗器是打在了别人的身上。许子宁继续正面向阿什碦发起攻击。 李子枫转变了攻击的方式,绕到了阿什碦的身后,举剑刺去,阿什碦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用刀抵挡。 阿什碦暗惊于忽来的力量和速度,在自己手下转败为胜,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这时,长剑刺来,阿什碦立刻挥刀抵挡,怎奈对方力道狠大,手中的兵器愈发沉重,最终,‘叮当’一声,双刃弯刀落地。 解决了两个杀手的赵溢赶回来,闪身压制住了欲再次发起攻击的阿什碦,将他死死钳制在圆桌上。 许子宁一把扶住李子枫,“大师兄,你怎么样?” 李子枫将呼吸间的颤抖隐藏在别人无法探查的范围之内,可仍止不住额头上的冷汗,捂着胸口的手指间流出的黑红色的血,昭示着暗器已将毒素刺入体内,即便如此,李子枫苍白的脸上仍挂着淡然的笑意,“我没事,死不了。” 这时,阿什碦发了疯似的大笑,“若无解药,他怕是过不了今夜!” 赵溢这才回过神,压制住阿什碦的手加了力气,“说!解药在哪?!” 第35章 剜毒 毒素开始在体内发作,李子枫瞬间觉着全身软绵绵的,胸腔带着剧烈的痛感翻江倒海,一次次地逼退体内上涌的血气,但在尝试第三次时失败了,一口黑红色的血吐出来,脸色愈发惨白。 许子宁急得流出眼泪,不停地给李子枫擦着脸,“大师兄,你把仅有的一份御毒汤给我喝了?” 李子枫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尽量将呼吸调整至最稳,“你直面阿什碦,你喝比我喝有用处…” “我去给陆师叔传信!” “不必!来不及了。”李子枫拉住转身就走的许子宁,“别麻烦陆师叔了。” 这时,被押住的阿什碦使出全身的力气挣开赵溢的手,暗中运送内力,一阵强烈的风袭来,屋内的桌椅花瓶摔作一团,窗户脱离原来的位置,满屋乱飞,众人被吹得睁不开眼睛,风力形成漩涡,将人推来推去,犹如拆骨,撕心裂肺。 不知所措之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枚药丸,直送阿什碦张着的嘴中,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阿什碦犹如泄了气般,瘫软着倒地,屋内再次恢复平静,却是满地狼藉,不堪入目。 众人回过神,终于可以清楚地视物,只见一名身着深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面前,李子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面露喜色,“陆师叔?” 陆士清没有像往常般开着玩笑,面色始终阴沉,呼吸间都带着冰冷,从身上掏出解毒丸和护心丹强行送进李子枫的嘴里,又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防止毒素继续蔓延。 之后又转身查看倒在地上的阿什碦,从阿什碦的身上找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粉末,陆士清看着手中粉末,沉声道,“横疆的旋风术专拆人骨,撕人肉,若是再配上这种腐肉散,你们现在已是一堆烂肉。” 在门派里一直以幽默存在的陆士清,如今说出这般话,指责之意明显,李子枫神色凛然,“是弟子疏忽。” 陆士清听罢,停下动作,好笑地看着李子枫,但眼神中难掩愠色,声音异常冰冷,“疏忽?是不是要再对你执行一次百杖之刑,你就不会疏忽了?”见许子宁张张嘴要说什么,陆士清抢先一步打断,“你们在外办事的过程和结果我皆可以不过问,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向掌门复命的,是你们的尸体。” 众人面面相觑,陆士清被气到发笑,“还愣着做什么?非要与官府之人碰面善后吗?” 麟貅镖局 内室房间宽敞,灯火通明,热水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周围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陆士清将止痛丹送进李子枫的嘴里,“吃了,不然一会儿你受不住。” 说完还是不放心,吩咐赵溢找来四个壮硕的弟子分别按住李子枫的四肢和肩膀,又用干净的手巾堵住他的嘴,这才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小刀,用药清理后,放到烛火上烘烤,走到床边皱皱眉,狠心将小刀插进李子枫胸口的伤处。 小刀刺进胸口,在伤口周围转动,犹如剜心,痛至心肺,蔓延至四肢百骸。李子枫的身子在壮汉的压制下,依旧止不住剧烈地颤抖着,口中的手巾似乎要被咬烂,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 仿佛过了很久,一枚带血的暗器终于被取出来,伤口周围的烂肉也被切除,但疗伤过程远没有结束,陆士清再次取出处理过的小刀,插进李子枫的伤口处狠心地划着皮肉,直至距离心脏两寸的位置停了手,随着小刀拔出,一股黑红色的血喷涌而出,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流出的黑血才渐渐变成正常的血红色。 解毒药粉撒在伤口上,强烈的药性发挥着作用,由伤口蔓延至体内,无异于再次摧残,宛如酷刑,李子枫被压制住的双手无助地抓着被单,脸上湿漉漉的,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痛劲儿过去,李子枫泄了力似的,整个身子瘫软下来,压制他的壮汉也松了手,双眼模糊,逐渐失去意识。 在外厅等候的几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搓手,来回走动。总镖头赵溢是个壮汉,性子也直,加上熬夜的疲乏,夜间的寒凉,又全程看着几人不停地转磨磨,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粗狂的声调也不自觉地升高,“你们能不能安静会儿?转转转,转的我头都晕了!” 许魏翔眉头紧蹙,心里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是伤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着急!” “嘿!你转磨磨是有用咋地?!” 眼看要吵起来,许子宁捏起茶杯摔在地上,低声呵斥着,“吵什么?不嫌乱啊?”随即看向许魏翔,“若非我们失察,行事冒险,大师兄也不会受伤,安静会儿,陆师叔一定会治好大师兄。” 话音落地,外厅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众人抬眼,只见陆士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手巾擦着手上的水迹,仿佛刚才的一切,他都不介意。 许子宁上前行了一礼,“师叔,大师兄他……” 许久,陆士清才慢悠悠地说道,“还活着呢!” 几人皆松了口气,陆士清淡淡地看向赵溢问道,“阿什碦呢?” “已押在镖局的地牢,但人还在昏迷中。” “好。” 镖局地牢,阴暗潮湿,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和霉腐的味道,一盆盆冷水泼下去,更显地牢的清冷。 终于,在第五盆冷水泼下去以后,阿什碦后知后觉地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已被铁链绑缚在刑架上,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面色深沉的陆士清和旁边站着的彪形大汉赵溢,冷冷地笑出了声后,说道,“你是陆士清?没想到你还能及时赶过来!算那俩小子命大!” 陆士清幽幽地说道,“你们半路劫杀,也不找个机灵点的。” 阿什碦不停地晃着束缚住双手的铁链,铁链哗哗作响,“陆士清,你用毒术制服我,算什么本事?!” 陆士清接过壮汉手中的皮鞭玩弄着,随即扔到一边,“想必这东西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阿什碦面目凶悍,“你们敢动我?!你们知不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 “你们的主子是朝廷中人也好,还是横疆之人也罢,我都不感兴趣。”陆士清冰冷的目光直逼过去,“但请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主子,看见你的属下被抓,为了完成所谓的大业,你会怎样?是派人去救呢?还是?”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哼…”阿什碦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面上却苦自支撑着轻蔑,“你吓唬我?” “吓唬?”陆士清神色沉静,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凉的笑意,“我陆士清向来有话好说,从不吓唬威胁。我来此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只是想奉劝你一句,你不是猫,没有九条命,望自珍惜啊!” 阿什碦心虚,偏头躲开陆士清逼人的目光,“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士清冰凉深沉的眼神一闪而过,“知道吗?就在刚刚,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不想跟我说实话,那我只有派人将你押送至卫安城交给邢卫府处置,到了那时,如果你身上多点什么或是少点什么,还望你多担待。” 阿什碦忍不住惊颤,深知邢卫府是什么地方,邢卫府是皇家设在国都的审判机构,专门刑讯重犯要犯。那种地方不仅在朝野出名,在江湖中也是出了名的,那里有著名的十八道刑具,每种刑具都能让人痛不欲生,而且还有各种办法让人清醒着受刑,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没事也会吐露点事出来。 陆士清也不想再跟他废话,带着赵溢转身离开,走到牢门口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句,“等天再亮些,我便安排你启程,一路保重。” 第36章 异路 李子枫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清晨了,天空破晓,淡淡的光亮透过窗缝洒进来,晨风寒凉。不适地动了动,胸口的痛感加重,费了好大劲才坐起来,疼痛的蔓延让李子枫头皮发麻,全身止不住地抖,他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蜷起双腿环住。 于是,陆士清再次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李子枫裹着被子,蜷成一团靠在床角发呆的样子,这种景象让他再次回忆起当年欧阳泽把李子枫救回山时,他醒来后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李子枫回过神,要起身下地,被陆士清抢先一步按回去,拉出李子枫的胳膊把脉,许久才松开手,玩味地笑道,“嗯…伤的不重。” 李子枫诧异,不知所措…… 陆士清坐到床边,将手中端着的伤药放到一边,毫不客气地拉开李子枫身上裹着的被子,裂开他的上衣,一圈圈地揭开裹在伤口处的止血布,整个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 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被人蛮不讲理扒光上衣而害羞,李子枫的脸颊微微泛红,双眼晕着水光,陆士清依旧不管不顾,自顾地为李子枫清理伤口,换药,再用干净的止血布一圈圈缠好。 抬眼看见李子枫因疼痛发抖的嘴唇,陆士清笑道,“很痛吗?打架逞英雄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痛呢?” 听到自己在轻烟楼经历的一场恶战被陆师叔戏说成打架,李子枫心里泛起难言的委屈,再次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搭在膝盖上的手臂,眼角的水气润湿了衣袖。 陆士清见状,心里升起莫名的火气,也不管对面之人是不是伤者,毫不客气地抬手搬起他的额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李子枫眼眶发红,还氤氲着水光,顿时被气笑,“你还委屈了?” 李子枫躲开蛮横不讲理的手,赌气般地把头扭到一边,吸了吸鼻子,“从不知道您这么凶。” 陆士清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你应该庆幸,还能活着听我说话,若非你掌门师父想得远,你们现在早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了。” 李子枫听罢,表情僵在脸上,竟不知如何回应,陆士清继续说道,“且不说你擅自调动赵溢参与轻烟楼一事合不合规矩,单说你准备插手的时候,是否真的安排妥当,阿什碦毕竟来自横疆,他的功夫路数、暗器毒术,你是否都考虑周全,是否又做了相应的防范?还有,你去鸿苑山庄探查,探查完毕后不回山复命,为什么会出现在洝城?” 李子枫收起所有的情绪,冷静下来,“弟子在鸿苑山庄夜探李沐阳的书房,见有个黑斗篷的神秘人上门,与李沐阳密谈很久,谈话间提到了洝城的生意,想必是和这批韧衣有关,所以弟子就转道来洝城了。” 陆士清点点头,不置可否,“我的任务只是治病救人,研究毒术解药,其他的一概不过问,所以这些话你不必跟我说,你现在还是想想回山后如何向掌门复命吧!”说罢,双眼却掩饰不住地忧愁,他如此明目张胆地下山,半路遇袭,到了洝城又参加了这么一出,师父欧阳天不可能不知道,回山后他如何向欧阳天交代,才是个大问题。 可转念一想,欧阳泽擅自给自己看密报,又匆匆派自己下山去洝城支援,一切都不符合规矩,想必欧阳泽面临的压力也不比自己小,想及此,沉沉地叹了口气。 李子枫心里一颤,求救般地抓着陆士清的衣袖,“师叔,那子宁他…师父是不是都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师叔,大师兄的药熬好了。”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夹裹着一阵风吹进来。侍从弟子石奕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微微躬身低头,稳稳地将药碗递过去,陆士清随手接过,用瓷勺反复舀着棕黑色的药汁,“去吧!” 石奕退下,李子枫看了看陆士清手中端着的药碗,汤药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苦腥味,令人作呕,李子枫下意识地掩住口鼻,额头泛出冷汗,为难地乞求道,“师叔,弟子…” 陆士清一顿,非常清楚李子枫接下来的话,但他是为人治病的,只负责伤者病者的身体,至于病人对药物的口味等问题,他一概没心情管。默默地将碗中的瓷勺捞出来丢到一边,毫不客气地把药碗抵在李子枫的嘴边,神色异常严肃,“喝了,我不是你师父,没心情惯着你喝不喝药。” 李子枫接过药碗,怔怔地看了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地把汤药一饮而尽,见李子枫喝完,陆士清满意地笑笑,收了药碗和换下来的血布单起身离开。 眼看陆士清走到门口,李子枫才讪讪地开口,“师叔,子宁……” 陆士清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子枫,“你还是先好好考虑自己吧!” 卫安城 天空湛蓝,晨光穿云,照在黄色琉璃瓦顶,撒在金丝楠木的匾额上,使得‘清平王府’四个字更显耀眼,清平王朱落风的心腹侍卫常宁穿过小桥石子路,匆匆走向书房,向悠闲闲品茶的朱落风行了一礼,“王爷。” 朱落风似乎并不为其所扰,依旧闲闲地刮着茶叶沫子,任由常宁微弓着身,保持行礼的样子,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阿什碦失手了。” 常宁不由得一惊,“是。王爷,您怎么?” 手中的茶杯摔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常宁也不由得跟着颤了颤,朱落风冷冷地扫着下首略显失礼的人,沉声道,“杀气太重,难成大事。他人呢?” 常宁继续回禀道,“情况不明,属下还在查。” 朱落风眉间覆上淡淡的怒气,“不必查了,要生要死随他去吧!” 常宁诧异地抬起头,“可是那批货?” 朱落风轻启嘴唇,“本王自有办法,那枚棋子,是时候出动了。” 常宁恍然大悟,“属下明白。” 衡山派·静竹轩 檀香缭绕,热茶氤氲,在空中散发着好闻的香味,令人舒适。可此时,欧阳泽却没心情享受。一早按例来此请安,过后欧阳天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放他离开,而是二话不说请他坐下品茶,之后便一言不发,直让欧阳泽浑身不自在,但还是硬撑着规规矩矩地陪坐了一个时辰。 从小到大欧阳天对自己近乎严苛的管教,让他面对欧阳天鹰一般的双眼时,不由得自内心惧怕,这种长时间不说一句话的独处,更是让他窒息。可若说他心里不明白欧阳天此举的意思,那是假的。 一炷香过后,欧阳泽终于坐不住了,试探着开口说道,“爹,您有事吩咐?” “掌门多心了。”欧阳天放下茶杯,深邃一笑,“你那俩徒弟下山办事,危险重重。为父看你忧心伤神的,才请你留下来喝茶放松一下。” 欧阳泽心里一紧,陆士清是欧阳天的关门弟子,因此深受欧阳天的疼爱与器重,从不强行用门规来约束他,只让他过得自在,只要是无伤原则的,欧阳天从不过问。可这次特意略过他不提,必定是因为他坏了规矩,擅自过问密报之事而生气,想及此,欧阳泽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请罪,“爹,此次情况复杂,儿子也是没有办法,才请师弟……” 话未说完,便被欧阳天挥手打断,此时,欧阳天眉眼间已经染上愠色,声音也跟着冷下来,“你是掌门,派谁下山本无可厚非,但方法有的是。若是让有心之人探去,说掌门因为私心带头违反门规,到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下了。” 欧阳天叹口气,“子宁此次下山惹下的事你一清二楚,为父也一清二楚,门派里也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掌门要处理得当才是。” “是。” 第37章 问责 寒风习习,树枝被吹得哗哗作响,飞鸟扑朔着翅膀掠过上空,偶尔发出沉闷的叫声。 一辆宽敞的马车行驶在还算平坦的山路上,奔着衡山派的方向而去,一路颠簸,让李子枫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病态,忍不住地咳了几声。许子宁适时地掏出水壶递过去。 催回的家书一封接着一封,陆士清再也不能由着李子枫彻底养好身子,于是,在修养的第六天,便雇了辆马车启程回山,一路上备足了伤药、止痛丹、护心丹、止血布,还有换洗的衣物。 距离衡山派的位置只有大半天的路程了,山路崎岖,地势渐高,马车再也走不动,陆士清便付了银两,遣马车夫回去。再次检查了李子枫的伤口,不出所料,止血布染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许子宁急得流出眼泪,乞求的眼神看向陆士清,“师叔,大师兄的伤口反复崩裂,这样下去吃不消啊。” 陆士清二话不说,扶着李子枫坐在平整的石块上,利索地清理伤口,换药,包扎,又把了把脉,“还撑得住吗?离山门不远了,不行的话我们休息半天。” 李子枫强撑起精神,仰面看了看天空洒下来的细碎的阳光,笑道,“没问题,若快些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达门派。若是再耽搁半天,等天黑了,再出来几匹狼啊狗的,岂不是又要再费精力了。” 陆士清苦笑着叹口气,李子枫呼吸沉滞,气息不稳,脉相略有些紊乱。这次受伤加上一路颠簸,怕是引发了前些日子未好利索的内伤。 许魏翔是个粗人,也是个直肠子,不住地啧啧叹气,“掌门这是怎么了?明知道大公子有伤在身,也不知道体谅,还一次次地催命。” “不许胡说八道!”陆士清低低地呵斥着。 这时,周围隐隐地响起脚步声,几人立马警惕起来,但没一会儿,再次放松下来,来的是静竹轩的侍从,领头的是欧阳天的贴身侍卫欧阳洵,欧阳洵上前一步行礼道,“陆师叔、大公子、二公子。” 陆士清皱皱眉,“你怎么来了?” 欧阳洵恭谦地回道,“奉老主人之命,来此迎各位回山。”说着,看了看脸色蜡黄的李子枫,指了指不远处,两个壮汉抬着的简易软轿,“老主人知道大公子身子不便,特意备了软轿。” 李子枫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成行动不便的人,清醒地抬着回去,眼看许魏翔又念叨着要说什么,李子枫连忙起身,抢先一步道谢,“多谢师祖体谅,有劳欧阳侍卫了。” 欧阳洵客气地回礼,“请。” 暮色笼罩,华灯初上,衡山派淡淡地撒着橘红色的光,让人安心。即便是强行支撑,眼看踏入山门,李子枫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昏地睡了过去。 静竹轩 灯火通明,火炉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烧着的安神草药令人舒心。李子枫没有被抬回云天阁,也没有被送到丹房疗伤,而是奉老主人欧阳天之命,被直接送到静竹轩药堂内室,安置在软榻之上。明僳坐在床边,给李子枫把脉,许久才松开手。 欧阳泽心急如焚,紧张地搓了搓手心的冷汗,“他怎么样了?” 明僳站起身行了一礼,“掌门师兄放心,子枫体内毒素已经全清,剩下的只是外伤,昏厥是因为连日奔波,体力不支造成,只需好好修养些时日便好。” 听到如此一说,欧阳泽并没有松口气,他也略懂医术,在李子枫的呼吸间,他分明探出了不易察觉的沉滞与紊乱,但明僳医术高明,静竹轩的药堂又是个极好的修养之地,他微微放下心,“那便好,给他用最好的药。” 站在一旁的欧阳天眉头紧蹙,略作沉思后,挥手招来了贴身侍从,吩咐道,“去把老夫药阁里的冰蟾和仙草丸拿来给他服用。” “是。”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冰蟾有祛除毒根之效、而仙草丸是各种千年仙草合炼而成的药丸,与冰蟾一起服用,有补气养血、固本培元之效。见欧阳天为了救治李子枫,几乎把药阁里所有宝贝都拿出来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爹。” 欧阳天笑着拍了拍欧阳泽的肩膀,“无妨,子枫就先留在这里休养吧,老夫好好给他调养调养身子。万不能再这么折腾下去了,否则,就要彻底落下病根了。” 欧阳泽看着欧阳天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慈爱,双眼微微发热,都说隔代亲,果然是没错,曾经,他也渴望得到这份温暖,可每次,都被欧阳天冷冷地拒绝,时间久了,欧阳泽也就不再奢望。回过神,深深地行了一礼,“有劳爹操心了。” “去忙你的吧!这里有老夫了。” 夜深露重,寒风习习,尚清苑书房依旧供着火盆,暖暖的让人身体恰到好处地发汗,一路奔波,身子疲乏。此时许子宁虽然始终保持跪着的姿势,可依旧抵挡不住困意袭来,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身子也微微地晃动着。 许子宁已经记不清跪了多久了,大概两个时辰了吧?也不知道大师兄怎样了。想起李子枫,许子宁就瞬间清醒,膝盖处的痛感也随之而来,他动了动膝盖以缓解不适。 “跪不住了?” 身后一个威严又不失关心的声音传来,许子宁浑身一抖,见欧阳泽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桌案前坐下,连忙行礼,“师父,弟子不敢。” “不敢?”欧阳泽的声音略显冰冷。 许子宁浑身止不住地抖,不敢等欧阳泽继续说下去,便重重地磕下头,“师父,弟子有负您的教诲,弟子知错,甘愿受责。” 欧阳泽又气又笑,“为师让你在此跪了这么许久,就是为了听你一句认错请罚的话?”看许子宁依旧呆愣在原地,欧阳泽扔了手中的公文,沉声道,“要请罚自行去法戒堂,别在这杵着!” 许子宁一抖,顿时明白了欧阳泽的意思,把在洝城的经历和查到的事情娓娓道来,欧阳泽听着,眉头愈发紧蹙,冷冷地说道,“为师且不问你为何不经上报擅自出入烟花之地。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清平王与横疆客商阿什碦有勾连,为何不通过麟貅镖局上报给门派?” “阿什碦诡计多端,时间紧迫,弟子来不及上报。” “那在等待的这两天里,你是否都探查清楚,做好部署,若有意外,又如何全身而退?” 许子宁心跳加快,若不是陆师叔和大师兄及时赶到,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想及此,不禁打了个寒颤,“是弟子疏忽。”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横疆献宝远在几个月之后,派许子宁下山旨在暗中探查,但如今这么一闹,怕是已经打草惊蛇,阿什碦那里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了,一切要从头再来。但牵扯到皇家,衡山派也不好再干涉,怕是要另想其他办法了。 欧阳泽有些头疼地揉揉紧皱的眉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许子宁擅入烟花之地一事。掌门弟子出入花楼,大把花钱,看歌姬弹琴跳舞,已在门派小范围内传开,虽然在压制下都不敢说什么,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恐怕也不得善了了。 许子宁也明白欧阳泽一直沉默所谓何事,愧疚地磕头认错,“师父,弟子忤逆门规,擅自出入花楼,丢了您的颜面。弟子…情愿接受任何惩罚。” 欧阳泽凝视着许子宁,似笑非笑道,“为师要怎么罚你,你才能记住呢?”说着,把一个账单扔到他身上,“自己看看。” 许子宁捡起来一看,这是自己在洝城所有的花销明细,加起来折合成白银总共一百八十两银子,欧阳泽继续说道,“除去正常吃住,还剩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要如何偿还呢?” “弟子……” “为师给你两天休息时间,两天后,自行搬到北峰服苦役,时间不限,什么时候挣够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什么时候再搬回云天阁。” 北峰是衡山派的苦寒之地,门派里所有犯了大错的人就要被罚到那里做苦工,那里不但环境差,吃不好睡不好,而且每天还要干许多重活累活,动作麻利的话,干完一天活才有一两银子的酬劳,如此算来,要足足做满五个月,五个月的苦寒生活要怎么熬过来?想及此,许子宁竟是浑身一抖,膝行两步乞求地看着欧阳泽,双眼似乎汪着水,“师父!” 欧阳泽内心不忍,但这也是堵住悠悠之口的最好的办法了,“为师念你初犯,给你个特例,你每天按时干完活,可以拿二两银子,如何?” 许子宁听罢,也不好再忤逆,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轻叹了口气,磕了个头,“弟子遵命。” 第38章 静心触情 静竹轩 檀烟缭绕,茶香四溢,茶案上精致的青花瓷碟子里,整齐地摆放着紫薯山药糕,紫薯山药糕呈花式形状,白紫相间,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 前几日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喜欢吃的甜食,欧阳泽还会象征性的吃几块,可今日再也没有胃口吃了。 欧阳天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余光瞥欧阳泽心不在焉又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不禁莞尔。而欧阳泽正无奈地搓着手,爱徒近在眼前,却终日见不着,着实有些煎熬,欧阳泽决计今日不能再空手而归了,犹豫着张了张嘴,“爹,子枫在您这养伤有些时日了,已经打扰了您的清修,不如今日……” 欧阳天叹口气,总不让师徒相见,也确实太过不近人情,随即放了手中的茶杯,道,“掌门这几日也着实辛苦了,所幸子枫的身子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一会儿你就把他接走吧!” “是。”欧阳泽心情大好,不禁喜上眉梢,李子枫的问题解决了,下面就是陆士清的问题了,“爹,师弟他这次也纯属是被儿子连累了……” 欧阳天不等欧阳泽把话说完,便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掌门若是担心他烦闷,可以过去看看他,陪他聊聊天。” 拒绝之意明显,欧阳泽看着欧阳天眉间已染上愠色,便讪讪地闭了嘴。 静竹轩·如君堂 如君堂是设在静竹轩的一方静室,是静己思过的地方。房间不算宽敞,里面简单地布置着桌椅和床榻,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字‘静’,晌午的阳光透过上方一扇窄窗照进来,暖融融的。 陆士清内着白色衣衫,拿起深蓝色外衣慵懒地搭在肩头,缓步走到桌前坐下,提笔蘸了墨汁,继续抄写着未完成的佛经,刚抄写了几个字,就有些心绪不宁,陆士清苦笑着,果然安安静静地抄书不适合自己。 隐隐约约地回忆着前几日的事情,那日回山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欧阳天叫至静竹轩法堂训斥,之后便挨了紫藤鞭,那一通没有数目的抽,晕过去还要被冷盐水泼醒了继续抽,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浑身发抖。 这时,外面传来清脆窸窣的开锁声音,伴随着窜进来的一阵风,欧阳泽出现在面前,带着满脸愧疚。陆士清放下笔淡然一笑,“掌门师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说罢,便要起身行礼。 “别动!”欧阳泽快步走过去按着他坐回去,微皱的眉头,苍白的脸色,细碎的汗珠,昭示着陆士清此时所忍受的痛楚,张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还好吗?” 陆士清满脸浮出丝丝嗔怪,“好得很,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闲来无事抄抄佛经,倒是你突然到访,扰了我的清闲。” 欧阳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之后想起什么,便动手要解开陆士清身上的衣服,陆士清吓了一跳,起身躲开欧阳泽的手,裹紧了外衣退了两步,嘴角漾起戏谑的笑意,“掌门师兄这是做什么?要非礼么?” 陆士清尽力隐藏在眼底的水雾被欧阳泽尽数扫去,欧阳泽眼眶微微泛红,“对不起。” 陆士清微微一怔,随即走回到桌前,若无其事地倒了杯冷透的茶水喝进去,“好好地说对不起做什么,师父打我,又不是因为我看了你的密报,而是我违背誓言,使用毒术对付他人,你知道,这是师父的底线。” 陆士清强行忍住双眼的酸楚,将哽咽声隐藏得让人无法察觉。这几日禁足养伤期间,师父欧阳天从未露过面,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以前即便是再生气,也会过来探望,可如今…… 回过神,陆士清收回所有的情绪恢复如常,仔细地打量着欧阳泽,双手比划着做出算命状,眉间再次露出笑意,“眉头不展,目光深沉,看来掌门师兄此来并非是单纯地探望伤员,而是有话要说。” 欧阳泽听罢,也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今日接到洝城密报……” “哎…打住!可千万别再跟我提密报二字。我跟密报八字不合。”陆士清说着,无意瞥见欧阳泽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讪讪地揉了揉鼻子,“哦,我是想说…师兄有话直说吧!我这人转不过弯,拐弯抹角的话听不懂。” 欧阳泽听着陆士清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沉沉地叹了口气道,“阿什碦死了。” “哦?”陆士清双眼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继续问道,“被灭口了?” “算是吧!”欧阳泽扶着陆士清走到床边坐下。 陆士清眉头上扬,疑惑地看着欧阳泽,“算是?” “阿什碦被押到邢卫府后的第二天,就被皇帝秘密下旨处决了。” “皇家最看重的就是颜面,但皇帝毕竟也是凡人,终究过不了父子亲情一关,看来,一切又白忙乎了。”陆士清叹口气,“现在最伤心的应该是子宁了吧?第一次下山办事,折腾了这么久,不但没落着好,还被罚得这么惨。师兄,北峰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不走脑子,做事不考虑后果,传出去让人怎么看?也活该他吃点苦头,不过,服苦役的期限我也给他一减再减了,算起来再有大半个月,他就可以搬回云天阁了。” 陆士清莞尔,“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心疼。” 药堂 李子枫入神地看着一碗大枣红豆粥很久了,眉头紧敛,不错眼珠地凝视着,仿佛在看一个对手那般充满了敌意。 这些日子各种滋补的粥品、补汤,直喝得有些反胃。身体气色大好,可心里却犯了难。天天清淡饮食的他此时无比想念清蒸鱼、狮子头、南瓜糯米粉蒸肉。想着想着,竟然低声抱怨了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肉啊,哪怕就一小勺肉汤也好啊!” 这时,细微的风从门缝溜了进来,李子枫泛起一阵凉意,似乎有个影子一晃而过,起身查看时,却不妨身后一掌劈来,李子枫迅速撤步闪身,挡住右后方过来的手掌,来人速度之快,出手之猛,让李子枫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虽是如此,李子枫却能准确地找到对方的破绽,各个击破。那人化掌为拳,直击李子枫面门而去。 李子枫猝不及防,屏气凝息,推送内力集中于手掌推来攻击而来的拳头,却终究无法顾及那人的另一只手,直抵自己的脖颈。 被人扼住脖颈,却没有冰凉的窒息感,那种顿时的安静让李子枫感到不适,他试探着睁开眼睛,下一刻,所有的情绪皆被惊诧代替,他连忙收手,向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跪地,“师父,弟子失礼。” 来人与他过招的,正是欧阳泽。他收回手,坐到一旁的圆凳上,抬眼看爱徒满脸窘相,眉间的笑意渐浓,“不错,反应迅速,出手有劲。” 李子枫张张嘴,不知如何回应。 欧阳泽随手接过侍者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你这气色也是大好,到底是你师祖有办法。” 李子枫膝行两步至欧阳泽面前,轻手搭上欧阳泽小腿处的布靴筒上,双眼浮上水雾,“师父,弟子已无大碍,这些日子别来,您一切安好?” 欧阳泽微微一怔,见惯了自家徒弟的清冷和深沉,如今这般乖巧无辜的样子,倒是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温柔地笑笑,伸手轻轻拭去李子枫额头上的汗珠,“你平安无事,为师便一切都好。” 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鸿苑山庄的种种让他进退两难,不敢直面欧阳泽的好,欧阳泽见状,略显诧异,掏出帕子给李子枫擦脸,“你这是怎么了?” 李子枫摇摇头,将眼底的情绪隐藏到最深,抽了抽鼻子,“师父,弟子害怕,怕有一天让您失望生厌,您再把弟子赶走。” 欧阳泽又气又笑,戳了戳李子枫额头,“那你就别让为师生厌不就得了?” 第39章 惩槐 尚清苑书房,阳光舒适,炉火散发着暖人的热气,热水滚过茶叶,激起层层水纹,氤氲着热气,带起阵阵茶香。 李子枫端着精致的青花瓷茶杯,将泡好热茶小心翼翼地双手奉给欧阳泽,欧阳泽接过来浅尝一口,满意地笑笑,水温发烫,但刚好可以入口,茶叶放得也恰到好处,唇齿留香将将好,整个门派,怕是只有李子枫一人,将泡茶的尺度拿捏的如此之好。 欧阳泽指了指李子枫协助处理公文时常坐的位置,略有些嗔怪道,“看你犹犹豫豫的,是有关鸿苑山庄的事要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李子枫坐下,无奈地笑笑,“弟子此去鸿苑山庄,已经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哦?与凌夜宫有关?” “是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弟子怀疑他与凌夜宫的人有勾结。那日晚上,弟子在居住的院里遭到袭击,领头的是凌夜宫的护法冷雨,但他手下的随从却是山庄的仆役,后来经查是李泉的心腹。” “李泉…”欧阳泽低低地念叨着,目光中闪过一丝冷然,“若是没有李沐阳授意,他李泉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做出这等事。” 李子枫想起那晚遇袭后,李沐阳赶到的如此准时,还有提起刺客身份时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些乱了,思忱一番道,“但以当时的情况看,李沐阳好像也不完全知情,他当时所表现出的反应并非……” “所以你是想说其实是管家李泉在背后操纵一切?”欧阳泽深深地凝视着李子枫,“李沐阳老奸巨猾,城府极深,他心里所想并不会完全表现出来。子枫,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切勿被他人的表象误导。” 李子枫心里一紧,双手忍不住冒着凉气,“弟子明白。” “哦,对了。你后来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洝城?” “弟子到的第一天晚上,夜探李沐阳书房时,发现身着黑斗篷的神秘人出现,与李沐阳密谈许久,说的最多的就是洝城的生意,弟子是想会不会和横疆即将进贡的宝物韧衣有关,所以…” “明白了。”欧阳泽点点头,刚刚还为阿什碦的线索中断而焦心,如今线索倒是找上门来了。 李子枫看着,立刻明白欧阳泽所想,“弟子临行前,已将影卫飘云留下暗中观察鸿苑山庄的动静,一有线索,立即飞鸽传书。” “好。” 从尚清苑出来的时候,已接近晌午,因为临近用膳时间,所以此时正是门派里最热闹的时候,人多热闹,各处都能看见三五成群的身影,低声说着什么,还会时不时地发出低笑…… “二师兄还在北峰呢?” “谁说不是啊!逛青楼这么丢人的事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脸面?” “也不知道掌门是什么心情,教出了这种徒弟。” “这要是换做别人,早被逐出门派了,掌门到底是顾及着师徒情分。” “二师兄把掌门的脸都丢尽了……” “谁说不是……” 也许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几名弟子停止了对话,转身看去,只见李子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吓得连忙跪地,身子抖如筛糠。 李子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声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大…大师兄,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我在身后是吗?看来,你们最大的兴致就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李子枫面色冷峻,双眼散发着寒凉,“你们都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们…我们刚入门不久,还在等指派…” 李子枫沉声道,“你们也不用等指派了,都收拾东西自行下山吧!” 衡山派是武林江湖中最大的门派,在江湖中威望也最高,更是习武修身的好地方,每个人都把入衡山派当成最大的心愿。虽然衡山派每年都招收弟子,但考核极其严格,所以每年能顺利入门的弟子也寥寥无几。 如今好不容易通过重重考核入门,却因为说了几句话就被赶走,实在是不甘心,有一名弟子做着最后的挣扎,膝行两步,“大师兄,我平时不是这样。”他指着身边之人,“话题都是他们带起来的。” 李子枫眉头紧蹙,为求留下,毫不犹豫地推卸责任,将所有脏水泼到他人身上,这种人走到哪里,怕都是个祸害,李子枫看着指认他人的弟子,嘴角勾起一抹森凉的笑意,“很好。” 话音一落,所有跪在地上的人心底不自觉地冒着寒气,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 李子枫挥手召来了隐于暗处的暗卫,暗卫单膝跪地,“大公子。” 李子枫看向指认他人的弟子,“背后议论师长,以下犯上,拖到法戒堂行百杖之刑,若是还有命在,就发配到马场为奴!” “是。” 马场是衡山派所有人闻之色变的地方,那里生活条件的恶劣程度跟北峰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日做着又脏又累的活儿,做不完便吃不上饭,赶上管事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挨打。而且到了那里的人都自动没籍为奴,再没有出头之日。 那名弟子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脸色煞白,随即哭喊着膝行至李子枫身边,抓着他的衣角,声音里夹杂着颤抖的哭音儿,“大师兄,求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子枫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低呵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拖走!” 两名暗卫抓起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走了,哭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剩下几名弟子依旧跪伏在地上,额头几乎就要点地,微微颤抖着身子,李子枫冷冷地撇了一眼道,“至于你们,给你两天时间收拾东西,两日后自行下山各奔前程。但将来无论你们走到哪里,身处何位,都要规规矩矩地做人做事!” “是。” 待打发了他们,李子枫才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时,背后一个极为悠然自得的声音传来,“小孩子说话嘴没把门,大师兄何必这么苦罚呢?” 听到这个声音,李子枫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嘲讽之色,不用看也知道,说话之人是法戒长老门下首徒,衡山派的四弟子何宇坤。 何宇坤为人胆小怕事,出了事第一选择便是退缩。但仗着法戒长老严诚的威严和地位,在门派里横行霸道,颐指气使,所有人皆是敢怒不敢言。老主人退居休养,不理门派事务。掌门欧阳泽和其他几位长老因顾及严诚的面子,只要他不触犯原则,都大事化小。 但何宇坤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李子枫几次想出手严惩,又几次被严诚回护过去。 正入神间,何宇坤已然走到面前,对着李子枫象征性地行了一礼,李子枫看着他满脸趾高气扬,似笑非笑道,“师弟真是好兴致,竟有如此闲情逸致,躲在角落里看戏。” 何宇坤嘴角一抽,笑意尴尬地僵在脸上,但迅速恢复正常,“大师兄这是何话?我协助师父管理法戒堂,对门派所有人都要顾及到,万一那个不知死活的惹怒了您,可就不好了。大师兄说是吧?” 李子枫剑眉紧敛,双眼如古井潭水般深沉,“你既协助法戒长老处理法戒堂事务,那想必对门规应该熟透于心,方才的流言蜚语想必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身为法戒弟子之首,坐视不管,任凭流言四起,按门规你当如何处置呢?” 何宇坤一抖,对李子枫的质问做不出任何回应,目光躲闪着四处乱转,李子枫也无心再追究,沉声道,“念在师兄弟的情份上我奉劝师弟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一切见好就收,切勿亲手毁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何宇坤呆在原地,失去了所有反驳的能力,李子枫淡淡地留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就走。 第40章 番外二 释怀 醒了睡,睡了醒,醒过来没一会儿又继续睡,陆士清以前从不知道自己如此能睡,不分时辰环境,不顾白天黑夜,更不想管时间的流逝。只觉得浑身疲软无力,骨关节酸痛发胀。想终日与软绵绵的床榻、暖和厚实的棉被为伴。 期间好像有人来过,给自己把脉、扎针、喂药、洗脸、擦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无数声的叹息,此时在他看来,都是让他头昏脑胀的元凶,他现在只想安静地睡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以后的晌午了,屋内充满了暖人的阳光,安神震痛的草药味,炉火的热气也恰到好处地散发着让人微微出汗的热气。半人高的竹子盆栽绿油油的,有序地布置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让人赏心悦目…… 竹子盆栽?陆士清瞬间清醒,猛地坐起身,调息了好久才让气息平稳下来。整个门派上下,只有老主人欧阳天的内室才会布置竹子盆栽。欧阳天偏爱竹子,静竹轩的命名到布置,都是欧阳天的手笔。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裹挟着阵阵细微的风飘进来,那人将手中盛了热水的脸盆放到盆架上,拧了热手巾,准备给陆士清擦脸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士清已经坐了起来,不顾形象,不顾礼数地冲到床边跪地,激动地流着泪,抽泣着,“师叔,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陆士清终于看清了来人,此人正是露华阁的随侍弟子陆云,他一直跟在身边,胜似亲人,陆士清拍拍他的肩膀,张张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陆云,别哭,我没事。” 陆云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清水流进喉咙,犹如甘泉让人舒适,“我睡了多久?我又为什么会在这?” “您睡了五天了。那日掌门去如君堂探望您后没多久,您就发起了高烧,一直昏睡不醒。老主人急坏了,连忙让人把您抬到这里,又喂药又扎针的。不合眼地照顾了您好几天,今日清晨实在是太疲倦了,才去偏房小憩一会儿。” 陆士清隐约地回忆起来,禁足那么久,欧阳泽的探望,谈心也只是杯水车薪,他走后没多久,便被孤独、失落折磨着,越想越烦,越想越难受,直到头昏脑胀,本想着睡一觉就好,没想到这一睡就是这么多天。 回过神,陆士清看陆云还隐隐地抽泣着,便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陆云恨恨地拍了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您的药一直在小厨房熬着了,这是差不多该好了,我这就去端。” 看着陆云急匆匆地跑出去,陆士清不禁莞尔,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心里又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楚,蜷起双腿抱着,任凭泪水润湿了棉被。 房门再次被推开,带着阵阵汤药味。陆士清以为是陆云回来了,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也没抬头,闷着声音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人没做声,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陆士清无奈道,“你小子唉声叹息又是怎么回事?”说着,抬起头,“我又没死……” 话未说完,陆士清便怔住了,来人一袭深绿色长衫,满头白发,白色的胡须整齐地垂着,是老主人欧阳天。欧阳天看陆士清一直发呆,自行走到床边,又气又笑,“睡了几天睡傻了?” 陆士清这才回过神,胡乱抹了把脸,要起身行礼,被欧阳天一把按回去,“先把药喝了。” 一碗药下肚,嘴里弥漫着苦腥的味道,欧阳天玩味地说道,“当了师叔还是没个长辈的样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在为师面前流流眼泪就罢了,让他人看去成何体统?” 虽是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充满了关心,再没有那日的疾言厉色和判罚时的无情,陆士清舒心一笑,眨了眨眼睛,“师父,您不生气了?” “生气?”欧阳天被气笑,“生气就该把你打死!自己发的誓都能违背,还能让为师相信你说的哪句话?” 陆士清不禁内疚起来,十几年前,他迷上了毒药毒草及解毒法方面的事,后来更是不顾欧阳天反对,执意研究毒术,即便是罚跪、面壁都没能阻止他,欧阳天无奈,只能由着他的性子,但毒药太过邪恶,于是给他定了个规矩,无论将来面对谁,都绝不能给人下毒,更不能用毒术害人。陆士清大喜,连忙跪地对天起誓,如有违背,必遭天谴,可如今…… “弟子让您失望了。” 看着陆士清满脸病态,欧阳天再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打你是为了给你个教训,此事到此为止,为师也绝不会再提。你平日里胡言乱语,满嘴俏皮话,只要无伤大雅,为师皆可不管。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些场合还是注意的。” “是。”陆士清低声应着,忽然想到了别的事,“弟子此去洝城,发现了横疆特制的腐肉散。” 腐肉散?欧阳天眉头紧蹙,“腐肉散又卷土重来了?” 腐肉散是横疆的制毒师研制而成,制毒师是两个人,黑翼和白羽,二人合称黑白双毒,当年黑白双毒用腐肉散祸害中原,闹的人心惶惶,后来由上任皇帝朱裕兴与横疆玉国皇帝,加上中原武林正派联手才控制住局面。但准备缉拿黑白双毒时,二人却销声匿迹,各路人士派出去的暗卫、探子、影卫、密探皆不能发现二人踪迹,二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后来江湖平静,再没有被毒药困扰,各路人士也就撤回了搜捕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没想到这次竟然卷土重来。 欧阳天叹口气,“你是怀疑黑白双毒再次出手了?” “是,但只凭腐肉散还不能说明什么,具体的还有待查证。” “难得看你这么稳重。”欧阳天眉头舒展,但心情并没有放松,随即收了药碗,“你先养好身子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师父…”陆士清看着欧阳天起身要走,忽然想起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讪讪地问道,“那佛经?” 欧阳天捋捋胡须,正色道,“等你把剩下的佛经抄完,为师便放你出去。” “……” 第41章 贵客 沿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而上,便是整个衡山派的最高点,也是标志性建筑物-凝潇撷阳殿,凝潇撷阳殿的建筑虽然说不上金碧辉煌,但从一砖一瓦到陈设布置,皆彰显着端庄大气,是衡山派处理大事要事、接待贵客及举行大型典礼的地方。 凝潇撷阳殿还设有内厅,是掌门与贵客谈话的地方,寻常人未经传唤不得出入。李子枫身着深紫色绣着祥云花纹的缎子衣袍,腰系紫黑色宽玉带,乌黑的头发用略显精致的发箍束在头顶,脸颊边不余一丝碎发,此时,他已在内厅门外已经恭候了大半个时辰,神情依旧没有丝毫倦怠。 在李子枫的印象中,很少穿首席弟子的正装,因为他总觉得颜色款式太过深沉老成。是以,当他听到侍者传话,说欧阳泽命自己着正装去凝潇撷阳殿内厅候命时,还是略显诧异的,最近不是什么节日,也没有什么大型典礼,更不像有要事商议,斟酌再三,想必是来了要紧的贵客。 神游到九霄云外之时,内厅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侍者由内而出,对李子枫恭敬地行礼,“大公子,掌门请您进去。” “知道了。”李子枫轻轻应声,顺便微微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站立而略显发木的双腿,又整了整衣领,才缓步踏入内厅。 位于内厅首座的欧阳泽也是一身深青色正装,面色凝重,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年逾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着衣看似朴素,实则华贵,面色威严不含笑意,略紧的眉头下,鹰一般的双眼如古井潭水般深沉。 李子枫不敢失神太久,稳稳地敛衣跪地,郑重地行了叩拜礼,“弟子李子枫拜见掌门师父。拜见…”抬首再行礼时,却不知道贵客来历。 欧阳泽适时地解围道,“这位是祝家庄的庄主祝邢。” 李子枫再行叩拜礼,“晚辈李子枫见过祝庄主。” 双手上下交叠触地,额头轻抵双手交叠处,行大礼时,未经允许起身,即便是保持跪地姿势,也不能擅自抬头张望。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终于有了回应,但仅仅是让他抬起头直起身,略显深沉而威严的声音过后,李子枫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祝邢半眯着眼睛,凝视了李子枫许久,才轻轻点头,“这就是李子枫?总听犬子提起,说衡山派的首席弟子李子枫少年英雄、气质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欧阳泽恭谨地回礼道,“祝庄主过誉了。” 虽是赞扬的话,语气中却隐隐含了几分居高临下。李子枫双眼不着声色地闪过一丝诧异,祝庄主,犬子?自己虽然行走江湖结识了不少人,无论是相熟的,还是仅仅是见面点头的情分,他搜遍了脑海,都回忆起不起有祝家庄少庄主这么一号人。但能这么评价自己,想必是认识自己的人,至少应该见过面。可是…… 忽然想起了某位富家公子,又看看眼前这架势,莫非…李子枫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全身几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抬头欲向欧阳泽求证,却被欧阳泽双眼中不易察觉的愠色阻止了,想必是刚才的失神太过失礼,恭谦道,“李子枫失礼,还望掌门师父、祝庄主恕罪。” “哎?”祝邢和善地笑笑,“欧阳掌门何必搞得那么紧张?如今我秘密前来,就拿我当作寻常的客人闲话家常便好。” 欧阳泽暗中向李子枫递了个眼神,李子枫会意,再次磕了个头,“多谢祝庄主宽恕。” “好啦!”祝邢笑着起身将李子枫扶起来,“相比起犬子,欧阳掌门的这位徒弟倒显得稳重了许多。若非犬子执意胡闹,我又何苦亲自跑这一趟打扰欧阳掌门及爱徒呢?” 李子枫接过侍者按例换来的茶壶茶盏,小心翼翼地奉于首座茶案之上后,退到一边站好。在欧阳泽的眼神示意下,礼貌地开口询问道,“不知贵公子因何事让祝庄主您如此忧心?” 祝邢看看李子枫,又看看欧阳泽,才堪堪开口道,“小儿已到弱冠之年,是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时候,然他却不服从家里安排,执意要自己选亲,还说要效仿江湖之人,搭擂台行比武招亲之事,你们说是不是胡闹?” 祝邢的话里满是对儿子因顽劣而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欧阳泽略略抿了口茶水,“贵公子毕竟年轻,难免有年轻人的随性。” 比武招亲?李子枫心里念叨着,想必是个武痴,这倒是与某位富家小公子对上号,但只因比武招亲一事气恼,大可将公子禁在府内严加看管便可,如今这位祝庄主不顾安危,亲自跑这一趟,极有可能是年轻心性的公子已然‘离家出走’,这倒是个麻烦事了,李子枫思忱着不知如何回应时,欧阳泽继续说道,“祝庄主切莫忧心,衡山派眼线众多,随时待命,必能保护贵公子周全。” “如此,我便放心了。”祝邢看着李子枫,意有所指,随意地捋着胡须道,“至于鸿苑山庄与凌夜宫勾结一事,既然已着手调查,那便继续下去吧!” 李子枫内心一紧,迅速与欧阳泽对视一眼,欧阳泽向他点点头,才酌情开口道,“只是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手持皇帝密旨,怕是不好彻查。” 祝邢微微一笑,透着冷然和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那便暗中彻查,在未得到强有力的证据时,切不可轻举妄动。” 李子枫皱皱眉,不禁有些疑惑,既然彻查,又要暗中进行,倒像是一个人决心跑步,又不敢放开了步子一般。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在手?细密的汗珠覆上额头,李子枫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祝邢又继续说道,“我祝家大院内线颇多,且都老成,据他们密报,鸿苑山庄李沐阳有一次子于十一年前失足坠崖身亡。据猜测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才被人狠心灭了口。年仅七岁的孩子,着实可惜了。” 李子枫听罢,心里一沉,强行稳住呼吸,将来自全身的颤抖控制在旁人无法察觉的范围之内,手心尽被冷汗濡湿,不着痕迹地搓着衣角,以掩盖内心的不安。 祝邢不等欧阳泽开口回应什么,继续说道,“早闻欧阳掌门多年前痛失爱妻爱子,皆是李沐阳的手笔。不妨从此两条线索开始暗查。”说着,双眼覆上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杀意,“一旦坐实,不必手软!” 欧阳泽点头应着,看向李子枫时,李子枫正呆呆地走神,欧阳泽不悦,低呵道,“子枫!想什么呢?!” 李子枫犹如被人重击头部一般,猛地回过神,连忙施礼请罪,“弟子失礼。” 欧阳泽赔礼道,“小徒连连失礼,还望祝庄主见谅,事后我定严加管束。” 祝邢恢复正常,仿佛方才只是谈心喝茶般轻松,淡然笑道,“无妨,欧阳掌门切莫太过严厉。鸿苑山庄一事也不必太急。眼下犬子胡闹一事还有劳欧阳掌门和这位李公子操心了。” 欧阳泽站起身,郑重地回应,“是。请祝庄主放心。” 祝邢也跟着站起身,以江湖中人的礼数回了一礼,欧阳泽微微一笑道,“祝庄主远道而来,门派内已备下上好的房间,请祝庄主去休息,待稍后备好晚膳,还请祝庄主移步清和园享用。” “有劳欧阳掌门。” 欧阳泽异常严肃地看着李子枫,沉声道,“子枫,这两日祝庄主的起居饮食全都交给你了,万不可有怠慢,若祝庄主有丝毫差池,为你是问!” 李子枫神色一凛,跪地接令,“弟子遵命!” 第42章 值夜 胡力是祝邢的随身侍卫,负责祝邢的安全,几乎寸步不离,胡力很忠心,警惕性也高,祝邢接触的东西,包括食物,日常用品,衣服、棉被、床榻等等,他都要提前试探,以防万一。 此时,已过二更,春日的夜晚稍显寒凉,春雪苑是欧阳泽为祝邢精挑细选的下榻之处,宽敞精致的房间内早早烧了炉火,热气散发到各个角落,温暖而舒适。李子枫正与胡力一切收拾着软塌上的缎面被褥。 每次整理完,胡力都要重新检查一下,李子枫虽然不满,但面上依旧恭谨有礼,他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此时,看似闲翻书页的祝邢正在暗中观察李子枫的行为举止,时不时地会满意地笑笑。 收拾完毕后,李子枫便退出房间,至门外值守,他思忱半晌,至院中挥挥手,暗卫首领周平携两名暗卫现身,行礼道,“大公子。” 李子枫眉间深沉起来,呼吸间似有淡淡的热气,“都部署好了?” 周平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禀道,“是。大公子放心,属下抽调了精壮口严的暗卫,暗中部署在院内外的各个角落,一切妥当。” “这便好。”李子枫神色凛然,口气异常沉重,“若出了任何差错,别说你我性命不保,甚至还会给整个门派带来灭顶之灾!” 周平带着两名暗卫单膝跪地,“公子宽心,今夜属下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住春雪苑。” 李子枫以同礼回敬,“有劳各位了。” 周平抬头见李子枫也跟着跪在面前,凝重的脸色下透着一丝恳求,心里瞬间明白了此夜值守任务之重,他冷静地与李子枫互相扶着起身,“大公子不必如此。” 半个月亮斜挂在寒凉的天幕中,散发着惨淡的银光,‘咕咕’的鸽子声盘旋在鸿苑山庄的上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回荡在夜空中令人汗毛直立,不禁打着冷颤。 此时,身着黑色长衫的管家李泉安排了庄内一天的事务,看了看天色后,趁人不备迅速行至隐蔽的角落中,与一名带着黑色斗笠的人碰了面,斗笠垂下的黑纱,朦胧地遮住了整个脸颊。 李泉压低嗓音,“护法此时见我着实不安全。” “哦?李管家说的是自己的安全吗?”戴斗笠的人发出粗哑的声音,但不难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泉抬手揉了揉布着鱼尾纹的眼角,谄笑道,“冷雨护法何出此言?安不安全的我都已经替你们卖命了,你都看在眼里啊!” 冷雨斗笠上垂下的朦胧的黑纱,难掩双目散发的寒意,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声音依旧粗哑,“好了,你与我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兀自在这里拌嘴也是无用,我来是向你传达主上的指令。”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李泉。 李泉接过字条,字条上俨然出现四个字‘査李子枫’,李泉显然显得有些惊诧,“主上糊涂了?他李子枫是何人?是我们说查便能查的吗?” 冷雨冷笑着,说了句看似前后不搭的话,“主上深谋远虑,且一直信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查,自会有人查,到那时,怕是整个山庄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泉有一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李子枫好好地活着,就安然地呆在衡山派里,何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诧异间正欲开口询问,冷雨留下句‘自己琢磨’后,便闪身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阵风吹过脸颊。 李泉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如常,转身往住处的方向走,但没走两步,便被一个黑衣人一掌拍晕拖走了。 当李泉再次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宽敞的房间了,烛火闪烁,火苗噼啪地响着,发出幽暗的光。李泉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着,抬眼看去,绑架自己的主谋不是别人,正是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李世杰和其随从明和。 李世杰蹲下身,玩味地看着李泉,“泉叔最近很忙啊?” 李泉睁大了眼睛,“少庄主?可是老奴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若有错处,还望少庄主明示,老奴认打认罚,只是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啊!” 李世杰收起玩味的笑意,面色忽然变得冷峻,“泉叔,念你在我爹身边服侍多年,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天夜里,就在刚刚,你干了什么,或是要干什么,就不用我来提醒你了吧?” 李泉心虚地躲闪着李世杰逼人的目光,舌头开始打结,“少…少庄主说什么,老奴…听不明白。” “不明白?很好!”李世杰森凉一笑,站起身掸了掸手,看向一旁的明和,“明和,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悄悄处理了吧!省的爹看得烦心。” 明和狡黠一笑,“好嘞少爷,您瞧好吧!”说着蹲下身,手掌铆足了劲儿,覆上李泉的脖子。 李泉躲闪不及,被死死地扼住,但他此刻不再躲闪,双眼透着威胁的光,直看向李世杰,“少庄主若觉得老奴做错了什么事,就尽管动手吧!若老奴活着见了庄主,怕是忍不住回禀今夜发生的事。” 李世杰怒极反笑,不仅挥手喝退了明和,还亲自为他解开绑绳,“泉叔,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你去爹那回禀今夜的事,我也会去爹那述说方才发生的一切,你猜他老人家会相信谁呢?” 李泉浑身一抖,才明白自己的地位,任凭自己在庄内再得势,毕竟也只是个下人,一个下人怎么又能跟少庄主抗衡?想了想,放缓了语气道,“少庄主到底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我只希望泉叔你能看清楚形势。” “什么意思?” 李世杰冷笑道,“衡山派势力遍布,李子枫也绝非等闲之辈,更不是你区区一个山庄管家能动的了的,一旦偷鸡不成反蚀米,泉叔认为,最后倒霉的会是谁?而我爹为了保住整个山庄,谁又会被当作棋子丢出去呢?” 李泉一惊,犹如当头一棒! 李世杰乘胜追击,缓缓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泉叔不妨好好斟酌一番。” 李泉看着李世杰,皱了皱眉,“即便老奴不做,也会有人去做的。” “这个泉叔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只要你应了我今日跟你说的话,那方才发生的一切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何?” 李泉苦笑着,“老奴遵从少庄主的命令。” 李世杰笑笑,吩咐明和送李泉回房间休息,待屋子里安静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时,李世杰才软软地坐到圆凳上,双眼不自觉地泛起酸楚,满脑子全是李子枫的影子,洝城初见时、藏书阁将他打伤时、还有他看向自己充满恨意的眼神。终究逐渐和他弟弟小时候的样子重叠了。 无论有多想他,自己又有多想听他再叫一声‘兄长’。但鸿苑山庄和衡山派已经走向敌对方,他不想让他为难,更不允许有任何人去伤害他,谁都不行! “少爷!” 明和送完李泉,又折回李世杰的房间,李世杰回过神,收起双眼泛出的水雾,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杀意,“那个住在清园的疯女人,疯疯癫癫的,整日里胡言乱语,别再把什么不该说的说出去。找个机会,做了吧!” 明和一时没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不知道那个疯癫之女与他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她,但明和毕竟跟随李世杰多年,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而且自家主子做的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想及此,回应道,“少爷放心,属下明白。” 衡山派?春雪苑 夜深人静,李子枫身着黑色劲装,右手握着别于腰间的青冥剑,笔直地站在祝邢的房间门前值守,随时观察着院中的风吹草动。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很少值夜,即便起初只是欧阳泽的随侍弟子时,欧阳泽也会因为私心,一次又一次地减了他按例值夜的次数。直到正式成为欧阳泽的亲传弟子,就顺理成章地彻底免了值夜。 如今奉命亲自负责祝邢的饮食起居和安全,自然是要自动被排入值夜的名单里的,此刻寒风拂面,看着月亮撒下的清冷月光。 下午听祝邢提到要从十一年前自己坠崖开始暗查鸿苑山庄时的恐惧和不安,到现在逐渐变得坦然,坦然地准备静观事态发展,坦然地去想一个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既温馨又疏远的人,终于,脑海里闪现出李世杰的样子… 就在他以为要煎熬着过完这一夜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子枫迅速转身,见祝邢简单地披着外衣站在面前,李子枫连忙行礼道,“祝庄主。” 祝邢和善地笑道,“子枫啊!夜里寒凉,朕…哦,我左右也睡不着,不如你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在那个被祝邢刻意隐藏又险些宣之于口‘朕’被清晰地听去时,李子枫彻底确认了贵客的身份,神色凛然,紧着后退两步,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子枫不敢,这…也不合规矩。” 祝邢一时间被李子枫的拘谨状逗笑了,“无妨,若你师父明日问起来,我自会去解释,进来吧!”说罢,还没等李子枫回应,又转身回了屋。 第43章 夜谈 胡侍卫紧接着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了屋外值夜的位置,看了看还在迟疑的李子枫,眉间似有淡淡的愠色,缓缓道,“我家主子发话,从来没有人敢违背,公子切莫耽误了,好生伺候着。” 李子枫看向胡力,胡力站得笔直,冷然地扫视着院内的一切,似乎刚才没有说任何话。随即整了整衣衫,缓步踏进房间。 从屋外到屋内,炉火散发的热气扑面而来,缓解了全身由内而外的冰凉。此时,祝邢正半靠在床边,手握书卷闲闲地看着,余光瞥见李子枫紧张地站在门边,深邃一笑,“上年纪了,眼睛不好使了。” 李子枫会意,即刻走到床边的铜质烛台前,小心翼翼地剪掉焦黑的烛芯儿,不过瞬间,亮堂了许多。祝邢放下书卷,抬眼看李子枫已经退到一边候着,微微躬身低着头,不禁笑了笑,“看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有这么可怕吗?” 李子枫听罢,略退半步,一敛衣襟双膝落地,将自己的目光恰到好处地控制在祝邢视线偏下的位置,“您威震天下,掌四海之生死,决万民之命运。子枫不过一介平民,自然对您充满了敬畏。” 祝邢半眯着眼睛凝视了李子枫很久,嘴角浮现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早已看穿我的身份。” “是。”李子枫直了直身子,语气平稳,“今日在凝潇撷阳殿的时候只是猜测。但师父说您是祝家庄的庄主,子枫便不敢再有他想。” 祝邢也直了身子端坐在床边,“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何时抵达这里,在让你等候的这段时间内,我又和你师父说了什么?” “该知道的,子枫自会去了解,不该知道的,子枫也不会多嘴。” “你倒是个懂规矩的。”祝邢深邃地笑笑,朝李子枫招了招手,“近身来。” 李子枫膝行几步至祝邢跟前,在祝邢的示意下,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端坐在床边之人,此时的祝邢目光温和,脸上淡淡的皱纹若隐若现,花白的胡须整齐地垂着,若不是他的身份摆在面前,李子枫定会单纯地将他当作父辈。 祝邢此时也仔细地凝视着李子枫,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束在头顶,剑眉下的一双眼睛清澈而深邃,棱角分明的脸不经意间散发着英气与几分成熟。 “今年多大了?” 李子枫一怔,不妨祝邢有这么一问,“回陛下的话,子枫今年十八岁了。” 祝邢不禁莞尔,“不必这么紧张,既然没挑明了说,你还当我是祝老爷好了。” “是。” “十八岁…”祝邢低低沉吟着,“还未到弱冠之年,肩上就已经承担了超越年龄的担子,协助你师父将门派事务处理得如此得当,想犬子不过比你小了一岁,竟还这般顽劣,真是不让我这个当父亲的省心啊!” 李子枫轻叹口气,小心地回应着,“您苦心处处为公子着想,公子定然也能感受到,想必无需费太久时日。您且放宽心” 祝邢无奈道,“如今不仅他的几个兄长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江湖上的邪恶势力也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李子枫试探着问道,“祝老爷指的可是凌夜宫?” 祝邢沉沉地叹口气,双眼不着声色地覆上杀伐果断的冰凉,“还有下午提到的鸿苑山庄,如今鸿苑山庄的势力如日中天,私下逾越规矩的活动频繁,若能借着凌夜宫一事找出实质性的通敌证据,便可连根拔起。” 李子枫的胸口顿时发闷,眼皮不停地跳着,全身由内至外冒着冷汗,两个呼吸过后才平稳下来,“所以现在只能暗中调查,抽丝剥茧。” “嗯。”祝邢默认地点点头,并没有发现李子枫的异常反应。脸上恢复和善,“好了,不说这个了。眼下犬子的事还不够烦心的。” “您放心,衡山派定会护公子周全,妥善解决您的后顾之忧。” 祝邢满意地点点头,“交给你们,我放心。好啦,让你陪我聊天也着实辛苦。” 李子枫会意,准备起身告退,被祝邢一把拉住,“不必出去,今夜就由你守在跟前,我也安心。” ...... 卫安城·皇帝朱邢湛寝殿 寝殿内祥云檀木作梁,金边白玉砖铺地,玉璧掌灯,精致的雕花红木门与倾泻而下的水晶纱帘合为一体,将外厅与内室隔开。此时,几位好事的妃嫔难得‘和睦’地相聚于此,一同向里观望。负责守卫的太监总管禾盛公公焦头烂额。 一名妃嫔上前一步,她身着淡紫色缀花拖地纱衣,头挽复杂发髻,发髻上插着金簪、翠玉,看面相不过二十四五,此时她双目聚光,看着禾盛一声不吭,很是恼火,声调略显尖锐,“禾公公这是什么态度?以下犯上可是要杀头的。” 禾盛看向为首的妃嫔,眉头微蹙,面上却是恭谦有礼,声音尖细而温和,“婉美人说笑了,陛下吩咐说要静心闭关半月,除皇后娘娘外,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奴婢是奉旨办事,不敢有丝毫违逆犯上。” 这时,一个身着深蓝色缎子长衫,略显成熟的妃嫔紧着跟上,笑盈盈道,“婉美人年轻不懂事,还望禾公公见谅。只是陛下迟迟闭关不出,本宫心里着实担忧。禾公公,要不这样吧!本宫就进去看一眼,见陛下无恙,即刻出来。”说罢,就要往里闯。 “奴婢斗胆请玉淑妃留步。”禾盛毫不示弱,坚决地挡在门前,“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得违逆。” 身后其他的妃嫔都开始议论纷纷,都说禾盛不懂规矩,忤逆犯上,但禾盛态度坚决,没让这些妃嫔再向前跨出一步。玉淑妃也卸下伪装,端起娘娘的架子训斥道,“禾公公不懂事,本宫岂是你一个公公能拦的。” “就是,若说陛下闭关,那胡力胡侍卫也该露个面,难不成他也闭关了?” “……” 僵持不下期间,水晶纱帘被撩开,一人缓缓走出,她身着黄色缎子长衫,长衫上绣着精致的凤凰,下束黄色百花烟雾凤尾裙,手挽黄色绣罗纱。高高的发髻端正地装饰着凤凰金簪,雍容华贵,面色威严而不失端庄。 众人一见,没了刚开始的吵闹,皆跪地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此人便是当朝皇帝朱邢湛的皇后万辛桐。 万辛桐淡淡地扫着众人,面带愠色,“深更半夜在陛下寝殿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玉淑妃不甘心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担心陛下龙体,这才……” “陛下静心闭关半月,除了本宫,任何人都不见,若惊扰了圣驾,你是否担当得起?!擅闯陛下闭关之处,视同谋反,你们可都要想好了。” 众嫔妃脸色煞白,连连磕头,“臣妾不敢。” 万辛桐一挥衣袖,“都退下吧!” “臣妾告退!” 寝宫里重新恢复安静,万辛桐与禾盛对视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晨起钟鸣,百鸟扑朔着翅膀,发出清脆的叫声,晨曦穿过天空中薄薄的雾气,洒下微弱的晨光。李子枫接过侍者递来的热水,伺候着祝邢更衣洗漱,祝邢微微舒展了身子,笑道,“让你这个首席弟子近身值守,又伺候我起身。着实委屈你了。” 李子枫不着痕迹地活动着酸痛的四肢,面色没有丝毫倦怠,“能与您夜谈,是子枫之幸,何来委屈?” “确实。昨夜与你相聊甚欢。朕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李子枫一怔,连忙跪地行礼道,“陛下言重了。无功不受禄,子枫实在不敢…” 祝邢,此时应该是朱邢湛了。朱邢湛笑着缕缕胡须,“于公你救过太子,协助朕找回了失窃的玉器古董,于私你不辞辛苦陪朕谈心,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朕都该赏你。你还是许个愿望吧!说不定日后能帮上你大忙。” “那子枫便恭敬不如从命,但是您的奖赏太过突然,这个愿望子枫一时还没想好,所以…子枫可否斗胆请求陛下再宽容些时日。” “无妨,这个愿望算是朕欠你的,待你哪日想好了,再回禀也不迟。” 李子枫深深地磕下头,“谢陛下。” 第44章 师徒 许子宁从北峰回到云天阁的时候,李子枫正坐在内堂的圆桌前吃着包子,见许子宁回来,只是淡淡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形消瘦了几分,但整体精神状态还不错,于是继续咬着包子,“回来了?” 口气轻松,仿佛许子宁只是外出办了个事回来,许子宁略显拘谨点头应着,“是。刚去给师父问过安。” 李子枫指了指满桌的午膳,“还没吃东西吧!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饼和酱牛肉送来。坐下一起吧!” 许子宁走过去坐下,迟迟没动筷子,李子枫放下筷子,盛了碗粥递过去,“来,还有你最爱的香菇鸡丝粥,看你清瘦了不少,多吃些补补。我可不希望我的师弟瘦瘦的像麻杆。” 许子宁眼眶发酸,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大师兄,对不起,给你和师父添麻烦了。” 李子枫微微一怔,自从回山许子宁被发配到北峰后,那些关于掌门弟子逛青楼的流言就满天飞,身子还处于恢复期时,就面对了欧阳天的质问,之后更是就各处跑,甚至还与他最怵头的法戒长老严诚长谈,费了好几日,才彻底压制住。 但李子枫现在的压力和愧疚感不比他少,鸿苑山庄动作频繁,皇帝眼线颇多,又秘密下旨暗查,可偏偏经手人又是自己。大概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世就会被彻底揭穿吧,到那时…李子枫不敢再往下想了,随即轻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无妨,如果有一天,我的流言也满天飞时,你也一定要帮我啊!” “那是当然。”许子宁用力地点点头,又有些疑惑,打趣道,“不过,大师兄你人这么好,怎么会有那一天呢?” 李子枫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嘿…一个月不见,学会贫嘴了是吧?” 许子宁吃痛,“师兄我错了,我不敢了。” …… 尚清苑书房 午后阳光充足,书房幽静到没有半点嘈杂声,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整齐地摆放着,如山的公文也整齐地叠成一摞,散发着书墨纸张的气息,看上去很适合谈事,可此时,李子枫却坐在平常协助欧阳泽处理公文时的位置上睡的正香。 因为皇帝朱邢湛秘密到访,昨夜不眠不休、颇为紧张地值夜,一早又安排膳食,例行公事般地闲聊几句,终于在酉时将人平安地送走,正准备午膳过后好好休息一下,偏又被欧阳泽叫来协助处理一些公文,等待期间,便就这般慵懒地睡过去了。 这时,一个人悄然走近,拿着厚实的外衣搭在他的身上,又捋了捋他鬓边的碎发,满是心疼地叹了口气。沉睡中的李子枫似乎也能感到有人靠近,条件反射般地抓住来人手腕,但下一刻看见来人手指上戴着的飞鹰铜戒,瞬间清醒。 ‘腾’地站起身,身后的外衣滑落,李子枫揉着朦胧的睡眼,强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哈欠,简单地打着招呼,“师父。” 欧阳泽眉眼柔和,轻声道,“累了?” 李子枫尴尬地笑笑,“还好,刚才弟子闭目养神,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欧阳泽笑着听他解释完,摆出一脸严肃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困了就去床上好好睡,这么趴着睡容易染上风寒,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就不能让为师少操些心……” 李子枫撇撇嘴,耐心而又无奈地听着欧阳泽的唠叨,又揉了揉耳朵,才乞求般地走过去,拉着欧阳泽的袖子道,“师父,徒儿知道啦!您再这么念叨下去,不仅徒儿的耳朵里长茧子,您怕是又要多长几根白头发了。” 欧阳泽眉头一挑,佯怒道,“你说什么?” 李子枫干笑两声,发现救星似的发现欧阳泽头顶上有一根银白的头发孤独地垂下,随即狡黠一笑,“师父,徒儿是说,唠叨容易生白发,不信您看。”说罢,迅速地拔下欧阳泽头上那根孤独的白发,并递到它主人面前。 欧阳泽这才感到头上似乎有针扎的感觉,眼下又看着自己的白发被无情地拔下,便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李子枫的额头,满脸却是宠溺的笑意,“你个臭小子!敢跟为师动手,胆子愈发大了。” 李子枫揉着额头,向后躲了半步,“师父手下留情,徒儿错了。” 待有侍者进来送茶,师徒间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份温馨,公事公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窸窣地翻阅着各自桌案上,衡山派各秘密分部送来的公文。 许久的安静后,欧阳泽缓缓说道,“昨夜辛苦你了。” 李子枫一怔,连忙摇摇头,打趣道,“不辛苦,弟子这一生两大幸事。第一是能跟这位贵客说上几句话;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弟子有幸得到您的教养。这一生…不白活。” 欧阳泽不禁莞尔,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心疼道,“你真是太容易知足了。你就不觉得,有时为师对你太过严厉吗?” 李子枫放下手中的公文,右手支着下巴,略显有趣地看着欧阳泽,“是有点。不过,弟子有时候也会犯糊涂,您不嫌弃就好。” 欧阳泽笑骂,“贫嘴!” 李子枫眼眶发红,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师父,万一弟子有一天犯下大错,惹您不高兴了……” 欧阳泽对李子枫忽然而来的忧心忡忡有些疑惑,更感到好笑,无奈道,“小小年纪怎么忧心忡忡的?你放心,看在你那么乖顺的份上,将来无论你犯什么错,为师都不会嫌弃你。” 许下承诺容易,真正做到却很难。欧阳泽没想到的是,自己终有一天会食言。 李子枫半捂着脸,掩盖住又哭又笑的窘态,欧阳泽无奈笑道,“好了,叫你来是说正事的,怎么说着说着又偏了?” 李子枫收回情绪,正色道,“您是想说那位贵客此来的目的?” 欧阳泽不置可否,神色凝重,“眼下凌夜宫暗中闹事,鸿苑山庄又不安分。公子偏偏又要闹出这么一出,实在不合情理。” 李子枫神色凛然,“您是怀疑有人暗中唆使?” “公子年轻心性,做事难免冲动,若再有人挑唆……” “联系起前几日清平王频繁出入轻烟楼与阿什碦密谈,并带回横疆歌姬一事…”李子枫心中有个不好的想法,“您是怀疑公子选亲,清平王会插手?” “现在还不好说。”欧阳泽顿时眉头不展,忧心道,“但清平王是何许人也,怎么会轻易露出破绽让我们查到呢?” “所以您是想通过鸿苑山庄?”李子枫满满的疑惑,“弟子愚钝,近日从鸿苑山庄的动向来看,只是跟凌夜宫暗中有勾结,与清平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欧阳泽眉头紧蹙,叹气道,“子枫,你还不知道吧?鸿苑山庄与清平王一系站在同一条线上,而李沐阳与清平王的生母玉淑妃是表亲关系。” 李子枫大吃一惊,“什么?” 欧阳泽揉揉紧皱的眉头,“最近鸿苑山庄可有异动?” 李子枫回过神,“哦,弟子身边的影卫飘云一直驻守暗查,想必过两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那便好,此事连同公子一事便交予你全权负责。还有你之前提到的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也着手调查吧。需要什么资料,尽管去藏书阁查阅。” “是。” 现在最让欧阳泽头疼的是,半月后,慕麟阁的阁主沈天雄会到访,两人自年轻时认识,后来因为某些立场问题产生分歧,多年不曾往来,前两日偏又收到他的书信,说闲来要登门拜访探望老友并叙叙旧。 欧阳泽忍不住想到一句俗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没安好心。 李子枫看欧阳泽许久不语,试探着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欧阳泽轻松一笑,“过些日子,你沈叔,就是慕麟阁的沈阁主要来,到时怕是你又要辛苦一下。” “师父放心。” 第45章 碎碎念-不算更新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因情节的原因,后面会越写越难受,师徒间的温馨即将逐渐冷却,但不单单是因为身世问题,还有其他闹心的因素。 而欧阳泽对李子枫的态度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 相信你时,可以对你无限好;怀疑你时,可以对你无限狠。 欧阳泽的狠,早在第五章《担责》(其实应该算作第四章)就体现出来了。 主角李子枫始在后面的情节中,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会有些黑化,但绝不会变坏。因为无论承受多少磨难,他始终是个懂规矩,讲礼数的人,骨子里还是善良的。 至于最后跟他师父欧阳泽之间的关系,多少会有些疏离,毕竟经历了一些事后,再回不到从前了。 呃…说着说着又说多了,以上的碎碎念当是给大家的一点点开胃小菜吧! 《日月天罗》第45章 碎碎念-不算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章 暗查 暮色渐深,百鸟归林,唯有天空中鸽子的‘咕咕’声悠然地盘旋在鸿苑山庄的上空,不知疲倦…… 李泉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回到位于西边的住所含烛园,接着昏黄的烛光,再次掏出了日前冷雨给他的字条,上面‘李子枫’的名字映入眼帘。 现在让他为难的是究竟要不要查,查吧,不仅要面临李世杰的‘告诫’,而且一旦处理不好,衡山派背后的势力他确实也得罪不起。如果不查,又要面对凌夜宫的性命威胁。 真是令人难做,两边都是威胁…李泉叹了口气,权衡起两边的话,半晌,还是咬了咬牙,查! 只是行事要更加小心了,李泉还没活够,也不想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相比李世杰的警告,只要他暗中调查,不被发现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但要是交不上东西,凌夜宫的手段,光是想想都令人遍体生寒。 李泉不禁打了个寒颤。招手唤来一边的小厮,贴耳细细嘱咐了些什么,便挥手令他退下了。今日已有些晚了,明天是该拜访那位老朋友……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李泉实在是不愿意和他发生过多纠葛,但眼下让那位帮自己调查,无疑是最为稳妥保险的办法。 李泉这么想着,便收拾清洗,小心吹熄了床边的蜜烛,冷不防瞥见窗外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谁?!”李泉大喝一声,眸光紧锁窗外,却已经没了动静。皱眉犹豫了片刻,李泉还是抓起床头的佩剑,打开了门走出去。 厢房左侧有守夜的侍从,李泉疾步走过去。 “刚刚可有什么可疑的人经过?” “可疑?”侍从有些疑惑,摇了摇头,“可没有看见…小的方才一直站在这里,很安静。” 李泉没再说话,深深看他一眼,便回了屋子,只剩下庭院内种植的松柏,在银色月光下投下的倒影,悠悠在黄纸窗上晃荡。 是…树的影子吗? 虚惊一场。李泉才发觉自己全身神经紧绷,不过十数个呼吸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在害怕……害怕衡山派的眼睛依旧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害怕凌夜宫的人会彻底丢弃他这颗“棋子”。 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的下场可想而知,脑子里乱做一团,李泉没有办法静下思考,窗外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也令他不敢沉睡…… 夜深沉,皎洁的月亮静静地挂在空中,撒下一片银光。 李子枫忙完了一天的事,才略显疲惫地回到了云天阁,走进书房的时候,犀利的眼神捕捉到隐于黑暗处的淡淡的身影。但并没有觉着奇怪,紧闭房门后,悠然地走到书案前点燃烛火,拿起书卷闲闲地翻着,仿佛在问候一个老友,“回来了?” 那抹身影逐渐走近,是一身黑衣的影卫飘云,飘云至李子枫身前单膝跪地,行了属下礼后回禀道,“大公子,属下探查到,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暗中与一个神秘人接头,听声像是女人。那神秘人仿佛让他查一个人。” “查人?何人?”见飘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李子枫眉头微蹙,“有话直说。” “就是查大公子您。”飘云说完立即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李子枫的脸色。 握着书卷的手一紧,手心涔涔地冒出汗水,浸湿了书卷,李子枫沉默了许久后,才平稳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冷声道,“继续。” 飘云舒了口气道,“之后不久,李泉就被人掳走,而掳走他的人正是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李世杰狠狠地告诫过他不要轻举妄动。” 李世杰这个名字再次出现的时候,李子枫的心弦莫名地被触动,飘云见李子枫沉默着,试探着开口说道,“还有之前您让我注意的那个疯癫的妇人,她…” 李子枫心一紧,“她怎样?” “他已经被李世杰下令除去了,说是怕她疯疯癫癫地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李子枫眉头愈发紧蹙,双眼泛红,微微氤氲,飘云似乎并没有发现李子枫情绪中的异常,“至于其他的,属下还未曾探查到,但已经留下影卫沉雨继续查探了。大公子恕罪。”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头,“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其他事的话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飘云起身一闪,瞬间不见了踪迹。 屋内陷入一片幽静,李子枫右手发力,团起桌上的写废的纸,生生地揉碎了。 尚清苑书房依旧灯火通明,昭示着主人正在不知疲倦地彻夜处理公文。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略显突兀。李子枫平稳呼吸,“师父,弟子李子枫求见。” “进来吧!” 欧阳泽停下手中的笔,看着李子枫微微躬身行礼后,眉眼间顿时染上几分笑意,打趣道,“为师的徒儿今天转性子了?怎么这么郑重?又敲门又行礼的。” 李子枫听罢,刚才因为听飘云复命而覆上的几分沉重顿时消散,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踱步走到欧阳泽的书桌前,双手搭在桌上,一脸坏笑,“师父,难道在您心中,弟子就这么不懂规矩吗?” 欧阳泽面目含笑,“行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平时若无公事,你可不会主动来书房找我。” 听见这句话李子枫尴尬地笑了两声,“您这话说的,不过这次弟子前来的确有重要的事情前来回禀,刚才弟子身边的影卫飘云回来复命,鸿苑山庄有异动了,管家李泉和一个神秘人接头密谈许久,之后不久,便被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警告说不许轻举妄动。” “神秘人?”欧阳泽皱起眉头,脸色凝重下来,“警告?不应该啊,少庄主警告管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欧阳泽说完这句话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窗口走去。 李子枫看着,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这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在回禀中隐瞒,隐瞒了对自己不利的信息,顿觉有些心虚。 但恰恰就在这时,欧阳泽突然转过身来,满脸严肃道,“子枫,或许一场风波即将来临,你可能已经深陷其中,如果到了危急关头,切记保全自己!” 李子枫听着,心跳加快了好几拍,看着眼前异常严肃的欧阳泽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强行平静下来,淡然一笑,“师父,您说的有点严重了吧?” 欧阳泽看李子枫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被逗笑了,“好了,为师刚才逗你呢,回去之后派人继续暗中盯紧了鸿苑山庄。最近先着手准备一下慕麟阁的沈阁主到访之事,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李子枫明白了欧阳泽话有所指,顿时神色凛然,“师父放心,弟子明白,一定会安排妥当。” “那便好。” 由于心中烦闷,李泉昨夜躺在床上后,愣是睁着眼睛熬了一夜。翌日早上便揉着红肿的眼眶,交代了府内事务,便借口为府内采购,一大早出门去了,一干下人还颇为不解,什么时候采购琐碎这等事宜也要李管家亲力。 担心身后有尾随的“眼睛”,李泉没敢直接去目的地,先是去了热闹的集市,吵闹令李泉有些不适,用力闭了闭眼,在人群里摩肩擦踵而行,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不远处有个人在注视着自己…… 特意挑了几个人多的摊点走了两圈,那种被注视感还是没消失,李泉手里也装模作样地买了一些府内需要的物件拎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向与那位‘老朋友’每次见面的地方。 第47章 会面 走过集市街道尽头,人也渐渐少了许多,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人影,在各自屋外忙活着,李泉不时往身后看去,并没有什么人一直跟着自己。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再或者……在各个拥挤的集市里面,对方已经放弃了跟着自己。 街边角落有一家似是茶馆的小店,样子有些破落,像是已经歇业了许久,木门红漆剥落,边角的木刺喇喇竖着,店里只剩下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厮,正坐在长椅上喝水,见李泉站在门口,也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便神色冷淡地低下头去,没再多理会。 李泉不发一言,既然对方不搭理自己,他也没必要特意去招惹这个“小厮”,走到店内厨房,熟稔地按下灶台的一块暗石,作料台后传来轰隆一声,那小厮才终于将目光投了过来,有些戒备地打量。 李泉知道对方现在说不准已经将手按在了兵器上,背后也微微渗出一点冷汗,若不是在一年前偶尔和这位人物有了些交际,一念之差放走了对方,今天也不会来这里找他。 小厮很快又埋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 李泉稍稍放下了心,移开作物台,撕开贴着遮掩的纸,赫然是一道已经打开的石门。这门后的密室肯定不止这一个入口,究竟通向哪里……李泉也未能得知。 穿过下了地面的长阶梯,取下放在一边架子上照明的火把,沿着甬道弯弯曲曲走了许久,眼前才豁然开朗,亮光处是另一个出口,一片青翠的竹林映入眼帘。 附近的居民也从不知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许多青石铺就一条小道,红瓦顶的房屋坠落其中,门有牌匾,上书一个隐字,落笔有力。 李泉才刚接近那扇门,便有人影刷一下从旁边过来,不过一个呼吸间,冰凉的利刃已经架在了李泉的脖颈上,微微的刺痛贴紧了温热的软肉,李泉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能对着屋内大声呼喊。 “老友许久不见,就用这种礼数相待?” “银,不得无礼。”屋内传出一句话,方才才架着长剑,浑身戾气,仿若下一秒就要割破李泉喉管的清秀少年刷一下收起了佩剑,面上依旧没有半分神情波动,微微一躬身,示意李泉跟在自己身后,由自己为他引路。 “多谢。”李泉微微颔首,少年不置可否,推开那扇门,中年模样的男子正端坐于床褥上,见李泉进来,才露出些许笑意。 “李兄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 男子把玩着手上两颗棋子,黑白各一粒,李泉只是看了一眼,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道:“隐,我来,是有事需要你帮我。” “哦?”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饶有兴趣地笑道,原本一张脸就长得精致风雅,笑起来眉眼间都是温柔,但知道他些底细的人恐怕不会这么想。 “先说来听听,我虽说欠你一个人情,但要是风险太大,豁出了命可不值得。”隐微微收敛了玩笑的语气,开始有几分认真。 “我需要查一查衡山派首席弟子李子枫的身世。” 这句话让隐的神情明显停滞了一下,片刻后又温柔笑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查他?” 隐一瞬间的愣怔没有逃过李泉的双眼,心下了然李子枫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过看隐的神情,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提起的事情…… 还没等李泉开口解释,隐就已经抢先了一步。“罢了,我知道你不好开口,但还是要提醒你,跟凌夜宫有交集……绝不是什么好事。” 李泉心里陡然一紧,隐已经连这些都听闻了吗?抬眸撞上隐似笑非笑的视线。 隐一身别无长物,唯独打探消息的本事最为灵通,相伴他左右的侍卫银,据说是小时被隐救下的,得了细心照料,便忠心跟在隐左右,李泉从未见过隐亲自出手,但能教给银不错的本领,想必本身的实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于隐还有多少为他效力的属下,李泉也不知晓。 “这件事我答应帮你了。”隐开口,声音清朗,在一旁桌上抄起笔墨写了几个大字,便合上了纸卷,笑着递给李泉,“李兄还是等出去以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看,免得迈不动步子了。” “多谢。”李泉伸手接过那纸卷。 “这一次之后,我欠你的就彻底还清了,以后也不要来见我。”隐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自然会换住处。” 李泉身形微微一僵,在心底叹了口气。隐果真是谨慎果断……也不知这李子枫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按着原路返回了茶馆,李泉才发现店门已经关上了,小厮目光灼灼,看着他从地道里出来,才豁然露出松了口气一般的神情,起身来将门打开。 衡山派 虽说不知晓慕麟阁阁主突然造访所为何事,但早些年时候,师父欧阳泽与沈天雄早已因为立场问题多年不曾往来,两人明显不是合得来的老友,此次借口“探访老友”,欧阳泽又并未身体抱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着别的企图,来者不善。 但只身前往衡山派,顶多是带了个随身小厮,李子枫也不太摸得清楚这沈天雄,究竟是个什么意图。 但还是按着礼数做了些准备,沈天雄来时也颇为客气,欧阳泽同沈天雄一阵客套寒暄过后,便不发一言,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沈天雄见状,便看似无意般地跟李子枫聊上天。 “哈哈,你师父他就是这样,许多年了脾气也跟着年纪见长。”沈天雄似是并未在意被欧阳泽冷落,更何况他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欧阳泽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听闻欧阳兄座下首席弟子,年纪轻轻,功力便十分了得,颇得欧阳兄的器重,想必就是你了。”沈天雄看向一边的李子枫,呵呵笑道。 “沈阁主谬赞了,晚辈不敢当。”李子枫微微躬身,示意身边的侍从添些茶水点心来。 “不必谦虚。”沈天雄挥挥手,“欧阳兄这也算是捡了个宝贝徒弟,我听闻你是小时被欧阳搭从山脚下救起来的,后来好生调养,才跟着欧阳兄学了武艺?” 被提起许久之前的事情,李子枫微微皱眉,不知沈天雄意欲何为,但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门派内弟子大多知道,因此便爽快地点了点头,“是。” “沈阁主真是消息灵通,子枫是我衡山派首席弟子,没想到还受到如此关注。” “欧阳兄说笑了。”沈天雄被暗讽,神情有些尴尬,但瞬间便将这种尴尬隐藏起来,继续和李子枫说着话,“李子枫……还真是个好名字,这姓名,都是你师父给你取的吗?” 他总是在问自己从前的事情做什么?沈天雄为何会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李子枫心头冒上些许不好的预感,莫非…… 更麻烦的是师父就在身边,虽然不发一言,但自己和沈天雄的对话,欧阳泽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若是自己在这点细节上有所隐瞒,反倒显得是自己心虚了,要是师父问起来他为什么说了谎,他又要怎么解释? 还真是不好解释…… “不是的。”李子枫只得硬着头皮,如实说了当年的事,“师父捡到我时,我手边有一锦囊,上面绣了个李字,师父猜测或许是我的姓氏,便以李字为姓,给我取名李子枫。” 李子枫话音刚落,沈天雄便意味深长道:“你师父向来都是温软心肠,这点我是知晓的。不知你生父生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竟任由一个孩子跌落悬崖而不管不顾……若不是你幸运,遇到欧阳兄,恐怕也不会有今天了。” 李子枫低下头,感谢的客气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沈天雄刻意提起这些,要说不是意有所指,他自己都难说服自己!被他知道了吗?那离纸包不住火的那天还有多远? 李子枫莫名感觉到师父的视线,似乎就在自己身后,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弦也倏然绷紧了许多。 “子枫?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沈天雄的声音将李子枫拉回现实,“我倒是对你小时那个锦囊好奇得紧,说不定我认识你的生父,可否借来一观?” 李子枫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响,面上温和的笑容已经变得十分勉强,扯了扯唇角:“都是小时的物件了,现在哪还有保留?早不知丢弃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还真是遗憾。”沈天雄叹了一声,“这些年,可有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有是有,不过也是一些伤心事。”李子枫端起茶杯,“沈阁主别光顾着说话,这茶水都要凉了。倒不用和晚辈一直聊从前的往事,既是来找家师的,晚辈倒想听听当年的趣事。” 第48章 心悸 衡山派尚清苑内堂,檀香缭绕,茶香四溢。 沈天雄淡淡收敛了笑意,端起那半凉了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多半也是些打打杀杀勾心斗角,不提也罢。” 李子枫不置可否,只是轻轻一笑。 “好啦!我此番前来,也只是想看看老友身体如何,既然见到欧阳兄尚且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沈天雄笑纹甚浓,紧盯着李子枫的鹰眸却熠熠生光,毕竟是欧阳泽的徒弟,当然不会被自己三两下就套出话头。 欧阳泽似笑非笑道,“那沈兄倒是太客气了。” “打扰了欧阳兄两日,我也该回去了,府中事务繁多,再耽搁下去,我那夫人又要数落埋怨。”沈天雄令身边的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赠礼奉上, “沈兄真是太客气了。我哪能收你的礼呢?说起礼物,我还要感谢沈兄上次送来的补品,才使小徒身子大好。如今再收,怕是我欧阳泽的脸堪比城墙了。” “欧阳兄玩笑了,这两日多有打扰,烦欧阳兄热情款待,我沈某若是再不懂得礼尚往来,怕是太有失江湖规矩了。” 欧阳泽也不再给他客气,脸上浮现好友相聊甚欢后的笑意,“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沈天雄说着起身告辞。 欧阳泽起身相送,“我最近若非事务繁忙,定要留沈兄多住几日的。” “欧阳兄不必客气。” 直到踏出门外出门外,欧阳泽有意无意地说道提醒道,“你意欲刺探小徒的身世,想必只是对小徒饶有兴趣,并不是在背后打什么算盘……”后面的话欧阳泽没有继续说下去,威胁之意甚浓。 沈天雄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脸上不着声色地闪过一丝阴狠,嘴上却解释着,“欧阳兄言重了,我确实是感兴趣,就随口问了问,哪有什么意图,难道和晚辈聊天,也要如此小心翼翼么?” 欧阳泽友好地笑道,“那便好。”随即吩咐李子枫送送沈天雄。 沈天雄也没推辞,两人一前一后而行,李子枫毕竟是晚辈,走得稍靠后些,直到出了门派,沈天雄才悠悠停下来。 “就送到这里吧,劳烦子枫了。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麻烦,你师父那个护短的,又要怪罪到我头上了。”沈天雄调侃道,话锋一转,“子枫,你可还记得你是在什么位置被人寻到的?” 李子枫方才面上的笑意陡然一滞,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寻常,“我忘却了,这件事恐怕要您亲自问我师父才行。” 沈天雄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子枫一眼,后者强迫着自己与他对视,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这种直视下,沈天雄倒显得略显尴尬,“也罢,我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的。” 沈天雄总算是放过了他,两人说了一些客套话,便在门派门口散了。 李子枫转身,瞬间便沉下了脸色,眉头微皱,贴在腿边的右手也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先是一个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突然被凌夜宫的人指使查探自己,虽说派了对自己忠心的影卫沉雨盯紧了其动向,以沉雨的行事风格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这个沈天雄……明显已经有了些头绪,否则也不会这么指向分明地刨根问底。还有那些暗中的势力,到底已经有多少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身世暴露,一直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师父知道自己身上流着仇家的血,到那时…师父会如何待自己?想及此,李子枫便觉得一阵心悸。 鸿苑山庄附近的集市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过路之人面色流露着淡淡的笑容,偶尔驻足在小摊贩前,挑选着所需的物件,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茶馆、酒楼大门前人流涌动,店小二的身影在大堂内忙碌地来来回回。只是晌午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李泉已经拿到了卷轴,却不敢在路上贸然拆开来,听着隐的意思,这李子枫的身世,必然牵扯着什么。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飞快,也不管顾自己手中提着的物件零散地掉落了些,只想尽快回去。 鸿苑山庄内一直都有凌夜宫的人,虽说平日是装成小厮模样,李泉可丝毫不敢以管家身份怠慢,只要回去,将卷轴交给凌夜宫,任务就算完成了。 “李管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自己。李泉脚步微微一顿,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匆匆走去。他丝毫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任何耽搁,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在拿命开玩笑的。 “李管家走得那么急做什么?”身后那人喊得更大声了。 李泉身边的摊贩都纷纷侧目,无奈,李泉只能停下脚步,面上挂了一副僵硬的笑意,缓缓转身过来,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色沉静之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不禁有些诧异,“你是何人啊?” “李管家不记得我也正常,许久没见面了,来,我们边走边说。” 此人正是李子枫身边的影卫沉雨。 沉雨不由分说,几步上来便扣住了李泉的肩,看上去似是关系亲密的兄弟,握紧了李管家肩膀的手掌却微微发力,令他无法挣脱。 李泉心底咯噔一下,心道这应该就是方才在身后监视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在,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小心翼翼了,入茶馆的时候周围也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人,这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能被欧阳泽调派到李子枫身边,成为其护身影卫,沉雨的身手自然不在话下,若是在僻静处,沉雨大可以直接将李泉就地制服,逼迫他交出那卷轴,但现在街上人眼众多,也不知其中有没有藏匿凌夜宫的探子,沉雨只得装作和李泉相熟,料想这家伙在自己手里,也不敢多放肆。 “哈哈,李管家,你手里拿着的这是什么?可否借我一观?”沉雨装作疑惑,伸手就要去夺李泉手中的卷轴,微微屏气凝神,注意起周围的异动。 要不是担心李泉一到僻静处就有了接人手,他也没必要现在就暴露出来。 李泉一愣,赶紧将卷轴往怀里藏了藏,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是何方人物,自然不敢贸然将卷轴交出。后背已经微微渗出了冷汗,知道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早知如此,不如就多拖延些时日再动手,李泉有些悔不当初。 “什么珍贵的宝贝?李兄未免也过于小气!”沉雨见直接夺不得,嘻嘻笑道,拉着李泉往一边的巷子里走,那里鲜少有人经过,“我记得那里面有家不错的酒馆,今天兄弟我请客,李管家去坐坐?” 李泉冷汗直冒,本想抗拒沉雨的动作,奈何沉雨扣着自己的肩膀死紧,愣是用蛮力将他拽了过去,在外人眼中,他们只是在互相推辞着不肯,稍稍多看了一眼,便继续热闹的吆喝买卖。 沉雨微微低下头,两鬓的碎发短暂地遮挡了脸上的神情,声音也变得异常冷峻,“李管家,你最好听我的话,否则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泉心底一震,不敢再有多少言语,乖乖跟着沉雨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背阴,甚至有阵阵寒风吹过,李泉不禁打了个冷颤。 沉雨收起了在街上的笑容,面色冰冷,“好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 这一瞬,李泉忽然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大声呼救,现在在这僻静处只能任人宰割。趁着沉雨一个不注意,李泉忽然伸出一脚,向着沉雨膝间狠狠踢去! 沉雨冷哼一声,反应比李泉还迅速得多,五指并成掌,凌厉的掌风直直下劈,硬生生敲在李泉腿上,停滞了一秒,李泉只觉得自己的小腿疼得似是要裂开,骨头发出清脆的喀嚓声响,顿时哀哀叫了起来。 沉雨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另一手握紧成拳头,带着遒劲的内力轰在了李泉柔软的肚皮上,脏腑受了震动,李泉面色一青,眼珠暴凸,险些喷出一口鲜血。 李泉原本就没有多少工夫在身,如何比得过实打实的影卫沉雨?那点花架子工夫,即使是偷袭,也根本不够看的。 “你最好老实一点。”沉雨声音冰冷,轻而易举拿了他手中的卷轴,轻轻拍打了一下李泉的右颊,“这是何物?” 李泉咬咬牙,“一个友人给我写的字罢了,不是什么值钱物件,留个念想。” “彭!” 沉雨默不作声,一掌将李泉的脸拍到一边,狠狠撞上坚硬的石壁,李泉哀嚎一声,嘴里吐出点血沫,牙齿也在打斗中脱落了两粒。 沉雨懒得废话,冷声道,“说实话。” “我说!我说!”李泉伸手,颤抖地捂着自己红肿的面颊,目光怨毒,“凌夜宫的人命我查探李子枫的身世,我才去拜访我的一位老友,请他帮忙。他将李子枫的身世写在了这个卷轴上。” 李子枫的身世?沉雨微微皱眉,“你看过这个卷轴了?” 要是他看过了,恐怕就得将李泉带回去,听李子枫要怎么处置了。 “不不不!”李泉心跳加快了几分,连忙摇头否认,指了指卷轴上完好的封条,舌头都在打结,“我…我连打开都还没打开,上面的封条还是完好的。” 沉雨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才勉强相信他的话,随即冷冷地看向李泉道,“还有什么没交代的,我劝你现在都说了,免得一会再受皮肉之苦。” 没有沉雨发话,李泉根本不敢离开一步,只能战战兢兢看着面前的沉雨,“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我…可拿我妻儿的性命发誓,我绝无谎言!” 沉雨唇角露出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拿妻儿的性命发誓……随即瞥了李泉一眼,“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说罢,便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李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已经空空如也,有些不甘地闭了闭眼睛。早知在隐的住处就将那卷轴看了,回去也好交代。 李泉不知的是,在这一切发生后不久,不远处有个孩童模样的人悄悄跑进了方才他离开的那间茶馆,贴着喝茶小厮的耳朵,悄然说了些什么。 第49章 秘密 衡山派 暮色渐浓,天空中的云也染上暗沉沉的墨色,厚重而浓郁,各院落掌灯,洒下昏暗的光,沉雨隐于一处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卷轴,封口处依然紧紧贴着。 说沉雨对卷轴的内容没有一点好奇肯定是假的,猜想李子枫的身世必然牵扯着什么。但这关乎自家主子的私事,身为影卫,明白自己的职责只是按命令行事,其中原由等皆不能过问。想及此,一个闪身,直奔云天阁书房。 烛火闪烁,晃得人双眼有些酸,李子枫坐于书案前,将手中的笔搭在笔架上,合上了最后一份公文,闭上双眼,揉了揉略显酸胀的眼眶和太阳穴处。 这时,一阵细微的风在身边吹过,李子枫猛然睁开双眼,见一抹淡淡的身影在屏风后驻足,随即轻叹口气,“说吧!” 沉雨得了应允,现身走到李子枫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大公子。” 李子枫目光灼灼,看着沉雨,随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使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复下来,瞥见沉雨手中的卷轴,陡然地紧张起来,额头间瞬间覆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自己的身世若是暴露,沉雨还会像现在这样,恭恭敬敬地听他的命令吗?李子枫在心底苦笑,既然沉雨是去盯着李泉的,又这么快回来复命,该不会……已经知道了? 思索片刻,迅速恢复冷静,“说吧,那卷轴又是什么东西?” 李子枫沉稳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沉雨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坦然将手中卷轴交给了李子枫,“大公子,属下那日见李泉鬼鬼祟祟出了鸿苑山庄,便跟上去。过了集市,李泉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李子枫皱眉,轻轻念了一遍这个词,不知为什么,这个名词让他有种微妙的感觉,随手端起桌案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凉透的茶水,“继续。” “属下找了个僻静角落等着,李泉进去不多时,那茶馆门便关闭了,不晓得里面有什么蹊跷,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近身上前。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后,李泉出来了,手中多了这个卷轴。” 沉雨示意了一下李子枫手中的卷轴,李子枫将那卷东西细细反过来看,并未在沉雨面前打开,写字的人显然功力颇深,用的是名贵的厚重纸质,笔力却深透纸背,从里面渗出点点墨迹,看不清楚是什么字。 沉雨多看了李子枫一眼,继续说下去,“之后属下便直接拦住了那李泉,起初那家伙还不肯承认,硬说着卷轴是无关紧要之物,使他吃了点皮肉之苦,便老实交代,说这东西是他一个老友给他的,说是上面写着大公子您的身世。” 说到身世二字的时候,李子枫的眼神陡然一变,原本一直勉强挂在脸上淡然也消失不见,面色甚至有些难看。 “大公子……”沉雨少见到李子枫露出这样的神情,有些担心,刚想开口问些什么,便被李子枫伸手示意住口了。 李子枫站起身来,直接将那卷轴按进了炭盆之中。沉雨吃了一惊,雪白的纸质瞬间被炭盆幽火吞没,焦黑蜷曲,慢慢烧成残破的碎片,一缕黑烟缓缓上升。 沉雨试探着开口问道,“大公子,您…不看一看吗?” 李子枫神色冷淡,“不看。” 沉雨吞了吞口水,诧异着李子枫竟然对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好奇。 李子枫察觉了他的心思,冷声道,“没什么好知道的。既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也没必要再探究,我在师父身边尽孝侍奉,已经很满足,何必再强行令自己再次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李子枫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藏进衣襟,声音也努力保持镇定。 沉雨点了点头,既然李子枫这么做,他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沉雨。”李子枫忽然又叫住了他,“你稍作休整,之后继续前往鸿苑山庄,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和凌夜宫有勾结……” 后半句话李子枫没有说完,但沉雨也从他的眸中察觉了危机。李子枫的房门却忽然被扣响,二人均是吓了一跳,李子枫看了门外一眼。 “何人?” “是我!”门外传来欧阳泽有些没好气的声音,李子枫连忙走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笑吟吟看向欧阳泽,“师父?” 衡山派门规森严,主人在书房关门处理事务时,即便掌门亲到,也要事先敲门示意。 欧阳泽越过李子枫,大步跨了进来,随意地环着屋子走了一圈,“沉雨也在。” 沉雨连忙行了礼,欧阳泽示意不必在意。李子枫闻言微微垂下头,在沉雨面前,不好对师父再有所隐瞒。 “弟子之前令沉雨去鸿苑山庄监视,却看见凌夜宫的人对李泉发号施令,说是要彻查弟子的身世。” 欧阳泽没有说话,但皱起的眉毛却表示了此时的疑虑。子枫的身世?前两日沈天雄那家伙来衡山派拜访,也是冲着李子枫的身世刨根问底,怎么鸿苑山庄那边也对这个感兴趣? 欧阳泽似乎开始怀疑李子枫当年失足落崖的真实原因,这么多人突然对这感兴趣,显然不同寻常。 “沉雨一路尾随李泉,发现李泉得了一个卷轴,说是写着弟子的身世。”说到这里,李子枫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方才的炭火盆,那卷轴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极小的碎片,焦黄地躺着。 “那卷轴现在在何处?”欧阳泽眉头上扬,“突然就得了一个卷轴?可是有其他的手段?” 李子枫闭口不言,用眼神看向沉雨,沉雨才向前一步,拱手道,“掌门,属下从他口中探出,说是老友告知的,其余就不知晓了,至于卷轴……大公子方才投掷于炭盆中烧了,说是在您身边就安心,至于其他,不想也罢。” 听到最后一句,欧阳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李子枫,“为师今日也不是临时起意来你这处,青松堂接到了线报,说是邺阳城出现了太子的踪迹。” 邺阳城 邺阳城环山靠水,特产邺阳白茶,外加草药繁多,种类齐全,各地往来客常来此处购买茶叶及草药,人流涌动,热闹非凡,一片繁盛之景。此时,蓝天白云,洒下的阳光恰到好处。 “殿下,您小心……” 人群中,一个十八七岁的少年欢快地走着,身后的侍从跟得着实辛苦。但那名侍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少年挥手制止了。 少年一身气质斐然,身上冰蓝色衣衫虽略显素净,但面料却是产自江南的名贵绸缎,明眼人一看,便知晓这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街上行人行色匆匆,鲜少有人注意到这边一前一后的主仆二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侍从心里颇为憋屈,太子执拗于比武招亲也就算了,还偏偏要提前来此“探查”!若是被有心人寻到行踪,对太子不利的话,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如何护主?原本在出门前劝慰太子多带些侍卫随从,再不济也命暗卫跟着,太子却统统拒绝了,理由人多显眼,也会妨碍他探查场地。 明明这种小事只要派遣手下来就可以解决,太子却非要亲力亲为,加上原本太子想要比武招亲的念头就不太被圣上允许…… 眼见着太子又弯进了一条小巷,侍从急忙跟上去。他现在可是时时刻刻都把心提在嗓子眼,生怕忽然出了什么事端。 “我走得有些累了,我们找个茶馆歇息喝茶。”太子转过头吩咐道,“我这样闲逛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听说在民间,那些江湖趣事,大多可以从说书先生口中听来。” 侍从点了点头,太子总算安分了些。两人就近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不错的茶馆,名曰‘安云茶馆’。点了茶水点心便坐着。角落里坐着个衣衫有些陈旧的说书先生,捧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打着手,目光定定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位客官,茶水点心来喽!二位慢用。”店小二将茶点端上,便迅速离去继续着活计。 侍从恭敬地给朱洛云面前的纹花茶杯里斟了茶水,朱洛云拿起杯喝了一口,脸色登时有些不太好看。 侍从心道太子在宫中娇生惯养,估计也不习惯外边普通百姓的吃食。太子放下了茶杯,专心致志打量起说书的来,忽然就起身,走了过去。 “太……公子!”侍从急忙改口,被朱洛云一个眼神甩过来,只得干坐在座位上,太子到说书的面前坐下了。没有丝毫回来的意思,侍从无奈,只得也跟了过去。 茶馆内人渐渐多起来,说书先生用力一咳嗽,清了清嗓子,郎朗有声。朱洛云的眼神愈发亮起来,在抑扬顿挫的说书生中,仿佛有一个盛大的侠义江湖,在他眼前翩然铺开了画卷。 此时,在一方不显眼的茶桌前,坐着一名身着深蓝色粗布衣衫的男子,成了这茶馆中唯一不被说书先生吸引的看客。他的目光,完全紧紧盯在已经沉迷其中的朱洛云身上。 已经派人去报信了,原本只是听眼线说看到疑似太子的踪迹往邺阳城来了,便起了心思令人查探一番,没想到竟然真的发现了落单的太子,还有带的那一个随从,如果没有暗卫在暗处蛰伏的话,这一个侍卫根本形同虚设。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说书人已经结束了表演,周围的人散的散,掏钱的掏钱,不多时,说书先生手中的囊袋便鼓了不少。 朱洛云坐在说书先生的正前方,离他最近,满眼光彩。他还想问问方才故事的细节,说书先生却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身形一震,将目光移开两寸,对方才轻叹了口气,收拾自己的扇子准备离开茶馆。 第50章 女侠踪迹 朱洛云略显心虚,急忙叫住他,“且慢!” 方才这说书先生明显是一直盯着自己,莫非……认出了他的身份?可自己久居皇城之中,真容也鲜少有庶民目睹,难道说这说书先生,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朱洛云心下惊疑! 少刻。说书先生停下了动作,定定看着他。朱洛云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了声音。“方才我看先生一直看着我,是…曾见过我么?” 说书先生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只是靠说书讨口饭吃,头一回见你这般穿着华贵,却一个铜钱也不肯赏给的。” 太子神情一滞,才明白方才说书的盯着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没给钱罢了,连忙唤过一边的侍卫,却找不出什么铜钱,只有些碎银两。说书的掂量着那点碎银子,感叹富家公子果然不将这些铜板小钱放在眼中,连出门喝茶听书,身上都未带什么铜板。 “先生,我身上多带了些银两,若是不忙着离开的话,可否给我讲讲这邺阳城中,可有什么武功厉害的江湖人物?我也想逐一拜访。” 听到这句话,说书的倒是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对武功感兴趣?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自然也乐得细细和太子说了。 “您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前些年的那些江湖旧闻,早就街坊巷子里传遍了,也没什么好讲的,我便说说近些日子,邺阳城中出现的一位‘女侠’。” 女侠?正巧自己要比武选亲,朱洛云神色飞扬,催促着说书先生快说。 说书先生继续不紧不慢地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才缓缓开口,“这‘女侠’虽是个妇人,可手脚功夫却丝毫不比那些蛮力大汉差劲,听闻原先家中是做镖局生意的,奈何后来路遇一伙强盗,见夫人美丽,便杀了其父,将她母亲强抢来,其母不堪受辱,趁着强盗不注意,用匕首自尽了。”说书先生说到这里,语气之间满是唏嘘。 太子也默然,对这种人间疾苦的悲惨事情有些怜悯,“那后来呢?她便发奋起来,又是拜在谁的门下练了武功?”太子问道。 说书先生摇摇头,“哪还有拜在师父门下啊,父母双亡后,家中便只剩下她和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原本远房亲戚见她貌美,想将她嫁给富贵人家获利,但这姑娘也是个倔脾气,硬是在成亲前天晚上带着弟弟逃跑了,不知躲藏在哪个护镖师傅的家中,顺带着学了些护镖的本领,有了些武功。” 明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故事,朱洛云却听得入迷,说书先生才话音刚落,便催促着继续说下去。 说书先生不住用眼睛瞄方才太子拿碎银两给他的钱袋,“后边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想不太清晰,待我理一理思路。” 侍卫怎会不知晓说书先生的用意?不过半个故事,便还想开口要钱?侍卫只得用力咳了一声,目光有些冷。 说书先生这才讪讪收回视线,继续往下说下去,“又过了些时日,那姑娘才出来,找了份辛苦的活计糊口,同时逐家拜访原来父亲手下的护镖师傅们,将本事学了个完全之后便开始自己苦练,有了自己的武功招式。” 说书先生声音抑扬顿挫,或许是刚刚被侍卫的眼神吓到,不敢再故意拖延着不讲。“原本这女侠有了一身功夫也只是想着自保和报仇,免得她一介女流,又无父无母,毫无反抗之力。待她功夫有些能耐之后,便亲自去了当年父母葬命的山岭,假装路过此地。” “那些山贼强盗见她面目美丽,便起了歹心,将她‘强行’掳上山,强迫她做山贼头子的小妾。那山贼的老婆善妒,原本被强嫁的小妾都被弄了个半死不活,原本谁都觉得,这姑娘命不长了,谁想到在洞房花烛夜时,她直接一刀结果了烂醉的山贼头子性命。” 太子听到这里,总算是畅谈了一口气,所幸那姑娘没事。虽说有着一点本事,与山贼有双亲之仇,但敢只身进入贼窝,勇气也颇为可嘉,太子想起自己被人追杀时丝毫没有反手之力,不由得握紧了衣衫上的精细刺绣。 侍卫早已跟在太子身边侍奉多年,见太子又露出这般神情,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太子若是要学些防身的本事还可,但这些舞刀弄枪的东西,实在不是他应该提起的,否则还要他们这些侍卫做什么? 各人有各人该做的事,太子虽心向往江湖,却也颇识大体,知晓什么该拿起放下,只是这小孩子顽固心性还得改改。 “那姑娘结果了山贼性命之后,便跪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头,本想悄悄离开山贼窝,不想却惊动了那山贼的兄弟,顿时引来了许多人,情急之下,那姑娘只能勉强杀出一条路,自己也负了重伤,才艰难地逃了出来。” “第二天她便去告知了官府此时,嘿!这官府倒也不算昏庸,派了些人手,将失去头领的混乱山贼窝都一举拿下,攻进去的时候,那山贼头子几个兄弟还在针锋相对,谁都想坐这头一把交椅。” 说书先生摸了摸山羊胡子,嘿嘿笑了起来,说到这里,这个故事似乎就结束了,但太子听着还有些意犹未尽,停顿了数秒,再度发问。 “那那个姑娘后来怎么了?” “后来?后来能怎么?协助官府清剿作恶多年的山贼强盗本就是大功一件,她回到家乡的时候也颇为百姓爱戴,据说后来还帮着邻里乡亲做了些大快人心的事情,暴打欺辱百姓的富家公子、将得来的银两平分给穷人,这事迹怎么说得完!”说书先生多看了太子一眼,见他满目深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方才是说过要去拜访?你可是有什么要事相求?” “啊?”朱洛云这才从刚刚说书先生描述的情景中回过神来,反应过他是在询问自己,差点将比武招亲的事情脱口而出,所幸及时刹住了口,轻笑道。 “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在家中也从书本上见过些这样的故事,有些向往之心,听你这么描述,倒是很想见见那女侠的真容。” 侍卫默不作声,将钱袋里的银锞子又拿出来几粒,轻轻往说书先生面前的桌面上一放。 “我倒是知晓她的住处,等我去跟掌柜的要些纸笔来,细细写给你。” 凌夜宫 明明是正午时分,外头的阳光略有些灼热,宫内却一阵阴冷,光线似乎化成幽蓝色透进来,依稀可以将屋内设施景象看个清楚。戴面具的男子双手置于一旁,懒散坐在席位上,斜斜睨了一眼底下低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的下属。 “已经确定了太子的位置了?”魇袂轻捻起一旁的信笺,墨迹错落,不知写了些什么,片刻后又将目光投于底下的人身上。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将自己听闻的东西如实说了出来,“是!属下特意安排了人跟着,早上太子带着一名侍从,正在城北的茶馆里喝茶,太子似乎对说书的先生颇感兴趣,属下听着太子和那随从两人的言谈,似乎太子要在这邺阳城举行什么……比武招亲?” 这名黑衣人刚听见的时候,也颇有些惊讶,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比武招亲向来是女方主办,为给自己找一个满意的夫婿,太子毕竟是男儿身,却要比武招亲,莫不是要找个强悍的婆娘? 再者皇亲国戚的婚姻大事,又岂是光凭着武艺高低便能决定的?向来是通过选秀,层层选拔才甄出的后宫,太子忽然颠覆了这一传统,实在是令人惊讶。 “比武招亲?早听闻太子向往江湖义气,但这等大事这么做,未免也太小孩子脾性。”魇袂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叹了一口气,“先让人盯紧了太子,现在没能确定下是否还有人暗中盯着。” 毕竟贵为太子,应该不至于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倘若遇到性命危险,给太子挡刀都不够,但太子既然能鲁莽做出这样的事,只身从皇宫中溜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衣人沉默着,只躬着身体,等主人发令。 “找些人试探一下吧,我前些日子刚刚训练好的那批死士,也是时候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黑衣人眼神一震,死士?凌夜宫向来手段狠辣,训练死士也有着自己的一套办法,花费在死士身上的财力,甚至超过精锐兵力,足以见死士的重要和实力。看来主人这次势在必得,定要将太子捉回宫中。 意识到主上的态度之后,黑衣人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的心思,面色凝重了许多,等待主人吩咐完全,便拱了拱手,谢过之后就退了下去。 “太子……”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喃喃了一句。 第51章 遇袭 邺阳城 说书先生问掌柜借了纸笔,写了串地址,便递给了朱洛云,“这上边写的,便是那女侠现下的住处,位置兴许有些偏僻。”说书先生忍不住多看了朱洛云一眼,心里怀疑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不知能不能走的习惯那种颠簸的山路。 朱洛云拿过那张写了地址的纸,小心叠起,捏在衣袖里,神色有些犹豫局促。“……多谢。” 他在皇城之中的时候几时和人说过多谢?但现在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太子,这些礼节上的东西说出口未免有些难为情。侍卫见到太子这般窘状,也只是微微一笑。说书先生没有再和太子客气,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茶馆。太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侍卫。 侍卫只是打开来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殿下,您……” 朱洛云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即改了口,“公子,您真要亲自去那地方拜访?依我看,还是先回家中……您出来也有好几个时辰了,若是让人发现。” 后面的话侍卫没有说完,朱洛云也明白他的意思,原本自己就是偷偷跑出来的,父王和守卫们都不知晓,只带了个平时随身的侍从。要是让父皇知道他又这般冲动任性跑了出来,且不说免不了一番责备,怕是还要连累那群侍卫。 “不会让人发现的!现下回去,下次能找到机会出来,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选亲在即,怎么说也得亲自出来看看。”朱洛云眼中流转过方才听着说书先生说故事时候的光彩,“我们现在便抓紧上路?他方才说的是这邺阳城中的百姓,在明早我去向母亲请安前能偷偷溜回皇宫便好。” 侍卫还想张口说些什么,见朱洛云却完全没有听自己话的心思,也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虽说自知朱洛云这样行事不好,自己却只是个奉命的侍卫,根本不能忤逆太子的决策。 朱洛云已经先走出了茶馆,侍卫结了银钱,便紧紧跟着出来。丑时正过,日光明晃晃悬在头顶,遮挡的浮云也尽数消散不见,街上行人稀疏了不少,零星地从街角略过,侍卫戒备地看了一眼周围,只有还在茶馆里吃喝谈笑的马夫,并未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女侠”所处地在邺阳城边角的一个小镇,绕过繁华的地带,还有一长段崎岖的土路颠簸,再爬上山,说书先生在纸上画了简单的图,虽说还是看的不完全明白,不过既然女侠如此鼎鼎有名,想必沿路问人,应该也能知道个大概。 长到这般年岁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想到自己能和“江湖”有所接触,年轻的太子便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 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行走了一段距离,街道似是没有尽头,太子看了一眼图纸,“我们行将到何处了?” 侍卫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建筑,摇摇头,在图纸上点了一点,距离出发的位置看上去很是接近,朱洛云明显流露出有些失望的神采,这样下去,到了明天也难穿过土路,到女侠的门前了。 这么想着,朱洛云的步伐也变得有些沉重迟缓。随从正想着如何劝慰太子现在便回宫中,免得天色一暗,生出事端。 还没想到好办法,便听朱洛云说道,“我们手里尚且还有些银钱,不如买两匹好马,如此徒步行走,不知还要到何时才能见到那位女侠。”太子忽然露出笑颜,转身向着侍卫,“这附近便是集市,售卖马匹的商户应该是有的。” 侍卫愣了愣,没想到太子还能想到这一出,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看来不见到那位女侠不肯善罢甘休了。 集市在的位置并不远,不到半刻钟两人便寻着了一处卖马匹的摊位,正好枣红棕红两匹,毛发被养的油光水滑。侍卫眼睛一亮,他是熟悉这个的,光是看形相,便知晓这两匹马应该脚力尚佳。 和摊主谈好了价钱,侍卫很是爽快地付了账,两人带出来的碎银子便去了大半,太子虽不会武功,但骑马射箭之术还是从小便有学习的,很是熟练地翻身上了马,“走吧。” 侍卫略微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上了另一匹马,心想若是圣上怪罪,自己也主动揽些罪责,替太子分担些。 马儿忽然受惊一般一声嘶吼,剧烈地抖动,太子受了惊,双目瞪圆了,拉紧缰绳令它平静下来,马匹却愈发不听使唤,在路上大跳奔跑,一个扭身重重摔在地上,太子被甩在一边,浑身尘土,所幸并未摔伤哪里,只是惊魂未定地看着马匹发疯一般冲得远了。 “殿下!” 侍卫情急之下也忘了改口,失声叫了出来,立即叫停了马,翻身下来查看太子,“您怎么样了?” 朱洛云挥挥手,被摔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额头间冒出丝丝冷汗,心里疑惑,马匹不会这般无端受了惊,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突然……” 话音还未落地,侍卫的马匹也忽然惨叫一声,像方才那样发了疯,冲着两人直直冲了过来! “殿下!小心!” 侍卫脸色剧变,也顾不上理解,迅速将朱洛云抓住便向着一边拽去,才堪堪躲过了发疯的马匹,那马匹扑了个空,前蹄忽然一折,便轰然摔在了地上,散起一阵黄尘。侍卫顿时神经紧绷,脊背有些发凉:看马匹方才受惊的症状,明显不是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来早有人盯上了他们。那人不知现在在何处观察着举动。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太子今天是真的只带了他一人,在敌人面前完全没有自保之力。太子似乎也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面色严峻。 “您先在这里稍等,我去查看一下马匹究竟是何原因突然疯癫,若是周围有什么异动,您直接叫我便是。”侍卫观察了一会周围,没有任何动作,决心到几十步外看一眼已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断低吼的马匹。 朱洛云点了点头,看着侍卫朝着马匹奔去,不多时便沉着脸回来了。 “太子,您看。” 侍卫将手心摊开,是一枚单良的银镖,上面还带着些许血迹。 “我方才查看马匹时发现毛发上沾染了血迹,才发现这枚银镖不知何时嵌在其皮肉之中,兴许是有人在路上尾随我们,向马匹施放了银镖。” 这个想法令朱洛云登时变了脸色,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只带了随从,原本以为出来几个时辰就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没想到…… “别藏了!出来!”侍卫鼓足了气,向着周围大声喝道,只剩下风吹尘土和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并无人答应。 怎么回事?侍卫皱了皱眉,这银镖绝不会无端端就跑进马匹皮肉之中,若不是有人刻意对太子不利…… 不远的草丛里,两个穿着绿衣的人默不作声,看着土路上戒备的二人,压低了声音交谈。 “我方才也听到了那侍卫失口叫了殿下,应该是太子无疑了。” 另一人只是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先等等,我早已禀报过宫主,宫主令我调动了些死士,务必要拿下太子。虽说现前只有一个侍卫,但我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兴许暗卫还在暗处盯着举动。” 一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可能性,先说话的那个人也缩了缩脖子,不做声了,反正一会下手的是死士,又不是他们两个。 “刚刚放了银镖只是试探,并无暗卫出来,难道真是只带了一人?”那明显比较能拿主意的绿衣人喃喃道,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咬了咬唇,“先唤人出来试试。” 四面的草丛树后早已藏了分散的十几个死士,虽说人数不多,但死士都是经过层层培养和淘汰出的精英,若是太子只带了那看见的一个侍卫,任那侍卫能耐多强,也根本比不过这十几个死士的围攻,太子还不是乖乖受擒? 见着四周没有人答应,侍卫才刚刚松下了皱起的眉头,草丛里便陡然升起一道礼花,像是一个信号,忽然身边的草丛都纷纷响动了起来,穿着绿衣的十几个人影顷刻间出现,急速朝着太子和侍卫冲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 侍卫吃了一惊,十几个人……尚且不知晓对方的实力,两边又都有,根本无法将太子保护周全,“殿下!跟紧在我身后!” 朱洛云忙不迭点头,突变一惊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满心惶恐地看着当前的情况,侍卫才冲上去和其中一人交手,神色便陡然变了。 对方的实力竟然不比自己差多少!更别说对方还不知隐藏着多少人在暗处,难道今天真的……无法保太子周全了? 另一边的绿衣人也很快朝着朱洛云抓来,侍卫回身抵挡,兵器相碰的铿锵声不绝于耳,最终还是露了破绽,被人在肩上狠狠砍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第52章 获救 “放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见到这一幕的朱洛云也终于忍不住,又惊又怒地大吼出声,“尔等可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方才趴在草丛中的绿衣人站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他们的领头,笑道,“太子殿下,正是因为知道您在这,才特意摆出阵仗迎接您啊!” 朱洛云直愣愣看着他,双目圆睁着,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侍卫看了那些人一眼,心知这伙人的目的明确,就是冲着要劫走太子来的,但眼下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绿衣人下一秒,就解决了他这个问题。 “凌夜宫宫主,想要请您去宫中走一遭。特意派我们来接应您。” 凌夜宫?侍卫心底咯噔了一声,要是对方是什么小组织毛贼还好,虽说能培养有这样实力的士兵,不应是什么小飞贼,但凌夜宫……太子要是真入了凌夜宫,还能不能脱身,就很难说了。 朱洛云听见这个名字也是抿紧了唇,好半晌才终于说话,“那要是我不愿意去呢?” 见二人的神色,绿衣人不禁有些得意,唇角扬起有些嘲讽的弧度,“那就由不得您了。请吧,殿下。” 朱洛云身边的绿衣人立即上前,刚要按住太子,草丛中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边峡谷上从天而降下数个黑衣人,将十几个凌夜宫死士牢牢包围在中间,几乎是同时便拔出了长剑,雪亮的刀刃明晃晃。不过眨眼间,刀刃便挥向了其中一名绿衣人,那死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刀横劈中,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失去了还手之力。 “防守!”领头的绿衣人神色陡然一变,大喝一声,周围有两三人立即挤了过来,将人护在中间,看着外围的几个死士打斗,忽然一个黑衣人便杀至身前,闪着寒光的利刃冲着头颅便直直劈了下来! 绿衣人躲闪不及,情急之下直接拉过旁边正奋力杀敌的一名死士,生生用对方的血肉之躯为自己挡下那一刀,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横生这样的变故,微微楞了一下,便被反应过来的绿衣人一刀砍伤。 这是一场恶战。 “殿下!您没事吧!”趁着混乱,侍卫挣脱了按住自己的绿衣人,跑到了朱洛云身边,又立即被人死死抓住,牵扯到伤口,痛得嘶吼了一声。 朱洛云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神情有些恍然,“他们还未伤害到我,这些人又是谁?父王令人暗中跟随保护我?” 方才在草丛中看着一切的绿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和他同样神情的还有朱洛云。难道他出来的时候一直是有人跟着的?那自己的行踪岂不是早就被父王知道了?如果是这样,这些人在方才绿衣人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不马上救下自己? 这时,朱洛云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面貌年轻,一身黑色衣衫,衣角翻飞,手中长剑与一绿衣人不断相碰,动作快到晃花了眼睛。这名绿衣人明显是这些人当众实力较强的,在方才和黑衣人的战斗中,以一己之力砍伤了两名黑衣人。 李子枫?朱洛云微微皱起眉毛,心底对这些人的身份有了一点底子。 这些人,正是衡山派设在邺阳城的最大分堂-云轩药铺,又曰青松堂,堂主沈之屏手下的弟子。 李子枫知道面前这个绿衣人稍有些不好对付,但在他的手下,也是处于完全的下风!不多时便只能挥剑不断抵挡李子枫的动作,被打得节节败退,丝毫没有还击之力。 李子枫手中长剑如蛇一般,虚晃一下,直直冲向对方的咽喉,那绿衣人瞳孔皱缩,原本以为李子枫会想方设法打乱自己的步伐,寻找破绽进攻,却不料如此直接迅猛,他手中的大砍刀正挥出去,根本来不及收回抵挡,眼见着锋利的剑刃冲向自己脆弱的延后。 “噗嗤!” 长剑的剑刃刺入血肉发出的声音,那绿衣人竟然直接伸手抵挡,硬生生用掌心拦下了那一剑!李子枫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这一剑直接砍断了指骨,剑刃竟从手心没入,从手背后冒出个尖来血线瞬间喷涌而出,汩汩沾湿了绿衣人的衣襟。 绿衣人惨叫一声,面目都因为疼痛扭曲了,李子枫当机立断,举剑直接刺向他的胸口。绿衣人倒地毙命! 是应该留他一个活口一会问话的,但是现在的情况。这个绿衣人有着这等的实力,想必在这些凌夜宫死士里面的地位等级也稍高些,反倒不容易问出东西,与其控制着还要挂念会不会突然暴起,不如现在就结果了性命。 那绿衣人的双目还圆睁着,保持痛苦的神情。 不过数分钟,便已经有了分晓,黑衣人虽只有几人,却明显占了优势,那些凌夜宫精心培养的死士死的死伤的伤,捂着被刀刃砍伤的部分在地上痛苦哀嚎打滚,剩下的绿衣人屈指可数,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手中依旧紧紧抓着朱洛云和其侍卫。 方才说话的那个绿衣人已然变了脸色,铁青着看了一眼四周。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太子怎么可能只带着一个随从就贸然跑到邺阳城来,也没有刻意改变容貌,这无疑是大摇大摆地让人来抓他。果然留了后手! 绿衣人这回却真的想错了,这几个黑衣人并不是太子带的侍卫,而是接到消息的李子枫带着青松堂的弟子迅速前来营救殿下。这两匹马便是青松堂的眼线得知太子要买马赶路之后,特意准备的,寻常人家如何寻得这样的良马?可谁知,还是被人动了手脚。 “凌夜宫?好大的胆子!就带了这么点人也想带走太子,未免也太把自己放在眼里!” 一道清冷的男声忽然响起,李子枫缓缓走出,看向在中间的绿衣人,那绿衣人似乎是认识李子枫的,见他出来登时变了脸色,“怎么又是你?!” “又是?”李子枫皱起眉,他们之前见过?可是自己对这张脸一点印象也没有。 自知说漏了什么的绿衣人立马对这句话绝口不提,“李子枫,我劝你最好不要卷进这件事里,毕竟是太子,凌夜宫宫主只想请他过去喝茶做客,不会做什么事,但要是你执意插手……”绿衣人拖长了声音,威胁之意浓烈,“那便不一定了。” 李子枫微微皱起眉头,双眼森然泛着寒意,冷声道,“那你便试试,若是你敢动太子身上的一根毫毛,我也有自信在数个呼吸之间结果了你的性命!” 绿衣人不说话了,看着自己被包围,明显处于劣势。虽说这些死士都是凌夜宫培养出来的精英,可李子枫既然敢站出来包围他们,自然不是傻子,这些人恐怕都是精锐力量,拿什么和他们斗?这一地的残兵败将吗? “战斗已经结束了。”李子枫意味深长道,“你们的目的也不是要杀了太子,你以为能威胁我什么?现在乖乖束手就擒,倘若能如实交代,也许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李子枫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心里有些没底。 “你做梦!”其中一名绿衣人忽然目眦欲裂道,话音刚落,面目便扭曲成可怖的一团,口吐鲜血倒在了黄沙之上。 李子枫身边一名黑衣弟子一动,正想上前查看状况,李子枫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拦住了他。周围的绿衣人忽然像传染一般纷纷应声而落,口中溢出鲜血,便倒在地上,顷刻间没了生机。 几名青松堂弟子见着这样的场景,也是略微有些惊讶,只有李子枫皱紧了眉头,松开拦着的手臂,示意弟子前去查看。 不多时那个弟子便回来了,在李子枫身畔附耳道,“大师兄,这些人都是中了一种剧毒,服下之后瞬息之间便渗透进血液中,性子颇有些烈,瞬间便能夺了人的性命。我方才查看了一番,着毒似乎是藏匿于贼人口腔含着的小囊中,方才咬破了。” 看来对方早就做足了准备,为了防止被严刑拷问泄露信息,早在口中含着毒药,倘若事情一旦失败,便马上服毒自尽。 李子枫微微收敛了目光,收剑回鞘,又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句,“将这些人带回去吧,兴许能从尸身上找到什么东西。” 青松堂弟子纷纷允诺了,开始搬起地上的人,忽然有一个绿衣人暴起,砍伤了一名弟子,便被周围的弟子按住制服,一名弟子刚想去挖他口中的毒药吗,却还是晚了一步,那装死的绿衣人头往旁边一歪,便断了气。 “太子殿下,您无碍吧?”李子枫面上挂起淡淡的笑容,走到在一边,由弟子搀扶着的朱洛云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没事。”朱洛云轻轻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又被面前的这个人救了一次。看着李子枫面上云淡风轻的笑容,朱洛云忽然有些迷惑了。他已经对这样刀光剑影,杀人血腥的生活习以为常了么?而自己想象中的江湖……似乎并没有那么美好。 “太子殿下,此处不宜久留,您的侍卫也负了伤,不如先将您送回云轩药铺下榻疗伤,然后再派人护送您回京。” 第53章 太子江湖 暮色渐垂,华灯初上。 李子枫将朱洛云送到了邺阳城城南的云轩药铺--青松堂的正堂内就坐,又吩咐侍者端了点心和热茶,橘黄色的灯光让人顿觉舒适安心,倒出的茶水氤氲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加上甜点的香味,另因为赶路而疲乏的朱洛云食欲大增。 李子枫恭敬地行礼道,“我们也是临时接到消息,有些仓促,可能照顾不周,请太子殿下见谅。” 朱洛云听罢,有些心虚地摩挲了一下手掌,耳根略微发热。 面上恭谨有礼,心底却是说不出的无奈,李子枫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心道朱洛云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上次已经遭遇过险些被杀的经历,事后还特意送出双龙戏珠玉佩,可如今又一次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门忽然被打开,身着深青色长衫的沈之屏走到朱洛云,平静地双手抱拳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的护卫我已诊治完毕,都是些皮外伤,无大碍。不多时便能再见到。还请殿下先在这休息,今日天色已晚,容我等明日再送太子回京。” 像是怕朱洛云不信任,李子枫笑吟吟补上一句,“请殿下放心,青松堂是衡山派设在邺阳城的分堂,这位就是青松堂的堂主沈之屏,是子枫的师叔,医术高明。” 这个名字令朱洛云有了些印象,在宫中也不时听闻一些外面的趋势,沈之屏这个名字自然也包含其中,看向沈之屏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钦佩赞许。 “幸好青松堂的眼线及时发现了殿下的踪迹,迅速命人传信于我,否则让凌夜宫那帮贼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沈之屏不由得唏嘘,转头又问朱洛云,“恕我斗胆多问一句,殿下只携一名侍从,冒险来到邺阳城,究竟所谓何事?” 这个问题令朱洛云略一犹豫,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苦笑着说出口,“我原本想在邺阳城举行比武招亲,才特意早些来看看场地。在茶馆中听闻说书先生念及一女侠客,才起了心思想亲自拜访。谁知在路上被凌夜宫这帮人尾随,所幸你们及时赶到,才将我救了下来。” “比武招亲?”这个词令沈之屏有些微微吃惊。 他自然是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可比武招亲向来是女方主办的,况且现在比武招亲已经鲜少见到,只有一些江湖老辈嫁女儿的时候还会这么做,朱洛云一不是江湖上人,二并非女儿身,又为何突然冒出这样荒诞的想法? 朱洛云见到他们的神色,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觉得他们的态度冒犯到自己,换做旁人听闻自己要比武招亲,估计也是这副神情。 “我自有我自己的理由。”朱洛云不想多言,只丢下这么一句解释,两人也就不再问了。 李子枫看了沈之屏一眼,沈之屏看看朱洛云,随后向李子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有话就问。李子枫才看向朱洛云,“殿下,您被贼人擒住时,可有听他们说过什么?” 凌夜宫无端端想要抓太子显然是不太可能的……甚至一下派出了十几名死士,为了不泄露消息全部服毒自尽,死士不比那些喽啰,培养十几名死士花费的力量足以令凌夜宫稍稍肉痛。 抓到朱洛云之后要做什么?以太子做人质来要挟什么利益,还是像那名绿衣人所说的,想要“面谈”,进行某种“交换”? 凌夜宫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朱洛云忽然被问了这问题,微微一愣,旋即摇头,“他们未曾说什么—…那时混乱,我只注意周围的敌人,后来被擒住,之后你们也便赶来了,之后便是砍杀。或有提到些话,我尚且不记得了。” 李子枫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淡然道,“我令人给殿下安排了厢房,殿下便委屈暂住一晚,明日一早便派车马护送回京。” “有劳了。” 朱洛云便被弟子带走安置,房间内只余下青松堂堂主沈之屏与李子枫二人。二人走至书房内安坐,书房烛火长燃,昏黄的烛光,加上淡淡的草药味,让人昏昏欲睡。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一声,右手轻轻揉着额头,以缓解头部的痛感,左手的手腕垫着诊脉的枕垫,任凭沈之屏的右手其中三指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脉搏上。 许久,沈之屏收回右手,轻声道,“脉相急促,虚火上浮。你现在是否感到呼吸不稳,头昏脑胀,四肢百骸酸痛乏力?” 李子枫忍住腹腔的不适感,“是。” “典型的发热症状。我给你开些退热安神的草药,熬制成汤,服下后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便可明显缓解。” “嗯…有劳师叔了。”李子枫敛回目光,尴尬一笑,“只是那位公子的侍卫重伤卧床休养,他身边不能没人值夜,所以……” 沈之屏无奈笑道,“你呀!天生的操劳命。”说着,递过去一个棕褐色的小瓷瓶,“这里是薄荷丸,可疾速退热,今晚明早各服用一颗,一会儿熬了汤药给你送去,再安排个得力的人陪你,以防万一。” 李子枫接过药丸含进嘴里,一阵清凉感由内至外散发,顿感舒适,“多谢师叔。” 沈之屏开了药方,便唤来侍者下去按方抓药熬汤,待房门再次紧闭时,沈之屏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最近邺阳城出现了怪事。” “哦?是何怪事,让您这般忧神?” “前后有好几拨人都在打探我这在十年前,是否收治了一个重伤的孩子。” 表情僵在脸上,原本因发热而不稳的呼吸更显急促,烛台上插着金边红烛燃着的烛火,似乎有些晃眼,但不消半刻,李子枫便恢复如常,淡然笑道,“那倒是个趣事,也不知那孩子是何许人,竟让这么多人上心。” “谁知道呢?”沈之屏轻叹道,心里深知这事定不简单。 李子枫故作轻松道,“说到怪事,弟子这倒也有一件,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人在打探弟子的身世。想必是弟子每次外出,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了。” “哦?”沈之屏眉头上扬,深邃一笑,“那你倒是要小心了。你做事拼命,常常忽略了自己,这会给你带来大麻烦的。守护门派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还有…我掌门师兄的徒弟,万不可太过心慈手软,不然,就是对自己残忍。” 李子枫听罢,神色一紧,看着沈之屏深邃的笑意,回想着刚刚他所说的意有所指的话,双眼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面前的这位沈师叔掌管青松堂,消息定然灵通,他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事他到底知道多少,但他肯定的是,对自己不利的,他绝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回过神,李子枫淡然道,“多谢师叔提醒,弟子明白。” 翌日清晨,朱洛云悠悠转醒,穿戴好衣冠,无人服侍还有些许不适应,草草梳洗了便在庭院里闲逛,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偶尔一阵微风,带起泥土的气息,院中的绿植,蒙上薄薄的一层白霜。这时,有弟子过来请他用早膳,朱洛云稍一犹豫之后便答应了。 他现如今只想早日回京,以免再生事端,因为在云轩药铺歇息了一晚,恐宫中因为自己不见踪迹引发慌乱,昨夜便已让青松堂弟子报了信过去告知平安,虽说此次回去一定会受到父王责怪。昨日的场景着实惊吓到他,很少感觉到死亡距离如此之近,明晃晃的利刃寒光和鲜血喷涌惨叫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听说太子醒了,那侍卫便欢喜地前来探看情况,见侍卫身上缠满了散着浓郁药味的白纱,朱洛云心底有些复杂。 这“江湖”的刀光剑影,当真是自己能承受得起的吗? 后厅摆下了一桌丰盛的早膳,蔬菜粥、包子、小菜、甜汤、点心…应有尽有,朱洛云没什么食欲,胡乱吃了些,便早早搁下筷子,愣愣盯着桌上某处,似是在神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子枫患了热症,虽前昨晚经过沈之屏调养气色大好,但由于在朱洛云下榻的门前不眠不休地安排值夜、巡夜,刚才又跑前跑后安排膳食。身子有些不爽,此时也是强撑着精神陪朱洛云用早膳。此刻看朱洛云放下了筷子,顿时也没了食欲。 李子枫犹豫着张张嘴道,“太子殿下,这是您的家事,按理来说我不该多嘴……可是我还是想问个清楚,您究竟是为什么,想要以比武招亲来……” 话还未说完,朱洛云略显愠色的眼神便朝着李子枫扫了过来,李子枫看着他,没有再说下去。朱洛云语气似是在叹息,“大致是因为羡慕这‘江湖’吧。” “羡慕?”李子枫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这有何可羡慕的?” “我自小在皇宫中长大,也鲜少接触外面的景象,太傅教我读书写字,偶尔也能从那些书上读到一些江湖的快意恩仇。性情直爽,正义当道,不比皇宫中诸多禁忌,尔虞我诈。江湖中那般放肆大胆的生活,我自然是艳羡。” 李子枫默然。太子对宫中生活的了解自然是比自己更通透,不过从那些书本上读到的江湖,和现实也完全不同。 第54章 暗流 圆桌上的甜汤和点心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但此时在李子枫闻起来,非常甜腻,甜腻到头疼。确认朱洛云用完早膳后,便吩咐侍者撤走餐食,换了清香可口西湖龙井来。 茶香四溢,缓解了身上的不适感。 李子枫幽幽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怅然的神色,“殿下眼中觉得江湖快意恩仇,可正义当道,哪有那么容易?这凌夜宫声势嚣张,作恶多端,却偏生实力强硬,连我衡山派也不敢轻易对付,且凌夜宫的势力与多方均有牵扯,难以连根拔起。” 朱洛云垂下眼睫,神情染上了不少落寞和茫然,李子枫瞧着他的神色,继续道,“其实不过是彼此不甚了解,也有许多人早厌倦了打打杀杀,隐匿山林市井,只希求温饱安宁,殿下贵于万人之上,自然也是被艳羡的。” “我也知道比武招亲这一事有些荒谬。”朱洛云终于开口,语气透着一股迷惘,眨了眨眼,“我原本以为我和江湖此生都不会有什么联系,不过清平王某日拜访时,却忽然提议我可以以比武招亲的方式接近。” “清平王?”李子枫皱起了眉毛。 “正是。”朱洛云看了李子枫一眼,继续道,“皇兄与我不同,他似是熟识许多江湖人马,有时和我谈论起,也总能知晓不少我未曾读过的东西。” 李子枫没有说话。他与清平王未见过面,不知晓他是何种人,虽然心底隐隐有着些不好的猜测,却也不敢妄下判断。更不敢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只得捻着茶盏,轻慢地转动,“清平王又是如何建议殿下的?” 朱洛云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了下去,“倒也不是什么别扭事,不过是朝中建议太子当选妃了,清平王那时又恰巧在我宫中与我下棋闲聊,就忽然提起。我也是一时冲动,便应承了下来。兴致冲冲来到邺阳城,谁知会遇上这种事情。”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子枫心知这种事根本没有什么“偶然想起”的可能性,那清平王也不是个傻子,又是与太子争位的二皇子,偏生太子似乎十分信任他,竟对如此荒谬的建议也丝毫不起疑。 随即,轻叹口气道,“殿下,以我所见,这比武招亲的事还是暂时搁置一旁吧。若是您想通了甘心取消是再好不过,若是暂时放不下…也请先过些时日,仔细想想,再下决策。” 朱洛云一愣,心底也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不由得苦笑,应承下来:“好,我会多加考虑的。” 转眼间已至晌午,今日的日光异常的毒辣,白晃晃得令人心慌。路上早没了什么行人,平常热闹的集市也只剩下零星撑着布棚卖水的小摊贩。鸟雀扑朔着翅膀飞过窗畔,朱洛云才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是时候回京了。” 李子枫微微颔首,“青影,我尚且有些要事留邺阳城处理,护送太子回京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如果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和师叔联系!” 名唤青影的弟子点了点头,向前一步,领着朱洛云先行离开了。 朱洛云这才有了些心情看着走廊边的绿植建筑,不似皇宫中的弯弯绕绕,庭院宽阔清明,走廊也笔直地向前,这时节没什么花,淡淡的绿色绿在回廊两侧,很是悦目。 走出云轩药铺的招牌,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侍卫的手臂被包扎得严实,由弟子带着骑在马上,“殿下……” 朱洛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对自己行礼,然后在身边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化装成马车夫的青影看了一眼李子枫,微微颔首示意。 马蹄声渐渐远了,沈之屏才从药铺内出来,笑吟吟看向李子枫,“师侄这可是要走了?” 李子枫神色一滞,片刻后便浮上笑意,望着沈之屏无奈地摇了摇头。沈之屏毕竟为青松堂堂主,自己这点小算计怎么瞒得过? “是,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用马车护送太子回京,且只安排了十几名弟子,才损失了死士的凌夜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放过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邺阳城通往卫安城的路途中有两三处荒野,弟子料想他们也会在路上堵截。更何况……” 李子枫与沈之屏相视一笑,李子枫颇有些无奈,看样子自己的心思早被师叔看了个通透,连同自己身世的秘密多半也被知晓… “既然救下了太子,哪有又被凌夜宫掳去的道理,我在太子临行前也许诺过护他周全,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安心。所幸近日也无需忙的事宜。” 沈之屏不多言语,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见。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在街角装作贩卖草鞋的商人,那商人和沈之屏的目光对视上,便立即移开了。 沈之屏唇角噙着一丝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街角,李子枫会意,笑而不语。 “既然师侄还有门派事务处理,我也就不多留你了。早日回去,也免得你师父挂念,路上可切莫耽搁。”沈之屏忽然拔高了声音,“我还有些礼物想师侄替我带给你师父的,进来拿吧。” 李子枫应了一声,跟着沈之屏进了云轩药铺,再出来时,那街角的商人已然不见。 “凌夜宫的眼线?”李子枫试探问道。 沈之屏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面上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云轩药铺是青松堂接消息的地点之一,凌夜宫的眼线竟也敢大胆到在云轩药铺附近出现了? 沈之屏冷笑道,“这一次就先放过他,若是有下次……” 李子枫默然,沈之屏将目光放在了那些身畔的药材柜子上,陈列着曝晒抽干的药材,混合着散出浓郁强烈的气味。 沈之屏继续说道,“不知凌夜宫此次是不是还会派出死士,白白服毒死了倒是可惜。这尸体上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不如我送师侄一个好东西。” 凌夜宫。 魇袂看着底下跪着的手下,阴沉着脸不发话,指节不住叩击着座椅的扶手,安静的气氛愈发压抑。 许久,才押着嗓音爆出一句,“废物!”,随即狠狠将书案上的砚台砸了下去,直直命中了下属的脑袋,砸出一个血洞。那名下属咬紧了唇,却丝毫不敢发出痛呼。 魇袂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出声无异于在火上浇油。 “十几个死士,去围堵只带了一个侍卫的人,还抓不住?让青松堂的人跟踪了,还没发现!”魇袂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派出去的人久久没有传回消息,也联系不上,魇袂才派人去探听情况,发现那十几名死士已经暴尸于荒野,皆是服毒自尽,原本去探听情况的人还有些发蒙,难道太子反被别人劫走了? 在清理死士尸体时发现一人手边在黄土上写了青松二字,才联想到是青松堂搞的鬼。后安插在邺阳城的眼线证明,当天确实看见李子枫在邺阳城出现,领着些受了伤的青松堂弟子,和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 那名衣着华贵的少年想必就是太子。 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算盘,没想到反被李子枫坏了好事!眼线传回消息说对方带的人也不足十个,凌夜宫精心培养的十几名死士,竟然被逼到服毒自尽的地步! “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魇袂声音阴冷。那名下属颤了颤,本还想开口为自己求饶,魇袂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拖下去吧,这般对宫中毫无用处的废物,养着也是浪费。拿去喂狗,也算是偿还宫里对你的培养。” “主上!主上饶命啊!”那人才开口哭喊了几声,便迅速被堵住了嘴。 魇袂神色间全是厌恶之色,“真是聒噪,将他舌头一并挖出来罢。” 不多时便有喽啰捧上盘子,赫然放着一条带着鲜血的人舌,魇袂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便让人拿下去丢了。 “现在青松堂是什么情况?”魇袂眯起眼睛,问一直站在一旁的一名黑衣属下。这黑衣人平日便在邺阳城查看动向,李子枫出现的情报便是他眼见的。 “太子晌午时分才出发离开云轩药铺,青松堂特意安置了十几名精锐护卫左右,兴许还有影卫。”这名黑衣属下回想起方才魇袂一句话便割人舌的举措,冷汗涔涔,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也丢了性命。 魇袂沉吟着,墨色的眸底暗流涌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指节骤然捏紧,有些发白,“也就是说,现在太子还在邺阳城城……” 魇袂眯起眼,语气瞬间变得果决狠辣,“安排人手下去,沿路堵截太子,不过十几名精锐,若是能将太子带回,再损失十几名死士也不算浪费!” 第55章 预谋 邺阳城 青影丝毫不敢懈怠,草帽下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为了避免经过人多的集市,凌夜宫的人化装刻意制造混乱,李子枫令他们改了路线,尽量绕开人流密集处。 朱洛云掀起马车里遮住小窗的帘子向外看去,像是出了城镇,附近一片茫茫的黄土,偶尔有些较小的草堆,也不见其他行人,轻叹口气,“还要多久?” 驾车的青影一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一边小心回应道,“殿下稍安勿躁,约莫还有一半路程,待过了这片沙地,就是卫安城的城门了。” 朱洛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放下了窗边的帘子。 青影的目光探好前方的路,抽了一鞭子,马受了刺激,马蹄又快了些,这一带路途多沙石,马车轱辘颠簸得也厉害,朱洛云坐在里面,只觉得头昏脑涨。 行至一个小山丘前,青影才悠悠拉停了马,这一带路有些难走,耳边的风声,似乎也有些大了。 忽然,从山丘后边冲出来几个人,瞬间拔出长剑,拦在了马车前面,原本伪装成车夫和沿途商人的十几名青松堂弟子也纷纷亮出兵器,摆开架势准备防守。 没想到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凌夜宫竟然试试不死心! 青影从马车车辙上跳了下来,五指紧紧抓住长剑的剑柄,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山丘后又是一阵响动,紧接着更多的人涌了出来,穿着蒙面的黑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见样貌,青影脸色一变,对方数量足足有数十人,可自己这边…… “你没有必要知道。”领头的黑衣人不屑地撇下一句,便率先冲上前纸杯青影面门,青影始料未及,急忙提起佩剑抵挡,兵器相撞迸出火花,青影脸色一沉,心底暗叹道对方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黑衣人似乎愣了一下青影能够接的住自己这一剑横刺,趁着他微微发愣的空当,青影软剑如蛇,刁钻地冲着黑衣人的腋下直直探了过来,这个位置不好防守,偏生又脆弱。黑衣人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了攻击。 随着领头的主动进攻,其余黑衣人也纷纷杀向了青松堂弟子,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太子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响动便掀起帘子小心往外看了一眼,赶紧放下了车帘。 青影一边要分心照看马车内的朱洛云不会被敌人掳走,一边又要应付黑衣人的进攻,体力也渐渐见了底,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交手间隐隐落了下风。黑衣人似乎觉察到了青影的体力不支,招式反而愈发凌厉毒辣。 “噗噗……” 交战中突然传来躁乱,青影挡住黑衣人的长剑,偏过头一看,在一起的几个黑衣人都倒在了地上,似乎是突然沉睡了过去,原本和他们交战的弟子立即将长剑捅进了敌人的心窝,紧接着继续和其他的敌人缠斗在一起。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影全身一震,“我早就知道会如此。” 李子枫笑吟吟,从马车后面走出,手里把玩着一些小石子,方才他便是用这些小石子飞中了那些黑衣人的昏睡穴。 青影刚想露出笑容,便看见李子枫蓦然变了脸色,“青影!小心!” 青影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长剑已然直直刺进自己的肩膀,鲜血直涌,顿时沾染红了衣袖。 李子枫抽出佩剑便朝着和青影打斗的黑衣人刺了过去,那黑衣人慌忙伸剑抵挡。李子枫冷笑一声,手中虚晃了一下,从另一个角度,牢牢将剑刃扎进了对方的身体。 黑衣人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定格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成殷红的衣衫紧贴着胸膛,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沉重地倒了下去,大睁着双眼。 李子枫提起长剑冲入人群,长剑飞舞间,黑衣人只剩下零星两三个,很快便被青松堂弟子全部制服了。 李子枫看了一眼地上横陈的尸体,冷声道,“把他们嘴里的毒包拿了,之后送回青松堂审问。” 有弟子领命,李子枫收剑回鞘,亲自前往朱洛云的马车前,扣了两下,“殿下安心,危险已经解决了。” 马车里沉默了很久,李子枫有些担心,才想冒昧打开车帘看一眼太子是否还安全地在里面,朱洛云终于轻声道,“继续赶路吧。” 他没有再打开车帘看一眼外面的情况,满目血腥的尸体的样子,朱洛云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李子枫让青松堂弟子带着受伤的青影先回了云轩药铺好生处理伤口,自己坐在马车上赶马。这一路上朱洛云再无问过还有多久到达,反而沉默得令人有些反常,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很快便见到了卫安城的城门,从城门里出来一队人马,看样子是来护送太子回宫中的。李子枫轻声唤了朱洛云下马车,帘子这才被掀开。 那队人马见到朱洛云,才松了一口气,领头的士兵对李子枫微微颔首以示感谢,“这一路辛苦公子了。” “不敢当。”李子枫双手抱拳回礼,见对方神色犹豫看着自己沾了斑斑血迹的衣衫,笑道,“无妨,在路上遇到些打劫的飞贼,起了争斗,现在已经解决了。” 领头的士兵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李子枫目送着太子被接走,才彻底放下心,唤另外几个弟子调转车头,让他们先行回邺阳城。 卫安城毕竟是国都,此时更是人流涌动,一片热闹之景,李子枫听着从城内传来的吆喝声及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声,内心有些烦躁。 皇宫。 朱洛云回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皇上那里,皱着眉看了面前的奏折半晌没有说话,一边服侍的公公也不敢出声,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朱邢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丢下手里的奏折:“朕先去看看太子罢。” 朱洛云才回到寝宫不久,稍作休息,用了些茶水点心,方准备好好睡一觉,虽然青松堂也为朱洛云安排了住房,但总是不安稳,时不时地便会惊醒。 门外传来了公公高尖的调子宣‘皇上驾到’的声音,朱洛云才慌忙从床榻上起来迎接。 金丝床幔垂在一旁,用缀着碎玉的丝带绑了,案上还置着香炉,安神的熏香缓缓燃烧,乳白色烟雾袅袅升起,不过片刻便隐于空中。 “儿臣给父王请安。”朱洛云自知犯了错,跪在坚硬的地面上不敢动,朱邢湛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只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责备与失望。 沉默许久,朱邢湛眉眼间闪过怒意,“你溜出宫外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你是一国太子?竟然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 朱洛云将头低得更低,张张嘴不知说什么,想来此番是自己闹出的动静太大,让向来不轻易对自己发怒的父王如此震怒。 “你的所作所为,都牵扯着皇家颜面,是父王太宠爱你,才让你变成这般任性!还弄什么比武招亲……女儿家家的玩意,这话传出去,皇家的脸面往哪放!” 一边的禾盛公公鲜少见到皇上如此发怒的样子,此时也是抖了抖,神色有些不安看着朱邢湛,犹豫半晌,还是小心劝了一句,“皇上息怒,当心伤了龙体呀!” 朱邢湛哼了一声,满目的凌厉之色看向跪在地上的朱洛云。 朱洛云跪着将身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朱邢湛,磕了个头,神色平静道:“父王息怒,儿臣已经取消了比武招亲。” 突然干脆地说取消了比武招亲,这倒是皇上始料未及的,微微一愣。之前朱洛云还因为自己不同意这件事情私下闹腾了一会,后来又偷偷谋划着要私自弄一场,正值边境有贼人骚扰,皇上一门心思都在处理军务内政,也就对他管教松了些,想着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就由着他去。 没想到竟然溜出宫胡闹!若不是被青松堂发现护了下来,怕是连性命都要捏在别人手里!一国太子连自身安全都尚且不能顾及。 原本如此执着于比武招亲的朱洛云忽然亲口说自己要取笑,皇上自然是有些不相信的,但见他神色也不似有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等着下文。 “儿臣才发现从前是自己错了,也多亏李子枫和我说明白道理,我所向往的江湖,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朱洛云的神情很是平静,只有眼底还残留着些许不甘的神色。后又遇到凌夜宫的人,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真的适合那个幻想的世界么? 又是一阵沉默。 朱邢湛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子负手而立,稍稍偏过头,“你能想明白就好,朕还是希望你心中多有些分寸,年纪也不小了。” “儿臣谨遵教诲。” 皇上轻轻点了点头,在这寝宫中来回踱步了一会,“既你已认识到自己错了,朕便禁足你一个月,在这宫中好好反省反省。” “儿臣遵旨。” 第56章 风波 鸿苑山庄 李泉猛然从床榻上坐起,睁开了双眼。瞳孔还因为恐惧紧紧缩着,额上满是虚汗。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很不安宁,生怕凌夜宫的人来找自己问罪,现在卷轴也已经被夺走了,所幸这些日子凌夜宫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少庄主李世杰也没有找自己的麻烦。 这才做了噩梦醒过来,神智也因为惊吓清醒,一时之间睡不着了,干脆推开窗吹吹风。夜晚下的鸿苑山庄一片寂静,鸟啼声都隐匿于无声,微凉的夜风拂过窗纸,被扯着呼啦啦作响。到院子里散散步好了…… 李泉起身披衣,院子里晚上还是有些凉,漫无目的走了一会,见到走廊拐角有个人影,正低着头急急朝着自己走来,“谁?!” 李泉吓了一跳,满目惊恐看着那个黑衣人,黑衣人闻言抬起了头,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隐隐地遮住了清冷的双眸。 李泉心里咯噔一声,认出了对方,尴尬地笑着想说些什么,对方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是熟悉的沙哑的女声,“情况如何?” 李泉心道还是没能躲过去,面上只能讪讪笑着解释,“这……原本是快要成功了,谁知临时出了一点变故。” “变故?”黑衣人皱起了眉毛,显然对这个解释非常不悦。周围是死一般的沉静,沉默令气氛愈发紧张。 李泉不安地揉皱了袖口,手心微微渗汗,“我曾有恩于一位故人,委托他替我调查并告知我李子枫的身份,他写于一卷轴之上,谁知在回来的路上却忽然被一人夺去了。”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被人捷足先登了……不只是凌夜宫,似乎还有几派势力也注意到了李子枫,又是下一任衡山派的候选掌门人,自然大众都颇为关心,你行事未免也过于招摇。” 李泉苦着一张脸,“我已经足够谨慎小心了,谁知还是……那人功夫十分了得,我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这才轻易被夺去了卷轴。” “你可曾看过那卷轴中的内容?” 李泉摇摇头,他的确并未看过,只依稀对纸背渗出的点点墨迹有些许印象,不过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那能是什么字。 “啧…”黑衣人嗤笑道,“所以,李管家自回山庄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语气中的嘲讽之意甚浓。李泉不敢承认,压低了声音,扯谎道:“李子枫的身世,我尚且还在调查之中,只是需要多一些时日……” “半个月。”黑衣人忽然说道,“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不能太长。若是十五天之后依旧没有任何进展,你便自己去和宫主以死谢罪好了。” 李泉脸色发白,谢过了黑衣人,好不容易将他送走,无力地倚靠在一边的围墙上,幽幽叹了口气。 最后看了一眼周围,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有十数步的距离,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李世杰正倚靠在他的厢房门口,身畔跟着侍卫浮影,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他有一会了。 “泉叔还真是好兴致,不知半夜出来是赏月,还是赏花呢?”李世杰嘲讽道,缓步朝着他靠近,凌厉的气场压迫过来,李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紧张地看着他。 “还是,泉叔又与什么人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才不得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私自会面?”李世杰已经站在了李泉面前,故意凑近了他,满面都是嘲讽的笑意。 李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李世杰的神色却倏然冷了。 “泉叔,你可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什么?”李世杰看了一眼身畔的浮影,“你说说,你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我打消怒气?” 李泉颤了颤,原本就一直在担心凌夜宫的人再找自己,以及被李泉发现,未曾想这两件事撞在了一起,“老奴……自然是听少庄主的话,毕竟身为鸿苑山庄的人。” 李世杰冷笑一声,面上的神情却有所缓和,“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场面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李世杰玩味地看着面前的李泉。 李泉咬了咬牙,“我不知道,但少庄主现在杀了我,又如何和老爷交代?我手上可是还有老爷交代的要事还未处理,这责任要由少庄主承担,还望您三思。” 李世杰的表情明显停滞了一下,紧接着转向身边的浮影,“父亲交代了他事情?” 浮影只是默默扭过头,没有回答李世杰的话。李世杰嗤了一声,也转回头干脆不问。说是保护自己的侍卫,实际上不过是父亲身边一个武艺高强些的走狗罢了,平日里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哼,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李世杰瞥了一眼李泉,恨恨摔袖走了。 李泉看着李世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伸手推门进屋,坐在床榻边,直愣愣看着屋内某一处出神。 李世杰已经是第二次阻止自己调查李子枫的身世,按理来说李子枫无论如何与李世杰也扯不上关系。李泉能感受到,李世杰威胁自己的时候,真有那么一丝杀意。李子枫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李世杰为了阻止自己,冒出将自己灭口的想法? 李世杰……李子枫…一道灵光乍然划过,李泉瞳孔猛地放大,该不会……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那个被自己逼死的妇人,和摔下悬崖的孩子,倘若是那样,李子枫早应该死了才对,怎么可能……还如此凑巧地出现在衡山派? 不可能的。李泉摇了摇头。抬手拭去满头的冷汗。 但李世杰这般护着李子枫,说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李泉是断然不相信的。到底什么身份……还得去调查罢。 李泉伸手点亮了火烛,屋内总算有了一点光亮,令人稍安心了些。 春意更浓,树枝遍布绿色,坡上绿荫成片,山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晨风拂过,带起湿气吸进鼻子,晨起的钟声敲响第一遍时,李子枫越过七十二级石阶,看到了隐于雾气中的衡山派的山门。 李子枫踏进山门路过练武场的时候,许子宁正在带着师弟师妹们晨练,晨练的内容是根据每人不同的情况安排的,有的练掌,有的练剑,而刚出门不久,底子薄弱的弟子们则是站桩加强腿力。 “胳膊下压,五指并拢,手腕用力,出掌!” “身形太僵,放松,配合步法…” “腿抖得太厉害,放松,保持平衡…” 李子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非常沉迷于此,但下一刻看到不和谐的身影时,笑容即刻僵在脸上,那抹身影看似在用心晨练,但仔细看身形的话,不难看出松软和懈怠。 那抹身影不用说也不难猜出,是平日里趾高气扬,仗势欺人的何宇坤。李子枫眉头骤然紧蹙,随即悄无声息走过去。 “如果身子松软无力的话,那每日便加练两个时辰的站立。” 背后突如其来的清冷的声音,让何宇坤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险些撞在李子枫身上,而其他人见状,纷纷向李子枫行礼,“大师兄早…” 李子枫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这时,一个基础功薄弱的弟子因为分神,腿一软,从梅花桩上跌落下来,李子枫眼尖手快,一个闪身过去接了他一下,他才没有跌得太狼狈,这个弟子满脸囧相,“大师兄,我…” 李子枫温和地笑笑,“无妨,腿部力量薄弱就加强练习,从今天起,每日加练一个时辰梅花桩。” “是。” 看着其他人各归各位继续晨练后,李子枫才走到何宇坤面前,似笑非笑道,“方才我说了什么,师弟可否听仔细了?” 何宇坤神色一紧,他当然听清楚方才李子枫说每日让他加练两个时辰的站立的话。而站立并不是普通地站着,而是要在空旷的场地中央,头顶石块,身形保持笔直,不能有丝毫动作,否则石块落地,时间从头算起。 一阵微弱的晨风吹来,何宇坤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看着李子枫如古潭水般深沉冷彻的双眸,不由得心虚,再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尴尬地轻咳一声,“大师兄,我毕竟是法戒长老门下首徒,有义务监督他们练武,方才不过是分了神而已……” “那就每天加练三个时辰站立。” 李子枫语气轻松,仿佛是在问候一切安好那般淡然,何宇坤张张嘴再说不出什么,李子枫继续说道,“我劝师弟从现在起开始练吧,不然,我无法保证你今日是否还能赶得上晚膳。” 说罢,不顾何宇坤微微扭曲的脸色,招了许子宁,许子宁吩咐其他人自行进行各自的晨练,便收剑回鞘,快步走到李子枫身边,和他一同往云天阁的方向走。 许子宁撇撇嘴,“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注意他。” “好啦!我又没说什么。下不为例便好。”李子枫无奈地笑笑。 “师兄放心……” “最近门内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师父想你想得紧,师父料想你今日回来,便一早将公文搬到你的书房,一边处理,一边等着你回来。” 李子枫微微吃惊,旋即便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这便去。” 第57章 隐祸 推开云天阁书房的房门,欧阳泽正坐在书案前翻着公文,听见门口响动便抬头看了一眼。 李子枫露出清朗的笑意,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师父。” 欧阳泽含笑示意他进来,随手倒了杯茶,滚烫的茶水散出幽幽清香,李子枫倒是也不客气,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欧阳泽旁边,多年师徒相处,很多时候已经不在乎这些繁琐礼节,反而愈加亲近自然。 欧阳泽眉眼柔和含着笑意,“任务完成了?” “这是自然,不然徒儿也没脸面回来见师父您啊。”李子枫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香在唇齿间流溢开来,神清气爽。 欧阳泽正张口想要说什么,一阵清风在身边吹过,欧阳泽眉头上扬,“影卫?” 李子枫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影卫沉雨被自己派到鸿苑山庄监视动向,最近的事情也就是李泉调查自己的身世,可是师父偏偏又在自己书房。 沉雨身为影卫,一向行事隐蔽,是什么急事令沉雨这样不顾礼数,大白天地直接来自己书房? 欧阳泽淡淡看了一眼门口,神色如常,“如果有急事的话,就先让他禀报吧,为师只是想和你闲聊几句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李子枫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欧阳泽,又看了一眼隐于屏风后的身影,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出来吧!” 沉雨从屏风后走至二人面前单膝跪地,“掌门、大公子。” “起来回话吧!” 沉雨应声起身,“鸿苑山庄,又有了新的动向。” “哦?”李子枫还未说话,欧阳泽反而应了一声,看向沉雨,“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管家李泉。上次他调查公子的身世,卷轴被属下抢了去,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未曾想昨夜李泉半夜忽然出来,见了个黑衣人,而且对他恭恭敬敬,属下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那个黑衣是凌夜宫的人,而且在凌夜宫内,地位不低。” 凌夜宫。这个名字令欧阳泽和李子枫神色都是一滞,虽然早知道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有所牵扯。 欧阳泽轻轻捻着茶杯,拢在手中把玩,神色状若无意,“他们说了些什么,你可曾听见?” “属下隔得远了,只听见一些零碎的词句,猜测大意或许是要继续调查大公子的身世。” 又是子枫的身世…欧阳泽皱着眉头,继续问道,“还有呢?” 不知为何,李子枫心底忽然涌上了一阵强烈不好的预感,手指因为紧张而收紧用力,微微泛白,凝重地看向面前的沉雨。 沉雨继续回禀道,“后来,属下便看见李世杰在李泉门口堵住了他,威胁他不得去调查大公子。” 李子枫的指节啪地响了一声,欧阳泽侧目看了一眼李子枫,没有说话,眼底的情绪却愈发复杂。 子枫……和李世杰有什么关系?鸿苑山庄的公子,为什么要护着他? “至于剩下的,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李子枫抚摸了一下茶案,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沉雨领了命,很快便退出了门外,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欧阳泽与李子枫二人。李子枫知道师父此时心中定然多少有些怀疑,但偏生两人都不开口,沉默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 “为师找你,是为了与你商议关于举办武林大会的事宜。”踌躇了半晌,欧阳泽终于说话,丝毫没有管方才的事情,“武林大会在即,是由我们衡山派举办的,为师意下欲将此事交付于你。” 李子枫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武林大会,便是这江湖中人多年方一次的大聚,各路帮派势力,实力强弱的无帮派侠客,都会撇下手头忙碌的事宜,来参加这次武林大会,不仅是互相之间会面认识,最精彩的重点,莫过于各大高手之间的过招切磋。 因为武林大会范围较广,人数也众多,前期的准备事宜还颇为繁重。欧阳泽思忱半晌,继续说道,“叫上你二师弟子宁与你一同下山,也好给你做个帮手。琐碎事宜你自行筹备便好。” “弟子一定完成师父交托的重任。”李子枫规规矩矩行了礼,抬头便见到欧阳泽目光探究地看着自己,心底一震,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对了师父,我此次下山去保护太子,发现凌夜宫的人也牵扯其中。” 欧阳泽皱起眉,“凌夜宫?” 怎么哪里都有凌夜宫?方才鸿苑山庄中,凌夜宫还与之勾结,连太子出现在邺阳城,莫不成也有凌夜宫的推动? 李子枫接下来的话便打消了欧阳泽的疑虑。 “太子出现在邺阳城不久,便被凌夜宫的人盯上了,我从沈师叔那里带了些人,将太子救下。”李子枫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凌夜宫派出了十几名死士,恐被抓拷问秘密泄露,皆已服毒自尽了。但我和其中一人交手时,他却说并无想伤害太子,只是请他到凌夜宫中,与宫主商量。” “商量?怕是挟持作人质,用威胁还算妥当。”欧阳泽冷哼一声,“之后呢?” “之后弟子护送太子回卫安城时,在路途中又遇到凌夜宫人围堵,所幸弟子提前留了心思,让青影明面护送,我暗中跟着。我用石子点了几个死士的睡穴,令他们都昏过去了。现在取了口中毒包,送往肃严长老那里去审问。” 欧阳泽点了点头,“凌夜宫的人最近似乎颇为活跃,不知在谋划些什么,武林大会也在即,为师难免担心凌夜宫的人也来这武林大会中掺和一手,你还需严加防范,另外……” 欧阳泽直直看向李子枫的眼睛,目光灼灼,李子枫只能暗暗握紧了手指。 “子枫也已经大了,许多事你大可以自己拿主意,但为师不希望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有丝毫的隐瞒。” 李子枫心底一空,额头泛起冷汗,知道师父这句话的意思是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身世的那件事,泛起一阵苦涩,尽量平稳住呼吸,咬紧了牙,“弟子明白。” 欧阳泽从座椅上起身,背对李子枫而站,声音深沉,“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了,为师还有事要忙。你先休整几日,过些日子下山处理即可。” 送走了欧阳泽,李子枫便直接去了许子宁的房间,交代了师父刚刚和自己嘱托的武林大会,许子宁欣然同意。 自从许子宁的身份被李子枫知道之后,又经历了青楼风波,两人之间相处的态度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许子宁跟李子枫相处时,多了些谨小慎微,李子枫也颇为无奈。他希望能借两人一起下山筹备的机会改变一下。 许子宁的身份若是暴露出来,恐怕自己就要失去这个师弟了,那如果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师父会是什么反应…李子枫没有顺着这个想法继续思考下去,在许子宁房间里拿了纸笔,磨好墨,细细写下要准备的琐碎。 “这各大山庄的庄主,我们都要亲自去邀请。”李子枫目光落在自己的墨迹之上,口中轻声道,“我上一次见到这般光景,还是年幼时携着师父的手,未曾想如今却是我亲手筹办,就是不知以后还是否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子枫的语气有着淡淡的落寞,许子宁没来由地心中一紧。 “大师兄是要做衡山派掌门的人,自然以后还能参与许多次大会,这有何难?” 李子枫只是苦笑,轻轻摇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忽然两只白雁一大一小从窗前掠过,不过眨眼便没了踪影,屋外是满目青翠的绿植,空无一人。 “好了师兄,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暂且确认一下要邀请的各大帮派名单。”许子宁将目光投在宣纸上,“清扬山庄庄主风清扬素来与衡山派交好,自然是要邀请的,还有其他……” 许子宁一连念出了许多名字,李子枫都细细写下了,也补充了一些。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天色已有些黑了,李子枫从邺阳城回来之后便未曾进食,这会已是饥肠辘辘,匆匆告辞,回了自己屋内。 第58章 惊梦 是夜微凉,晚风徐徐地吹着,带起树叶发出‘沙沙’声,皎洁的月光向大地洒下一片银光,更显夜间的清冷。 李子枫躺在床榻上,睡得不甚安稳,额头布满冷汗,呼吸也略显急促,这时,房门似乎被踹开,发出‘砰!’的响声,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随着身影慢慢的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是欧阳泽。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发现欧阳泽的脸变得十分陌生,脸色阴沉,眼神冷漠,甚至透露出一丝杀意! “师父?” 李子枫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略显空旷,带着回音,仿佛是在山洞里发出的声音。 欧阳泽横眉立目,“住口!你还有脸喊我师父?!” 李子枫从床上滚落,双膝落地,“对不起师父,弟子不是有意隐瞒……” 话音未落,欧阳泽便疾步上前,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扼住李子枫的脖颈,“孽徒!隐瞒了就是隐瞒了,还说什么有意无意?!我曾经说过,欺瞒掌门视同谋反,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说罢,手上又加了些力气。 李子枫顿觉呼吸困难,脸颊胀胀地发麻,无助地抓着欧阳泽扼住自己脖子的手,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师父,身世无法选择,但如果我死了能让您心里好受些,您就动手吧!” 欧阳泽听罢,手颤了颤,随后慢慢地松开,李子枫瘫软在地上,正欲缓口气,却忽觉心口发凉,带着闷痛感,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剑直直地插在自己的心口上,而动手的人,正是欧阳泽。李子枫陡然瞪圆了双眼。 欧阳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确实该死,这一剑就当是你替李沐阳赎罪了,你若还有什么话,自去跟阎王爷说去吧!” 话音落地,欧阳泽拔出了剑,鲜血自心口处喷涌而出…… 啊!一声喊叫过后,李子枫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额头间的冷汗涔涔地流着,勉强稳住急促的呼吸后,才抬手拭去脸上的冷汗,准备下床时,颤抖的手碰翻了旁边的凳子 砰!凳子倒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房门被推开,李子枫猛然抬起头,来人走至烛台前点燃烛火,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来人是自己身边的侍卫许魏翔,这才松了口气。 许魏翔见李子枫的神色,又看看倒地的凳子,微微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李子枫摇摇头,“无事,做了个噩梦而已。” 许魏翔轻叹口气,走上前扶起凳子,还没等他说什么,李子枫便起身,简单地穿了件外衣,急匆匆地向外走。 “你要去哪儿?!”许魏翔来不及反应,随手从衣架上拿了厚外套,吩咐与他一同值夜的石奕看好门院,便快跑几步跟上。 夜深沉,天空犹如被泼了墨般漆黑一片,夜风吹过,带起鬓边的碎发不停地飘动,许魏翔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拿着外套,小跑过后终于跟上了李子枫的脚步。 许魏翔一边跟着李子枫的脚步快走,一边给他披上外套,呼吸略显急促,“深更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 李子枫没答话,连巡夜的侍卫弟子路过跟他打招呼,他也顾不上应答,直到走到尚清苑的大门前才停下脚步。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欧阳泽的护卫风逸辰。 风逸辰看着面前二人急匆匆的,诧异道,“大公子?您…” “师父他?” “哦,掌门看完公文,刚刚睡下。您这是有事?要不属下去将掌门唤醒?” “不必,也没什么要紧事。” 风逸辰点点头,又寒暄几句,才送走二人。 回去的时候,许魏翔忍不住发着牢骚,“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是不是病了?” 李子枫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沉沉地叹口气,“你有过害怕的时候吗?” “自从步入江湖,我就不知道什么事害怕了。” “那是你没有软肋。” “软肋?”许魏翔恍然明白了什么,“你方才做的噩梦不会是关于掌门的吧?你是梦到掌门出了意外,或是有什么危险,才会这么紧张吗?” 李子枫心里一紧,苦笑着,“算是吧!” 许魏翔笑道,“你呀,就是太过操劳,睡觉都睡不安稳,待明日一早,我便去药丹长老那去讨些安神药来,以后每晚按时服用,一顿也别落下。” 听着许魏翔的唠叨,李子枫的双眼微微发热,故作轻松地笑道,“知道,有劳许侍卫操心了。待你把安神药取回来,我一定按时喝。” “那就好…”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都过得很平静,门派里也没有需要自己烦心操劳的大事,李子枫难得清闲,每日只是按时向欧阳泽问安,指导师弟师妹们练功,处理些简单的公文,每晚按时一碗安神汤,虽然睡得安稳了,但每每看见欧阳泽温和的笑意和关心,那夜的噩梦便会逐渐清晰,来自内心的愧疚与不安便愈发强烈。 想想就烦躁忧心,大概还是忙起来好些吧!于是便收拾了些盘缠衣裳准备和许子宁一同下山筹备武林大会一事,许多弟子都来门口送别。 风清扬的清扬山庄倒是距离衡山派并不算太遥远,两人匆匆赶路不足整日便到了,原本门口把守的弟子还颇为紧张地拦住了二人,听说是衡山派的人之后进去禀报,不多时便得了应允,让李子枫和许子宁进去见风清扬。 清扬山庄内布局景象与衡山派相差不大,青石镶嵌成窄窄的小路,铺就于相掩映的青翠树丛,巨大的松柏矗立一旁,偶尔见到扫地或练功的弟子,只是抬头抬头看他们二人一眼,便和身后给他们带路的弟子打招呼。 风清扬看上去比欧阳泽年纪还要大些,胡须和长发皆已染上白霜,却面泛红光,精神气足,见到两个年轻人前来,乐呵呵地让他们都在厅内坐着,热情地侃了许久旧事。 “风庄主,晚辈们此次前来,是想邀请您参加此届武林大会的。”李子枫一直不忍打断风清扬的话,但这样闲聊下去便要没完没了,也终于出声, 风清扬将邀请书信接了过来,笑呵呵道,“这自然是我风某人的荣幸。你们师父,已经许久不见了,将武林大会撒手于你,不知是不是身体抱恙……他近日可还好?” “师父身体一向健朗,并无大碍。”李子枫笑道,“不过是为了锻炼我和师弟罢了,我们二人长期在门派中,也少出来历练,多认识些人也总是好的。” 风清扬点了点头,忽然说道:“这武林中大大小小的势力帮派,都要一一邀请未免过于繁琐。我与周边几个庄主都有些联络,稍后命弟子去传个信,也算尽我一份力。隶属于我们清扬山庄的几个小势力我也会发下通告。” 李子枫的眼睛蓦然一亮,这样一来便可以轻松许多,当下也不推辞,“那就多谢风庄主了。” “哪里的话,我与你师父是故交,尽一点举手之劳罢了。”风清扬看了一眼屋外已经暗了的天色,“不过稍远些的地方我也帮不了忙了,今日天色已有些晚了,不如你们就暂且在我庄内休息下,明日一早再准备出发,正好可以一同用晚膳。” “那就有劳风庄主了。” 晚宴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过后,李子枫和许子宁二人很早便回了安排的厢房内。一整日的赶路,两人都有些疲惫,许子宁很快便陷入了睡眠,呼吸逐渐平稳。 李子枫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透过薄薄的窗纸,窗外明亮的月色只透过朦胧的一团,干脆起身来打开窗户。微凉的空气卷进屋内,李子枫裹了裹身上的衣衫。 点亮了床头的油灯,李子枫轻点笔墨,在宣纸上落下笔迹。 鸿苑山庄李沐阳、李世杰、李泉…李子枫犹豫了一下,在最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子枫。 真是命运弄人,李子枫苦笑了一下,将刚刚的宣纸卷成一卷,放在油灯上烧尽了。 这李泉究竟是什么任务,凌夜宫的人不去委托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调查自己的身份,偏生要去问他一个管家,莫不成是忌惮李沐阳发现自己是他的孩子之后会影响凌夜宫的计划? 看来要好好查一查这个李泉。李子枫长叹了一口气,熄灭了油灯,翻身上床睡了。 第59章 流言成虎 夜阑人静,月光皎洁,透过厢房的雕花窗棂,投射到李子枫床前,微闭的双目之下,眼珠转动。显然,李子枫并没有清凉的月光一般安然,当身世被揭穿的那天,又该如何自处?李子枫此时只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弃婴。至少没那么多烦心事。 翌日,天色渐明,两匹快马,一袭风尘,李子枫和许子宁二人,一身劲装自清扬山庄疾驰而出。 两匹骏马一阵疾驰,峻拔有力四肢皆有力乏之象,微微气喘,师兄弟二人气息平稳,出于爱惜马力,便放缓了速度。 “大师兄,是否有烦心之事?” 许子宁知道自家大师兄并不是表面的冷漠无情,威严凌然,反而内心是一个温软和善之人,两师兄弟关系平日倒也十分亲近。一路来李子枫却是一言不发,眉头微皱,这也才有此一问。 “嗯?没事,我只是担心一些前辈会不给我们面子,不知如何处理罢了!”李子枫定了神,回应道。心下有些紧张,抬头望见不远路旁一个高高立起的牌坊,一个大大的茶字写在其上,随着在风中扇动的木牌招来饮马江湖的汉子。 时间将近晌午,李子枫见许子宁还想追问,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前方有一个茶馆,我们先歇息片刻再赶路吧!” “啪!”李子枫扬鞭一抽,胯下马儿一振,红着眼瞬间超过许子宁,疾驰而出,向着前方的茶馆而去。 临近夏季,日头已经有些毒辣,道路旁边的茶馆的生意出乎意料的热闹,各色人物竟却汇集于此,三五一桌,神情肃穆者,凝神细思者,高声音阔论者皆有之。小二来回忙碌,脸上挂着招牌式的讨喜的笑。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刚刚坐下不久的李子枫听着茶馆中间几个光膀子的汉子,大声讨论武林大会之事,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二,你说这次衡山派是不是没人了!竟然派一个毛头小子操办,这诺大的……”一个光着上半身露出精壮肌肉的汉子,大口饮喝一碗茶汤,吐出几根残渣,神色嚣张。 “哎!石兄弟,话可不能这么样,这李子枫武功天资举世难觅,十三岁便参透衡山派绝学,最近几年在江湖中的作为,那也是无可挑剔的,他确有这个实力,你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怕是要……”同桌的一身材颀长的年轻汉子,侠客装扮,单刀,劲装,神行靴,鼻梁直挺,似乎有几分正气面相。语气有警告之意,但面色之上又哪有半分忌惮,这二人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呵!”汉子嗤笑一声毫不在意。这一桌二人言谈举止,几乎吸引了整个茶馆的人。 “但是嘛……”侠客装扮男子,话音一转,语气稍缓。 直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包括角落之中的师兄弟二人,才略带得意之色继续说道 “听说这个李子枫的身世极为神秘,关系着武林之中的一桩辛秘,被欧阳泽捡回来之时就与众不同,因此才被大加培养,各种名贵药材天天洗髓伐骨,也才有今天的这番成就,而且最近的武林大会也和此事有关……” 侠客男子的话如同一记惊雷,茶馆之中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许子宁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李子枫脸色有些不对,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明显因过度用劲而发白,有些不明所以,他一向认为这种江湖传言是无稽之谈,从未放在心上,但是从自家大师兄的脸色看,这事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许子宁转脸看向李子枫,有些疑惑。 “大师兄……” 李子枫回过神,放下茶杯,说道,“此处距离邺阳城很近,你先去来福客栈歇息,我去城中打探些消息,顺便买些药材和干粮。” “啊?嗯,好!”李子枫面色清冷,双目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和平时一般无二,许子宁愣了愣,甚至怀疑自己刚刚是否产生了错觉。 “那我先行一步,我们在客栈汇合。”李子枫随即起身,牵了马,翻身而上,双腿一夹马背,胯下的马便会意的甩开蹄子,留下一地烟尘。 李子枫的表现是许子宁从未见过的,很显然大师兄是有意避开自己,而且此时可能真的不是那么简单,许子宁眼睛微眯,看了看李子枫面前那一杯满满的茶汤,又抬起头瞥了一眼茶馆中的那一桌人,沉吟片刻,也立刻起身离开。 李子枫江湖经验十分丰富,按理说他不可能发现不了远远坠在他身后的的身影,但这一次的却偏偏忽略了,这让许子宁更加确定自己的大师兄一定有什么秘密! 李子枫进入邺阳城中,下了马稍隐身形,便直奔云轩药铺而去。 穿过药味扑鼻的铺子,踏过后院的石子路,进入青松堂,直奔沈之屏的书房,书房里的阳光极好,檀香缭绕,而沈之屏此时正在泡茶,滚开的水浇上茶叶,氤氲着热气腾升,屋内顿时茶香四溢。 沈之屏似乎并没有被匆匆而来,神情焦躁的李子枫所影响,依旧气定神闲地饮茶,随后抬头看着焦躁的李子枫,轻松一笑,“师侄步伐匆匆,是有要紧事?” 李子枫迟疑半晌,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叔,您对弟子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沈之屏深色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平静,缓缓问道,“子枫,我掌门师兄待你如何?” 李子枫并未犹豫,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待我极好,武功倾囊相授,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 沈之屏淡淡地饮了口茶,继续问道,“那好,你认为,衡山派中,你的师弟师妹,师叔和师伯们又怎么样?” 李子枫沉默片刻,“虽然偶尔会有吵闹争执,但那是家人之间才会发生的。” 沈之屏宁凝视了李子枫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做好你自己便好。” 李子枫又哪里不知道这位沈师叔的用意何在,只是这也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顾虑。他并不清楚沈之屏是否真的知晓他身世,见惯了太多江湖腥风血雨之后让他明白,杀妻杀子之恨是有多么可怕,虽然这一切都是他无法选择的。 李子枫微微躬身,抱拳行了一礼,“弟子还有一事,想劳烦师叔。” 沈之屏笑道,“你是想让我调查鸿苑山庄管家李泉背后的一些事?” 李子枫一怔,心跳加速,“您?” 沈之屏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李子枫挥挥手,“哎…不用奇怪我怎么知道的,最近鸿苑山庄动作频繁,李泉又针对你闹出那么大动静,若你再不有所行动,那倒是不像你的性子了。你放心,此事交给我,一有消息,即刻给你传信!” “多谢师叔。” 这时门外弟子敲门进来,附耳对沈子屏言明,许子宁在堂口外徘徊,却是不靠近,而且神情紧张!沈之屏心道李子枫真是太过紧张,竟然还能被自己的师弟跟踪到这里而不自知,摇了摇头,却也不对此事言语半句。 没过多久,李子枫便拎着药材包从云轩药铺出来,转身绕了几个圈子,买了一些路上所需的干粮,便回了客栈。 邺阳城极为繁华,来往人流量巨大,有心混迹于人群之中,很难让人发现。加之许子宁十分小心隐匿,李子枫没有防备,有些算无心,故此从李子枫走出青松堂,为了隐蔽行踪故意绕远买东西,一直处于自己的师弟的监视之中! 许子宁先一步回到客栈之中,显示装作若无其事,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李子枫心情烦躁,坐在许子宁对面,拎着茶壶倒水时,有些许水滴溅到桌上,随后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大口吞咽。 “大师兄…可是因为晌午时那几个汉子的言语心烦?”许子宁几经斟酌,许久才试探着问出了心中的猜疑。双眼紧紧的盯着李子枫的一举一动,等待这着自己的师兄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李子枫心下一紧,皱着眉看了看许子宁,随即强做冷静地回答道,“师弟多想了,我怎么可能把这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只是今天有些疲乏罢了,还有些担心师父把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我,怕辜负师父的期望!” 许子宁潇然一笑,“我就知道是我多想了。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听风就是雨,他们的话哪有可信度而言?顶多也只能当做闲谈,写成听书先生的故事讲讲,当不得真的。” 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家的大师兄,还是作为试探的话头暗示。李子枫自然也意识到自己今天在自家师弟面前的表现有些反常了。 “流言蜚语而已,师父把我捡回山的时候,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吧?” 许子宁不再追问,开始同李子枫商讨起来发帖拜访各门各派的路线,虽然有了清扬山庄倾力相助,但是一些名门大派,还是必须亲至拜访,这也确实的是值得师兄弟两人商讨的事情。 毕竟拜访的时间先后也就意味着这一门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在衡山派眼中的地位,即使作为武林大会的举办方,隐有被尊为武林北斗的衡山派也不能无视! 第60章 暗风疑影 鸿苑山庄 河边柳树叶随风飘动,满池荷叶漂浮,微风吹过,带起阵阵青草的气息。 李泉独自坐在风雨亭之中沉思,眉头微皱,面色阴翳,鬓边花白的碎发随风不安分地飘动着。风雨亭傍着湖而建,几颗稀疏老树迎面而立,一枚枯黄衰败的树叶,轻巧的脱下枝干束缚,肆意飘摇下落。 “嗖!”一枚蚕豆大小的石子滑过空气,准确的击中飘动的树叶,柔弱的树叶瞬时洞穿,落在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泉叔,您这是心情不好,树叶又招惹到你了吗?” 随着甜美的声音,一身淡紫色缀衣裙的苏可心出现在面前,抿着樱桃色的小嘴,笑盈盈的,双眼形成弯月状。十分可爱。 李泉闻言回过神,连忙起身,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大小姐怎么到这来了?” 苏可心双手背后,踱着步子走进风雨亭,好笑地看着李泉,“怎么?你能来?本小姐就不能来吗?” 一阵风吹过,苏可心身上散发的花香冲进鼻子,有些甜腻。李泉有些厌恶地皱皱眉,态度依旧谦和,“是老奴失言,大小姐见谅……” “本小姐宽宏大量,原谅你这次了。不过泉叔啊!你最近神神秘秘的,都在忙些什么啊?可否跟我说说啊?” “大小姐见笑了,都是些琐碎的粗事,老奴不敢污了您的耳朵……” “……” 此时,不远处的李世杰闲闲地看着,手持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目光深沉,脸色凝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表妹苏可心与管家李泉在一起说话的景象有些奇怪,仿佛与整个山庄都格格不入。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李世杰不禁轻声念叨着,完全没注意身后的一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转身准备防御,却发现来人正是李沐阳。 李沐阳双目深沉,眉头轻轻地皱着,“你认为以你的警惕性,足够应付的了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李世杰恭谦地笑笑,“以爹的身法,若要有意隐了步伐,怕是没人能注意到。” “什么时候开始恭维我了?这倒是不像你了。” 李世杰微微发怔,捏着扇柄的右手逐渐被汗水浸湿,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那依您的意思,还是习惯之前儿子屡次的忤逆冲撞吗?” 李沐阳冷哼,但没追究李世杰的无礼,而是看向苏可心和李泉的方向,状若无意道,“为父是看你看见可心与下人谈天说地,心里不舒服吧?” 李世杰倒也不否认,“确实不舒服,爹,恕儿子直言。管家也好,仆役也罢,即便您许他的权力再大,那也只能是一个下人。泉叔这种作为,倒像是……” 李沐阳眉头轻扬,斜睨着眼睛瞥向李世杰,“你是想说他不知轻重?” “泉叔在山庄中位高权重,可以说翻手覆雨了,即便是儿子也要敬他三分,但若您就此放纵了他,怕是有一天爬到您的头上,那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李沐阳诧异,他忽然想起之前李子枫跟他说过要整肃家丁的话,他紧紧地凝视着李世杰,眼前却出现了李子枫的面孔,以及李子枫那日到访时,眼神中对自己莫名的恨意,难道…李沐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旖旎的阳光下,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李沐阳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神,眉头紧锁,从身上掏出一份折叠信件毫不客气地甩给李世杰,沉声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你还是看看这个吧!身为少庄主,这些事,也该你经手操办了。” “武林大会邀请函……” 李世杰有那么一刻出神,衡山派作为武林大会的主办方,他岂会不知自己将面对的是谁,内心泛起苦涩,面上依旧淡然,“您放心,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一筹莫展间,苏可心一路小跑过来,而李泉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 “舅父,表兄。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见到苏可心笑盈盈地飞奔到面前,父子二人的脸色皆有所缓和,李世杰更是爱怜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逗趣道,“大小姐平易近人,倒是让本少爷刮目相看。” “平易近人是这么用的吗?”苏可心气呼呼地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刚才不过是吩咐李管家做些粗活,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不舒服。” 非常普通的一句话,李世杰却感受到了莫名而来的寒意,虽然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但心里强烈的不安再次涌出,李世杰捏紧了扇子。 …… 衡山派·尚清苑 烛火噼啪地燃着,洒下橘黄色的光,檀香书案上后面,欧阳泽闭目端坐,两手轻轻的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连日的操劳让他有些疲惫。一名暗卫弓着腰立在一旁候命。 暗卫名唤遗皓,遗皓是尚清苑的暗卫,直接听命于欧阳泽,口风极严,也十分懂规矩,主子不发话,他也不敢随意开口,半晌过后,欧阳泽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朝廷那边传话了?” 武林大会的根本目的本就是为了查探各门各派的实力,维系江湖安定,协调各方平衡利益。 “是!那边说最近有些心绪不宁,让掌门随时掌握凌夜宫及鸿苑山庄的动向,并且……管好自己的手。” 遗皓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感情,但是欧阳泽却是从话语中咂摸出了别样的味道,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看桌上堆积成山的公共,眉头紧锁,“还有呢?” 遗皓继续回禀,干脆利落,“大公子最近和邺阳城的沈堂主走的很近。” “嗯?”欧阳泽皱了皱眉头。沈之屏是邺阳城堂口的负责人,手中弟子的实力强劲,几乎是衡山派的第三大实权人物。李子枫自小向来深得沈之屏喜爱,但是如今经暗卫回禀出来,那么或许这师侄二人的关系可能就比他想的还要近上许多了! “沈堂主最近派出出一批弟子,故意隐藏了踪迹,避开了我们的耳目。” “去往何处?” “暗卫跟踪,都是在靠近鸿苑山庄附近失去踪迹……” 听命于欧阳泽的暗卫向来忠实。得到任何消息,都是分毫不差地回禀,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 “鸿苑山庄?”欧阳泽眉头一紧,“可知道起因?” “据属下暗线打探,起因是一些流言蜚语,都是有关大公子身世和来历的。” 怎么又是身世?欧阳泽捏紧了茶杯,最近针对李子枫的身世起了些许风波,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欧阳泽眉头紧蹙,“最近似乎很多人对子枫的身世感兴趣,沈天雄身为慕麟阁的阁主,也亲自上门来打探。” 遗皓不敢言语,他显然发觉,此时欧阳泽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沉默许久,遗皓垂下眼帘,终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询问道,“掌门,属下……是否需要查查流言出处?便于……” 欧阳泽回过神,暂时甩掉了令人心烦的猜测,脱口而出道,“不必,此事先放一放。”语气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子枫和子宁现在何处?” “按照规划行程,他们现在应该在去往昱江城的方向,大公子身边的暗卫并未有其余消息传来,应该没有异样。” “你再派遣几个得力的手下,暗中保护他二人,再时刻将他们的路程随时上报给我。其余,严加监视凌夜宫的动向!” “是。” 遗皓领命退下,书房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欧阳泽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目光逐渐深沉。 第61章 踪迹 半月之后,李子枫包袱之中的帖子只剩下一张,李子枫看看手中这张请柬之中的三个大字‘慕麟阁’,沉沉地叹了口气。 沈天雄本来同欧阳泽交好,但李子枫每次见着那个中年男子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总有一种无处藏身之感。 “大师兄,你为何将慕麟阁留在最后?”趁着两人现在还未进入慕麟阁的势力范围,许子宁满肚子的疑问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沈天雄此人,城府极深,亦正亦邪,我是怕被为难耽误了行程,故此留待最后。”李子枫自安不是怕被刁难,只是对不久前沈天雄亲至衡山派的一番话,有些心悸,他不确定那个神秘的中年人究竟是试探还是暗示。 许子宁“啊!不会吧,前些日子,沈前辈才来过,而且看起来还很好相处的。”许子宁毕竟对这些成名已经的人物了解甚少,阅历也有所欠缺。 李子枫摇了摇头,嘱咐道,“好了前面就是慕麟阁地界,我们只需要尽到礼数便可,至于他来与不来,那便不在我们的任务之内了” 许子宁应了一声,不再询问。 慕麟阁地处昱江城深处,占地极广,从外看是青砖墙,墨色瓦,棕色大门,看上去雅致大方,走进院子,才会发现建筑风格迥异,植被密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隐于各种奇花异草之中,门中弟子不算少,但行事大多诡秘,如同他们阁主沈天雄的性情一般。 由侍者带路走进慕心殿,沈天雄早已等候,李子枫露出淡然的笑意,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做请罪状,“这帖子实在送得有些迟了,是晚辈的不是,还望沈阁主见谅。” 沈天雄笑眯眯地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中满是欣喜之色,“哎?贤侄说的哪里话?两位衡山派高徒到访,使慕麟阁蓬荜生辉,也是我的荣幸!不曾想这届武林大会还有我们慕麟阁的一席之地。”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什么时候慕麟阁需要如此放低姿态了?慕麟阁虽然比不上衡山派,但是在江湖之中也是一流中的顶尖门派,并且和师父的关系似乎也还说得过去,这又是唱的那一处。 李子枫神色不变,心底却也抽了抽,“前辈说笑了,前辈是武林名宿,成名已久,慕麟阁也是名门大派实力强盛,这武林大会怎生少得了慕麟阁的位置。” 寒暄之后,各自落座。两名慕麟阁弟子端上一青花瓷茶壶,热气从壶嘴氤氲而出,缕缕茶香弥漫在大殿之中,李子枫不由得暗叹一声,好茶! 身为衡山派首席弟子,什么茶未曾见过,虽不精研此道,但能让李子枫暗自称赞可以想见,这茶确实稀有了。 许子宁更不是什么爱茶之人,只觉得清香益神,十分自然,端起刚刚斟满的茶杯一饮而尽,李子枫有些犹豫,这茶若是有问题,自己这是兄弟二人非得交代在此不可,随即又释然,觉得自己过于警惕,被沈天雄莫名其妙的恭维弄得有些昏了头。 同样端起茶杯小酌一口,果然好茶!而位于上首之位的沈天雄仍是热情好客地笑着。 李子枫终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实在弄不懂沈天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茶绝对没有问题,茶水入腹李子枫便调动内息查探身体,茶水不仅没有异常,反而还对功力有极为细微的增幅作用。李子枫却是极为不适。别人也并未作出什么不妥之事,李子枫一时也不好发作。 “沈阁主,请帖已经送到。若无其他事情,晚辈就暂且告退了,山上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李子枫打心底抗拒同沈天雄相处。 “也好,既然两位贤侄还有事处理,我也就不多留了。刚刚的茶叶不错,带些回去,让你们师父也尝尝,他也是好茶之人。” 此时的沈天雄就像关爱自家小辈一般,显示出些许慈爱的味道,不知情之人见了或许误以为这两家至交。 说罢,不容二人推卸,便命慕麟阁门人送上来装有茶叶的精美罐子。李子枫皱皱眉,心知沈天雄此举有些做作,但他脸上始终挂着待客的诚意,即便有再多不满,话头也被沈天雄满脸的堆笑生生压下去。 “呵呵,两位贤侄一路走好!” 李子枫做好的沈天雄试探的准备,沈天雄却闭口不谈,还摆出一副如此姿态,更让李子枫无处着力了。 打过招呼,二人转身退出慕心殿,沈天雄满脸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理了理袖口,微微测过头,“青松堂最近动向如何?” 大殿的阴暗处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放心,一切尽在阁主的预料之中。” 发布英雄帖之事算是完结。李子枫让许子宁先行回山,并让其告诉欧阳泽,青松堂的沈师叔找自己有事相商,要耽搁几天才能回去。 李子枫早就发现自从那日离开邺城不久,自己身边隐藏的暗卫数量就足足增加了一倍,李子枫摸不准欧阳泽的目的,又不能明着摆脱暗卫,也只能借口沈之屏找自己有事相商。 鸿苑山庄·李沐阳书房 午夜时分,虫鸣渐歇,一身锦衣华服的李沐阳吹灭案牍上的烛火,站在一副山河书画图前面。整个屋内陷入一片漆黑,数个呼吸之后,一阵微弱的机簧错位之声响起又很快消失不见。 一间四周几乎密闭的黑屋之中,一盏油灯毫无防备的亮了起来,屋子并不狭窄,长宽两丈有余,还有一应成设俱全,但各种器物却是豪华不知几许,镶金嵌玉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瞥见宝器茵茵。 屋子中央有一张不大桌子,在火焰驱散的黑暗两旁两人端坐,桌上一盏油灯,焰火呈现深蓝色稳定燃烧,不疾不徐,桌子两旁,一方,正是刚刚从书房消失的李沐阳,目光淡然地看着中间的焰火。另一方一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出面容。但浑身透着一股阴冷的态势,有些让人心悸。 许久,黑袍人发出沙哑而沉稳的声音,“你可想好了,此事对你大有益处,而且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只需你一旁看戏便可。” 李沐阳没有言语,仍然盯着中间的焰火。 黑衣人显然也是城府极深之人,说完话之后,也并不急于得到答复,如同一尊冰雕一般一动不动,两人内功十分高深,呼吸极轻,寂静无声,仿佛这件晦暗不明的屋子里不存在任何活物一般。 良久,李沐阳应允道,“可以,但你答应对我的事又能否做到?” “无论大事成否,鸿苑山庄始终是鸿苑山庄!”黑袍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配合他那独特的嗓音似乎这话极为可信。 李沐阳看着黑袍人脸上的铁制面具泛出的寒光,皱皱眉,“之前有不懂事的家奴替我做了决定,我怕是也没有退路了。” “如此…甚好!” 密室之中幽兰色焰火,顿时熄灭,微微闪烁的宝光消失不见,整个房间之中再次陷入寂静。 李子枫与许子宁分开之后不久,便接到了沈之屏的传信,随后直接前往邺阳城的云轩药铺。 正值晌午,阳光白晃晃地十分刺眼,行人车流明显稀少,街边的小商贩慵懒地倚着摊位,有的摆弄着摊位上的物品,有的干脆直接趴在摊位上打起盹来。 李子枫走到云轩药铺前,下意识地观察着周围动向,少时,几个看似无意行走的路人和装模作样的商贩映入眼帘,李子枫眉头紧蹙。 但终是无可奈何,毕竟是师父欧阳泽派来的人,自己又不能明着甩掉他们,想及此,无奈地叹口气,直奔青松堂书房而去。 沈之屏早已坐在书案前等他,李子枫微微行了一礼,“有劳师叔了。” 沈之屏手握书卷,眼角漾起笑意,“外面那些人,让你不舒服了吗?” 李子枫歉意地笑道,“弟子给您添麻烦了。” “无妨。”沈之屏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木盒起身递给李子枫。 李子枫犹豫地接过打开,里面的浅棕色衬布上,放着两本册子,上面是一个稍大的锦囊,锦囊鼓鼓囊囊的,像是放了重要的物件。 正犹豫着是否即刻打开看看,沈之屏抢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出了这个门再看吧!”说罢,看向外面,意有所指地说道,“至于外面那些眼睛,我会帮你处理的。” “多谢师叔。” 沈之屏深邃一笑,精明的双眼仿佛要把李子枫看透,“你做什么我不管,别忘了自己的初心便好。” 李子枫神色凛然,再次对着沈之屏行了一礼,“多谢师叔提醒,弟子明白。” 两个时辰之后,李子枫从青松堂秘密离开,外面欧阳泽派来保护李子枫的暗卫长时间的等待后不见其人影,进去打探之后才得知李子枫早已离开。 于是,一封密报传回衡山派尚清苑,上面仅有六个字:李子枫失踪了! 第62章 风机楼 鸿苑山庄?含烛园 夜深人静,知了隐藏在树间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李泉望着房间里闪烁的烛火,心生烦躁,距凌夜宫给的半个月期限已至,关于李子枫的身世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失去了查询李子枫最大的依仗,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手段。凌夜宫就是一把随时悬在李脖子上泛着森冷寒光的刀,一旦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刀,便会落下…… 李泉忽然想到了一个组织,或许能帮上他,但不一会儿,便甩了坏脑袋,又不禁打了个寒颤,起身走到盆架前,准备洗把脸冷静一下。 昏黄的烛光下,脸盆里的清水倒映着李泉的脸,他忽然发现,自己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 一处不知名的小镇,街道干净整洁,房屋稀疏老旧,人烟稀少,无甚往来人流,零星走过的人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初夏时节小镇也是透着一股灰败,阴冷的气氛。 一中年男子,身着灰色麻布衣服,头戴斗笠,身后黑布包裹着一柄大刀,步履轻盈稳健,呼吸平稳轻盈,一看便是内力深厚之人。男子缓缓走在街道之上,斗笠之下看不清面容,这人不似本地之人死气沉沉,带着一股凌厉的迫人气势。 街道破碎的青石板在此人步靴下后退。 十字路口稍停片刻,辩准方位,便加快脚步,向着右边的街道大步走去,不过走了百丈距离,转进一个小巷子之中。 小巷竟比外面正街还要热闹一些,悠长的巷子摆上了很多的小摊,人来来往,有了一些生气。 男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大步通过巷子。 豆腐李!巷子门口的一家堆着笑的小商贩,赤着半个胳膊,手中拿着一把切豆腐用的菜刀,不住的吆喝,并无任何不妥。但眼神却从斗笠男子进入巷子的一刻开始,片刻不离男子的身影。 放着豆腐的案板之下,小贩的手一翻,一把精巧的匕首出现在手中,又悄无声息的将匕首藏进裤腿之中。 “啊!不行了肚子疼!”小贩捂着肚子做痛苦装。 “嘿,你小子怕是昨晚在窑子吃坏肚子吧!”一旁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商贩坏笑。 “啊,不行了不行了,老张你帮我看下摊子,我一会回来……,”小贩一说完弯着腰,捂着肚子便跑转头转进不远处的一个巷道。 …… 斗笠男子,来到一处看似废弃依旧的庄园,锈蚀的门环已经不成样子,漆黑的大门剥落的漆,显示出木材珍贵,大门紧闭不露丝毫庄园内景。 男子在门前站立几个呼吸之后,寻了一处最高的最完好院墙,纵身一跃,轻松跳过接近两丈高的院墙!落地斗笠纹丝不动。 院内荒芜,杂草丛生,偶有细风吹过,半人高的杂草轻轻晃动,男子落地之处的杂草,一条人工修剪得干净的小路,露出光洁的地面。小路尽头一张石桌,打扮妖异的女子,静候已久。 “李管家,可是这天太凉了!”女子身穿紫色百褶裙,丹唇朱红,酥胸半露,大片雪白,肌肤凝滞,倾城之姿绝美面容,浅笑盈盈。 斗笠男子一怔! “嘻嘻!”女子掩嘴轻笑 男子走到桌前,取下斗笠,豁然正是鸿苑山庄大管家李泉。 李泉直视面前女子,再次震惊于女子的姿色,非是李泉是浪荡之徒,而是这女子的姿色委实有些美得过分了。 李泉也不是简单人物,一个呼吸之间就平定下心境。伸手入怀,手里是一沓整齐的银票,暗用内力轻巧扔在石桌之上,光是这一手功夫李泉的内功就已经超过很多一流高手。 “鸿苑山庄实力强大眼线遍布,李管家也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想要查李子枫的身世又何必找小女子这等柔弱之辈!”女子的声音仿佛有勾魂夺魄之力。李泉咬了咬舌头强行让自己清醒下来。偏过头去注视着几处藏有杀手的草丛。 “不曾想到风机楼的当家是个如此美貌的姑娘!”李泉进入废弃的庄园不过几个呼吸已经。两次心神受到震撼。一是感叹于对方的耳目之灵敏,自己已经百般小心竟也被察觉。二是这位传说中人物的颜容。 风机楼,不知从何而来,只突然一日出现在江湖之上,明面做青楼客栈生意,暗中是出售各种秘闻,价格极高,物有所值,几乎从未出现差错。 江湖上只有一小部分身处高位之人知道,曾有人怀疑此组织属于皇家,但一次出售皇家辛秘之后,彻底打消了疑虑,只要钱够,便是皇帝穿的内衣颜色都能打探,且信誉极高。 “风机楼,闻风伺机,金钱开道,不知道在下的酬劳是否足够!”李泉并不像旁生枝节,无意与这个神秘组织有任何交集。 “呵呵,李管家,怎么如此心急呢?”女子有些无趣的抚了抚葱白色食指上一枚金色戒环。看了看桌上的银票。 “李管家可是为衡山派首席大弟子李子枫而来?” “正是!”杂草之下暗中潜伏的杀手多得有些出乎意料。李泉有些警惕,不再意外这位楼主无所不知的神秘。 “哦…”女子故意拖长了语调,酥麻糯软魅惑十足。 “那你看我这枚,戒环好看吗?”扬起手将食指上的戒环示意给李泉。 “楼主的戒环精美非常,自然是价值连城”四周气机森然,出现一丝杀气。 李泉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断了自己的生死。 “咻”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一枚石子迎着李泉眉心而来,速度飞快,好在李泉有所防备,一个后空翻轻易躲了过去。 身形未显,杀气先出,李泉心中轻哼一声,这风机楼果然是一群在女人身上耗尽了精力的废物。 李泉站定,刚想出言讽刺几句。突然一股致命的危机感降临,出现一股绝强的剑气,时机掐算之准确,角度之刁钻。 李泉心下生寒,临危之际,只来得及避开致命的部位,等长剑再次平定下来,小径上多出一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手持宝剑,剑刃染血。 李泉紧紧按住左肋!鲜血从捂着伤口的指缝大股流出,看清场中局势之后,顿时脸色灰白,“风机楼,李子枫!哈哈,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衡山派竟然也和妓院有勾当!哈哈,咳咳!”伤口不停的流血,且剑气入体,他已经受了重伤。 “传言李公子,性情之中有三分心慈手软,处事虽然雷厉风行,但往往不够果决!今日一见,出手狠辣,谨慎非常,十分的实力是真,心慈手软从何说起?哈哈,那些个衡山派那个老不死的果然信不得!”菱溪似撒娇一般的言语,加之倾城之色,简直能让任何男子动容。 衡山派?李子枫眉头一紧,笑容略显僵硬,“姑娘说笑了!” 菱溪自然见惯了男人被自己迷倒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今日感觉确实稍有不同了。 李子枫未经男女之事,这方面定力自然比之李泉要差上少许。到底是心性坚韧之辈,几个呼吸之后也平静了下来,咬了咬已经被自己咬过三次的舌头,心中浮现妖精两字。 女子眼波流转,笑盈盈道,“李公子!我们之间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吧!” “多谢!”李子枫平静地擦拭着青冥剑上的血迹。 原来李子枫比李泉早一步到达这处废弃山庄,用一枚价值连城的戒环换取了风机楼的情报。 李泉确实早就察觉有异,杀机出现,石子暗器飞出,他心下已经放松了一半,这种级别的杀手李泉并不放在眼里。而让李子枫得手,他错就错在太过低估风机楼,也太高估自己。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个李子枫,我们还要继续查吗?” 出了山庄大门,阿达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疑惑,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不然还能怎样?做我们这种生意的,讲的就是信誉。其中有一条规矩就是,不得打探雇主。”菱溪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属下解惑,还是在说服自己。 等阿达从菱溪银铃一般的笑声之中回过神,眼前早已没有了自家小姐的影子,阿达拍了拍自己脑袋。 第63章 黄泉路 李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破屋子里,全身被绑缚在落了漆的柱子上,肋间的鲜血已经止住,但伤口却是撕心裂肺,疼得他头脑发胀。 门开了,一道刺眼的光线从外面射进来,李泉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又随手把门关上。李泉眯着眼睛盯着来人看了很久,才发现来人正是李子枫。 “睡醒了?”声音淡然,仿佛是在问候早安。 李泉扭动着被粗直的麻绳绑在柱子上的身体,但一切都是徒劳,被堵住的嘴无助地发出‘呜呜’声。 李子枫走到李泉面前,伸手将堵嘴布团取出,李泉咂咂干涩的嘴巴,目光似乎要喷火,沙哑着声音吼道,“李子枫,我与你无怨无仇,你究竟想干什么?!” “无怨无仇?”李子枫森然一笑,目光犀利如刀子般直逼过去,“你说这句话,对得起无辜惨死在你手下的亡灵吗?” “就因为这个?”李泉目露嘲讽,“难道你就没杀过人吗?” 李子枫敛回目光,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把玩,刀刃锋利,泛着寒光。李泉心生寒意,声音略显颤抖,“你…你要做什么?你杀了我,鸿苑山庄…是不会放过你的!” “鸿苑山庄?”李子枫冷笑道,“你这句话若放在十一年前跟我说,我也许会有所顾忌,可是现在…你认为李沐阳会为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而大动干戈吗?人嘛!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李子枫轻轻抚摸着匕首锋刃处,幽幽地说道,“你背后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当真不会被查出来吗?那日我在鸿苑山庄的遇袭,你当真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说罢,李子枫掏出身上的册子,逐一念了李泉近些年与人往来时间明细,期间所结交的朋友,还有李泉经手的所有异常的账目。李子枫不厌其烦地念着,一边念,心里一边暗叹着沈师叔查探的消息之细。 此时李泉仿佛坠入冰窖,浑身止不住地打着冷颤,冷汗涔涔地流着,呼吸明显急促,“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句话,犹如魔咒,直入李泉内心,他张张嘴说不出话,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李子枫握住匕首,将刀尖抵在李泉的下巴上,看着面前之人因惊吓而惨白的脸色,目光闪过丝丝嘲讽,“就这点胆量也敢和凌夜宫的人联手为祸江湖?与凌夜宫勾结,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整个武林江湖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李泉感受着冰冷的刀尖,惊吓得慌了神,急急地解释着,“这都是李沐阳让我干的,我只是个管家,自然是听他安排!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也该去杀李沐阳,而不是我!” “不急。”话音落地,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在李泉眼前闪过,血珠飞溅。李泉怔了一会儿,便感到右脸颊如泼了滚热的油一般,火辣辣的痛至骨髓,一声凄厉的惨叫正要冲破喉咙之时,堵嘴布团再次塞了进去,李泉被绑住的双腿无助地蹭着地面。 原来,他右脸颊的一层皮被生生地切了下去,鲜红的血肉下似乎看到了森白的脸颊骨。再看去,李子枫仍旧饶有兴趣地玩弄着匕首,看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支吾,这才拿出他嘴里的布团。 李子枫面露温和之色,声音幽冷而缓慢,“为求自保,不惜出卖主子。你这张脸,不要也罢。” “李子枫!你够狠!” “我狠?”李子枫幽幽地笑着,“那泉叔这样的良善之辈,当年为何会毫不留情地逼死我娘呢?” “你娘?”李泉诧异着,他虽然自认干了不少坏事,但很少与女人产生争执,尤其是眼前之人的娘亲,更不会有什么瓜葛,随即干笑两声,做出强硬状,“李子枫,你说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娘,何来逼死?!” 李子枫冷笑着出了声,声音仿佛来自深层的地狱,笑过之后,再次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锦囊,倒出了一枚血色玉坠摆在李泉面前,“泉叔贵人多忘事。只是不知道这个,你是否还有印象呢?” 这枚玉坠正是李子枫娘亲刘秀娟的随身之物,当年李泉见刘秀娟貌美如花,顿时起了歹念,意欲玷污。刘秀娟挣扎之时,无意间发现李泉身上带有的凌夜宫标志的的令牌。李泉为了为了灭口,强迫她喝下毒药千机散。并抢走了她身上的这枚血色玉坠。 千机散是剧毒,也是出自横疆制毒高手,黑白双毒之手。服下此药后不出三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皮肤溃烂,痛苦而亡,刘秀娟不想承受那么多痛苦,加之日子不好过,李沐阳又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无力与权势熏天的管家抗衡,更别提得到解药了。无奈之下,才在李子枫七岁生辰那日,选择纵身跃下角楼…… 李泉当即认出了那枚玉坠,当年抢走玉坠后,越看越晦气,便把玉坠随手一扔,后来也就找不到了。李泉大惊失色,不明白这玉坠是被何人挖出来的。李泉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你…你是…果然是你!” 李子枫嘴角漾起戏谑的笑意,声音异常柔和,“泉叔,你说这笔账,是不是该算在你头上呢?”看着李泉扭曲恐怖的脸,李子枫嘴角的笑意更浓,“其实你也不吃亏,至少在临死前,知道了我的底细。” 说罢,手起刀落,李泉的右胳膊被无情的砍下,鲜血溅了一地,李泉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声惨叫,身子瘫软,被绳索勉强地搭在柱子上。 李子枫依旧蹲在地上,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方才出手的并不是他。随后,他扔了手里的刀,捡起旁边地上的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这条胳膊,算是你偿还当初抢我娘玉坠,灌我娘喝毒药的那笔债。至于,我娘的命债……” 话音停顿,李子枫手里用力,死死地扼住李泉的脖颈,目光凌厉如刀,似要把李泉活刮了,“就用你的命来偿还吧!” 话音落地,李子枫的手上又加了些力气,少时,发出骨头断裂的清脆声,李泉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废弃的山庄之中血腥之气弥漫,李泉脖颈断裂,面目全非,还缺了一条胳膊,陈尸在废弃山庄的破屋子中,四处都是血迹,兵刃,撕烂的衣物,一切都说明此处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江湖仇杀,场面惨烈。可怜李泉死无全尸,暴于荒野。 郊外空旷处,一座孤坟,一缕青烟,李子枫身着白衫跪于坟前,默默地看着墓碑上刘秀娟三个字,这三个字,大概是他对娘亲唯一的印象了,而坟墓里,不过埋的是那枚血色玉坠。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后,起身离开。 鸿苑山庄 夏日的晌午,日头正烈,鸟叫虫鸣,让人心生厌烦,李沐阳坐于书房的庇荫处,闲闲地翻看着一本书,眉头微皱,心不在焉。管家李泉,似乎有两日没见了。 “庄主,庄主大事不好……!”一名山庄弟子着急忙慌的喊道,跑进李沐阳书房,声音颤抖。 一个凌厉异常的眼神突然止住了这名弟子喉咙中的余音。慌张的弟子吓出一身冷汗,直接双腿跪地,两股颤颤。山庄之中其他路过之人听闻呼喊,纷纷侧目,暗自摇头,这家伙可能得了失心疯,在庄主书房如此大呼小叫的,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李沐阳把玩着手中匕首,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子,“说来听听!” “庄主,李管家,死了!”跪在地上的弟在毫不怀疑,如是自己的消息不够分量,自己的结局会很悲惨。 “死了?”古井无波,听不出喜怒,似乎死去之人并不是他鸿苑山庄的大管家,仅仅是一个陌生的路人,李沐阳把玩的匕首在手中耍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知道了,你下去吧!”跪着的普通弟子,大气不敢喘,连忙退下,只是一数个呼吸的时间这名弟子背后的衣服湿了一片。 “怎么死的?”房中空无一人,李沐阳似在自言自语。 “未收到任何线报!”阴影中一个略显邪魅的声音突然响起,是浮影。浮影确实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否则这种消息也轮不到一个普通的山庄弟子前来汇报。浮影如此迟缓的反应让李沐阳十分不满。 “很好,看起来这趟浑水是越来越浊了,有些意思!”李沐阳不知道在作何思虑。匕首之上倒映着阴沉的脸并无波澜。 “彻查此事!如有再犯,你就自断一臂吧!” “是!”书房黑暗中细微破风只声飘过,再无其余声响。 第64章 疑心 鸿苑山庄后院,植物翠绿,草木繁盛。 “少庄主,属下的职责是护佑你的安全!邺阳城那边属下可以安排让其他人前往。”李世杰身边的影卫队长沉影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几日,我就在山庄之内,不会有问题,那一柄剑是我武林大会比试必须之物。你轻功在几人中最好,只有你去才来得及。父亲那边自有我去应对,不会为难于你”李世杰每次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侍卫队长,都十分无奈,这个人就是父亲的眼睛,他只能暗中施以手段。 影卫沉默片刻,计算了来往行程,凭借他的脚力,应该能够在少庄主启程参加武林大会之前赶回来,便应下了李世杰的任务,与身边的其他影卫交涉了几句,就离去了。 李世杰看着父亲安排在自己身板轻功最好的沉影离去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你既然去了就在邺阳城多留几天吧! 武林大会李世杰有自己的计划,只要支开了这位轻功最好的影卫,其他的影卫便不足为虑,可以轻易摆脱。 李世杰沉吟良久,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角竟然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耳边响起邪魅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李沐阳安在他身边的眼线浮影,“少庄主可知,那个趾高气扬的李泉死了,死得很惨,被人削去了半张脸,砍了条胳膊。也不知道是谁,手段竟如此残忍。” 李世杰不过微微一怔,便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个聒噪的人,死就死了吧,整个山庄也清净。” 浮影一听这话,便知李泉的死确实与李世杰毫无关系,便也放下了警惕。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少庄主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啊!真是难得。” “哦?怎么我心情不好,在你看来才正常吗?”李世杰玩味地看着浮影,手里的象牙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李泉死了虽然清净,但在山庄并非是件小事,你怎么还会有空闲与我在此啰嗦,难不成你真的要在爹面前自断一臂谢罪吗?” 笑容僵在脸上,浮影的嘴角抽了抽,不好在明面上发作,只得暗自咬了牙,“少庄主说的是,属下这就去查。” 说罢,瞬间不见了人影。李世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双眼覆上一层森然杀意!随后,才默默地回味着浮影说到李泉之死的话来,不过瞬间,眉头发紧,心里却无奈地叹息道:我的弟弟…终究是长大了。 武林大会即将举行,各路江湖人马活动十分活跃,四处都能看见穿着各种门派制服的弟子和武功高强独行者背负单刀,手提宝剑。 衡山派山下开始渐渐的热闹起来,客栈之中人满为患,街道之上随处可见侠客打扮的武林豪客,不时几人起争执,发生口角,但大都刀剑不出鞘,拳脚不相接。衡山派的面子毕竟还是要给的,即便江湖人士快意恩仇,这时候也相互克制。 十日之后举行武林大会,巡视的衡山派弟子,到是也较为清闲,无论哪一方见着衡山派弟子也是十分客气。 云天阁书房之中,李子枫对着一摞公文一筹莫展,公文里不仅有衡山派各堂口的密报,还有此次武林大会的相关情况。 但真正让李子枫发愁的元凶不是堆积成山的公文,而是‘失踪’这几日的理由,自从回山,一直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以此有意避开欧阳泽,而欧阳泽也因为一直忙碌武林大会事宜,似乎没心情顾上他。但逃避不是办法,他始终要有个解释的。 江湖之上消息灵通的程度出乎李子枫的意料,这些隐藏势力手中所掌握的辛秘更是难以想象,杂草在大地上迎着夏日的生机疯狂蔓延,充分释放自己的生机活力,谋求更大的天地。李子枫内心颤抖…… 这时,一个人奉了热茶进来,给沉闷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流动的新鲜。 “放下吧!”李子枫轻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处,以缓解头部的不适感。 “师兄心里有什么事,就不能说出来吗?这样憋着多难受?” 李子枫抬头才发现,来人正是许子宁,苦笑道,“你来了?” 许子宁撇撇嘴,“是啊!我来了有一会儿,你一直在发呆,竟连我的气息都没探出来。看你心神不宁的,是否跟那几日和沈师叔谈话内容有关?” 李子枫神色一滞,继而疲倦地叹了口气,“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尚清苑书房,茶香四溢,阳光慵懒。 暗卫遗皓有些犹豫着张张嘴,“掌门!大公子他……” “何事?”欧阳泽皱着眉,手中的紫毫毛笔仍然在宣纸上挥动,鸿苑山庄大管家李泉被仇家杀死,凌夜宫蠢蠢欲动,江湖各方都不太安定,连日操劳布置,欧阳泽有些心烦,写出来的字迹都带有几分焦躁的火气。 “大公子之前摆脱了暗卫的保护,说是直接回山的!”遗皓知道这并不是的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但实在有些蹊跷。 欧阳泽何等人物,自然明悟暗卫的意思。并没开口询问,而是等着遗皓继续说下去。 遗皓继续回禀道,“有人说,那个废弃庄园的附近曾见过一个人,身形和说话的声音很像大公子!” 欧阳泽突然停下手中的笔,微微眯了眯眼睛,“彻查此事!” “是!”遗皓立刻领命退下。 欧阳泽伸手将腰间玉佩攥在手里,这枚精致的玉佩雕工精细,材料珍贵。是李子枫经多方苦寻而来,作为生辰礼物送给欧阳泽的,欧阳泽欣喜不已,视若珍宝,就如同李子枫一般。 他仔细感受着玉佩上的纹路,似在揣测自己这位无比信任的大徒弟的心思。 凌夜宫活动频繁,并且结合各方情况推测出鸿苑山庄似乎与凌夜宫有染。凌夜宫几乎就是武林中的一个禁忌,任何人只要接触到凌夜宫必定会成为武林公敌,会遭到各派追杀,朝廷通缉。 鸿苑山庄不过这也仅仅是欧阳泽的猜测,并无任何证据。局势错综复杂,任何可能都不容忽略,而此刻竟也牵扯到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天色渐沉,月光皎洁…… 慕麟阁花草掩映中,一座最高的阁楼俯瞰着整个城镇的繁华。沈天雄负手站在阁楼之中,身后一个长相清秀,身着慕麟阁弟子服饰的年青男子,站在沈天雄身后。 “朝中可有异动?”夏日星空闪烁月光清明,微风不燥,夜色刚好。 “暂无异动,只是大通钱庄的银钱最近有些问题,很多现银不知所踪!”年轻男子看上去与沈天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有几分稚嫩,同样俯瞰着阁楼之外的灯火通明的城镇。 “凌夜宫按耐不住了,那小子可能得受点儿委屈了!”沈天雄十分平静,言语关切,却又不十分明显。 “那我们……”年轻男子几分犹豫。 “慕麟阁始终是慕麟阁,何去何从自是早有定论。”沈天雄缓缓抬起头,望了一眼柔和的月光,突然脚下发力,整个身体向着阁楼之外跳起,脚步轻点栏杆,竟然凭借极为高明的轻功直接飞身下了高越十丈的阁楼。如同偏偏蝴蝶,姿态轻盈。 男子一愣,苦笑地摇了摇头,心道这老家伙怎么就那么爱显摆,不就是昨天偷了一天的懒,又来提醒自己了。同样望了一眼星光,不再停留,转身从楼梯下楼去了。 衡山派·尚清苑 一晃五日过去,这几日暗卫一直在查找李子枫失踪那些日子的消息,继而查到李子枫曾经去过李泉身死的废弃庄园,并且在杂草之下挖出十数只恐怖的人体残肢、头颅和腐烂的尸体。 手段极其残忍!欧阳泽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这时,身着青衣的侍从弟子墨轩进来奉茶,茶水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欧阳泽却没有心情享受,只是揉了头紧皱的眉头,“你大师兄回来的这几日,可曾来过?” 墨轩摇了摇头,“没来过。” 欧阳泽失望地叹口气,他怎么也不愿李子枫与鸿苑山庄有任何瓜葛,可事实证明李子枫有很大嫌疑同鸿苑山庄有着某种联系,并且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掌门?”墨轩毕竟年岁尚小,难免有些青涩,看着沉默许久的欧阳泽,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自行离开,便试探着开口唤了一声。 欧阳泽回过神,“哦,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 欧阳泽起身打开房门,走至半开的院门前,看着杂事坊的弟子搬着东西在院门前来来往往,准备布置会场,沉思片刻后,随便唤来一名弟子,“去把你大师兄叫到后山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是。” 说完,欧阳泽折回书房,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桌上,取了一柄剑,向后山而去。 第65章 生死试探 “师叔…”传话的弟子对着坐在雕花檀木茶几右边的方沈之屏恭敬抱拳,行了一礼。茶几之上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沈之屏点了点头,传话弟子松了一口气,转眼又无奈的看着李子枫,“大师兄,你可让我一阵好找啊,不是问着了沈师叔门下弟子,还不知道你在沈师叔这里。” 前来传话的弟子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恰巧这弟子也与李子枫相熟,说起话来倒也并无甚忌讳。 “何事?”李子枫淡淡的说道。 李子枫一身白袍端坐于沈之屏书房之中,沈之屏书房成设器物十分之多,字画瓷器,书籍香炉,兵器工具,各种物件杂而不乱十分有序的放在一个个架子上。这处房间不像是一个书房反而倒像是一个小型仓库了。 青松堂堂主成了仓库管理员! 这名弟子倒也是听说过这位沈堂主空闲之余,喜好摆弄小物件的癖好,并不怪异。 暗红色茶几上,一只釉里红茶壶之中的茶水早已告罄。师侄两人茶杯中剩余茶几近无色,也已经不知道喝过几泡茶水,在这里坐了几时,更无人知道这师侄两人谈话的内容。 这弟子到也机灵,见书房之中气氛有些奇怪,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转换了平缓的语气。 “半个时辰前,掌门就叫我过来寻你去后山,掌门,说有些事情与你商量。”普通弟子与他这位首席弟子的地位差距极大,平日知道大师兄外冷内热,不多做讲究,此刻见了李子枫有些异样,自然得收收性子。 沈之屏玲珑心思,看出这传信弟子的机灵劲儿,有几分赞赏。 李子枫看了看对坐的沈之屏。 沈之屏点点头,“去吧,掌门师兄该等得急了。” “弟子告退。”李子枫抱拳,撩起白袍起身离去。 沈之屏未作言语,挥了挥手。 “师叔,若是无事,弟子便退下了。”躬身的弟子冷汗涔涔,他感觉到的一道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沈之屏负责青松堂,长时间在外,弟子大多只知道有这样一位堂主存在,却是并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 沈之屏笑骂一句,“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恶魔,你小子怕个什么?” 这名弟子不敢出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叶离只觉得现在面对着这个闻名不曾见面的沈堂主比面对法戒长老都要难受。他实在摸不透这个堂主的心思。 “嘿!”叶离露出不太完整的两颗门牙,脸皮有些僵硬。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沈之屏脸上仍然挂着笑。他青松堂的弟子都是从山门之中选拔或者派遣出去的,这名弟子机敏的表现,沈之屏有些感兴趣。 “禀告沈堂主,弟子就看到您和大师兄喝了一壶茶!”叶离咬了咬牙。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傻子比聪明人活得更加长久。 沈之屏越发欣赏的这名前来传信的弟子,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做事?” “弟子名叫叶离,入门三年,一直在杂事坊办事。”似又是想到了什么,补充说道,“弟子刚刚是在布置会场的时候被掌门叫住过来传话的。” “很好!从明日起你便来这里,跟着我!”沈之屏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块木头牌子,扔给叶离。 叶离迅速伸手接过牌子,翻手一看三个笔力怪异的字刻在木牌之上,青松堂,字迹清淡,刻痕时重时轻,只是稍稍转过一个角度,字迹便是变得若隐若现,若一座横亘大山,雕工十分巧妙,非是大师级雕师不能完成。 李子枫不敢犹豫,出了沈之屏书房,施展轻功直直奔后山而去,白袍飘飘好不潇洒,一路之上不知迷住多少小师妹。尤其是一直倾慕李子枫的紫蓉,眼神更是一脸痴迷地追随。 “瞧你那痴迷样!大师兄未必看得上你。”何宇坤一脸不屑地调侃着。他一直倾慕紫蓉,而紫蓉却一直对李子枫有迷恋。于是,他心里对李子枫的怨怼又多了几分。 紫蓉撇撇嘴,狠狠地瞪了何宇坤一眼,“你知道什么?有那闲工夫,还不多修炼修炼!”说罢,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何宇坤望着紫蓉的背影,眉头又紧了几分。 衡山派耸立衡山山顶,环境清幽,视野开阔,往后俯瞰有一处较广的空地,而再往后便是一处笔直的断崖,崖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后山一般是历代掌门的练功之地,普通弟子根本没有资格接近。当然作为掌门的亲传大弟子,后山自是常去。 很快李子枫略过众多忙碌的弟子,进入丛林之中,树木疏密有致,野草露珠点点,脚尖轻点,轻车熟路,前方的空地之中,早已换上白色练功服的欧阳泽立于悬崖边缘,单手负剑,身姿挺拔,潇然若仙。 李子枫略缓脚步,调整内息,走到距离欧阳泽十余丈的地方停住脚步,躬身抱拳,神色恭敬,“师父…” 欧阳泽身形不动,不言语,任由山风凌冽,吹鼓刮在师徒二人身上。李子枫保持躬身抱拳的姿态。 突然,李子枫左腿发力踏出一步,躲过刺向右胸一剑,双手散了抱拳的姿态。突如其来的袭击,李子枫并未丝毫慌张,全神应对。 此时悬崖边上那里还有欧阳泽的身影,只有空地之上,一个白色影子绕着另一个白色影子飘飞的画面。 李子枫赤手空拳,对于欧阳泽的攻势只能利用自己的身法被动躲过,奈何这剑角度刁钻,速度极快,让人捉摸不定。 避开右胸一剑,李子枫便是高高跃起,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的剑气从李子枫刚刚站立的位置出现,若是这一跃慢了少许,衡山派大师兄不定就得横尸当场。 衡山剑法李子枫早已领悟到了精髓,这一招飘花拂云,总共三招,变化无常剑意深奥,施展极难,但是威力极大,往往能够一击毙命,但也有着最致命的缺陷,若是了解施展之人的剑道不够精湛,只需要当空一跃便能躲过。 但今日施展之人已是当世之下,剑道领悟最为深厚几人之一。 跳至空中的李子枫颇有几分无奈。不知道这次是削左边的衣服还有右边的衣服,索性再做无谓的抵抗。 李子枫根本捕捉不到最后一式的出剑轨迹,寒光闪过,李子枫突然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生死危机毫无征兆的出现。 李子枫落地,白袍完好,一缕发丝飘然落地!就在刚刚的片刻之间,李子枫几乎感受到,剑刺入自己肌肤的疼痛! 飘花拂云,衡山派三大绝学之一! “师父,迟早有一天弟子要被您吓死在这荒芜人烟的后山!”李子枫双腿有些发抖,他感受到了几近死亡的一刻。 欧阳泽佯装生气,板着脸骂道,“哼!自己学艺不精,丢了为师的脸,还敢贫嘴!” “师父,您施展这一招飘花拂云,当世之中能够全身而退的人都不超过一手指数,徒儿这才多大!”李子枫翻了翻白眼,几乎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就以为欧阳泽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欲要取了自己性命。 “哼!”欧阳泽确实没办法太过责怪李子枫。衡山派开山以来剑道悟性最高的弟子,在修行方面确实有骄傲的资格。 “师父,这第三招,以现在徒儿的内力就连施展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躲得过……”李子枫看着欧阳泽不善的目光,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讪讪的傻笑了两声。 “这剑法方面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你已经融汇贯通,只需要一些时间沉淀,这最后一式的施展只是时间问题。但身法比起江湖上以轻功见长的一些门派的首席弟子还略有差距。” 欧阳泽清楚自家徒弟的身法进步十分之快,但是为了体现做师父的尊严,怎么也得留点儿威严。 “是!弟子一定勤加练习身法。” “此次,武林大会可不要给我们衡山派丢人!” “弟子一定不负师父厚望!” 欧阳泽清楚自己徒弟的实力,便不多言。只要那几个老怪物不出手,几乎没人能奈何李子枫,年青一代之中没有敌手。 “嗯。”欧阳泽收了手中长剑,转过身,“会场布置得如何?” 李子枫一脸正色回应道,“弟子已经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变故。” “那便好,这几日,各路人马都到了,你要多加关注。” 欧阳泽交代了几句,并询问了各个门派的一些情况。但在提及沈之屏之时李子枫感受到了异常。 “你沈师叔回山了?” 李子枫心中一紧,“是,前几日弟子和师叔一起回山的!” “你是跟着你沈师叔回山了,把数十个暗卫晾在青松堂外三天,不会先与你师弟知会一句吗?” 沈之屏负责衡山派外围事情,情况复杂,行踪向来是保密的,自然不会让暗卫跟随。这类小事按道理身为掌门的欧阳泽不会过问,而此刻有意提出,似在提醒李子枫一些什么。 李子枫心下凛然,“是,弟子…下次一定记得!” “嗯,你先回去吧,别怠慢了修炼,顺便跟你沈师叔说一声,晚上我找他有事相商。” 山中露气潮湿,后山的石头空地之上,李子枫白色靴子踩在地上寂静无声。欧阳泽平视着万丈悬崖之外的云雾,师徒两人相背而行,山中只有虫鸣格外清晰。 山风吹过,身着黑衣的暗卫筱无霜现身,她停身在欧阳泽右后方两步的距离之外,躬身行礼道,“参见掌门。” 筱无霜也是隶属于尚清苑的暗卫,是暗卫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她与遗皓一样,直接听命于欧阳泽,十分忠诚,处事公正,办事雷厉风行,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 许久,欧阳泽才转过身,凝视了无霜很久,沉声道,“你即刻去查,十一年前,鸿苑山庄那个摔下悬崖的孩子,一有消息,即刻上报。” “属下遵命!” 第66章 谈话 晚上山上的气温较低,尚清苑内陈设一如既往的简单整洁,屋内温度也并不比屋外高上多少,反而更低了一些。此时,欧阳泽和沈之屏一起站在那一幅山河书画图之前。 “师弟,你最近做事有些隐秘了。” “师兄可是指子枫之事?”师兄弟语气平静,但是身为欧阳泽左膀右臂的沈之屏从欧阳泽的语气中感受到些许浓烈的寒意,自己有事瞒着他。 “师弟可还记得这幅山河书画图之中的山?”欧阳泽并没有正面回应沈之屏的话,凝神细看面前图画,两人似乎已经在这幅画面前矗立良久。 “我自然是自然是记得的。”沈之屏眼睛微眯,看画中的山脉走向。也不知这画是何人所做,画工并不十分精湛,但隐约一股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却是十分不凡,有大气磅礴之感觉。蜿蜒的山脉似乎拥有着自己的灵魂。 “衡山就是这座小山。”沈之屏仰了仰头示意着,定睛细看,这画中所画的山脉竟然和衡山势十分相符,想必此人的脚步怕是遍布了整个衡山山脉,否则也难以画出这般画来。 “师弟的眼光果然如同爹所说的一般高远,我也是在爹传给我这幅画的三年之后,才明悟这座小山和山水。” 原来这不甚精美的画作竟然是上代掌门欧阳天所作,无怪乎欧阳泽悬于书案之后了,或许这位衡山派掌门也时常参悟这一幅画。 “师兄的意思我很清楚,但请你相信,我所做之事一定是以衡山派的利益为重,以整个武林的安危为重!”沈之屏眼中映出了整幅书画的倒影。 “很好,我只要师弟这一句话即可,师弟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只是……”欧阳泽话语未落,门外,弟子声音传来。 “掌门!青城派掌门已至山下!” 沈之屏笑道,“师兄喜爱的云雾雨前茶到了!” “哈哈,师弟,那改日再叙!” 沈之屏躬身作揖,“回来时日已久,我也该去给师父问安了。师兄先忙。” 暗夜到访的青城山掌门,怎么可能只有云雾雨前茶一个惊喜。 提前三天到达衡山派的青城山掌门,脸色有几分苍白,发髻凌乱,道袍有几处破损,几个随行的弟子也是狼狈不堪,有几人还负了伤。 青城山距离衡山路途遥远,以往的武林大会一般都是会提前到达,但都会计算好行程在白天到达,一般不会出现这种夜间到达的情况,以免给衡山派添烦。 原来几青城山掌门人庭烨计划的是,今日上午达到衡山派,安定歇息下来,静待武林大会开始。可在途中却出乎意料的遇到了凌夜宫杀手偷袭! 江湖上行走自然会十分注意自己的行踪安全,特别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鱼龙混杂,想要展露头角踩着别人的头出名的江湖人士大有人在。 青城派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弟子门人数量不多,但是一个个也都是一顶一的好手,特别是庭烨一手缠丝劲成名已久,在蜀中地域赫赫有名,绝对也是江湖上有数的人物,又怎生如此狼狈。 原来青城派一名弟子心善,搭救了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感激青城山众人,邀请他们到家吃茶,不料这是凌夜宫的陷阱,茶中有毒,好在青城派长于药石炼丹之术,服下解读丹丸,才逃出升天,不过也损失惨重,总共一行十三人,三人重伤,五人轻伤,好在有惊无险。 青城派一向不问世事,专心修道,追寻比武道更加缥缈的长生,待人处事温和,几乎没有任何仇家,凌夜宫盯上青城派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原因,青城派与衡山派关系莫逆,铲除青城派是要削减衡山派的实力! 青城派并不争强斗胜,参加武林大会本也是看在他欧阳泽的面子上来的。 欧阳泽面露几分愧疚,“烨兄,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因该多派遣弟子在周边仔细巡查才是!” “无妨。吾辈修道之人,历经一些磨难自是免不了的。只是这凌夜宫未免太过嚣张了些啊!”一身青衣道袍的庭烨抚了抚拂尘,也是十分豁达,并未有任何的责怪迁怒。 欧阳泽言明一定在武林大会之上给青城派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安顿好青城派众人之后,欧阳泽现在只有派遣更多的人手加强巡守,调集外围弟子前来,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李子枫自然也更加忙碌了起来。 静竹轩 灯火通明,茶香四溢,绿油油的竹子盆栽十分养眼,一处四方的桌案上,一盘棋杀得正酣。 欧阳天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中,“最近怎么有空回来了?” “适逢武林盛会,弟子怎么也要回来凑个热闹不是?” 欧阳天撇了沈之屏一眼,嗔怪道,“你倒是实诚!” 沈之屏不禁莞尔,抬手用食指轻轻掩着鼻子,轻咳一声,“好吧…其实是弟子挂念您的身体,常年在外,不能侍奉,心里实在愧疚,这便忙里偷闲回山探望。” 欧阳天深邃一笑,“这许久不见,为师竟是不知,你的嘴皮子也同你那陆师弟一般,油腔滑调的。” 沈之屏手执黑子,耐心地等待着欧阳天走下一步,欧阳天只是捋着银白色的胡子,笑眯眯地观察着棋盘上的棋子走向,似乎并不着急下手。 半晌过后,欧阳天看沈之屏实在等得着急,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中,沈之屏略显诧异,也跟着放下棋子道,“师父这可是嫌弟子下的……” 欧阳天敲着棋盘,发出‘砰砰’声,“你自己看看,好好的一盘棋让你下成什么样子了?” 沈之屏这才回过神好好地观察着棋局,黑子走向杂乱,面对白子的攻势,只是被动防守,懂棋道的人都明白,如果再走下去,不出三招,白子就会对黑子形成合围之势,全盘吃掉。 沈之屏惊得一身冷汗,险些碰翻了旁边的茶盏。 欧阳天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棋盘如战场,心不在焉是大忌,若是放到战场上,你丢掉的将是自己的性命!” 沈之屏神色凛然,连忙起身请罪,“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坐下。”欧阳天对着座位的方向摆了摆手,“可有什么烦心事,让你这位一向沉着冷静的沈堂主如此忧心。” 沈之屏皱皱眉,“最近凌夜宫动作频繁,有几个探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青松堂周围,化作小商贩,暗中观察。” 欧阳天敛了表情,细细地凝视着沈之屏,许久,才慢慢将棋盘上的白子一粒一粒收回棋盒,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敲打,“几个虾兵蟹将本不足为虑。你行事向来稳妥,从未行差踏错,更不论今日这般心不在焉。你疼爱晚辈固然没错,但切莫因为私心,纵容了他人,也纵容了自己。你身处青松堂堂主的位置,绝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沈之屏心下一紧,捏着衣角的手浸出冷汗,微微低头躲开欧阳天鹰一般的眼神,“弟子明白。” 气氛一时陷入沉寂,一向冷静稳妥,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沈之屏,在面对师父欧阳天的敲打,也难免心生紧张,棋局俨然成了残局。沈之屏擦了擦额头间的冷汗,抬眼无意间瞥到外面来来回回的身影,松了口气道,“此次武林盛会,您不露个面吗?” 欧阳天捋着胡子,笑道,“老夫不问江湖之事多年,早已习惯了侍弄些花花草草。”看沈之屏略有犹豫之色,也无意再追究下去,扫了眼只剩下黑子的棋盘,轻咳一声,“若再下一局,有没有把握赢为师一局?” 沈之屏松了口气,“嗯…弟子尽力。” 第67章 兄弟 三日之后,武林大会正式开幕。衡山派弟子一个个身着淡紫色长袍,绣上衡山派独有的图案标记,精神抖擞,神气十足。 山腰之处人山人海,能够容下脚的地方几乎都站满了人,如同春笋争先恐后,还有一些人站在上山的路上翘首以望,更多的人被人流拦截在山脚之下,平日里冷清的山脚摆起了售卖货物的临时小摊,附近的城镇更加是人满为患。 整个江湖两年一次的盛会,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迹,喜欢凑热闹的人,谁不想往前挤挤。 山腰会场由三个十丈见方高出地面三尺铺着红毯的演武场和最里一个高七尺的看台组成。看台上有数十个位置,坐满了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和,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物。 “各位,武林同道!”衡山派的宗元长老项瑞出现在看台中央,声若洪钟,蕴含着深厚内力的声音在山脚竟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内息之浑厚实在让人震惊,山腰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几乎被吓得失了神,会场外拥挤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十分感激各位不远千里,前往衡山派参加武林大会这一盛事。如若本派有所怠慢烦请大家见谅,历来武林大会是为维护江湖安定,铲除邪恶势力,促进各门各派……” 项瑞主持大型典礼多年,话语中中自然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肃穆,一番开场白,数上千言全数蕴含内力,衡山派的强大的实力让一众江湖人士震惊莫名。 项瑞暂歇片刻之后继续宣读武林大会的议程,“本次大会议程为期三日。一,各门派协商剿灭凌夜宫事宜,二,比武切磋交流武道经验,三,协商下一届武林大会的举办……” 早在项瑞宣布第一项的本次武林大会商讨剿灭凌夜宫之时,整个会场就炸了锅。就连一向自持的各派掌门也坐不住了,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事先并未得到要开始准备清除凌夜宫的消息,这一决定委实牵涉太大! 鸿苑山庄作为江湖一顶尖势力,自然有实力参加武林大会,而作为鸿苑山庄的大公子李世杰也在鸿苑山庄的队伍之中。但是并未出现在的会场之中。 李子枫早就知道的大会的议程,也知道衡山派早就暗中准备铲除凌夜宫之事。自然对上午的大会毫无兴趣,同李世杰一样未出现在会场。此刻的李子枫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纸条,心绪万千的避开路过的其余人,向着山上一处十分隐秘的树林而去。 纸条是李子枫在行路之时被一面貌丑陋的中年汉子撞上之后,不久在自己的腰间发现的!李子枫震惊于那汉子神乎其技的手法,而当李子枫用手帕包裹着纸条小心打开的时候,所有的震惊便是化成了无尽的回忆 李子枫迫不及待的避开行人,寻找着纸条上的地址下山,又绕了数个圈子之后,终于确定自己的身后无人跟踪之后,并检查了这处院子四周并无人埋伏之后,轻巧的翻过一个院子低矮的外墙。 这是一个农家小院,锄头,簸箕,篾条显示这这家人的身份,屋门紧闭,各种农作物晾晒在院中。李子枫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突然,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的缓缓打开。 李子枫浑身紧绷,内息运转全身。只消看清了来人,李子枫便送松懈了下来。 推开房门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练功服的男子,这男子长相十分俊逸,刀削般的面孔,鼻梁挺直,剑眉星星目竟然与李子枫又八九分相似,只是脸上相比李子枫的冷漠更显几分柔和! 李子枫喉咙有些干涩,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李子枫早已被江湖儿女无情伤,武林风云强者上的冷漠无情氛围打磨出的心境,在这似乎开始回温。李子枫感受到了来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感。 李子枫完全恢复记忆之后,对鸿苑山庄的人就一直心有芥蒂,童年受到的凌辱,一幕幕一直在脑海闪现,还有那个给予了他生命又无情抛弃他的男人,他能对鸿苑山庄所有人抱有恶意,唯独不忍对面前之人有心存芥蒂。 李子枫憋了半天,那声‘兄长’终是没能喊出来,只化作苦笑,声音似有些嗔怪,“藏书阁别来,少庄主一切安好?” 李世杰被气笑,“看你依旧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心里对那晚的愧疚感已然消失,自然是好得很。如今看到我这个仇人,感觉如何?” 李世杰奉命袭击藏书阁那晚,在不知情地情况下重伤了李子枫,在发觉他的身世时,内疚、伤感开始死死地折磨着他,而当时李子枫一口一个仇人,更是狠狠地在他心里插了一刀。 李子枫微微一怔,那晚回忆起一切后,发觉打伤自己的人是他后,他确实心痛过,却从来没怨过他,甚至为了替他隐瞒,第一次在欧阳泽面前说了谎,谎称自己没看清袭击者的真面目。 “少庄主真是玩笑了,如今你家大业大的,我哪儿敢视你为仇人?” “你长大了。”李世杰没有管面前之人略带讽刺意味的话语,而是直直地看着眼前一身白袍的李子枫,丰神俊逸,内心复杂。 李子枫笑而不语…… 李世杰叹口气,似是有意提醒,“想不到我那从小软弱无助的弟弟,如今面对仇敌,竟也变得狠辣果决。” 表情僵在脸上,李子枫的嘴角抽了抽,眉头微微皱起,“你此话何意?” 李世杰依旧保持着笑意,“怎么?你自己做的事,还要我来提醒吗?” 李子枫凝视了李世杰很久,双眼闪过几分无奈与苦涩,语气也平添了几分凉意与陌生,“少庄主可是在为了一个下人来质问我?” 李世杰似笑非笑道,“衡山派首席弟子名声在外,杀个人更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但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偏偏杀了个跳梁小丑,从而将你自己暴露在外,你认为值吗?” 李子枫眉头紧蹙,他不得不承认李世杰说的是对的,杀了李泉,从而将自己推到暴露的边缘,李子枫双眸闪烁,“少庄主把我叫到这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面前朝思暮想之人一口一个少庄主,让李世杰心如刀绞,随即苦笑道,“不然呢?把你抓到鸿苑山庄,当着爹的面指证你吗?” 李子枫思忱半晌,说道,“你们最近似乎跟凌夜宫走得很近,你可知这是玩火而自焚吗?一旦天威降临,带给鸿苑山庄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无法忘记那晚皇帝朱邢湛跟他说的话,一旦坐实,即刻剿灭。即便他再恨,那里毕竟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他不想看着整个山庄付之一炬,尤其是不想从小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李世杰出任何意外。 李世杰无奈地苦笑着,“你以为我没抗争过吗?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爹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而他身后的势力,凭我一己之力,也无法撼动。”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 院墙的四个方向,李世杰的四个暗哨,不知不觉的已经失去了体温。尸体被绑着大石头沉入了附近的一个浑浊小河之中,不见踪迹。 一男子,身穿鸿苑山庄制服,并不隐瞒身份,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嘴角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意,“少庄主,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这些小鱼虾还是回自己小河里面去吧!”随后,拍了拍手,看着河面消失的涟漪。 这影卫正是李世杰派出去的取剑之人沉影。这影卫队长果然不是好应付之人,想必是摆脱了李世杰的安排,而后追踪到此。四周其余影卫想必也暗中潜藏。 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郁郁葱葱,盘虬卧龙的树根扎在坚实的地面,为炎热的夏季投下大片的阴凉,供来往人群在热浪之下片刻的喘息之机。 欧阳泽身边的暗卫遗皓趴在树干之上,眼里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面色平淡,心里有些莫名感叹,“大公子,你的身法果然还是差了一些。” 第68章 各怀心事 知了声声的叫着,不厌其烦…… 武林大会高台一些列的流程走完,就已过了午时。各派掌门有衡山派安排酒席,各派弟子也由衡水派负责饮食。其余未收到邀请的武林同道就只能自己解决了,山下的摊贩便趁机狠狠的捞了一笔银子,比平日贵上三四倍的吃食,这些凑热闹的江湖人士也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狠心买下,用杀人的目光看着这些商贩,山下却是商贩一个个喜笑颜开。 衡山派身后有朝廷撑腰本就十分阔气,数百年的合抱大树作为横梁,主殿十分宽敞,长十丈,宽四丈有余,容纳七张桌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殿之中,觥筹交错,各大门派掌门相互攀谈,衡山派侍者及杂事坊的弟子来往伺候酒水饮食,十分热闹,恭维互捧者有之,私交甚笃者有之,仇家对面者有之,安静适然的衡山派难得有这种场面。 “哈哈,离掌门几年我见你面色越发红润,全然不似年逾古稀的人啊!”半百左右年岁的男子一身粗布衣服,凑到身旁的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旁,几分羡慕。 “哪里哪里,张堡主才是驻颜有术,半百之人长着一副年轻俊彦面孔,安定明镜心态,必定是功力精进不少吧”老者正襟危坐灰色单衣,面容平和,言语推辞,心中却是极为受用这番说辞。同时也给出对方一个笑脸。 “哎?离掌门说笑了,我看……” “哟,金大掌门腿伤这么快就好了!都能出门走道了,贵派的药师还真是好手段呢,佩服佩服!”一络腮胡子,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腰间配有一把大刀,浑身煞气,体魄壮硕,一看便知是横练外家功夫之人。对着一个干瘦小老头冷嘲热讽打了一个拱手。 “这就不劳烦你这个,乡野之人劳心费神了。不知道你那几个徒弟的脸现在还可好呢?”这老头也不是个善茬,眼神狠辣手中定然沾过不少血腥。 仇人见面,剑拔弩张。 “你!”这汉子一手按住,腰间大刀,作势预动,一抹亮光,将隐即没。 “哼!老不死的,待会儿擂台上见吧,好好吃完你的断头饭!”这自然是没有不识趣的拔刀相向,汉子压制住心中怒火,按住大刀的手放开,转身离去,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浓烈的辛辣,汉子却如若清水面色入常。 “嘿嘿!”那小老头,阴恻恻的笑了笑。缓步走了过去,也找到另一桌坐下拿起桌上的竹筷。 “庄主,听闻你家大公子,武功进步非凡啊!”男子面皮白净,天庭饱满,鼻梁微挺,也生了一副俊俏皮囊,但颧骨有几分凸出,嘴皮子轻薄,又和李沐阳相谈甚欢,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估计也是个冠冕堂皇之辈。 “哪里,仉兄谬赞了,那小子的娘亲太过宠溺,迟早会出事。”李沐阳皱眉无奈,恨铁不成钢,不成他手中的钢。 “哈哈,是了,兄嫂她……” …… 这时,一名黑衣暗卫悄然走到欧阳泽身边,弯腰附耳说了什么,欧阳泽温和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低语问道,“看清楚了?” “是。”暗卫点点头,用低到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从大公子离开会场一直到那个农家小院,遗皓一直暗中跟随,所以…” 欧阳泽捏紧了手中的酒盏,似乎要把酒盏捏碎,几个呼吸后平静下来,挥手命暗卫退下。 隐瞒行踪甩开暗卫,在李泉惨死之地出现,江湖上多方势力暗中查询李子枫身世,与鸿苑山庄李世杰秘密会见。李子枫,姓李。所有的消息联系在一起,饶是欧阳泽对李子枫有再多的信任,也会抵不住。 同桌各位掌门,见欧阳泽听完暗卫汇报脸色阴晴不定,也假装并无异样,这些个老油条自然很清楚个中私密,不会自讨没趣,视而不见才是最好做法,该吃吃该喝喝。 几乎同一时间,鸿苑山庄的李沐阳正在一脸笑意,同崆峒派掌门相谈甚欢,一名影卫悄声走到李沐阳身后,低声说了什么。 崆峒派掌门也是个机巧之人,打着趣化解两人尴尬,“可是沐阳兄后院起火?哈哈,不过出来几日…” “哈哈,那娘们儿,仉兄,各位掌门,我去去就来。”李沐阳对着各位拱了拱手,起身跟随自家影卫离开。 在座各位掌门自是无不应允。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李沐阳便返回座位,继续同自己崆峒派掌门聊天畅饮,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欧阳泽淡淡看了一眼回到座位的李沐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疑李子枫的缘故,还是其余原因,欧阳泽竟突然觉得这张最让他厌恶的脸有些眼熟,似乎……欧阳泽心中大为震惊。 不可能!这个猜测实在是有些让欧阳泽不敢深思下去,他最得意的弟子…… 清扬山庄庄主风清扬见欧阳泽的脸色铁青,以为他身子不适,关切地问道,“欧阳兄,你这是怎么了?” 欧阳泽回过神,脸色恢复平和,“哦,无事,只是门中一些弟子疏于管教,惹出点儿小乱子。” 一旁的沈天雄笑呵呵地凑过来打圆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各门派掌门人都在场,欧阳泽也不可能直接离去,找个僻静角落好好质问李子枫,况且也不是他欧阳的风格,也不是一个统领武林的掌门应为之事。 欧阳泽思绪纷乱,没了心思觥筹交错的心思,一个人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余人也不打搅,各自有各自的聊天吹捧对象,唯独青城派掌门和欧阳泽两人,独酌,一人平淡,一人深思皱眉。 话分两头…… 衡山之上,宴饮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顺着衡山山脊一路往下接近山脚,人烟较少的一处隐秘的小树林之中,林子茂密,阳光难以逾越温暖大地,光线阴暗,一群来历不明的蒙面人,数十之数,聚集在一起,似在议论一些什么。这群人大多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脚上穿着同样的黑色靴子,身材精壮,若再仔细或许会发现这脚上靴子外侧里面鼓鼓的,内里藏有短小的匕首! 蒙面人在林中集会也是十分谨慎,外围部分还有暗哨监视,防止被发现,中间的人数十人围整齐站立,几十人的呼吸声聚集在一起,尽然也是微不可闻,这些人要么是内力深厚之人要得就是习过专门控制内息的功法专事黑暗中勾当的人。 而一般控制内息的功法十分稀少,练习都极为耗费时间。这林中数十人都是顶尖高手,如此实力都已经相当于一个一般的顶尖门派的主要力量,足以在江湖上搅动些许风雨了。 片刻之后,这些人脱下身上的黑衣,从背包之中拿出那种各样普通乔装衣物穿上,然后分散来开出了密林,走上正常行人较多的路上,数十个乔装的高手消失在衡山之下的城镇里,融入人群,不同的面孔和装束,只是脚上的靴子有些扎眼了。 第69章 初比试 武林大会敏感时期,各路江湖人马众多,容易走风声。不到一个时辰,李子枫便推门而出,以极快的离开小院。一炷香之后李世杰换了一身农家男子装扮,推开小院的门,入眼的是一张人脸。李世杰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来人是李世杰身边的影卫队长沉影,沉影取下腰间的剑双手奉上,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担忧,“少庄主怎生这幅装扮?可是那些个随行护卫没伺候好?嗯,您放心,那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已经沉了河水!” “你!”李世杰咬紧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中溢出满满的杀气。 沉影的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有意无意地玩弄着腰间的配剑,“少庄主不必介怀此等小事,拿到此剑也只是杀了几个跳梁小丑。” 李世杰辩了方向,一把抓过剑。 下午才是江湖人士的重头戏,是那些个不辞辛苦凑热闹的人的主菜。 几个擂台,主要是在山腰上的人都有资格站上擂台与其他江湖人士比试高低,比武原则是为交流切磋,点到为止,而上台之前也要双方签订生死状,毕竟习武之人拳脚刀剑杀伤力大,要是一时收势不及伤了人性命,签了生死状到也有个说法。 今日恰巧阳光普照,微风不燥,温度适宜,午饭过后,看台一侧摆上了一面大鼓,一名身材高大衡山派弟子,走上看台,撩起袖子露出比常人足足大了一大圈的胳膊,紧实的肌肉,有力的步伐,毫不怀疑这名衡山派弟子有拳毙野牛之力。 此人长相粗犷,名字倒是有些文气,周文贤,肃严长老海翎门下得意弟子,也是衡山年青一代掌管一方的人物。周文贤在大鼓之前,腰身微沉,开气吐声,大喝一声,声音浑厚有几分海翎的风采。 “咚,咚,咚!”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鼓槌挥舞敲击,激起江湖热血豪情,侠肝义胆,驱魔伏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武林大会的比武正式开始! 站台之下的各派弟子和江湖人物,早就摩拳擦掌,鼓声一起,就有早早签完生死状的人跳上擂台。这些率先出场的大多想要讨个彩头,露个脸,大都只能算上二流角色,算不得什么。可也有耐不住性子的人物。 “各位武林同道,今日我陈二娘上台是想让大家给个见证,楚中天给老娘快点儿滚上来!” 这女子蓝色紧身衣,三十岁左右,脚上一双黑色神行靴,面容清秀,身量五尺,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不用发髻,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手握长鞭英气十足。 “唉…”台下一男子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这一处人群的目光便集中在了这男子身上,男子长相普通至极,年龄比女子稍大,也是一身行走江湖的打扮。 男子这也实在无奈,哪有自家娘子同相公在人家武林大会上比武的,丢人! 这一男一女是夫妻俩,男子名为楚中天,女子原名陈欣怡,两人在江湖上十分有名,人称楚陈双侠,两人武功上乘跻身一流之列,让二人名声显于江湖是是因为,这二人原本也是门当户对的富贵之家,却行的是侠义江湖之路,快意恩仇,专门捉拿江洋大盗,歪道邪魔之人!、 原来江湖人士,每每提及楚陈双侠侠肝义胆,往往只是对楚中天大加赞赏而几乎陈欣怡却多是一笔带过。 楚中天接下背上的刀,托给旁边一位好友保管。脚下一蹬,一个漂亮的空翻,三四丈的距离一跃而过轻巧的落在台上。 台下之人,一件楚中天落在台上便开始躁动起来,一些浪荡之徒,笑骂楚中天是否昨日未曾怜惜的荤话,惹得台下一阵哄笑。消息传开,这处擂台立马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都想看看这夫妻打架是个何种打法。 “开始!” 这场比赛的裁判,是衡山派的执事长老,喊了一声开始便自行下来擂台,找了个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娘子!我……”楚中天面色发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哪里舍得打自己娘子。 陈欣怡瞪着楚中天,“闭嘴,不准认输!你的刀呢?”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陈欣怡是蜀中女子,性子直率泼辣,也不怯场。右手中的鞭子,一甩,一个如同爆竹炸响的声音惊得周遭的蝉鸣禁了声。 楚中天倒也是个无赖的角色,全身放松站在台上,双手一摊,无奈道,“你打吧,我不还手!” 陈欣怡冷笑两声。长鞭柔软,极难控制,江湖之上也少有使用长鞭作武器的人,而陈欣怡一手长鞭闻名自然不会浪得虚名。 两人约莫两三丈距离,长鞭丈五有余,陈欣怡目光微凝,脚下发力躬身使起轻身的功夫,脚步在台上踏出奇异的步伐,台下之人一阵眼花缭乱。 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精瘦老头儿,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身法,怎神如此玄妙……” “这应该是与她鞭法相配合的身法用于拉开距离,这身法以我观之,速度极快,辗转腾挪,步履无踪,让人难以预料,有点儿意思!”台下自是藏龙卧虎,有人发声解惑。 长鞭在空中有节奏的炸响,似节日庆贺的爆竹。 “这女子,身法厉害!”许子宁也在人群之中,微微眯着眼注视。 “唉,娘子,你这是想要相公的命啊!” 楚中天见陈欣怡身法鞭响惊恐的大叫,立刻全身肌肉紧绷,收了散漫的疲软,不退反进以极快速度靠近陈欣怡。 楚中天所以突然大叫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这招地绝三鞭的威力,出鞭见红,阎王招手!他要是真就这么站直受了陈欣怡一鞭可能会成为,武林大会第一个被自己娘子废了的男人! 陈欣怡步伐灵动,手中长鞭虎虎生风 执事长老向迎风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九响之后,这小子怕是得被他家娘子教训一顿!” 对付用鞭之人,大家都有一个常识,便是同他拉近距离,只要两人的一旦贴身,鞭子便没了作用,楚中天也同样知道这一点,当然他还同台下的衡山派长老一样,知道自家娘子现在在蓄待内力气势,若是九响之前未能近身,他就只能准备接受皮开肉绽的后果。 地绝三响一出,出鞭之人无法收势,否则轻者重伤,重者筋脉逆转功力尽失。 “啪!”七响,楚中天越发焦急,他的身法显然和自家娘子不再一个水平之上,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两丈的距离,无法靠近。鞭法身法结合真可谓相得益彰。 楚中天见过自家娘子施展的阵势,知道自己绝难抵挡,突然楚中天大喝一声栽倒在地!面露痛苦之色。 电光火石之间,陈欣怡内功运转一滞,大惊失色,她突然想起,自己相公月前为救一孩童曾受人一掌,受过内伤,难道是内伤发作!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气得陈欣怡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倒地大叫的楚中天并未瘫倒在地,几乎在倒地的同时,就地一滚,迅速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动作熟练至极。 这一呼吸的时间这夫妻二人,简直让周遭的武林人士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言语。 那坐在椅子上的向迎风,眼角抽搐,随后,嘴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陈欣怡见着向自己滚过来的楚中天,哪里还不知道中了自家相公的诡计?怒气顿生涌上心头,脚下步伐提升,内功运转加快。但这一切似乎早在楚中天的算计之中。 第70章 意外横生 陈欣怡反应迅速,身法玄妙,也来不及再次拉开距离。楚中天贴身便借势使出一招铁山靠,陈欣怡右手扬着长鞭还在空中来不及防守,左手仓促放在身前,双脚分开,降低重心,迎上楚中天一撞。 本以为这一撞蓄势已久,陈欣怡已露败相,比试结束。那知以及铁山靠似乎并未撞实,陈欣怡只是退后几步。楚中天得势不饶人,在撞上陈欣怡瞬间,双手直取右手长鞭,陈欣怡身法高明楚中天认为得手。 两人站定,“娘子,我们……”楚中天苦着脸哀求。话音未落便立刻闭上了嘴,架起双臂挡在住面门。 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四尺,真气撞散,无法施展鞭法。待以为陈欣怡会尽力拉开距离,没成她直接收起长鞭,变成一根棍子! 原来这鞭子结构极为巧妙,只见陈欣怡右手急速抖动,长鞭在空中似长蛇扭动,速度越来越快,竟在空中变成一根颤动棍子,右手往前一送,鞭子似乎能够收缩,竟然直接缩短成七八尺长变成一根棍子!这一系列动作几乎在陈欣怡站定时候就完成,一届女流之辈,实战经验之丰富,实在让人惊叹。 长鞭技巧之神奇,令众人大开眼界。 楚中天接下一棍不觉痛痒,双手反转迅速握住想要抽离的长棍,用力扭转,陈欣怡右手吃力不住,左手化为掌直逼楚中天面门,楚中天提棍迎接,双手再施以巨力,陈欣怡只得弃棍后退。楚中天夺得长棍,舞了一个棍花,一步踏出,右手反握长棍,右手为爪,欺身而上,长棍直挑,陈欣怡只得侧身躲过。 楚中天长棍单手横扫,下压长棍,左手一把握住腰身下弯,即将仰面倒在地上陈欣怡的腰肢,要入怀中。 这一手棍爪攻势,陈欣怡就连稍加抵挡的机会都没有,一句被拿下。陈欣怡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楚中天,红了脸飞快跑开,楚中天略微尴尬地对着台下的执事长老报了抱拳,赶忙追了上去,一场闹剧才宣告结束。 台下众人侧目! 站在台下观战的许子宁淡淡一道,自语道,“这家伙的手上功夫了不得!要是我对上他,胜算难料啊!” “二师兄上去比一场试试?” 话音入耳,许子宁厌恶地皱了皱眉,侧目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何宇坤,“看来师弟很有兴趣啊!没关系,一会儿我通报了执事长老,满足你这愿望。” 何宇坤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又东张西望,怪声怪调地说道,“哟!怎么不见大师兄?大师兄这些日子很神秘啊!不知在忙些什么?怎么没有带上你呢?” “大师兄奉命下山执行巡护任务,怎么这也要向你通报么?” 何宇坤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许子宁却没心情理他,转头继续观看着比武。不过,他也发现,自家师兄最近确实有些神秘了。 擂台赛打得火热...... 楚中天陈欣怡夫妇比试完毕下台后,下午其余擂台就甚少有如此高手吸引人的场面了,黄昏时分倒是有两对多年仇敌,擂台之上,分了生死,一对,一人直接死亡,另一人大腿被砍断。而另一对则同归于尽,尸体被衡山派弟子埋在不知哪个山脚旮旯。 夜幕降临,万物隐于黑暗,弦月明亮,星河横亘,迎宾客栈三楼天子上房,木窗半开,外面竹影投射在院子里,微风下婆娑摇曳。不知何处飘来一片无云,隐没弦月星光,夏风骤强,月黑风高。 “扫兴!这何处来飘来的乌云扰乱了本公子的性质。” 周觅,舞象之年,梁景朝第二大世家的小公子,家族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实打实的贵族阶层。 斜坐窗前一张宽大木椅之上,满面稚气,浑身服饰极其名贵,靠色镶领的江南绸缎,嵌帝王绿玉的腰带,赤玉佩饰悬挂,芸纹镶金发簪,光是这一身装扮就已经足够买下五座衡山下的这类城镇。 “小公子,我们只能呆在这里。” 博易哪里不知道自家公子的想法,可是穿着这一身,还未出长安城已经遇到三波拦路打劫的,而一路走到衡山下七天之中,路遇的抢十七次!有单枪匹马的恶徒,有倾巢出动的劫匪,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只走到这里。 博易,周家管家之一,曾是某个门派的弃徒,遭到门派追杀被周家搭救,后来、为周家做事,成为周家家主心腹,深得信任。 周觅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家中请有十八个宗师级高手,专门教导周觅武功,时至今日,周觅学武十年,自以为武功在年青一代之中无人能敌。此次武林大会,便是奔这大会第一的名的头衔而来。不过这也仅是周家小公子的美好幻想。 他老爹就连卫安城门都不让他出,想要与人交手比武更是想都不要想,但周觅软磨硬泡外加长跪一炷香的时间,感觉心疼得心尖儿发颤的周家家主终于同意,周觅去衡山,但不许与人交手,路上一切要听博管家的安排。 然后,武林大会的第一天,周觅就生生看了一天的竹子! “易伯伯,你应了我明日允许我上山,不会反悔吧!” 一路丰富的经历,尸体鲜血阴谋诡计,早就打消了周觅那股热血青年江湖豪情的劲儿。两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博易。 博易年逾不惑,看着自家这位小公子长大,打心底爱护,微微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小公子,今日第一天人员复杂,我们的人还未安排好,明日,若无意外,可以上山,但……” 周觅喜上眉梢,语气都带着兴奋劲儿,“哈,太好了!太好了!哎,易伯伯说了你不用这样的,路上你可是救了我的命。” 博易鞠了一躬并未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叹着气。 迎宾客栈本来应该全部包下,周觅言明行事要低调,便只是用钱驱走了原来三楼天子号的客人,只是将整个三楼包下。 现在不过戌时,客栈大厅之中正是热闹的时候,武林大会自然是这些个汉子谈论的焦点,能长能短的棍子,可以变化的长剑,血腥的残肢断臂……似乎说话者亲身参与其中,擂台上手持宝剑威风凛凛的人正是他自己。 说到兴起之时,还不时比划几下当时那人的招数,惹来众人侧目,酒水浑浊入口进肝,言语刀刃入肉穿肠,一个个满脸通红,几个住在迎宾客栈的食客扶着栏杆,醉醺醺的往上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赤裸着上半身,似喝得有些上头,黑靴蹬在楼梯上嘎吱作响。 其余几人也是一样,面红耳赤,微熏酒气。衣服敞开,露出精壮肌肉。 这几人或是早先被周觅用钱请下来住在天子号房间的客人,醉酒忘记了自己的房间,上了二楼,相互搀扶着,嬉笑着继续上三楼的楼梯。 楼梯通往三楼的楼梯自然有周家的护卫把守。这护卫倒也认得,四人中有三人是之前住在天子号房间的房客。 两护卫也江湖之中的一流用刀高手,两把刀架在前面挡住四人。左边护卫皱着眉头,目露警惕之色,右边护卫则神色如常,“几位,三楼客房我们主子已经包下来了!” 右边护卫有些不耐烦,嗔怒之意明显,“滚下去!” “谁?!”守在楼梯的两位护卫一出声,三楼客房的两个房间立即打开,四名男子拔刀,同时做出防御姿态。 一人痴痴地笑着,口齿已稍显模糊,“哎,这个兄弟有点儿像今天死在在台上的那个用刀的人,嘿嘿...” “嗨,那我们肯定是下了地狱游玩来了,嘿嘿,额!”另一人不停地打着恶臭难闻的酒嗝,熏得右边护卫有点儿发晕。后面的两人似乎醉得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软软的扶着扶手。 不过两句话的时间,三楼之五间天子号房打开了四间,涌出十多个带刀护卫! “额!额!”男子打出一连串的酒嗝。距离最近的右边护卫就从未发觉酒嗝可以如此恶臭熏人,臭得他双眼发晕,意识模糊。 “不好,中毒了!”这是右边护卫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身子发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后面醉酒两人竟似垂死病中惊坐起,极快地从怀里掏出几包不知名的东西,扔向楼上,几包不明物体冒出浓烈刺鼻的红色烟雾。前面个的两人也同时出手,翻手从靴子摸出一把匕首,可怜这位顶尖刀客在还未拔刀之际就肚破肠流。 客栈之中顿时乱了起来,有人大喊,“不好,有杀手!” “这烟有毒,大家屏住呼吸。保护……” 说着摸向自己脸上的手,只觉得有些温热液体流动,话音未落竟然七窍流血而死,这个烟雾的毒性恐怖如斯。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楼上十几个护卫,几近全部气绝身亡,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时候距离毒气同样不远的杀手,也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三楼,毒物在空中时候就散发烟雾,这两人距离最近,逃的最快,但仍未曾逃脱,一人右手严重腐烂,跌下楼梯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另一人捂着双眼,手指缝隙鲜血流出,挣扎片刻,最终嘴角溢出黑血同样毙命。 而另外两个负责刺杀的人凭借轻功,趁着客栈混乱混入人群逃出天。 第71章 险中生机 客栈变故说来话长,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四件客房中闻声而出的护卫尽数死在烟雾之中,仅有一人侥幸逃生。 幸存护卫单膝跪地,声音急切,“公子,外面的护卫全部中毒而死,毒烟正在往这边蔓延。” 周觅心中刺激恐惧交加,难以言喻,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易...伯伯?” 这是到目前为止他们损失最大的一次,这些一流高手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个干净,房间之中包括周觅在内还有六人,博易目光平静,不见丝毫慌乱。周觅的护卫死去的人事核心力量,还有其余护卫分散在客栈四周,突生变故,自会来援。 窗外已经见到几个周家护卫的影子。 “护好公子!”博易目光一凝,说完便推开窗跳了跳了下去,飞快钻入竹林,窗外是客栈后院空地,往外便是一丛不小的竹林,再往外是另一条街道。 两名身穿暗红色紧身衣的男子微微颔首,两人一左一右来到窗前,同时拔刀,砍向窗口,两道霸道无匹的刀气,轻易撕开木质墙体,整面墙顿时破开一个打洞。 一名密卫,率先跳下,周觅不做丝毫犹豫,卷起衣服下摆,一跃而下,虽贵为周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但多年的习武,也确实有些本事,两三丈的高度并无难度。 其余人紧跟在后,落地,四人将周觅围在中间,只听得竹林中传来几声惨叫,博易提着一对精钢打造的锏,走出竹林脸色阴沉。锏上鲜血直流,博易右边大腿被鲜血染红。两密卫警惕惊骇,再次靠近了周觅几步。 “这次麻烦大了!管老鬼,金疮药来点儿!”博易转过身,后背两道尺长的伤口不断流血,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伤口不深,但从博弈的表情看这一趟并不轻松! 围着周觅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半百老者,也不废话,伸手用腰间摸出两枚药丸,隔空弹入博易的伤口之中,博易咬了咬牙,这药效果是好,可这滋味委实太难受了。后背的血立刻止住。也不知是哪一家大药师调制,有这般神效! “什么来路?”被博易呼为管老鬼的老头显然与博易的关系极好。 “用剑!剑法凌厉飘逸,看不出路数,但是……”说到这里,博易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周密。 博易一字一顿道,“有衡山派的影子!” “什么?”管老鬼惊呼,大为震惊,若真是衡山派想要周觅的命,哪怕他们的护卫再多一倍,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可是……” “有人来了!”他们在后院之中待援,等待守护在四周的护卫前来。清除了竹林之中的杀手之后,四周开阔杀手除非大规模出动,否则绝不可能近身,原地等待是最明智的选择。、 武林大会,各路江湖人士聚集,这里处于衡山派脚下,衡山派的巡守弟子绝对会察觉得到大批杀手的动向,可若是衡山派的手笔,那可就真是羊入虎口! 周觅望着四周围墙,房顶逐渐多起来的人影冷哼道,“呵呵!我量他衡山派也没有这么胆子!” 任何时候最不缺的便是围观群众,这些混迹江湖刀口舔血的汉子,绝对是最乐意见这种场面的人,自家护卫迟迟未到,博易的心有些发凉。 “各位江湖好汉,我乃长安周家管家,这位是周家小公子,此番遇难,若有哪位侠士肯施以援手,家主必定重谢!” 四周灯火通明,十数丈之外的人越来越多。 “什么?周家?” “富可敌国的周家!”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长安城的周家,梁国最顶级的家族钟鸣鼎食,出手阔绰,待人和善。 财帛动人心啊,这些江湖人士那个不是过得风餐露宿的日子,如是攀上周家这一颗大树,那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限。 有几人眼尖,认出了周觅周身服饰的价值惊呼莫名“真是周家!”没想到天天枕着金条过日子的周家公子会跑到这里来凑热闹,还遭遇暗杀。 中年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身金色长袍飞身而出,来到空地之中,在博易几人五丈位置站定,对着博易抱了抱拳道,“我愿保周公子安全!” 博易眼睛一亮,“原来是金笔书生!书生放心周家必定让你满意!” 金笔书生可是江湖一流高手,一支判官笔,使得炉火纯青,人品也是极佳。 “算我一个...” “还有我!” …… 有了书生带头,其余人也不在估计什么脸面,纷纷站出来。很快就是二十人站在博易四周围成了一个圈。 “各位,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此次鼎力相助,我周家,必定有重谢!” 五人紧紧将周觅围在中间,博易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这博易果然不是简单人物。”许子宁不知何时竟也下来了山,来到这里看热闹。对着旁边的周文贤说道。 周文贤看着场中,背对周觅六人围成圈子的二十多人说道,“是啊!这老家伙怕这二十人中有异,先是言明自己知道他们的根底,再言明必定“重谢”,重谢,呵呵,这老东西说话,真是滴水不漏!” 许子宁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玉佩道,“师兄!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子宁是欧阳泽二弟子,周文轩是海翎唯一的亲传弟子,门派三弟子,因与许子宁同岁,有时候会和许子宁互称师兄。周文贤也是个性情中人,两师兄弟一来二去,便十分熟络,周文贤下山办事,许子宁偷跑出来,两兄弟恰巧凑到一块,见生了变故就第一时间赶到。 周文贤不急不缓,“不急,再看看......” “砰!”迟迟不见护卫到来,博易咬了咬牙,摸出一支烟花射向漆黑的天空,焰火明亮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黑夜,数十里之外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那二十几人中,两人突然同时动了。金笔公子手中不是判官笔,而是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对着十丈之外的六人。另一人从手中再次出现了一包褐色纸张包裹的东西。 从毒雾中逃出的护卫,恰巧面对着这人站立,一见到这个包毒死了自己所有同伴的毒包便惊骇欲绝,头皮发麻,顿时大叫吾命休矣! 博易见状,颤抖着大叫,“暴雨梨花!” 暴雨梨花一种暗器,激发时会射出九百九十九根带有剧毒的牛毛细针,覆盖范围极大,避无可避,无人可挡,剧毒沾之便死。 这两人原来早就做好打算,身上带着这种绝杀器物,等待着致命一击。这三波刺客的安排简直天衣无缝!从客栈放毒,逼几人跳窗,又预料到,黑夜之中恐有埋伏没几人站在空对地之上必定不敢妄动,会等待援,而看似平常的竹林却藏有杀手,而在解决了杀手之后,那人竟也料到这博易会让人护卫他们安全,便自然而然的混入护卫队伍中,抓住博易略有松懈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袭杀! 避无可避,周文轩瞪着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有暴雨梨花这种传说中的暗器,周文贤混迹江湖多年闻所未闻,仅仅也是在衡山派藏书阁之中的书籍之中见到过介绍,而他也是在博易大吼之后才想起来,救援?谁上去都是个死! 绝杀之局,博易只来得及站在周觅身前,挡住暴雨梨花的细针,身后的毒物却无法避开。 就在金笔公子转身欲要发动暗器,另一人,手中毒包已经开始冒出丝丝缕缕刺烟雾时候,黑暗中突然飞出两柄散发着寒光的利剑,在两人还没来得及施暗器的当口,利剑洞穿了金笔书生的手腕,穿破另一人的胸口,余势不减,直接将两人订在地上。毒包已经激发,顿时毒物开始扩散,四周看热闹的人尖叫着飞快远离。 金笔公子一手被废,立刻强忍着剧痛,单手拿着暴雨梨花想要再次发动,突然种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觉出现的脖颈之处。这金笔公子,竟然毫不犹豫的继续想要发动暴雨梨花,射向周觅。 长剑闪过,鲜血喷涌,暴雨梨花滚落在地!李子枫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他今夜杀死的第八个死士,这种不畏惧死亡,之想要完成任务的死士只有凌夜宫才能培养。 许子宁激动地大喊,“大师兄?” 周文贤默默地叹了口气,“唉...” 毒雾扩散,李子枫退开几步,有些凝重,眼前的这几人是什么任务,值得凌夜宫动用如此多的手段,不顾一切的刺杀,这次行动布局之精妙,远远超过上次暗杀太子的阵势。 劫后余生,周觅脸色惨白,似乎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呼吸还有些急促,“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救。” 他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这次为了看武林大会的热闹,把能经历的惊险都经历了一回,周觅发誓日后出门必定再多带一倍的护卫。 第72章 论责 “你是,衡山派弟子?” 博易紧跟在周觅身旁双手按在腰间双锏之上,周家护卫还未到他难以取信任何人,即便是刚刚在危急时候救下他们几人性命的李子枫。 李子枫目光平视博易,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晚辈衡山派弟子李子枫,见过前辈。” 遭受两次袭击,如同惊弓之鸟的警惕,李子枫自是能够体会,所以故意忽略博易的双手。 周觅眼前一亮,心说这传说这种的人物,丰神俊朗果然非凡,刚刚那两把飞剑真是绝妙。语气有几分激动,“你就是李子枫?” 周觅有些兴奋,但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地上一具尸体,和正在冒着毒烟的那方,脸色有些不悦,瘪了瘪嘴。 博易抱了一拳回了一礼,“衡山派首席弟子,天资超绝,悟通衡山派剑法真谛,年轻一代之中领军人物,老朽今日算是有幸见到了。危急时刻,李公子施以援手,周家必定重谢。” 李子枫微微颔首,回礼道,“前辈客气了。” “大师兄!外面来了群人,自称说是周家的护卫。”衡山派的巡守在李子枫现身之后,便开始在四周防卫,隔离人群,防备再次受到偷袭,这些人江湖人士自是识得衡山派的服饰,不敢为难。 博易仔细打量李子枫几眼,一番客套下来,想必是暂时相信了李子枫,然后对着外面一处发生争执的地方扬了扬头,“老鬼!” 管老鬼会意,为避免两方冲突前去查看,很快经过确认,外面来人正是周家外围护卫。博易脸色阴沉,“你们为何现在才来?!” 外围护卫领头之人,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男子也知道这里定然出了变故,心有愧疚,“博管事,我们坐在隔壁茶馆之中,听闻有人故意辱骂周家之人,然后起了冲突被拖延在茶馆之中!没有来得及救援!” 男子说话之时头压的极低,似乎对博易极为恐惧。 “此事,也不怪你。这一伙杀手对我们十分了解,布局精密,即使你们的按兵不动,想救援也会被拖延。”博易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李子枫,叹了一口气。 李子枫看向四周还未散去的人群,神色凝重,“几位,今晚你们并不是唯一被刺杀的目标,此地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再行商议。” 博易也知道目前只能暂且相信李子枫,即使这个局是衡山派策划,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害周家之人。 李子枫走到金笔书生尸体旁,弯腰在后颈摸了摸撕下一张,薄如蚕翼的面具,露出另一张陌生面孔。 博易大惊失色,“这是何人?!” 江湖之中易容术并不什么稀奇之事,但大多都能够通过一些细节直接分辨出来,博易这种老江湖自然能偶识别,很显然这‘金笔书生’的易容术已经到了一种以假乱真的程度。 “金笔书生早在三天之前就死在一家客栈之中,这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夜色如墨,乌云避月,风雨欲来。 武林大会还未开始,欧阳泽就早有预料,凌夜宫一定会从中作梗,早就安排李子枫于今日在山下巡视,以防突生变故。可即使是这位衡山派大弟子坐镇,仍然险些酿成大乱,若是周家最受宠的公子死在衡山脚下,再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周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场血腥动乱之下,又不知道要留下多少具尸体。 山下消息传到衡山之上,各派掌门震怒,衡山派集结各派弟子封锁山门,驱赶未获得邀请资格的门派和闲杂人等下山,并未有人注意到衡山派后山的一处草丛之中,躺着一具冰凉的尸体…… 一夜之间经商世家和武林中名门正派便站在了两个对立面!虽有李子枫及时赶到,主要世家之人并未受到伤害,但护卫都死伤惨重。 若是李子枫一直在山下镇守,或许以他的眼力能够察觉到大批的外来高手出现。可是那时的李子枫正在一处农家小院之中与李世杰会面…… 尚清苑大厅之中衡山派所有长老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早在山下的传来消息时候,各派掌门就已经大致商议,立刻封锁山门,驱逐其余江湖人士,海翎带着弟子亲自下山,还有几个被陷害的门派掌门,提着刀也冲下了山,局面也算暂时稳定下来。 法戒长老严诚气哼哼,紧锁的眉头似乎要喷出火星,声调也提高了几分,“前几日青松堂就得到线报,发现大批来历不明一流好手出现,行踪诡秘,嘱咐山下弟子早就加强巡视。我们门派向来与世家有嫌隙,凌夜宫这一手真当是毒辣至极。”说罢,粗糙的大手一掌拍在一旁的茶几上,黄花梨木的茶几面上顿时出现几条细密的裂纹。 宗元长老项瑞,眼皮直跳,心中愤恨不已。心道这老不死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下,我好不容易置办的家产都被你像拍黄瓜一样拍碎了,你要想拍,到厨房拍去,要不是老夫打不过你,说不得要和你打上一场,把这些年你拍碎的黄花梨,檀香云杉,全数赔给我! “咳咳!”欧阳泽见到项瑞的眼神盯着严诚掌下的黄花梨木桌子有点儿不对劲。假意咳嗽两声,这两个可别在现在这个当口吵起来。 严诚也察觉到项瑞的目光,尴尬地收回目光,转移话题,向着一旁的沈之屏投去询问的目光,“子枫不是早就下山巡查了吗?” 沈之屏眼观鼻,鼻观心,不做任何说明,“嗯…是,子枫约莫午时下山的。” “子枫真是越来越马虎了,明明在山下探查,怎么还察觉不到异动呢?”说罢,严诚举起手掌作势欲拍,突然感觉对面出现一股杀气,直直冲着自己而来。 “好了!都别闹了!”欧阳泽有些心烦,挥了挥手,“凌夜宫早有准备,子枫毕竟经验不足…现在责怪也无济于事。” 欧阳泽心中怀疑更深,口里还兀自为李子枫开脱。 “大师兄和几个门派的掌门已经下山,凌夜宫翻不出什么浪花!” 严诚听着欧阳泽如此袒护,心中愤恨不已,不满之色更是明显地写在脸上,没好气地说道,“掌门师兄此言差矣!子枫身为首席弟子,凡事都应该小心谨慎,如今一早奉命下山巡护,竟也能出现如此严重的纰漏,莫不是借着下山的名义,做了别的什么私事?” 欧阳泽心中一怔,忽然回想起之前暗卫回禀,李子枫下山偷见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一事,算时辰,那时候凌夜宫死士正安排潜入山下小镇,意欲大规模刺杀,想及此,欧阳泽的脸色冷峻了几分。 议事堂气氛凝滞,沈之屏瞥了眼严诚,讽刺道,“若论失察,法戒堂的弟子应该首当其冲吧?” “你…”严诚眉目横立,偏偏又无法公然反驳青松堂堂主的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发展的执事长老向迎风说道,“据说大师兄带人下山之时,李沐阳好像也跟着下了山。不知山下有何人何事,竟让李沐阳也坐不住了。” 向迎风话不多,却每每言及关键之处。 “李沐阳?”白天的消息像一根刺一般扎在欧阳泽的心里,晚上出现的事故似乎有人在这一根刺上施加了几分力道,往心脏推进了几寸。 欧阳泽强稳住呼吸,转着手指上代表掌门的飞鹰铜戒,目光变得深沉,语气也冷了几分,“无妨,山下传来消息只是说世家第子遭到大规模有计划的刺杀,但主事之人并无伤亡,有大师兄在场,谅他也做不了什么文章。” 他隐隐觉得李沐阳下山同李子枫有关系,但又不敢深思,此时心里有些发堵。 项瑞的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地搓着衣角,双目闪过一丝担忧,“师兄,依我看,这次的武林大会,不然就到此为止,再进行下去,我怕会出更大的乱子。” 欧阳泽眼神微眯,“不可能,那些个老狐狸都跃跃欲试想要取代的我们的位置,取消武林大会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每届武林大会选出新的门派作为管理江湖武林的领军人物,而其他门派从旁协助,这次的衡山派宣布要对付凌夜宫,必然有反对的声音,夺得武林大会龙头,让其他么门派协助是关键一环。 项瑞无奈地摇了摇头,“哎,看起这江湖武林怕是平静不了多久了…” 严诚双手揣在袖口之中,满脸杀气,“怕什么,我带着弟子杀上去便是。我们布置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之屏面色平静,“掌门师兄,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担心也无济于事了,只有等大师兄回来才知晓事态的发展,现在只需要准备武林大会,山上不乱便好。” 不愧是青松堂堂主,对于事态把握极为清晰。 欧阳泽眼睛微眯,“也是,对付凌夜宫不能靠我们一家!上面已经言明。” 其余人听到欧阳泽突然提到那位人物,顿时默然。 第73章 杀机暗藏 子时已过,山下的小城镇之中仍然灯火通明,随处可见衡山派弟子举着火把,四处巡视防备杀手突袭。海翎一行人本就是一流高手,轻功极好下山速度自然很快。 迎宾客栈三楼的毒雾早已散去,客栈老板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将尸体托拖到门外埋了一切收拾妥当,便重新开门,大厅之中坐满了人,一类穿着讲究,锦衣华服,云丝绸缎,珠光宝气贵气十足;另一方人,便是脚蹬神行靴,身穿紧身衣,利剑大刀,粗犷豪放做派。 江南绸缎富商,钱行一身金色锦衣,手中拿着一枚珠子不停的摩挲,冷嘲热讽道,“金堡主,我只是说袭击我们的杀手擅长拳脚功夫,有几分大非拳的影子,并未说是你金家之人,亦不曾说过是大非拳。” 金相光背靠桌子,跨坐在长凳之上。拳面上发黄的茧子,不怒反笑,“嘿嘿,钱胖子,你这一身的肥肉还真是天生的皮铠护甲,没被那人乱拳打死!还真是功不可没,你可要好好伺候着。” 许子宁满脸通红,死死的闭着嘴,脸上表情怪异。李子枫狠狠地瞪了许子宁一眼,许子宁深深吸了一口,赶忙调整内息,这种剑拔弩张的场景作为衡山派的二弟子,若是不小心笑出来确实有些有失体面。 可是一个身高五尺的胖子,身宽也接近五尺,脸上的肉无处安放,说起话来竟然还在颤抖。明明要做出一副嘲笑的样子,脸上的肉委实有些多了,便显得十分滑稽的样子。 “呵,这可就不用你这穷鬼担心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怎么走出这个镇子吧”胖子轻轻捋了捋,有些褶皱衣服。心道这衣服还是小了些,到家的时候要叫管家重新给我定做一套。 海翊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好了各位,今日这些杀手针对诸位的袭杀,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本以为得到李子枫的汇报,并未有主要人物受伤,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他们这些世家之人明里暗里言语之中透露着,对他们的不信任,就差直接言明这一场大规模的袭击是衡山派联合各个门派清除世家之人的阴谋。 双方一番争论,场面已经十分僵化。若不是海翎坐镇早就大打出手。 博易缓缓说道,“海前辈,此事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解释,衡山脚下如此数量的杀手,训练有素,布局精妙……” 一位广袖白衣,面容白净的男子,手拿一柄折扇悠然地扇着,满脸不屑,“哼!依我看,这就是他这些江湖莽汉自己演的一场戏,想要杀人谋财!” “无耻的穷鬼!” “粗鄙之人!” 以周家地位,博易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这群世家之人的主心骨,博易一开口,其余人便群情激奋,纷纷附和。 听着这些污蔑,李子枫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紧紧地捏着拳头,以控制住即将发作的情绪,许子宁周文贤二人见状,把堵在喉咙里的话咽进肚子。再看肃严长老海翊,脸色虽然铁青,但呼吸依旧平稳,似乎并没有被他人的污蔑之言影响。 半晌过后,在场之人仍没有停止的意思,海翊笑了笑,平静地拎起茶壶,若无其事地倒了几杯茶水,随后右手发力,竟将盛满茶水的茶盏飞到每个人的面前,茶盏稳稳地落在桌上,茶水未流出丝毫。 听闻异动,所有人皆安静下来,博易更是心中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海翊平静地说道,“天干物燥,各位喝杯茶降降火气。肝火旺盛容易伤了身子。若是凌夜宫这时发起袭击,那死的可就不止那些人了,你说是吗?博管家?” 这些随着海翎下山的掌门和其余武林人士也是心思清明之人,见房间气氛不对,都不由得摒住呼吸,将目光在海翊和博易只见来回转动,静观事态发展。 海翎名气之大实力之强,博易比在场之中的其余世家之人了解更深。 “海,海兄。”博易嘴角抽动,硬着头皮说道,“我们这些世家之人,来到衡山脚下,也算是远来之客,客人被杀手埋伏,主人家,是不是要给个……” “既然是在我们衡山派脚下出的事,我们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海翊温和地笑笑,“今日大家就在这家客栈之中歇息,明日一道随我上山。”说罢,一挥衣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其余人楞了片刻,然后便开始安排自己的住处。 李子枫,许子宁几人紧跟在后。 “易,易伯伯,我,我怎么……他就是衡山派掌门的大师兄?”周觅浑身有些发抖,脸色苍白。刚刚的一瞬间,周觅似乎感觉到有一人掐着他的脖子,胸口发闷濒临死亡。 博易深呼一口气,“对,他就是衡山派当今掌门的大师兄!” “大家不要惊慌,今晚由我们护卫你们的安全!”沈天雄也随着海翎下了山,海翎走后,沈天雄站起身一脸笑意做了个和事佬,略微缓解了场中的尴尬局面。各位世家之人,一脸感激。 李子枫紧跟海翎走出客栈,面露愧疚,“长老,暗卫发现了一些行踪诡秘的生面孔。弟子失职,未曾仔细查探。”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巡守弟子也是法戒堂挑选出来的精英!经验丰富。即使你不在小镇之中,仅凭凌夜宫绝对做不到将数十个杀手悄无声息地送入小镇。” 将近丑时,温度骤然下降,小镇大多安定下来,看似一片祥和之景,却隐隐地暗藏着杀机。 李子枫不着痕迹地一抖,刚刚海翊的话虽未明显指责,但也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内心不安地浮动,“总共有十多个世家遇刺,所用杀手武功路数各不相同,但是都有着名门大派的影子。有三家遭到使有自己仇家武功路数的杀手刺杀。” 海翎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李子枫,“暗卫调查结果呢?” 李子枫叹口气道,“暗卫并未追踪到杀手来历,尸体之上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这次的杀手中有一人使用剧毒毒物,触之毙命药石不及,还有一人易容之术十分高明可以假乱真,其余都是死士没有留下活口。” 这次暗杀组织之紧密实在是他同凌夜宫交手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 海翊有几分疑惑,“易容之术?就连你也辨认不出?” 江湖之上的易容术大多十分粗糙,按理不太可能骗过李子枫,几人终于走到衡山派在山下的据点,海翎心中有些奇怪,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易容术,毒雾…… 寅时到,天黎启…寅时到,天黎启…寅时到,天黎启…更夫敲打着铜锣,行走在黑夜中,一声一声的提示着。 李子枫眉头紧锁,“难以识别。” 许子宁急急地开脱道,“长老,这事情也不能怪罪大师兄啊,要不是大师兄,那周觅必定早就命丧当场。” “师父,那易容之术确实高明。”周文贤也以为,海翎怀疑李子枫推卸责任。 “不好!”海翎恍然回过神,低声对周文贤吩咐道,“立马给掌门飞鸽传书,说供应的食物有异样,切勿食用。” “是!”周文贤领命退下。 海翊转而又看向李子枫许子宁二人,“你们俩速跟我回山。” “是!” 小镇一处僻静之处,一个装饰典雅别致的小院之中,李沐阳目光平静同李世杰一同坐在院落中间的石桌之上,四周隐蔽着无数的影卫,月亮重新挣脱乌云的遮蔽,月光如水恣意的泼洒在小院之中,极富诗意。 李世杰悲从心中起,无助地哭笑着,“我早该知道的我不过是你的手中的一枚棋子,父子这种称呼在鸿苑山庄原来就是个笑柄,你要天下大乱,你要你的位置,便是可以舍了天下所有人,我又算什么?!” 李沐阳看向黑暗之下隐藏的衡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要想做便做,我不阻止你,你去小院为了什么,又见了谁我也不想过问,怪只怪你自己太过幼稚,被人利用。” 李沐阳的话无异是再次触动了李世杰的软肋,双目冒着难言的怒气,有些冲动之话脱口而出之时,被随从明和一把拉住,“少爷,冷静些……” 天刚亮还未亮张二柱,哼着小调起床开始准备早饭。在自己地皮之上举行武林大会,自然是倍感荣耀,再想想那些名震江湖的大人物,吃着做的菜大口称赞的时候,张二柱只觉得人生仿佛到达了巅峰。 “狗蛋!狗蛋!醒醒了起床。”张二柱摇同他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同伴。 “嗯,知道了!就起…”狗蛋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这小子这几天睡得越来越死,晚上呼噜都不打了,这几天睡得真好……”一阵晨风拂面,张二柱打了个寒战,身影越来愈远。 第74章 化解危机 张二柱不知道的是他听不到的狗蛋的呼噜声不是因为狗蛋不打呼噜,而是迷药的功劳。 山下还未传来消息,不过大部分的掌门不认为凌夜宫会在各派江湖人士齐聚一堂的时候敢于公然现身,大抵也就是一些小手段罢了,翻不起什么水花。 有诗:恒山如行,岱山入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唯有南岳如飞!说的正是衡山,茂林修竹,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时飘香,食材众多,食材丰富,很多都是别处吃不到的美味。各派掌门这些天大快朵颐,差点儿没吞下了自己舌头。 欧阳泽接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天空已破晓,厨房也已经备好早膳,安排人手准备送到各派掌门的房间中,欧阳泽神色凛然,猛地站起身,对着候在一旁的风逸辰问道,“早膳可送出去了?” “现在已是卯时,早膳差不多都分发出去了。” “你即刻加派人手阻止,早膳有问题!” 风逸辰诧异,但对欧阳泽的命令一向立刻服从,即刻领命退下。 “砰!砰!砰!……” 崆峒派掌门单浪拿着竹筷,刚刚咬了一口包子,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震慑人心的鼓声。惊地将未来得及咽下的包子吐了出来,手中的筷子也掉落在桌子上。 “什么情况?这大早上的谁在击鼓?鼓声怎么如此急切!这衡山派真是……,哼!”单浪继续又拿起竹筷,夹了一片紫色菜叶准备送往嘴中。 “不对!这鼓放在山腰之处,昨日比武之时鼓声都没有没么大,这击鼓之人定然是融入了些许千里传音的本事,否则绝不可能传到此处还如此浑厚,定有变故。”单浪放下手中竹筷走了出去。其余人也察觉到鼓声有异,纷纷走出房门。 “单掌门,这不对劲啊!”单浪旁边住着的清虚派掌门照明全,一个身材魁梧身高超过六尺中年男子,大手端着粥喝了一口,常人手掌大小的瓷碗一碗粥,照明全一口喝了个干净。这些个掌门哪一个不是江湖经验老道至极的人物,自然察觉到鼓声有异。 “嗯,等等吧!”单浪看了照明全一眼,退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各位掌门,我们掌门有急事相商,烦请各位移驾议事堂!” 两名侍卫见照明全手中的空碗,对视一眼,另一名侍卫,飞快地离去,前往丹房。 “什么急事?!大清早敲鼓,又不让老娘睡觉,等老娘吃完了这碗粥再去,哎…这衡山派的粥真是绝…”说着便端起碗。易三娘无门无派,身材丰腴,姿色上乘,孤身一人,年方三十,一手家传峨眉刺使得出神入化,与凌夜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多年以来是衡山派的强力援手。 “前辈且慢!”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叫道。 “嗯?”易三娘有些不悦,皱着眉凤目圆睁。 这侍卫也是个极精明的人物,反应极快,“额,前辈,是这样,掌门在议事堂中专门安排了更加丰盛的早膳。” “哦…也罢。”易三娘看了一眼碗中的粥笑了笑,放下瓷碗,“吃早饭有欧阳掌门陪同也不错。” 在场的各位掌门自然品味出一些异样的味道,目露警惕。 “各位前辈,这边请!”侍卫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喝完粥的照明全。 照明全眼睛眯了眯,觉得浑身有些发软,心说衡山派的床还是没有家中的舒服,扶了扶门框。 “单掌门先行一步,我去屋里取了锤来。”侍卫见此心下稍微松。见到另一名侍卫已经带着明粟和陆士清前来候在一拱门后方。便指引着一众掌门往往大厅而去。侍卫领着明粟和陆士清避开各派掌门来到照明全的屋中,照明全仰面躺在屋中央,鼾声如雷,人事不省。 “照掌门?照掌门?”明僳蹲下身,手扶上照明全的手腕。照明全身为清虚派掌门,不练本派的无为太上决走断念绝欲的路子,反而修习的是一门极为罕见的外家功夫,气血旺盛,可此时明粟指尖脉搏的跳动频率并无异样,但却是越来越微弱! “银针验不出。”银针没有发黑的迹象,一旁的陆士清皱皱眉,与明僳对视一眼,又叹了口气道,“同软筋骨散十分相似,但又大不一样,这种毒我也是闻所未闻,先给他吃一颗,纯阳丸,给他补充生机。” 议事堂之中,各位掌门人齐聚,所与人都警惕起来,山腰鼓声已定,山上衡山派弟子形色匆匆。 “各位掌门,本门抓获一凌夜宫奸人,伪装成我衡山派弟子潜伏至厨房,在早餐中下毒。”严诚脸色阴沉,自己厨房被凌夜宫的人潜伏竟然毫无差察觉,这实在是极为丢人的事情。 “什么?!”众人惊惧,脸色各异。 易三娘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单浪眼皮直跳,看了看周围自己隔壁的照明全果然没,其余人都抱一副看戏的姿态。 严诚挥挥手,“带上来!” 两名法戒堂弟子押着一个穿着衡山派弟子服装的男子,这男子下巴无力的上下晃动,手腕脚腕都有血迹,眼神平静不带丝毫感情 严诚皱皱眉,对着众人说道,“他的脸上有一张人皮面具!” 在坐都是江湖经验十分老道的人物,若是有人皮面具,定然是一眼便识别出来。但既然严诚将此人交出来,不似作伪,要给大家一个说法,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果然不消片刻,便有人从这人的脸上撕下一张人极薄的面具。各位掌门都是见识广博之人,这样高明的易容术还是第一次见到。 “凌夜宫既然下毒,必然会有大量后续的人马埋伏四周。”一人突然说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 …… 还未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各派集中力量开始对付凌夜宫,凌夜宫便先行发动了攻势。这次计划之周密,若不是那一阵鼓声,只怕这些掌门都得交代在衡山派中,流血漂橹。 凌夜宫之人见到衡山派并无哗变之相貌,自然意识到计划失败,第一时间撤离。一场危机由此化解。 凌夜宫大殿之中,魇袂脸色阴沉,死死地盯着跪在面前的死命黑衣人,“废物!都是废物,全部拖出喂狗!”魇袂随手抄起一个物件,向着一人掷去,物件洞穿胸膛,男子软软的倒了下去,鲜血汩汩直冒。 魇袂心中愤恨,“难得各派掌门、世家子弟齐聚。我废了这么大心思布局,到最后还在未能成功……” 护法寒风操着粗哑的嗓音回禀道,“听闻用早膳的时候,李子枫在山腰擂了一阵鼓,制止了他们。” “李子枫?怎么又是他?!”魇袂死死地捏紧座椅扶手,脸上露出阴鸷之色,双眼透过铁制面具散发出嗜血的杀意,“好啊!他不是能耐吗?那我便让他生不如死好了。” 寒风略显诧异,试探着问道,“主上,我们?” 魇袂收回满脸的杀意,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幽幽地说道,“夺去他最想守住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报复!” 寒风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属下会派人给冷雨传信,让她加快进程,想必不久,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嗯。”魇袂满意地点点头…… 武林大会暂缓举行,各门各派开始肃清弟子。凌夜宫这次的布局之所以如此凶险,所有的细节都暗示衡山派之中出了奸细。 天不亮各位世家之人也一道上山,他们都笃定这些个正派人士不敢动他们分毫,所有来到衡山派的世家都遭到暗杀,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75章 浮动 各派掌门劫后余生,得知山腰那一阵鼓声是李子枫所为,对这位衡山派的首席弟子更是称赞不已,李子枫更是名声大振。各大遇袭世家选择暂且相信这次偷袭是凌夜宫所为。 经此一役,各大门派同仇敌忾,不用衡山派从旁多言,铲除凌夜宫的决定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谁来领导各大门派就成了主要问题。 次日清晨,衡山派山腰出处鼓声雷动,武林大会继续举行。 看台之上各派掌门悉数到场,作为补偿或是有心想要结交世家之人,几位数得着的世家之人也被邀请上了看台。 很快参加争夺战的弟子签订完了生死状,总共参加擂台战的各派弟子总数达到了一百五十一人之多。若是每一派两名弟子参加人数还会更多,很多门派并没有争夺盟主地位之心,也并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仅仅派出一名弟子参战。 衡山派参战弟子是首席弟子李子枫,海翎亲传弟子周文贤。 “大师兄,周师兄,不会被分到一起吧?”许子宁看着空地上参战的各门派弟子有些担心,他可不希望的自己两个最喜爱的师兄战在一起。 少林寺的方正大师花白的胡须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拿着手中的对战名单,声若洪钟 “崆峒派于吉生,三号擂台” “清虚派端木瑞,三号擂台” …… “衡山派李子枫,二号擂台” …… “青城派无崖子,一号擂台” “衡山派周文贤,一号擂台” …… “方正大师果然内力深厚,哈哈,这是我正道之福!”来人身形未到,笑声传遍的了山腰,只见远处一人青衣男子在山腰之下身形飘忽恍若鬼魅,脚尖在树梢之上轻点,几个起落便是跨越数百丈的距离,直接飞身落在恰巧宣布完参战人员分配名单的方正大师身旁。 “陆施主!”方正单手竖在胸前,行了一礼。 “哈哈哈!”这人又是一阵大笑,并不避讳方正一礼,可知方正是比欧阳泽还高一辈的人物,并且是少林寺方丈德高望重,无人不是执以晚辈之礼。 “陆晓歌!” “陆前辈!” …… 各派弟子眼中纷纷转向这边,哗然一片,就连这等传说中的人物都来到武林大会参观! 在寻常江湖人士眼中各派掌门便是传说中开山裂石的强大人物,而陆晓歌便是这些门派弟子眼里的传说人物。 陆晓歌二十年前因为独闯凌夜宫大杀四方,几乎让凌夜宫惨遭灭门,yan魔落荒而落而闻名江湖,虽然那时的凌夜宫的实力与现在相比差距极大,但他以一人之力,颠覆凌夜宫已经可以见得他的实力之强,实在是当世罕见。 此人无门无派,不知出处,行事怪异,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会假扮乞丐沿街乞讨,高头大马锦衣华服,参加科举考试高中榜眼,飘然而去,拯救无数难民做无名侠士,抛弃糟糠之妻沉醉青楼……年轻一辈眼中醉入红尘的偶像,老一辈眼中的疯子。 “陆施主,当得起老朽一礼!”周围几名少林弟子想要阻止。 陆晓歌并无何人表示,也不见任何动作,整个人就像一片树叶,飘飞落在看台之上,也不和各派掌门问礼,只是对着欧阳泽和庭烨点了点头,便随意找了个位置。撩起长袍坐了下去,注视着场下,也不理其余掌门。 场中弟子在分到自己的擂台之后,便开始按照抽到的号码排序,李子枫在二号擂台抽到的是三十八号。也就是说他前面还有十八场比试,李子枫的比赛应该在下午或者明天了。而谢贤在一号擂台抽到了五十一号擂台小组赛第一轮直接轮空,进行擂台的第二场比赛。 许子宁见李子枫抽完序号牌,沉着脸转身就走,心中难免诧异,忍不住喊了声,“大师兄,你不看看吗?” 李子枫看了一眼几处已经被人围起来的擂台,皱了皱眉,声音带着几分无力,“沈师叔找我有要事商议,我必须过去一趟。” “沈师叔?好吧!”许子宁有些失望,他想让李子枫陪着一起看看其他门派的比试,分析分析涨涨见识,而自大师兄显然情绪不高,似乎还另有心事,许子宁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欧阳泽掌门,那便是贵派大弟子李子枫吧?果然一表人才!”陆晓歌看着李子枫离去的背影眼里无不艳羡。 欧阳泽看了一眼李子枫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现几分异样,“承蒙夸奖,本派门中事务繁重,子枫应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无妨,无妨…” 沈天雄笑意盈盈,其他掌门也是纷纷附和,言语之中满是欣赏之色。 李子枫走出山腰武林大会场地,上了石阶。转过一条小路,人声被树林掩盖在身后,四周一片静谧。李子枫的脚步有几分沉重,从下山面见李世杰开始到山下小镇发生大规模的刺杀事件,李子枫就明白自己和李世杰的见面被人利用,借助这个时机调开自己放大批杀手进来,也就是说他和李世杰的见面早就在另一人的预料之中。 要么是凌夜宫要么是鸿苑山庄。而之前凌夜宫派遣李泉查找自己身世,所以他们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同李世杰的见面,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鸿苑山庄!李沐阳勾结凌夜宫一起策划了对世家弟子的谋杀,还有后厨的易容。 剿灭凌夜宫李子枫义不容辞,可鸿苑山庄之中还有两人他当世最后的亲人,无论自己有多恨,无论李沐阳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份血脉关系,可李子枫也并不想面对这一刻。 很快李子枫就到了沈之屏的住处。沈之屏皱着眉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饮着温凉的茶水,脸色十分难看,“来了?” 李子枫躬身行了一礼,“师叔…” 沈之屏点了点头,关上门,移动堆满各类玩意儿的架子,墙壁后方一块门框大小的板子毫无预兆的翻动,一个暗门出现。沈之屏从架子上随手拿了一盏前朝螭龙灯火盏,拨弄灯芯,点燃,便进了暗门之中,丝毫没有闲心欣赏灯盏之上的螭龙雕刻之精美。 李子枫也不言语,紧跟在后,走过一条漆黑的走廊。一炷香之后来到一个装饰与沈之屏书房摆设一般无二的房间之中。 两人相对而坐,又是一阵沉默,空气沉寂得让人窒息。 “唉……”许久,沈之屏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子枫心底一抽,面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担忧,语气也变得小心而迟疑,“您待弟子与至亲无异,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您,所以…您但说无妨。” 沈之屏眉头紧锁,犹豫半晌说道,“子枫啊,你,唉…你走吧!” 对于沈之屏说出这种话,李子枫并不意外,但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叔,弟子不会走的。” 沈之屏满脸焦急,“你的身世我早有猜测,青松堂的弟子已经在半月之前李泉遇害之时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是我一直隐瞒下来。但是这一次暗卫估计也已经查证,还有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之事。还有,你知道掌门让身边的暗卫去做什么了吗?” 李子枫深深地凝视着沈之屏,一言不发,沈之屏继续说道,“他让暗卫去调查鸿苑山庄十一年前摔下悬崖的孩子。”沈之屏紧紧捏着桌案上精致的茶盏,“子枫,你想想,如若有一天一切都暴露在掌门面前,他会对你如何?” 即使李子枫早有预料,沈之屏就这样说出来,李子枫仍然心中一颤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叔,这些年子枫十分感谢您的照料。”李子枫眼角有些湿润,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屋顶,将眼泪回流回到眼眶,“可此事从头至尾,我李子枫从未做出任何对衡山派不利之事!” “子枫你糊涂啊!那日你以下山巡视的名义去做了什么,你以为掌门不知道吗?那时又偏偏发生了世家子弟子弟遇袭之事,等到你彻底暴露的时候,掌门冲动之下难免会联系在一起……” 李子枫站起身,双膝重重落地,愧疚感涌上心头,红了眼圈,“师叔,弟子一时失察,上了凌夜宫的当,险些酿下大祸,将门派推到水深火热之中…” 沈之屏紧走两步,把李子枫拽起来,“我相信你,但我不代表掌门,你跟在掌门身边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吗?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又该怎么处置你这个仇人的儿子?” 一向处变不惊的青松堂堂主,在此时也无法冷静了,沈之屏拉着李子枫的衣袖,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听师叔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趁着掌门还未完全回过神,找个由头,赶紧离开吧!” 第76章 擂台赛 “离开?”李子枫嘴角抽动,双眸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苦涩,“衡山派势力庞大,眼线遍布,更别提分散在各地的麟貅镖局了。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密室之中陷入了沉默,师侄两人相对而坐昏暗的灯光,将两人脸上的愁苦映照得十分清晰。 沈之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最近的一个架子上拿起一个巴掌大暗黑色木质盒子交给递给李子枫。盒子放在最近的架子上,看起来已经准备多时。 盒子外形古朴,用金丝楠木做成,还经过特殊的香料处理,仅仅是这个盒子已经价值不凡,盒子里面的东西只怕更加惊人。 “子枫,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师徒之间横生变故。这小盒子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现在只是提早了一些,你就随身带着吧!” 沈之屏看着这个盒子,眼里明显流露出几分不舍,李子枫正想得出神,并未注意。 李子枫微微躬身回礼道,“好!多谢师叔!” “去吧,这次的比赛也是有几个厉害角色,小心一些!明天我就下山了。” 李子枫将盒子贴身收好,师侄两人出了密室。 山腰之处比试进行得如火如荼,回到山上的暗卫遗皓也有几分心绪不宁,考虑着应该什么时候将这个消息告诉欧阳泽,现在的武林大会还未结束,要是没有了大师兄,谁能压得住其余各派的高手? 可暗卫亦有规定,必须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查到的线索传递给欧阳泽,如若延误情报,那便是大罪,可按叛门论处,杖毙都不为过。 另一名暗卫拍了拍遗皓的肩膀,提醒道,“遗皓,发什么楞呢?掌门现在在山腰,还不快去!” 遗皓咬咬牙,收拾好所有的情绪,“哦,我忽然想起药丹长老那里有一批药材的账目有些问题,前几日掌门就命我核对一二,我们先去核对了账目再一道去山腰汇报。” “好!” 另一名影卫的语调仿佛千年不变的淡然,很自然地同意了遗皓的提议。 此次的武林大会的与以往全然不同,上午的比试出乎意料的惨烈,三名弟子当场死亡,所在门派看台之上的掌门脸色阴沉。 陆晓歌半百年岁任然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见不出真实年龄,以为是哪家浪荡公子不羁于世。坐在看台之上嘴角挂着笑意看着下方远远超过点到为止的武林大会比试,意味莫名。 几人的死亡,并无某派掌门吵闹之类,似乎都默认这次的武林大会死去几个人才是合理之事。历经凌夜宫一系列的时间之后,下定决心铲除凌夜宫,每一派的分量便是要通过这比试表现实力,话语权便掌握在实力更强的门派之中,催拼命也不足为奇了。 各派的精英弟子大多有一定的江湖经验,见过红杀过人,这种场面也不会有多少不适。 上午的比赛每个擂台上的比赛进程差距很大,一号擂台与三号擂台的比试第一轮才进行十场比赛,而二号擂台比赛进行了十五场比赛。 “大师兄,你可来了!一号擂台可出了几个厉害的人物,青城派的无崖子仅仅用了一招,就打败了青阳派的申步青,这申步青可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轻功一流,刀法精湛,绝对是年青一代的顶级高手,那边压申青阳输的可是一赔十……”许子宁一见李子枫来到身边,便极兴奋地给李子枫絮絮叨叨的说起上午大赛战斗。 “谁开的庄?”李子枫看了许子宁一眼,许子宁有几分心虚缩了缩脑袋。 李子枫可是与申青阳打过交道,这人刀法凌厉霸道,身法也是上乘,即便是李子枫自问,对上这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看来这场比赛并不是想像的那么轻松,李子枫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一身青衫的无崖子,身材颀长,有几分瘦弱。 不论事态如何发展,这个魁首,他李子枫志在必得! 各派上午的惨烈并未打消比赛的热情,一股江湖人士的铁血开始弥漫。 …… “三十七号,天心派沐晴,三十八号衡山派李子枫!”宣布对战名单的衡山派长老声音几乎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目光。 李子枫一身月白色长袍,左手握剑放在身前,右手自然的背负在身后,衣裾飘飘丰神俊逸。缓缓的走上擂台,顿时台下传来一阵议论之声。 “这衡山派首席弟子果然不凡!” “大师兄!”衡山派的小师妹一脸痴相。 “我,我要到衡山派学武!”一名世家小姐羞红了脸,目光灼灼的看着二号擂台上的李子枫,一旁的管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看台之上 “好俊俏的后生!”易三娘眼中放光 …… 天心派沐晴,天心派大弟子,早在十五岁悟透天心决,是唯一能同李子枫相提并论的同代弟子,天心派掌门的心肝宝贝。现在的天心派掌门正在擂台旁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徒弟,便于及时相救。 沐晴小脸绯红,眼神不敢直视李子枫,持剑抱拳,“有礼了!” 李子枫面无表情,回了一礼,“请!” 天心派掌门一脸怒其不争的神色,“小晴,发什么楞呢!” 沐晴抿了抿嘴,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双脚错开,只见寒光一闪,场中顿时多出了无数翩翩起舞的蝴蝶。李子枫目光一凝,全身紧绷,但仍然保持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动啊。我要出剑了!” 沐晴似乎无处不在,根本辩不出这位天心派弟子的身形。台下众人这时再也笑不出声。 天心派掌门以手扶额,“哎呀!” 陆晓歌笑道,“这场中唯一唯一有可能战胜李子枫的就是这个丫头,可惜这丫头实战经验实在不足。” 飘忽不定的影子围绕在李子枫身周围,银铃般的声音辨不清出处,影子速度加快,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在影子中飘飞。李子枫左脚踏出一步,沐晴的剑在落在刚刚李子枫站立的地方一略而过。 突然场中的影子停了下来,化着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手持长剑,嘟着嘴有些不开心,“你能看到我,我输了!” 李子枫淡定地说道,“我能听到你剑上玉佩碰撞发出的声音。” 台下的天心派掌门见到那位长老就要宣布比赛结果,不甘心地叫道,“等等,等等,晴儿你的那一招还没试出来,还没输。” “可是,飞凤舞会死人的,我不想……” “哎,你个死丫头,气死我了!你,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四周的唏嘘之声一片,天心派掌门实在绷不住了,铁青着脸,一场以颜值取胜的比赛就此完结,许子宁看着李子枫的眼里泛光。 另一场衡山派弟子周文贤的比赛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周文贤的对手是一个三流门派的弟子,天地门,曾是江湖中顶尖门派,最近几代人才凋谢,门派也只勉强维持,卫离墨能接到邀请也是衡山派看在他传承悠久的份上,看台之上的卫离墨歪着嘴强装镇定。刚刚见到殷羽一上场,就差点儿一掌将衡山派弟子一掌劈出擂台,没忍住心中震惊,一下把自己胡子拔下来一小撮,现在还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捡来的弟子怎么练功,十七岁那年,他这个师傅就已经被打败了! 周文贤喘着粗气,精神高度集中,在刚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中这人分别施展了拳法,腿法,爪法,掌法,身法每一类无不是达到一流水平。并且这人在这些功夫的融合已经达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境地。 周文贤自认,若是他仅仅只在一两门功夫上的造诣有一流的水平,他绝对可以战而胜之,现在他只是在想如何不输得太难看! 殷羽左手在后呈现爪状,右手握拳立在胸前,双脚脚尖内斜相对,分开保持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作势欲扑仿佛一饿狼。 周文贤咬了咬牙,调动真气,施展身法剑气四溢,一剑,直刺面门。殷羽一只脚脚尖向外移动减低重心,偏头躲过一剑。此时正值周文贤的剑收势未及,左手爪向周文贤的握剑的右手,右手化拳为掌对着周文贤的胸口就是一掌。 周文贤右手手腕转动长剑直接砍向,欲要夺剑的左手。左手同时对上殷羽的手掌,周文贤顿时暗中叫苦,这人手脚功夫样样精通,尤其擅长掌法,周文贤顿时胸中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儿直接喷出。 第77章 心绪 周文贤明显内力稍逊一筹,面色潮红,强行咽下一口鲜血。 反应不可谓不快,殷羽在与周文贤对了一掌之后,脚下也不知的如何动作,前倾一步,化掌为爪,抓住了周文贤的左手,立刻躬身躲过头上一道凌冽剑气,右手抓住谢贤手腕下滑,左手一把捏住谢贤的衣服。双脚发力,想要直接将谢贤举起扔向擂台之外。 周文贤眼前一亮,他等的便是这个机会,千斤坠! 殷羽顿时吃力不主,双腿下弯,脚下石板出现一道裂缝,空中的谢贤调转体内剩余不多的真气,灌注于手中的长剑,长剑挥舞,只觉得殷羽虎口一震,失去了对谢贤的控制。 殷羽眉头一皱,突然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伸手,拔刀,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就是一刀,只听一击金铁交结之声,殷羽后退两步站稳身形,这时,周文贤的身影出现在殷羽的面前,嘴角溢血,一手柱剑,单膝跪地,显然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殷羽看了看仍然还颤抖的刀身淡淡的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飘花拂云!果然名不虚传!” 周文贤笑道,“不,这只是半招飘花而已。” …… 天黑之时,一号擂台已经决出擂主,天地派殷羽。 看台之上的天地派掌门咧着嘴,已经沉醉在其余掌门的恭维声之中,他仿佛看见了,天地派在他手中重显昔日荣光的场景。 与此同时二号擂台开始进行第三轮,三号擂台进入最后的决胜阶段,对战之人分别是慕麟阁沈鸿飞和峨眉派弟子莫寒。 “大师兄,一号擂台冒出来一个怪胎!” 许子宁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家的大师兄,天色渐暗,两师兄弟缓步走在回山的阶梯之上。 李子枫的语气略显沉重,“你说是打败文贤的殷羽吧!” “对,对,就是家伙,他的拳脚功夫,几乎无人可挡,双手可以打出不同的招式,并且……” 一路之上许子宁尽是在分析擂台之上表现惊艳的人物,为明日李子枫的决赛出谋划策 “子宁,这些都是各派精英弟子,你要多思考招式的破绽,如自己是这人对手,改如何应对。以后多动脑子,练武要勤快一些!多听师父的话。还有,你与文贤虽然同岁,但在处理某些事情上要比你成熟些,闲来无事时,多向他学学,有事也可以请教他。师父门内事务繁忙,你多上上心,年纪也不小了,别总想着玩……” 李子枫的声音平缓略显无力。许子宁有些迟疑,总觉得李子枫有些不对劲,犹豫半晌,还是试探着问道,“师兄,你怎么了?”语气颤抖,明显有些不安。 李子枫停下脚步,微微怔愣,眼眶酸胀得难受,有些话几乎就要冲破喉咙脱口而出,但几经思忱后,还是忍住了,看许子宁依旧发愣,双目染上愠色,声调也提高了几分,“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对于李子枫莫名而来的火气,许子宁不知所措,身子也不自觉地一抖,转眼看李子枫眉头微蹙,便讪讪地地点着头,“记住了…” 李子枫沉默着拾级而上,渐渐走远,许子宁兀自走神,却没有发现李子枫眼中悄然落下的泪,再回过神,已经落下自家师兄很远了。 “师兄,你等等我!” …… 夜幕降临,住有数百其余门派的弟子的衡山派十分热闹,李子枫在一处阴影中看着门中师弟师妹同其余门派的弟子交流切磋,相互打闹。心中有些暖意。 最近从李子枫有意避开许魏翔的跟随与李世杰会面开始,许魏翔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在李子枫的身边了,下午比武回来,许魏翔再次出现在李子枫的身边如影随行。 李子枫并不靠近,刻意避开门派第子交流,就缓缓的走在衡山派之中,尚清苑,沈之屏的住所,海翎的华岳阁,明僳的丹房,还有陆士清的露华阁…李子枫并不进去拜见,只是在远处望了望,便悄悄离开,衡山派的一草一木,李子枫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半个时辰之后李子枫走到了衡山派的山门。 两门看门的弟子满眼崇敬之色,“大师兄…” 李子枫看了二人一眼,“你二人随我,下山一趟,执守暂由其他弟子代替。” 等两名弟子结交接了执守,一行四人便下了山。 一路之上许魏翔都会张口欲言,欧阳泽曾让他注意李子枫的一举一动,说明是在给李子枫机会。许魏翔一路之上都在找单独的机会,见李子枫想要下山,心中一喜。又看到的李子枫不知何故下山竟然带上了两个山门执守的弟子,顿时急了,“大公子!” “师父的生辰将近,我们去山下拿些东西,稍微快上一些,天要暗下来了。”声音平淡如常,李子枫似乎并不知道许魏翔一路之上欲几番张口欲言。 夕阳缓缓地沉下山头,一家客栈二楼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目光注视着一主三仆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哼!刺杀,老沙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一面对窗户而坐面色苍白,就如长期未见过阳光生活在黑暗之中。 “他的身边随时至少都有两个护卫,并且都是一流好手,他本身的武功更不是你我能够应对,何况这里还是衡山脚下,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命去填!”窗户左边的男人缓缓说道。 “吵什么吵,主上交代的半月时间,若是取不来他的头,我们都要死!这半个月我估计他都不会离开衡山派。” 三人有些烦躁 突然,面窗而坐之人眼睛一亮,“还记得李子枫救下的世家之人吗,博易那老不死的杀死的两个天子号杀手,主上曾经让他们可以显露出衡山派的武功路数。难道博易就如此相信衡山派!”男子眼神似乎看到了另一条完成任务的路。 “周家可是第二大世家!若是周家施压……” 说道这里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策。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天色清明,衡山派山腰之处的战鼓再次响了起来。 今日的比赛不足十场,相较昨日而言少了很多,但是观战的人群热情更加高涨。一个劲儿的使劲往前挤。 比赛还未开始李子枫的所在的二号擂台剩余七人,五人直接弃权退出争夺擂主,也就是说现在只进行两场比赛就能决出,每个擂台的擂主然后进行最终的角逐 “子枫兄!”来人左手大指与右手大指呈左上右下相交同李子枫做了一个道家特有的拱手礼。来人正是同衡山派一向交好的青城派的大弟子苏辰央,青衫道髻,长剑短靴。 李子枫郑重还礼。 两人并不多言,李子枫在擂台上第一次缓缓的拔出宝剑。剑身铮亮映照出李子枫平静的脸。剑尖斜指于地。苏辰央反手将剑握在手中,负于背后。 “我们速战速决,可好?”李子枫将长剑横与眼前,目光随着剑柄移动到剑尖,并不注视身前的苏辰央。 “哈哈,甚好,我亦有此意!”苏辰央闭上了眼。 场中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李子枫目光注视手中之剑,浑身气势陡然转变,若说前一刻他还是一个寻常俊逸温润君子,这一刻他就成一柄剑,冷漠至极,凌厉迫人。 苏辰央仿佛被云雾包裹,眼里可见的身形仿佛这个擂台融为一体,化为空气中的尘埃,可视而不可见,又无处不在,如同即将羽化升仙。 两人的气势不断攀升。 蓦然,苏辰央动了,他左脚向前跨出一步,右手一剑朝着依旧在注视自己手中之剑的李子枫而去。这一步似乎极为缓慢,两人五六丈的距离,向着李子枫的位置,出现了一串苏辰央的身子前倾,剑尖直刺的姿势!李子枫身后围观之人只觉得微风拂面,莫大的危机降临,眼中的剑尖极速放大,仿佛自己无论怎么躲避不掉,避无可避只能,等待死亡! 速度快到极致,天人合一之境界! 青城派掌门,淡淡的说道,“败了!” “苏辰央的已经快要步入天人之境了吧?”欧阳泽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苏辰央也隐隐领悟到青城派最高典籍的真谛。 “小徒的资质比起欧阳泽掌门的大徒弟委实还有一段距离啊!”庭烨抚了抚半百的胡须,对自己子弟的表现有几分赞赏。 这两位掌门的话音未落,场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苏辰央身影突然出现在场中,剑尖距离李子枫不过的寸许。只见苏辰央发髻凌乱,头微微似乎想要向下避开什么。 苏辰央双手抱拳称赞道,“子枫兄这一招完整的浮花掠影,才是真的神来之笔,在下佩服!”随后退下擂台。 另一边擂台也决出了胜负,出人意料的胜者竟然是在江湖上声名不显的沈鸿飞!慕麟阁实力强大,但是年轻一代确实没有出几个人物,这突然冒出来的沈鸿飞竟然能够夺得擂主实在意外。 沈天雄身旁的一位掌门试探地问道,“沈阁主,这位可是沈公子?” “哈哈,见笑,见笑!”沈天雄笑了笑,看着正在包扎自己胳膊的沈鸿飞,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假意应承一旁的掌门。 这位掌门心说沈天雄果然极为神秘,自己亲儿子都能藏十几年不被其余江湖人士察觉分毫。 考虑到各方的体力都有所消耗,负责赛场秩序的长老宣布,休战一个时辰之后开始最后的决赛。 一个时辰之后,天地派殷羽突然宣布退出最终擂主的争夺。台下一阵唏嘘不已,山腰一处角落又不知有多少人,看着桌上的银票大骂殷羽。 殷羽满脸不甘之色,经过李子枫身旁时候,低沉着声音说道,“我很期待我们之间的一战!” 第78章 擂主 天地派在最后时刻退出,明眼人自然能看出,并不是殷羽主动认输屈服,而是形势比人强。殷羽即使最后胜出,天地派也没有这个实力领导武林之中各个门派。原本门派本身实力强盛,自然各派的弟子的实力会更加的强大。但这一届武林大会如同他曲折的开端,比试过程中也出现了两个异数,青城派的苏辰央,天地派的殷羽!然最后的结局变得更加让人期待。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中央的擂台之上,两道身影之上,李子枫与沈鸿飞间隔五丈相对而立,两人同样一身白袍,沈鸿飞手持一柄狭长弯刀,李子枫仍然是一柄长剑。 一上台李子枫便是毫不犹豫的出剑,是因为见过沈鸿飞的对战,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在施展飘花拂云,剑气是否能够准确的捕捉到沈鸿飞的身形! 这一战不容有失! “早就听闻李师兄在江湖中的大名,今日能有幸与师兄切磋实在是荣幸之至!”沈鸿飞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这一场对战结果,最终决定的是未来两年中武林至尊门派的关键一战! “师弟过奖了,没想到慕麟阁还藏着师弟这样的绝艳俊才!”李子枫见着这张笑脸总觉着就是沈天雄翻版,浑身上下都不太适应。 “待这一战之后,你我兄弟定然要好好亲热亲热才是”腰间纹饰精美的弯刀刀鞘不知包裹着怎么样的锋利,沈鸿飞丝毫不着急开始比赛的样子,全身放松的站在李子枫对面。 “好,开始吧!”李子枫心道这话唠或许是他们慕麟阁的一大传承。 “哈哈,好!”沈鸿飞见李子枫有些不耐烦,大笑道。 沈鸿飞双眼微眯,双脚分开,右手按在弯刀手柄之上,右肩上倾,以一个看上去十分不协调的姿势进入战斗状态。这一刻的沈鸿飞身上再也不有懒散放松的味道,而似一只张开利爪的灵猫。 李子枫早在登上擂台就已经,调整好状态,手中之长剑已经欲热闹融为一体,发丝锋利仿佛刺之穿木。 李子枫并未向之前战斗一般,站在原地等待战机,而是主动出击。剑本就是兵器之王攻伐才是正道。 长剑斜指,极速靠京沈鸿飞。沈鸿飞目光一凝,是那个混到给本少爷说的这个李子枫不擅长身法,这速度都快超过同代中以轻功见长的飞羽门了,沈鸿飞暗骂一句。 李子枫一剑自上而下划向沈鸿飞的右肩膀,沈鸿飞脚下动作,侧身躲过,剑光在眼前的掠过。李子枫这招拔云式,寸功未建,长剑下划,去势即收,立刻剑身翻转欲要,横划。 “叮!”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出现。 沈鸿飞刀挡住了李子枫的一击,身形飞快的后移不断的躲闪,避开李子枫的攻势。 两人一攻一防,刀光剑影,显得极为凶险。 许子宁未曾见过年青一代之中谁鞥抵挡得了李子枫如此凌厉的攻势,许子宁有些担忧,手心紧张地渗出冷汗,“大师兄真的遇到对手了。” 周文贤目光复杂,“果然相差甚远……” 场中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两人大喘着粗气,弯刀与长剑之上皆有染血,李子枫身后别出现了一道半尺长的血痕,伤口不浅,鲜血染红了大片白袍。而沈鸿飞的伤更是凶险,腹部一道几乎横亘整个腰腹的伤口,只要再深几分这场比赛就已经结束。 两人脸上潮红之色,李子枫面色冷漠,双手握剑,沈鸿飞单手的握刀,脸上带着一种极为疯狂的嗜血战斗的狞笑。 擂台远处一个隐蔽地方 “来来来,最后押注的机会了,买定离手。一炷香还是两柱香,李子枫和沈鸿飞的终极决战结束,是李子枫战无不胜,还是沈鸿飞出线,来来来……” “我押李子枫胜,两万两!”一个稚嫩的声音和两张巨大面额的银票让这些陷入狂热的赌徒,更加躁动。一个十六七岁的长相清秀的穿着讲究的女子红着脸,霸气把银票扔在赌桌之上 “哎,小姐!”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人,好不容易挤进人群。 “啊!你押大,呃,押李子枫?你可想好了!”李子枫的赔率不高,是十赔一,沈鸿飞的赔率是一赔十!很显然大部分人任然认为李子枫会获胜,这开庄的男子嘴角抽了抽,即使是十赔一,也是两千两啊! 小丫头双手叉腰,双目一瞪,“你这人,耳朵聋了!” “嘿嘿,你这……” “砰!我们就押李子枫了”管家一掌拍在放置赌资的石板之上,一尺厚的青石板顿时出现细密的裂纹。 …… 擂台上李子枫不断攻击,沈鸿飞不断的防守。但两人均有负伤,沈鸿飞心里发苦,发誓一定要把收集情报那个家伙收拾一顿。自己身法快确实不假,比李子枫高出几乎一个档次,但是奈何李子枫的剑却能追上自己的速度,但沈鸿飞又不能就仅仅依靠身法一直闪避剑,如果这样这比赛的结局一定是沈鸿飞被累死! 结合自己的刀法和身法辗转腾挪,才勉强能够抵挡李子枫的攻势,这是沈鸿飞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极端的压力和险象环生更加激发了,心中的战斗狂热。 沈鸿飞对着李子枫露出一抹笑容,弯腰掀起裤腿,解开了一条绳索,一块块漆黑的铁块重小腿卸下。 “他竟然一直带数斤重的铁块在腿上在战斗!”顿时擂台之下沸腾了起来 这处小赌坊也沸腾了起来,无数人开始转动眼珠子。开庄的男子谨慎的打量了一眼,不远处带着一个内力深厚管家的小丫头。 “朱伯伯,这个小哥哥他脚上绑着的是什么?” 这名管家目光深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看台之上的沈天雄一眼,“是铁块,这是一种锻炼脚力的方式。” 沈鸿飞站起身朝着李子枫说道,“嘿嘿,李兄我们继续!” 突然场中出现了一道道残影,沈鸿飞竟然开始主动出击。一柄弯刀上下翻飞,雪白的刀光在阳光下,射向李子枫的眼睛。 “好快!”李子枫之来得及在心中暗探一声就感觉到后背出现一股杀机,侧身挥剑挡住身后的一刀。接下来的就是密不透风的攻击,刀光闪烁,李子枫目不能视。直接闭上双眼,凭借自己的感知和对杀机危险的判断抵挡。 这攻势借助阳光,极速环绕周身寻找破绽。是城池也终有被攻破的一天,李子枫已经没有其余选择。 一剑荡开沈鸿飞的一刀,胸口却被击中一拳,李子枫只觉得气血翻涌,同时也借助这一拳同沈鸿飞来开一丈多的距离。这个距离对对于沈鸿飞来说已经不算距离。但对于李子枫却是足够了。 李子枫一剑挥舞,顿时整个擂台之上似乎起了淡淡雾气,这一刻沈鸿飞突然追寻不到李子枫踪迹。 突然一股致命危机从后脑袭来,一道无形的剑气似乎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沈鸿飞的后方,顷刻之间沈鸿飞突然,额头青筋凸起,竟然硬生生的凭借身法避开了。 “什么?!”周文贤见到李子枫挥舞长剑施展完整的飘花拂云,以为比赛已经结束,没想到这人身法竟然能够直接凭借身法躲避! 许子宁目瞪口呆。 沈鸿飞似乎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过是移动了几尺的距离,沈鸿飞嘴里已经溢出鲜血,显然受了内伤。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沈鸿飞的腰间玉牌滑落在地,李子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场中 “咳咳咳!”李子枫大口咳血,刚刚被沈鸿飞击中一拳,又强行调动内力,俨然已经受了内伤。 场下突然安静几个呼吸之后,再次哗然。 “什么?!是李子枫要输了吗?” “什么?!” “不,是李子枫胜了,你看地上的玉牌!” …… 第79章 风雨前夕 武林大会最终以李子枫获胜落幕,这个结果或许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一番精彩绝伦的打斗艰辛异常。 期间一向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陆晓歌出现,并且还收下了在最后一场中失败的沈鸿飞作为徒弟,要知道陆晓歌的在江湖上的名气之大,几乎还要大过欧阳泽,沈天雄,李沐阳几个顶尖门派的掌门,而实力更加是毋庸置疑,也是很多年轻一辈的膜拜人物。 武林大会开始之时欧阳泽便宣布对付凌夜宫的计划,而中途又遭遇凌夜宫的袭击嫁祸,指不定某些世家正在准备如何报复,这些各个门派的掌门又哪里坐得住。绝大多数的武林人士已经下山,只有各派的掌门的掌门和一些随行弟子,还在衡山之上。 大会结束后,欧阳泽就开始安排商议各派的关于进攻凌夜宫的计划和相关责任,衡山派大殿之中灯火明亮,众位武林名宿议论纷纷。 …… 丹房药阁,炉火焚烧,药气充鼻,一颗护心丹,一碗凝神汤下肚,李子枫才稍稍缓过神,明僳无可奈何,忍不住唠叨,“你说你非要这么拼命吗?擂主有这么重要吗?比你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李子枫苦涩地笑笑,“我只是不想让师父失望。” “硬撑!”明僳怒其不争,“你看看你现在,新伤旧伤,浑身是伤,仗着年轻这么不爱惜身体,到老了可怎么办才好?” 李子枫受了惊似的从躺椅上跳起来,揉了揉耳朵,讪讪地笑道,“知道了…” 明僳眉头上扬,“下次再这么拼命,不用等掌门,我第一个收拾你!” …… 从丹房出来,已近戌时末,天地暗沉,各院掌灯。此时,许魏翔手提灯笼,陪着李子枫走在回云天阁的小路上。 “你跟了我多久了?” 李子枫说话声有些中气不足,白天的内伤并不是那么轻松,甚至比沈鸿飞更重,好在有明僳的护心丹和凝神汤。 “跟着公子大约也有四五个年头了吧!” 许魏翔走在一旁似也在回忆,这么多年以来的点滴,记得那年门派招收侍卫,自己迫于生计便报了名,后来虽然入选,但因为性子直爽,不吃香。一来就被发落到北峰当了护卫,后来被李子枫无意间发现,留在身边,一留就是四五年。 “都已经这么久了吗?”李子枫的声音有些落寞,带着苦涩。 许魏翔心里陡然一沉,他隐约觉得李子枫今日这般感慨,与他的身世有关,难道…心里有个想法,但很快又默默地摇头否决,不可能… “公子,天色已晚,回去后就好好休息。可别再熬夜了。” 今夜的云天阁难得的安详,只有巡夜的随侍弟子和侍卫来来回回的身影,李子枫虽然难得听话地早早躺在床上,但仍旧抵不住内心翻滚,愣是睁着眼睛看了一夜的帐幔。 乌云压顶,衡山之上墨色的云层,厚如画师无意泼在宣纸之上的墨水,辰时过半,衡山派之中仍然需要灯火照明才能看清。 亭台长廊之间夹杂的小径,曲折回环的山间建筑缦腰蔓回,山风渐起撩动,院中枝叶沙沙作响。衡山弟子护着灯笼微弱的灯光在道路逡巡。 山风咧咧,李子枫身着白色练功服,在院子里舞剑,身体如同一团没有重量的柳絮,上下翩然,许久,才缓缓停下。李子枫有些遗憾,“这身法果然精妙,下次若是对上那沈鸿飞应该不会像昨日那般局促,可惜现在不能用内力,不能体会这套身法的正真妙处。” 几个时辰的时间,李子枫悟透了一套衡山派的身法,只是他有内伤,被明僳明令不能短时间内动用内力。 这时,随侍弟子石奕匆匆而来,“大师兄,掌门请您移步尚清苑。” “知道了。”李子枫收剑回鞘,“你给我准备几套衣服,我明日应该会下山。” “是!”石奕应下。 李子枫换了一身玄色紧身衣,跨步出了自己居所院落,沿着一条两旁布满紫色小碎花的碎石子路,进入主道,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尚清苑之中。 李子枫走进书房,对着书案前正在办公的欧阳泽微微行了一礼,“师父。” 欧阳泽正在书案宣纸之上写着什么,神情有些烦躁,连着撕了好几张纸,似乎在写出自己满意的东西,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李子枫就这样站在书案之前等着欧阳泽,不再开口言语。 欧阳泽抬起头,看向李子枫的眼神中似乎少了往日的慈爱,多了几分冷漠,“你最近可是忙得紧,为师不差人叫你过来,几乎都看不见你的身影。” 李子枫身形一颤,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武林大会前后,杂事繁多…” “行了…”欧阳泽第一次不耐烦地打断李子枫的话,这要是以前,李子枫绝不会这般回应自己,如今这么解释一番,倒显得有些刻意,“叫你过来,不是听你解释的。” 李子枫额头渗出冷汗,悄悄看向欧阳泽,试探着问道,“师父可是为,铲除凌夜宫之事烦心?” 各派商讨之后,大多掌门连夜下山离开了衡山派,一部分觉得在衡山之中叨扰太久,脸面有些挂不住,另一部分人咬牙切齿的是为对付凌夜宫之事。 “嗯,有两件事,不过一件稍作押后,当务之急是趁着世家遇袭的线索,探寻凌夜宫的几个据点,并一举歼灭。”欧阳泽扬了扬有些僵硬的脖子。 “师父,弟子愿为您解忧!” 欧阳泽突然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李子枫,欧阳泽不出声,他便一直保持这弓腰行礼的姿势不变。良久,欧阳泽才开口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弟子伤势并无大碍,药丹长老的药很有效果!明日便可恢复七八成。” 李子枫俨然已经察觉到欧阳泽并不如往日那般亲近,但依旧尽力地做着一个亲传弟子应有的礼数和态度。 “那便好,待会儿你再去丹房取些药,明日便下山吧!我再派遣两个影卫给你,方便你探寻消息。” 欧阳泽站起身将刚刚写好的字揉成一团,扔进火盆之中,一起团火光闪过,化为灰烬。 李子枫眉头微蹙,一直盯着火盆里的灰烬看,仿佛要在那团灰烬里找到某些答案。抬头便看见欧阳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低下头领命,“弟子遵命。” 书房的气氛顿时沉寂,沉寂到让人窒息,只有欧阳泽踱步走回书案前坐下的窸窣声,李子枫的目光一直在书房地砖之间游走,这时,上首一个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子枫,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为师说的吗?” 李子枫一抖,抿了抿嘴,内心在苦苦地挣扎着,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欧阳泽失望地叹了口气,沉声道,“那就别在这杵着了,退下吧!” “弟子告退。”李子枫离开尚清苑书房,第一次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掌门,真的需要这么做吗,虽然……” 暗卫遗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尚清苑书房中从黑暗中显出身形,看着李子枫离去的背影沉思着什么。欧阳泽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暗卫的专职与收集情报,保护主子安全,但绝对不包括出谋划策自做决定这一条。 “我只是担心子枫的安全,树大招风,凌夜宫难免不会动了暗杀的心思。” 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在暗卫筱无霜的调查结果回来之前,欧阳泽心里依旧报了最后一丝希望。遗皓沉默片刻,便再次消失在光明之中。 乌云密布,终于终日云雾缭绕的衡山派迎来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倾盆的暴雨,和着狂暴的山风席卷了整个衡山派。雨势酝酿良久,但是去势却更快。雨后,衡山之上一片清明,雨雾遮挡散去,目力可视,整个衡山的景象尽收眼底,透出云层彩虹延伸向无穷的山脉尽头。 第80章 魅影谋 凌夜宫大殿之上,阴暗而冰冷,即便是白天,也要点着油灯,才能勉强视物。 一黑衣人双膝跪地,头埋得极低,恭敬地说道,“主上,此次的武林大会最终夺得魁首的是李子枫!” 主坐之上的魇袂一身黑袍,似乎凌夜宫人从来喜欢生活在黑暗之中,从主到仆就连衣物也统统是黑色,这一群人希望颠覆光明,实则是内心在惧怕黑暗! 魇袂森然一笑,饶有兴致地敲到了骷髅装饰的椅子扶手,“欧阳泽培养出来的徒弟,果然不一般,也不知李沐阳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魇袂不仅没有大发脾气,语气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冷雨护法他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魇袂挥了挥手,一旁侍候的奴仆,急忙递上一个花纹金边的精致酒盅,里面是血红色的液体。 “禀告主上,冷护法带着几位堂主去了卫安城。”这位汇报的凌夜宫杀手见到,今日的主子似乎心情不错,尽然还卖起了关子, “听说前几日世家之中有周家之人,并且去的还是周家最小的公子。”魇袂沉吟片刻,也不询问,“很好!” 鲜红的液体在魇袂手中的杯中摇曳,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惜是一处人间至邪恶之地,配不上如此雅致之词语,杯中也非美酒,而是魇袂今日想尝尝人血的滋味儿了。 “主上英明!”这名杀手竟也是个溜须拍马的高手,脸上笑意盈盈,也只是一道刀疤横亘的脸,笑起来显得更加狰狞了几分。 “抬起头来!”魇袂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跪着的人,想不起自己宫中何时有如此话多的杀手了。 映入魇袂眼帘的是一张正盛满笑意的脸,只是这张脸太过丑了一些。就连见多了黑暗丑陋的魇袂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人虽然丑陋,但正好符合了魇袂的口味。魇袂今日的心情也难得地愉悦,“不错嘛!自从王壮死去,外事堂堂主的位置就一直空闲,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外事堂的堂主了。” 黑衣人大喜过望,不停地磕着头,声音都带着兴奋的颤音,“属下多谢主上赏赐,属下定誓死追随主上,为主上效命!” 魇袂顿了顿,眼神透过铁制面具散发着不可捉摸的笑意,“很好!但你一定记得,有时候,舌头太长会被割掉的。” “是,属下谨记在心!黑衣人再次叩拜。 “传话给那几个废物,若是能让衡山派乱起来,赏黄金万两,侍妾两名。” 下方杀手点头应下,眼中一片火热,黄金万两,还有侍妾!不过回头想想完不成任务那三位堂主的结局,顿时打了个寒噤,眼中的火热顿时散去。 待黑衣人退下,一直在旁观望的护法寒风,揉了揉鼻子,冰冷的脸颊上难得露出一抹略显温和的笑意,魇袂一个眼神甩过去,“何故发笑?” 寒风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请主上恕属下斗胆之罪,属下是认为主上太过抬举他,外事堂堂主的位置,可不是一个蠢材能担得起来的。” “那不是正好?李子枫夺得魁首,本座也高兴,准备送他一份大礼。” 寒风扬头,双眼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 次日,李子枫顶着晨曦,轻装出了山门。 自凌夜宫兴起之日,衡山派就一直在关注凌夜宫动向。虽然这些杀手行事十分隐秘,但是只要他们不是真正黑暗中的邪魔。就能找到蛛丝马迹。多年以来,衡山派手中早就掌握了凌夜宫的数个据点。 引而不发为的就是为最后的时间准备,一边一劳永逸。凌夜宫肯定会在这次行动之后收拢羽翼,而李子枫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趁着这个时间,收集凌夜宫的具体位置并使着拔除一些凌夜宫的分舵。 邺阳城中依旧车水马龙,热闹如常,走进云轩药铺,转过里堂,便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小院再往里,便是一间客厅,这里便是的青松堂的总部。 而堂主沈之屏,并不在青松堂内,等候李子枫的,正是沈之屏新收的随侍弟子叶离,李子枫颇有几分意外,“师叔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叶离双手递给李子枫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敬地说道,“大师兄,堂主是昨日离开的,但他一早就知道你要来,所以留下了这个,让我亲自交给你。” 李子枫接过,“嗯,其余人在何处等候?” 叶离眼神有些别样的意味,似乎夹杂着莫名的焦虑,“其余人皆在魏家庄,此去凶险,大师兄一定多加小心!” 李子枫愣了愣,抬头看向叶离,要在叶离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但叶离却微微低着头,面色平和,不肯再多说什么,随即笑道,“多谢提醒。你叫师叔放心,我做事自有计较,还有,把这个盒子还给师叔。替我多谢师叔。” 李子枫从怀中拿出半个巴掌大暗红色的木盒子,交给叶离。 “大师兄放心!”叶离接过木盒子,顿时觉得盒子有千斤重。 李子枫身边的影卫飘云、沉雨和侍卫不见了踪迹。李子枫乔装打扮,穿一身麻布衣服,头戴斗笠。自小院后门骑马,钻了几个狭窄的巷子,上了繁华的主街道,又转过了几条街,到人流略少的街道便提速起来,向着城外驶去。 素衣斗笠,长剑短匕,风餐饮露,单骑独行。 夜幕降临,冷风拂面。不知名的小城中一处近郊的小院,房门紧闭,纸糊的窗户中隐隐透出昏暗的亮光。 “震堂主,李子枫已经下山了。” “虽然老二已经去了卫安城,但是那些世家之人也不好糊弄,李子枫的行踪我们还要继续跟踪。寻待机会。” 蛐蛐在墙角鸣叫,这两人平静的声音掩盖在黑暗中微不可闻。 这名男子语气之中有几分无奈,“他身边有影卫相随,我们的机会并不多!” 被称为震堂主的男子有几分不屑,“哼!愚蠢,动动脑子。宫里情报的怎么说的?比起要李子枫的命,让他们乱起来我们也同样可以活!” 男子语气有几分弱了下去,“你厉害,你还是没当上护法!” “闭上你的臭嘴!”震堂主似乎被戳到了痛处。 屋里一阵沉默,昏暗的灯光下的两个人影婆娑,窗外星光明媚,月色皎洁。 “宫里有消息,李子枫的身世与鸿苑山庄有几分关联,而这次鸿苑山庄在武林大会的表现又太过普通,普通得让人生疑!一个顶尖势力这一代的弟子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震堂主自然不知道的李沐阳与他们主上的关系,那间黑屋子之中的勾当。 男子试探的问道,“嫁祸?” “你这脑子终于开窍了!” 男子明白有时候脑子确实比武力有用得多,自己虽有一身功夫可是却少了一颗震天响这样的天才脑袋,没有传言反驳。 “李沐阳和欧阳泽向来貌合神离,又有杀妻杀子之仇,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动些手脚,把李子枫和鸿苑山庄联系起来就好了!”这两名堂主没想到的是,他们自以为是的聪明却是暴露了自家主上最大的秘密。 第81章 隐祸 魏家庄大门宽两丈九尺,四丈四尺,朱红油漆,梼杌衔环,两位劲装大汉站立在门口守卫。李子枫翻身下马,斗笠之下俊逸面容,微微闪过,这门前汉子眼尖。一眼就认出李子枫。 不等李子枫询问便牵着马在前面引路,并不进入大门,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从后门入内。茂林修竹,水榭亭台,一派江南园林风貌,这处不大的庄园不知竟也极为讲究。 “公子,这边请!”李子枫正打量着庄园的景致,大汉便已经手脚麻利的系好了马,接过李子枫递过来的斗笠,伸手示意为李子枫引路。 这中原地带的园林竟也模仿江南的布置,确有几分相像,李子枫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紫衣男子从一处拱门而出,见了李子枫的身影脸上便露出笑意来。 “李兄!”来人正是前日与李子枫争夺最终魁首的沈鸿飞。 李子枫见到沈鸿飞顿时明白过来,这精致的小院子是姓沈的,李子枫将终日的疲惫与焦虑隐藏在温和的笑意里,“原来这处院子,是你家的产业,难怪了!” 沈鸿飞笑道,“哈哈,难得李兄能欣赏江南的风光。这处小院儿是我闲暇时候来喝茶的地方。”。 二人之前有过交集。两个人同年,李子枫稍大,一声李兄倒也贴切。 修建这个庄园的银子怕是顶的上衡山几年的收入了!李子枫想到了一句话:朱门酒肉臭。不由得感叹道,“早就听闻慕麟阁极为富裕,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过奖了!” 李子枫一路马不停蹄,加之内伤未彻底调养好,此时已觉得有些疲惫,几句寒暄已经给足了面子。可对方丝毫没有切入主题的意思,不耐烦地挑挑眉头,“若以后有机会,我定与你好好叙旧。” 催促之意明显,沈鸿飞陪笑道,“那是自然。各派弟子早已在正厅等候,我以为是文贤兄前来,没想到是李兄亲自前来了!”沈鸿飞对待李子枫异乎寻常的热情一如既往,“这次行动由李兄带领,必然马到功成!” 李子枫皱皱眉,他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溜须拍马,但见沈鸿飞如此热情,也实在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还要靠大家齐心协力才是。” “嗯,我们得快一些才是,前几日凌夜宫小镇袭杀失败后,有一些分舵开始的撤离了。” 沈鸿飞皱了皱眉,似乎现在才明白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两人加快速度,不再留意路旁风景。 庄园布置精致,但规模不大,走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再穿过一条走廊,便来到一处厅堂,匾额上提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明睿堂,匾额之上金光闪闪。气势不凡 “李兄!” “子枫兄” …… 大厅之中大约有二十多人皆是一身普通打扮,见到李子枫纷纷抱拳。 李子枫拱手回礼,“各位同道!” 在场各位都是门派弟子,有很多都是李子枫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之上见过的,其中还有几个李子枫曾特别留意过的好手。 “大师兄!”聂浩三人走到李子枫身边见礼。这三人是青松堂弟子,是沈之屏安排配合李子枫参加这次行动的。 “各位!”李子枫出声让场中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李子枫的身上,“此次行动,由我带领大家,希望各位武同道能够齐心协力,铲除凌夜宫,还江湖一个清明。” 主要领导者是早在武林大会以衡山派胜利就定下,一应事物以衡山派为主,而这次行动以李子枫为首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众人群情激昂,纷纷响应。 “李兄这次的计划是什么!”一人突然问道。 “这次行动是各派掌门早上衡山之上商议的结果,至于具体的行动事宜……”李子枫语气稍缓,看了看着二十多双眼睛,“我们边走边说,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其余人不再多问,立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一行二十三人,二十三匹骏马,从魏家庄后门鱼贯而出,他们人数众多,为避免被凌夜宫探子发觉,分成四批专走小路,在漳州汇合,再行安排行程。 卫安城中最富饶的街道上,一座巨大的庄园矗立,庄园之大寻常人沿围墙而行恐怕需一整日的时间才能回到原地,朱红色大门气势恢宏,四丈宽,五丈高,鎏金门扣,铜铸门钉,门前的八个护卫气定神闲。周家,梁景朝第二大世家! 一中年男子身材富态,身穿金色锦衣,贵气十足,言辞恳切,“此次犬子遇袭确实凶险,那林中两位天子号杀手,使的衡山派剑法也着实蹊跷,这件事我们周家上下有些没有明白,这些年我们广开粥铺,捐赠寺庙,到底得罪过谁?” “其余世家也有消息到过府上,我知道江湖一直是在您的眼中,手中。这件事不知道大人能否让那衡山派解释一二,让那李子枫捉拿到罪犯。” 这中年人说道这里挥了挥手,后堂出来一侍女,手中托盘之中放着一个盒子,中年男子接过盒子,放在茶案之上,推向对面那一面容瘦的男子,这男子鼻梁挺直,额头宽大,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态势,这人显然是个久居高位的角色。 这男子看了看,这个盒子,精美的云纹沿边,满雕的花草,嗅之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仅仅是这个沉香木打造的精美盒子就已经价值不菲,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买下一间小院儿也绰绰有余,不知道盒子更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男子面色平静,缓缓的打开盒子,入眼的一对手镯,种质细腻通透,颜色仙阳纯正,形状光速,用料考究。这竟然是一对赤红色的翡翠手镯,那赤红之色自然缠绕在温润晶莹的玉中,简直是绝美的艺术品! 饶是这男子见惯了各种宝物,也有些震惊,实在是世所罕见,他的价值已经不可估量。也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男子关上盒子缓缓道,“此事,交由我处理吧!” 周家三丈高的朱墙之中,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穿过云层消失踪迹。 卫安城·清平王府 朱落风坐在雅致小亭中,端着金丝茶盏,看着翻起浪花的溪水流过,气定神闲,这时随身侍卫常宁匆匆而来,躬身行礼,“王爷。” 朱落风掀起杯盖,刮去茶叶沫子,“周家开始行动了?” “是。”常宁应着,疑惑道,“铲除逆党一直是朝廷和各武林正派首任,您为何不阻止,反而任由事态发展?” 朱落风并没有在意常宁的多嘴,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微笑,“李子枫得意太久,也该栽个大跟头了。” 常宁久久跟在朱落风身边,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但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第82章 避奸佞 此处是一座废弃庄园,是青松堂给出的情报中凌夜宫最大的分舵之一。李子枫一行二十三人找到的第一处凌夜宫还未撤离的分舵。沈鸿飞面色凝重地看着脚下一具背着包袱的尸体,这人显然打算离去。 “李兄,这些凌夜宫的杀手果然早有预料,我们到的十七据点,竟然有十六处空无一人,就连这一处的人也似乎提前得到得了消息。” 李子枫用手帕擦净长剑之上的血迹,看着满地尸首目光冷冽,“我们离开邺城之后,昼夜不停,没有片刻歇息,直接赶往情报之中的各处据点。累死七匹好马!即使是情报泄露,我们的一路的速度比不上信鸽,也远远的超过送信联系的凌夜宫探子。” 沈鸿腰间的弯刀不曾出窍,这处分舵的主要人物应该也已经逃离,他脚下的这具尸首咬碎毒牙太过迅速,他们仍未得到有用的情报。 “有内奸!”李子枫哪里不知道沈鸿飞的言外之意。这处小院只有他们两人。 “路线仅有你一人知道,而且每次都无人单独行动,如说有内奸,那内奸可能有些过于隐秘了。” 连日的赶路沈鸿飞的话痨脾性也没有爆发的心思,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这次突袭将毫无意义。 李子枫没有回应… “李兄,沈兄!你这娘们儿,是不是属猫的?!” 外面一个声音突然叫了起来。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着青衣汉子,领着一个头发凌乱,身材略有些瘦弱的女人。这女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薛铁柱脸上有道血痕,一手提着一对连着锁链拳头大的香瓜锤,一手拿着一把宣纸,“你看看你,你给我这脸挠的。你说你是哪一家的!哎!你说话啊!”薛铁柱退了一把,这女子几个趔趄险些摔倒。 薛铁柱有些恼,自己追踪凌夜宫杀手的踪迹,路过柴房听到有些动静。这柴房房门从外面用一把大锁锁住,想来这人,应是凌夜宫掳来的人质。薛铁柱隔空用锤头砸开房门,房中顿时没了动静。 薛铁柱走进房门,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眼前,薛铁柱自然警惕万分,立刻就想用小锤砸向这个突袭自己的黑影头颅,这薛铁柱反应之快,也非一般,这黑影袭击自己的速度未免也太慢了,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 薛铁柱立刻止住了手中的小锤,那架起胳膊挡在身前。谁知道这人影扑将上来又挠又咬,薛铁柱也没来料到这人还有这么一招,顿时弄了个大花脸。 李子枫止住薛铁柱,“好了,薛兄!先问问来路。” 沈鸿飞退开了几步,这女人怕有是有半个月没有洗过澡,身上泛着一股汗味儿,加之临近晌午,阳光正足,一阵阵热浪翻滚,愈显浓烈的汗味充斥着空气,沈鸿飞轻掩鼻子,“这女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不会,这丫头之前挠我的时候,又叫又喊的。”薛铁柱瞪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子。薛铁柱恶声恶气地说道,“哎,你装什么装,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一滴眼泪砸在地上,“呜呜!” 半个时辰之后,围剿搜寻凌夜宫门人的各派弟子都聚集在一起,这处的废弃庄园的人有一部分已经撤离。而其余没有撤离的都是有些小喽啰,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众人的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若不是李子枫坐镇,或许这些人早就心有不满。 沈鸿飞看着正在大口啃着一个馒头的小姑娘说道,“落青臭丫头,你哪一家的丫头!” 落清便是薛铁柱从柴房中救出的女子。沈鸿飞耐着性子询问了这个丫头半天得到的消息便是这丫头的名字,江湖之中姓落的大家还真未曾听过,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丫头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一与沈鸿飞相熟的男子打趣说道,“好了沈兄,你还是别逗小丫头玩儿了,还是用你那聪明的头脑,想想下一步去哪儿吧!” 另一人突然问道,“凌夜宫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撤离得如此的迅速?!” 大家心知肚明情报不会出现问题,只会是他们这二十五人中出现了内奸。欧阳泽另外派遣的两名影卫,在他们一行人出发之后不久就汇合在一起,始终跟在李子枫身后,片刻不离。 无人敢于接口,他们都知道的这如要说谁的嫌疑最大,唯有一人有可能泄露一行人的行踪,只是他们不敢质疑而已,旁敲侧击。 落青眼珠子转了转,有些惊讶,“你们是在围剿凌夜宫?这可真厉害!” 心道这些人比自己还臭,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原来是为了追杀凌夜宫之人。 ”薛铁柱满脸不情愿地扔了一个水壶给落青,不耐烦道,“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吃你的馒头,水拿去,别噎死了说我星宿门滥杀无辜!哼!” “嘻嘻!”落青朝着薛铁柱嘻嘻一笑,月牙般的笑眼睛分外清澈。薛铁柱一脸的嫌弃,李子枫暂时将照顾这个小丫头的任务交给了薛铁柱,待到了前方城镇再想办法。 李子枫知道第三次行动落空的时候,影卫汇合,就有人在怀疑自己。但一直以来也十分隐晦。并不像现在这般直接提出来。 沈鸿飞突然平淡地说道,“我们的行踪,绝对隐秘,而且都是三人一组,即使有内奸也并没有机会传出情报!也不知道我们的下一步去往何处!” 他并未说出李子枫曾私自出行会见一个神秘人物的事情,这队伍还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压阵。 一人突然惊恐地说道,“难道早在衡山上各个掌门商讨计策之时就泄露了秘密?!” 落青微微偏着头,突然说道,“我知道一种比信鸽和千里驹还要快上无数倍的传信方法。” “你,吃你的馒头,别多嘴!”薛铁柱越来越觉得自己救的就一个累赘。 “等等!你继续说!”李子枫有些憔悴的脸蓦然出现在落青的眼前。落青吓得浑身一抖,眼中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下意识紧缩着身子,估摸着柴房里半个月没少受惊吓。 李子枫眼中放光,落青看清这张脸,反应过来,怔了怔,这人真好看!没有丝毫的恐惧,“我,我……” “李兄……”沈鸿飞皱了皱眉头,李子枫伸出一只手示意沈鸿飞不要多言。 落青突然红了脸,怯怯地说道,“我,我说我知道速度更快的传信方法。” “什么方法?!”李子枫急切的问道。 “黄河,河道。只要是靠近黄河的都可以用这种方式传信,但是代价太大,要制作的牛皮船太多!”落青别过脸有些不敢看李子枫灼灼的目光 李子枫满布血丝的眼中泛出杀气,“大家立刻收拾东西出发上马,我看你怎么逃脱!路上解释。”说着吩咐道,“薛铁柱你负责保护好她的安全,我可要好好感谢她!” 薛铁柱狠狠地瞪了落青一眼。李子枫情绪十分亢奋,几人张口欲言,丝毫没有给其余人说话的机会。其余人间李子枫如此着急,也不啰嗦,也立刻起身准备出发。 半日之后,天地暗沉,皎洁的月亮洒下一片清冷的光,夜黑风高,莫过如此。 沈鸿飞一把弯刀割断一人的喉咙,看着眼前几人浑身戾气手握这雪亮的大刀,嘿嘿狞笑,嗜血杀戮的模样哪里像正道人士的模样,分明比有着邪魔称号的凌夜宫更加像是邪魔。简直就是地狱的恶鬼,杀人如麻手起刀落,鬼魅一般的身影根本捕捉不到。 十个被沈鸿飞逼到悬崖边上的杀手,早已经崩溃了。 一劲装汉子从人群中走出,看了看后方空无一人,又看着正往下滴血的弯刀双腿有些打颤。从怀中摸出一大叠银票递给沈鸿飞,“这位好汉,我们凌夜宫与你与无冤无仇,你看……” “我要的不多,只要你们的…命!” 这人根本看不到沈鸿飞的影子,命字在这人的耳边响起,如同小鬼索命,他只觉得下巴一松,眼前一黑就已经失去知觉。 不知多久之后这汉子醒来。只感觉口微甜,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小丫头和一群江湖人士打扮的男子,众人皆有武器在身。 男子毫不犹疑,想要咬碎暗藏的毒牙,却发现下巴使不上力,已经被人卸了。 落青大叫,“这个丑家伙醒了,子枫哥哥!” 这处城镇十分偏远,没有各派的据点,落青又死皮赖脸,所以与这一行人还跟在一起。一群人正围在李子枫的身边,目中有几分崇敬之色,之前对李子枫的怀疑顷刻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来青松堂给出的情报,凌夜宫的分舵都是在黄河两岸,这一路不可能有人传递消息,但是在出发地点,沈鸿飞的那个小庄之中仍然有机会借助水路传信。制作大量可以漂浮的牛皮小船传信,黄河水势之急,早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之距!其他速度之快简直不可想象。而当李子枫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就立刻动身转向远离黄河沿线的分舵,就在这城中一举铲除一个凌夜宫的重要据点! 第83章 疑心暗鬼 落青在城中客栈之中简单梳洗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这小丫头竟然出落得十分可人,即使是一身普通的寻常儿女之家的粗布衣服,也难以掩饰这小丫头的容颜,再大一些定然有绝色之姿。 这处凌夜宫分舵之人,没有接到任何消息。直到李子枫二十多人悄声包围之后,才发现自己被人盯上,约莫七八十人,满以为不过是一场闹剧,双方一交手,冲在前面的天道门大师兄一刀劈死两个天子号杀手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于是便开始狼狈从密室逃离,可是他们没有预料,这些门人中,有人忍不住几人逼问畏惧死亡,泄露密室的通往的地点。也没有预料到这二十多个高手中。竟有沈鸿飞这种轻功快过李子枫出剑的人物。于是半个时辰之后被追上,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他们处理完这处分舵,时间已经到了夜晚,有沈鸿飞的保证,凌夜宫门人没有一人逃离。他们终于暂得喘气之机。废弃的石庙之中的篝火亮起,薛铁柱闷闷不乐的靠坐在柱子边守着沈鸿飞抓获的活口。 二十多人全部围拢了过来,一路行来抓这个活着的凌夜宫堂主确实不容易。 “沈兄!” 沈鸿飞会意,走上钱右手按住这人下巴,往前一送,便将这人下巴接上。下巴一合上,这人便看也不看众人,用力咬牙,两腮肌肉鼓起,神色阴沉。 沈鸿飞用脚将地上的一颗牙齿踢到这人面前,“别费力气了,毒牙在这里!” 男子顿时面如死灰,双目圆瞪,开始用力挣扎。 人群中一男子即面露讥讽,又带着几分得意,“这是我们山上捆大野猪的系法,你挣脱了,我张寒局立马改姓!”这系绳子可是他祖传手艺。 男子听此没有停止挣扎,反而挣扎得更加厉害。 “薛兄,你把这丫头带走。”李子枫从腰上摸出一把饕餮纹饰的精巧匕首,寒气逼人。李子枫将匕首递给一旁狞笑的沈鸿飞,“给!” 满以为可以见识下这位衡山派首席大弟的手段,没成想摸出的匕首直接递给了自己,沈鸿飞一愣,“啊!这刑讯手段我也不会。我这人很温柔的.” 沈鸿飞不好意的想去推李子枫的手。李子枫眼皮一跳,赶忙将手收了回去。将匕首从新放入怀中。 众人集体翻了个白眼,冲进凌夜宫分舵的时候,你一个人杀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双目血红见人就杀,见人就砍,死在他手中的要么四肢分立,要么肚破肠流,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几个心理素质稍弱的弟子当场就差点儿吧隔夜吃的干粮吐出来,现在想想还脸色发白。 现在这些门派弟子见了沈鸿飞的眼神都有几分异样,还有几人刻意避着沈鸿飞,这就还说自己温柔。 李子枫不再理会沈鸿飞,目光环视一周。 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搓了搓手笑道,“李兄,此事还是交由我来!我望天继虽然武功不行,但是在方面还是有些心得体会,嘿嘿!” 这人名叫望天继,面色苍白,身材干瘦,是这支队伍之中点武功垫底的,几次还差些命陨,全靠其余人相救。 望天继走到男子身前,围着男子走了一圈。在男子正前方停了下来,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布包,轻笑了几声。不知为何李子枫突然有种到了衡山派地牢刑室之中的感觉,空气中的温度都骤然降低了几分。 望天继将布包摆在地上,恰是被站立困在柱子上的男子能看清一半的位置。 望天继的面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嘴角挂着笑意,看着布包的神情如同一对璧人般神情凝视。布包展开,入眼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工具多达几十种,还有一些小瓷瓶。无一不是火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泛着可怖的阴冷。 “嘿嘿,这是插手指用的,二十指,二十支,这种长度不一,从这里是大拇指到小指,插入的时候一定要快,进入的一瞬间不能让顾客感受到疼。这是塞鼻孔的,配合这种可以封住嘴里的液体,这是钩琵琶骨的,尺寸有些小了,不过你们待会就知道了,这是拔指甲……”望天继如数家珍的一一介绍布包展开的工具,偏偏男子只能能看到的布包的一半。 男子不再挣扎,大颗汗珠,从额头冒出,坐在一旁的薛铁柱察觉到男子小腿开始微微颤抖。用眼神向望天继示意。 李子枫退了出去,不见了人影。沈鸿飞双手抱胸眼中散发着狼一样的光芒,他的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啊!你这个魔鬼,你们都是疯子!”男子突然惊恐的大叫。 “哈!你不要吵!我还没介绍!”望天继皱着眉突然大叫一声,将在场众人着实吓了一下,这男子也是一怔。 “这个是用来拔头发,挠痒的配合这个痒痒粉……”望天继继续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容对着众人,继续介绍,在场各派弟子纷纷打了个寒噤。 “你这个恶魔,我说,我什么都说…”一个七尺汉子竟然直接吓哭了,他有嚼碎毒药,顷刻赴死的勇气,但却没有听望天继介绍工具的心理准备。 望天继一手拿着那二十支用来插入手指的钢钎,就往男子身边凑,怒吼道,“我叫你别嚷嚷,你他娘听不懂是吧?!” 一门派弟子吞了一口口水,“等…等等望兄!” 这名门派弟子弱弱的说道,“他说,他招了,什么都说!” 望天继看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男子,男子眼中露出希望之色,急忙用力点头。望天继又看了看众人 “望兄,他真的说招…” …… 望天继一脸失望的收起了地上的布包,不满意地看了男子一眼,沈鸿飞也瘪了瘪嘴。众人又是一阵眼皮发跳,这两人万万惹不得。 然后便是没有任何阻碍地得到了总是被凌夜宫先行一步逃走的秘密,黄河水路传递信息!他们的处于距离黄河沿岸较远的地方,需要靠之前他们剿灭的那个分舵给他们传递消息。也就是说,确实有内奸,只是这个内奸只有最先的时候有机会传递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众人再次有了信心。凌夜宫分舵几乎都是单线联系,他的上一个分舵已经人去楼空,得不到其余有用消息只好派遣一人留在这城镇再传信门派之人前来接应。 这个最终被留给了薛铁柱,附带还有落青! 在知道凌夜宫传递消息的秘诀之后,李子枫不做片刻停留再次日夜兼程赶路。专挑距离沿岸距离较远的分舵。凌夜宫势力庞大,分布广泛,几乎在全国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分舵。李子枫这一行精英队伍,从青松堂得到的自然是最难啃的骨头!其余各个剿灭凌夜宫的队伍则没有如此坎坷。 这场全国范围内清洗凌夜宫行动,终于在江湖之中传了开来,朝廷大加称赞,百姓纷纷叫好。 同时,凌夜宫的踪迹也更加难以寻找,一个多月各个门派掌握的已知分舵基本上被清除一空,还附带挖掘出了众多的秘密据点,剿灭凌夜宫余孽无数。李子枫一行人千里奔袭,更是铲除凌夜宫主要据点数个。一时间,李子枫队伍之人名声大噪,特别是沈鸿飞杀神之名更凶名远播。 月余之后凌夜宫再次销声匿迹。 现在已是盛夏,午后阳光充足,偶尔吹起的微风,带着阵阵热浪扫过,平添几分热气,此时虫鸣鸟叫,更是令人心生烦躁。 尚清苑书房 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逐渐显现,欧阳泽放下手中的公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以缓解头部的胀痛感。这些日子忙着统筹各地分堂呈上的公文及处理剿灭凌夜宫分舵的善后事宜,着实有些疲累了。 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浅饮一口,又轻轻放下转动着茶盏,瞥了眼屏风后安静到似乎不存在的身影道,“说吧!这些日子都探查到什么了?” “大公子那边没有任何关于凌夜宫总部的消息,至少在七天以前属下离开时没有。”一个冷漠的男声响起,此人是暗卫遗皓,是欧阳泽派去暗中跟踪在李子枫身边的。 欧阳泽闭上眼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靠在椅子上,“继续!” “二十三天前,按您的吩咐我暗中寸步不离地跟在大公子身边,发现大公子秘密会见过一个人,从服装和声音上来判断,像是李世杰……” “之后在铲除凌夜宫分舵的行动中,有十七处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人去楼空。后经查证是有人借助河流传递了消息。”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一切似乎已昭然若揭,李子枫秘密会见李世杰,之后便是凌夜宫十七处分舵提前得到消息撤离,任谁也会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欧阳泽无意间撇在被他仍在书案一角的信件,那封信件是暗卫筱无霜带回来的呈上的,上面详细描述了关于李子枫身世的调查结果,已然彻底坐实了李子枫是鸿苑山庄二少爷的身份,偏偏遗皓回禀的内容,又像一把刀子插在欧阳泽心里。 欧阳泽双眸逐渐深沉,冷得似乎要结冰,不过半刻,便轻笑一声,仿佛是在笑天意弄人,他欧阳泽苦心十一年,竟然替仇人养了儿子!替他人做了嫁衣! 几番思索之后,遗皓继续说道,“之前大公子在山脚下的农家小院中会见李世杰也只是单纯的叙旧,还有这次,也只是劝服他远离凌夜……” 茶杯摔在地上,清脆的粉身碎骨声,彻底使书房陷入沉寂,欧阳泽脸色阴沉得吓人。以公谋私,险些酿成意外,置门派安危于不顾,后又因为私心,致使凌夜宫十七处分舵之人逃之夭夭,原因只是为了单纯的叙旧,他李子枫做得好啊! 欧阳泽习惯性地摸索着李子枫送的玉佩,突然看了一眼,将手中玉佩扔在了书桌之上,玉佩与书案接触,发出清脆透彻的声响,伴随着的,是低沉的声音,“我教的好徒弟!” 屏风后的遗皓顿时没了声音,书房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中,遗皓并没有按以往的规矩悄然离开,他明白,欧阳泽应该还有事要吩咐。 果然,一炷香之后,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再辛苦一下,沿路追踪,务必将李子枫带回来!” 遗皓领命退下。欧阳泽死死地盯着桌角的那个信封,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有些事情,是该解决了…… 第84章 绝杀陷阱 这已经是李子枫离开衡山派下山的第七十二天,在这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青松堂提供的分舵地址早就全部拔出,随着全国范围内掀起镇压凌夜宫行动,凌夜宫门人的活动范围已经被压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 失去了这些分舵的凌夜宫就相当于一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士,随着围剿的继续进行各大门派的分队要做的便是寻找凌夜宫的总部,诛杀魇袂,还江湖武林一个清明。 “李兄,我们下一步去哪里?”沈鸿飞的眼里满是血丝,一身粗布衣服,头发凌乱沾满污泥,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的模样。 “鸿苑山庄的人行事竟然能谨慎到这个程度!”李子枫皱了皱眉,他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的补丁衣服,赤着双脚,眼圈黑又重。 “卓飞那小子轻功是真的不错,就不知道他能不能追上那人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个强大的队伍,遭到了凌夜宫杀手的七次暗杀,最初的二十五人,现在只余下十七人,其余已经身死! 数十天的磨合,生死瞬间,性命依托,彼此之间知道每个人最为擅长的本事,卓飞一个江湖上声名不显的门派弟子,但轻功却是小队中仅次于沈鸿飞的人存在。但也仅仅在轻功身法上造诣不凡,武功便只是二流水准。 李子枫转过头看了一眼沈鸿飞说道,“鸿苑山庄和凌夜宫勾结,想必你们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吧?” “我们慕麟阁确实有自特殊的手段,也得到了一些情报,并且……”沈鸿飞撩了撩垂到眼前的头发,幽幽的说道,“知道鸿苑山庄和凌夜宫来往的记录,和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李子枫一脸平淡,并未有任何反应,双眸依旧如古潭水般深沉而清澈。 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会在自己身世这件事上露出分毫情绪,不是心历练得更加深沉。而是不该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知道了,至于其他人,也不重要了。 “我们循着上次的那一条线查到这个凌夜宫同鸿苑山庄暗中联络的据点,蹲守在此已有三天。若是今天日落之前还没有人出现便只能暂时放弃,让其他人监视。”李子枫缩在墙角阴凉处,看着街角那摆着豆腐的小摊,一个干瘦的小伙儿不住的吆喝,并未接过沈鸿飞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 沈鸿飞上下打量着李子枫,打趣道,“呵呵…肯定不会有人想到,堂堂衡山派首席弟子,竟然伴成乞丐打探情报!” 近日以来随着各大门派的行动屡屡受挫,他们发现似乎暗中有一股力量在帮助凌夜宫逃脱,导致很多剿灭小组遭到袭杀,全军覆没。而李子枫和沈鸿飞通过在一个据点分舵的一些只言片语之中发现了一个疑似凌夜宫和另一方势力联系的据点,街角的那个豆腐摊! 卓飞追的便是与豆腐摊上人联系之后,离开的一方,而这方人的武功路数与鸿苑山庄极为相似。 突然一声尖利的鸟叫响起,两人对视一眼,假装懒散的起身,注意周围无人注意之后,飞快的钻入一条小路,然后拐过接小巷,翻过一处围墙进了院子。 院子中有四五人在四周紧戒,两人守在着在石桌旁边的卓飞身边满脸希翼。 “怎么样?”李子枫大步走到卓飞身前,有些急切,如果卓飞能一直追上那人或许就能拿到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的具体证据,李子枫的心里十分复杂,鸿苑山庄和他的关系复杂,他现在不知道该该怎么面对。 卓飞整个人像是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全身湿透,瘫坐在石凳之上,大口的喘着气,显然还未从剧烈的长途奔袭之中缓过来。 稍候片刻,卓飞喝了几口水,“那人因该不是鸿苑山庄的人,反而有可能是凌夜宫的人,他轻功不比我弱,这个消息似乎很急,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一路几乎是全速赶路,我追了两个多时辰,他就停在了凤凰城,进入一家客栈就不见了踪影!然后,天色还未亮,我又花了两个时辰赶回来!” 沈鸿飞眼睛微眯,“凤凰城!凤凰城!我曾经接到情报,魇袂曾在这里出现过,也有过猜测凌夜宫的总部就在这里。” 卓飞得意的轻笑几声。 “我们行迹隐秘,只要不同外人接触,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踪迹,几次被偷袭,也只在接触了各派联络点之后。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们就像是这次行动中最为有力的那一把影藏在影子中的利刃!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刀!”沈鸿飞舔了舔嘴唇,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众人已经习惯了这个嗜血的怪物,只要提到杀凌夜宫的人,他便像是吃完能瞬间提升人体潜力的炎阳丹,情绪亢奋异常。 其余在四周警戒的人也围拢过来,听到沈鸿飞的话都有几分激动,若是他们这些人能直接找到凌夜宫所在,捣毁其据点,除掉祸害江湖数十年的毒瘤,那简直再快意不过的事。 李子枫双眸幽深,“不急!我们现在也只是猜测!”他可不认为凭借自己这十多人就能杀入凌夜宫。 薛铁柱有些着急,心说这位一路上经验老道,手段高明,杀伐果断的衡山派大弟子咋那么在这关键时刻犹豫了,一旦错过可就再也没有机会。随即急切地说道,“等什么?再等下去我们行踪暴露,他们就又逃了!” “跑?”李子枫从石桌下巴拉一把长剑,抖干净上面的土,轻轻将剑身拔出一截,寒光一闪即逝,情绪有些异样,“恐怕是我们跑吧?” 众人突然想到,即使凌夜宫现在被各方势力围剿,也竟还有余力派出杀手暗杀各派弟子,还能布局,并且就连他们也是稍露风声就遭到追杀,损失惨重,可见凌夜宫的真正的实力并未受到多大的损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解决他们十多人并不是难事。 众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们这十几人即便找到凌夜宫总部,进入了凌夜宫,见到了魇袂,怕也仅能看一眼这闻名江湖的恶魔到底长得是不是青面獠牙,连水花都掀不起,就死在刀剑之下,扔在臭水沟里,就连尸首都没人收捡。这分明是去送死! 众人陷入沉默…… 小院围墙外面数道黑影闪过,谨慎的环顾四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然后翻过小院围墙,几人迅速的翻身上树,似在防备有人跟踪。组织严密,配合十分默契,这些人身法一流,行动干净利落,比之凌夜宫天子号的杀手的身后也不遑多让 小院众人早就听到院外动静飞快隐藏防备,见到院中来人顿时又现身出来。 “情况怎么样!”李子枫从屋中走出。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干净整洁。 原来这些翻墙的黑影是小队中出去的打探消息之人。 “中午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卖豆腐的人!”沈鸿飞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沈鸿飞隐隐成为小队的二号人物,现在仍然一身乞丐打扮,这个慕麟阁公子现在也丝毫不再讲究。 余静一愣,随即说道,“大热天的,谁会在中午卖豆腐?不都是早上吗,中午卖不出去的豆腐都会酸掉。” 余静名字有些温婉,其实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天道门大弟子,一手混元刀法使得霸道无匹。 李子枫预感到有些不妙,突然低喝,“快走!”这么明显的破绽,奈何这群江湖经验丰富的各派精英弟子都不曾察觉。 众人不做丝毫犹豫,立刻精神紧绷起来,拿起自己的包袱,李子枫提着长剑,沈鸿飞拿着弯刀两人同时跳出围墙,查探四周,然后其余人三人一组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各个方向出了小院,施展轻功全速离开…… 两个时辰后,一处荒郊野外,一行十八人出现的一个密集的丛林之中。 放眼望去,密林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李子枫敏锐的眼神还是搜寻到了一抹几不可见身影,此人隐藏的身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师父身边的暗卫。避开其余人,李子枫踩着荆棘的泥土小路,来到此人身边,此人正是遗皓。 遗皓见李子枫过来,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大公子,掌门有命,让属下一见到您,就立刻带回山,不得有误!” 声音冷淡无起伏,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他只是一个会说话的木头人。李子枫沉默良久,点头应下,“好。” 遗皓不由得愣了愣,李子枫痛快地应下,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问原由。以李子枫的聪明,不会体会不出刚才那句话中的意味。看着李子枫淡然的笑意,遗皓忽然心软了,“大公子,你就不问问原由吗?万一…” 李子枫无奈地摇了摇头,“掌门身边的暗卫,万不可掺杂任何私心。”说着,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他们说明原由。” 李子枫给众人说明缘由,并言明暂由沈鸿飞带领,他会在门中事物处理完毕之后马上回来,便和遗皓飞快离开。为了不太过减弱小队的实力,跟李子枫一路而来的影卫仍留在小组之中跟随行动。 天色渐暗,半个时辰后这处丛林中数十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现身,静谧的林中突然出现几声怒吼,刀光在微弱的篝火下闪烁,片刻之后留下数具尸体,篝火熄灭,这处丛林再次恢复平静。 第85章 熬心 邺阳城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小商小贩已开始陆陆续续地收了摊子准备回家,有的店肆铺子也已上了门板,停止了一天的营生,云轩药铺大门微敞,透出一缕淡淡的光线,沈之屏驾着轻骑归来,立即有药童出来迎接,接过他手中的马绳。 “什么?子枫把那盒子还回来了?” 刚刚回到青松堂的沈之屏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正听叶离汇报江湖各方动向。突然叶离说道李子枫将一个盒子还了回来,顿时大吃一惊。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之屏面露焦急之色,急忙问道,“子枫,还说了什么?” “大师兄还说多谢堂主,表情十分洒脱…” 叶离能如此快就得到沈之屏重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有一双比鹰隼更加毒辣的眼光,可以看透人的心思。 “盒子取来!” 叶离立即从怀中摸出一个暗红色檀木盒子,双手奉给沈之屏。 沈之屏一愣,“你帖身带着?” “我见大师兄神情有异,又怕堂中……”叶离这一句话说的有些为难,青松堂的弟子是沈之屏一手带出的,难道还会有奸细? 沈之屏未有任何不满,反而看向叶离的目光之中赞赏之色更浓,“很好!” 叶离抿抿嘴,不知作何回应,只是默默地离开了几步。 沈之屏检查盒子,并未发现打开过的痕迹,两只手在盒子上摸索了一阵,盒子的上表面突然凸出了一个杂乱的图案,而这些图案竟然是通过极为巧妙的机巧,嵌在轨道之中,这些图案还可以移动,就见沈之屏,看着图案思考片刻,就动手移动图案,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盒子上的图案,便被拼成一副山脉图,仔细看去这山脉正是衡山山脉的缩影,只听得一声机簧震动的声音,盒子啪的一声便被打开。 盒子中装着一个不大的夜明珠,底下是几张折叠过有些泛黄的纸,沈之屏叹了一口气,“都在,哎,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倔!” “叶离,最近门中有没有事情发生?”沈之屏这才注意到,叶离早已在自己接过这个盒子的时候自觉地退出站在了门外。 “堂主,最近并没有大事。只是昨天傍晚有师兄见到大师兄回山了,走得很急!”叶离几步走回堂中,回复到。 沈之屏眉头紧锁,“这几天堂中事务暂且交由你处理,我回一趟山!” “是!”叶离声音有些颤抖。 夕阳西斜,华灯初上,衡山派一片静谧祥和之景。 李子枫已经在尚清苑院门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身形笔直,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倦怠,而一直陪着他的许魏翔,微微动了一下,李子枫无奈道,“站不住了?” 傍晚的山间有些凉了,呼吸间竟有了几分热气,许魏翔忍不住搓搓冰凉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只是有些冷了,早知要等这么长时间,就应该先回云天阁穿件外衣再过来。” 李子枫佯怒道,“胡言乱语,可是想挨板子了?” 看许魏翔讪讪地笑着,李子枫心里泛起万般酸涩,这要是以往,欧阳泽绝不会把自己晾在院门外这么久不闻不问,难道那一天,就这么来临了吗?想及此,沉沉地叹了口气,对一旁的许魏翔说道,“以后管住自己的嘴,有我在还能护你一两分,若有一天我不在了……” 喉头哽咽,再说不下去。 许魏翔是个粗人,有时想问题也不会像李子枫一样细致周到,但结合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饶是再粗心,也发现掌门与自家公子之间的关系不似以往那般亲近了。 “大公子可是累坏了?说什么胡话呢?” 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院门开了,欧阳泽的侍卫风逸辰缓缓而出,对李子枫行了一礼,“大公子久候了,掌门今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刚发话说让您明日一早再来。” 许魏翔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被李子枫一把拉住,李子枫也恭谦地回礼道,“有劳风侍卫了。替我转告师父,让他保重身体,切勿打过操劳。” “大公子放心。” 尚清苑大门再次关闭,李子枫许魏翔二人一路沉默着回了云天阁。 月上中梢,树木影影绰绰,三个月后再次回到云天阁时,再没了以往的安心舒适,许子宁依旧坐在院中石凳之上等候,见李子枫回来,一脸轻快地迎上去,似乎没发现李子枫脸上的愁苦之色,还故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听闻你傍晚时分就回山去了师父那里问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可是跟师父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忘了时辰?” “哪有?三个月来发生了好多事,哪有功夫闲聊。”李子枫拍了拍许子宁的肩膀,“倒是你,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用功读书,勤加练武?是不是又偷懒了?” “哎…大师兄饶命,天色已晚,你还是快回屋休息吧!” …… 推开房门,点燃烛火,淡橘色的光芒让整洁朴素的房间显得更加舒适安逸,一路奔波,又在冷风中久候,使疲倦的身子更显乏力,李子枫简单地洗漱过后,便上了床,但无论如何努力,酸胀的双眼始终无法安然阖上,于是干脆坐起身,打开窗户,睁着眼睛看月亮,直到月亮隐于云层中消失不见,天空也露出鱼肚白。 李子枫起身仔细地环顾了房间,似乎带着深深的不舍与眷恋,随后拿起外衣迅速穿好,走出云天阁大门,直奔尚清苑。 天空渐渐地亮起来,山间蒙上层层薄雾,绿植上也铺上了点点白霜,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湿气。 尚清苑中,欧阳泽对着一桌子的信件和公文愁眉不展,全然不顾旁边已经放到凉透了的早膳。 这时,风逸辰敲了敲敞着的门,试探着唤道,“掌门,大公子求见。” 欧阳泽轻叹口气,揉了揉眉心,“请进来。” 风逸辰领命退下,不消半刻,身着紫色衣衫的李子枫便匆匆而入,带起一阵微风掠过,随后走到欧阳泽面前行了跪礼,“弟子拜见师父。” 欧阳泽并没有着急说什么,而是坐在一张梨花木圈椅上,隔着书案淡淡地看着李子枫,眼神中有了几分冷漠。 尚清苑往外一个不大的小院处的大门,几个衡山派弟子探头探脑地往里打量,有些不明白大师兄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欧阳泽不是迂腐之人,决然没有要求李子枫行跪礼,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否则也不会需要李子枫跪着。 这是李子枫下山三个多月后第一次看到欧阳泽,欧阳泽清瘦了很多,青丝之间增加了几丝银发,仍然是那一深灰色的长袍,一双千层底的布靴,腰间的玉佩不见了踪迹。 一个时辰之后,欧阳泽许是觉得李子枫的脸色太过苍白,才低沉着声音道,“三个多月不见,你清瘦了不少。” 这要是以往执行任务回来,听见欧阳泽这句嘘寒问暖的话,李子枫一定会走上前,一脸坏笑,没大没小地打趣着‘那师父准备如何给徒儿补补?’,可如今,他分明在这句话中听出几分异样。 李子枫张张干裂的嘴唇,声音低哑,“弟子…让师父失望了!” 在外奔波三月有余,李子枫俊逸的外表下多了几丝沧桑,眼圈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貌显得十分立体,带着斧凿刀劈的坚毅,犹如已经开始敛去光华的宝剑,变得更加自然平和。 欧阳泽皱皱眉,并没有让李子枫起身的意思,语气有些怒意,“为何?” “因为弟子有错…” 门外的弟子越来越多,有低声议论的声音响起。李子枫所带领的小队拔出大量凌夜宫分舵,除掉数百危害武林的邪魔外道,数次从凌夜宫的暗杀中逃生,早已名震江湖,他们这些个衡山派弟子连带着外出之时都是脸上挂着笑意,面上有光,大师兄下山三个月,屡建奇功,何罪之有? 欧阳泽有些不悦地看了门外一眼,门外弟子顿时大惊,看来掌门这次震怒并非作伪!众人立刻做鸟兽散,书房中斜里窜出一道影子,尚清苑清晨的小院,地面上几道残影略过,尚清苑大门轻轻的关上了。 第86章 师徒摊牌 欧阳泽从椅子上站起,背过身,看着在他接手衡山派时,欧阳天送给他的那幅书画山水,“你铲除凌夜宫十数个分舵,威震江湖,该是大功一件,何错之有?” 李子枫并不接话,只是微微低下头。 欧阳泽转过身,见李子枫还默默地跪着,眉间染上几分深沉,“起来吧!昨夜观了一夜的天空,可有些心得了?” 李子枫的一举一动自然有影卫汇报,但在他自己的房间之中,仍然有影卫在注视并汇报给欧阳泽。李子枫也自然知道欧阳泽是在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自己所有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李子枫并未起身。 “师父,弟子自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无愧于师父的养育之恩和衡山派各位师叔的教导。”李子枫仍然希望欧阳泽的对自己怀疑也仅仅是怀疑罢了。 “无愧于心吗?!”欧阳泽压着心中的怒火,冷笑道,“好,今日就让我们师徒二人开诚布公!一桩桩,一件件地来!” 也只有李子枫才有资格让这位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如此有耐性!李子枫心中一紧,明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但真到了此时,心情仍然难以平静。 “首先是你的名字,李世英,李沐阳之子,鸿苑山庄二少爷!” 第一个问题就如此诛心,李子枫心里一空,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欧阳泽并未理会李子枫的失态,继续说道,“四个月前…哦,不,应该是早在一年之前你在藏书阁遇袭之时,那个刺客,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李世杰将你打伤后,你就回忆起了一切,你自然也认出了他,但为了替他隐瞒,你清醒之后在我面前谎称没看见刺客的样子。” 李子枫双眼闪烁,确实,为了替李世杰隐瞒,第一次在欧阳泽面前撒谎,这一点,他无从辩解。 “自从那次你重伤清醒之后,你似乎变得多愁善感,几番提及如若你犯了大错,我会把你怎么样,即便是这样,我仍是没有起疑,只是认为你压力太大而胡思乱想。” “之后,你便请命去调查鸿苑山庄,你对鸿苑山庄过多的关注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但你后来的一番解释又让我打消了疑虑。到那时,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信以为真,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四个月前,江湖上开始传出你的身世与鸿苑山庄有关联,直到那时,我还以为此事只是奸人挑拨离间之计,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暗中增加影卫保护你的安全!你开始利用影卫调查李泉。”欧阳泽越过书桌,走到一旁的茶案前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子枫。 “此后武林大会我让你下山送贴,你利用青松堂摆脱暗卫跟随,出现在二百里之外一个小镇荒弃的庄园中,不久就传来鸿苑山庄管家李泉被仇家追杀,遇刺身亡的消息。” “武林大会期间,你同样摆脱了暗卫,在一处农家小院中秘密与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见面,而且四周有鸿苑山庄的暗卫密切防卫!呵呵…” 欧阳泽冷笑了几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他这自以为是甩掉了所有人的跟踪,却始终被一双眼睛注视的徒弟。 “接着便是世家弟子集体在山下小镇遭到袭击,杀手组织严密进退有序,似乎是我们名门大派早有预谋,想要清除世家之人!这里是十三家世家的联名信,早就在一个月之前送到我这里,还有一份来自周家的信,询问近些年是否有叛变的衡山派弟子,并提及遇到两个使着衡山派剑法的天子号杀手!” “师父,刺杀行动是弟子疏忽,但是……”李子枫想要辩解,欧阳泽却并未给他机会。 欧阳泽脸色的越发阴沉,“武林大会中,一向强势的鸿苑山庄偃旗息鼓,极为低调,派出的弟子仅仅只能算得上二流路数!而且在最后围剿凌夜宫杀手时候也是阳奉阴违,假意攻击。” “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暗中勾结,而李沐阳,我欧阳泽此生最大的仇敌,你的生父,和你联系密切!” “你带领各派弟子铲除凌夜宫重要分舵,期间又私下与李世杰见面,之后便有人利用河流传信,使十七处分舵预先得到情报,逃之夭夭!” “啪!”欧阳泽一掌拍在茶案上,方形的木质茶案顿时裂开,书房中真气激荡,李子枫额前发丝飞舞,紫衣被劲风鼓动。 李子枫悲从心生,只觉得身体此刻疲惫无比,比起围剿凌夜宫七天七夜不曾合眼也更来得急切迅速。 这些事情确实是他李子枫做的,可他又何时真正想过欺骗欧阳泽?和鸿苑山庄丝毫的勾结,他根本无从解释! “就在今天墨轩送来早餐之时,你留在外面配合围剿凌夜宫的影卫也回来了!他断了一条胳膊,回来只是说了一句:中计了,所有人都被凌夜宫人杀死,便晕了过去!现在还在药丹长老那里躺着!” “全军覆没?!”震惊莫名,他一路之上都在思考为何设了一个迷局,杀手却未出现,后便以为他们行动迅速已经躲过,凌夜宫杀手追之不急,没想到竟然就在自己离开之后便遭到偷袭。 李子枫紧紧握着拳头,浑身颤抖,悲痛莫名,那些人都是同他一起生死相依的同袍,仅仅就在自己离开几个时辰就死了!李子枫感觉到深深地自责。 “我…”李子枫仰面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事已至此,他百口莫辩。这个设在自己身上的局已经避无可避 欧阳泽怒极反笑,眼里已经看不出丝毫师徒之意,满满地充斥着冰冷,“呵呵!自责不舍吗?!法戒长老就说你处事优柔寡断,心慈手软。我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与我一样,还会怜惜相处了不过几个月的兄弟,哈哈!” 空气凝滞,欧阳泽掀翻了茶杯,茶杯落地,粉身碎骨,“你就不想解释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李子枫苍白的面庞之上已经满是绝望,看着满地茶案茶杯碎屑,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的欧阳泽,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师父,弟子私下与李世杰见面,替他隐瞒实属私心,还有武林大会期间世家子弟遇袭、各武林正派弟子遭遇袭杀,也是弟子疏忽大意,但弟子从未与鸿苑山庄联手勾结凌夜宫祸害江湖!” 师徒两人目光相互触,李子枫在那双眼睛之中只看到了无尽的冷漠,身体再次剧烈的颤抖。 欧阳泽气急,起身上前揪着李子枫的衣领怒吼道,“我欧阳泽千防万防,却偏偏忽略了身边最亲的人!李子枫!你做的好啊!” 冰凉的眼泪划过脸颊,“师父,弟子…真的没有。弟子…没有理由…” 欧阳泽松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李子枫,嘲讽道,“要理由是吧?李世杰是不是理由?!你小时候他那么照顾你,你不该回报吗?!” “既然您这么认为,那弟子无话可说…” 欧阳泽手一挥,一股劲风在空气中略过,跪在地上的李子枫不闪不避,身体顿时弓起,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呈跪姿,极速向后滑动,直到双脚抵住门槛才堪堪停了下来,口中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精神萎靡,气息紊乱,一招之下李子枫已是受了内伤。 “来人!将这个孽徒带到法戒堂,交给法戒长老审问,问问他是如何勾结凌夜宫余孽害死各派弟子。”欧阳泽转身离去,不再看地上的李子枫。 两名侍卫左右架着李子枫,出了尚清苑,一路之上也不避嫌,踏着青石板路直接由大路向着法戒堂而去。 第87章 流言 消息很快就在衡山派之中炸了锅,各个弟子很快就听到法戒堂弟子传来的消息,李子枫勾结凌夜宫,在山脚下袭杀世家子弟,并暗害各派弟子,衡山派首席大弟子身份被废除,暂押地牢等候发落。 衡山派弟子门人众多,各种猜测议论如同知了嚷着的晴空,漫天飞舞。 许子宁忽然想起之前李子枫跟自己说过的,若有一天关于他的流言也满天飞的时候…那时,许子宁只当这是自家师兄宽慰自己的玩笑话,却从未想过这一天真的会来到。 此时,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三五成群的弟子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大师兄已是首席弟子,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勾结凌夜宫?” “要说此事也奇怪,之前为平定江湖叛乱出生入死。后又几番救下太子,铲除各个大小邪恶势力,怎么此时偏要和凌夜宫勾结呢?” “谁知道呢?手里的权利一旦扩大,难免不会有谋逆之心。” “将来掌门之位迟早是大师兄的,他这又是何苦?” “我不相信大师兄会做出这种事,大师兄虽然性子清冷,平时也有些严肃,可对待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还是挺好的。” “是啊!记得有一次,有一套复杂的剑法我没记住,还是大师兄手把手地教我,可有耐心了。” “还有我,那时我刚入门,身份低微,受尽白眼,还是大师兄护着我…” 众人议论的热闹,有唉声叹气的,有抱不平的,有惋惜的。这时,一个极为不和谐的怪腔怪调响起,“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逃不掉的。” 放眼看去,只见是法戒长老严诚门下首徒何宇坤,众人内心不屑,装模作样地行了师兄弟礼数,“四师兄……” 何宇坤咂咂嘴,故作惋惜状,“我知道,你们都在为大师兄抱怨,可没办法,他勾结凌夜宫祸害江湖已是不争的事实,刚才也是掌门下令将他收押地牢审讯,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一个性子直的弟子实在听不下去,直接反驳道,“说不定就是你搞的鬼,备不住那个内奸就是你,你向来看大师兄不顺眼,便把脏水泼在大师兄身上了!” 此弟子名唤贺屹,执事长老向迎风门下弟子,身形略显宽壮,性格豪爽,直来直去,也吃过不少亏。曾经多次受李子枫教导为人处事的方法,才在门派站稳脚跟,逐渐成长,此时听到何宇坤如此污蔑,有些看不过去了。 “我说师弟,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可要有真凭实据的。” 许子宁紧走两步上前,将贺屹拦在身后,对着满脸嚣张的何宇坤说道,“大师兄无论如何,至少掌门现在没说将他逐出师门,所以大师兄就还是大师兄,云天阁也还是云天阁,岂容你在这以下犯上,满口胡言?!” “二师兄!” 何宇坤脸憋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 “大清早的无所事事,成群扎堆地胡言乱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声音,不用看,也是知道是陆士清来了,众人见了礼,都退到一边,唯有何宇坤依旧在原地杵着,陆士清嘴角噙着不可琢磨的笑意,对着何宇坤道,“早听他人提起,说你有时耳朵不太好使,不知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陆士清毕竟是老主人欧阳天的关门弟子,又是身边的红人,即便是权力熏天的法戒长老严诚也不敢轻易得罪,何宇坤讪讪地笑了笑,“陆师叔训话,弟子怎敢充耳不闻?” 陆士清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直直地凝视着何宇坤,若旁人在远处观看,还以为二人说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何宇坤也被陆士清看得浑身不自在,便躬身行了一礼,“陆师叔,弟子忽然想起还有其他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 于是,何宇坤在陆士清的灼灼目光下,溜之大吉。 …… 沈之屏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走进山门的时候,已有人传出李子枫下狱的消息,脚下步子匆匆,直奔尚清苑书房。 法戒堂在衡山派权力熏天,那些人可不会理会什么大师兄的身份,只要进去,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没有了李子枫的牵制,围剿行动可能就会出大乱子,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李子枫受到任何责罚。 来到尚清苑书房,满地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欧阳泽也心平气和地坐在书案前处理公文,沈之屏调稳呼吸,匆匆行了礼,“掌门师兄…” 欧阳泽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中的事,语气近乎异常的温和,“看沈师弟行色匆匆,可是为了李子枫而来?” 沈之屏神色一凛,欧阳泽如此直呼李子枫全名,想必已是怒到极点,但想到严诚的手段和地牢刑室的种种刑具,沈之屏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焦急之色毫不隐藏地布上脸颊,“掌门师兄!你怎么这么冲动……” 手中的公文狠狠地摔在桌上,欧阳泽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丝毫不肯再给沈之屏面子,直言驳斥道,“沈师弟!我且不管你不经传召,擅离职守,不顾礼数直闯尚清苑之事。就凭你关于李子枫的一切隐瞒不报,我就可以撤了你青松堂堂主的身份,再说下去,我只有按门规,公事公办了!” 沈之屏不禁大为震惊,他明白欧阳泽此话的意思,但依照欧阳泽的性情和对李子枫的疼爱,断然不至于知道李子枫是李沐阳的亲生儿子就直接将李子枫下狱,这其中必有隐情。 想及此,轻叹了口气,“首席弟子下狱不是小事,我可否问为什么?” 话音刚落,一本公文就直接扔过来,沈之屏眼疾手快,迅速接住,翻开仔细查看,但没一会儿,便愣住了。他不敢相信,李子枫下狱的罪名是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余孽暗害各派弟子及世家子弟,字字珠玑,无可辩解。 许是欧阳泽觉得态度不好,语气有些过重,随后缓和了语气道,“我已经发下名帖通知门内及各外事堂各位长老于三日后齐聚议事堂商议此事。你既然来了,也一起参加吧!” 沈之屏终于知道这回欧阳泽该是动了真怒,动用长老会这是要撤销李子枫的首席大弟子的身份。长老大会非有极为紧要的事情不会召开,上次长老大会召开已经是四五年之前的事了。证据确凿,环环相扣,加之李子枫的身世,动机充足,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沈之屏无奈地叹口气,再说不出什么陷害、圈套的话。 许久听不到欧阳泽的回答,沈之屏心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谁也不可改变,随即合上折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静竹轩的侍卫欧阳洵奉命前来,“掌门、沈堂主。” 欧阳泽揉了头紧皱的眉头,“何事?” 欧阳洵看看欧阳泽,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沈之屏,缓缓开口道,“属下是奉老主人之命前来传话。请沈堂主移步静竹轩问话。” 二人皆是一愣,对视一眼…… 第88章 审讯 地牢的刑房之中,湿气弥漫,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和冷水混合的味道,墙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潮湿的空气让人心里发堵。 李子枫被铁链绑在十字刑架之上,头发有些散乱,缕缕碎发被冷汗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精神萎靡,嘴角还残留着点点血迹,干裂的嘴唇紧紧地闭着。 负责看守地牢的侍卫长邢敏云不忍地皱了皱眉,他甚至不想对上李子枫的眼神,他想不明白,一向维护武林江湖安定,几番救下太子,剿灭各种邪恶势力的大师兄为什么会和凌夜宫勾结?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邢敏云看向门口,见是严诚,连忙带着身后的两名壮汉行礼道,“师父。”“法戒长老。” 严诚点点头,走到李子枫面前,看着李子枫虚弱的样子,纵然是冷脸的法戒长老也心存不忍了,轻叹口气道,“子枫,你说出来,或许掌门会念在师徒一场的情份上,从轻处罚。” 李子枫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严诚对视着,许久,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弟子没有什么可招的……” 严诚眯着眼睛盯着李子枫看了许久,脸色渐渐地沉下来,转而吩咐身边的两个壮汉,“用刑!直到他招了为止!”说罢,带着邢敏云快步走出刑房,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慢慢靠近炉火和满是刑具的架子。 …… “你们三个蠢材这次总算用了些心思,衡山派定腾不手来关注我们,嘿嘿!就让我们好好款待一下那些老朋友!”凌夜宫中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暗黑的空间之中 “是!”三个声音齐声应到。 山间天气多变,但今日却是难得的晴朗,时至晌午,阳光直直地洒下来。静竹轩前院中,沈之屏已在石子路上跪了两个时辰,身形依旧笔直,呼吸依旧平顺,欧阳天书房的门始终敞着,却没有任何人出来传话让他进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有人出来,待来人走近,沈之屏顿时异常清醒,欧阳天一袭深青色长衫站在面前,面色平和,“知道为何让你跪在这吗?” 沈之屏松了口气,张张干裂的嘴,请罪道,“弟子以公谋私,有负您的教诲。” 欧阳天长长地叹了口气,“进来吧!” 进得屋中,欧阳天也没有再为难,沈之屏不顾形象喝了一大碗绿豆百合汤,才缓解了身上诸多的不适感。 欧阳天指了指棋盘问道,“还记得当时为师与你下的第一盘棋吗?” 沈之屏心思清明,知道欧阳天意在指责自己隐瞒不报,纵容弟子,面露愧疚感,“弟子记得。棋盘如战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亏你还记得。”欧阳天捋捋白色胡须,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沈之屏,“所以,在整个事件中,你该担什么责呢?” 沈之屏心下凛然,连忙站起来躬身请罪,“弟子知错,愿受一切责罚!” 欧阳天端起茶杯,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你一向通透,凡事一点就透,怎么偏在此事上如此糊涂呢?” “子枫一路走来不易,弟子是不想……” 欧阳天挥挥手,打断了沈之屏的话,“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与子枫之间……终究是互相连累了。” 沈之屏一怔,顿时明白欧阳天此话的意思,李子枫太过执着自己的身世问题,而自己,又太过执着帮助他寻找答案。以至于所有的一切,都中了凌夜宫的圈套,而欧阳泽震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当时二人都能冷静一下,也许如今的局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之屏沉沉地叹了口气,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欧阳天放下茶盏,神情异常严肃,“门规不可撼动,遭遇袭杀的世家子弟,还有惨死于凌夜宫暗杀中的各正派弟子,也要有个交代。” “交代?”沈之屏心如刀割,不可置信地看着欧阳天,“为了所谓的交代,就要牺牲掉子枫的清白和名誉吗?一个人的身世又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 欧阳天声音低沉,没有丝毫情绪,“但他至少可以选择断了与鸿苑山庄的所有联系,可他偏偏选择在关键时刻两次私下面见李世杰,以至于造成这些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地牢 ‘哗啦!’一桶冷水浇下去,冲开满地的血水,激起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李子枫缓缓睁开眼睛,他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被浇醒,更不知道距自己被关进来到底过了多久。浑身的刑伤,彻骨地痛着,累加之前中的欧阳泽凌厉的一掌和曾不眠不休的疲劳,已经让他的身子不堪重负,他真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他缓缓地呼了口气,初秋的地牢,呼吸间已然带了几分热气,他努力地睁着双眼,看着壮汉的身影在火炉前不停地晃动着,张张嘴,呢喃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名负责刑讯的壮汉闻声看过去,神色莫名,虽然平日里他与李子枫没什么接触,但李子枫在江湖上的事,他多少是听说过一些,他也不愿相信李子枫真的会反叛师门,同凌夜宫勾结。 如今看着李子枫不堪一击地被绑在刑架上,纵然再过狠心,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他慢慢走近,试探着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时辰了?” 壮汉一愣,如实地回答着,“大概戌时末了。” 李子枫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终于亲身体验了什么是度日如年,眼睫毛无助地颤抖着,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流下,再次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杀了我…可以随便…让我画押…都省心…” 壮汉不知所措,审讯犯人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不忍之心,“大公子,掌门说…要你的亲笔供词。” 李子枫听罢,蓦然睁开双眼,惨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继而笑出了声,仿佛是在笑自己太傻,他以为欧阳泽只是一时气愤,却不曾想,他真的相信了那些无中生有的陷害,多年的师徒情分,终究抵不上所谓的证据确凿,也终究抵不住他心中来势凶猛的仇恨。 壮汉微微怔愣,束手无措之时,邢敏云快步走进来,一把推开壮汉,“停止吧!” 看着李子枫遍体刑伤,掌管法戒堂刑狱多年的邢敏云也忍不住流了泪,他无法想象,曾经威风凛凛的的大师兄会落到这步田地,极力控制住情绪,才淡淡地说道,“无论如何,掌门还没发话将大师兄逐出师门,如若他出了问题,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壮汉露出为难之色,“可法戒长老下令,一定要大公子亲口招供才可停止,掌门也说……” 邢敏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几乎是吼着说道,“掌门那边我去说,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再动他!” “是。” 夜深人静,月光皎洁,尚清苑书房燃着暖黄色的灯火,茶香四溢,却去不散书房中沉闷到让人窒息的的空气。许久欧阳泽看向坐在身边的严诚问道,“审问的如何了?” 严诚眉头紧蹙,又无奈地叹口气,“不会伤筋动骨的八种刑具都用遍了,可他始终一言不发。” 欧阳泽垂眼看着从李子枫身上没收来的代表首席弟子的戒指和玉牌,思忱半晌,“那就是没有结果?” 还未等严诚再开口说什么,外面响起嘈杂之声,二人侧目,见是邢敏云不顾阻拦硬往里闯,严诚面色难看,眉头紧锁。 邢敏云闯进来,欧阳泽挥手示意跟着进来神色慌张的侍卫,邢敏云调稳呼吸,跪地行礼,“掌门,师父。” 严诚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桌上的茶盏也跟着颤了颤,呵斥道,“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邢敏云不顾严诚火气,直接向着欧阳泽膝行两步,“弟子斗胆请掌门开恩,停止刑讯,大师兄…快不行了。” 无论有多恨,此时邢敏云的话也犹如重锤一样砸在心里,欧阳泽猛地站起身,若不是严诚在,他险些就要冲出去,几个呼吸之间,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叹了口气道,“停止刑讯,暂收押狱中,请药丹长老看伤。” “是!” 第89章 上架感言 今天下午忽然接到消息,说准备明天00:00开始上架。 于是我的小说就要这么扑街着上架了 成绩很惨淡,惨到怀疑人生,从2018年10月12日上传小说开始到现在三个多月的时间,收藏仅仅100+, 没错,就是连200都不到,估计我是扑街中的扑街了。 不过依旧要感谢我的编辑水墨大大,感谢他没放弃我这个成绩惨淡的作者,在我写作的过程中也给我不少指点,每次提问,都不厌其烦地回答,真的非常感谢。 还要感谢的就是读者朋友们的支持, 感谢读者‘忆江南’、‘大头兵’、“谁念西风独自凉”、‘云灵唯雪snow’、‘淡醇熏骨染素笺’、‘红豆包儿’‘小欧笑嘻嘻’的一路追文及投票支持。 尤其是读者‘忆江南’,从我写作起,就一直支持我。在我几次想放弃时,一直给我鼓劲加油,鼓励我坚持下去,真的非常感谢。此处不多说了,猜想可省略n个字...... 为了一直支持我的读者们,即使扑的再惨,我也会坚持到底,保证绝不弃坑! 最后,上架的通知消息很突然,我手里存稿少的可怜,而我又是个业余写手,白天还要工作,所以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爆更,但能保证每天更新,速度不慢,绝不会让大家失望。如果让读者朋友们等的着急了,在此先说声抱歉。 最后的最后,明天正式上架,先厚着脸皮求收藏、求订阅...... 好啦!不多说了,00:00以后先更新一章。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日月天罗》第89章 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0章 宿命 越过无尽的山野,城镇,跨过万千寂静,喧嚣。一座壮观宏伟的城池立在大地之上,梁景朝中枢,卫安城。一座极尽的奢侈,放眼看不见院墙延伸边缘的建筑中,沿着石子路向前,琉璃瓦重顶,鲜艳的阁楼飞檐高角,金丝楠不匾额上,金色的三个大字‘御书房’映入眼帘。 皇帝朱邢湛正坐于书案前,与太子商议着某些要事。这时,一个极为不和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匆匆而来,一名内侍进得书房,双膝跪地,将手中的奏折双手奉上,“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朱邢湛眉头略紧,不悦之色已跃然脸上,“有何要紧事?急急匆匆的,没个规矩!” “奴婢知罪!” 见内侍行色匆匆,太子朱洛云整理了下袖口,对着朱邢湛躬身行礼,“父皇,想必这位内侍有要紧情况回禀,儿臣不宜久留,先行告退。” “哦,不必,你是一国太子,有些事也该让你跟着听听了。” “是。”朱洛云行了一礼,退到一旁,恭敬地站好。 内侍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双手一直捧着奏折,即便他再着急,没有皇帝朱邢湛发话,他是万万不敢起身的,半晌朱邢湛才示意将奏折奉上来。 接过奏折细细地看着,半盏茶的工夫,朱邢湛的双眸不着声色地染上几分愠色,朱洛云在旁观察着,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挥手示意内侍退下。 “父皇,可是凌夜宫逆党又作乱了?” 朱邢湛冷冷地笑道,“世家子弟在衡山派脚下遭遇凌夜宫逆党毒杀,后经李子枫带人救援,世家的几个公子并无大碍,后又带领各名门正派弟子剿灭了凌夜宫的几处分堂,损伤惨重。” 朱洛云心里一紧,不禁为李子枫担忧,“那子枫怎样了?” 朱邢湛抬头,凝视了朱洛云半晌,才将手中的奏折扔过去,“你自己看吧!” 朱洛云看后,大惊失色,“李子枫勾结凌夜宫逆党,暗害世家和各名门正派子弟,证据确凿。已被欧阳泽收押于地牢之中候审…怎么可能?”朱洛云忘不了,自己几次亲眼目睹李子枫与凌夜宫交手时,目光中嫉恶如仇的杀意和愤恨,可如今怎么可能…… “难得看你能交上个还算知心的江湖朋友,朕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前几日就有密折传来,说李子枫就是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那个失足落崖的次子。” 一代帝王,威震八方,难得如此有耐心地解释一番,朱邢湛跟李子枫近距离接触过,虽然时间不长,但李子枫清澈的双眸和俊朗的面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实在无法将他和凌夜宫逆党联系在一起,他又一向自诩看人很准,可如今…… 朱洛云死死地捏着奏折不撒手,眉间露出愤恨,“陷害,这分明就是陷害!父皇……” 眼看朱洛云行礼,又要继续说求情的话,朱邢湛先一步挥手打断,“是不是陷害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朕说的算。” 朱洛云紧抿着嘴,心里的一个想法一压再压,最终还是没忍住,“父皇,要不您直接下一道圣旨,让那欧阳泽……” “放肆!”一掌拍在桌案上,茶盏跟着颤了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洛云回过神,敛袍跪地,连外屋守门的太监宫女也跟着跪了一地,朱邢湛怒视着朱洛云,呵斥道,“身为一国太子,如此不知轻重,圣旨是轻易能下的吗?没分寸!” 朱洛云磕下头,“儿臣失言,请父皇恕罪。” 朱邢湛皱皱眉,“圣先皇帝与衡山派创始人曾立下誓约,衡山派不得干涉朝政,而朝廷包括皇帝在内,也同样不得干涉衡山派内务。” “儿臣明白。”朱洛云张张嘴,后面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朱邢湛看看桌角的奏折,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英气逼人,又温和有礼的面庞,紧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地念道,就看他在面临死亡时,会不会说出那个秘密,也是之前欠他的一个承诺。 鸿苑山庄 秋风阵阵,百鸟鸣叫,让人心生厌烦,李世杰看着桌上已经放凉的早膳,神色凝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日在距鸿苑山庄附近的小镇不远的郊外,一处密林中与李子枫私下见面那件事,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日正值晌午,李子枫用了他们小时候约定的秘密方法,约了李世杰于酉时相见,李世杰按时赴约。 【回忆】 夕阳渐渐落下,红灿灿的晚霞透过密林洒下来,落下斑斑点点的光,李世杰如约而至,远远地,便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踩着不算平坦的泥土地,快步走向那个身影后两步的位置停下,正欲嘘寒问暖,却不妨那人剑气袭来,李世杰反应迅速,掏出身上的短刀,匆忙接招,短刀与长剑交织在一起,发出点点火星。 两人旗鼓相当,数招下来,未分出胜负,一阵刀光剑影后,打斗的身影终于停下,再看去,李世杰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轻轻地架着一把剑,而那把剑的主人,正是李子枫。 就在上一刻,李世杰还以为是有歹人事先设下陷阱要杀他,这一刻,虽然受到关乎性命的威胁,他反倒平静了,于是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子枫,笑了笑,“这样约人,太过失礼了吧?” “失礼?”李子枫眉头上扬,冷笑道,“武林大会期间,少庄主利用约我相见的契机,暗中勾结凌夜宫死士,设下陷阱,毒杀世家子弟,这算有礼吗?” 李世杰一怔,那件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为此,他不惜顶撞李沐阳,面对李子枫的质问,反倒平静了,“你认为是我做的?” 李子枫试探语气愈发明显,“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 李世杰脸上浮现出不可琢磨的笑意,用手轻轻地拂去架在脖子上的剑,“你虽然成长了,也稳重了不少,但骨子里难免会透着单纯善良,若我想做,又怎会给你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李子枫眉头紧蹙,死死地凝视着李世杰,此举只是为了试探,没有证据他也不想随便怀疑,眼前的人,毕竟曾经是他除娘亲外最近的人。但他绝不会因为李世杰两句辩解之言而选择彻底相信,而李世杰恰恰也是这么想的。 “我还是那句话,离凌夜宫远些,否则,带给你的将是灭顶之灾。” 说罢,李子枫收剑回鞘,转身离开,李世杰看着李子枫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回忆结束】 李世杰回过神,余光瞥见书房一处屏风后,那抹淡淡的身影,回想着这些日子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竟猛地站起身,双眼对上那抹身影,似乎要喷出火,“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个邪魅的声音不出意外地响起,“少庄主何必那么大火气?我不过是帮你寻回了失散多年,依旧存活于世的弟弟而已。” 李世杰神色凛然,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了,低沉着声音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会要了你的命!” 说罢,就要往外走,那个邪魅的声音再次响起,“庄主说你太过感情用事,果不其然,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山庄大门吗?” 李世杰停下脚步,转向已经从屏风后走出来啊的随侍浮影,眉头紧蹙,“你说什么?!” (本章完) 第91章 囹圄之中 李子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牢房内的石砖床上了,身上盖了被子,镣铐也没再束缚着手脚。慢慢坐起身,只觉全身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不禁皱皱眉。 “好好躺着,你需要静养。”回过神,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那人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是药丹长老明僳。 李子枫还是强撑着坐起身,靠在身后布满湿气的墙壁上,望望铁栅栏昏暗的环境,轻声道,“什么时辰了,还是戌时末吗?” “说什么糊涂话呢?”明僳叹了口气,走过去倒了杯清水递过去,“你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现在已经是巳时初了。” 李子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清水顺着喉咙而下,有如清泉,李子枫以前从未觉得清水也会如此甘甜,随后,自嘲般地笑道,“我真是越来越能睡了,竟睡了一个对时,以前从没有过的事。” 明僳无奈地摇摇头,坐在床边,“刚给你上过药,怎么样?感觉好些吗?”明僳无奈,他忘不了,给李子枫上药换衣时,看见的是各种刑伤,和被烙铁烫过的皮肤,触目惊心。 李子枫苍白的脸颊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音略显干涩,“好多了,真不好意思,劳烦长老过来一趟。” 明僳皱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说欧阳泽的决定,“掌门已发下帖子,邀请外事堂及门内共计十八位长老商议关于你的事情。本来定于明日,有一些其他原因,改在十日之后了,但在这之前,可能要对你进行三方会审。” 衡山派的三方会审指的是由掌门牵头,携宗元长老项瑞、肃严长老海翊、法戒长老严诚及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共同组成的审讯小组,对门内犯事的地位较高的弟子或其他人员的审讯。 李子枫听罢,微微怔了怔,紧接着,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砸在身上,融入衣服里,消失不见,但没一会儿,便回过神自嘲地地笑了笑,“因为我一个人,出动衡山派所有长老,还真是不好意思。” 此时此刻,明僳已无法面对李子枫依旧清澈的双眸,他也不想这个消息通过别人蛮横地告诉他。 “先把身体养好吧。”明僳说着也没了底气,这种地方怎么能养好病?勉强一笑,“想必掌门还是顾念师徒情分的,当时听说你伤重,担心不已,就差我过来……” 明僳说着说着,也没了底气,若真如此,又怎忍心把李子枫关在牢里? 喉咙干痒难忍,李子枫忍不住咳了几声,苦笑道,“弟子都明白。” 明僳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地牢的看守石瑞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长老,大师兄,药熬好了。” 明僳端起药碗递给李子枫,“趁热喝吧!” 李子枫接过药碗喝了起来,极苦的药汤入口,如同此时的心境,强作笑容的背后是伤感与无助,他曾经给自己设想过无数种死法,可是没想到,最后会被关在牢里等死,想着不禁红了眼圈,没注意,呛了口汤药,脸颊微红。 “怎么了?是不是太烫了?” 李子枫略显无奈地笑着,语气染上少许嗔怪,“不是,您知道的,弟子不爱喝汤药。记得以前……” 两行泪缓缓流下,记得以前,自己每每受伤或生病时,吵闹着不肯喝药,欧阳泽总会备下许多甜点蜜饯,作为喝药后的奖赏。 “要不我给你扎针灸?” “别...我还是喝药吧!”李子枫受了惊似的将剩下的汤药喝尽。明僳不禁莞尔。不出半个时辰,汤药便起了作用,李子枫沉沉地睡了过去,明僳给他盖好被子,便准备离开,走出牢门时,叫来了守在门口的石瑞。 “长老。” “好好照看,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是。”待明僳走远,石瑞便锁上了牢门,又看了眼沉睡的李子枫,不由得心生凄凉,曾经威风凛凛,处事雷厉风行的大师兄,竟也会落入这步田地。 石瑞又端了大盆的炭火,尽量让牢房暖和一些,煽火的时候,竟不自觉地低声喊道,“人出生的时候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爹娘,大师兄有什么错?!古人亦有云,祸不及子女。” 话音刚落,只觉有人站在面前,抬眼看去,竟是老主人欧阳天,吓得连忙跪倒,身子抖如筛糠,欧阳天也不理会石瑞,径直走到牢门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李子枫,微皱的眉头,看不出情绪。 良久,缓步掠过石瑞身旁,威严的声音似有怒意,“老夫竟是没想到,这抱怨的毛病也会传染。”说罢便离开了,石瑞喘着粗气坐倒在地上,哆嗦着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吓坏了?” 还未完全回过神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啊,石瑞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李子枫已经坐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这才松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大…大师兄,你没睡着?” 李子枫莞尔,“你自言自语说话的时候,我就醒了。谢谢你。” “那刚才老主人来的时候,你怎么?” “不知道说什么,不想惹师祖心烦,更不想让自己尴尬。装睡是最好的办法。” 石瑞心怀愧疚,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大师兄,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可是我就是个直肠子,有时看见不公的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无妨。”李子枫温和地笑笑,“法戒长老门下弟子中有你这样的,也算是难得了,你会有福报的。” 石瑞怔了怔,平日里只知道大师兄严厉清冷,如今阴差阳错地深入接触后,终于发现大师兄也有温和柔软的一面,虎落平阳,却也没有丝毫慌乱,整个衡山派,怕是也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长时间的沉默,石瑞犹豫着张张嘴,“大师兄,你…害怕吗?” 李子枫一愣,“害怕什么?” “三方会审啊!”石瑞抿着嘴,明知道这么说不合规矩,可还是忍不住,“大师兄,我听说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是个厉害的角色,说话如刀子,能……”抬头看去,之间李子枫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端正了身子,“大师兄,是我失言……” 李子枫慵懒地靠着墙壁,低哑着声音说道,“以后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 石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忙起身去看煤炉上的水壶,“哦,我记下了…我去烧水,大师兄累了吧,好好休息休息,我会在权力范围之内,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多谢。”李子枫的脸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绪,“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笔纸吧,地牢无聊,我想写写字。” “好。我马上回来。”石瑞拎着壶出去了,锁上了外面的铁门。李子枫看着,心底无限凄凉,小时候,曾恐惧过摔下悬崖濒临死亡的感觉,原来比这种感觉更可怕是等死。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本章完) 第92章 寒伤情 鸿苑山庄?李沐阳书房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脸上,李世杰猝不及防,摔坐到地上,晌午的阳光正充足地晒在脸上,刺得双眼有些难受,李世杰微微眯了眯眼。缓过神后,才慢慢起身跪好。 上首,李沐阳阴沉着脸,“孽子!感情用事,做事冲动,迟早会害了你!”训斥后还觉得不解气,手一挥掀翻了书案上所能够到的地方,茶杯粉身碎骨声混合叮咚的的声响过后,是满地狼藉, 路过的仆役、家丁纷纷侧目,又匆匆离开,唯恐这团火烧到自己身上。 李世杰苦涩地笑笑,随后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沐阳,“爹,您派的好手下替您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您是开心呢?还是意外呢?” 李沐阳瞪着眼睛,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从小到到你就一直跟我作对,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逆子?”李世杰苦笑着,“我这个逆子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至于李子枫,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们,是不是?!” 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李世杰的嘴角已经渗出丝丝血迹,伸手平静地拭去,李沐阳眉头紧蹙,“你不是关心你这个弟弟吗?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的状况。” 李世杰摒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下文,李沐阳继续说道,“他已被欧阳泽关进地牢候审,而罪名就是勾结凌夜宫逆党,祸害武林江湖。” 心里犹如压了快重重的石头,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冲出去,但腿上犹如灌了铅似的,一动也动不了,随即苦笑着,笑着笑着竟流下眼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爹,您真的开心吗?” “你!” …… 一处幽静的院落,侍女绿石匆匆跑进李沐阳夫人柯贞儿的房间,伴随着的,是急切的呼唤声,“夫人,夫人,不好了!” 柯贞儿身着墨蓝色长衫,正悠闲地享用着午膳后的甜点,忽听一声声不知规矩的呼唤,而且这声音还是来自向来有眼力见的绿石,顿时有些愠怒,“什么事情急匆匆的?!天塌了吗?!” 绿石喘匀气儿,“夫人,不好了,老爷和大少爷吵起来了!” 柯贞儿眉头轻挑,“我当是什么事,他们父子吵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绿石急急地说道,“这次不一样,奴婢听说好像是因为那个…那个二公子。” “什么二公子?”柯贞儿红唇轻动,继续品味着甜心糕,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摔下悬崖的那人,“二公子?他不是死了吗?” “没有…他还活着,您还见过,就是上次来府里做客的那个衡山派弟子李子枫。” “是他!”柯贞儿猛地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一直以来,二公子李世英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直历历在目,又想起那日见到的英气俊朗,笑里藏刀的面孔,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他从小那么懦弱无力,再说,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 “夫人,您还是先去看看大少爷吧!” 柯贞儿赶到的时候,父子二人正僵持不下,李世杰跪在地上,脸颊红肿着,柯贞儿急忙扶起儿子,对着李沐阳说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李沐阳吹胡子瞪眼道,“你教的好儿子!”说罢,甩袖离开。 …… 衡山派 天色暗沉,万物归于平静,一块乌云微微飘动,遮住了大半的月亮,月光惨淡得几不可见,两个黑影悄然闪过,奔向地牢的方向。 这时,又是两个黑影窜出,各自擒住之前的两个黑影,并住拖到一处隐蔽的墙角按住,定下神才看清是邢敏云和他的心腹石斛,而被擒住的两个黑影,正是许子宁和许魏翔二人, 许子宁挣脱不开,见是严诚门下的弟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干什么?!” “这句话不应该是我问你们吗?!”一身黑衣的邢敏云皱皱眉,“大晚上的鬼鬼祟祟去地牢做什么?” 旁边的许魏翔也被石斛按得无法动弹,低吼道,“大公子落到你们手里生不如死,你说我们去干什么?” “现在虽然已是深夜,但正是地牢看守最严密的时候。”邢敏云眉头紧锁,“每日子时至卯时,地牢四周都会加派高手严密看守,你们现在贸然过去,别说进去了,还没等你们靠近,就被拿下了。” “你说什么?” 邢敏云朝石斛递了个眼色,二人同时松手,邢敏云继续说道,“亏你们跟在大师兄身边那么久,成熟稳住是一点都没学会!” 许子宁揉揉脖子,虽没了之前的冲动,但对着邢敏云还是没有好脸色,“大师兄倒是成熟稳住,不还是落到这般田地?!” 许魏翔急急地说道,“大公子到底怎么样了?” 邢敏云淡淡地说道,“放心,他很好。” 许子宁语气充满着质疑,“进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很好?” 邢敏云沉沉地叹了口气,“放心,已经有人替你们进去看大师兄了。”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谁?” 地牢中,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石瑞牢门外的木桌子上,不甚安稳地睡着,而李子枫靠着墙壁蜷着双腿静静地坐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已经放到凉透的饭菜。 被关进地牢两天,又经过一番折腾,身子自是疲乏不堪,又饥肠辘辘,可面对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饭菜,再没了食欲。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剿灭凌夜宫分舵小组全军覆没的真实情况,再次想到了李世杰。 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李世杰不会这么傻,怕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再次被歹人利用,李子枫不禁懊恼着。 这时,牢门外一角落隐隐出现个黑影,李子枫没有意外,他探的出那人的气息,深深地呼了口气,看了看旁边已经睡的昏沉的石瑞,低声道,“这种地方也能进来,我有时真不知道你们是人还是鬼。” 黑影悄然走近,是李子枫身边的影卫飘云,飘云望了眼石瑞,“公子放心,属下只是给他下了迷药,一个时辰后,药效自会解除。” 李子枫回山面见欧阳泽之前,悄悄地派出了飘云暗中去探查暂由沈鸿飞带领的小组情况,当在尚清苑听说在自己离开后不久,那个小组便全军覆没时,不由得担忧起来。只盼着飘云能带回有用的信息。 “属下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一片狼藉,尸体遍布,但这些尸体中,除了没有沈公子以外,还缺了其他五人的,至于是谁,属下还不得而知。” 这个消息,犹如一副能使人亢奋的药,李子枫顿时来了精神,眼神中带着某种希望,呼吸也略显激动地颤抖着,“这么说,那个队伍中,可能还有六人存活?” 飘云低下头,默不作声。 没一会儿,李子枫再次靠在墙壁上,没发现尸体,并不代表他们六人就一定还活着,因为凌夜宫的手段,实在是残忍至极,也许…也许他们愤恨之下,把这几人分尸,然后抛掷河流,李子枫闭上眼,眼睫毛不停地颤抖着,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大公子放心,属下会继续探查。” 李子枫沉默许久,调稳呼吸,“三方会审之后,我就不再是你们的大公子,以后这个称呼,一定要改了,否则落下口实,又该是无妄之灾。” 飘云漠然,红了眼眶,作为毫无感情的影卫,第一次有了酸楚的感觉,声音也带着哽咽,“公子……” 李子枫苦笑着,“帮我去云天阁带个话,告诉他们千万别冲动,我现在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定要好好的。还有你和沉雨,找个由头,重回影卫队伍中去吧,掌门会给你们安排新的差事。” 飘云张张嘴,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公子保重。” “走吧!”李子枫闭上眼,不再去看今日反应迟钝的飘云,待牢中没了动静,又缓缓睁开双眼,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本章完) 第93章 夜探 地牢墙壁上的油灯静静地燃烧着,火苗烧着烛芯儿,发着噼啪的声响,李子枫叹口气,起身将木桌上的饭菜放到一边,拿起石瑞送进来的纸笔,本想悠闲地写几个字,没想到写下的第一句话就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子枫低声念着,再次想起了鸿苑山庄的那个疯女人,那个曾经在自己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给予莫大的关怀的人。 她人虽然疯癫,但头脑有时候仿佛是清醒了,或许自己的身世早已被她看穿,她同样也明白鸿苑山庄之行的目的,才会说下包含着各种提示的八个字。 “法戒长老?” 石瑞揉着惺忪的睡眼,面对忽然而至的严诚,措手不及。 李子枫抬头,正好看见法戒长老严诚站在牢门外,神色平静。顾不上颜面,起身走上前下跪,严诚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他写下的八个字,叹了口气,“坐牢这些日子,你倒是参悟了不少。” 李子枫张张干裂的嘴,“地牢安静得让人发慌,便求人送来了纸笔写字。” “你到底是闲不住的。”严诚的口气难得没有平日里的冰冷,随即看向石瑞,“把牢门打开。” “是…”石瑞上前开了锁,待法戒长老走进牢房,便把牢门关上,但未上锁,只是加派了两名体壮的弟子守住牢门。 “起来坐吧!”严诚拉过木凳子坐下,李子枫坐在对面。幽暗的烛火,晃得人眼酸胀,严诚看着被放到一旁,丝毫未动的饭菜,皱皱眉,“饭都不吃,跟掌门对着干吗?” 李子枫疲倦地叹口气,“弟子这两天想了整件事情的起因和过程,想着想着就误了吃饭的时辰。” 严诚盯着李子枫看了一会儿,“你还是坚持自己是清白的?” 李子枫苦笑,双眼透过一丝无奈,“清白?欺瞒掌门,为一己之私酿下大祸,已是难逃一死,清不清白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严诚叹口气,“我来此并非是逼问你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跟弟子闲聊?法戒长老,这倒是不像您的性格”李子枫似笑非笑道,“您有话不妨直说。” “掌门说,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可以给你自证清白的机会。” 李子枫笑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微发凉的茶,凉透的苦涩感直入心肺,“条件呢?” “即刻带人去剿灭鸿苑山庄,只要你答应,你和掌门之间便可一如既往,而你,还是大师兄,门派的首席弟子。” 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笑意,“法戒长老,恕弟子直言,换做是您,您会答应吗?” “鸿苑山庄所做的一切已经证明与凌夜宫有勾结,剿灭只是早晚的事。你何不顺水推舟呢?”严诚继续劝解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李子枫凝视了严诚许久,笑道,“长老,您平日里就是这么训诫师弟师妹们的吗?为了活命,不择手段。” 法戒长老气急,“不识好歹!” 李子枫沉默半晌,起身跪地,“多谢长老好意。无论弟子有多恨鸿苑山庄,那也是只限于不相往来的地步。如若他们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弟子也绝无异议。可弟子并非圣人,做不到大义灭亲。” 严诚沉沉地叹口气,无奈地笑道,“真是个犟脾气。” 说罢起身离开,走至牢房门前,又回头看了眼依旧跪着的李子枫,“听我一句劝,什么都别想,好好吃饭,养足精神,否则,我怕你熬不过三日后的三方会审。” 尚清苑灯火通明,欧阳泽将写好的一张张纸丢进火盆中焚烧,异常平静地问站在身旁已久的严诚,“他拒绝了?” 严诚皱皱眉,“是。态度很坚决。” 欧阳泽自嘲般地笑着,“到底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我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又或许,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终究抵不住那份卑微的血脉亲情,这些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严诚长长地叹口气,“那三日后的三方会审?” “照常进行。”欧阳泽脱口而出,“各位长老都安排好了。” “是,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宗元长老正在安排。只是……” 欧阳泽眉头轻挑,“只是什么?” “翼通长老来了也没休息,直接向地牢的方向去了。” 欧阳泽微微一愣…… 地牢中,李子枫裹着被子靠在墙角小憩,眉头微皱,似乎睡得不甚安稳,这时,耳边传来脚步声,李子枫不耐烦地撇撇嘴,今日还真是聒噪,就不能可怜可怜他这个阶下囚,让他睡个安稳觉吗? 想着,睁开双眼,下一刻,瞬间清醒,来人正是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而石瑞正恭敬地站在一旁。 李子枫一个翻身下床,面对尚怀风而跪,“弟子,拜见翼通长老。” 翼通长老尚怀风是衡山派上代二弟子,师从欧阳天的大师兄无痕中,处事雷厉风行,公正严明,毫不徇私,衡山派上下无不赞服,有‘衡山派包公’之称。欧阳泽继任掌门后,便把他调至情况最为复杂的外事堂中任外事堂长老之首。 尚怀风为人严厉,嘴如刀子,有时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人逼得无处遁形,所以难得一次的三方会审,便少不了他的身影。 尚怀风示意石瑞打开牢门,便缓步走进来坐到桌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李子枫看了许久,才沉声道,“可有什么话要说?” “弟子不孝,劳烦长老大老远的跑一趟……” 话未说完,就被尚怀风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了,尚怀风神色冷然,“你的事情我多少听说过一些,你为人处世的原则我也有所了解,但我不是掌门,更不是其他各位长老,花言巧语在我这没有丝毫作用!” 李子枫神色凛然,翼通长老的刀子嘴果然不是虚传,相比沈天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尚怀风逼人的目光,收起了万般杂念,如实回道,“弟子原名李世英,鸿苑山庄二公子,因十一年前顽劣,偷听庄主与客人谈话,继而被追赶,失足落崖,后被…师父救起,再后来的事,弟子还继续说吗?” “确实不必,从你拜师到接任首席弟子,再到你独当一面,你的每一次成长,我都历历在目,自是不用你再说,那你就说说,这次世家子弟遇袭,凌夜宫十七处分舵提前得知消息而逃之夭夭,剿灭小组全军覆没,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弟子私心,有违门规,私下会见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但一切太过巧合,这怕也是凌夜宫的圈套。” “也就是说,此番祸事与你,又或是与李世杰无关。” 李子枫对上尚怀风炯炯有神的双眼,继而又微微低下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尚怀风微眯着眼睛,“你倒是坦然。我是不是该说你处变不惊呢?” 李子枫试探地抬起头,看着尚怀风似是而非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您好像并不相信。” 尚怀风似笑非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管,我只相信事实。”说着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养足精神,好好准备三日后的三方会审。”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牢门再次被锁上,李子枫也站起身坐到床上,三方会审,又是三方会审,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他没想到,接下来要经历的三方会审,会让他刻骨铭心。 (本章完) 第94章 护法冷雨 卫安城 一处幽静的院落,占地面积极广,一眼望不到院墙的尽头,极尽奢华,大门上方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题着苍劲有力的三个金色大字‘端木府’。 踏进前院,路过小桥、亭台楼阁,便来到宽敞明亮的大厅,再往里走,穿过一条石子路,便来到端木府家主端木丰寻的书房。 书房地面光洁如镜,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角落立着的大花瓶皆是精品,桌椅等家具也是上等红木制成。 此时,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裙、扮相清丽的少女正缠着端木丰寻,此少女正是之前被李子枫等人在凌夜宫分舵之中救下的女子,端木落青。 端木落青坐在端木丰寻的身边,不停地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爹爹,就是李子枫救的我,我认得他,在武林大会上我还抵了一万两他赢。” 端木丰寻已到知天命之年,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下巴的胡须也已经花白,但目光依旧清澈有力,面色也红润有光,看着爱女在身边不停地念叨着,慈爱地笑笑,“青儿可知,今日你已经是第三次提起他了。” 女子脸色有些绯红,不依不饶的扯着男子的袖口,“哎呀…爹爹!” 端木丰寻看着不依不饶的爱女,又回想起前几日得到的消息,沉沉地叹了口气,“那青儿可知,你这个救命恩人的状况?” 端木落青睁圆了双眼,心跳更快了。看着爱女急切的小脸,端木丰寻终是不忍心将这个沉重的消息告诉她,随即温和地笑笑,“放心,他现在很好。” “那…爹爹。方才小女跟您提的那件事,您要不要答应嘛!” “好了,莫要再说,爹爹立马就派人写信感谢一番,再备上厚礼……” 端木丰寻怎么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千金这是,芳心已动的征兆。他只是在考虑,这个时候送上感谢和厚礼到底合不合适,以及他端木家在这场浑水中能占到什么利益而已。 昱江城?慕麟阁 沈天雄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连处理公文都是心不在焉的。得到李子枫下狱,剿灭凌夜宫分舵的小组全军覆没的消息后,一向坐怀不乱的沈天雄险些昏死过去。能用的关系都用了,然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侍卫没带回任何一条有用的消息,沈鸿飞依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唉…”沈天雄靠坐在椅子上,接管慕麟阁以来,第一次有了无力感,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了,来人正是慕麟阁的管家沈怀,沈天雄连眼皮都懒得抬,“还是没有消息?” 沈怀踏进书房,躬身行了一礼,“老爷,剿灭小组并非全军覆没…” “我知道,李子枫还活着呢。” 沈怀迟疑着,“公子所在那个小组,从凌夜宫分舵里救出了端木府的小姐,后被薛铁柱送回了家。” “小姐?”沈天雄蓦然睁开眼睛,顿时来了精神,“也就是说,那个小组并非全军覆没?送端木小姐回家的人是谁?” 沈怀如实回答道,“是玉清门的薛铁柱。” 沈天雄揉揉紧皱的眉头,沉思许久,才疲倦地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沈怀不明就里,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老爷,您不派人去玉清门或是衡山派打探打探消息?万一公子……” “出去!”沈天雄阴沉着脸的低喝声打断了沈怀接下来的话。 沈怀神色凛然,“老奴告退。” 退出书房后,沈怀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待气息平稳后,又无奈地看向书房的方向,他第一次看不出自家主子的心思的,明明担心的紧,却不想再派人去探寻,甚至还有些怒意。 难道,是受到了来自上边的压力?沈怀唏嘘不已,叹着气离开沈天雄的居所。 凌夜宫总部 一个身着黑衣,戴着半张面具的人,在凌夜宫守卫的躬身行礼下,穿过层层冰凉沉重的铁门,绕过遍布的致命机关,沿着崎岖不平的石阶而下,来到殿内,对着坐在殿内上首的魇袂单膝跪地,躬身行礼,“主上,属下回来了。” 是一个冷漠的女声,正是凌夜宫的右护法冷雨,魇魅看着许久未见的属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冷雨恭敬有礼,“为主上效命是属下的荣幸,属下从不觉得辛苦。” “起来吧!”魇魅拍了拍骷髅造型的座椅扶手,“人都说女人容易感情用事,你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只要是跟我们作对的,无论是不是故人,也绝不手下留情。本座果然没看错你。” 冷雨并没起身,也没有因为魇魅的几句夸奖而兴奋不已,冰冷的双眸中反而透出些许莫名的神色,“属下不敢欺瞒主上,属下那次在鸿苑山庄面对李子枫时,也确实犹豫过……” 魇魅难得宽和地笑道,“无妨,人之常情。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至于过程,都不重要了。” 冷雨再次低下头,“主上谬赞,属下无能,没能保住李泉,致使我们在鸿苑山庄之内少了个重要的眼线。” 魇魅若无其事地转动着手上的骷髅戒指,“李泉不过是个不知好歹之人,野心勃勃,是他自寻死路,落入李子枫的陷阱,与你何关?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无益。” “多谢主上宽宥。” 魇魅一挥手,再次示意冷雨起身,冷雨也不再推辞,恭敬地起身抬头,半张丑陋的铁质面具,遮住了半张原本清秀的脸庞。 魇魅看着冷雨露着的的半张脸,邪魅一笑,“若不是戴着这张面具,你也是个美人儿呢,以后单独面见本座,就不必戴着面具了,暂且摘下来吧!” “是。” 冷雨摘下铁制面具,露出了一张清新可人的脸庞,原来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凌夜宫护法冷雨,竟是鸿苑山庄那个纯真无邪的大小姐,苏可心! 原来苏可心一直利用纯真无邪,清新可人的面庞,一直潜伏在鸿苑山庄,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也是她发展的一个眼线,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安排他做各种事情,包括盯着李沐阳的一举一动,调查李子枫的身世,包括李子枫那次在鸿苑山庄遇袭。 在李沐阳犹豫不决之时,也是她暗中安排了魇魅前往鸿苑山庄说服了李沐阳与他们合作,武林大会期间,也是她暗中注视着李世杰的一举一动,利用李世杰对她的疼爱软磨硬缠,跟着去了衡山派,继而利用李世杰与李子枫相见的契机,悄然调动凌夜宫死士潜进衡山派山脚下的小镇,对世家子弟下手。 当然,易容成衡山派弟子潜入厨房,企图对各正派掌门下毒一事,也是她手下的凌夜宫之人所为。 魇魅说着站起身,踱步至冷雨面前,“你就这么贸然跑出鸿苑山庄,李庄主会担心的。还有你那个表兄李世杰,也会不放心的。” “李沐阳?”苏可心双眼覆上一层冰凉的怨恨,“若不是他粗心大意将我丢在街头,遭人拐卖,我也不会受尽白眼,吃那么多苦。若不是主上您,属下怕是早已饿死。” “至于那个李世杰,他虽然还算疼我,但他更在乎的人却是李子枫,我离家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而这么些年,他却一直都在念叨着他的弟弟李子枫。” 魇魅凝视着苏可心,“不过都是前尘往事,多说无益。我刚才让你回去的念头也并非空穴来风,李沐阳那边,始终要有个人帮我盯着,也有助于我们下一步计划,而你,便是最好的人选。” 苏可心犹豫着张张嘴,“主上……” “没了李子枫的牵绊,我们会方便很多。” “属下明白!” (本章完) 第95章 三方会审 衡山派大牢建于主峰后山一片翠绿松林地下,衡山派弟子明暗两层严密把守,三面千仞绝壁之下,只要走进这处阴森牢门,纵然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逃。 幽暗潮湿的大牢,初秋时节的寒意更浓,内力高深的看守弟子也愿意多裹一层衣服。守门弟子不敢询问口令,躬身提前打开石门,一行三人,神情冷漠步入牢中。微弱痛苦的呻吟,昏暗零星的灯光,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随着三道被焰火投射到地上的影子,这恐怖幽闭的氛围似乎更加浓烈。 李子枫被带出牢房,由两名壮汉押着再次进入刑室,任人摆布地被压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长老!”法戒堂弟子恭敬行了一礼。 肃严长老海翎为首,法戒长老严诚,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两人分立两侧。今日竟是衡山派最具实权的三位长老齐至大牢! 海翊皱皱眉,“李子枫,掌门将你养大……” “大师兄!”尚怀风面露寒意,他哪里不知道海翎还心存为李子枫开脱之意。 海翎长叹一口气,若罪名落实,那衡山派百年不遇的天才弟子确实太过让人心寒。 严诚一旁不言语,长老会派遣这三人的审讯自是经过周全考虑,这场审讯便是要决定他李子枫的生死,绝不留有情面。 尚怀风眉头紧蹙,“李子枫,我还是那日的两个问题,你也可以辩解,但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待,若有同伙也一并说出来,或许掌门会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免你一死。” 李子枫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站在面前的三个人,声音沙哑,“弟子之罪,在于以公谋私,私下面见李世杰,险些酿下大祸,后又因大意,致使剿灭小组全军覆没。至于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一事,弟子却是百口莫辩!” 尚怀风紧紧地凝视着李子枫,目光森然,比三日前来时,更多了几分寒意,在他眼里,李子枫是个能言善辩又油盐不进的人,任凭他费再多口舌也是无用。 尚怀风不再言语,转头向严诚递了个眼色,严诚会意,挥了挥手,立马有法戒弟子递来一个托盘,上面赧然放着十支稍粗的钢针。 钢针扎进手指,十指连心,痛彻心扉,李子枫的身体在壮汉额压制下,依旧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脸颊上冷汗岑岑,他要紧牙,死死地抵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十枚钢针全部刺入手指,除了四个为不可闻的呼吸声之外,这处空间没了任何的动静。 海翊早已动了恻隐之心,无奈地看着痛苦不堪的李子枫,“何苦呢?” 李子枫勉强调稳呼吸,平静地看着尚怀风,不再做任何辩解。 尚怀风重重地叹了口气,严诚再次挥挥手,即刻有弟子送来一个垫子,放在李子枫身前的地上。 这垫子不是普通的垫子,里面绞了细密的钢针,跪上去便会感到钢针入骨的痛苦,但受刑的腿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对以后的走路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一声令下,两名壮汉架着李子枫跪在上面,又死死地按住,数千枚钢针刺入腿部,直入筋骨,李子枫头皮发麻,紧接着是彻骨的疼痛直逼全身,偏又被死死地按住动惮不得,脸色更加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在地上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海翎哪里不知道李子枫是在以非人的痛苦自证清白,可这环环相扣的“证据”又有谁可以辩驳。要么死于刑罚,或是苟且认下子虚乌有的罪名,不用多加思考,李子枫不可能生出旁的心思,他只能期待欧阳泽心中还念有一丝师徒情分。 半晌过后,李子枫被从针毡之上解脱出来,他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翼通长老,那日,弟子该说的都对您说了,再没什么可交待的。” 尚怀风微眯着眼睛,“我说过,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没有丝毫用处。” 一阵沉默…… 尚怀风沉沉地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烤漆小瓷瓶,倒出一枚棕褐色的药丸递到李子枫面前,“这是苦心丸,服下后不出一盏茶的工夫,便会感到痛彻心扉,生不如死,要试试吗?” 本意欲威吓李子枫,没想到换来的是李子枫的沉默和波澜不惊。随后,药丸被蛮横地塞进嘴里,顺着喉咙进入体内。果然,不出一盏茶,药效发作了,李子枫顿感体内有如数把刚刀插入搅拌,撕心裂肺,两名壮汉拼尽全力压制着,才勉强控制住李子枫抽搐的身体。 半个时辰之后,李子枫依旧苦自支撑,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尚怀风看着李子枫惨白的脸色,满脸的冷汗,神色莫名,终是无奈地叹口气,再次从身上掏出解药送进李子枫的嘴里,并示意壮汉松开他,不一会儿,李子枫缓过劲,瘫软在地上,抬头看向面前的三位长老,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是我错了,我生于原罪,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说罢,不再理会面前的三个人,只是自顾自地笑着,笑着笑着,竟流下眼泪,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像那日受刑时,听到欧阳泽要自己的亲笔口供一样。 三人都无奈的皱皱眉,严诚吩咐弟子拿来纸笔,放在李子枫面前,“先把你刚才说的,都写下来吧!” …… 议事大厅之中,衡山派门内及外事堂共计十八位长老悉数到场,依次分坐两侧,欧阳泽坐在主位。 海翎拿着一本公文宣读暗卫跟踪李子枫而获取的消息。之后便是法戒长老严诚简单地说了三方会审的结果。 欧阳泽手里拿着李子枫的亲笔供词,上面仅仅承认了以公谋私之罪,至于勾结凌夜宫,却是只字未提。 尚怀风无奈道,“掌门师兄,李子枫只招认以公谋私之罪,至于其他,怕是……” “以公谋私,惹下这么大乱子已是大罪,还谈什么其他?” “他的身世本就是个隐患,即便现在没有,也难保以后不会。” “子枫毕竟年轻,难免会感情用事。” 海翊面色平静,劝慰着默不作声的欧阳泽,“掌门,勾结凌夜宫之事证据不足,还望三思而后行。” 一阵商讨之后,欧阳泽做了判决,“废除李子枫首席弟子身份,暂收押狱中,至于是否与鸿苑山庄联手勾结凌夜宫,待审明取证之后再做最终发落。” 地牢 经过三方会审之后,按规矩,李子枫被锁上了脚镣,明僳来给他诊病送药的时候,李子枫正百无聊赖地扯着链条。 明僳给李子枫受过刑的地方涂抹药膏,又让他服下了一枚护心丹,“过了三方会审,你基本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李子枫不好意思地笑笑,“劳烦您一趟趟地来这种地方。” “长老会决议,废除你首席弟子之位及大师兄的名分,暂收押狱中,等候最终发落。”明僳明知道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合规矩,但他依旧不想让李子枫受着牢狱之苦,还要焦急地等着长老会上的决议。 李子枫听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无奈地苦笑着,只淡淡地说道,“正常。”随即抻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其实这样也挺好,难得清闲。” 明僳莞尔,又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本章完) 第96章 一念之间 三个月后,冬末初春…… 地牢,闷气潮湿,终日见不得光,铁链划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哗哗’声,重镣加身的李子枫被两个壮汉押着走进刑室,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背对而站,是肃严长老海翊。 李子枫正欲跪地行礼,海翊摆摆手,随即转过身,“不必多礼。” 海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李子枫许久,并不说什么,李子枫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随即张张干裂的嘴,开门见山道,“是废了武功逐出师门,还是杖毙?” 海翊叹了口气,“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李子枫略显诧异,“出去?去哪儿?” “尚清苑。” …… 尚清苑,燃着炭火,檀香缭绕。 “掌门,李子枫还未招供,现在就放他出来是不是有些……” 严诚有些疑惑,这通过长老会议的事情也并不是欧阳泽可以随意变更的,严诚意在提醒。 欧阳泽指了指书案之上的一张明黄色的信纸,能够用得起这种特殊制作的纸作为传信的势力,要么是皇家,要么是那几个屈指可数的世家。 这封信来自梁景朝第一大世家端木家族,信中表达出对李子枫挽救端木家千金于凌夜宫据点之事,并言明还有厚礼相赠。 “先让他出来休息几天,不得让他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欧阳泽有些烦心,无意再解释什么,查了这么许久,也没查出什么有实质作用的消息,而今早暗卫送达的信息,凌夜宫大量杀手出动,行踪诡秘。这样看来即使经过多方围剿,他们的核心实力并未受到重创。 …… 夜晚的尚清苑有几分清冷,四周似乎寂寥无人,偶尔会有飞鸟飞过,发出阵阵叫声。 李子枫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尚清苑堂中。牢中待了三个多月,李子枫脸色惨白异常,眼中漫满布血丝,整个人比之围剿回山之时又瘦了一大圈,但目光反而更加平静了。 欧阳泽、李子枫师徒二人在尚清苑之中,一跪,一站。 欧阳泽眼圈有些浓重,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子枫,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弟子无话可说。” 肃严长老海翊当众宣读的消息和事情的发展环环相扣,任由谁也无法辩解的。 尚清苑一阵沉默…… 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异样,“给你个任务,只要你做到了,衡山派便依旧是你的家,所有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我们之间,一如既往。” 李子枫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沙哑着声音问道,“您有何吩咐?” 欧阳泽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子枫,恨意夹杂着期盼,语气森然,“我只要你,带人剿灭鸿苑山庄,庄内之人一个不留。” 李子枫心底一颤,“敢问师父,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可有证据?” 他也隐约知道鸿苑山庄有异,但是,并无任何的实质证据。要想对一个名门大派动手,身为武林统领者的衡山派也必然要有确凿的证据。但江湖若事事都要证据,那江湖就不再是江湖,他李子枫也不会下狱! 欧阳泽一字一顿,“我只需要你回答,你去,还是不去?!” 又是一阵沉默。 李子枫眼前浮现了出那个处处维护他,在他最黑暗的时刻,给予他微弱的灯光,那个面庞稚嫩又带着倔强的少年,馒头,菜汤、甜点、新衣服…… “弟弟,弟弟……”那关切的声音,一遍遍地在李子枫的耳边徘徊。 李子枫怀着希翼的神色,“师父,可不可以……” “一个不留!”欧阳泽微微眯着眼睛,并未等李子枫说出求情的话,那一段尘封已久的恨意和斩钉截铁的语气,李子枫看到的只有坚决。 “师父,就算李沐阳勾结凌夜宫,但李世杰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被人控制的傀儡。他这个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早已是有名无实,没有实权。还有山庄其他侍从、弟子、女眷。她们又何错之有?” 欧阳泽怒吼道,“别再让我重复一遍!” 自己最得意的徒弟是仇人的儿子,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又或许,他欧阳泽十一年来的心血到头来不过都是个笑话! 李子枫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闭着眼一言不发,任由眼泪大颗滚落地面。只感觉自己的心如同被万柄利剑穿透,痛彻心扉。 欧阳泽无奈地叹气道,“回自己房间吧!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要你亲口答复。” 李子枫磕了个头,起身缓步走出尚清苑。两个暗卫紧随。 在踏出尚清苑大堂门槛的时候,背后欧阳泽冷漠的声音再次传来,“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看着李子枫离开的背影,欧阳泽后退两步,继而跌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地叹气,难道整个衡山派还抵不上,那个让你备受凌辱的鸿苑山庄吗?你不是从小就不喜欢回忆吗,怎么偏生现在想起?你怜惜你的兄弟情义,怎生不肯怜惜,我养育你多年的恩情,不肯怜惜我对你拳拳托付和期望…… 回到云天阁的时候,李子枫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绪,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若不是身后寸步不离的两个侍卫,许子宁会以为,发生在李子枫身上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如常。 三天后 李子枫再次踏进尚清苑大门,春日暖暖的阳光下,绿植钻出黄绿色的嫩芽,上面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甚是惹人怜爱。此时风和日丽,蓝天白云,李子枫抬头贪婪地望着,满眼眷恋。 负责押送的弟子疑惑道,“怎么了?”这时节,他甚至不敢唤一声师兄。 “无事,难得的好天气,想再多看一眼罢了。” 之后,李子枫走进书房,与欧阳泽做了告别,绝然地选择了毒药…… 衡山派响起报丧的钟声,欧阳泽亲自处决了首席弟子李子枫的消息不胫而走,弟子、侍卫、侍从们议论纷纷。唯余欧阳泽孤独地坐在尚清苑书房,黯然伤神。 十天之后…… 秋意更浓,夜晚的风更冷了,欧阳泽披着外衣站在卧房窗前,看着皎洁的月亮。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欧阳泽并没有意外,只是疲倦地问道,“还是昏睡不醒吗?” “是。”来人正是药丹长老明僳。明僳微微行了一礼,回禀道,“心病极重,大概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吧!” 转日,明僳拎着药箱,再次走进那个不知名的去处 早已经熟悉了黑暗的路径,明僳穿过幽长的密道,走到一处秘密囚室前,启动暗格机关,石门轰然开启,一边的石砖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明僳上前,为此人施针排毒,又喂下护心丹。完事之后,便起身离开。 昏暗的烛光下,那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一卷·破局】完 接下来是【第二卷·解药】 依旧厚着脸皮求订阅...... (本章完) 第97章 (引文) 梦魇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如盖浓云恣意摇摆着身姿,遮天蔽日侵袭大地万物,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暴雨席卷,倾盆而下。 一只门前的灯笼剧烈地摇曳,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窗户吱吱作响,忽地被吹开,狂风夹裹着雨丝闯进屋子,阴冷的房间更加冰凉。此时,一个身着深色衣衫的人点起火折子,起身欲关紧窗户,手触窗棂,一种粘腻的感觉和着铁器锈蚀一样的味道,夹杂着腥气还有淡淡余温。血,是人血,这人顿时倒吸口凉气,粘腻的液体竟是鲜血! 空中闪电似龙,似蛇张牙舞爪,阵阵白光,远古天神咆哮。淅淅沥沥的长街上一个身影逐渐在闪电的映出行迹,此人浑身血迹,脸色苍白。 “鸿飞?”那人手一抖,火折子滑落,突然转换了另一番光景,四周火光一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尸体堆积,一声声惨叫如同人间地狱的…… “啊!” 云宵雨霁,任然一片漆黑,一人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他下床点燃烛火,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看着烛火氤氲着光圈,照映着他苍白憔悴的脸颊,倒了杯仅剩的凉水喝下肚,不禁打了个寒颤。 沉沉地叹了口气,眼中惊惧未消。 此人正是当初选择一碗毒药,自行了断的李子枫,衡山派首席弟子,名震朝野、江湖。但那只是曾经。 “三年了…”火光、血泊、尸体,还有沈鸿飞的遍布血迹的笑脸,始终折磨着自己,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李子枫默默地哀叹着,眼睛酸胀的难受,泛出些许水光。 李子枫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静心苑,名字雅致,可这里实际上是一座囚牢,专门关押衡山派高层犯人。 当初喝下的毒药后,就人事不省,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了,曾经风光无限的首席弟子,落得如今阶下囚的地步。 功力折损,被押着干一些繁重的体力活,晚上就又回到这里,日复一日如同行尸走肉。 三年,李子枫苟且偷生地活着,他要找机会查出当初遭到算计、剿灭凌夜宫小队覆没的前因后果,无数回的推算分析,终究找不到原因。日子一天天过去,噩梦如同跗骨之蛆,只要闭上眼就开始折磨自己。 其余的奢望便是,等待着欧阳泽原谅,斗转星移,三个春秋,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欧阳泽在等李子枫的态度,而他也在等一个清白之身。但是……此时李子枫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与欧阳泽之间,大概就是个永远无法打开的死结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子枫条件反射般地握紧手中的茶杯,警惕地看着房门的方向,看见的却是一个小人儿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伯伯…” 天真无邪的声音传来,李子枫放松下来,憔悴的脸颊难得露出笑容,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清运?” 这个叫清运的小男孩是他从北峰劳役场里救下来的,当时清运年幼,遭人欺负,他看不过,便想带在身边,没想到欧阳泽竟轻易地就同意了。 李子枫当时觉得奇怪,不明白执事堂弟子为何会把这么小的孩子安排在北峰劳役场,堂堂衡山派为何会折磨一个小孩儿! 看着清运犹豫地站在门口,李子枫不禁莞尔,朝他招招手,“来…” 清运轻快地地奔过来扑到身上,眼睛一闪一闪,声音带着委屈,“伯伯…” 李子枫笑着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 “我刚做了个噩梦。” 李子枫笑着安慰,“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清运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我怕……” 李子枫脱口而出,“别怕,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话音落地,李子枫怔住了,‘我怕…’、‘别怕,有我在,谁都不会伤害你…’,这句话,欧阳泽曾经也对自己说过,那时他刚刚重伤醒来,失去记忆,孤苦无助…… 清运许是感受到有水滴滴下来,抬眼便见李子枫眼睛发红,“伯伯,您怎么了?” “无事。”李子枫回过神,一把抱起清运放到床上,刮了刮他的鼻子打趣道,“深更半夜地跑到我屋里,还不肯睡觉,要是明日瞌睡,活干不完就没馒头吃,没馒头吃就会长不高受人欺负哦!” “那我不打扰伯伯了。”清运依依不舍 李子枫微微一笑,“听话…” 尚清苑 正值初夏,夜风依旧有些冷,院中值夜弟子也穿了厚外套,警惕地巡视着,影影绰绰的树木枝叶后,又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暗卫高手。 书房内灯火通明,欧阳泽放下笔,合上了最后一本公文,略显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按揉着太阳穴,桌案一角放着的茶水,早已凉透。 这些公文是来自衡山派各地分部,包括麟貅镖局、洝城的和悦茶楼在内的所有势力呈报上来的,有大小叛乱,也有管辖范围之内的土地归属,收租等琐事。这些都好办,差个成熟稳重的执事弟子前去处理便可。 可是唯一让欧阳泽担忧的是这些公文里,偏偏没有关于凌夜宫的任何消息,自从那次剿灭凌夜宫据点行动后,凌夜宫似乎再次失去踪迹,似乎再次从江湖中隐匿了。 这时,墨轩端着一杯热茶,试探着敲了敲敞着的房门,得到应允后,悄然进来,将凉透的茶水换成新沏的热茶,看着欧阳泽愁眉不展,墨轩迟疑着说道,“掌门,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欧阳泽抬头看着墨轩,墨轩年十五岁,来尚清苑做随侍弟子已经四年有余,早已从稚嫩的孩子成长为一个稍显成熟的少年,他做事认真负责,思虑还算周全,欧阳泽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看着墨轩俊朗的脸,他总是会想起李子枫。 三年了...欧阳泽揉了揉头略显酸胀的眼睛 墨轩看着欧阳泽满脸惆怅的样子,试探着唤道,“掌门......” 欧阳泽回过神,“哦,没事。你先退下吧!” “弟子告退。” (本章完) 第98章 随侍弟子 青色的砖墙两丈来高,一扇丈许宽,厚重的黑色铁门上方,一快大得有些超乎常理的黑色匾额上面苍劲有力地题着三个字,‘静心苑’。古怪笨拙的装饰配上如此文雅的名字,更加格格不入。 内里院子不大,这是一进两出的房子,右侧一口水井,还有石桌石凳,松柏参天,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晾晒着刚刚浆洗过的衣服,不大的角落里,种着一小片绿色蔬菜。 若不是头顶上方与外界隔开的铁栅栏和院外藏匿于浓密大树间的暗卫高手,独独注视着这处阴凉,别人一定会将这里当成一个适合休养的雅致小居, 今天不用上工,难得清闲,李子枫收着晾干的衣物,无意间发现衣物上即将破开的小洞,无奈地叹口气,心底升起一丝悲哀,“又破了,看来还是浆洗的次数太多,再这么下去,就真的没衣服穿了。” 神游期间,清运欢快地跑出来,奔到李子枫身边,至于清运这个名字,也是李子枫给取的,只有看到清运,李子枫的脸上才会难得地露出笑容,他似乎又回忆起刚把清运接过来的时候…… 回忆: 沉重的铁门寂静无声的推开,守卫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进来,并说道,“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说罢,不由分说便把小孩儿推了进来,铁门再次紧锁,小孩儿有些胆怯,踟蹰谨慎着不敢再向前走一步,灵动的双眼滴溜溜地转着。 李子枫目光平静,“你好像很害怕。” 小孩儿看着李子枫似乎天生就十分亲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 李子枫淡淡地笑道,“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狗蛋。” “狗蛋?”这是什么名字,李子枫暗叹可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上下打量“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小男孩儿兴奋地点点头。 思衬半晌,李子枫说道,“以后你就叫清运吧!如何?” “好。”小男孩儿犹豫地张张嘴,“我叫你伯伯…行吗?” 伯伯?李子枫满脸黑线,虽然年龄,可以论作是这个五岁小孩儿的长辈,那也该是叔侄,二十出头的年纪被人唤‘伯伯’,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也浑然不再计较,“可以!” …… 温馨时光恍如昨日,铁门被打开,清运眼中含泪直直的扑倒李子枫的身上,随后进来的是法戒长老门下弟子,几步走到李子枫面前,“师兄,掌门请你移步尚清苑。” 李子枫对着清运温和地笑道,“进屋呆着,等我回来。” 行至尚清苑的时候,欧阳泽并不在,由杂事坊的弟子带着走到里屋,里屋米黄色的帐幔飘动,檀香缭绕,中间是一个大木桶,桶里的热水冒着热气,李子枫大惑不解,随后又释然,自己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只能任人摆布,思虑并无任何作用。 索性脱下衣物,沐浴更衣,换上普通弟子常服,又被带到了内厅,中间圆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荤素搭配,让人垂涎欲滴。关键是这几样小菜,都是李子枫最爱吃的菜式。 内侍弟子缓缓开口道,“掌门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马上就过来,说让你在此等候。” 李子枫敛袍跪地,“有劳。” 看着内侍弟子离去,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满桌的菜品香气四处飘散,李子枫腹中有些不受控制的作出了些许抗议。 一阵几不可闻的风吹过,带着熟悉的气息,李子枫猛然抬起头,只见欧阳泽一身掌门服饰缓步而来。 李子枫深深地磕下头,“拜见掌门。” 欧阳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间淡淡地闪过一丝失落,许久,才冷声道,“三年了,可想明白什么了?” 李子枫抬起头,“多谢掌门开恩,饶子枫一命…” 欧阳泽眉头紧蹙,声音平添了几分凉气,“把你叫来,就是为了听你谢我?那你岂不是要从十多年前跪谢到今日,呵呵!” 李子枫苍白的脸颊勉强浮现一抹苦笑,“那您想听什么?子枫愿意带人剿灭鸿苑山庄?为您马首是瞻?” 话音落地,一个巴掌狠狠地甩过去,李子枫翻滚着蹲坐下去,碰翻了一个凳子。外面的侍卫听闻响动,立马推门而入,“掌门…” 许久,欧阳泽叹口气,“他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们扶着他起来坐下。” “是。” 不明所以的侍卫扶着李子枫站起来,坐到圆桌前,又悄然退下。 欧阳泽也跟着坐下,满脸冷漠,一边盛着红枣粥,一边说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子枫摇摇头…… “十五年前的今天,是你正式拜师入门的日子。” 李子枫微微发怔,清澈的双眸不自觉地闪过丝丝苦涩,探寻的目光,看不透欧阳泽的情绪,轻启干裂的双唇,“掌门有话不妨直说。” 一碗红枣粥被蛮横地放在李子枫面前,隐藏着焦躁的火气,欧阳泽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李子枫,冷哼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感受着欧阳泽的怒气,李子枫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寒颤,立马起身准备熟门熟路地跪地请罪,欧阳泽皱皱眉,“坐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几年的幽禁,李子枫似乎有些变了性子,有些畏惧起欧阳泽来。 条件反射般地重重坐下,李子枫微微扯了扯嘴角,动作太快,似乎扯痛了还未好利索的杖伤。欧阳泽一直看着他,冷声道,“这么久过去了,凳子上又放了软垫,有这么痛吗?真是愈发不中用了!” 李子枫双眼蒙上雾气,眼眶酸胀的难受,自从被囚禁,每日卯时至辰时,整整一个时辰,要在院中跪地思过,风雨不论。有一天因为太过困乏昏睡过去,就被罚了三十杖。 “自觉委屈?” 质问的声音,拉回了李子枫的沉思,“废徒不敢!” 欧阳泽似乎并未理会李子枫赌气的话,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从明天开始,你便搬到尚清苑来,做我的随侍弟子。” 有那么一刻,李子枫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地看着欧阳泽,“您究竟想做什么?” 欧阳泽玩味地笑道,“十五年,为师没能教会你做人,如今从头再教教你。” 李子枫默然…… 欧阳泽眼中哪还有丝毫的师徒之情,“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爹欠下的命债终归是要还的,鸿苑山庄如日中天,面上功夫做得极好,李世杰为人狡猾无从下手,所以,我只能在你身上下手了。” 李子枫咬咬牙,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何时变了这样一幅险恶的嘴脸。 “你没想好没关系,但自会有人替你做决定。”说罢,挥了挥手,一名侍卫领着清运走了进来,清运满脸泪痕,极力想要挣脱侍卫的手,却被侍卫死死捏住。 “清运?”李子枫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随后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向欧阳泽,欧阳泽的情绪似乎没有多大波动,淡然说道,“其实你在我身边做随侍弟子,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的,至少每日一个时辰的罚跪可以免了,清运还可以继续跟在你身边读书,怎么样?” 李子枫犹豫着,欲言又止,欧阳泽挥挥手,“送他到马场做活!” “是!”侍卫领命,拉着清运往外走,清运不停地挣扎,求助地看着李子枫,哭喊着,“伯伯,你救救我,我不想去……” “等一下!”李子枫面前欧阳泽跪地,“弟子愿意,求您,放过清运。” 听罢,欧阳泽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侍卫带着清运下去休息,随后又看向李子枫红肿的双眼,若无其事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飞鹰戒指,“别一脸不情愿,如果我愿意,可以随时将清运调到马场。” 说着,看了看桌上未动过筷子的饭菜,“赶快吃饱肚子吧!不然,我怕你一会儿没力气值夜。” (本章完) 第99章 怀感 夕阳斜下,大地收敛了一天中最后的光芒,天空逐渐被染成墨蓝色,一袭黑影越过上空,稳稳地落在云天阁院里,悄无声息。 此时,许子宁正坐在书房里,翻看着书卷,写写画画,海翊门下弟子周文贤在一旁陪着,时不时地‘指点’上一番。 “画错了,要按照你做的来,非出大乱子不可。”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这么凶,跟你的名字一点都不匹配。” 黑衣人躲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非常享受这份温馨。 书房内的对话继续...... “你要我温柔?嘿嘿...”周文贤笑道,“我不懂啥是温柔。掌门教你读书习武的时候,温柔过吗?” “你这是指点,又不是教,再说,师父教我的时候可温和了,不像对大师兄,严厉得紧......” 空气仿佛凝滞,带着一丝伤感,许子宁眼眶酸酸的,说好不提的,怎偏又提起来,周文贤干咳一声,劝慰道,“想就想吧!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何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许子宁揉揉眼睛,“算了,让人看去又要被笑话,以前总怨大师兄太清冷...” 黑衣人在外看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书房内的烛火剧烈地晃动着,许子宁、周文贤二人不由得警惕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人进来?” 周文贤更加疑惑,“院里隐藏的暗卫为何没发现?” “是我隐了身形,他们自是不会发现。”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黑衣人逐渐现出身形。许子宁的心跳加快,周文贤目瞪口呆,来人正是李子枫。李子枫原本俊朗的面孔带了几分沧桑,又消瘦了几分。 许子宁稳住呼吸,不停地念叨着,做梦、做梦,我一定是做梦。周文贤口舌打结,“大...大...大师兄,我错了,等明年你的忌日,我...我一定多烧纸钱。” 李子枫看着吓呆的二人,无奈地叹口气,真是无奈啊!被囚禁的地方静心苑和干活的北峰劳役场,都远离山门之外十里,负责看守的暗卫口风极严,还有劳役场的管事和看守皆是与门内之人见不上面,所以李子枫还活着的消息,一直没有人知道,直到今日被带来见欧阳泽,也是抄小路走近道,几乎没人看见。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人结巴了?” 爽朗的声音,是许魏翔无异,三年前李子枫出事以后,许魏翔干脆被就地安排在许子宁身边做了护卫。 “额!”许魏翔进来,不出所料地惊呆。 李子枫摇摇头,不想再看面前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戏码了,他是偷着跑出来的,就是为了见见他们,眼看夜幕降临,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必须抓紧回尚清苑。 “我时间不多,你们是不是......” 许子宁首先反应过来,奔到李子枫面前,抓着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天亮了你就该......” 你就该走了,这句话噎在喉咙里没说出来,不是害怕,而是他分明感觉李子枫的手是热的,而且还有脉搏,滚热的泪溢满眼眶,紧接着又哭又笑,“大师兄,你还活着?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其他二人听见,连忙也围上来。“大师兄”“公子” 李子枫淡淡笑道,“终于知道我不是鬼了?” 许魏翔一个粗人也被引得流了泪,跪倒在李子枫的面前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死,掌门不会那么狠心。” “起来!”李子枫吧许魏翔拉起来。 “大师兄,掌门是原谅你了吗?他终于知道你是清白的了?他也不在乎你的身世了是不是?”周文贤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外表略显宽壮,一向少言寡语的周文贤此时也忍不住聒噪起来。 提到欧阳泽,李子枫的心在隐隐作痛,犹如囫囵吞下一个苦果,苦涩难忍,又难以消化,他揉揉眼睛,“我被调到尚清苑做随侍弟子。” “什么?”三人呆愣。 在衡山派,随侍弟子的地位极低,甚至还不如侍卫,曾经风光无限的首席弟子跌落至随侍弟子,地位的差距所造成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说罢,李子枫转身要走 “大师兄,你开心吗?”李子枫迈出门槛的时候,许子宁急急地叫住了他。 李子枫停下脚步,微微地叹了口气,内心无限凄凉,“当然开心,总比当阶下囚要好。”话音落地,一个转身,不见了身影,留下的,是一阵凉风。 许魏翔似乎还没回过神,跌坐到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似乎要把眼泪拍回去,周文贤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做什么?大师兄活着是好事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大师兄太苦了。”丢下一句话,许子宁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 轻功带跑路,终于在戌时末的时候赶回了尚清苑,正赶上风逸辰安排值夜,李子枫暗叹道‘还好不晚。’ 换身了玄色劲装,匆匆而入的时候,一个没留神,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正要开口说抱歉的时候,却被此人腰间代表掌门身份的玉佩吸引住,连忙退后一步,恭敬地拱手行了礼,“掌门。” 欧阳泽神色冷峻,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做什么去了?” 李子枫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的姿势,做着一个随侍弟子应有的礼数,“回掌门,弟子在附近转了转......” 欧阳泽眉头轻挑,眼神中尽是怀疑,“实话?” 李子枫皱皱眉,当时应下做欧阳泽的随侍弟子后,欧阳泽给他定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得私下会云天阁。 想及此,张张嘴要说什么,但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弟子...不敢欺瞒掌门。” “鹅卵石路上跪着!”撂下低沉的一句话,拂袖而去,丝毫不留情面。 李子枫回过神,坦然地走到院中鹅卵石地面上,双膝落地,跪得笔直。 是夜微凉,皎洁的月亮洒下一片银光,更显夜间的清冷,一阵凉风吹过,撩起鬓边的碎发,李子枫身着玄色劲装,笔直地跪着,两个时辰过去,身形依旧稳固,没有丝毫懈怠。 书房灯火通明,代表着主人正在里面彻夜处理公文,李子枫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书房的灯火,仿佛那片灯火是伴他熬过漫漫长夜的希望。 忽然,书房里的灯灭了,李子枫默默地叹口气,正神游到九霄云外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子枫蓦然抬起头,对上欧阳泽清冷的目光,“掌门。” 在书房处理公文那么久,仿佛没有时间的流逝,依旧是冷淡的那个问题,“做什么去了?” 李子枫紧抿着嘴,终是没有再欺瞒欧阳泽的勇气,于是干脆地回答道,“云天阁。” 欧阳泽冷眼凝视了他很久,沉声道,“起来吧!今夜先好好值守。明日一早,自行去法戒堂领二十刑杖。” “是。”李子枫深深地磕下头 欧阳泽转身回了房间,再不看依旧跪着的李子枫。 (本章完) 第100章 心结 翌日清晨,李子枫大大方方地去了法戒堂,受了二十杖。李子枫还活着的消息,如同当年喝下毒酒的消息一般,不胫而走。至此,李子枫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朝堂、江湖,尤其是门派,引起一片哗然。 只是,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只是衡山派侍从弟子李子枫,而不是首席弟子。无论外界如何议论,当事人欧阳泽和李子枫皆是万般平静。 李子枫在尚清苑做着侍从弟子所有应该做的活计,端茶倒水,洗衣洒扫、值夜,当然也包括负责欧阳泽一切饮食起居。 尚清苑在衡山派中算是占地面积最大的,正院往后还有两个偏僻小院,而欧阳泽给李子枫和清运安排在了尚清苑中最偏僻的杂院,那个小院之所以叫杂院,是因为那里曾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因李子枫的到来,而临时收拾出来的。 欧阳泽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是要下了李子枫的脸面,磨磨他的傲气。 凌夜宫总部·正殿 充斥着冰冷的气息,油灯挂在墙壁上散发出幽冷的光线,魇魅坐在正座之上,身子前倾,修长干枯的手指死死地握住座椅的骷髅把手,冰冷的目光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李子枫还活着?!” “回主上,是。”黑衣人的头埋得很低,对于他们来说,李子枫活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生怕一个不小心,主上魇魅会气急败坏地伤及鱼池。 “怎么可能?”魇魅,拿起旁边一只精美的碗,里面鲜红的液体发出阵阵血腥气息,魇魅目光阴鸷,毫不犹豫地将液体一饮而尽。 下方跪着的黑衣人甚至连呼吸的勇气都没有了,沉闷的空气让人窒息,额头上冷汗不断,许久,上首才传来魇魅森凉的的声音,“没你事了,退下吧!” “属下告退。”黑衣人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又像逃离般地离开了。 “你怎么看?”魇魅略有些不满地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护法寒风,“这么大的消息,我们偏偏是最后知道的。” 寒风上前单膝跪地,请罪道,“是属下疏忽。” 魇魅玩弄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即刻派人去查明原因,若再有下次,你也不用再回来见我了。” “属下遵命!” 衡山派 李子枫从杂事坊取来了欧阳泽换洗的衣物,头微微低着,小心谨慎地走着路,眼看距离尚清苑不远,恰恰碰到了让他心烦的人。不用猜也知道,这位便是惯会仗势欺人、落井下石的三弟子何宇坤。 何宇坤怪腔怪调,“哟!这不是大师兄吗?”说着眉头上扬,“哦,不,瞧我这张臭嘴。你已经不是大师兄了,不过是个名分都没有的下人。” 李子枫咬咬牙,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烦请师兄莫让我误了送衣物的时辰。” “你喊我什么?”何宇坤侧耳靠近,“我没听见,再大声些!” “师兄...”李子枫咬着牙,双眼低垂凝视着托盘上的衣物,端着托盘的手捏得咯咯作响。面色依旧平静如常。 “这还差不多。”何宇坤满意地笑笑,“做什么去啊?” 这一幕引来众多弟子纷纷侧目,不自觉地两人一组低声议论,有抱怨何宇坤仗势欺人的,有替李子枫报不平的,有感叹风水轮流转的...... 李子枫干脆抬起头,不躲不避正对上何宇坤的眼睛,面色恭敬有礼,“回师兄的话,我奉掌门之命取些衣物回来,若误了时辰,掌门问起,我也不好交代。” 虽是恭敬的话语,但何宇坤也不傻,明显听出之中的威胁之意,他那意思是若自己再这么闹下去,他就要把现在发生的事情一一回禀,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不好再为难,心里愤恨道,‘李子枫,你总有落单的时候!’ 之后,没好气地转身便走。 何宇坤毕竟是严诚门下弟子,他这么回去煽风点火,说李子枫以下犯上,而偏偏又因为何子坤的缘故,确实延误了送衣物的时辰,那晚,欧阳泽便罚他在冰冷的鹅卵石路上,跪了整整一夜。 日复一日,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小半年。转眼间,又是一年深秋。 夜幕降临,秋风送寒 尚清苑书房,灯火通明,欧阳泽坐在桌案前,看着桌案上名为沈氏家书的青松堂密报,上面陈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欧阳泽暂时被打断了思绪,朝着门口看去,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窗,只能依稀看见窗外人的影子,他也能够一眼分辨出那便是曾经的爱徒—现在已经沦落的李子枫。 每次见到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器重疼爱的徒弟,欧阳泽心底都免不得一阵五味杂陈,偏生还要忍住了,强迫自己想起仇恨,继而不停地折磨他,但自己心底也没有因此好受半分。 “进来。” 李子枫得了应允,进了房间,低垂着眉眼说道,“掌门有何吩咐?” 欧阳泽的目光落在李子枫早已破烂的袖口上,双手也布满了划痕擦伤,轻轻咳嗽了一声,视而不见道,“今日接到青松堂密报,说是凌夜宫似乎又有所动作了。” 李子枫的身形微微僵硬了一下,却是没有吭声,等着欧阳泽说下文。 他不必回答,只需要听欧阳泽的命令行事便是,对昔日这个自己感到愧疚的师父,如今却是越来越失望了。 他心里曾经还存着一点师徒情分,却不曾想欧阳泽竟然有一日也会使出用清运来威胁他的下作手段! 欧阳泽冷哼一声,“凌夜宫之人再次出动,似乎是在搜查追杀当年的沈鸿飞一行,也不知他们身上是否有什么凌夜宫不得透露的东西,以至于过去这么久了,还如此大费周章地找。此事需要你亲自去探查。” 沈鸿飞?听到这个名字,李子枫心底不由得一颤,那个梦魇所带来的影响,似乎也在慢慢消退,眼眶酸胀的难受,“他还活着?” 这大概是他出事以来,听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欧阳泽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李子枫的失态,继续说道,“我会调派一队影卫,暂时跟在你身边协助。” 收起情绪,李子枫躬身回了一礼,“多谢掌门。” 这般官腔的冷漠答复却也令欧阳泽心中微微刺痛,随即背过身去,不再看李子枫。沉默了半晌,欧阳泽闭上眼睛,“无事了,你退下吧!” 李子枫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欧阳泽的房间,走到门口时,似乎还听见身后欧阳泽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长叹。他不敢多停留,加快了脚步离开。 李子枫住的杂院距离欧阳泽的书房还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夜凉如水,穿着单薄衣衫的李子枫稍稍感到了些寒意,裹紧了身上的衣衫,脚步也使力了许多。 “伯伯!” 清运关切的呼喊令李子枫抬起头来,疲惫的面目上也染上了一点和煦的笑意,也顾不得冷,张开双臂接着朝自己跑了过来的清运,揉进怀里温声道,“怎么就跑出了?外边冷,穿的这么少小心染了风寒。” “才不会!”清运颇为不满地看向李子枫身上的衣衫,“伯伯才是,这么大的人,穿的比清运还少许多。” 李子枫哑然,没有继续和清运斗嘴,只是捏紧了清运冷冰冰的小手,往住处走去。 “伯伯。”清运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刚才你外出时候,院子里忽然来了许多穿着黑衣的人。” 黑衣? 李子枫心底微动,想应是欧阳泽委派给自己的那些影卫,原本以为也应该明日过来再一起去的,没想到竟然直接让人守在了他的住处周围。 毕竟和欧阳泽相处了多年,这般举措是何用意,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说是协助,其实不过是想监视自己这个“罪人”的举动罢了。 自己苦苦坚持了三年多,不过是想要得到欧阳泽的原谅,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从囚禁中走出来,心底多少存了点欧阳泽还是记挂自己的希冀,没想到…… 李子枫唇角掀起一丝苦笑,根本就不信任。 (本章完) 第101章 探寻 “到啦!”清运欢声叫道,李子枫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路走神,清运倒是也拉着自己走到了住处。 杂院是尚清苑中最偏僻的所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过来,而今日,守在自己住处周围的,多了许多黑衣人,看样子足足有十数个。 欧阳泽还真是为了自己下了大本钱,这十数个影卫,培养起来的财力时间恐怕也不在少数,真亏欧阳泽也舍得! 李子枫拉着清运迈进院子时,一个黑衣影卫上前拦住,恭敬地行礼道,“公子。” 李子枫微微皱眉,淡淡地扫视着,“不必这么客气,有话直说。” 这个影卫之前并不曾见过,方才他简单地掠了一眼,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影卫飘云和沉雨也不在其中。 “我们是奉掌门之命来此协助公子调查,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考虑影卫人数颇多,便令我为这只小队的队长,公子唤我黑衣便可。” 黑衣,倒还真符合他们的装束,李子枫眼底泛起寒气,“知道了。” 李子枫对他们并无什么好感,简单礼貌敷衍了几句,便进了屋子。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伯伯。”清运从床榻上翻身起来,一双黑眸熠熠发亮,两只小手扒在床边,看向假寐中的李子枫。 李子枫身心俱疲,今晚实在没有精力哄孩子讲故事了,闭着眼,抬起疲乏的胳膊摸了摸清运的小肩膀,“伯伯累了,想睡了。” “好吧!”清运呆呆地坐在床脚发愣,过不了多久,便也躺了回去。 翌日清晨 李子枫从睡眠中悠悠转醒,出了屋子见到站满了的影卫还有些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昨晚的事情,脸上还未褪去的睡意也是清醒了几分。 “黑衣。”李子枫轻声唤了一声。 黑衣便靠了过来,毕恭毕敬,“公子有何吩咐?” 李子枫轻咳了一声,“我昨日听掌门说,凌夜宫之人似乎在追杀什么人……你可知道?不妨于我详细说说,若是不知,我便自行去问青松堂的人便是。” 谈及青松堂,李子枫不由得想起待自己甚好的沈之屏师叔,不知现在沈师叔还在不在青松堂,知道自己遭遇如此,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属下知道。”黑衣点了点头,絮絮说了起来,“听闻是当时凌夜宫派出的杀手想要将沈鸿飞一行人灭口,未曾想有几人拼死抵抗,剩下几人逃脱出那场袭杀,青松堂当时在现场发现的尸体与人数对比,猜测应该是逃脱了六人上下。” 六人。李子枫死死地压住内心的激动,这与当年飘云回禀的倒是重合了,沈鸿飞一行,果真还有六人存活。但...六人若是同行,也太过显眼了。 黑衣见着李子枫神色纠结,也猜测到了他心中所想,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六人并未都聚在一处,有些单独行走,有些三三两两,具体位置青松堂也无法打探完全,只听说邺阳城有两人的踪迹有些可疑。” 邺阳城?李子枫抬眼,和黑衣的视线对视上,“那我们今日便去邺阳城一趟,青松堂应该也有派人跟踪盯着吧?” 黑衣低下头,错开李子枫探寻的目光,“是。” 待李子枫洗漱更衣之后,一列影卫早已布置完全,清运睁着水灵的黑眸,小手揪住了李子枫的衣角,“伯伯,你这是要去哪?” “伯伯外出有事要办,清运就乖乖在山上待着。”李子枫面对清运的时候总是神情温柔,摸了摸清运的脑袋,清运也很是乖巧地撒开了手,叮嘱一句伯伯路上小心。 许久没有骑过马,一步跨上马背时候,还有些恍然,好在很快便适应了颠簸感,领着一列人下山,在邺阳城里也过于显眼,黑衣命早已换上便服的影卫分散开,只余自己暗中跟随在李子枫附近。 在邺阳城了打转了两圈,李子枫终于还是决定先去一趟青松堂。 踏进云轩药铺,一切如常,淡淡的草药味,切草药的声音,和忙碌的药童,李子枫踏着小路直奔青松堂,领路的侍者始终恭敬,偶尔擦肩而过的弟子,见到李子枫也恭敬地颔首打着招呼。 直到进入青松堂,走进沈之屏的书房,李子枫才从神游中走出来,沈之屏似乎早已等候,见到熟悉面孔时候,两人都是愣了一愣,一向沉着冷静的沈之屏也微红了眼眶。 按着年岁算起,李子枫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才没多久不见,面目便苍老憔悴了许多,身上也全无当年风发的英气,如何叫沈之屏不心疼? 待领路的侍者退下后,李子枫忽然一敛衣角,行了跪拜大礼,“弟子拜见师叔。” 沈之屏一怔,紧走几步想拉起李子枫,声音有些颤抖,“子枫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行如此大礼?” 李子枫执意跪着,双目含泪,头一直微微低着,不敢看沈之屏的眼睛,“弟子不孝,当年为一己私欲,连累您跟着一起受责。” 沈之屏不着声色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无妨,你好好的就行。”说罢,手一用劲拉起李子枫坐下,吩咐侍者端来了些精致点心与热茶。 李子枫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无多少食欲,他愿意叫面前这人师叔,却再不愿意亲口叫欧阳泽一声师父。就算愿意,他也早已没了那个身份。 李子枫正了正脸色道,“师叔,弟子此来,是有事情要办。” “何事?”若是李子枫有事委托他,沈之屏断然是会尽力帮助的。 “是…掌门指派,说是最近凌夜宫有了些动向,是关于当年剿灭小组的,掌门命我查清真相,并顺便探寻铲除凌夜宫总部,还说......” 还说,若任务完成,过去的事便既往不咎。这句话是李子枫在心底默默念叨的,即便欧阳泽既往不咎,怕是自己也没了那份心气儿。 想及此,李子枫垂下眼帘 沈之屏并没有追问李子枫接下来没说完的话,他清楚李子枫心底的苦楚,他有些揪心,无奈地暗自责备起欧阳泽的狠心,李子枫如今没了昔日的身份,势单力薄,如何与凌夜宫那帮心狠手辣的贼人抗衡? “你是来我这里探听消息的?近日青松堂也的确打探了些沈鸿飞等人的动向,说是邺阳城有两人,我也派人跟着,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弟子来禀报他们的动向。”沈之屏喝了一口热茶,“你且在这里等等,这会也该有弟子来禀报了。” 李子枫手指攥了攥衣角,应了一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脚步。 “来了。”沈之屏轻笑,唤门外的弟子进来。 “堂主。”来人正是当初沈之屏直接从门中挑来的弟子叶离。叶离微微躬身,抬头见到李子枫也在这里,眼神明显震了一下,张了张口,似是犹豫着要不要称呼。 “不必。”李子枫赶在他说话之前就抬手制止。心下竟然有些害怕听到往日那个称谓。 “他们现在在何处了?”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沈之屏开口询问,目光却依旧有些担心地看向一边的李子枫。 “回堂主,他们现在正在邺阳城中的风机楼。”叶离微微颔首,“已经通知了附近弟子盯紧了,但不好混入风机楼,毕竟......” 后面的话叶离没有继续说下去,听得两个人也了然。风机楼并非寻常青楼,若是贸然派了弟子跟着,难免会被个中高手发现,引出事端。 “无妨,你且带子枫前去那风机楼。”沈之屏朝着一边的李子枫点了点头. “弟子遵命。” (本章完) 第102章 交易 两人退出书房,李子枫翻身上马,跟在叶离身后缓缓而行,熟悉的街景在两边不断掠过,讨价还价的小摊贩,行色匆匆的路人,从前去过几回的店铺…… 李子枫心下有些怅然,长长叹了口气,叶离听见身后李子枫发出的声音,心下压着疑虑,又恐慌说出口会冲撞了这位昔日的大师兄,硬是忍住了。 “前面便到了。” 李子枫倒是比叶离先认出了路,风机楼的招牌红纱在空中幽幽浮动,平添几分醒目的妖媚感,自己从前来过这和菱溪谈合作,随后结果了李泉的性命…… “你就不必随我进去了。先回去吧!替我向师叔表达谢意。” “是。”叶离也不客套,向李子枫告辞后,转身离开。 李子枫独自在风机楼的招牌前驻足了半晌,门口迎客的小倌儿兴许是新来的,并不识得李子枫的相貌,只是殷切地将客人迎了进来。 风机楼与普通的青楼并无两样,楼内装潢还算华丽,厅堂内青烟袅袅,香气扑鼻,歌舞升平,各种乐器之声交融,各个穿着艳丽的姑娘被客人搂着上上下下,各种嬉笑怒骂...... 李子枫无奈地感受着,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尽管是第二次来了,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上次是隐了行踪秘密前来,而这次却是因执行任务大方前来,虽衡山派门规规定,无论何种原因,所有人不得踏足青楼。但非常任务非常对待。临下山时,欧阳泽也说过可以用些非常手段。 神游期间,身着鲜亮衣衫,浓妆艳抹的老鸨笑盈盈地迎上来,“哎呦,这位公子,想要哪位......” 老鸨起初还满带笑意,在看清来人的脸之后,笑容瞬间便僵硬在了脸上。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原来是李公子,这次来还找我们菱溪吗?”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她居然还记得。李子枫抿了抿嘴,自己在这风机楼中也就和菱溪熟悉些,花点价钱找她探听消息也是值得的,便点了点头。 风机楼虽说名义上是风月场所,实则做着传递消息,买通刺客的勾当,老鸨能知道自己和衡山派之间的事,李子枫倒是也不惊讶,更何况自己那点事早已传开了。 老鸨扇着手帕,一脸为难,“菱溪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在房里歇着不见客人呢!不如李公子改日再......” 李子枫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在下确实有要紧事要找你们家小姐,还烦请...老妈妈带路。” “哎呦!”老鸨立刻满脸堆笑,毫不客气地收了银子,“李公子真是大方呢!既然有要紧事,那且随我来吧!” 淡淡的鱼尾纹衬托着暧昧的双眼,还真有些不格格不入,李子枫心底无奈地叹口气,嘴上依旧礼貌地回礼,“多谢!” 老鸨领着李子枫迈上木质台阶,笑得暧昧,“我们菱溪自从上次和李公子合作以后,便是念念不忘。尤其是得知你出事后,更是几天几夜睡不好觉,他要是知道你来,心里定是要乐开了花呢!” 老鸨笑得暧昧,嗓子细腻柔软,李子枫勉强扯了扯嘴角,礼貌性地回应。 说话间,便来到阿二楼拐角处一间略显幽静的房间,推开木门,扑面而来女子闺房的清淡香气,房间布置简单大方。李子枫信步走进房中,身后的老鸨很是小心地关上了门。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公子。” 隔着淡红色半透明纱帐,传来了菱溪略显娇媚的声音,但李子枫却感到那声音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李子枫拱手回了一礼,“在下冒昧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菱溪在软塌上闷闷应了一声,挣扎坐起身,却牵起一阵轻微的咳嗽,随即撩开纱帐,用粉色丝带撩在一边。 李子枫一眼看了过去,菱溪如雪的美肩上缠满浸了血的白色纱布,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微微皱皱眉,神色莫名。 菱溪却似不在乎,如水的双眸依旧含着摄人心魄的光,咯咯娇笑道,“李公子这次来,又是拜托我什么交易?菱溪可是要提前说好了,现在身上还带着伤,若是上次那一颗石子的买卖还能胜任,再大些的恐怕就做不来了。” 李子枫淡然一笑,瞥开看向菱溪的目光,“这次的交易很简单,不需要小姐动手。” “哦?”菱溪红唇微张,眉毛向上轻挑起,“让我猜猜……需要李公子特意来着风机楼探听消息的,难不成和那沈家几人有关?” 被一语说中,李子枫深色凛然,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着,心底只道这女人背后还真是藏着不少东西,便坦然地点了点头。 “消息嘛,我倒是知道一些的,就看李公子能出得起怎样的价钱了。”菱溪伸直了腿,红纱在雪肌上幽幽拂过,媚态毕露。 李子枫伸手进怀中,掏出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莹洁光润,图案复杂。雕工精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个,足够了么?” 菱溪也瞳孔微缩,伸手接了过来,才巧笑着谢过李子枫的出手大方。 李子枫淡淡地应着,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舍。 其实这玉佩原本是正式拜师时,欧阳泽当做见面礼赠予自己的,当时李子枫欣喜不已,视若珍宝,但现在……留在身上似乎也没了什么意义,干脆就在这将它抵了出去,从此,也不再念想吧! 菱溪细细地看着玉佩,兴许是防着隔墙有耳,菱溪压低了声音,“想知道沈鸿飞几人的踪迹,李公子不妨去端木家碰碰运气。” 端木家?李子枫皱起眉头,他所知道的端木家,只有...... 现下最大的世家,便是端木家,当代家主端木丰寻霸道强横,能将端木家经营成最为强盛的家族,自然也有些精明本事。 “知道了。”李子枫拱手道谢,“如此,我就不多打扰姑娘了,姑娘保重。” 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身后娇媚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枚玉佩价值连城,若公子哪天后悔了,可备了其他东西,随时找菱溪来换。” 李子枫微微一怔,但只是瞬间的迟疑,转身看向菱溪探寻而来的目光,“拿出去的东西,岂有后悔的道理,姑娘好好收着吧!” “如此,李公子慢走。”菱溪依旧娇媚地笑着。 从风机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天空呈墨蓝色,月亮逐渐现身,街上的铺子摊贩开始收拾东西回家,店铺门边挂的灯笼发出昏暗的光,路上的行人明显减少,只余零星几个,晚风徐徐地吹着,带起阵阵寒意,李子枫打量着四周,最终在风机楼附近一处隐蔽的角落,找到了早已在那里等候的黑衣。 黑衣见李子枫朝自己走来,立马迎上去,语气不卑不亢,“公子进去之后可有什么收获?” 李子枫微微皱眉,如实告诉了他。既然这几人是欧阳泽派来盯着自己的,连他在风机楼里做了些什么,获取了什么情报都要知道个清楚,即便隐瞒不说,李子枫也有理由相信,他们也会有各种办法打探到。 李子枫看向黑衣的目光愈发深沉,这还真是令人不悦啊! “黑衣明白了。”黑衣看看天空,“天色已晚,公子是先回青松堂休息吗?黑衣已安排了人手在那周围以防万一,待明日一早,便安排前往卫安城的端木家。” 黑衣倒是聪明,很快就猜出李子枫下一步打算。为了看牢自己,竟然在青松堂周围安排眼线盯梢,李子枫目光冷然,“不必,我们连夜赶路,兴许明天天黑之前,便能赶到卫安城。” “那也好。”黑衣恭敬地回应着,指了指一旁放在马背上的行李,“我已经为公子备好了干粮和水囊,以备路上食用。” 李子枫凝视着黑衣,淡然一笑,“你有心了。” (本章完) 第103章 黑白双毒 一只鸽子带着自己的使命,‘咕咕’地叫着,扑朔翅膀,划过漆黑的天空奔向目的地...... 衡山派·尚清苑 夜深人静,灯火长燃,尚清苑只余两名侍从弟子值夜,欧阳泽隔着窗纸,看着外面来来回回的身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两天了,明明距李子枫下山探查沈鸿飞一行,只有两天的时间,为什么却感觉他已经离开了很久?欧阳泽懊恼地摇摇头。想到李子枫,又不免想起鸿苑山庄,还有那个自己此生最大的仇人李沐阳。 不过是个为了所谓的血脉亲情而反叛师门的叛徒,为何偏偏要想他?让他到尚清苑做侍从弟子,已经给了他天大的恩典。此番让他下山探查消息戴罪立功,他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还在担心什么? 欧阳泽心绪杂乱如麻,理不清,也不想理清。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欧阳泽回过神,“进来。” 进来的是欧阳泽的侍卫风逸辰,风逸辰步伐匆匆,手中似捏着什么重要物件,走至欧阳泽面前时,拱手行了一礼道,“掌门,上边来消息了。” “哦?”欧阳泽眉头轻扬。 风逸辰双手地上手中的物件,是一封用明黄色信封装着的信,纸张细腻如丝,厚实有韧性,看起来十分名贵,能用得起这种纸张写信的,必是朝廷中人。欧阳泽神色凛然。 而风逸辰也是眼力见极好的,见到掌门这般神态,自知必是不同寻常,于是很自觉地退出门外候命。并遣值夜的侍从弟子去别的角落巡视,自己亲自在书房门前值守。 外面安静下来,欧阳泽这才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左右上下对折而叠,打开后,信纸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字迹,欧阳泽拿着信纸放于烛台之上烘烤,不出半刻,自己显现,欧阳泽急急地看着,神色逐渐凝重。 凌夜宫总部 昏暗幽冷的正殿往里,便是内室,内室较为宽敞,也较为明亮,里面排列着一层层书架,书架上布置着各种书籍,旁边有个桌案,俨然是一个书房的摆设。在凌夜宫内有这样一个所在,不禁让人咂舌。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此时凌夜宫的主上魇魅,正坐于桌案之前,闲闲地翻看着书卷,气定神闲,旁边精致的茶碗冒着热气,居然是清茶的香气。 若不是魇魅脸上丑陋的铁质面具,若有人说这是一位公子在自家书房用功看书,旁人绝对会信以为真! 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前停下后,再没了动静,来人轻声回禀道,“启禀主上,您邀请的客人到了。” “哦?”魇魅放下书卷,嘴角扬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请。” “是。”回禀的黑衣人悄然退下,不足半盏茶的工夫,便恭敬有礼地带了两个人进来,“二位里面请。” 进来的是两个蒙着眼睛的人,踏进来的时候,蒙眼布也被揭开。 此二人分别着黑白长衫,皆手持折扇,笑容可掬,一脸书生气,让人闻风丧胆的凌夜宫之主魇魅有这样文质彬彬的朋友,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但此二人的名声与外貌扮相极其不符,没错,二人便是江湖上、朝野中大名鼎鼎,又避之不及的黑翼和白羽,合成黑白双毒。 黑白双毒惯用毒药,手段残忍,且嗜血成性,前些年为祸江湖时,曾有人称他们为人间恶鬼。 身着白衫的黑翼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展开折扇,极不和谐地扇着,“魇魅大人这样请我兄弟二人过来,着实不太礼貌吧?” 黑翼似乎还对刚才被一路蒙着眼睛而耿耿于怀,不等魇魅说什么,一旁身着黑衣的白羽说道,“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魇魅大人此举,必有苦衷。” 魇魅难得和善,笑着赔礼道,“非常时期,在下不得不防,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这时,有凌夜宫侍者上来奉茶,随后便悄然退下,石门轰然关闭。待各自落座后,魇魅才堪堪开口道,“二位隐匿江湖多年,可是让我好找。” 黑白双毒明显听出,魇魅寒暄的话语中,包含着丝丝不满。 黑翼依旧摇着折扇,“宫主切莫嗔怒,当时朝廷、各江湖人士追查的紧,我二人为求自保,不得不隐匿起来,小心行事。如今若不是您亲笔书信,又带了信物,我二人也是万万不敢贸然现身的。” 黑白双毒来自横疆,是制毒高手,以制作无药可解的剧毒为主,当时用特制的腐肉散为祸中原,闹得人心惶惶,朝廷派人缉拿,江湖各路人士追杀,二人便隐了行踪,从此销声匿迹。此次经魇魅多方探寻,才将二人双双请到。 白羽笑吟吟,像极了故友多年不见后重逢的喜悦,悠悠地说道,“不知宫主此番将我二人急急地请来,有何要紧事?” 魇魅恢复常态,铁制面具下的双眼中,闪着彻骨的寒凉,“是为一个人。” “何人?” 魇魅一字一顿道,“李子枫。” “李子枫?他不是早被欧阳泽鸩杀了吗?!” 魇魅冷然一笑,“二位对消息的反应速度,是不是有些迟钝了?” 黑白双毒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对魇魅的话,并无任何不悦,确实,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消息迟钝。 白羽眉头微皱,似有不解,“即便他还活着,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患,以宫主的手段还无法对付吗?何必让我二人冒险出动?” 魇魅幽然一笑,若无其事地饮了口热茶,“欧阳泽教出来的,万不可小瞧。”见二人还是疑惑不解,魇魅难得地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他无休止地追查,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所以,你是想让我们毒杀他?” 魇魅目光森凉,“是悄无声息地毒杀。” 李子枫江湖经验丰富,警惕性极高,反应迅速,刀剑的刺杀自是不可能。自从轻烟楼阿什碦事件后,又跟着陆士清学习了各种毒药的分辨方法,和如何有效抵御毒药袭击的办法。如今,一般的毒药根本伤不到他。 “哦?不知宫主有何计划?” 三人围在一起,闪烁的烛火忽然时明时暗,三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半柱香后再次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魇魅继续说道,“不过此人只是二位的开胃小菜,更大的买卖,还在后面...” ...... 衡山派·尚清苑 黑白双毒重现江湖,怕又要引起一场动乱,欧阳泽看着满桌的公文及那一纸密函,忧心忡忡。 提及毒术,他再次想到了陆士清,但自从上次轻烟楼阿什碦事件后,他就对他一直心存愧疚,害怕他再次为了完成本不该属于他的任务,而触犯欧阳天的底线。可是...... 走神间,外面再次响起敲门声,欧阳泽揉了揉太阳穴,“何事?” “陆师叔求见。” 欧阳泽猛然抬头,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请。” 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又关闭,陆士清缓步走到欧阳泽面前躬身行了一礼,“掌门师兄。” 欧阳泽轻叹口气,“师弟深夜来此,是有要事要说?” 陆士清抬头,看欧阳泽隐忍不言的样子,不禁莞尔,随即玩味地笑道,“嗯,我是奉师父之命,随时恭候掌门师兄调遣。” 欧阳泽神情一震! (本章完) 第104章 端木世家 李子枫抵达卫安城时,已过未时,深秋的风吹在脸上,竟也有了和煦的感觉,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距离端木家还有一段距离,沿途有商贩卖些精致糕点,李子枫多看了几眼,忽然想到了清运,清运是最喜欢吃甜食的,想着,脸上竟浮现了温和的笑意,最后鬼使神差般地买了一些包在怀中,便继续前进了。很快便抵达端木家的府邸。 和衡山派简单的宗门不同,端木家不愧为最大的世家,迎客的门口摆了两只白玉雕刻的石狮,推开厚重的红漆木门走进,更是被华丽的庭院景观所震撼。 青翠丛林掩映的长廊,每拐角都放着供人观赏的名贵奇珍,顶上的雕花也镀了层金漆,奢侈气派。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将李子枫请到府内正厅,躬身道,“还请公子在此处稍等,老爷正在处理府内事务,很快便来。” 李子枫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兀自环视着厅内的摆设,名人字画,价值不菲的花瓶,还有红木桌椅,心里只安叹道,‘奢华’。 不一会儿,端木丰寻的脚步便匆匆出现在门口,与端木丰寻同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模样,娇俏可爱的少女,端木落青。 “李公子!”端木落青开口唤了一声,面露羞怯。 李子枫这才注意到躲在端木丰寻身后的少女面貌,愣了愣,认出她来,“你不是那天那个……” 见李子枫还记得自己,少女自然是欢欣不已,微红了脸颊,怯怯向李子枫问好。端木丰寻轻咳了一声,少女扁了扁嘴,只好默默退到一边。 李子枫这才回过神,拱手行礼道,“晚辈冒昧打扰,还望端木家主见谅。” 端木丰寻这是第一次见到李子枫,便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脸颊瘦削,颧骨略显凹陷,脸色苍白,倒是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憔悴。但难掩俊朗的脸庞和英气风发的样子。 “爹...”端木落青见爹爹一直对着李子枫发愣,嗔怪着喊了一声。 “哦。”端木丰寻回过神,“不知李公子此次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端木丰寻挥了挥手,便有侍者端上茶水糕点,小心摆放好,随后离去。 李子枫顺着他手势在位置上坐下,这才笑了笑,“确实是有些事情,关于前段时间为凌夜宫所害的沈鸿飞一行人。” 端木丰寻才端起茶水的手猛地僵了一下,这点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李子枫的眼睛,片刻之后端木丰寻便恢复了平常神色,冷声道,“李公子要找沈鸿飞的尸身,来我端木府却是要做什么?” “青松堂得了消息,说是沈鸿飞尚且活着,如今在端木家。”李子枫似笑非笑道,“端木家主假意搪塞,是信不过晚辈?” 李子枫没有将菱溪说出来,反正端木丰寻也知道青松堂的存在。 “不敢。”端木丰寻微微颔首,“李公子是救下小女性命的恩人,自然不会信不过,只是李公子可否告诉我……为何要寻找他们?” “我奉门派掌门之命,探寻凌夜宫踪迹,沈鸿飞几人如今依旧被凌夜宫等人所追杀,想必掌握凌夜宫忌惮的东西。” 端木丰寻这才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舒缓开,“不瞒李公子说,沈鸿飞几人目前确实躲在我府上,前两日凌夜宫人突然造访我府上,我才会如此戒备。” “凌夜宫?”李子枫听到这个字眼,神色微变,“凌夜宫来端木家做什么?” 端木丰寻苦笑,“兴许是这端木家树大招风罢,凌夜宫的人开出条件,想与我端木家联手,我怎么不知凌夜宫用意?凌夜宫那帮人贼人为祸江湖,我端木家怎么可能与之联手?” 李子枫心下赞叹这端木西果然如传言之中那般刚正不阿,但还是有些担心,小声提醒道,“凌夜宫的人只怕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还是小心些好。” “无妨,他们昨日才派了杀手,想要在府中作乱威胁我,奈何我端木家武力也不逊色,那刺客反被我擒住,原本打算关押了严刑拷问的,谁知那刺客却咬碎口中毒包自尽了。”说到这个,端木丰寻的语气还是有些可惜。 李子枫哑然,凌夜宫死士在口中藏毒包的动作他也是知道的,毕竟在邺阳城护送太子回京的时候,就碰见过这样的凌夜宫死士。 “不过李公子若是要见那沈鸿飞,我还需问问他本人意愿,稍后我会命人安排房间,李公子暂时在府内休息罢。”端木丰寻笑道,从前只是听着种种江湖传言,未曾和李子枫谋面,如今一见,虽然面前这人面目上带了些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憔悴沧桑,但身姿依旧隐隐英气勃发,是个明朗的青年才俊。 李子枫也就不再推脱,拱手回礼,便在端木府上住下了。 端木落青听闻李子枫要在自家府上住下,欢喜地挑了离自己房间最近的一间厢房,反复叮嘱了管家一定要让李子枫搬进来,管家哪敢违抗最受宠的小姐意愿,李子枫便这么被带到了客房。 “有劳了。”李子枫微微颔首,谢过管家。 清平王府 匆匆路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侍卫常宁步伐匆匆,直奔朱落风书房。 华丽的地面光洁如镜,镂空的雕花窗户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燃炉散发的檀香缓缓升起,让人舒适。朱落风坐于棋案前,独自一人摆弄着黑白棋子,饶有兴致。 这时,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逐渐显现,朱落风并没有意外,捏着黑子的手只是微微停顿,随后继续落在棋盘上,神色平静,“有消息传来?” 黑影幽幽地回应道,“是。” 朱落风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手里依旧有条不紊地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利索,一盏茶的工夫过后,仿佛是走了一步令自己满意的棋路,朱落风满意地笑笑,平静道,“说。” 黑影轻叹口气,“今日接到密报,说十数年前为祸江湖的黑白双毒再次现身江湖,似乎暗中有动作......” 温和的笑意僵在脸上,十几年前黑白双毒为祸江湖的时候,朱落风还小,但多少也听说过他们的厉害,如今再次出现,只怕是和凌夜宫那帮贼人有关,朱落风眉头紧锁,“无妨,他们暂时还不敢掀起多大的风浪。” 黑影大惑不解,“王爷,若他们和凌夜宫联手,岂不是。” “和凌夜宫联手是肯定的,只不过还危及不到朝廷、江湖。他们首要的是要对付一个人而已。” “谁?” “曾经一个人无休止地给他们造成麻烦,他们使了些手段将那人送上死路,可如今那人死而复生,继续给他们带来麻烦,要是你,会怎样?” “当然是借他人之手,将此人除去。”思忱半晌,黑影恍然大悟道,“王爷是说...李子枫?” 朱落风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只要掌握了他的行踪,保他平安无事就好。” 黑影知道自家主子这是要出动人手,暗中保护李子枫的安全,但还是心有不解,“他李子枫不过是个江湖莽汉,何必您安排人手......” “目前李子枫与欧阳泽矛盾重重,师徒情分不复往日,而欧阳泽又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将他推向危险境地,若我们此时出手救援......” “您是想李子枫为您所用?” “聪明。”又是一枚黑子落下,对棋盘上的白子形成合围之势。 黑影又有些担忧,“可是据属下探查,目前李子枫与端木府走得很近...” “端木府?”朱落风神色凝重,随后脸上浮现出不了琢磨的笑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就把李子枫和那端木府一起收了吧!”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将白子全部吃掉! “属下明白,皇帝那边,属下也会派人盯紧了。” “好。” (本章完) 第105章 幸存者 端木府 觥筹交错之后,李子枫回到了管家为自己安排的房间,看向一直送自己回房的端木落青,微微一笑,道,“端木小姐,许久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端木落青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走,他也不能视而不见,打招呼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听见李子枫主动与自己搭话,端木落青娇嫩的小脸上绽开甜美的笑意,“嗯!在家里自然是最舒服的!” 端木落青说完这句话,场面又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李子枫轻轻咳嗽了一声化解尴尬,“端木小姐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没有的话,天色也不早了,我稍后要沐浴更衣。” “呀?”端木蓉哪能不知道李子枫是在暗示自己离开,一双美目也黯淡了些,“只是想亲自谢过李公子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眼见着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说下去的事情,端木落青站在原地,正犹豫着要找些什么话来聊,门却被人敲响了。两人的目光顿时齐齐看向门口。 是府内的侍者,李子枫见端木丰寻的时候曾见到他站在大厅内的,侍者恭敬地站在门前,“李公子,老爷已经派人去问了,说是沈公子同意见您。” “哦?”李子枫低头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带我去吧!” “我也想去看看!”端木落青连忙在身后喊道,察觉到李子枫的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开口补上一句,“那个……我最近几天也没有看到沈公子了,觉得也应该去问候一下。” 这番说辞苍白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蹩脚,但勉强是搪塞过去了,李子枫住在端木府上,也不好戳破,只能任由她跟着。 由侍者带着,拐过几条岔道,来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前,轻叩了三下门,里面的人才打开了。侍者恭敬地说道,“李公子来了。” 之后,便退向了一边,李子枫走上前去,死死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沈鸿飞相视一笑。 沈鸿飞见不得李子枫双目微红的样子,于是对着李子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吧!”余光瞥见李子枫身后微微低着头,面色通红的端木落青,“端木小姐怎么也跟着来了?” “端木小姐说几日不见你,想念得紧,就跟来了。”李子枫忽然就起了顽皮心思,故意调笑道,端木落青的粉面又是红了几分,将头压得更低。 沈鸿飞也是个明白人,见端木落青一副含羞带怯的少女模样,怎么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随即玩味地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没有让端木小姐在外面等着的道理了,一同进来吧!” 李子枫顿时噎住,有些无奈,得了允许的端木落青却是开心地跟了进来,挑了个李子枫身后的位置坐着。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里间一张卧榻,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外屋有一偏榻,角落处堆放着一些陈旧物品,沈鸿飞沏了壶热茶,递给李子枫,状若漫不经心道,“李兄已经大概知道了?” 李子枫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挑明了问,“从青松堂那里听说了个大概,想知道沈兄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打算……”提起这个,沈鸿飞幽幽叹了口气,捏着茶杯,眼底明灭变幻,“还能有什么打算,凌夜宫那帮贼人盯紧了要我的人头,如今也只能在端木家躲藏着,还给端木老爷带来麻烦。当日在凌夜宫贼人的围杀下,我等一共有六人逃脱,如今在端木府上的也不过三人,剩下三人依旧下落不明。” 李子枫微微愣怔了一下,原先端木丰寻说沈鸿飞几人的时候,他还以为六人都在这里,原来也只是一部分。 “沈兄能确定那三人现在尚且存活么?”李子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鸿飞闻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确定。” 他们和另外那三人早已断了联系,如何还能知道对方的生死?只但愿还未被凌夜宫的人抓去了,即便是意外身死,也总比在那凌夜宫中身受酷刑来的好。 “这样,我会尽力帮助沈兄寻找另外三人的下落的,沈兄暂且放心吧。” 沈鸿飞眼底蓦然凉了起来,一时之间竟有些语无伦次:“这……这怎么,有劳李公子了。” 李子枫微微点头表示无妨,“那沈兄这般被凌夜宫之人所追杀,是有什么缘由么?我奉门派掌门之命,探寻凌夜宫踪迹,若是沈兄知道些什么有用的消息,还请务必告知。” “具体缘由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另外几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沈鸿飞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等几人接触过凌夜宫的总部,兴许是害怕秘密泄露,不过我手上并未掌握什么情报,那失联的三人中有一名唤沈巷的应该知道。” 沈巷,李子枫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记住了。两人又聊了一些现在的势力琐碎,终于是结束了谈话。 沈鸿飞微微颔首,面露歉意,“实在是抱歉,没能帮到李兄什么。” “没事,这些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李子枫微微拱手,“那我便先告辞了。” “好,李兄慢走。” 身后的木门缓缓关上,李子枫才走出沈鸿飞厢房不久,眼前便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黑衣?他方才一直跟着? 黑衣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公子,掌门交代的……”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子枫挥手示意止住,黑衣抬眼看向李子枫。 李子枫眉眼间的愠色尽显,冷声道,“不需要你来一遍遍提醒。” 李子枫目光逐渐深沉,继而泛起寒意,从前自己还是首席弟子,门派大师兄时候,影卫暗中跟着自己,他并没感到任何不妥,如今黑衣这般赤裸裸地监视,实在是令人心头烦躁。 黑衣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跟在李子枫身后回了客房,端木落青在门口驻足了一会,便也离开了。 黑衣会报告给欧阳泽多少东西?端木家,风机楼,还有沈鸿飞……兴许方才自己与沈鸿飞的谈话,也被黑衣听了去,李子枫不得不小心翼翼。 翌日清晨,晨曦穿云,洒下淡淡的光芒。 李子枫悠悠转醒,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内息,正欲起身更衣,就听到自己房门口有脚步声。大白天的,谁在房间门口踱步有事找自己?难道是黑衣?连自己睡觉的时辰都不肯放过吗? 起身迅速穿好衣物打开了门,穿着一袭粉色布裙的端木落青受了惊吓,抬起头见是李子枫,尴尬地笑了笑,“李公子早啊!” 李子枫冷淡地回应了一句,端木落青的少女芳心表现得如此明显,他怎么可能还未意识到? 只是自己现下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但又不敢直接说明伤了颜面,也是有些头疼。回忆起昨日与沈鸿飞谈起他现在有一处专管情报消息的客栈,但苦于沈鸿飞本人还在被凌夜宫的人盯着行踪,也不好出门,和那客栈也许久没有联系了,连信鸽都不知所踪。 端木落青羞红了脸,白嫩的手指不停地缠绕着垂在身前的发辫,“嗯...那个...前厅已经备下早膳,公子...若是洗漱完毕,就...前去用膳吧!” 说罢,不等李子枫回应什么,便娇羞地跑开了,李子枫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那个不和谐的身影再次出现,是黑衣。 黑衣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公子,您...” “管好自己的嘴和手。”李子枫冷声打断黑衣的话,随后转身回屋,关紧了房门。黑衣默然地站在门口,面色深沉。 (本章完) 第106章 暗杀 早膳过后,李子枫再次探望了沈鸿飞,问清了那客栈的名字与地址,便要动身前往那地方,问问那三人的下落。毕竟那三人与沈鸿飞是一起的,知道沈鸿飞有这么一个情报机构,应该也会去那里落脚,多少留下一点联系的讯息。 到沈鸿飞所说的那家客栈约莫花费了一个时辰,客栈已经有些陈旧,招牌泛黄破烂,相比附近一家新开的酒楼,客流显得有些凄凉,只有三四个穿着麻布衣衫的马夫围着坐了一桌,高声谈论着今日见到谁家漂亮的娘子。 坐在台前的是一个女人,身着灰色布衫,身形略显宽壮,她正坐在凳子上,不停地倒腾着别在发间的簪子。 “找老板。”李子枫也不多言,直接将沈鸿飞交由自己的一枚翠绿扳指交给坐在台前的肥胖女人,那女人将扳指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左右看了一会,便示意李子枫跟着她进了内屋。 “红娘,是谁来了?” 从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李子枫微微有些吃惊,掌管这客栈的,竟然是个女人?很快便见到了说话的那女人样貌,算不上精致—不过也清秀,见到生面孔,那女人微微一愣,看到红娘手中的翠绿扳指,便笑了笑,示意李子枫在桌前坐下。 “公子拿着我家老板的信物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翠绿扳指的意义非凡,寻常主顾是不会从老板那里拿到的,意味着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是老板要招待的贵客。 “你家老板现在为凌夜宫所追杀的事情,不知你是否已经知晓,我是受沈兄所托,特来问问其他三人的下落,他们可曾有留下什么线索?” 女子微微愣了愣,张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转眼又谨慎地闭了嘴,“就凭一个翠绿扳指就让我信任你?我怎知你不是挟持了我家老板夺来的呢?” “衡山派,李子枫。”李子枫淡然一笑,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号。 女子神色微微一滞,他听说过李子枫的名号,但他身上那点事,她同样也听说过,李子枫毕竟是李沐阳的儿子,而李沐阳似乎又有勾结凌夜宫的动向,况且当年关于李子枫闹下的动静...女子抿抿嘴,不由得再次谨慎起来。 看着女子神色犹豫,又半信半疑,深知女子心中所想,并没有任何不悦,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若我是凌夜宫的探子,依着我们掌门的性子,别说是让放心我下山查探消息,就是活着也不大可能。” 这句话说得肯定,但李子枫心里也是没底的,若欧阳泽真的信任,又怎么会派人跟在身边,日夜监视呢?自己的一举一动和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知道有多少早已被回禀到欧阳泽那去了,李子枫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女子恍然回过神,“这样,那我暂且信了李公子。” 李子枫微微一笑,没有搭话,等待着女子的下文。 “也是来的巧,前两日,他们才来这家客栈落脚,给红娘留下了一张字条。”女子从一边地书架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李子枫,“他们现在应该在火把山躲藏。” 火把山…李子枫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微微颔首,“多谢。” 没有过多客套,李子枫离开了客栈,临行前红娘还给他包了一些路上的干粮饮水。 离开客栈,出了热闹繁华的卫安城,走在格外清净的郊外小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偶尔路过,李子枫奔向前方,树木在身边逐渐掠过,出了马蹄的踏过落叶、泥土的声音,再没了其他动静。 但过于明显的寂静,让李子枫心底蓦然升起一丝不安,于是便勒紧缰绳,紧急刹住了马儿的脚步,清冷的双眸,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深秋的风猛烈地刮过,马儿不安晃动着身子,低声嘶鸣着。 李子枫伸手在马背上一撑,借力腾空跃起,缓缓落地,握着长剑的手更加紧了,看着依旧毫无声息的树林,坦然一笑,“躲躲藏藏,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随着一阵风,落叶不安地起舞,李子枫的面前赧然出现了一名带着面具,身着黑衣的人,正是凌夜宫护法寒风,李子枫无奈地笑了笑。 寒风嘴角勾起冷笑,幽幽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是李子枫。” 李子枫脸上冷彻的笑意更浓,“怎么?你不应该问问我是要往哪儿去吗?” 寒风的双眼透着面具,散发出嗜血的杀意,“什么都没有比让你死更重要。”说罢,拍了拍手,隐藏于树林间的六名黑衣人一跃而下。将李子枫团团围住,寒风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好好地送他上路。” 看着凌夜宫的人,李子枫再次回想起那些正派弟子被残忍屠杀的情景,残缺不全的尸体,几乎染成血红色的河流...李子枫抽出长剑,眼中杀气尽显。 黑衣人发起进攻,攻势猛烈而狠辣,李子枫头脑冷静,打斗中迅速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凭借着巧劲,化解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力求速战速决。但是这批杀手好像并不那么简单,数十个回合下来,攻势依旧不减,刀光剑影,极为凶险。 忽然李子枫感到背后杀气袭来,侧身挥剑挡住致命一刀,长剑下划,又挥手横扫,一个翻身躲过横劈而来的刀,握着长剑的手下移,向前一送... 随着三声,‘砰!’的声响,其中三个黑衣人倒地,当场毙命!寒风神色一滞! 其余三个人翻转着身形向后退,再次对李子枫形成合围之势,再次发起攻击,李子枫冷然一笑,再次挥舞长剑,借着身法辗转腾挪躲开攻势,顿时似乎起了淡淡的雾气,包括寒风在内的四个人,忽然寻不到李子枫的身影。 攻击李子枫的三个黑衣人感受到有股致命危机袭来,但已经来不及出动兵器,其中二人皆被抹了脖子,倒地身亡!李子枫身形再次出现。 除寒风外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惊颤地看着李子枫,浑身止不住地抖,眼神尽是惊恐,“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李子枫依旧笑着,翻转着长剑,似乎要再次出手,那黑衣人转身就逃,眼看离李子枫数尺之远,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一剑插进了脖子,黑衣人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瞬间倒地! 那个黑衣人,正是欧阳泽派在李子枫身边执行协助带监视任务的影卫小队队长,黑衣。 寒风面对这个局面,似乎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像是局外人看了一出好戏而已,幽幽道,“李子枫,你很好。我们下次再见!” 说罢,一个飞身,瞬间不见了踪迹。黑衣欲动身去追,被李子枫伸手拦住,“别追了。” 黑衣走到李子枫面前,恭敬地行礼,“属下来迟,请公子恕罪。” 李子枫冷然地看着黑衣,许久才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无妨。”余光瞥向依旧保持行礼姿势的黑衣,心底冷哼着,若非这场意外,我或许早就甩掉了你,你还是来得太早了。 “公子,我们下一步是要去哪儿?” 李子枫收剑回鞘,心底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去客栈探听消息的事确实不知情,看来,要再想个办法甩掉他,随即沉声道,“回城。” (本章完) 第107章 探毒 鸿苑山庄 老树迎面而立,湖中的漂浮荷叶早已枯萎,秋风阵阵,带起池中湖水泛起涟漪,一圈圈地扩散。 李世杰独自坐在风雨亭中沉思,手中捏着精致的茶盏,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石子路、湖水还有一棵百年老松,这里风景极好,视野开阔,清风拂面,似乎能吹散满心忧愁。 记得小时候,弟弟是最爱来这里玩耍的,每次来,都要拽上自己,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无论自己在干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事来陪他。可如今...李世杰苦涩地笑笑,经过那件事,想听那人亲口喊声兄长,怕是更难了。 这时,身着淡紫色衣裙的苏可心一路带风而来,看见坐在风雨亭中的李世杰,明显一顿,随后恢复正常,一路小跑而来,“表兄,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李世杰放下手中茶杯,凝视着苏可心依旧甜美的脸,微微皱皱眉头,“这里景致极好,我不过是在睹景思人罢了。” “表兄是在想世英弟弟吗?” 李世杰露出个奇怪的笑容,“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看着他一步步被推进陷阱而无能为力,我这个兄长当得还真是憋屈。” “好啦!表兄你就别愁了,他现在不是好好地活着吗?相认是迟早的事情。你知道吗?他现在也已经下山了,就在卫安城附近呢!” 李世杰心中一沉,再次凝视着苏可心,“表妹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啊!” 苏可心哑然,张张嘴,支吾道,“嗯...啊...我只是听外出采购的下人们提起的。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先回房了。” 书房 李沐阳看到屏风后一抹淡色的身影,眉头紧蹙,“又有什么消息?” 一个邪魅又不失恭敬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是浮影的声音,“消息倒是没有,只是...” 李沐阳眉头一挑,“只是什么?” 浮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小姐外出的次数似乎多了,而且外出的方向似乎是山庄附近的几个分点。属下派人暗中探查了,说时那几个分点进进出出的人有些不大对劲,有一大部分是生面孔。” 鸿苑山庄势力庞大,在江湖中也算的上是顶尖门派,分部势力遍布,名下产业颇多,而主顾也都是些老熟人,如果有生面孔,也是经过老熟人介绍来的,如果说有一大部分是生面孔的话,那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李沐阳放下手中的书卷,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有理由相信庄内任何人是凌夜宫的人,却怎么也不敢往苏可心身上想,“彻查!” “是。” 看着浮影消失在眼前,李沐阳再次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查不查,是不是的也已经不重要了,自从下定决心跟凌夜宫宫主魇魅见过面后,自己就已经是凌夜宫那边的人了,只不过面上工夫做的好,办事的人口风又严,其他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尤其是衡山派,找不到任何证据。想及此,李沐阳总算松了口气。 但想到衡山派,他又不得不想起李子枫,那个被自己嫌弃了多年的儿子,可如今却是能独当一面,他欧阳泽果然是厉害,李沐阳苦笑着,似乎是在笑自己当年做了一件蠢事,让欧阳泽白白得了便宜。 漠州·弥月酒家 正值晌午,是店中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一楼厅堂人来人往,店小二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用膳的客人们谈天说地,饮酒猜拳好不热闹。 一处还算幽静的座位上,陆士清带着许子宁和许魏翔二人悠闲地坐着,点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后,店小二便为三人上了横疆特产,羊奶茶。 漠州地处边界,却难得的繁华,来往客商较多,尤其几样拿得出手的内地特产吸引着外来的横疆客商,也有横疆人来到本地开起带着横疆特色的酒馆客栈,因此,漠州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了梁景朝与横疆的沟通枢纽。况且,黑白双毒也是来自横疆! 许子宁饮了一口羊奶茶,羊奶特有的膻味儿加之茶水的苦涩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极为奇怪的味道,许子宁眉头紧锁,强忍着咽下了令人作呕的味道。 陆士清看着,不禁莞尔,端起茶杯也饮了几口,神定气闲,看起来很是享受,许子宁不禁诧异,许魏翔回想起许子宁刚刚的样子,忍不住腹诽,好喝的茶被喝成那样,也是可以了。 随即,也跟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下一刻,整口羊奶茶喷了出来,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什么东西,是给人喝的吗?!” 许是嗓门有些大了,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一个略显粗壮的店小二极为不满,大概是横疆人,持着一口生硬的汉语道,“不懂品茶就别瞎说,这羊奶茶在我们当地可是招待贵客的!” 许魏翔也来了脾气,“不好喝还不许我发牢骚了?” 店小二瞪圆了眼睛,“嘿!我给你脸了是咋地?!” “哎!”眼看事态不对,陆士清站起身制止了二人,笑着对店小二赔礼道,“他自小习武,性子直爽,说话有些糙,还请见谅。” 店小二这才作罢,“看你还文绉绉的,不爱喝的话,好说好道的,我给几位换了顺口的,出门在外,总得客气点不是?” 陆士清点头称是,许子宁见状,拍了许魏翔一下,许魏翔会意,赔礼道,“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对不住了。” “无妨。看几位是内地人吧?喝不惯我们羊奶茶,我这就去给几位换了清茶前来。” “多谢。” 这时,一个身着横疆服饰、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走来,持着一口流利的汉语道,“刚才出什么事了,吵吵闹闹的!” “老板。”店小二迎上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老板点点头,朝几人走来许子宁和许魏翔二人心中微微不安,怕是告了什么状,来出气了。 眼老板走到面前,说道,“刚才就是你们在发牢骚啊?” 二人一怔,连忙做警惕备战的状态。 而陆士清依旧神定气闲,转过身,笑着向来人拱手问安,“多年未见,老板别来无恙。” 原来,着弥月酒家的老板是来自横疆的商人亚达哈,是陆士清的好友,二人在毒术方面皆有造诣,而陆士清也是着手研究毒术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与之相识,相聊甚欢。 二人松了口气,同时又目瞪口呆,一向清闲的陆师叔,什么时候有了横疆的朋友? 亚达哈微微怔愣,随即爽朗地笑出了声,老友相见甚是喜悦,“哎呀!陆老弟,不知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二位是你的?” “是我的家人。”陆士清说着,一一做了介绍。 亚达哈一拍脑门,“既然是你的家人,那就是我亚达哈的朋友,让朋友坐在一楼大堂里着实怠慢了,不如我们二楼雅间叙旧?” “如此,打扰了。” 三人随着亚达哈进了二楼的雅间,待各自落座后,便立刻有小二上了清茶和几样精致的小菜,寒暄过后,各自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看样子老板生意兴隆,挣了不少钱啊!” 亚达哈笑着到了茶水,“哪里?不过养家糊口罢了。” 此时,许魏翔站起身,准备到外面守着,以备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亚达哈却拦住了他,“哎?哪有让朋友值守的道理?放心,外面我已布置了心腹,很安全。” 陆士清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安然坐着,许魏翔会意,再次坐了回去。 亚达哈继续说道,“陆老弟远道而来,怕不仅仅是来探望我这个好友吧?有话不妨直说。” 陆士清笑笑,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是想向你打听两个人。” “何人?” “黑白双毒。” (本章完) 第108章 追踪者 卫安城 李子枫折回卫安城,一路之上都在考虑如何避开凌夜宫死士的耳目,还有暗中监视的黑衣。卫安城依旧热闹非凡,各个店铺照常营生,一切如旧,但李子枫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自己再被一双眼睛注视着,但这又不是黑衣所带来的感觉,仿佛另有其人! 七拐八绕,进了人少偏僻的巷子,光线似乎也暗下来,阴嗖嗖地吹过阵阵凉风,身后可以隐藏的脚步声没能逃过李子枫的耳朵,李子枫停下脚步,微微侧目,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继续前行。 被跟踪的感觉愈发明显,似乎不仅仅来自身后,而是环绕在四周! 李子枫眉头微皱,再次停下脚步,平淡道,“行了,一路跟踪也是辛苦你们了,现身吧!” 出乎意料,四周并没有什么反应,李子枫略显诧异,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可他对于探查人的气息是很敏锐的,一般不会出错,有些不甘心,再次试探道,“怎么?这是要在下选了酒馆在来请你们吗?” 来自身后的跟踪再次显现,听闻动静,像是有些犹豫不决,这时,巷子两侧数道黑影闪过,幽静的巷子里,赫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分别身着黑色和白色衣衫,复杂图案腰带,手持折扇,满脸谦和,文质彬彬,倒不像是凌夜宫的人。 “二位不辞辛苦一路跟踪,请问有何要事?” 身着黑衣的男子开口道,“想请这位兄台喝杯水酒,不知兄台可否赏脸?” 李子枫神色凛然,“我们认识吗?” 身着白衣的男子,“我们现在不就认识了?”说着,挥了挥手,“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来迎接贵客?” 又是四名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现身,李子枫淡然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白衣男子再次挥手,四个大汉再度隐了身形于暗中跟随。 李子枫轻松应下,倒不是服了软,而是他已经隐隐从二人的扮相和作风中,猜测到他们可能是朝廷、江湖中人闻之丧胆的黑白双毒。身处繁华的卫安城,即便是幽静的巷子,两边也是住户,巷子中也有人流进进出出,若此时贸然动手,只怕会伤及无辜。 他现在无比想念精通毒术的陆师叔。得想个办法。 跟着走了一会儿,有感觉有些不对劲,关于黑白双毒的传闻他听过不少,当年朝廷、江湖高手多方缉拿,他们便隐匿了,可如今,再次重现江湖,而且还是最为繁华的卫安城,天子脚下,他们如此冒险,难道只是为了杀自己?不可能! “怎么了?”白衣男子看李子枫停下脚步,以为他反悔了。 “无事,只是想到了别的一些事。” ...... 此时,方才一直跟踪在李子枫身后的两个身着劲装的人不禁发了愁。 “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跟下去?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的,看那两个人,也不是一般人,那双眼睛贼的很。” 另一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王爷的命令是暗中跟踪保护,而不是见了危险就撤离!” “可看情况,好像还有一个黑衣人在暗中跟踪。” “那应该是欧阳泽派的人,与我们无关。”看身边的人还在神游,恼怒地拍了一下,“发什么愣?!还不快点?!” “哦哦!” 今天跟踪的人还真是不少啊!李子枫无奈地在心底默默叹息着,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面露微笑。 “又怎么了?公子几番停下脚步,莫不是在假意搪塞在下,趁机逃走。” “我当然要逃走。”李子枫依旧温和地笑着,看着黑衣男子手里有小动作,继续说道,“跟着你们着实不太安全,二位看样子也是高手,连被人跟踪了都浑然不知,这让在下如何放心?” “你说什么?!” 李子枫抬手,背向指了指身后,“回头看。” 二人微微回头,确实有几个神色慌张的人纷纷转过身,假装无意地挑选着路边摊位的物品,李子枫冷然一笑,是时候利用他们了。 “我去把那几个人做掉。”李子枫语气平淡,仿佛在问候早安。 “让他们去便好了。”四个壮汉应声而出,朝着跟踪者去的时候,李子枫不着声色地用石子封住了他们的内力。 李子枫借着不小心与他们撞上的契机,再次封住了黑白二人的内力和其他几处主要穴道,二人察觉度要比那四个壮汉敏锐些,总感觉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白衣男子怒视着李子枫,“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话音还未落地,二人便软绵绵地靠着巷子的墙壁坐了下去,瘫软在地,李子枫跟着蹲下去,在二人身上摸索着什么,“二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黑白双毒?” “你说什么?” 终于,在二人身上摸到了有分量的牌子,掏出来一看,是个金属质地的令牌,上面标志着凌夜宫特有的花纹,李子枫神色凛然,手朝着二人的下巴而去,二人顿感一阵轻微的疼痛感后,下巴处瞬间没了知觉。 李子枫伸手扼住黑衣男子的脖颈,“冒充黑白双毒所谓何意?” 黑白二人嘲讽地笑着,“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们说出什么吗?”说着,舌尖向上一抵,压破了藏于上牙处的毒包,二人瞬间吐血身亡。 不远处的四个壮汉与各路跟踪者打在一起,强烈的打斗声在繁华的卫安城引起了小范围的慌乱,附近的行人百姓纷纷躲避,跟踪者也是高手,不出几招便把四个失了内力的黑衣壮汉撂倒。其中一人反抗,瞬间被抹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杀人啦!”不知从何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又引得十数个百姓四处逃窜。纷纷躲进临近的店铺中。 李子枫再顾不得许多,趁乱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这时,一个人在不远处默默看着飞身离去的李子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衡山派·尚清苑书房 日头正好,茶香四溢,欧阳泽却没有什么心情享受,他正坐在书案前,细细地抚摸着一枚翡翠玉佩,此时,他只觉得心力憔悴, 这枚通体透绿的翡翠玉佩是黑衣派人送回来的,当时看到它,欧阳泽只觉得内心被刺痛。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李子枫会将它抵出去,毫不留恋,他这是要生生断了从前的情分吗?莫非真是因为鸿苑山庄?欧阳泽心中愤恨不已。放下手中的翡翠玉佩,将它收进木盒中放好。 李子枫,李世杰,李沐阳,鸿苑山庄…欧阳泽的脑海里逐一浮现出这几个字眼,顿时心如乱麻。 (本章完) 第109章 秘密会面 摆脱了所有跟踪,李子枫安然地前往火把山的方向而去,火把山距卫安城还有些距离,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的路程, 奔跑的马蹄,带起阵阵凉风,吹起他鬓边的发丝随风舞动,他需要快些赶路,需要亲眼见到他们还安全活着,并带到安全的地方。 两个时辰后,日落西山,晚霞散发着红色的光芒,秋风似乎更浓烈了,马儿慢慢地停下脚步,大概已经到了火把山的脚下。 秋风呼呼地吹着,带起树叶哗哗作响,李子枫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外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来的路上,顺便向老农家打听了一下火把山的情况,听说火把山近些日子忽然出现了拦路打劫的土匪,不过听说这土匪从不为难穷苦人家,甚至有揭不开锅了的百姓主动上山。 这倒是有趣,难不成那三人便是劫匪?李子枫不禁笑了笑。 越走越近,脚下的路也逐渐颠簸,李子枫干脆下马,牵着马步行,到了火把山下,果然跳出几个拦路的劫匪,不过武功比较李子枫就差远了,才拆了两三招,就完全被李子枫制服,有些惊恐地缩在一旁看着李子枫。 李子枫也不客套,直接掏出那枚翠绿的扳指,在几人面前晃了晃,“沈鸿飞让我来的,找和他断了联系的三个兄弟,你们可认识?” 几人对视了一眼,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中一名领头模样的人冲着李子枫拱了拱手,“没想到是客人,刚才的莽撞真是冒犯了。” “无妨。”反正是自己占了上风,他们又并未伤着自己分毫。 “那三个人都在这山上,公子且随我上山。” 李子枫点了点头,跟着那几人上了山,那三人听说李子枫来了,而且还和沈鸿飞见过面,都面露喜色,直直地奔出房门。 其中一人明显兴奋,“大...师兄?!”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紧靠燃着的火把照明,噼啪的火光下,听着那个陌生又遥远的称呼,李子枫有些恍惚,终于看清了喊他那人的面容,“聂浩?” 聂浩是青松堂沈之屏手下的弟子,当初他和青松堂其余两名弟子一起被沈之屏派遣到李子枫身边参加剿灭凌夜宫分舵行动,只是其他两人皆已身死。只余他和其他两名其他门派的弟子卓飞和望天继。 “大师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聂浩一个七尺男儿,见到李子枫的那一刹那,竟也不顾形象,哭得泪流满面。 李子枫忍住眼眶的酸楚,扶住他颤抖的身子,“没事,没事。我是来带你们回去的。” 聂浩擦了擦眼泪,当年李子枫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聂浩相信李子枫是清白的,但一直苦于凌夜宫杀手的追杀,无法露面,只能干着急。 待众人情绪稳定下来,一个身着灰色衣衫,有点书生气质的男子给在座的几位烧了热水,逐一倒在黑色的碗里,开水氤氲着热气缓缓上升,熏得的双眼有些难受,众人围坐在火炉前,感慨万分。 气氛陷入沉寂,聂浩有些坐不住了,“大师兄,近来一切可好?” 李子枫神色一滞,顺着他的话,又避开了某些问题,说道,“沈师叔想你们想的紧,一直担心不已,但又无法打探你们的下落,所以...” 聂浩放下水碗,“大师兄,我是问...” “聂浩!”李子枫打断了聂浩接下来的话,神色黯淡“以后那个称呼改改吧!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纵使再粗心的人也能从李子枫的话里听出一些别的味道,聂浩睁圆了双眼,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难道不是因为掌门信了你的清白,才让你下山探查的吗?过去三年多了,难道......” “好了,能不能说点别的?”卓飞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兄弟情深的戏码,这三年多,他苦于凌夜宫追杀,而无法光明正大地回到宗门,心里着实烦躁。 卓飞一句话,打破了李子枫的尴尬,李子枫环视了一眼坐在圆桌边的另外三人,“敢问……哪位是沈巷?” 三人愣了一愣,坐在李子枫对面一名身着灰衣,看上去颇有书生气质的男子晃了晃水碗示意,“我便是。” 此人正是刚才给几人倒水的那人。 “沈兄和我提到过你。”李子枫笑道,“说来也惭愧,我原本找上沈兄,是为了得知凌夜宫追杀你们的原因。青松堂发现了沈兄的踪迹,我猜想沈兄手中有什么凌夜宫不得外泄的情报,才如此费心费力地搜寻他。” 沈巷等人对视了一眼,像是在挣扎是否可以相信李子枫说的话,毕竟他身上那些事...... 这种沉默在聂浩看来就是不信任,忍不住焦急道,“大师兄的为人我是了解的,绝对可以相信,你怎么还犹犹豫豫的?” 李子枫无奈的苦笑,此时‘大师兄’的称呼,在他听来,犹如魔咒。 沈巷迟疑了半晌,终于决定暂且相信李子枫的话,“这就说来话长了……” 衡山派·尚清苑 欧阳泽对着桌上的一个字条,眉头紧锁...... 这份公文是刚刚由影卫小队队长黑衣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传回来的消息,上面的消息,让欧阳泽焦躁不安:李子枫失踪了! 欧阳泽不禁轻笑,他李子枫还真是本事,能在影卫这么严密的监视之下消失,而且借助的还是一直跟踪他的凌夜宫杀手。 利用凌夜宫杀手来摆脱门派安排的影卫,欧阳泽不由得心底再次冒火,右手紧紧地捏着茶杯,似要把茶杯捏碎。 这时,书房印花屏风后,一个身影逐渐清晰,是暗卫队长徐平山,徐平山凭借敏锐的气息,探查到欧阳泽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回禀。 欧阳泽余光撇过去,眉眼深沉,前些日子令暗卫队长徐平山调查关于鸿苑山庄内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进展。 原本因为李子枫的背叛师门,欧阳泽还负着气,不愿意过多碰这件事,奈何来自朝廷的压力迫使衡山派不得不加紧调查此事。衡山派即使在各个武林门派里稳坐头把交椅,在整个天下也不过是个门派罢了,天子之威下,根本没有抗拒的权力。 欧阳泽挥挥手,徐平山从屏风后走出来,走到欧阳泽面前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掌门。” 欧阳泽眉头轻挑,示意徐平山起身,“关于鸿苑山庄那边有消息了?” “是。”徐平山站起身,头微微低着,“属下派人潜入鸿苑山庄,据查,少庄主李世杰与庄主李沐阳父子关系恶劣,李沐阳曾给李世杰安排了影卫,名叫浮影,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浮影?欧阳泽似乎对此人有些印象,记得当年审问闯入门派,企图盗宝的石柄毅时,他也提到过浮影,“继续。” “鸿苑山庄名下的几处产业、店铺,最近似乎总有些陌生面孔进进出出。至于具体情况,属下还在探查。” “还有吗?” “就在前几天,不知李世杰是怎么知道.....”再准备提到李子枫的时候,徐平山忽然犹豫了,不知该如何称呼,随即换了个说法,“前几日,不知李世杰从何得知了您安排人下山探查的消息,特意安排了人手前往跟踪。” “跟踪?”欧阳泽冷笑道,“怕是保护吧?还真是兄弟情深。” 徐平山再次拱手行礼,“至于其他情况,属下安排了人手留守,继续探查。” “一定要盯紧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一定要拿到他们勾结凌夜宫的真凭实据!” “属下明白!” (本章完) 第110章 客栈毒影 陆士清三人从弥月酒家出来的时候,已接近亥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如同染了深沉的墨一般,黑压压的。街上的行人只余零星几人,皆行色匆匆,往家的方向走。一些住户门前挂着昏暗的灯笼,随风摆动。外加漠州特有的风沙气候,更显晚间的寂静阴森。 许子宁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衣,步伐匆匆,终于在一家像是客栈的地方停下了。 这家客栈有些破落,木门漆面零零散散地剥落了,边角的木刺随意地竖着。,门上方两侧挂着的灯笼随风微微摆动着,在往上立着一个有些破的牌坊,昏暗的光线下勉强看清上面的字‘通源客栈’。 许是冷的,许子宁的声音有些打颤,“师叔,我们还真来这住啊?” 许魏翔也跟着忍不住嘀咕,“看这破的,哪像是人住的地方?” 通源客栈是弥月酒楼老板亚达哈给三人指下的第一个地方,通源客栈因为破小,居住环境较差,物品不全,因此没有什么人来,店中小二也是能走的都走了,仅剩一个小二和一个掌柜的。客栈掌柜也是勉强经营,养家糊口,长年累月就这么一直混着。 但最近不知为何,这家客栈突然热闹起来,店小二连同掌柜的一起忙乎,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这种忙碌的日子已经持续很久了。亚达哈一直暗中观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在漠州地区,势单力薄,也不好进一步观察,正巧陆士清的到来,让他喜出望外。 于是,陆士清三人就这样来到了这几客栈。陆士清也不理会二人的抱怨,直接走上前敲了敲门,木门吱呀呀地扇动着,落下不少灰尘。 里面有了动静,一阵拆门栓的声响过后,木门摇摇欲坠地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叔,提醒宽壮,满脸络腮胡子,身着浆洗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粗布衫,看样子已过不惑之年,大叔上下打量着三人,似有些不耐烦,打着哈欠问道,“你们几位是要住店?” 可能大叔晚膳时喝了点酒,呼出的哈气都带着酒水发酵的味道。 陆士清笑道,“是啊!我们是外地人,路径此处天色已晚,就想寻个地方歇脚,谁知其他客栈已满,我们才...” “哎,好了。”大叔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门彻底打开,“住店就住店,文绉绉的,话还挺多。进来吧!” 一楼大堂与其他客栈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处墙角堆放了些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和十分陈旧的木箱子。大叔领着三人进来,“今天客满,只剩下一间存放物件的库房,里面有张通铺,还有桌子,虽然不大,但足够你们三人住的,热水也照常供应,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带你们过去。” 许子宁正要说什么,被陆士清一把拦住,“哦,没问题,劳烦带路吧!” “跟我来吧!”一边通往客房,大叔还不忘嘱咐,“晚上就老老实实地在屋里呆着,别没事出来瞎逛,小心撞鬼!” 陆士清笑道,“怎么?你们这里还经常闹鬼不成?” 大叔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陆士清,“别太好奇,好奇害死猫。我们送水都是在每日清晨或是当晚的子时之前。如果半夜有人来送水,安安静静地收着就是了,千万别用,更不要喝。” “这是为何?”许子宁忍不住问道。 “会被毒死的,毒发的时候会七窍流血,皮肤溃烂,那死相...”大叔咂咂嘴,“别提多惨了。曾经有一人不听我劝,结果......” 陆士清眉头微蹙,“你说的可是毒药千机散?千机散无色,散发着轻微的涩味,通过皮肤饮食进入体内,不出三个时辰,便会毒发,痛苦而亡。” “哟!”大叔有些意外,“还是个懂行的,看来你对毒药也颇为了解。得,当我刚才那些话白说。” 转眼间来到二楼拐角处的库房,大叔掏出铜钥匙开了锁,推开房门,点了蜡烛,“就是这间了。” 房间不算大,陈设简单,一张大通铺,一套陈旧的桌椅,剩下的空间几乎全被堆放的杂物占据。虽然有些乱,但还算干净。 “钥匙给你们一把。”大叔说着准备离开,走到房门处的时候还不忘提醒,“记住大叔跟你们说的话。别太好奇了。”说罢关紧房门离去。 大叔在走到楼梯口处时,挥手招来了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指了指库房的位置,“看好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三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主儿。” 伙计将手里的布巾往肩上一搭,搓着手道,“掌柜的您放心,交给小的了。” 许魏翔准备在房门口值守的时候,通过门缝,就看到可这一幕,无奈距离太远,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陆师叔...刚才那掌柜的跟伙计在外嘀嘀咕咕的,怕是......” 陆士清轻松地笑道,“故弄玄虚,虚张声势,自是有问题的。” 许子宁不解,“有问题您怎么还?” 陆士清脸上浮现出不可捉摸的笑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许子宁和许魏翔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陆士清玩味地看着二人,“睡觉。” ...... 夜深沉,烛案上的蜡烛噼啪着发出昏暗的光,陆士清许子宁二人分别靠躺在通铺的凉透沉稳地睡着。而许魏翔坐在木桌前,单手支着头,昏昏欲睡。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许魏翔不禁打了个哆嗦,顿时睡意全无。 他悄声走到房门前听着动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现。突感口渴难耐,准备到了水喝下,却忽然想起大叔说的那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惊醒了床上睡着的二人,许魏翔警惕地看向房门处,有一个黑影站在门前,手里似乎还端着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敲门声再次响起,似乎比第一次声音大了些,许魏翔开口问道,“谁啊?!三更半夜的!” 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恭敬地说道,“老板让我给几位送些开水。” 许魏翔倒吸口凉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不成那大叔说的都是真的,犹豫不决间,陆士清示意许魏翔开门。 进来的像是客栈的伙计,穿着朴素,面向和善,双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茶壶,旁边是三个茶碗,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好后,“抱歉打扰三位了,明日一早,小的再送些热水送来供三位洗漱。” “有劳。”陆士清说着,房门再次紧闭。陆士清起身将水倒在碗里闻了闻,没有涩味,但总觉得怪怪的,于是掏出包裹里的银针探查,少刻,银针变成黑色! “有...”许魏翔的毒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许子宁捂住了嘴巴,“小声点!” 陆士清看看外面还在晃动的身影,故作嗔怪道,“这种地方有的喝酒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说着,又倒了三碗水。几人作势喝下,却偷偷将水倒进了一旁的水缸里。 那个送水的伙计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着屋里几人像是喝完水,然后再没了动静,才挥手招来两个同伴,悄然走进房间。房间正如他们想象的一样,三个人东倒西歪,没了意识。 伙计模样的人一脸奸笑,“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哥几个,这可是个肥差,还不动手?” 没有意料之中的应答,那人有些疑惑,“我说你们怎么了?傻了...” 话未说完,身后的房门紧闭,再看去,其他两人像是中了昏睡穴软塌塌地趴在了床上,忽然寒光一闪,一把钢刀架在了脖子上,出现在面前的,是许魏翔,许魏翔一脸嘲讽道,“就这点段位,还想害人呢?” 伙计模样的人连忙服软,“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是手头有些紧,想盗些钱财。” 许魏翔眉头一挑,“还不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啊!” 许子宁一挥手,把水碗掀翻,地上顿时冒起白烟,呲呲作响,“手头紧还有钱准备毒药,而且还是为了偷些钱,这买卖可不划算啊!” 伙计模样的人瞠目结舌,“我...我...” 陆士清走过来,摆出待客的样子,倒了碗水,送到那人嘴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折腾了这么许久,一定渴了吧?喝点水吧!” 那人看见水碗如临大敌,满眼惊恐,“不要,我说...我说...” (本章完) 第111章 活死人 三人被反绑在屋内的柱子上,陆士清三人问出了他们的基本情况。原来三人都是来自横疆的,为首的店伙计模样的人叫乌石亚,最近经常在漠州一带转悠,无所事事,靠偷盗钱财过日子,前几日遇上了两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给他们提供财物,并安排他们住在了这家通源客栈,唯一的要求就是安排他的人在这家客栈住着。而且必须说是他们的家人。 陆士清坐在圆桌前,手指状似无意地敲打着桌面,“那两个...‘帮助’你们的人,都有什么特征?” “风度翩翩,谦和有礼。出手大方。”乌石亚吞了口口水。 “说过了,换个词儿!”许魏翔直性子又上来了。 另一个被绑着的同伙张张嘴,“脸上挂着笑,说话文绉绉的,还有些幽默。” 话音一落,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陆士清,陆士清轻咳一声,掏出怀中的折扇轻捅了许魏翔的腰部。另一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他们都手持折扇。” 陆士清听罢,表情僵在脸上,许子宁许魏翔面目表情奇怪,像是憋着笑而不好笑出来,陆士清把折扇摔在桌上,没好气地对那三个人说道,“说点有用的!” 乌石亚沉思一会儿,“那两人分别身着黑白衣衫,很奇怪,穿黑衣服那人说他姓白,让我们喊他白公子。” 陆士清神色凛然,“黑白双毒?你身上的毒药也是他们给你的?” “嗯。说是人在江湖,得带点东西防身,这不最近手头有些紧了,他们给的钱根本支付不起这些人的食宿,于是,我们就想抢一笔,没想到,还被你们发现了。” 陆士清眉头紧蹙,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许子宁对他们说的话也深表怀疑,他一直谨记李子枫的话,凡事都要谨慎,听话要听重点,自从李子枫出事后,他也遵循这点,办事说话比从前要稳重许多。 看陆士清朝自己递了个眼神,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走过去蹲在乌石亚面前,刀尖抵着他的下巴,乌石亚哆嗦着声音道,“你要做什么,我把知道的都说了,真的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啊!” 许子宁似笑非笑道,“那你能说说他们带来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吗?” 乌石亚急急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听命于人,拿钱办事,他们是做什么的,带来的又是些什么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找你们所说,你们只是想盗取财物,那至于用毒药吗?” “哎呀!”许魏翔跟着煽风点火,满脸不耐烦道,“要我说,一刀劈死一个得了,急死个人!” “饶命啊!饶命啊!” 旁边那个人焦急道,“我说老大,你就都说了吧!为他们丢了性命,不值啊!” “我...”乌石亚犹豫半晌,眼见刀尖要刺进皮肤,终于下定决心,“他们是做什么的我确实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要动身去会见一个朋友,还说要做个大买卖。” “大买卖?什么大买卖?” “好像是......”话未说完,那三人像是中了邪似的,同时抽搐起来,随后便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有刺客?!” 陆士清叹口气,“他们被灭口了。” “怎么会?我一直看着外面,没有什么可疑迹象啊!”许魏翔大惑不解,从讯问开始,他就一直守在房门处,生怕出什么意外。 陆士清看看地上的水迹,又看看碗里的水,连忙上前查看三人尸体,又急忙从包裹中掏出御毒药丸给二人服下,自己又吞了一颗。 “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之前应该喝了甘草汤,而他送来的开水里面放的只是普通毒药,无色无味,通过水的热气与他们体内的甘草汤发生反应,继而中毒身亡。” “这也太复杂了。”许魏翔一阵唏嘘,“看来又是个用毒高手。” “我们下面怎么做?” “收拾东西,赶快离开这!” “好!”三人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房门却被蛮横地推开,来人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掌柜的?”许子宁、许魏翔二人疑惑着,不明就里。 而陆士清神色平静,似乎已经隐隐地猜到什么了,只等待着对方的下文,大叔依旧满脸堆笑,看似是待客的礼数,“几位深更半夜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 陆士清笑着看向地上的三具尸体,“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三人被杀,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得离开。” “几位客官在怪我招待不周吗?”中年大叔一脸假笑。 “他们是你杀的?” 大叔面露不满之色,“陆兄此话何意?怎么能说是我杀的呢?这里气候干燥,我只不过好心给他们喝甘草汤降降火气而已。谁知他们太不知好歹。” 听罢此话,陆士清更加确定心里的猜测,许子宁也发觉了他对陆士清的称呼,于是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师叔,你们认识啊?” 陆士清平静地笑笑,“我们的老朋友了。”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什么?” “哈哈......”中年大叔大声笑着,嘲讽道,“还是你们的陆师叔有眼力。”说罢,伸手在面部慢慢挥动,霎时,一层薄薄的面皮被揭下来,三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这哪里是什么中年大叔,分明就是早已‘死去’的阿什碦! 许子宁、许魏翔二人瞪圆了眼睛,惊诧道,“阿什碦?你没死?!” 阿什碦阴森地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中原的邢卫府听起来可怕,却奈何不了我。真是可惜啊!” 原来,当年阿什碦被押送到邢卫府以后就直接关押,并未动刑。后听说皇帝朱邢湛要杀他,便在侍卫送来毒酒的时候,偷偷服下随身携带的假死药,再喝毒酒时使用障眼法,将毒酒倒在地上。假死药发挥作用,呈假死状,所有人都以为阿什碦已死,便将他的‘尸体’抬了出去,随后便宣布阿什碦已被皇帝赐死。 阿什碦终于瞒天过海,逃出生天! 陆士清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样?” “老友相见,自是要好好叙旧。”说着,阿什碦做出了‘请’的动作,“三位老朋友,请吧!” “去哪儿?” “去了你们就知道了。我劝你们不要反抗,否则,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陆士清痛快应下,其他二人暂时无计可施,只得跟上,一行人十数人从通源客栈鱼贯而出,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阿什碦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悄然尾随。 (本章完) 第112章 辞行 李子枫并未在火把山上花费许多时间,但为了避免再次遭到凌夜宫的追杀,四人便乔装打扮,进了卫安城,到达卫安城的时候已接近晌午,蓝天白云,阳光正好,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几人直奔端木府,准备与沈鸿飞等人商量对策后,再做决定。再者,卫安城毕竟天子是天子脚下,守卫和防御都比较严密,守城的官兵也多,凌夜宫的人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暂时不敢在卫安城动手。 毕竟在端木府上住了一日,李子枫决定商量对策后,即刻向端木丰寻辞别,再带着聂浩返回青松堂,况且…他现在也实在无力回应端木落青的心意。 这次进入端木府却没有上次那么麻烦了,门口的管家见了李子枫,打了声招呼便放他通行,转眼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李子枫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初与沈鸿飞见面的小院。 轻叩三下门后,房门打开,至此。幸存的六人再次重逢,犹如劫后余生。一壶开水,七杯热茶,热气缓缓上升,身上顿时也暖和不少。 李子枫饮完一杯茶,面向沈鸿飞直接开口说道,“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也该暂时回衡山派向…掌门复命。” 衡山派掌门几个字说得极其艰涩,在场人都能看出来李子枫提到回山时,情绪明显不对,沈鸿飞微微一怔,他对李子枫这些年的遭遇多少也听说过些,从之前几个月的相处中,他隐隐明白李子枫在苦苦坚持的东西,但他肯定的是,如果这些事放在他身上,他绝对会走得干干净净,再不回头。 想及此,沈鸿飞手中的茶盏捏的更紧了,“你真的决定了?不如…” “沈兄。”李子枫艰涩地开口打断他的话,他明白沈鸿飞接下来的话,“山上还有好些事等我处理,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 他决定按部就班地回去复命,因为性子里的那点执拗,还有一点就是清运,他害怕欧阳泽再次拿清运来控制他。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回去,给他和欧阳泽之间已经僵化的关系上,再次来了致命一击。 “也好。”沈鸿飞饮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我这两天也想了想,铲除凌夜宫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之前锋芒太露,以招致暗杀。这么长时间打扰端木家主,也实在过意不去。” 一阵商讨之后,李子枫还是决定带他们回青松堂,那里也是免遭凌夜宫追杀最好的地方。决定之后,李子枫去了上次端木丰寻接见他的会客堂。 端木风寻的会客的厅堂内,端木丰寻正与一白胡子老者低声交谈些什么。李子枫站在外面等候,两人说得投入,临近结束了端木丰寻才注意到李子枫,赶紧招呼他进来坐下。 “端木前辈,晚辈此次来是向您辞行的。”李子枫恭敬地回礼,“我师叔那边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我恰巧也有些事务需要他帮忙。” 端木风寻愣了愣,心底莫名地涌起一丝失望,笑了笑,“那我就不强留了。” 似乎就没有什么可说的话了,李子枫正准备告退,端木风寻忽然压低了声音,黑眸沉沉地望着他,“那个一直尾随你的黑衣人,是你的影卫?” 原本以为可能是对李子枫有所企图的贼人,端木府的侍卫发现之后立即禀报了端木风寻,还盯了一会,最后发现那黑衣人似乎并没有对李子枫出手的意思。 李子枫一怔,反应过来那黑衣人应该说的就是黑衣了,点了点头,语气嘲讽,“说是影卫,也不过是掌门的助手罢了,到底是卫安城和邺阳城离衡山派有些远了,掌门不放心我做事。便派人跟着我。” 端木风寻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和那白胡子老者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那李公子可要小心些了。既然李公子还要赶路,那我就不多留了。” 李子枫没有过多客套,拱手告辞之后便走出了房门。 “隐光。”端木风寻唤了一声,立即有影卫从屋内遮挡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属下在!” 端木丰寻的眼神中充满着杀伐果断的狠辣,语气也冷了几分,“去将那一直跟着李公子的黑衣人杀了罢,干脆利落一些,别留下破绽。” “属下遵命。”隐光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端木丰寻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暗中动用人脉,大费周章地调查过这个名为黑衣的人,得到的结果便是,黑衣这人不干净,身上背负着案底。他不明白,一向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欧阳泽,为什么会将他发展为影卫为自己所用。但为绝后患,还是做了的好。 李子枫也万般没想到,自己在端木府门口又撞见了端木落青。 端木落青今日身着一身水绿色衣裙,见到李子枫走过来,连忙印上去,白嫩的小脸浮上淡淡的红晕,眉眼都浸染着笑意,显然比第一次相见时坦然了许多,“李公子这是要去哪呀?” “多谢端木府的款待,在下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便不多加再打扰了。”李子枫瞥见站在端木蓉一旁,正低着头的管家,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自己进来的时候,这管家就去通报端木落青了。 “啊!李公子不再多住几日吗?”端木蓉愣了愣,有些受了打击,“难不成是因为我太烦人,或是爹爹招待不周?” “自然不是。”李子枫无奈摇头,“确实有要事在身。” 端木落青神色黯淡,“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李子枫点了点头,“会的。” 端木落青喜笑颜开,随后和李子枫道了别,看着他上了马,一路走远。 出了端木府,看着人流穿梭,小摊小贩,李子枫再次想起了那两个企图劫持自己的黑白二人,明明是凌夜宫的人,偏偏要装作黑白双毒的样子,难不成……李子枫神色凛然,加快速度奔向邺阳城,或许师叔那里会得到些什么情报。 一直隐于暗处的黑衣再次悄然跟上,只是一向行踪隐秘,警惕性高的他,却忽略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影。 (本章完) 第113章 刁蛮小姐 凌夜宫 无论外面阳光有多充足,这里依旧充斥着冷森森的阴暗,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魇魅坐在上首的座位上,饶有兴致地捏着一只精致的茶盏把玩,全然不顾坐在下面,满脸无可奈何的黑翼和白羽。 “赔了夫人又折兵,二位下的一手好棋啊!”许久,魇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茶盏,幽幽地说着,“被人利用的感觉如何啊?” 黑翼和白羽本来以为李子枫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便向魇魅调了两人冒充黑白双毒,企图打草惊蛇,引诱他一步步走向提前安排好的埋伏圈,可谁知竟被李子枫反过来利用。 白羽只是温和地笑笑,丝毫没有懊悔的神色,“是我们失算了。” “哦?听你这口气,好像并不焦虑啊!” 白羽发出爽朗的笑声,若让了解内情的陌生人听去,还以为是老友间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半刻钟过后,白羽才止住笑意,“一计不成可再施一计,这个小小的失败,就当是给李子枫的甜头好了。” “此话怎样?”魇魅难得好心情地和白羽聊天。 白羽却是不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寒风,寒风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脸上的铁制面具,“想必震堂主马上就会有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震堂主便匆匆而来,走到魇魅面前跪地行礼,“参见主上。” “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回禀主上,是...”震堂主说着,看了看黑翼和白羽,“是黑白先生的朋友,请到了衡山派的人。” “谁?” 震堂主平复了激动地心情,“陆士清和许子宁。一个是欧阳泽的师弟,一个是欧阳泽的徒弟。” 他心想如果主上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喜过望,也许会在兴奋之下,实现当初的承诺:黄金和侍妾。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魇魅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用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许久,才幽幽地说道,“看来,我该走一趟了。” 经过一天的赶路,李子枫四人终于在第二天的未时赶回了邺阳城,秋风送寒,依旧挡不住街上的人来人往。一进城门,李子枫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难不成又是凌夜宫的人? 李子枫试探地回过头,一抹熟悉的身影异常明显地出现在眼前,竟然是菱溪!此时的菱溪全然看不出在风机楼时娇媚的模样,穿着打扮上看,竟有了几分端庄,看见李子枫朝自己看过来,菱溪就近在摊位前摊状似无意地挑选着物品。 这时,叶离过来接应四人,李子枫顺手将乔装后的三人安全地移交给叶离后,再次折回发现菱溪的地方。菱溪依旧在摊位前挑选着物品,看见李子枫走来,便一个转身,扭头就走。李子枫疑惑不解,也没多想,步伐匆匆地穿过人群,避开城镇的繁华,悄无声息地跟着。 “哎呀!小姐,您慢着点。”管家模样的人穿过人流,直追着一个少女不停地小跑,细细看去,这才看清是端木府的管家胡全正在追自家小姐端木落青。 原来端木落青送走李子枫后,越想越不甘心,怕以后再难见面,便决心追过去,之前又听他提起邺阳城的青松堂,便蛮横地缠着端木丰寻要了一匹性格温顺的马,追踪而去,端木丰寻自是不放心,便派了管家跟着。 端木落青跑着,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凭着感觉一路跟着...... 一条少无人烟的巷子里,菱溪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后面,却意外地没发现李子枫,心里嘀咕着:难道是跟丢了? “姑娘的步伐很稳,我跟不丢。”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菱溪微微一怔,转过身,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李子枫,菱溪笑着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清澈娇媚的双眸时不时地闪动着,慢悠悠地说道,“哎呀...李公子啊?真是好巧呢!” “姑娘如此将在下引过来,想必是有话要说,但这地方似乎又不太安全,姑娘就不怕走漏了风声,招来杀身之祸吗?” “怕?”菱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要怕也要应该是李公子怕吧?” 李子枫眉头轻挑,“哦?此话怎讲?” “菱溪这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不知公子是否想听呢?” 李子枫心底暗叹:故弄玄虚,但无论是什么消息,有总比没有强,只是...李子枫伸手摸了摸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在下只有那么多钱了,不知够不够买姑娘的那个消息呢?” 菱溪接过银子,拿在手里把玩,娇媚的脸颊挂着笑容,“对别人来说也许这银子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你来说嘛...足够了。” 李子枫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菱溪许是玩够了,将银子收起来,走到他身边,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凌夜宫已于大名鼎鼎的黑白双毒联手,意欲毒杀你,来当做他们的开胃菜。” 亲耳听菱溪讲出来,更加坐实了李子枫心中的猜想,“是嘛?那李某的性命可真是值钱。”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听了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菱溪奉劝公子还是小心些吧!诺...给你的。”菱溪递过去一个香囊,“好好收着回去再看,说不定对你有帮助呢。” 李子枫收下香囊放好,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看着菱溪逐渐走远,李子枫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在巷子口意外地看见了端木落青和一旁不知所措的管家胡全,“端木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放心,就跟过来了。刚才那女的是谁啊?” “哎呀...”胡全蹙眉,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痴情的样子,无奈地拍了拍脑门,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可偏偏又奉命保护小姐的安全,只能硬着头皮,寸步不离地跟着。 “哦,一个朋友。”李子枫更加无奈,他对眼前的这个千金大小姐,真是没什么感觉,况且这种局势下,自己也没法动那方面的心思。 “嗯...你住哪儿?不请我过去坐坐吗?” 李子枫怔住,他没想到端木小姐会如此直接了当。而一旁的胡全更是无可奈何,干脆背过身去不再理会,有李子枫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气氛沉寂之时,那个令人厌烦的身影再次出现,是黑衣,黑衣故意无视其他人存在,直接走到李子枫面前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公子,不早了,您该回沈堂主那去了。” 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李子枫冷冷地瞥过去,“有两日没见你了,莫不是你回了门派,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向掌门回禀了?” “属下不敢。”黑衣的姿态让人挑不出毛病,但看不出来对李子枫有丝毫的恭敬之意。 李子枫看了看还在发呆的端木落青,对着胡全说道,“邺阳城不太安全,好生护送你家小姐回府。” 胡全点头,连忙跟着称是,“好。” 随后,李子枫掠过黑衣,直奔青松堂的方向,黑衣很快跟上。端木落青看李子枫如此冷淡,一脸失落。 “小姐?”胡全在一旁,试探着唤着气鼓鼓的端木落青。 “叫我干什么?还不跟上?!”端木落青瞪了瞪眼睛,斥责了一声。 大小姐还真要跟着啊…胡全虽然反对,但自己只是一个管家,也不敢说些什么。胡全暗叹着,端木丰寻一身正气,对待儿子也严加管教,但唯独宠溺这个最小的女儿有些过分,端木落青从小便含着金汤匙长大,更是从未接触过刀光打杀,府中遇到的琐碎事务也早有下人安排得当,端木丰寻对其有求必应,生性自然是娇纵。 无奈只好牵过马匹,向着青松堂方向追了过去,抵达时候已经近黄昏了。 (本章完) 第114章 凶手 漠州,忽起大风,风沙不断,整个天空呈现出暗沉的土黄色,一座低平的建筑跃入眼帘,青砖黑瓦,枯树独立,木色的柱子剥了皮,正门上方的墙面上,淡淡地刻着三个字,仔细看方能看清楚:洛家堡。 此时,陆士清三人被蒙着眼睛,双手反绑,由黑衣人押着走在一条昏暗幽长的甬道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了。 众人停下脚步,遮眼布被取下来,突然的光线让三人都有些不适应,许久才适应过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较为宽敞的厅堂,石头立柱上或明或暗地挂着油灯,发出幽暗的光线,正中央是石头材料的长方桌子,再往前,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背对着他们而站。 负责押送的黑衣人之首向前走了疾步,躬身向那人行礼,恭敬地说道,“首领,三人已经全部带来。” 黑斗篷挥了挥手,黑衣人领命退下,剩下的只是室内的一片沉寂,只有墙壁上的油灯噼啪的燃烧声,长时间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 “呵呵…”许子宁故作轻松地笑道,“师叔,还有人特意在这恭候我们啊!” 陆士清目光略显深沉,脸上却挂着不可捉摸的笑意,“那是自然,我们可是贵客呢!” 许魏翔终究是个粗汉子,内心的火气险些喷发而出,强行做了调息,才让呼吸平稳下来,语气有些不善,“你是哑巴吗?请我们过来也不说话,在这站着面相吗?” 黑斗篷终于转过身,三人想看清那人的脸,却终被一张铁制面具所阻挡,陆士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黑斗篷终于有了反应,持着粗哑的嗓音说道,“你笑什么?” 话音落地,许子宁心里一沉,他总觉得,黑斗篷的说话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戴着面具,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你累不累?” “身处如此境地,还能嘴硬,我真是佩服你们的胆量。”说罢,黑斗篷瞬间发出笑声,声音阴森而颤抖,许子宁和许魏翔连忙挡在陆士清前面,眉头紧锁,“你要做什么?” 黑斗篷停止笑声,缓步走到桌前距他们一步之遥的石椅前坐下,若无其事地捏起桌上的精致花纹酒杯仔细地看着,随后幽幽地说道,“几位擅闯我的地盘,还要问我做什么,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由于黑斗篷右手捏着酒杯,小手臂呈直立状态,黑色的宽大袖袍下滑,露出皮肤,皮肤上一个黑色的花纹图案引起了许子宁的注意,此花名为‘曼殊沙华’,也被称为死亡之花。 本来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身上纹着这种花纹也不足为奇,可许子宁清楚地记着,当年杀害他爹娘的凶手除了有已经死去的王壮外,另一个凶手就是这个胳膊上带着死亡之花图案的人…… 【回忆】 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下着瓢泼大雨,几个黑衣杀手闯进了他的家,带头的,正是凌夜宫外事堂的堂主王壮,一番‘交涉’之后,王壮下令诛杀,他的爹娘许翼平和幻珠拼死反抗,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夫妻二人寡不敌众,终究倒在血泊之中…… 而当时年仅七岁的许子宁被爹娘藏在带有机关暗格的柜子里,躲过一劫。 雨下得更大了,冲刷着夫妻二人的尸体和血迹,却冲不走浓烈的血腥味,致命的危险并没有随着二人的死而过去。 外面嘈杂的脚步声不减,‘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躲在柜子里的许子宁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小手紧紧地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王壮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首领,根据属下查探,他们应该还有个七八岁的儿子。” “找,绝不能留下祸根!”是个沙哑而幽冷的声音。 “是!”黑衣人得了命令以后,挨个屋子找,刀砍,剑劈,脚踹,能用的都用上了,依旧没有找到什么。 “首领,没发现。”黑衣人逐个出来复命。 这时,领头的人似乎发现了许子宁藏身的柜子,逐渐走近那个机关柜门,脚步声逼近,许子宁一惊,连忙悄然往角落的方向退。 ‘吱呀’一声,机关启动,柜门打开,一只手伸了进来,露着的小臂上,纹着死亡之花!许子宁惊颤着摸索着身后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启动了另一个机关,终于躲过杀身之祸…… 这两个机关正是他爹许翼平的杰作,而且还反复教会年幼的许子宁如何使用,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回忆结束】 因为一直在走神,许子宁并没有听清几人的对话,他双目微红漾着水光,全身紧绷,被绑在伸手的双手捏成拳头状微微颤抖着。 一旁的陆士清似乎发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即便是嫉恶如仇,也不该这般仇视的神色,于是轻轻触碰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许子宁回过神,冲动的实话即将脱口而出时,又死死地抵住,他记得李子枫曾经跟他说过,‘万不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况且,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冲动。 平复好情绪后,许子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冷冷地凝视着黑斗篷,说道,“弟子是在想,他要怎么死。“ 陆士清不置可否,他明显知道没这么简单,却又没再追问下去。 黑斗篷似乎有些不耐烦,放下手中的酒杯,扶了扶面具,“几位,嘀咕什么呢?” 许魏翔的急性子又上来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把我们放了,在这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黑斗篷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陆士清面前,贴着他的耳边说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士清眉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黑斗篷蹭着他的身体走过去,“听说你擅长毒术,不知你可愿意跟我合作啊?” 陆士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黑斗篷,随即幽幽一笑道,“说了这么半天,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黑斗篷阴阴地看着陆士清说道,“不认识我没关系,知道黑白双毒就行了。” 黑白双毒……许子宁和徐魏翔二人对视了一眼。 “黑白双毒祸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们?” “当初李子枫坏了我们在雁城的生意,同为衡山派的人,这笔债是不是该由你们还上?” 陆士清一惊,当年李子枫查探古董玉器被盗案一事,他也略有所闻,眉眼逐渐深沉,“你们是?” 黑斗篷冷然一笑,“我们就是跟洛家酒楼做生意的客商。” (本章完) 第115章 波涛暗涌 此时,洛家堡外,十数名身法极好的黑衣人借助各种屏障隐蔽了自己的身体,与暗沉的天色融为一体,双眸却紧紧地盯着洛家堡外的一举一动。 邺阳城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家家户户在门前挂起了照明的灯笼。李子枫骑着马走了许久,见端木蓉急急地跟在身后,顿时有些无奈,勒马停下,转身道,“端木小姐,我是要去前面的云轩药铺的,你一个姑娘家,在邺阳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早些跟管家回端木府吧,免得家主担心。” 端木落青毕竟是姑娘家,脸皮薄,四下看了看,指指暗沉的天色道,“天色已晚,我现在回去,怕是要遇上强盗土匪,要回家,也得等明天天亮了。” 虽有些难以启齿,端木落青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果然,李子枫听完便沉默了。管家胡全心里万般无奈,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顺从地跟着。 端木落青低着头不敢与李子枫对视,就这么紧张地盯着地面,过了许久,李子枫才闷闷地说了句,“倒是在下疏忽了。” 端木落青听后大喜,正想抬头说些什么,便听见面前传来零散地马蹄声。只见李子枫驾着马继续向前走了,端木落青抿着嘴轻叹了口气,心底升起莫名的失落,回过神见人已走远,也挥鞭跟上。 一路无言,总算是到了云轩药铺,三人下马,有侍者牵着马去喂草料,端木家的两位便跟在李子枫身后进了铺子,堂主沈之屏正在柜台前,侍弄着一些草药,看见李子枫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姑娘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略有惊诧。 李子枫连忙向沈之屏介绍端木落青和管家胡全,而在介绍沈之屏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说沈之屏是他的师叔,平时喜欢与草药打交道,平日里给人看病问诊。至于这里是衡山派重要的情报机构,而沈之屏是青松堂堂主的身份,李子枫深深地瞒住了。即便是救过沈鸿飞等人的端木家,李子枫也不能轻易泄露。 沈之屏见李子枫身旁的端木落青微低着头,脸颊有些红润,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染上了一些笑意,揶揄戏谑地低声在李子枫耳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这一幕情景落在端木蓉眼中,蓦然脸红至耳根。 难得与李子枫一同用晚膳,端木落青心下欢喜,连饭菜口味都不计较,唇角带着压抑不下地笑意。而一旁的胡全,却在连连地唉声叹气。 晚膳过后,沈之屏便吩咐侍者待端木府的两位贵客下去休息,自己与李子枫还有些话要说。 李子枫随沈之屏走进书房,叶离奉上一壶热茶,便退出房门,在外守着,烛光柔和,茶香四溢,书房中缕缕上升的檀香让人舒适,李子枫端着茶杯,看着漂浮的茶叶沫子,张张嘴,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沈之屏看着李子枫,回想起刚才李子枫在做介绍时的情景,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你似乎比从前更谨慎了。” 端着茶杯的微微一顿,李子枫目光深了几分,苦笑道,“谨慎无大事。” 沈之屏也不好再说什么,岔开了话题,“师侄放心,那几个人我已经全部安顿好,目前为止,这里还算安全,他们可先住在此处,再商量对策。” 李子枫松了口气,“有劳师叔了。” “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沈之屏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水,有意无意地说道,“你不在的这两天,青松堂发在外面探查的弟子也是无所事事,除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其他可疑事情传回禀报。” 李子枫擅长从话中听重点,“也就是说,凌夜宫的人对沈鸿飞等人的追杀没那么严密了?”看沈之屏点点头,继续说道,“也是,大概他们的精力又回到我身上来了。弟子在卫安城郊外的时候,与凌夜宫的护法寒风及手下的死士打了照面。他们说比起追杀那几个人,要了我的命才最重要。” 李子枫的语气平淡如常,仿佛只是在问候早安。听到打照面这三个字时,沈之屏愣了愣,把与凌夜宫致命的交手说成简单的打照面,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弟子在卫安城的时候,发生了个有趣的事,竟有前后几拨人在暗中跟踪。” 沈之屏并没有被李子枫故作轻松地表情影响,“怕是和黑白双毒有关。” “您知道?”看沈之屏凝视着自己,才发觉自己问了句傻话,沈之屏掌管青松堂多年,这种情况怎会不知?随即讪讪地笑道,“弟子也刚从风机楼那得知,凌夜宫的宫主准备动用黑白双毒来暗害弟子。” “黑白双毒也不简单,十几年前祸害江湖时,大肆招摇,隐匿行踪后,如今重现江湖,却又像是改了性子,行事诡秘。这其中必有原因,你还是小心为好。日前掌门已经派出你陆师叔和子宁还有许魏翔下山前往漠州查探情况,想必不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李子枫神色凛然,有些担心他三人的安全,沈之屏见状,说道,“放心,有暗卫暗中保护,不会有危险的,你陆师叔头脑灵活,有他带着,不会出问题的。我现在担心的倒是你。” 沈之屏话中的意思,李子枫怎会不明白,凌夜宫如此针对自己,现在只有回山才是最安全的,他凌夜宫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横闯门派的。 以往外出办完事,提到回山的时候,李子枫心中总会莫名地温暖。可如今全都变了味儿,甚至从不想回山的事。 沉思了一会儿,李子枫试探着说道,“师叔,弟子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去趟...” “师侄!” ‘漠州’两字还没说出来,便被沈之屏急急地打断了,“你如今势单力薄,要如何与凌夜宫的人对抗?你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呢?” 李子枫语结,随即冷静下来,现在去漠州,非但帮不上忙,有可能还会添乱,随即沉沉地叹了口气,“您说的,弟子都明白。待明日一早,弟子与沈鸿飞几人说上几句话,便启程回山。” 再说,山上也不是完全没盼头的,至少还有清运在,想及此,李子枫的嘴角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 一炷香之后,李子枫回了在青松堂的住处,才想起下午时菱溪给自己留下的香囊,观察四周,没发现什么人,掏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枚普通的玉佩,与其他玉佩并无什么两样,但想想又不对,仔细地摸索翻看,终于发现了异样! (本章完) 第116章 挟持 一张小字条,隐隐地藏于花纹的纹路之间,字条用的纸与玉佩同为墨青色,与复杂的花纹融为一体,一般看不出任何异样。 李子枫抽出字条打开,没任何字,放在烛火上烘烤之后,上面两个字跃入眼帘‘黄兵’。黄兵?李子枫有些诧异,这是什么词?黄兵,黄兵...... 黄兵?!念叨几遍之后,李子枫恍然明白了什么。皇家,士兵、军队...李子枫心底默念着。自己去风机楼向菱溪打探关于凌夜宫的消息,紧接着菱溪不顾一切地送来了凌夜宫与黑白双毒的消息,还送上了藏有玄机的玉佩。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李子枫心下凛然,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惊到了。菱溪这分明实在暗示自己,凌夜宫势力牵涉之广,很有可能已经渗透进了朝廷和军队之中!李子枫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子枫打开房门,往沈之屏的书房走去,准备和沈之屏说这件事,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青松堂的侍从弟子满脸诧异,称端木府来的两位贵客不见了! 不见了?李子枫与走出房门的沈之屏对视一眼,这位小姐刁蛮任性,怕是耐不住安静,又不好意思来找自己,于是便上街去了,管家胡全也无奈地跟了出去? 梁景朝较为开放,经常在每月的月初两天和月末两天开放夜市,此时的街面上还是很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小商小贩摆弄着自己售卖的物件。灯笼有序地挂在门前成一排排,灯火通明。 李子枫并没有猜错,此时,端木府的管家正跟着自家小姐辛苦地逛街。 “哎呀!小姐,您慢着点!” 端木落青欢快地走着,看见有趣的物件会驻足观赏一会儿,继而又跑向下一个摊位,胡全跟在身后,不错眼珠地盯着,生怕出任何意外。 眼见自家小姐又弯进了一条巷子,胡全急忙跟上去,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面害怕发生意外,一面暗叹小姐太过爱玩儿。 “我累了。”端木落青终于在一条幽静的街角巷子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个挂着招牌旗的摊位,“我想吃馄饨。” 胡全叹口气,这小姐终于安分下来,于是陪着端木落青走向馄饨摊,要了碗野菜馄饨,这边的人流稀少,摊位上也就她自己一个人在等候吃食,老板正忙着煮馄饨,偶尔会有两个行人路过。 胡全见自家小姐安全地在眼前坐着,便走到煮馄饨的炉子前查看什么,谁知,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端木落青百无聊赖地等候着,正想站起来询问馄饨好了没有,忽然就被人套头蒙住。 “呜......”才发出半声惊呼,剩下的话被尽数捂住,端木蓉瞪大了眼,脑袋被蒙在黑布袋里,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徒劳地踢腿甩手,拼命挣扎。 “你最好配合一点。”声旁的男人压低了声音,端木落青感到有冰冷锋利的东西架上喉咙,登时安静下来,不敢再乱动一下,脖颈间似乎被那东西划破了,隐隐有些疼。 胡全心里一沉,冲上前呵斥道,“什么人!敢碰小姐!” 端木落青几乎哭出来,摊位老板不知所措,吓得丢下摊子,躲到墙角后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藏了起来。 “别过来!我们现在只是要请端木小姐去做客,你乱动的话,我不保证她一会儿是否还有命在!”黑衣男人发现自己暴露,将利刃往端木落青脖颈上又按紧了积分,端木落青只觉得一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扑簌簌淌进衣衫里。 胡全这才看清绑匪的相貌,竟是前些日子,公然到府上找老爷的人,他一时之间也不敢乱动,只瞪圆了眼,和挟持着小姐的刺客对峙着。 端木落青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绝望溢满了双眼,忽然听到身后的男人传来一声闷呼,架着自己脖颈的刀刃一松,铿锵落在地上。 有人在解套在她头上的布袋,端木落青估摸着到了机会,手肘往那人腹中猛地一撞,那人唔了一声,端木落青登时慌了神。 这声音她自然是听出来了,可不就是李公子吗…… “端木小姐,是我。”李子枫轻声道,“在下疏忽,让小姐受惊了。” 李子枫揭开套在端木落青头上的布袋,端木落青双眼重新视物,这才低头看去,继而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方才挟持自己的男人面目她依稀记得前些日子几见过,此时,刺客胸前溢出大团的血花,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已然没了气息。 李子枫一只手将那黑布袋轻巧地丢到一旁,一只手提着淅沥淌血地长剑,他听说两位贵客不见了,想必一定是出去逛街了,便自行出来寻找,几番追寻,才跟到这里,而胡全见李子枫从刺客背后寻来,才故意高声喊了一声,吸引刺客注意,李子枫得以从背后洞穿了那人的心脏。 “现在安全了。”李子枫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端木落青,安慰道。 端木落青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忽然哇地大哭出声,紧接着扑进李子枫怀中,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地李子枫瞬间便涨红了脸,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僵硬着身体,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求助地看向面前的胡全。 管家默默移开了视线…… 哭了一会,兴许是平复下心情,也觉得自己贸然扑进别人怀中大哭失了体面,端木蓉低着头默默退后了几步,与李子枫拉开距离,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道,“我实在烦闷,就想去找你,可你又在跟你师叔说话...” 李子无奈地叹口气,随后蹲下身,在刺客的肩上挑破衣衫,果然见到了一枚青色印记。凌夜宫之人特有的标志。又是凌夜宫! “这人老朽认得。”胡全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就是他公然到了府上,与老爷谈合作的问题。” 李子枫眉头紧锁,难不成是上次被端木丰寻拒绝合作之后,凌夜宫便怀恨在心,趁机绑架端木落青来要挟端木丰寻? 胡全对方才发生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心里倒吸口凉气,面露担忧,“小姐,明日一早,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虽然身手也颇为不错,但若是凌夜宫多派出几个人手,恐怕他也难敌,小姐一直被养在端木府中,偶尔出门玩耍也带着随从侍卫,上次让小姐身处险境就已经令端木丰寻震怒了,幸好小姐平安无事。 既然小姐已经被凌夜宫盯上,还是早日回到府中比较安全些。 端木落青抬眼看了一眼李子枫,目光中有些不舍,并未回答管家的话。 “小姐,若是让老爷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管家无奈,只好搬出端木西,端木蓉才稍稍松了口。 端木落青再没了玩闹的心情,垂下眼帘道,“我累了,明早再说吧!” 熟悉小姐的管家自然知道小姐这是有所动摇了,自己若是继续说下去,小姐的倔脾气又要起来,就更不可能,也只好点了点头。 李子枫护送端木府的两位回了云轩药铺,端木落青经历了街上的惊吓和奋力挣扎之后也略感疲乏,躺到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本章完) 第117章 陈年旧档 衡山派 夜色如墨,半月斜挂,月色混着灯光,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夜风徐徐地吹着,带起一阵寒凉,欧阳泽身披深蓝色衣衫,带着侍卫风逸辰,走向藏着衡山派诸多辛秘的藏书阁。 自从陆士清带着许子宁二人下山后,欧阳泽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关于黑白双毒的消息来的过于容易,之前手头事务繁多,未曾详查。反复思索。始终未得结果,只是暗中加派了暗卫秘密保护。 即便如此,这两天欧阳泽一直免不了辗转反侧,终于决定今夜来藏书阁详细看看当年黑白双毒为祸江湖的一些情况。 藏书阁是衡山派的重中之重,防守严密,前后出了两次事以后,欧阳泽更是加派了机敏、眼尖的高手明暗两层严密把守,若无掌门令牌,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欧阳泽步伐匆匆,走向隐于黑暗中的建筑,还未看到匾额的字,便有黑衣暗卫出来查探,见是欧阳泽,连忙拱手行礼道,“掌门。” 夜晚的山上,呼吸间竟有了热气,欧阳泽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我需要查阅一些资料。” 暗卫应下,退后两步让开路让二人进去,紧接着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走进到外堂与内室的门口处时,风逸辰便守在外面,配合外堂的暗卫四下防范,欧阳泽开启暗门,走进内室。 一些书籍皆有些陈旧了,捏在手里软塌塌,经过查找,欧阳泽终于在一处书架的第二层,找到了关于描述黑白双毒的资料。上面记载了十几年前黑白双毒为祸江湖的种种情况...... 十数年前,朝堂不稳,好战的横疆池国国王伊卡尔趁机发动战争,边关战火燃起,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时年,梁景朝在位皇帝朱裕兴派镇关大将军石毅雄带兵出征,石毅雄英勇善战,历经一年战火后,双方协商暂时停战,池国兵队撤出中原边境漠州,并后退五十里地驻扎。 边关战火停息,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迎接着和平的到来,这时,漠州出现了两位公子,此二人分别着黑色和白色长衫,手持水墨折扇,谦谦有礼,风度翩翩,他们不仅帮助当地人盖房修屋,重建家园,还在经济上予以莫大的支持,因此被当地人称作黑白双杰。 一切都过得很平静,但意外终究在一个风高月黑夜发生了,那日晚上,寒风呼啸,卷着黄沙在空中弥漫,不知谁家的孩子玩闹心有些大,两个男孩儿在街道追逐,玩着捉迷藏。 其中一个孩子藏身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着同伴来追自己,半天没动静,许是等的不耐烦了,百无聊赖地自己玩耍起来,却在此时听见了隐隐的说话声。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都快忍不住了...” “再过些日子,等这漠州城的百姓彻底顺从了我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给我试试新研制的毒药。” “只怕是国王陛下等不及了。这个好人做的太憋屈。” 许是受了惊吓,小男孩儿捂着嘴后退,却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竹篓子,窸窣的响声引起交谈之人的注意,于是毫不费力地捉住了这个孩子,这孩子顿时大吃一惊,二人正是被他们当地百姓奉为活菩萨的黑白双杰。 孩子毕竟是孩子,见这状况忍不住哭喊着,语无伦次,“放了我吧!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饶了我吧,我保证回去什么都不说。” 这时,二人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们正是来自横疆的制毒高手,黑翼和白羽,合称黑白双毒! 横疆池国国王伊卡尔面对梁景朝的骁勇善战,改变了策略,以退为进,以优厚的待遇,将黑白双毒召为己用,并派遣二人潜入中原,企图控制漠州。 面对孩子的哭闹,二人并没有任何心软。于是这孩子便成了他们第一个试药者,他们将孩子带到隐蔽处捆了个结实,堵住嘴,又用刀子在身上留下多处血口子,孩子无助地发出呜呜声。随后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五颜六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药粉与伤口接触,发出呲呲声,孩子痛不欲生,不住地蹬着双腿,继而伤口面积扩大,血肉外翻,屋内到处弥漫着腐肉的味道,孩子挣扎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失去了气息。之后便再没了任何反应,腐烂的身体,狰狞的表情,宣告着孩子死前所受的痛苦,白羽不住地叹着气,“果然是新研制出来的,还不成熟。” 后来,他们威逼利诱,迫使多人为他们试药物,终究研制出了药性强烈的腐肉散。随便是用这腐肉散祸害中原,闹得人心惶惶。 随后,时任皇帝朱裕兴联手各武林正派,才控制住局面,在准备缉拿的时候,却被二人屡屡逃脱,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最终结果就是销声匿迹,各路人士再找不到他们的任何踪迹。 可以说当年黑白双毒狡猾,侥幸逃脱一次又一次追捕。关键问题是,当时带领各路人士参加追捕的是镇关大将军石毅雄。 时光流回到现在,欧阳泽猛然合上资料,强行稳住呼吸,随后将资料放回原处,却不想胳膊肘一带,不经意间,碰翻了另一本资料。欧阳泽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翻开书页。说巧不巧,竟是关于鸿苑山庄的,欧阳泽鬼使神差般地打开翻阅,上面详细记录了鸿苑山庄前后两次闯入藏书阁盗宝的经过。 鸿苑山庄前后两次闯进戒备森严的衡山派藏书阁企图盗宝,他有理由相信李沐阳绝不是临时起意,又想起李沐阳跟朝廷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那封似乎可以自保的密旨。他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仅仅是有勾结凌夜宫的动向吗?越想越乱,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看来,对鸿苑山庄的调查也该加紧了。 风逸辰候在内室门外大概一个时辰了,只听石门启动,欧阳泽从里面走出来,便上前一步行礼道,“掌门。” 欧阳泽挥挥手,示意可以离开了,回尚清苑的路上,欧阳泽一直沉默,布置在思索什么,风逸辰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只得默默地跟着。 “对鸿苑山庄的调查如何了?” 风逸辰一愣,之前陪着欧阳泽来藏书阁查阅资料,只听说要找些关于黑白双毒的,查阅一番后,却开口问了鸿苑山庄的事。心里有再多疑惑,也不敢多嘴,只是照实回道,“派去的暗卫还在查,属下也派了人手按您吩咐去查了鸿苑山庄名下的几处产业。想必过两天会有一些消息传来。” “这便好。”欧阳泽点点头,“给漠州那边传信,吩咐他们提高警惕,务必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风逸辰点头应下,张张嘴试探着问道,“掌门,那边...也有消息传来。” 欧阳泽停下脚步,多年的相处,他自然明白风逸辰指说的那边指的是李子枫,眉眼逐渐深沉,那枚被黑衣送回来的玉佩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我知道,他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不日即返。”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风逸辰不再作声,继续陪着欧阳泽往尚清苑的方向走。一路之上沉寂无声。 (本章完) 第118章 暗夜 漠州·洛家堡 陆士清三人皆已被松了绑,被黑斗篷当作‘贵客’招待,三个人并排而坐,面前纹着死亡之花的茶碗里,乳白色的液体早已凉透,羊奶的膻味儿也跟着冷却。 黑斗篷玩弄着茶碗,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碗边的花纹,有意无意地说道,“这茶碗是经过千辛万苦烧制而成,再精心纹上彼岸花,就成了完美的物件。” 许子宁眉头微皱,目光如刀地看向黑斗篷,“也就你喜欢玩弄死亡。” 陆士清好奇地探向许子宁,总觉得自从走进来的那一刹那,他的情绪又有点不对,似乎带着充满杀意的仇恨,于是,伸手按住许子宁已经握成拳头的手,他的手果然冰凉头骨,泛着水气。 许子宁回过神,躲避开陆士清深究到底的眼神,这时,黑斗篷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坐了这么许久,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士清似笑非笑道,“看来我们是别无选择了?” “你说呢?” “你不知道。”陆士清无奈地叹息道,“我曾经在师父面前发下誓言,绝不用毒术害人。你这是要我遭天打雷劈吗?” “陆兄此言差矣!”阿什碦从外面走进来,满脸堆笑,脸上淡淡的皱纹都拧在一起,“当初在洝城的时候,你不是也用一颗毒药将我制服吗?你所谓的誓言早就破了,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陆士清厌恶地看着阿什碦的嘴唇夸张地上下摆动着,嘲讽道,“我说的是不用毒术害人。至于对付你嘛,还不算破了誓言。” 气氛陷入僵持,许子宁这才回过神,忍不住地笑了出来。阿什碦吹胡子瞪眼,“陆士清,你说我不是人?” “呦呵…”许魏翔讥笑道,“这年头,还有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扣的。” 阿什碦气不过,走过去摆出一副要要打架的样子,许魏翔立马站起来挡在面前,看向一旁坐观好戏的黑斗篷,“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跟我们谈合作吗?” 黑斗篷摆摆手,阿什碦在作罢退到一边,黑斗篷的声音依旧沙哑,又似乎平添了几分杀气,挥手招来侍从撤了桌上的茶碗,“忍耐是有限度的。敬酒给你们吃过了,这接下来…”黑斗篷顿了顿,再次召来黑衣侍卫,黑衣侍卫蛮横地向桌上扔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此人面目狰狞,眼睛圆睁,像是受了惊吓,而且是刚刚被杀的。 陆士清制止了二人想站起来的举动,微皱着眉,“先放下我那誓言不说。与你合作就等于反叛师门,反叛师门的下场就是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无休止地追缉。这个代价,有点大了。” 黑斗篷也是个明白人,瞬间知道陆士清这是松口了,“你想要什么?” 陆士清嘴角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我想知道你能给我什么,让我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放心,只要你诚心合作,我绝不会让你失望。”黑斗篷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这边请。” 黑斗篷开启暗门,陆士清三人跟着黑斗篷走进了一条通道,这通道很宽敞,两边贴着墙壁的地方,摆着拼在一切的长条桌子,桌子上整齐地排列着瓶瓶罐罐,不用猜也知道,这种地方的瓶瓶罐罐,除了毒药,也没有其他的。 陆士清仔细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霉味夹杂着酸涩味,是千机散和腐肉散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两种毒分单看的话,一个从饮食和皮肤侵入体内,一个通过伤口腐蚀肉体,但无论如何也不会通过呼吸进入体内。 如果两种毒混在一起,就会产生奇妙的反应,两种毒会失去各自的毒性,形成慢性毒药,通过呼吸入侵,如果长久地处于这种环境,就会中毒,内力尽失,到最后还会上瘾。 原来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让人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卖命吗?还真是阴毒。陆士清暗叹口气,悄然从身上掏出解毒药丸递给身后的二人,低声道,“先吃了。” 二人刚才还纳闷陆士清为什么会转了性子答应合作,原来是假的,瞬间安心服下解药。 通道尽头,又是一扇机关门,黑斗篷启动机关,石门轰然开启,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堆放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黑斗篷使了个眼色,阿什碦立马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衣服模样的物品,许子宁却一眼认出,“韧衣?” “好眼力。” “韧衣怎么会在你们手里?”许魏翔纳闷,之前明明听说玉国进攻的物品韧衣,已经全部安全地送到朝廷,并下发给军队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什碦哈哈地笑着,“这就是我们的本事了。” 陆士清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一脸不屑,“我们又不是兵,要这些韧衣有什么用?” 黑斗篷幽幽道,“别急,还有。” 说着,阿什碦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整齐地堆放着金灿灿的金条,“这些,足够加上那箱韧衣,足够了吗?我们还可以配给你们一些人手,接下来就不用我细说了吧?” “自然不用。”陆士清自是明白,有了这些黄金就有了足够资金组织人手,外加这些韧衣…… 想及此,陆士清脸上浮现了不可捉摸的笑意,“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好,痛快!”黑斗篷双眼泛光,“今天也晚了,我安排了房间,几位先休息,待明日一早,我们再谈?” “好。” 得到应允,黑斗篷挥了挥手,示意阿什碦带他们下去休息。待众人离开,黑斗篷伸手召来一个黑衣侍卫,双眸再次散发着寒意,“派人盯紧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动,不必通报,即刻诛杀!” “属下遵命!” 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安静,黑斗篷这才呼口气,颇显不耐烦地摘下了脸上的铁制面具,看相貌是中原人,双手无意间暴露的厚实的茧子,暴露了他曾是一名武将的身份。 …… 此时,洛家堡外,十数名身法极好的黑衣人正隐藏于暗处,双眸却紧紧地盯着洛家堡外的一举一动。 这时,一名黑衣人悄然来到一名领头模样的人身边,那人探到呼吸,询问道,“怎样?” “属下暗中观察了,洛家堡外美欧异常动向,而且,也没有后门。” 那人点点头,报信的人试探着问道,“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现在洛家堡内情况不明,陆师叔、二公子和许侍卫还在里面,外部可轻举妄动,在观察观察。” “属下明白!”报信的人领命退下,再次与黑夜融为一体。 (本章完) 第119章 回山复命 翌日清晨,墨蓝色的天空一点点褪了颜色,晨曦穿过云朵,洒下淡淡的光芒。偶尔几只飞鸟扑朔着翅膀飞过,发出圆润的叫声,唤醒了沉睡的人。 端木落青起身洗漱完毕,想借着答谢李子枫的救命之恩,和李子枫去搭个话,于是走到房门前敲了敲,屋内并没有任何反应,才发现李子枫已经不在房内了。 此时李子枫正坐在书房里和沈之屏说事,两人面前的茶水还热气袅袅,但早已经看不出茶水的颜色,也不知泡过即便,两盘糕点也见了底,显然已经在这坐了有些时辰了。只是两人的晃眼皆布了血丝,看样子像是一夜未眠。 沈之屏面色凝重,听了李子枫昨夜的猜测,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双眼又深沉了几分,语气也颇为严肃,“师侄的话我记下了,无真凭实据,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当然也包括掌门。” “您放心,这其中的轻重,弟子明白。” 沈之屏长叹口气,“风机楼背景复杂,朝野、江湖、黑白通吃,主事的菱溪姑娘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若无要事的话,师侄还是少与她来往吧!” 听了这一番话,李子枫神色凛然,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沈之屏站起身,开启书架的暗格,拿出了巴掌大的精致小木盒,就是上次李子枫退回来的那个。 “这个还是你拿着收好吧!万不可再推辞了。” 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小木盒,李子枫心底一阵颤动,接过木盒捧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沈之屏继续说道,“这可是我多年积攒的宝贝,师侄切记自行收好,万不可让别人寻了去,或许日后在关键时刻,能帮上你大忙。” 李子枫眼眶发酸,“您…相信弟子?” 沈之屏笑而不语。这时,外面传来叶离的说话声…… “端木可是找我们师兄?”叶离的说话声有些大,似乎在有意提醒着书房里的两个人。 “他…又在书房里和沈…前辈说话吗?” 李子枫收好木盒,随同沈之屏一起出了书房,见到了端木落青,随即招呼端木落青在大堂内坐着,侍从奉上热茶之后退下,沈之屏才含着歉意开口,“子枫已与我说了昨晚的事了,让端木……” “无妨。”端木落青抢先在沈之屏说完抱歉之前打断了话头,虽说被划破了脖颈,也不过浅浅一个伤口,却能扑在李子枫怀中哭了好一会,他也并未推开自己,现在想想忍不住泛起甜蜜。也算值得。 “那刺客一息尚存,我已经从他口中问出原因了,结合胡管家的话得知,那人潜入邺阳城,企图探查些事情,却无意间看见上街的端木小姐,于是便一路跟踪这才将端木小姐捉了去。”沈之屏说清了缘由。 端木落青愣了愣,李子枫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已命人加严防守了。不过端木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省得让端木家主担心,这里毕竟比不上家里安全。” 沈之屏看向李子枫,目光中有些若有似无的笑意,昨晚李子枫回来后,在这青松堂中,是如何将影卫唤来,使唤他保护端木落青安全的场景,他可是尽数看在眼中。 黑衣既然没有出来阻止,李子枫便当作他默许了,反正影卫既然是名义上“保护协助”李子枫的,那么他拿来用一用,面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是保护端木家在青松堂暂住的小女儿,欧阳泽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端木落青点了点头,“沈前辈一早是在与李公子说些什么呢?” 两人的面色微微一僵,还是沈之屏率先反应过来,开了口,“一些宗门的杂事罢了,端木小姐不必挂心,膳房应该已经备好了早餐,我令弟子带你去用膳。” 说着沈之屏便挥手叫过一旁的弟子,细心叮嘱了几句,便带端木落青离开了。 沈之屏轻咳一声,这才从屏风后走出一男子,见着端木落青已然不在屋内,松了口气,才转头对着两人笑笑。这人便是端木府上住过的沈鸿飞。 所有人到齐后,沈之屏便令叶离守好大门,这才带着几人起身走进青松堂的暗室之中,暗室的陈设竟与沈之屏的书房无二。 李子枫咳嗽一声,众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既然大家都已经在这了,不如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长时间的在外,让几人都有些思念自家宗门,尤其是沈鸿飞,听到有人说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李子枫却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凌夜宫已经开始放弃追杀你们,但也不代表你们完全是安全的……” “什么?” 沈之屏接过话,“若几位不嫌弃的话,先委屈一下化装成药童,先在青松堂秘密住下,这里毕竟是衡山派的分堂,安全不是问题,日后若子枫再下山探查的话,也方便与你们联络。” 再下山?沈鸿飞轻声念叨着,好奇地看向李子枫,“你真的决定回山了?” 李子枫愣了愣,随即苦涩一笑,眼神有些黯淡,“不然呢?在外面呆久了,怕是掌门又要‘担心’了吧?” 沈之屏心疼地看了眼李子枫,岔开了话题,“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沈鸿飞开口道,“怎敢劳烦沈堂主。不如这样,我们可将这里定为联络点…” 最后的商议结果就是几人分散秘密活动,兴许能探查些什么消息,还将青松堂定为秘密联络点,并定了联络方式,沈之屏也不好强留,便答应了他们。 …… 几人秘密从青松堂暗道,直达后门,乔装分散。而沈之屏与李子枫则开启密室的石门,大方地走出去。 几人暂且安全,该掌握的情报也已经掌握,再留下来打扰沈师叔也过意不去,况且眼下的情况,也不得不回山。于是李子枫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山复命,再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在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端木落青,她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同胡全回府,经历了昨夜的袭击,她也有些担忧了,便前来跟李子枫道别。 端木落青红了脸,“我们…还可以一起走一段路。” “嗯。”李子枫点点头,并不多言。 李子枫并没有拒绝,端木落青大喜,虽说同行之路只有一小段,这也足够了。 于是,两人与沈之屏道别后,策马同行。穿过热闹的人流,及小摊贩。出乎意料地在城门口,看见了菱溪。回想起沈之屏说过的话,李子枫皱了皱眉。 李子枫看向胡全,示意他保护端木小姐回府,端木落青撅着小嘴,有些不高兴,但既然已经到了城门口,也是该分别的时候了,随即寒暄几句,随着胡全策马离开,身后激起一地灰尘。 看着他们走出城门,李子枫翻身下马,牵马走向菱溪,菱溪这次不躲不闪,直截了当,“昨儿忘了告诉你,你送的那枚翡翠玉佩已被你的黑衣侍卫索要走了。” 菱溪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李子枫听来犹如炸雷,但面上却强作镇定,语气淡然,“多谢姑娘提醒,后会有期。” 说罢,便不再多言,再次翻身上马,奔向城外,菱溪默默地看着李子枫离开的身影,妩媚的眼神全然不再,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120章 葫芦药 漠州,风沙气候依旧,整个天空都呈现淡淡的土黄色,让人心里发闷。 蛰伏在洛家堡外的黑衣暗卫早已经换上了普通百姓的服装,化装成商贩和往来客商随时观察着周围的可疑迹象,天色明亮,街上的人逐渐增多,交谈、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弥月酒家内,店小二按部就班地收拾着地面和桌椅,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这时,自上而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店小二还没回过神,就被人拽到了一边的角落,正欲呼喊,发现此人正是掌柜的亚达哈。 “掌柜的?您吓死小的了,我还以为来了抢劫的。” “什么抢劫的?!”亚达哈松了手,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他们还没消息吗?” 小二一脸疑惑,“他们?谁啊?”小二看老板双眼圆睁,忽然回忆起什么,讪讪地笑了笑,“您说的那三位贵客啊?没任何消息啊!” “怎么会?这都一夜了。” 小二无奈地说道,“您放心吧!他们看着都挺机灵的,能出什么事啊?” “怨我,都怨我,若我说不知道,他们也就不会冒这个险了。” 小二将手里的白色抹布往肩上一搭,“哎呦,老板,即使您不说,他们也有别的办法去打听。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那俩制毒的。” 这时,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匆匆走到亚达哈面前,附耳低声说了什么,亚达哈听罢,眉头微微上扬,双手叉腰,“洛家堡?怎么又是那个地方?” “小的已经在那留人了。” “好。务必要盯紧了。” “您放心!” 原来,那天陆士清向亚达哈打听到了通源客栈有异样后,便决定动身前去,亚达哈不放心,就派了自己的心腹随从暗中跟着,一有情况即刻回来报信。 洛家堡 一处幽静的房间,充斥着横疆的特点,房间的墙壁上,零散又不失整齐地都挂着用金花点缀的土黄色横疆织锦。房间角落的凹处,有一张长条桌案,上面放着几把镶嵌着五彩宝石的镀金装饰品。墙角边放一张简单的床铺,内室与外室用棋盘格花纹的幔帐隔开,幔帐皆被撩到一边,外面的墙边则放着一个偏榻,地面是简单的石砖铺设而成,但确是一尘不染。 此时,许子宁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茶盏,桌上的几碟子甜点,酥酪皆已见了底,许魏翔正站在门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而陆士清正悠闲地品着早膳后的第一杯茶,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许久陆士清放下茶盏,看向饶有兴趣把玩着物品的许子宁,笑道,“你都玩儿了一个时辰了,可玩儿出什么名堂来了?” “啊?”许子宁回过神,讪讪地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哦,茶杯精致,手感细腻润滑,花纹......” “好。”陆士清玩味地看向许子宁,“那咱就说说这个曼殊沙华,他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说说吧!它跟你有什么渊源?” 许子宁目光微微一怔,手心竟浸出丝丝冷汗,许子宁的异样,陆士清皆看在眼里,然而并没有有心地问下去,“那么紧张做什么,无聊的时辰只当闲聊好了。” 许子宁叹口气,解释道,“哦,弟子只是不喜欢黑色的花而已,什么花都一样,不仅仅曼殊沙华而已。”说着,岔开了话题,“好了师叔,您尽是说弟子了,您饮了这许久茶水,可品出什么味道来啊!” 陆士清莞尔一笑,“嗯,茶是好茶,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喝到家里的特产,雨前云雾茶,茶叶用细嫩的芽尖制成,苦而不涩,可谓上品。” 许子宁目瞪口呆,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起这位坐怀不乱的陆师叔,尴尬地笑了笑,陆士清看许子宁发呆的样子,笑骂道,“别以为你陆师叔我方才说的都是废话,好好记下,说不定日后有用处。” 站在一旁的许魏翔忍不住嘀咕,“有日后还有能出的去才行啊!这都一夜了除了门口的两个木头人,还有送早膳来的哑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要杀要剐的倒是痛快点!” 说曹操曹操到,许魏翔的话音还未落地,房门就被‘很客气’地推开了,阿什碦带着两名壮硕的手下走进来,阿什碦上前一步,满脸假笑,“几位,昨夜休息得可好啊?” 许魏翔厌恶地看着阿什碦,“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滚!” “哎?”阿什碦抬手捏捏唇须的一角,依旧是满眼的笑意,“何必这么敌意呢?几位住的可都是上等的客房,贵客级别的。” 陆士清若无其事地捏起一块甜糕送进嘴里尝了尝又放下,“这点心香糯可口,可惜就是太甜了,放糖固然能提味,但如果放多了,那就会使点心发苦,整个浪费,得不偿失。” 许子宁一愣,思忱半晌,才明白陆士清话中的意味,随即站起身走到阿什碦面前,似笑非笑道,“阿什碦,我们之间已经不是说第一次见面了,有话直说,不必如此客气。” 阿什碦也回过味来,随即发出一个怪音儿,“好,既是如此,那我便开门见山,在我们正式谈合作之前,我们首领想先请陆兄医治一个病人。” “病人?”陆士清眉眼变得深沉,探查黑白双毒的踪迹,却‘意外’到了这里被迫‘谈合作’,过了一夜又说要先治一个病人,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是我们首领的朋友,病得很重,昨夜里犯病痛苦不堪,在这么下去,他怕是要撑不不住了。” “那你可是找错人了。”陆士清站起身,好笑地看向阿什碦,“我只是擅长研究毒术,又不是郎中,怎么给他看病?” “他是中了一种毒......”幽幽的声音从阿什碦身后传来,阿什碦闪身站到一旁,是带着面具的黑斗篷,“身上皮肤溃烂,且面积越来越大,每次发作犹如拆骨撕肉,异常痛苦,还望陆兄不辞辛苦给看看。” “可以。”陆士清痛快应下,随后又看看身后的许子宁和许魏翔二人,“但是我需要他二人给我当助手。” 黑斗篷难得痛快的答应,“好,没问题,请吧!” (本章完) 第121章 中毒者 陆士清三人被带进一个房间,整个房间密不通风,充斥着难闻的腥味儿,里面的陈设也极其简单,只有桌椅和一张床,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幔帐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离着床边越来越近,那股腥味就愈发明显,果然是从病人身上发出的味道,许子宁和许魏翔一阵作呕,忍不住掩住了口鼻,而陆士清和那黑斗篷却没那么在意,心思似乎全在那个病人身上。 病人的脸几乎被红黑色的毒瘤侵占,眼睛微微闭着,苟延残喘,看不清本来面目,就连嘴唇上也尽是溃脓,似乎还留着暗黄色脓水,露在外面的手也是大面积的皮肉外翻,惨不忍睹,陆士清从身上掏出手帕垫在那人的手腕上,随即搭上他的脉,许久才轻叹口气,“他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具体药名不祥,看情形这种毒药,通过皮肤的伤口及饮食传至体内,但不会马上致命,随着时间推移,毒性慢慢发作,看他这样子,至少中毒已有两个月了。” 黑斗篷点点头,“没错,算上今天,他中毒已经整两个月。” 陆士清收回诊脉的手,轻笑一声道,“有个问题,我想请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你们的试药者?又或者......”陆士清顿了顿,“我们的合作其实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黑斗篷冷冷地笑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陆士清站起身,对于黑斗篷的冷笑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明知道他中的是慢性毒,我却无从得知这药的名称。而且他两个月前刚刚中毒时,你们不找人治,却偏偏要拖这么久,若我所料不错,你们一定是在找研制一种新的毒药,而他,就是你们第一个试药者。” 黑斗篷冰冷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陆士清,沙哑着声音道,“欧阳天的徒弟,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陆士清同样也凝视着黑斗篷,仿佛要在他那幢冰冷彻骨的眼睛里找到答案,“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刚不是说了吗?治病啊!怎么,他身上的毒你也束手无措吗??” “确实,第一,这只是你们的新制的毒药,我无从下手,第二,他中毒时间已久,不过,我倒是有办法缓解他的痛苦,可以让他多活些日子。” 凌夜宫总部,阴暗幽冷,墙壁上的油灯‘噼啪’地响着,努力地发出幽暗的光线,护法寒风匆匆走到魇魅面前,全然不顾坐在下面的黑翼和白羽,回禀道,“主上,属下已派人探查过,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魇魅玩弄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幽幽地冷笑道,“很好,若此计划成功,不仅漠州,就连天下,将都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里。” 黑翼不合时宜地扇着纸扇,“那李子枫呢?就此放弃了吗?” “李子枫那边还会有其他办法。”魇魅细细地抚摸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 白羽不屑一顾,似有埋怨道,“自从我二人被你请来后,整日里都是闷在这凌夜宫里,尤其是毒杀李子枫失败后,你更是不让我们再做任何事情,不知宫主答应我们的大餐,是否还算数呢?” “当然。我魇魅说话向来作数,二位暂且歇着看戏,待时候到了,本座自会让你们施展才能。” 洛家堡 陆士清坐在床边,为中毒者施针排毒,又喂下慢性毒药的解毒丸,又让人打来一盆热水,在现有的条件下,利用各种材料临时配制出解毒药水,做好安全措施,在许子宁和许魏翔的帮忙下,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着全身。 一个时辰过后,中毒者的情况有所缓解,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 黑斗篷似乎也松了口气,“你的手法,似乎要比黑白双毒更快些。” 陆士清目光灼灼地看着黑斗篷,嘴角似乎有些笑意,“千万别拿我跟他们比,他们名声早已在外,我可是望尘莫及。痛快点,下一步做什么?” “帮我研制可以控制住人心神的毒药。” 陆士清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黑斗篷,“这我可就有些不明白了,你们既然已经请了黑白双毒出山,又何必大费周章跟我在这多费口舌呢?” “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不瞒你说,他二人制作各种剧毒药物还是有一定造诣的,可这慢性控制心神的毒药,还是差着些。”说着,黑斗篷示意陆士清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见了吧?他就是个失败的例子。” “嗯?”陆士清眉头上扬,似是想起什么,“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给我一个宽敞的屋子,还有一应材料,当然也包括他。”陆士清指了指那个中毒者。 “要他做什么?” “他不是个失败的例子吗?正好可以给我用来研究原因,为下一次成功而做好准备。”陆士清沉吟着,指了指许子宁,“至于他们俩,留一个下来给我当助手,另一个需要帮我从通源客栈取点东西过来,那可是我研究毒药的重要物件,必须得拿,那也走得匆忙,东西落在那了。当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阿什碦带人去取,是个小包裹,里面包着一个木盒。” 黑斗篷目光变得阴鸷,散发着冰冷的杀气,“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陆士清嘲讽一笑,“我人都在你手里了,还能耍什么花招?若你不相信我,何必又要我做这些事。那不如你把我们放了,请黑白双毒过来,他们出山已久,又经历了失败,大概很想成功一次吧?” “好,我就信你一次,若敢耍什么歪脑筋,我会让你服下这个研制失败的毒药。至于去通源客栈取东西,还是让阿什碦带人去吧!” 说罢,挥手招来一个手下侍卫去通源客栈取东西。 ...... 洛家堡外,化装成商贩的暗卫紧紧地凝视着洛家堡的大门方向,忽然,见阿什碦带着两个人走出来,附近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立马有一个人悄然跟上。 (本章完) 第122章 各取所需 宽敞的卧房里,墙壁上点缀着造型独特的装饰品,桌椅柜子都带着横疆的特色,中间镀金的炉子中,燃着的香料散发着淡淡的佛香,墙角处一个宜兴花瓶中插着几束干花。只是光线有些昏暗。 隔着雕花镂空的窗子,能隐隐看见拿着兵器的侍卫来回走动的身影,墙边的一张软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皮肤溃烂,昏睡不醒,就是那个中毒已久的人。 陆士清正坐在不远处的条案前,摆弄着各类药粉状的东西,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容器,还有精致小杆秤、勺子和和纸包。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陆士清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已久埋头在条案前,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只是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醒了?”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紧接着又闭上眼睛,呼吸间带着一丝失落感,“你救的我?”说着,皱了皱眉眉头,似乎每动一下,都会牵扯脸上的毒瘤发出阵阵痛感。 “算是吧!”陆士清长叹口气,“其实我也是在你主子的...‘邀请’下,才为你缓解痛苦的,就是平日里爱戴面具的人。” “你是说...冷无黑?” “冷无黑?”陆士清低声念叨着,“奇怪的名字,我还以为他无脸又无名呢!” “这只是他的化名。”那人侧过脸,“你到底是何人?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吗?” 陆士清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站起身走到床边,双手背后,好笑地看着那人,“我说你这人真奇怪啊!清醒了不但不谢我的救命之恩,反而对我问东问西的。”说着俯下身,紧紧地凝视着他的脸,嘴角噙着戏谑的意味,“看来这毒素不仅侵犯了你的脸部,还入侵了你的头部。” “你!”那人听罢,激动地想做些激烈的动作,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皆被棉布条束缚在床上,只能小范围地挪动着身体。 陆士清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半步,不缓不慢地说道,“千万别激动,否则,你体内的毒素再次扩散蔓延,岂不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那人面部有些恐怖而扭曲,努力地扭动着身子,愤恨地低吼着,“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吗?哈哈!真是可笑!你不过是让我再多承受几天痛苦,好继续做你们的试药者,本质上与刽子手又有何异?!” 陆士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逐渐深沉,“你倒是个很有趣的人。”随后在心底默默地念道:看来这个险还真是不白冒。 那人扭动了脖子,看见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剧烈地扭动着身躯,致使床架也微微作响。 “桌上的是什么?又是毒药吗?有本事就一刀给我来个痛快!蠢货!” 陆士清再次贴着床边俯下身,玩味地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更加恐怖的脸,幽幽地说道,“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保准儿不会为难你。”说着,缓下语速,一字一顿道,“知道吗?你痛苦与否,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那人害怕了被折磨的感觉,瞬间安静下来,似乎变了性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士清似笑非笑,低声道,“我只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只要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不但不会再让你承受痛苦,说不定还会治好你呢!” 那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神满是期盼,“什么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溪,原是镇关大将军石毅雄手下的一个小兵。” “石毅雄?”陆士清听说过此人,此人是镇关大将军,当年池国侵犯边境时,就是他带领大军出战,石毅雄的队伍骁勇善战,能以一当十,各个都是战场好手,连负责伙食的小兵小卒,工夫都不在话下。 后来,池国退兵,黑白双毒祸乱江湖,这位镇关大将军忽然暴毙,死因不明,那时朝野不稳,皇帝也没有详查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陆士清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石毅雄将军骁勇善战,朝野江湖无人不晓。只是后来忽然暴毙,着实可惜了。” “大将军暴毙后,我们的队伍也被分散,有的投身到别处的部队,有的自行回家种地。而我,一直觉得大将军的死因有异,便一直留守在漠州,苟且偷生地活着,试图查找真相,可是,始终也没有什么线索。” 陆士清轻笑道,“你不过是他手底下的小兵小卒,为何会对他如此上心?” “大将军有恩于我......咳咳!”许是话说得太多,石溪忍不住猛咳几声,陆士清倒了杯清水喂他喝下,清水灌进喉咙,感觉身子都清爽了不少,石溪继续说道,“在我快饿死在路边的时候,是大将军收留了我,由于我身子弱,没什么本事,就被留在他的军队里做了了闲职,每日端茶倒水,清洗洒扫的活计。” 这时,外面似乎有人影晃动,陆士清眉头紧蹙,声调也有意地大了些,“要想活命,千万别挣扎,好好听我话。”说着,直往外面看。 石溪也跟着他的眼神方向看去,配合着说道,“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恶鬼!” 两个呼吸间,房门就被推开了,阿什碦带着两名手下进入,其中一人手上拿着陆士清所说的那个包裹,阿什碦揉揉鼻子,同情地看着陆士清,“哎呀!真是委屈你呢!要跟这将死之人呆在一起,这是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回来了。”说着,挥挥手,那个手下将包裹蛮横地扔给陆士清。 陆士清不屑看阿什碦一眼,只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包裹,时而看看床上躺着的人,“这个人倒是有趣的很,很不错。” 阿什碦环视一圈,双手环在身前,趾高气扬地说道,“你那俩随从呢?” “哎...我纠正一下,那俩是我的家人,可不是什么随从。我让他们帮我打打下手,难免要进进出出,你们还派人跟着呢!怎么?没人跟你禀报吗?” 阿什碦瞪着陆士清,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出什么错处,陆士清坐回到条案前,继续摆弄着各色药粉,“无关人员暂且退下吧!有人盯着,我不舒服。万一我一个分神没掌握好药量,出了差错,小心你家主子。” 阿什碦气急,“那你就好好地跟毒药打交道吧!若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们的命!”说罢,一甩衣袖,带着随从转身离开。 房间重新陷入沉寂,床上的石溪,挣扎着动了动身体,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他是个恶鬼,我亲眼见过他杀人,手段极其残忍。那还只是个孩子。” 石溪痛苦地回忆起,那日他刚被抓来时,戴面具的黑斗篷为了让他屈服,让阿什碦当着他的面,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喂下毒药,没多久,那小姑娘就七窍流血,抽搐而亡。 陆士清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我连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这些恶鬼吗?”说着,看向石溪,“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怎么?”石溪有些疑惑,“你不接着问了吗?” 陆士清默默地不说话,石溪睁圆了双眼,“难道你只是以能治好我身上的毒为借口,哄骗我说那些话?你们果然都是一样的人。” “别那么激动,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本章完) 第123章 仇人 天色逐渐暗沉,通道的墙壁上点了灯,更显幽暗,许子宁正在守卫的监视下,在一个偌大的类似于药铺的房间里翻找着‘所需’的药材,许是时间长了,守卫有些不耐烦,紧了紧眉头,“好了没有,都找了半个时辰了!” “着什么急?!”许子宁也没好气地回复道,“你可别催我,小心我找错了。” “利索点!磨磨唧唧的......” “好了。”许子宁拍拍手,“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 就这样,许子宁借着要找许多备用物品为由,将洛家堡内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凭借记忆力,记下了路线,及守卫分布情况,但只是一部分,不可能面面俱到,但这对他们来说,足够了,因为他们可以趁着即将到来的深夜,暗中行事。 一个时辰之后,许子宁回到了陆士清研究毒药的地方,“师叔。” “外面啊的情况怎样了?”陆士清从满桌的瓶瓶罐罐中抬起头,许魏翔则是站到门口,观察着外面稀稀拉拉,来回走动的守卫。 “能记下的弟子都记下了,只是弟子在取药的时候,发现了后面有一处花园,那里种着许多稀奇古怪的花,长得挺漂亮的,但漂亮过了头,反而显得妖艳了。” “妖艳的话?”陆士清沉吟,花长得漂亮可供人欣赏,如若妖艳的话,那怕是就是用来炼毒药的毒花了。 “可有什么气味?” “气味?”许子宁摇摇头,“反正很好闻。弟子被催促的紧,就没多停留。” 陆士清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最大的情况就是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药味,熏得我头昏脑涨的。师叔,我们怕是来到了他们制毒药的据点。” 陆士清神色凝重,“得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还有他...”说着,看向依旧躺着的石溪,“他是个关键人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石溪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许是听到要救他离开这个魔窟,更是来了精神,于是睁开眼睛,“那你们要想办法去趟茅房,那里有一面是通向外面的,角落处的一块砖头是松动的,你们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许子宁走到床边,保持镇定地看着石溪满脸的毒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一走了之,丢下你不管吗?” 石溪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可我看得出来你们并无恶意,且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咳咳...”轻咳了一阵继续道,“即便你们真的丢下我不管,我也绝无怨言,像我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了,也是个死。咳咳...” 陆士清递了个眼神,许子宁会意,倒了杯清水喂他喝下,陆士清把玩着手里的一个褐色烤漆小瓷瓶,说道,“我说过要帮你解毒,就绝不会食言,前提是你要配合,决不能自暴自弃。” 这时,许魏翔下意识地咳嗽着,几人闭了嘴,不一会儿,阿什碦推门而入,进来后也不‘客套’,直接朝着许子宁走过去,假笑道,“许公子,我们首领想见你。请吧!” 几人皆是一愣,陆士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许子宁眉头紧锁,嘲讽道,“找我做什么?莫不是想请我喝茶?” 阿什碦哈哈一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兴许是请你吃一顿大餐呢!”说着,挥了挥手,立马上来两个壮硕的黑衣侍卫押住许子宁的肩膀和胳膊,将他拉出去,许魏翔拦之不及被推到一边。 阿什碦离开前,特意嘱咐陆士清,“陆兄,好好研制,千万别走神。” ...... 一处宽敞明亮的房间,身着黑斗篷的冷无黑盯着烛台上的火光看了很久,那天将陆士清三人押回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许子宁了,一方面得知了他是衡山派掌门欧阳泽的徒弟,另一方面,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仅仅是看敌人那么简单,那眼神,仿佛是仇恨! 冷无黑杀人如麻,残杀、虐杀、毒杀,手段数不胜数,残忍至极,受害者火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胆怯或是恐惧的,他从未见过有人会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冷无黑努力地回忆着自己与他有什么交集。 许子宁...冷无黑低声念叨着,许子宁...许...?!恍然间想起什么,难道? 这时,外面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首领,人带到了。” 冷无黑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进来。” 房门开了,许子宁被蛮横地推进来,冷无黑挥挥手,所有人全部退下,房门紧闭,只剩下二人一站一坐。 再次见到仇人,许子宁心底刚刚被压下的仇恨再次激发,他抿着嘴,眉头紧紧地皱着,强行调稳气息后说道,冷声道,“叫我来做什么?” 冷无黑的那如骷髅白骨般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木质桌面,幽幽地说道,“衡山派掌门欧阳泽的弟子大驾光临,我只是想好好招待,再说,你的陆师叔都答应跟我们合作了,你又何必如此敌意呢?”说着,倒了杯热茶,指指对面的,“放轻松些,坐下,跟我聊聊。” 许子宁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他对面坐下,“有话就说。” 冷无黑嘿嘿地冷笑着,“不知许公子可否有兴趣跟我谈谈你小时候的故事?比如你曾经的家,还有你的爹娘...” 许子宁握紧茶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被杀害了,我也因此受了些刺激,因此,对爹娘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哦?”冷无黑饶有兴致地询问道,“那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凶手的相貌?” “相貌?那是个雨夜,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他们身着黑衣。其他的都记不清了。怎么?你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啊!”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冷无黑的双眸透过铁制面具散发出冰冷的光,不着声色地闪过一丝杀意,看似无意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杀害你爹娘的凶手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会怎样?” 许子宁紧紧地捏住茶杯,似要把茶杯捏碎,双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意显现,“当然是亲手杀了他,替爹娘报仇。” 气氛凝滞,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火苗依旧‘噼啪’地响着,努力地发出昏暗的光线,许子宁和冷无黑就这么互相凝视着对方,充满冰冷和火药味,似乎下一刻,厮杀就要开场。 许子宁右手捏着茶杯,左手却在身上抚摸着隐藏着的匕首,以对付即将来临的危险。 (本章完) 第124章 味同嚼蜡 衡山虽不拔高,但气势巍峨,山脉绵延壮阔,占地面积极广,沿着七十二级石阶而上,便能看到壮观的山门,两旁立着百年松树,山门上方雕刻并漆红的三个大字隐隐地映入眼帘:‘衡山派’。 李子枫是在数个影卫的严密‘保护’之下,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抵达的时候,正好是清晨,山间响起晨起的钟声,延绵悠远。 这里刚下过雨,两边的泥土地软绵绵的,石阶地面上的水迹和落叶虽然刚被清理过,但还是难掩湿滑的潮气,李子枫迈着略显疲倦的脚步走在石阶上,以往每次执行任务回来,不管有多疲乏,总要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尚清苑复命,可如今......那种期盼的喜悦再没有了。 不过还好有清运在,让他在麻木的日子里,看到了一丝丝希望。 玉佩!李子枫忽然想到离开邺阳城以前,菱溪跟他说过的话,那枚被自己毫不留恋地抵出去的玉佩,拐了几个弯,再次回到欧阳泽的手里,怕是又要震怒了吧?李子枫苦笑着,不过也无所谓,这几年,他早已习惯了欧阳泽时不时的震怒。 思绪飘到九霄云外之时,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匆匆而下,李子枫回过神,正想着是谁这么不稳重,一抬眼,却看见了他在外期间,时长会想起的人,清运。 “伯伯......”还没等李子枫开口,清运就飞奔着扑下来,李子枫顾不得疲倦,张开胳膊将他接住揽在身上,温和地笑道,“怎么跑得这么快?当心摔着。” “伯伯,清运想您。下次您再出门,带着清运一起好不好?” 李子枫默默清运的小脑袋,“一个月不见,清运又长高了呢!”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这孩子还真随你,脾气倔,听说你大概今日回来,便一早要来山门口等着,谁劝都不听。” 不用看也知道,是肃严长老海翊门下的亲传弟子周文贤。李子枫拉着清运的小手,朝着周文贤颔首致谢,“多谢。” 周文贤嘿嘿笑着,便陪着李子枫一起进了山门,李子枫毕竟曾经是首席弟子,余威尚在,如今落魄也是跟在掌门身边做事,守门弟子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一路之上偶尔有路过的弟子打过招呼,再没别的话题,气氛有些尴尬,周文贤轻咳一声,“是掌门让我带着清运出来到山门迎你的。” “哦。”李子枫轻声回应着,仿佛周文贤刚刚说了句与他无关的话。 见周文贤还要说什么,李子枫便先一步开了口,“看这时辰,晨练也应该进行到一半了,你快过去吧,不用陪着我了。” 周文贤语结,再说不出什么,这时,执事长老门下弟子贺屹匆匆忙忙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还时不时地向身后看,一个没留神,撞上二人。 贺屹一惊,连忙赔礼道,“师兄。” “想什么呢?慌慌张张的?!” 周文贤只怪他走路不看路,粗心大意,而李子枫却在他的双眼中发现极力掩饰的慌张,脸色也有些发白,皱皱眉道,“怎么脸色如此差?身子不舒服?” 贺屹笑得很刻意,“哦,没有,我...大概只是昨晚没睡好,又受了风寒。” 周文贤对他的解释很不满意,“受风寒就去找药丹长老看看......” 贺屹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慌忙摇摇头,“哦,不用!我喝点热水就好。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不等二人回应什么,便匆匆而去。 清运噘着嘴,他方才也被碰了,神色略有不满,“好奇怪。” 李子枫轻轻点了点清运的额头,示意他不许议论大人的事,周文贤说道,“你别怪清运,贺屹这小子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慌慌张张的,不知中了什么邪!真的是很奇怪啊!” “哦?”李子枫眉头微蹙,回想着贺屹刚刚路过时,身上飘出的杏仁味,无意识地问道,“他最近迷上吃杏仁了吗?”吃杏仁能吃到身上带着气味儿,这是得有多上瘾? “杏仁?”周文贤诧异道,“没听说啊!” “伯伯,到了。”清运噘着小嘴,不满地摇着李子枫的手。 二人这才回过神,在一座宽敞的院落前停下脚步,匾额上三个醒目的大字‘尚清苑’映入眼帘,二人只顾着谈天,竟不知不觉地被清运带着回了尚清苑。 “这会儿晨练大概还没结束,我先过去,一会儿还要给师父奉茶问安。” “去吧!” 目送周文贤离开,尚清苑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墨轩听到动静,快步出来迎接,“师兄回来了?掌门正在内院练剑。今儿早上还问到你呢!”许是看到李子枫神色有些疲乏,讪讪地闭了嘴。 墨轩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整齐地放着欧阳泽练功后需要更换的衣物,李子枫很自然地接过来,“我去送,你去忙别的事吧!” 李子枫端着衣服,走进内院,欧阳泽正身着白色练功服练剑,一柄长剑腾转挪移,剑光闪闪,白色的身影上下翻腾,剑气凌厉,震得树木哗哗作响,落叶飘舞着身姿缓缓落下。 李子枫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屏气凝神,从欧阳泽的剑法中寻找精髓。不多时,欧阳泽停下身形收了剑,李子枫微微低头,恭敬地走过去递上手帕,“掌门。” 欧阳泽凝视了他许久,才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回来了?” 语气清冷,清冷得没有任何感情,李子枫无视欧阳泽冷漠的脸,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变,“是,弟子回来迟了。” 欧阳泽的手一顿,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帕子扔到李子枫身上,“进来。” 进得屋中,李子枫服侍欧阳泽更衣后,墨轩端着早膳进来放下摆好,又默然退下。气氛一时陷入沉寂,李子枫收拾好换下的衣物,躲避着欧阳泽探寻的目光,“弟子将您换下的衣服送到杂事坊清洗。”说罢,转身要走。 “回来!”命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子枫回过身,“掌门还有何吩咐?” “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一起吃。”欧阳泽舀了一勺粥吹吹喝进去。 看李子枫犹豫不决,欧阳泽皱皱眉,打量着李子枫,随即盛了一碗粥,又腾出碟子放了五只素菜包子推到一边,“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坐下吃饭;第二,带着清运滚回北峰。” 李子枫一怔,面对欧阳泽赤裸裸的威胁,内心的怨恨减了几分,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着,便不再犹豫,坐到了欧阳泽对面,拿了勺子,很自然地喝粥。 欧阳泽看李子枫吃饭的样子,内心五味杂陈的感觉再次翻滚着,一个月没见,他似乎又清瘦了不少,不知他又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或是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想及此,欧阳泽懊恼地暗叹,不过是为了所谓的血脉亲情反叛师门的人,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赎罪而已。自己又何必这么关注他? 吃了几口后再没了吃饭的胃口,随即放下碗筷,命令道,“吃完饭即刻到我书房来,仔细回禀你外出这些日子的情况。”说罢,便起身离开。 李子枫看着欧阳泽离去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125章 裂痕 尚清苑书房 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照进来,在桌案及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细碎的光,有些耀眼,燃炉里熏了醒脑的薄荷草,欧阳泽坐在桌案前,微闭着双目,右手轻轻地揉着紧皱的眉头,耳边传来奉茶的清脆声后,再没了其他声响。 欧阳泽没有正眼去看单膝跪地的李子枫,依旧微闭着双眼,有些不耐烦地沉声道,“你是要我问一句,才肯说一句吗?!” 李子枫正了正身形,才将下山这些日子的情况娓娓道来,却独独略去为了躲避凌夜宫杀手的追杀,而甩开了所有跟踪。 而欧阳泽却没打算放过他,睁眼双眼,端起茶杯刮去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淡淡地问道,“那你可知企图挟持你的是什么人?” 李子枫如实答道,“他们两个人,分别身着黑白衣衫,弟子起先以为他们就是黑白双毒,期间弟子无意间发现他们身上纹着的图案,才发觉他们是凌夜宫派来的杀手。之后弟子意欲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可他们咬碎了口中的毒包…” 欧阳泽瞥向李子枫皱皱眉,“为防止被擒说出什么,因此咬碎口中毒包自尽,是凌夜宫惯用的手法,你之前与他们多次交手,为何不做任何防范?” 李子枫躲开欧阳泽逼人的目光,低下头,“是弟子疏忽……” 欧阳泽冷哼,“究竟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换句话说,你为了替人隐藏某些秘密,所以就没想让他们活下来?” 李子枫微微怔愣,倒不是因为被猜中而心虚,而是因为欧阳泽的态度,他对自己的怀疑分明丝毫未减,他身心俱疲,干脆不再回应,只默默地叹了口气。 欧阳泽审视的目光逼过去,许久也没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情绪,究竟是隐藏太深,还是真的跟他没关系?手中的茶盏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欧阳泽似乎放过了这个问题继续问道,“跟踪你的人除了凌夜宫的杀手,可还有其他人?” 冷不防地被问到这个问题,李子枫有些诧异,又不敢犹豫,“有,除了您派的影卫,还有其余一拨人,身份不明,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欧阳泽冷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子枫看,“那我来告诉你他们是什么人。” 李子枫蓦然抬起头与欧阳泽对视一眼,目光触及,看到的是冰冷与质疑,李子枫再次低下头,等着欧阳泽的下文。 欧阳泽一字一顿道,“那两个人是卫安城应天武馆的人,而应天武馆,正是鸿苑山庄在卫安城的的产业,也就是说,他们是少庄主李世杰派来保护你的。” 李子枫张张嘴,并没有说出什么,而且也根本说不出什么来。书房中又是一阵沉默,欧阳泽轻叹口气,“沈鸿飞等六人现在何处?” “聂浩已重新归位。至于剩余五人,弟子不知。” 欧阳泽眼神深沉,李子枫心知欧阳泽是等着自己往下说,“至于他们被追杀的原因,据望天继回忆说曾派人暗查到凌夜宫分堂,剿灭凌夜宫分舵的时候,他那个手下偷偷留下消息,从而透露了些分堂内部的事情给望天继,但只是些关于凌夜宫刑讯俘虏的手段,并无实质内容,其他原因还需探查。” 李子枫说罢,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欧阳泽的回应,随即补充道,“您派遣的影卫,弟子斗胆,差了其中两人暗中护送端木小姐回府了。” “这是给你的权利,保护好端木世家的安全也是衡山派的责任,你不必解释。” 欧阳泽没有接着往下说,李子枫继续说道,“至于其他人……”话说到一半,李子枫停顿了,他被数名影卫‘护送’回山没错,但其中似乎少了什么,是黑衣!自从在邺阳城派遣影卫保护端木小姐后,就再没看见黑衣的人影。 “黑衣失踪了是吗?”欧阳泽接着问道。 李子枫诧异,原以为他是提前回山向欧阳泽汇报,可如今欧阳泽这么问出来,想必他是真的失去了踪迹。李子枫努力地回忆着,忽然想起之前在端木府与端木丰寻辞行的时候,他曾问过自己一直暗中跟踪的黑衣的身份,且眼光有些不对劲,难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起来,到跟前来。”欧阳泽说着,整理挑选着桌案上的一摞公文。 李子枫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欧阳泽把整理出来的几本公文整齐叠放好推给李子枫,“这些公文都是关于鸿苑山庄的,你不是一直要证据吗?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彻查鸿苑山庄的事继续交给你负责。拿走看吧!” 李子枫愣了愣,鸿苑山庄这四个字,仿佛成了他的心魔,但他也无力拒绝,接过公文拿好。 欧阳泽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意有所指,“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李子枫神色凛然,“是。” 欧阳泽轻叹口气,“退下吧!” “弟子告退。” “还有……”就在李子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欧阳泽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李子枫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着欧阳泽说下去。 “如果你以后想要什么或是不想再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会满足你。” 李子枫神色一滞,明白欧阳泽是为了那枚玉佩的事情,但情绪上却并没有之前得到消息时那般起伏,很平静地回应道,“弟子明白您的意思。” 待李子枫离开欧阳泽可视范围之内,书房角落的屏风后,一个身影逐渐清晰,是暗卫队长徐平山,“掌门。” 欧阳泽眉眼深沉,“鸿苑山庄的事虽然交给他了,但你别松懈,无必要盯紧了,还有,影卫黑衣的下落,你也着手彻查,一旦查到蛛丝马迹,即刻回报。” “属下明白!” 杂院 李子枫抱着一摞公文回到狭窄的书房中,清运正趴在案头练习写字,听到有动静,从一堆纸张中抬起小脑袋,欢喜地打着招呼,“伯伯…” 说着,连忙有模有样地接过李子枫手中的公文小心地放到桌案一边,李子枫疲惫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后拿起一张练字的宣纸,笔力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整体看来字迹非常工整,笔墨也饱满,李子枫点点头,“不错,进步很快,但还需勤加练习。” 清运撇撇嘴,乞求道,“伯伯,您能不能教清运习武啊?” 李子枫神色凝重,“那你先告诉伯伯,为什么要习武?” 清运煞有介事地思忱一会儿说道,“因为清运要保护伯伯不被坏人欺负!” 看似是孩童的话,却引得李子枫内心一阵酸涩,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稚嫩的肩膀,笑道,“好,只要你今日晚膳前能把我临走时给你布置的功课全部默写下来,明天我就开始教你习武。” 清运兴奋地点着头,“好。” 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李子枫站起身,看见一摞关于鸿苑山庄的公文时,脸色逐渐凝重,鸿苑山庄消停了三年后,活动再次频繁起来,而欧阳泽偏偏又让自己这个有重大嫌疑的‘罪人’来查,其中原因李子枫怎会不明白?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次查探会给他和欧阳泽岌岌可危的关系上再次来了致命一击! (本章完) 第126章 黑衣之死 漠州 穿过人流,走到集市街道的尽头,是一处略显幽静的建筑,暗色大门上方的匾额,苍劲有力地题着四个大字‘应天茶馆’,两个小二模样的人,守着大门,时不时地招揽客人进店。 老板和邵泓早已经走出来迎接,拱手作揖,满脸笑意,挤得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了,“少庄主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失礼,快里面请...” 这里是鸿苑山庄在漠州的一处产业,老板和邵泓是个中年大叔,生得白净,体型宽壮,身着花纹绸缎衫,腰带在大肚子上紧紧地嘞着。 应天茶馆外表是做着茶馆的营生,但实际上是鸿苑山庄在漠州的眼线。也算是一个直属分堂,因此老板和邵泓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这处分堂的堂主,而他迎接的贵客,便是少庄主李世杰。 大堂是招待客人喝茶的地方,略比其他空间热闹些,再往里走,便是幽静小院,小桥、流水,假山、亭子,还有百年松树和常绿植被,鹅卵石路蜿蜒幽深,完全看不出漠北风沙气候的影子,让人恍惚以为是到了江南。 一处宽敞的茶室,一壶热茶,两只茶盏,一盘精致的点心,两个人面对而坐,热水散发出的热气缓缓上升,屋内顿时茶香四溢。 “这里的情况我会时常上报,何必劳烦少庄主亲自跑一趟?” 李世杰无奈地一笑,“是我爹他不放心,我虽然担着少庄主的名分,但在整个山庄不过也就是个跑腿的。这不就被派到你这来打探消息了?” “哦,呵呵...少庄主玩笑了。”和邵泓顿了顿,继续说道,“嗯...要说消息的话,我这还真有。” “哦?”李世杰眉头上扬,“可是洛家堡来了生面孔?” “老对手了。”和邵泓神秘一笑。 “衡山派的人?”李世杰抿了口茶水,轻叹口气,“几年前,衡山派的人坏了我们在洝城的生意,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和卲泓也并非一般角色,有意无意地提醒道,“那可是您的亲弟弟。” 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李世杰探寻到了浮影的气息,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似乎是在说给暗中监视的浮影说,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弟弟又如何?在整个鸿苑山庄,兄弟、父子这些亲情,不过都是个笑话。” 浮影的气息不再,和邵泓才说道,“你那个讨厌的随从离开了。” 李世杰看向门口的方向,满脸嘲讽,“不知轻重的人,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李世杰垂下眼,望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比如......” 和邵泓立刻明白李世杰的意思,他知道这是在问李子枫在卫安城那两天的消息,于是立即接过话,“少庄主放心,李子枫已安然回山,至于他身边那个多余的黑衣侍卫,卫安城那边的人已经悄悄地处理了。” 李世杰神色一紧,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在卫安城动的手?” “少庄主放心,是跟到了邺阳城才动的手。” “那便好。”李世杰松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明明心里有怨却不发泄出来,做了那个黑衣侍卫,也算是推了他一把。” 和邵泓笑笑,“那洛家堡那边?” 李世杰露出个奇怪的笑容,“这等伤天害理的事,爹偏偏交给我了,即便是心里再不愿意,我也万不能懈怠了,洛家堡那边,我自是要亲自走一趟,去见见洛家堡的主人,也算是弥补洝城那次生意的失败。” 邺阳城·云轩药铺 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异动,沈之屏依旧不得清闲,埋在书桌上的一摞公文前细心研究,以希望从中找到关于黑白双毒的动向,这时,一个弟子有失礼数地瞧着书房的门,得到应允后,便匆匆而入。 弟子行了个礼,“堂主。” “凌夜宫又有动作了?”沈之屏不慌不忙地提笔写着什么。 “是那个叫黑衣的影卫。” “他不是跟着回山了吗?”沈之屏停下笔,又拿起另一本公文翻看着,“又回来打探什么消息了?” “是出现了,只是,是尸体!少了胳膊,死无全尸。” 尸体?!沈之屏连忙放下公文,有些诧异,按理说衡山派的影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身法好,出手快,警惕性也是极好,怎么会轻易被人杀了? “尸体呢?” “在后院。” 后院,一袭破败的木板上躺着一具缺了胳膊的尸体,左脸颊血肉模糊,几乎露出森森白骨,经努力辨认,才认出他正是之前一直跟在李子枫身边的影卫黑衣,身着的黑衣也已破损,头发有些散乱,惨不忍睹。几个小药童围在尸体不远处议论纷纷... “这人怎么死的那么惨?谁这么残忍?” “这不就是那个多嘴的侍卫吗?整日跟个幽魂似的,没想到自己变成鬼了。” “对谁恨不得都指指点点的,早晚出事。” “你说会不会是......”一个药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连忙捂住嘴。 “别瞎说!”...... 这种引论纷纷直到堂主沈之屏前来,才停止。叶离连忙屏退无关人员,沈之屏蹲下身检查了一番,黑衣的左胳膊被砍下去,右脸颊脸皮也被削去,而真正致命的,是脖颈!黑衣的脖颈被拧断了! 关键是他的死相,与当年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一模一样,难道凶手...不可能,沈之屏闭上眼睛,他首先想到的是李子枫,但很快又否决了这种想法。李泉与李子枫有杀母之仇,但黑衣不一样,即便是再厌恶,也不至于把他杀了。 沈之屏挥手招来发现尸体的弟子,“尸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就在后院种植药材的地方,弟子发现那块泥土有些死,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就想过去翻翻土,谁知就...把他...翻出来了。”那名侍者似乎还未从惊惧和令人作恶的气味中回过神。 沈之屏思忱许久,平和的脸色逐渐深沉,直到过了午膳时间也不自知,叶离和那名侍者就这么站着,沈之屏不发话,他们也不好退下,期间有侍者过来传膳,也被叶离轻轻挥手退下。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之屏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轻声自语道,“果然是后院走水。” 叶离和那名侍者面面相觑,不明就里,沈之屏吩咐那名侍者,“哦,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侍者领命退下,叶离望了望侍者远去的背影,走到沈之屏身边试探着问道,“师叔可是又想到什么了?” “此事暂且隐瞒下来,事情未明,勿向宗门回禀。” “弟子明白!” 沈之屏神色不明,“还有,你去帮我做件事......” 叶离会意,又离沈之屏近了一步,随后沈之屏虽叶离附耳说了什么。 (本章完) 第127章 迷踪 卫安城·端木府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端木丰寻略显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手握书卷,听着心腹随从回禀着一个个关于来自上边的消息和指示。 终于耐心地听完最后一条,侍从悄然退出房间,端木丰寻疲倦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正欲闭目养神,却发现门口一个身影若有若无地晃动着,便扔下手中的书卷,呵斥道,“没个规矩!” 那人终于现身,走到端木丰寻面前行了属下礼,是之前被派出去杀掉李子枫黑衣随从的隐光,隐光单膝跪地,头埋得很低,“属下办事不力,请家主责罚。” 端木丰寻神色一滞,诧异道,“哦?可是惊了他?” 隐光叹口气,头埋得更低了,“属下眼拙,让他在卫安城失去踪迹,但既是李公子身边的人,属下便去了邺阳城追踪,在一处幽暗的角落里,属下发现了他的踪迹,但还未等属下出手,便有另一个黑衣蒙面人出手了,以极快的手法,将他残杀。手段极其残忍。” “什么?”端木丰寻诧异,“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隐光继续回禀道,“后来属下又暗中跟了一段,见他往城外的方向去了,属下怕暴露,就没敢再跟下去。” 端木丰寻沉思一会儿,挥挥手示意隐光退下。端木丰寻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已经温凉的茶水,茶水还没咽进去,端木落青就一路小跑而来,“爹爹。” 看见爱女,端木丰寻即使有再多的愁事也都烟消云散,任由着端木落青坐到身旁,“爹爹,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是不是李公子出什么意外了?” 端木丰寻语结,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刚跟他分开几天,就又想他了?青儿咋就不知道矜持呢?真是把你宠坏了。” “哎呀...爹爹。”端木落青白嫩的手不停地缠着垂在身前的发辫,一圈一圈,随后又抓着他的衣袖不停地摇着,“到底是不是李公子出了意外嘛?” 端木丰寻慈爱地笑道,“青儿放心,李公子好好地回了衡山派,安全着呢,刚才爹爹是同侍卫在说别的事情。” “哦。那便好。”得到答复,依旧不依不饶地摇着端木丰寻的衣袖,“那爹爹,如果以后再有他的消息,就来告诉小女好不好?” “瞎胡闹!”端木丰寻笑骂道,“上次你擅自跟着李公子跟到了邺阳城,还险些让凌夜宫的人捉了去,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 再说,以后再得到有关李子枫的消息,多半就是公事,怎么可能一一跟她详说,端木丰寻无奈地摇了摇头。 端木落青撅起小嘴,置气道,“不说就不说嘛!干嘛那么小气?”说罢,一溜小跑出了书房。 端木丰寻佯怒道,“这丫头...”随即召来一个心腹侍卫,吩咐他务必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嘱托完后,端木丰寻心底暗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漠州·洛家堡 许子宁就这么在还算明亮的房间里,跟黑斗篷面对而坐,从夜里坐到晌午,燃炉里的香料灼烧,化作青烟缓缓上升。 冷无黑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许子宁觉得大脑阵阵眩晕,似乎不受控制,他单手支头,眼皮微微垂下,但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小时候的一些事,他明知道是幻觉,但依旧觉得很真实。 “平儿,来,到娘亲这来......”一个声音幽幽的,由远而近。 许子宁死死地咬了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呼吸呼吸略显粗重,额头上已有细微的冷汗,“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冷无黑忽然变得异常温柔,“我是在帮你啊!帮你回忆回忆小时候的事,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杀害你爹娘的凶手呢!” 许子宁死死地捏紧茶盏,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许久,一阵清脆的响声,茶盏被许子宁生生捏碎,粉身碎骨,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涌出...... 在这种痛感的刺激下,许子宁彻底清醒过来,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景象彻底破碎,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冷无黑的双眸依旧冰冷,许子宁调稳呼吸,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手上的血,“不好意思,捏碎了你一个茶碗。” 冷无黑冷笑着,随后浇灭了炉子的烟火,“不过是一个毫无用处的茶碗,碎了就碎了吧!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定力。” 许子宁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你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好奇,莫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想在我的身上找到答案吗?” 许子宁知道,刚才产生的反应与炉子里焚烧的香料有关,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刚才险些就被迷魂药控制,说出自己小时候目睹的一切,幸好冷无黑提到了杀害爹娘的凶手这句话,才让他陡然愤恨,继而捏碎茶盏,划破手指,让疼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说来还要感谢他,许子宁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侍从进来回禀,“首领,那边派的人来了。” “哦?”冷无黑一下子来了精神,“人在哪儿?” 黑衣侍从恭恭敬敬地回禀道,“正在大厅等候。” “好。”黑斗篷笑了笑,随后对许子宁说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来呀!招待好许公子,万不可虐待。” “是。” “不必!”许子宁站起身,“师叔那里需要人手,我还是回去帮忙比较好。” 冷无黑双眸散发着寒意,“你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我才放心,再者,我们之间的谈话,还没结束。” 许子宁双眸泛起寒意,似笑非笑道,“可我没什么可跟你聊的了,再聊下去,我怕你性命不保。” 冷无黑并没有被他这句话激怒,似乎还有几分欣赏,许子宁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冷无黑也不再多言,转身随着侍从离开,房门再次紧闭。 许子宁眉头微蹙,透过紧闭的窗户,观察着外面来来回回的人影。随后来到香炉前,随后捻了些烧剩下的粉末,用手帕包好放到身上。 (本章完) 第128章 神秘字条 冷无黑走进类似药阁的屋子里,来到一个排满药罐药瓶的架子上,启动右下角暗格,走进一间灯火通明的密室,密室较为宽敞,陈设的家具器具应有尽有,且皆是上品,倒像是招待贵客的上等房间。 一方长条桌案前,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悠闲地品茶,正是李世杰。冷无黑立马摆出一副待客的模样,笑吟吟道,“贵客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李世杰放下茶杯站起身,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洝城的生意是在下一时疏忽,让衡山派之人钻了空子,还望大人不要介意才好。” “少庄主说的哪里话?玉器古董本也不值几个钱,丢了就丢了吧!不知少庄主此次大驾光临,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李世杰轻笑,“我不过就是个跑腿的,是爹不放心这边的情况,特意差我过来看看。” 冷无黑有些好奇,“恕我直言,我记得听人提起过,你以前是最不屑替李庄主做这些事情的,怎么如今倒像是转了性子了?” 李世杰长叹一口气,“这些年我一直过的不好,想得的得不到,与其这么颓废下去,倒不如做点实际的哄爹开心,落个好日子过,再说爹已经上了你们的贼船,我这个少庄主还有什么要推辞的呢?” 冷无黑状若好奇地问道,“难道为了李子枫也不会吗?” 提到李子枫,李世杰的心底蓦然升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这种情绪却是转瞬即逝,“亲弟弟又如何?不过是我们的对手罢了。” 再重逢,已处于对立面,李世杰明白,对他有再多的好也无济于事了,再换不回他那一声‘兄长’了,原本以为这次他出了大么大的事,他会彻底对欧阳泽失望,从而再次投靠自己。可是他想错了,他依旧在苦苦地坚持着心底的那一点执着。不如计划从暗中推他一把,而他那个讨厌的黑衣侍卫,就是第一步。 黑衣侍卫的死亡,也是他派人仿照了李泉的死相做的。这样做虽然会给他带来麻烦,但也许会让他心死,从而再次依靠自己。李世杰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偏激了。 冷无黑幽幽地说道,“少庄主能想开最好。庄主也会放心的。若此事成功少不了鸿苑山庄的好处。即便失败,也影响不了什么,无论朝廷还是其他各武林正派,即便有再多的怀疑,那也只是怀疑罢了,而鸿苑山庄依旧是鸿苑山庄。” 李世杰苦笑,仿佛饮下了一杯苦酒,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如此甚好。” 一阵沉默之后…… 李世杰轻叹口气,“我来的时候,在周围发现几处可疑状况,怕是这处被人盯上了,你们要时刻做好准备撤离的准备。” 冷无黑似乎才回过神,“少庄主请放心,我已做好完全准备,再不会想洝城那次那样匆忙了。” “衡山派那三个人,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可要提醒你,陆士清绝非一般人,他说的话,你可要仔细了,绕着听就对了。还有,我记得这处有一间茅房的一块转头有些松动,最好能加固一下,那里通向外面,千万要小心。” 冷无黑的双眸透着杀意,“这点你放心。至于衡山派那三人还有那个废人,待他们研究好了毒药,我得到了配方,即刻做了,以除后患。” “别这么冲动,研制毒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过两天无论成功与否,便把他们,还有那个试毒的人‘顺理成章’地放出去吧!” “什么?”冷无黑惊诧,满脸质疑地等着李世杰的解释。 “放心,我自有计较。”李世杰的双眼闪过一丝狠辣,“我也该为那几个折在洝城的兄弟报仇了。” 冷无黑倒了杯热茶递给李世杰,脸上透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想必有少庄主协助,鸿苑山庄一定会如日中天的。” 李世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苦涩温凉的茶水在口中蔓延,直至心肺。 与此同时,邺阳城青松堂发现黑衣尸体的情况,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到了李子枫的手里,李子枫接到消息的时候,是震惊的。震惊的不是黑衣死亡的消息,而是他的死相,竟与他当初杀了李泉的手段一模一样。 究竟是何人做的?为何一点察觉都没有?李子枫再次观察了字条和字条上的笔迹。字条的用纸是青松堂无疑,但笔迹很陌生,无法辨认是谁的,但肯定的是,绝不是出自沈之屏之手。李子枫神色凛然。 “伯伯…”清运求饶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李子枫的思绪,李子枫看着身形略微颤抖的清运,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辰时到现在的巳时,清运扎马步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刚开始煞有介事,但不足一炷香的时候,便有些撑不住了。 本想放弃,却被李子枫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并非李子枫不疼爱清运,而是在他的意识里,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认定的事就要坚持做下去。于是清运便这么苦巴巴地坚持了一个时辰。 对清运求饶的眼神泛出水光,李子枫终是看不下去了,轻叹口气道,“好了,起来吧!” 清运如蒙大赦,想立刻起来,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酸胀得动不了劲儿了,卖乖的眼神再次看向李子枫。但李子枫对于清运读书习武的问题上一向是严肃的,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自己揉着大腿,慢慢起来。” 过了许久,清运终于站起来,满脸委屈地一瘸一拐奔向李子枫,讨饶地摇着李子枫的衣袖,“伯伯……” 李子枫指了指盛着甜心糕的青花瓷碟子,“拿去吃吧,不过不能多吃。” 清运使劲地点着头,跑过去洗手,然后抱着碟子开心地吃起来,李子枫看着,不禁莞尔,再次想起那个字条,忍不住皱了眉。 他不禁思索起来,明明没让自己去探查黑衣的下落,这份调查结果却偏偏转到了自己的手里,而且自己对黑衣厌恶的态度,可能皆被他人看在眼里。他肯定,这绝对又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圈套,他闭上眼睛,吸取了当年隐瞒身世的教训,决定赌一把。这次,绝不能再让那帮贼人牵着鼻子走。 “伯伯…您怎么了?”许是李子枫严肃凝重的表情让清运感到不安了。 李子枫回过神,“无事,吃完点心可要开始做功课了。” “哦,好吧!” 于是,给清运布置了功课,并吩咐道,“伯伯找掌门有事要谈,一会儿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看清运点头应下,便进屋换了身整洁的衣服,拿着那张字条,直奔欧阳泽的书房。 (本章完) 第129章 心魔 欧阳泽坐于书案之前,看着手中的字条,眉头稍稍发紧,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情绪,而李子枫就这么直直地跪在面前,等着欧阳泽发话。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欧阳泽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审视般的目光看向跪得端正的李子枫,“此事你怎么看?” 李子枫摇摇头,“仅凭一张字条,弟子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欧阳泽仔细地凝视着李子枫,想从他眼神中读出什么,但李子枫目光坦然,情绪稳定,欧阳泽什么都没看出来,“你倒是愈发谨慎了。” 李子枫只是轻叹口气,并未作出任何回应,自从那场变故,李子枫就变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在欧阳泽面前,每次都是公事公办,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欧阳泽有些头疼,端起茶杯想饮一口热茶缓解,但看见氤氲的热气更加烦躁,干脆放下茶杯推到一旁,李子枫看在眼里,知道欧阳泽的头疼病又犯了,他张张嘴想说些关心的话,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种意味,“弟子让您感到不适了。” 欧阳泽气极反笑,“你让我感到不适的地方还少吗?!” 李子枫一时语结,他已然看出来欧阳泽有些怒意,却始终没有下逐客令,知道是在等着自己说些什么,回想了彻夜查看琢磨的关于鸿苑山庄的公文,回禀道,“关于鸿苑山庄的公文,弟子看完了。也仔细斟酌了一番。” “哦?说说看。”欧阳泽抬起双手,按揉着太阳穴处。 李子枫坦然道,“鸿苑山庄势力范围较广,产业遍布,尤其是卫安城,更是眼线遍布,这也就不难解释弟子在卫安城时,会有鸿苑山庄的人跟踪。还有少庄主李世杰,他看似对自家产业不上心,实际上却掌握着鸿苑山庄最大的情报分点,也就是漠州的应天茶馆。” 欧阳泽目光灼灼,“那你可从中得出些什么结论了?” 李子枫神色凛然,他明白欧阳泽话里的意思,于是抬头,坦然地对上欧阳泽探寻的目光,“关于黑白双毒的消息,他们可能也知道些什么。” 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复,欧阳泽长长地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你还坚持认为李世杰是清白的吗?又或是,你从心底不愿意承认这一切?” 李子枫沉默不语,欧阳泽字字珠玑,逼得他无处可躲…… 欧阳泽继续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也没顾得上问你,十几年前,你究竟在李沐阳的书房外听到了什么,以至于他不惜将你逼下悬崖?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弟子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并不连贯。” 欧阳泽微眯着眼睛,半信半疑。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李子枫看看门口,又看看欧阳泽,“掌门,弟子先行告退。” “无妨,你跟着听听吧!”欧阳泽似乎毫不在意,“也许,有你想知道的消息。”说罢挥挥手,示意李子枫起身退到一旁。 “进来。” 得到应允,敲门之人迅速走进来对欧阳泽行了一礼,是暗卫遗皓。遗皓见李子枫也在,不知该称呼什么,但也不能无视,于是便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漠州有消息传回?”欧阳泽饮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头疼似乎有所缓解。 “回掌门,是陆师叔和二公子他们,似乎发现了凌夜宫安插在漠州的研制毒药的据点,名为洛家堡。还有......”遗皓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看李子枫,张张嘴又闭上,犹豫着要不要说。 欧阳泽放下茶杯,目光李子枫身上探寻一番,问道,“还有什么?” “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最近也在漠州出现,先是去了应天茶馆与掌柜密谈许久,具体说了些什么,属下不得而知,从应天茶馆出来后,便失去踪迹,但没有任何人看见他出城,不知道是不是秘密去了洛家堡。” 李子枫神色一震,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了,害怕再面对鸿苑山庄的一切,他原本以为李世杰只是被李沐阳操纵的傀儡,并无什么实权,可如今看来...李子枫疲倦地叹了口气。 遗皓继续回禀着,“至于洛家堡内外的其他情况,属下们还在探查。” 欧阳泽点点头,吩咐道,“即刻回信,让蛰伏的暗卫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掌门放心!”遗皓领命退下。 房间里又只剩下欧阳泽和李子枫二人,整个环境陷入沉寂之中,但此时李子枫的心情却不平静,他用极陌生的眼神看着欧阳泽,多年的相处,他怎会不知欧阳泽的想法?他只不过在借此事来逼自己表态,甚至还是没放弃让自己亲自带人去剿灭鸿苑山庄的想法。 原来仇恨,真的会成为心魔,想及此,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呼吸间也平添了几分凉气,“掌门,其实您不必这样,您的意思,弟子都明白。” 欧阳泽冷哼,眼神极为冰冷,“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意搪塞,我不得而知。我说过,你想证明清白,要用实际行动。” 李子枫垂下眼帘,不再应答....既然不再信任,任凭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既然不报任何希望,那如今就彻底地放下吧! 此时李子枫的沉默在欧阳泽看来,不过是无言以对,冷哼了一声,余光瞥见被他放在书案一边的公文,那是暗卫队长徐平山回禀的关于黑衣失踪的调查,于是将话题又转回了黑衣黑衣的事上,“还有黑衣的事情,这是关于黑衣失踪的调查结果,你自己看看吧!”说罢,将公文扔给了李子枫。 李子枫顺手接住,翻开公文大概看了一遍,公文上的内容描述得很详细,但大概意思与字条上并无两样,“您早就知道了?”李子枫顿了顿,探寻的目光看向欧阳泽,“所以...您认为是弟子做的?” “我怎么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欧阳泽似笑非笑,似乎带着赌气的意味,“虽然你将此事主动说出来了,但我也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欲盖弥彰。因为你有足够的动机。” 李子枫平静地看向欧阳泽,“那您准备如何处置我?” “回去,无命令不得外出。” 李子枫一愣,明明怀疑自己,却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愈发看不懂欧阳泽了,欧阳泽看李子枫站在原地沉思,不耐烦地挥挥手,“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弟子告退。”李子枫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看着李子枫离开的背影,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130章 神秘老者 漠北特有的风沙气候,终于显示了它的威力,狂风曼舞,卷着黄沙掀起一片昏暗,尽管已是晌午时分,天地仍是一黑压压的混沌,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各家各户仍需掌灯才能维持亮光。 洛家堡内的侍从护着手里的灯笼,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脚步匆匆。许子宁透过朦胧的窗户纸向外观望,他被囚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有两天了,冷无黑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他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想个办法出去。他看了看手上的伤口和香炉里的粉末,顿时有了个主意。 门口的守卫拿着兵器,百无聊赖地守着,还时不时地打着哈欠… “这天气,真是见鬼了,就没个风和日丽的时候。一点绿色都看不见。” “小心说话,我看你这舌头是不想要了吗?胡言乱语的。” 这时,从房间里传出来剧烈的响动,像是香炉碰翻连同带着桌椅一起倒地的声音,两个守卫面面相觑,连忙推开房门查看情况。只见许子宁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左手被瓷片割破的地方,冒着鲜红的血。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另一个人不知所措,踢了踢许子宁,“你醒醒!别耍花招啊!” 许子宁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侍卫犹豫着,“快去禀报首领。”另一个侍卫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待房间里没有其他动静,许子宁才一个翻身弹跳起来,迅速将那个守卫打晕,灌了迷药,脱下他的服饰换上,并将他拖进衣柜里。 一切完成后,捡起那人掉在地上的双刃弯刀准备离开,却发现一个白胡子老者站在了门口,直直地看着他,许子宁愣了愣。 那个老者约莫花甲之年,身着横疆特有的服装,下巴的胡子已经全白,脸色微红,布满了核桃纹,但双眼却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一切。 许子宁正考虑要不要出手将他打晕,那名老者却看了看门外的两侧,用生硬的汉语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哦哦。”许子宁来不及多想,转身离去,那名老者进屋,将屋内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才转身离开。 许子宁暂时摆脱禁锢,本想直接回到陆士清研究毒药的房间说明情况,却一转念变了想法,决定先找到出口,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试药者说的茅厕。 “站住!”身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叫住了他,继续追问着,“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呢?!没个规矩!转过身来!” 许子宁一惊,慢慢地转过身,头微微低着,仿照着他们说话的习惯,“小的内急,肚子疼得厉害,想去趟茅厕。” 管事模样的人很不耐烦,“没眼力见的!你不知道茅厕正在修缮吗?你小子忍忍,实在忍不住就去西苑的恭桶里解决!” “是。”许子宁微微一怔,茅厕修缮,难道是那个纰漏被发现了? 那人声调尖细,“嘿…我说,你小子是哪个小队的?怎么说话如此陌生呢?” 许子宁赔笑,“小的是新来的。” 那人并不肯放过到,低声呵斥道,“新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抬起头来!” 许子宁握紧了手里的双刃弯刀,准备应对这小小的意外,这时,那个白胡子老者再次出现,嘿嘿地笑着,“不过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萧队长不必在意,那位贵客尚在,若为了这个不懂事的耽误了,不值得啊!” “啊!是。老管家说的是。”萧队长应着,又愤怒地看向许子宁,“老实点儿!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小兔崽子!” 原来那个问话的是,是洛家堡侍卫队一个小队的队长萧梓,而白胡子老者是这洛家堡的老管家是沙垭邑,看装束和口音,像是来自横疆。 萧梓走远,沙垭邑走到许子宁面前,“小兔崽子,毛毛躁躁的,你跟着我走吧!再出什么岔子,我们谁都活不了!”说着,不由分说,被拉着继续走。 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许子宁才悄声询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沙垭邑愣了愣,看着许子宁的双眼充满着质疑和警惕,似乎满不在意,依旧呵呵地笑着,“你面善,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孙儿。他那年走丢的时候,才七岁。” 许子宁眉头紧锁,紧握着手里的兵器,他确认对这个老者没什么印象,况且他的祖父,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况且这还是个横疆人。 看许子宁面色凝重,沙垭邑这才恢复常态,正色道,“好了,别多想,我是不想你成为第二个石溪。那些人可都是恶鬼啊!” 许子宁诧异,沙垭邑刚才明明还带着横疆口音的话,现在分明是流利的汉语,沙垭邑顾不得许子宁惊诧的眼神,拉着他走到拐角隐蔽处停下脚步,“再往前第一个口右转,有个小窄门,能不能通向外面我不知道,但那里好像有秘密,阿什碦每次去都神神秘秘的,你可以去碰碰运气。不过我只能送你到这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许子宁张张嘴,终于憋出两个字,“多谢。” 沙垭邑挥挥手,准备转身离开时,许子宁却叫住了他,“可否再帮我个忙?” 沙垭邑呵呵地笑着,似有意地提醒着,“跑跑腿送个消息的还行,再难些的,老朽可就做不来了。” 许子宁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老者很慈祥。 陆士清研究药物的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药香,躺在床上的石溪在许魏翔的帮助下喝着陆士清专门调配的清毒药汤,一碗药喝进去,石溪忽然感到脸上的毒瘤还有身上的毒伤都在隐隐作痛,还带着瘙痒难忍的感觉,正想用手去摸,却发觉手依旧被布条绑缚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得用力地蹭着床面。 陆士清仿佛成功地完成了一件事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余光瞥向石溪,“别动,忍住了,药物已经发生反应了,若你强行用力,只会前功尽弃。”随即吩咐许魏翔用手巾沾了药水为石溪擦拭伤处。 许魏翔放下空药碗,拧了沾过药水的帕子,给石溪擦着脸,满脸担忧,“师叔,二公子都被带去很久了,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 “稍安勿躁。”陆士清慢悠悠地说着,“子宁那小子机灵的很,有的是办法,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带着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外面层层守卫,把守严密,怎么才能出去。” 陆士清笑笑,指指自己研究的那些药物,“靠它们。” (本章完) 第131章 控心药 许子宁按照沙垭邑指的方向,一直走到尽头,但看到的只是一面死墙前,摆放着书架,根本不是什么窄门,难道是被骗了?许子宁嘀咕着,但他没有必要骗自己啊,难道是忽略了什么? 于是,他便上下摸索着,书架很陈旧,很多地方都落了灰,借着昏暗的光线,许子宁注意到书架中间的靠下的一个格子里,放着的砚台却异常干净,甚至还反着光,他试探地转动一下,书架自动向右边缓慢移动。 书架停下后,沙垭邑所说的那个窄门才出现,窄门是木头制成,上面有些落漆,门的边角还倒立着木刺,许子宁轻轻一推,木门开了,里面是个类似于大厅的地方,很宽敞,字画、花瓶、桌椅等陈设应有尽有,墙壁上挂着油灯,散着昏暗的光线,许子宁缓步走进去,身后的书架机关及木门都恢复了原样。 里面像是个待客的大厅,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为什么要做成机关门呢?难道只是为了密谈,而防止外人擅自闯入吗?许子宁疑惑,但又隐隐觉着没那么简单。 他走进去仔细地观察着四周,但一应摆设都很正常,并没有被做成机关,他又仔细地敲敲墙,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终于,在挂着一幅字画的墙上发现疑点,因为那面墙是空的。 一番摸索之后,终于发现机关,轻轻按动,墙门终于开启,墙的里边是个内室的,但里面的一切,让许子宁目瞪口呆,里面是一张大通铺,通铺上面,并列而整齐地躺着一个个人,大概有三十多个,他们呼吸微弱,沉睡不醒,但面色红润鲜活。看样子,不过弱冠之年。 许子宁回想起石溪的惨状,猜想着他们是不是也是这群恶鬼的试药者,他正想仔细查看些什么,却忽闻外面传来启动机关的声音,他一惊,连忙找到一处隐蔽的柜子里藏好,摒住了呼吸。 “少庄主,里边请。”是冷无黑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这些都是你们准备的?” “是,但他们不比那个低贱的石溪,这些人都是我经过精挑细选的,他们的年龄都将将过了弱冠之年,准备献给黑白双毒研究毒药用的。” “那你准备怎么将他们送出去,这么多人出去,未免也太过显眼。” “等那陆士清研究出控制心神的药物,便用在他们身上,装作客商,分批分批地出去。” “这便好,切勿出了差错!” “您放心。” 柜子外面是缓缓的脚步声,二人像是在仔细观察着那些人,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过后,再没了动静,许子宁慢慢从柜子里出来,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送走了贵客,冷无黑折回之前囚禁许子宁的那个房间,却发现老管家沙垭邑正等在门前,房门大敞四开,里面空无一人。 冷无黑眉头紧锁,“人呢?!许子宁人呢?!” 沙垭邑轻咳几声,恢复了带着横疆口音的声音,“让你的那些手下给带走了,不知做什么去了。这小子,吵闹得很呢!” 冷无黑惊诧,“什么?你确定是我的人?” 沙垭邑捋捋白色的胡子,“小的在这洛家堡待了十多个年头,什么人没见过?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有几个痦子,习惯穿什么衣服,爱说些什么,小的都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冷无黑冷笑着,“呵呵…一定是那两个人,借口研制毒药将人带走!”说罢,转身直奔陆士清研制毒药的那个房间。沙垭邑看着冷无黑的背影,双眼泛红,瞬间闪过一丝杀意! 而陆士清,许魏翔二人面对冷无黑的质问一脸茫然,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许魏翔听说许子宁不见了踪迹,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一个人让你带走了,现在他不见了,你却问我们要人,这是什么道理?!” 躺在床上的石溪听罢,眼神中闪过希翼的光芒,他似乎知道许子宁去做了什么,就在这时,许子宁在两个看守的押送下准备回之前被囚禁得房间,路过此地时,却正好看到这一幕,许子宁满脸嘲讽,“我内急,不过是去了趟茅房,你怎么如此紧张?”随即走进来,好笑地看着冷无黑,“我们还继续聊吗?” 冷无黑的双眼似乎要结成冰,冷声道,“不必了,你们就好好地守在一起吧!”说着,走出房间,吩咐那两个守卫,“给我看牢他们,若他们有一个人不见了,我会让你们成为试药者!” 那两个守卫似乎打了个冷战,“是!” 房门再次紧闭,许子宁看看陆士清和许魏翔二人,又看看房门外守卫的人,会意地笑了笑。 衡山派 天地暗沉,百鸟归林,一个黑衣人悄然靠近丹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脚步迟疑不进,身影在灯光的照射下,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黑衣人犹犹豫豫,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就悄然离去。 黑衣人大概是想走回住处,却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让他惊颤不已的人,那人将他逼至一处阴暗的墙角处,那里极为隐蔽,平日白天也不会有人路过。 那人用力揪住黑衣人的衣领,用阴沉的声音威吓道,“你敢私自去丹房取药,是你不要命了,还是你不想让你的家人活了?!” 黑衣人嗓子粗狂,但也尽力压低了声音,唯恐引来谁,他苦苦地哀求着,“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那人的双眼散发出阴鸷的冷光,手里的力道丝毫不减,“那你是要用你家人的命去抵了?” “不…不。”黑衣人拼命摇着头,那人却不容分说,从身上掏出一瓶药,如数地灌进黑衣人的嘴里,“看来只有这个,才能让你听话!” 灌过药后,又是一股浓烈的杏仁味儿,黑衣人猛咳几声,放弃了挣扎,那人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命令道,“拿着!” 黑衣人似乎还未从惊颤中回过神,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找个机会,下在李子枫的饮食里,我要让他彻底身败名裂!” “不,师兄曾有恩于我,我不能这么害他…” “呵呵……”那人冷笑着,“你不做,你的家人就得死于非命,你可要想好了,明日子时之前,我要看到效果。别让我失望。” 说罢,那人一个飞身不见了人影,只留下黑衣人暗自伤神,他们没想到的是,刚才的一幕,皆被何宇坤看在眼里。过了许久,黑衣人才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居所走,何宇坤悄然跟在后面。 (本章完) 第132章 暗中密谋 夜深人静,烛火长燃,在狭小的书房里洒下一大片昏黄色的光圈,照得人昏昏欲睡,李子枫对着桌案上,写在宣纸上的几个字暗自入神:漠州-应天茶馆-洛家堡-鸿苑山庄-李世杰-黑白双毒-凌夜宫。 许久回过神,拿起笔在纸上圈圈点点,难道李世杰真的跟黑白双毒有关?李子枫心乱如麻,如今自己身份低微,又被禁足,想查些什么,更是难上加难。放下笔,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余光却发现清运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景象。李子枫无奈地笑笑,这孩子果真是犟的很,每天读书习武后,明明很累,却非要陪自己熬夜,可每次又忍不住倦怠而睡过去。 李子枫抱起清运,将他放到床上安顿好。许是被打扰了清梦,清运有些不高兴地撅着小嘴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伯伯早睡,不熬夜……” 李子枫莞尔,轻轻碰了碰清运的小脸,起身熄灭烛火,走出房间。 外面难得的好天气,轻风不寒,月光皎洁,静如止水,但这份惬意的宁静下,不知隐藏了多少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李子枫轻叹口气,心底莫名的凄凉,在这种不被信任和两难的选择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清风拂面,带起淡淡的杏仁味,杏仁味儿?!李子枫警觉,四下查探,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情况,于是便走到院门前,打开了门。 门外的两名侍卫果然出来阻拦,但依旧恭谨有礼,“公子有何吩咐?” 李子枫皱皱眉,趁机打量着院门外的情况,询问道,“可看到什么人过来?或是闻到什么味道?” 两个侍卫一脸莫名,互相对视后又摇摇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切正常。” 李子枫欲踏出院门查看,被侍卫一把拦住,“公子,没有掌门的命令,您不能离开半步!还请您即刻回屋休息,不要让属下为难。” 李子枫退后一步,双眼变得深沉,心底暗叹,什么时候这侍卫也变得多嘴了,说话声引来了正在值夜的风逸辰,风逸辰对着李子枫微微颔首示意,“公子,怎么了?” “无事,可能是我太警惕了,有劳风侍卫了。”李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眼神一直凝视着风逸辰,又看看周围在秋风下微微晃动的树枝,目光复杂。 风逸辰是个明白人,看李子枫这种状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回了一礼,似乎有意提示道,“公子放心,属下在此守候,绝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有劳。”…… 漠州风沙天气依旧,寒风呼呼地吹着,夜幕下的洛家堡更显阴森。 许子宁坐在桌前,凭着自己的记忆,在纸上画出大概的图纸,并圈圈点点示意守卫的分布情况,还有那个关了许多人的房间。 许子宁指指图纸上对那个房间的标注,小声说道,“弟子在外听说他们首领要接待贵客,就在这个房间,那个黑斗篷正在与一个人商议将这些人顺理成章地送走,想必此人就是他们所说的贵客。” “顺理成章?”陆士清轻笑,看着他着手研制的药,“想必这就是他们逼我炼药的用意。控制住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听话,继而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许子宁点点头,“他们将被送到黑白双毒那里试药。或许跟踪他们,就能找到黑白双毒。” 陆士清笑笑,“如果照你说的做,那还没等我们靠近,就会被毒杀。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打听些消息,而并非将他们一举歼灭。”陆士清饮了口凉水,沉思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哦,对了,你又是如何会找到那个地方?” 提到这个问题,许子宁也有些疑惑,“说来也是巧合,是这里的一个老管家给我指的方向。他好像一直在帮我,而且原因是不想让我成为第二个…”许子宁顿了顿,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石溪。 “那倒是有趣的很。”陆士清探寻地看向许子宁,“他好像对你很上心。不过他既然知道那个地方,为何自己不去,偏偏要指给你呢?” “弟子不知。”许子宁摇摇头,“弟子当时也疑惑过,可始终想不明白。” “或许这就是一个局,从我们打探到黑白双毒会在漠州出现,继而来到漠州到了弥月酒家,再到被指引这区了同源客栈,最后被化装成掌柜的阿什碦带到这来,然后那个黑斗篷好像很了解我,让我跟他合作制作出可以控制心神的毒药…” 许子宁神色凛然,不禁打了个寒颤,“您是说,我们陷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圈不圈套的我不确定,但至少是布局者引我们一步步走进这个局中,而黑斗篷冷无黑接待的那个贵客,就是个关键人物。” 守在门口的许魏翔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哎呀…要不要这么复杂啊?” 陆士清不禁莞尔,“行了,别在那傻站着了,门口那俩位,是我们自己人。” 许子宁惊诧,“您知道?” 陆士清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吗?既然有人愿意帮你,你会抓住一切机会,让他继续帮你。而出去传信儿,就是他帮我们的第一个忙。如果我所料不错,蛰伏在外面的暗卫,已经随时做好准备潜入洛家堡。” 许魏翔走到二人跟前,“所以,说了这么半天,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那些个人怎么办?如果都救出来的话,那目标也太大了,万一……”许魏翔说着,渐渐地没了声音,因为他发现二人正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 许子宁站起身,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被关傻了你?你以为这些天师叔都在做什么?接下来,该轮到师叔出场了。” 得到陆士清首肯后,许子宁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和门口的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两个‘守卫’有模有样道,“做什么?!老实点!” 争执的声音引来了卫队长萧梓,萧梓不耐烦地看着许子宁,呵斥道,“做什么?深更半夜地烦不烦人?!” 陆士清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去通报你们首领,就说我的药已经初步研制完成,可是放手试一试了。” 萧梓满脸质疑,上下打量着陆士清,“你等着!” 二人看着萧梓离开的背影,相视一笑。 入夜的洛家堡,正是守卫松懈倦怠的时候,蛰伏在洛家堡外的暗卫,趁着夜色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悄然逼近外面的守卫,一声声沉闷的呻吟声过后,再次陷入宁静。暗卫们换上洛家堡守卫的服装严密把守,其中几个开始渗透进洛家堡内,伺机行动。 (本章完) 第133章 血腥之夜 陆士清随着守卫走向冷无黑的的待客厅,幽深阴暗的走廊,墙壁上的油灯,路过的每个房间,陈设的桌椅和书架,还有来来回回走动巡查的侍卫,陆士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就在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沙垭邑装作无意识地撞到陆士清的身上,回过神歉疚地赔礼道,“这位客人对不起,小的一时失神。” 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满脸皱纹,留着银白色的胡须,陆士清猜想应该就是那个老管家。两个守卫不耐烦地呵斥道,“不长眼的!滚下去!” “是…是…小的告退。” 沙垭邑作着揖离开,离开时,还不忘深深地看了陆士清一眼,陆士清会意,边走边在身上摸索着什么,终于摸到一个像是坠子的东西。 陆士清一路之上都在思索沙垭邑的用意,他为何要在自己身上悄无声息地藏进一枚坠子,他想了无数种可能,终于想到最合理的一种,那就是与接下来的试药有关,而试药人,也许正是许子宁在那个不知名的房间里看到的人。 不多时便到了,等待他的,正是冷无黑,陆士清捏捏手里的瓷瓶,坦然地走了进去,冷无黑转过身,冷笑道,“陆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短短的几天内,就研制出了控制心神的迷药,只是不知道药效是否能让我满意呢?” 陆士清将药瓶呈现在冷无黑面前,仔细地看着,“试试不就知道了?” 冷无黑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陆士清继续说道,“可别再打那个‘死人’的主意,他的身子已不堪重负,试也试不出效果。我帮他解毒,只是让他缓解痛苦,多活几天而已。” “陆兄果然巧合如簧。那我便满足了你。”说着,冷无黑挥手召来一个黑衣侍卫,“让阿什碦随便挑个人带过来。” 黑衣侍卫领命退下,陆士清神色凝重,心道想必那个人就应该是许子宁所说的昏迷的活死人。不多时,便有两个黑衣人在阿什碦的带领下,抬着一个担架回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鲜活,二十出头的男子,两人合力将人平放到长条石桌上,告退离开。 冷无黑冷声命令道,“陆兄,请吧!” 陆士清仿佛再看一处与自己无关的好戏,“做什么?” “装糊涂?” “是你装糊涂还是我装糊涂?”陆士清摇摇头,嘲讽一笑,“他现在昏睡不醒,看面色像是中了迷药,谁知道我研制的要跟这迷药有没有冲突?万一出现不可逆的后果,你岂不是又要说我研药不精?” 冷无黑冷哼一声,从身上掏出解药送进那人嘴里,并伸手封住了他基础穴道,以保证他醒来后无法自由动弹。 不多时,那人便悠悠转醒,迷茫地看了看周围,许久才回过神,想挣扎,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双眼充满着惊恐,呼吸变得急促。 陆士清走过去按压住他颤抖的身体,安抚道,“别那么紧张,我们不会伤害你,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们一个忙。” 那人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陆士清不着声色地从身上掏出那个像是坠子的东西,对着他的双眼晃动着,“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你痛苦的。” 那人看见坠子的同时,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挣扎,也不再颤抖,陆士清终于松了口气,随即从迅速换了个小瓷瓶,对着那人的嘴灌进去。那人顿时感到全身火烧火燎,额头冷汗直冒,瞬间便脱了力,再次昏睡过去。 陆士清收好药瓶,满意地笑了笑,冷无黑眉头紧皱,脸上的铁制面具泛着寒光,原本冰冷而沙哑的声音变得让人不寒而栗,“这就是你的研制成果?” “着什么急?这又不是神药,一用就见效。一炷香后才可见效。” 阿什碦蔓延充斥着杀意,威胁道,“陆士清,我劝你老老实实的,若是耍什么花招,我会马上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陆士清嘲讽道,“哦?你这么厉害?那就请你继续接下来的试药吧!” 阿什碦气急,“你!” “好了!”冷无黑低吼着,随后看向陆士清,“那我再信你一次。不就一炷香的时间吗?我等得起!” 陆士清看看冷无黑和阿什碦,心底冷笑,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了。 此时,他不知道的是,洛家堡外,衡山派暗卫蛰伏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厮杀,之所以说惨烈,是因为杀手出手之快,快到那些暗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似乎只看到了黑夜中闪着寒光,下一刻便失去了生命,地上血流蔓延,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至此,除了潜进洛家堡的十数名暗卫外,其余蛰伏在漠州的所有暗卫,全部身死! 这时,身着黑斗篷的人出现在隐蔽的角落里,领头的杀手对着黑斗篷行了一礼,“少庄主,事儿完了。” 黑斗篷摘下小帽,惨淡的光线下,终于看清那人的脸,正是在洛家堡内与冷无黑密谈的李世杰。 原来,他悄无声息地出了洛家堡之后,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夜幕降临,衡山派的部分暗卫看似不着声色地进入洛家堡,才发现了其余暗卫的藏身之处,只待时机成熟,便下令杀了他们。 李世杰看着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沉沉地叹了口气,不知是替他们悲哀,还是替折在洝城的几个兄弟报了仇之后而松了口气,还是在为紧接着会给李子枫带来的麻烦而隐隐地担忧,复杂的情绪搅乱着他的心。 李沐阳派在他身边的影卫浮影如鬼魂般出现,幽幽地笑着,“难得看少庄主如此狠辣果决,属下真是大开眼界。” 李世杰不满的目光瞥过去,“还不组织你的那些杀手撤离,等着被发现吗?” 浮影不卑不亢,“是,属下这就去办。” 浮影带着十数名杀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李世杰看向洛家堡的方向,心里想的却是李子枫,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弟弟,别怪兄长心狠,你骨子里的心软是你致命的弱点,我只有推你一把了。 …… 洛家堡内,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陆士清的药物似乎起了反应,那人再次醒来,满眼茫然,冷无黑解开了他的穴道,那人才缓缓地坐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似乎只是一个在等候命令的傀儡。 陆士清看向冷无黑,“好了,你随便下个命令试试吧!” 冷无黑走过去仔细地端详着,那人眼神平淡,呼吸迟缓,无任何不妥,思忱了一会儿后,便随便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命令,那人果然一一照做,没有丝毫抗拒,冷无黑看着,甚是满意,“陆兄果然名不虚传,制药炼毒手到擒来。” 陆士清装出一副贪心的样子向冷无黑索要答应他的条件,看冷无黑迟迟不发话,威胁道,“从替答应与你合作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反叛师门了,若你无法兑现你的承诺,那我岂不得不偿失?至于迷魂药的配方……” “放心,我说话算话,保你满意。” 冷无黑计划着心里的盘算,却不知,另一边的许子宁利用了这一炷香的时间,在沙垭邑的帮助下,联合潜进来的暗卫,制服了洛家堡内大部分侍卫。 (本章完) 第134章 茶楼沙叔 洛家堡内,两名装作堡内侍卫的暗卫随着许子宁和沙垭邑再次来到那个怪异的房间,将陆士清留下的解药一一灌进昏迷者的嘴里,使他们清醒,并由沙垭邑说明情况,示意他们配合行动。随后,许子宁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陆士清炼药的房间,着手安排许魏翔带着石溪撤离。 陆士清和冷无黑来到那个机关暗室,里面一切如常,众多‘昏睡者’由于提前得到消息,便十分配合,由陆士清逐一喂下迷魂药,配合着他们成为‘傀儡’。 天色渐明,晨曦冲破风沙的阻碍,洒下大片微弱的光,漠州的街道上,已有零星的行人出来赶集,一切如常,李世杰早已经派人趁着夜色将尸体处理好,血迹也基本被清理干净,仿佛夜里那场血腥的厮杀并没有发生。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许魏翔在沙垭邑的帮助下,将石溪安全地送了出去,本想里应外合,将石溪转移到外面的暗卫手里,却不想暗号发出了数个,外面没有丝毫反应,奇怪的声音反倒引来了弥月酒家掌柜亚达哈及手下的几名心腹。 “你不是陆兄身边的那位吗?”亚达哈见过许魏翔,但印象不深,见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便走上前试探地问了一句。 许魏翔愣了愣,“弥月酒家老板?你们怎么会来这?” “嗨!消息毕竟是我给的,我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便派人一路跟踪,结果就跟到了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便也趁夜赶路,等城门一开,我们就过来了。” “哦,是这样...”许魏翔仍旧有些疑惑,看了看四周,异常的安静,路上零星的行人,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你们...没看到什么人吗?” “没有啊!就我们几个。”亚达哈看看担架上躺着的人,“这是?” 沙垭邑催促道,“哎呀好了,别寒暄了,你们先带着他离开这,我还要回去帮他们,再不走,谁都走不成了。” 许魏翔回过神,“不行,我得回去帮二公子,他不能出事。” “好了,别跟我争了,洛家堡内的情况,没有比我更熟悉的了,你们快走。” 说罢,不由分说,便转身折回洛家堡,许魏翔心想有暗卫协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跟着亚达哈将石溪送走。 沙垭邑折回洛家堡,正看见冷无黑和陆士清‘有说有笑’地从暗室中走出来,身后还有一群装作横疆客商的人,在阿什碦手下爪牙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走出来,并按‘要求’从各个出口分散离开。 “快!从这走,利索点!你们这边,你们去那边,小心点!发什么愣呢?傻了?还不快点?!”阿什碦急愤地吼着,鼻子下的一抹胡须正随着他夸张地上下闭合的嘴唇,微微颤动着,看上去十分滑稽。 沙垭邑趁机和陆士清对上眼神,陆士清见被他刻意隐藏在眼底的笑意,立刻明白外面的事情已成,终于松了口气。 即便是现在,二人也不好轻举妄动,毕竟冷无黑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几个精壮的心腹侍卫,而阿什碦在安排完那些人后,也跟上来了。陆士清眉头略紧,他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带着沙垭邑安全脱身。 但就在二人于沙垭邑擦肩而过的时候,冷无黑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大声喊道,“站住!” 沙垭邑一惊,转过身,“首领有何吩咐?” 冷无黑的双眸充满着质疑,“你为什么会在这?” 沙垭邑呵呵地笑着,满脸的核桃纹看起来似乎有些狰狞,“这些年,小的每天都要把这里走上一遍,小的这个习惯,首领您是知道的啊!” “哦?”冷无黑死死地凝视着他,“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炼药房里的其他二位贵客和那位尊贵的朋友吧!” 沙垭邑不着声色地对上陆士清的眼神,见陆士清神色凝重,便故作轻松地笑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不麻烦,首领这边请。” 见冷无黑带着人走过去,沙垭邑摸了摸腰间,似乎要随时准备拼命,但陆士清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许子宁准备走出炼药房的时候,却透过房门隐隐地看见冷无黑正朝这里走来,连忙坐回去。‘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冷无黑环视四周,一切摆设如常,不远处的床榻上似乎还躺着人,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稳,但毕竟少了个人,冷无黑质问道,“你那个随从呢?” 许子宁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桌上五颜六色的药粉,“内急。” “哦,是吗?”冷无黑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杀意,“那我先看看我那朋友吧!这么多天没见了,还真是有点想他了。” 冷无黑慢慢向床边走近,只见床上的人正侧卧着,脸朝里边,许子宁看冷无黑的手要靠近,眉头紧锁,随时准备出手。 这时,一直在后花园巡查的侍卫队长萧梓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惊慌,“首领,不...不好了。” 冷无黑猛地缩回手,转过身骂道,“慌慌张张的,要死了吗?!” “首领,我们严守在洛家堡外的侍卫都...都不见了,好像还有一群人,像是忽然醒过神似的,在...不知是什么人的帮助下各自分散了。” “什么?!”冷无黑睁圆了眼睛,再次面向床榻,掀开被子,将那人翻过身来,只见是洛家堡的侍卫,被全身绑缚,堵着嘴。 就在冷无黑吩咐将陆士清和许子宁拿下的时候,沙垭邑忽然发难,掏出腰间的短刀,挟持了萧梓,沙垭邑出手极快,手劲很大,双眼忽然变得凌厉,狠狠地看着冷无黑,“首领,请你放了他们!” 萧梓想挣脱,却发现根本无力挣扎,他这才惊觉,是被沙垭邑封住了穴道,这么多年他竟是没看出来,沙垭邑也是个练家子,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抹了脖子。 此时,冷无黑却哈哈大笑起来,沙哑的笑声仿佛来自深层的阎罗殿,让人心底发寒,他仿佛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似的,慢慢地,让人恐惧的笑声停止了,他饶有兴致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把玩着,“我千防万防,却遗漏了你这个老不死的,原来这一切,你早有预谋。” 沙垭邑手里的短刀再次向里贴紧,萧梓的脖颈间已经有细细的血丝流出来,“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从把通源客栈异常的消息透露出去,引他们查探,再到看着你们的人将他们带过来,再暗中帮助他们打探消息,透露那个神秘的暗室。从而拔除这个人间地狱......” 冷无黑似乎很有耐心地听着沙垭邑讲述的故事,双眸翻着寒光,一直盯着手里的匕首,随后忽然抬起头瞥向萧梓,冷声道,“老不死的,我当年一时心软,收留了你这个濒临饿死的人,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好心收留我?”沙垭邑大声笑笑,脸上的皱纹变得狰狞而恐怖,“我还要谢谢首领好心收留我这个老头儿,若非如此,我又怎能查出来,你是杀害我东家许翼平夫妇的那个凶手?!” 话音落地,许子宁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沙垭邑,他记得,自己的父亲许翼平为了生计,开了个茶馆,而那时茶馆的掌柜,是一个年余不惑之年的大叔,姓‘沙’,年幼的自己经常到茶馆,跟掌柜的玩儿在一起,一小一大,十分开心,他也亲切称呼掌柜的为‘沙叔’。 可真的是他吗?难怪那天见他时,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帮助自己的时候,还戏称自己像他失散多年的孙儿。可为什么,容貌会相差这么大?他再次仔细地看着沙垭邑...... (本章完) 第135章 冷无黑 冷无黑的双眸充斥着冰冷和杀意,直直地逼向沙垭邑,“原来我竟养了条恶犬留在家里,替你那个主子报仇来了。”说着,又看向萧梓,“不过,你真以为用他就能威胁我吗?我向来,不养废物!” 说罢,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萧梓的脖颈,出手之快,仿佛那把匕首侍从萧梓的脖颈里长出来的,萧梓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冷无黑,艰涩地发出声音,“你...够狠,枉我...” 话未说完,便从沙垭邑的手中滑落,慢慢倒地,抽搐了几下后,气绝身亡,脖颈处血流如注,在地上肆意地蔓延着。房间里顿时弥漫了血腥味。 沙垭邑往后退了一步,嘲讽道,“你果然是个恶鬼。” 冷无黑疯狂地笑着,笑过之后,挥了挥手,守在门外的杀手破门而入,冷无黑看看许子宁,又看看沙垭邑,吩咐道,“杀了他们俩。” 站在一旁的阿什碦大惑不解,算上沙垭邑,明明是三个人,为何只吩咐杀两个人?正纳闷间,冷无黑走到阿什碦身边,神秘地笑道,“那个陆士清就交给你了,别再用你的旋风术,让他死得有点尊严。”说罢,离开房间。 阿什碦浑身一抖,瞬间明白了冷无黑的意思,“您放心!”说罢,拍手召来两个杀手,走到陆士清面前嘿嘿冷笑,“陆兄,请吧!” 陆士清坦然笑笑,随着阿什碦和那两个杀手走出房间,许子宁和沙垭邑苦于被杀手围攻,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士清被带走。紧接着炼药房里的厮杀开始了... 许子宁躲过劈向自己的刀,与此同时,迅速摸向腰间,藏在腰间的软剑顿时出鞘,寒光闪过,划过那人的脖颈。顿时一具尸体砰然倒地。这边沙垭邑余光一转,迅速侧身躲过一柄横划过来的刀,手中匕首短刀一飞,插进了那人的胸膛。 就这样,两人配合着,合力对付攻击上来的杀手,屋内顿时响起刀剑交织的响声,桌上的瓶瓶罐罐也跟着乒乓地颤动着。 几个回合之后,杀手仅剩下三个人,人虽不多了,但这三个人功力极高,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又是几个回合下来,攻力不减,招招狠辣,直取对方要害之处。最后,三人合力向许子宁和沙垭邑发难,沙垭邑抬脚一挑,地上杀手尸体旁边的刀便握在手中,二人合力挡住了对面三个杀手交织在一起的弯刀。 这时,那三个杀手几乎是同时腾出一只手,向前一挥,一枚枚细小的毒针飞射而来,沙垭邑大喊一声‘小心!’,许子宁便一个飞身,躲了过去。 但沙垭邑毕竟年岁渐长,也是半路习武,功力自是比不上专业的杀手,不出几招,便处于下风。许子宁眉头紧蹙,明显感到体力不支,再这么下去,他们二人都得死,抵挡攻击的同时,余光无意间瞥见桌上的瓶瓶罐罐和那些药粉。他清楚地记得,那是陆士清研制的迷药。 这时,一把刀直冲着沙垭邑而去,许子宁反应迅速,翻身挑开了那把刀,沙垭邑也踹飞起一把椅子朝着攻击他的杀手飞过去。杀手挥手抵挡,椅子在他身上应声而裂,散落一地。许子宁趁机对着沙垭邑说道。“捂住口鼻!” 说时迟那时快,许子宁一脚踢翻桌子,桌子上的一团药粉飘散开来,三个杀手猝不及防,正欲逼退,却冷不防一把长剑快速在面前划过,三人来不及反应,皆倒地身亡。许子宁拉着沙垭邑冲出了房间。 离开房间很远,二人才松了口气,接来下,便是想法设法地寻找陆士清的去向,许子宁焦急地问道,“沙叔,您在这里十几年,还应该很熟悉,那个阿什碦能将我师叔带到哪儿去?” 那声‘沙叔’,沙垭邑听在耳朵里,原来他真的没认错,小少爷依旧好好地活着,顿时红了眼眶,连声音都有些哽咽,“阿什碦是用毒好手,那个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异口同声道,“那个密室!” 他们所料不错,阿什碦正是将陆士清带到了那个之前藏着三十几人的密室,两个杀手,守在了密室的门口。 阿什碦冷冷地笑着,从身上掏出一瓶黑色小药瓶,“陆兄,这原本是我们让贵客居住的地方,让你死在这里,是不是够体面呢?” 陆士清摸出身上的象牙折扇把玩着,幽幽地笑道,“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交手了,没想到这次你竟然为自己挑选了这么华丽的墓地。真是让陆某刮目相看。” 阿什碦一下子变了脸色,“姓陆的,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你虽然是制毒高手,也擅长用毒,但你武功平庸,即便你在此毒杀了我,你也无法逃出去,我们首领也会出手杀了你。” 陆士清凝视着阿什碦,眼中没有丝毫畏惧,“那你可真是吓到我了。” 陆士清淡定的目光让阿什碦捉摸不透,又怒火中烧,“陆士清,你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吓到我。” 陆士清依旧淡定,“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阿什碦诧异,“比什么?!” 陆士清一字一顿道,“比谁的出手更快。” 阿什碦不明就里,“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陆士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双目如刀,趁阿什碦不备,挥动手中折扇,利用移形换影的功法,在阿什碦身边掠过,紧接着,打开折扇一挥,一团白雾在眼前升起,阿什碦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便瘫软在地,全身已不能动弹,只留着一张嘴还能张张。 阿什碦睁圆了眼睛,努力地张张嘴,“你怎么做到的?” 陆士清跟着蹲下去,玩味地看着想杀自己,却又彻底失去机会的阿什碦,手中的折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手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只知道我武功平庸,却忘了我的轻功和身法,狂妄自大,就是你最致命的弱点!” “算你狠......”说罢,阿什碦人事不省。 这时,许子宁带着沙垭邑,不费力地解决了守在门口的两个杀手,冲了进来,然后看见的就是一站一趟的景象,看到陆士清安然无事,许子宁松了口气。 “师叔,阿什碦他......” “他中了我的迷药,把他一起带出去,留着审问。” “好!”许子宁和沙垭邑二人合力,准备抬着阿什碦离开。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人,果然,还没走到门口,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就传传过来,“怎么?这就要走了吗?” 话音落地,石墙翻转,冷无黑走进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摘下了铁制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本章完) 第136章 密室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张略显陌生的脸,脸色呈小麦色,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和火烧留下的伤疤尤为刺眼,暗示着冷无黑曾经经历过一场恶战。 陆士清紧紧地握着象牙折扇,似笑非笑道,“你如今故意将脸露在我们面前,是为了说明你曾经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又或是...是个失败的大将?” 冷无黑森然一笑,“哦?听你这话的意思,是看出来我是谁了?” 陆士清双目深邃,带着丝丝嘲讽,“曾经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如今成为这里的‘首领’,成为凌夜宫的走狗,你是痛快呢?还是失落呢?” 许子宁不明就里,“您说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吧?眼前的这位,便是传说中一人带着几十人的小分队,杀光横疆池国一千士兵的,镇关大将军,石毅雄。” “什么?!” 许子宁和沙垭邑大惊,不可思议地盯着冷无黑。镇关大将军石毅雄的名声他们试听过的,据说他曾经为了保护边关百姓,不顾危险,率兵绕到敌军腹地,趁夜发起袭击,并杀死敌军的一名副将。几日之后,敌军更是损失惨重,这才派使者前来求和,并答应率全体官兵后退二十里地。 冷无黑嘿嘿地冷笑着,“陆兄果然聪明。不过有时候,糊涂人比聪明人活的更久一些。”说着看向沙垭邑,“你说是吗?沙管家?” 说罢,伸手向前一撒,许子宁见状,迅速抽出腰中软剑挡在沙垭邑面前,迅速一挽剑花向右勾带,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一枚枚带毒的铁蒺藜偏离了方向,没进一边的墙里。 冷无黑站在他们对面,看似慵懒的脸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有些漫不经心,但与此同时,目光却如同毒蛇一般锁定了他们,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嗜血的笑,“不错嘛!反应挺快。只是,知道我是谁的人,最后都死了。比如......”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许子宁,“比如说许翼平夫妇。” 许子宁眉头紧皱,双眸释放出仇恨的怒火,右手死死地捏紧成拳头状,‘咯吱’作响,陆士清见状,顿时明白了一切,上前抓住许子宁的手腕,示意他先冷静,随后平静地看着冷无黑...现在应该是石毅雄了。 “那你能对我们这些将死之人,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从朝廷大将,边关的守护神,一个转身变成了这般恶鬼的模样?” “那还不是因为朝廷?!”石毅雄忽然变得十分激动,扯着沙哑的声音大吼道,“若不是朝廷年年盘剥军饷,我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次池国主将虽然答应后退二十里,却派了几个杀手暗中报复,导致我们损伤惨重,此时军中粮饷又不够,朝廷还下令让我们继续进攻。” “于是池国主将再次派出使者劝你归降,你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条件便是一瓶假死药,从此以后,你便‘暴毙而亡’,后来你原部下,一个小兵,也就石溪因为感念你当初的救命之恩,一直在寻查你的死亡之谜,你猜用计将他诱骗至洛家堡,让他成为了你们的试药者。” 石毅雄拍着手,忽然露出温和的笑意,“带着这个满意的答案,安心上路吧!”说罢,还没等三人作出反应,他双手微微一抬,只见十指之间一阵银光闪过。 陆士清眼尖,大喊一声,“快闪开!” 三人侧身躲过毒针,但石毅雄不肯罢手,身上毒针尽数推出,陆士清展开折扇轻轻一挥,抵挡住了迎面射来的一枚枚毒针。 许子宁直直用双手掌心而出的掌风袭去,石毅雄眉头一皱,收起了清风细雨的笑容,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认真面对起来。在他双手闪动的时间中,指尖不停有银针倾泻而出,但却偏偏全部都被陆士清的扇子和许子宁的掌风云于无形中化解了,连碰都没有办法碰到他们。 沙垭邑准备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后方袭击,手中的匕首即将扎进石毅雄肩膀的时候,石毅雄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抓住沙垭邑的手腕,并动用内力将其甩开,沙垭邑直直地向后飞去,直到撞上墙才停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喷了一大口鲜血。手中的匕首叮当落地。 “沙叔!”许子宁大喊一声,心底涌上仇恨,对石毅雄发出攻击,招招狠辣...... 眼见如此,石毅雄身形飘移往后退去,陆士清趁机踹起桌子飞向石毅雄,石毅雄一时之间有些反应过来,顿时便往后一闪,而这么一闪躲开了许子宁直刺过来的长剑,随后一掌劈过去,许子宁手中的剑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许子宁运送内力,集内力于手掌,狠狠击中了石毅雄的胸口,石毅雄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自己刚刚被击中的地方,不禁笑了笑,看样子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许子宁反倒被弹了出去,摔在地上,顿感胸口沉闷,嘴角也溢出血迹。 “小少爷......”沙垭邑心痛地唤道。 石毅雄笑意不减,许子宁眼看石毅雄如此,心中知道自己已经中计了,低头一看,果然发现掌心一颗血珠渗了出来。石毅雄哈哈笑着,微微整了整衣服,说道,“我这金丝蚕衣你敢也摸?” 陆士清屏住呼吸,准备再次挥动扇子,利用自己移形换影的功法进行袭击,却不想石毅雄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瞬间破解,陆士清顿时被一阵掌风推开,在惯性的作用下,双脚擦着地面向后滑,直到被动靠在石墙上。陆士清想再次发力,却发现一切都是无用。 石毅雄冷笑道,“陆士清,你这招也只能对付阿什碦这种蠢货!” 许子宁翻身站起身,忍着血气逆行,往前一踏,紧接着便把真气引导于双掌之上,狠狠地冲着空中徐徐一推,陆士清大惊,他明白许子宁使出的这招是两败俱伤的,想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团气已然从许子宁双掌之间涌了出来。 石毅雄双瞳紧缩,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他飞速地往后退,侧身一躲,躲过了致命一击,但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许子宁再次倒地,胸口有如翻江倒海,控制不住地大口咳着血,石毅雄趁机翻转着双手,陆士清抬脚挑起已经散架的椅子残片踢飞出去意欲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数把飞刀从身上飞出,分散开来,直向三人而去 三人皆是自顾不暇,疲于躲避。许子宁本已经受伤,勉强躲过几把后,却无暇顾及直奔命命门而来的那把,沙垭邑拼起最后的力气挡在许子宁面前,飞刀毫不留情地插进了沙垭邑的胸口,他的胸口顿时溢出大片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许子宁扶住沙垭邑,悲痛大喊,“沙叔!” 陆士清将手中的折扇化作利器飞手而出,插进了石毅雄的手腕。石毅雄吃痛,但自知能用的招数已经全部用完,自己也身受重伤,再僵持下去必死无疑,于是飞身一闪,启动了机关,暗室顿时剧烈地颤动着,似乎随时就要坍塌,而石毅雄也趁机从狭窄的机关石门出去,彻底消失于暗室之中...... 陆士清追之不及,此处的颤动却更加剧烈,屋内的摆设倒做一团,陆士清一步三晃地走到二人面前搀扶起他们,“先离开这!” 但一切似乎都晚了,因为暗室四周的门,已经被全部封死! (本章完) 第137章 逃生 ‘轰隆!’一声,巨石翻滚,天塌地陷...... 李子枫惊颤着清醒过来,不小心碰翻了桌山的茶盏,茶水肆意地流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自己还是身处在杂院里那个狭小的书房。 晌午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撒进来,李子枫看着桌上翻洒的茶水和茶叶,无奈地叹了口气,禁足实在烦闷,便坐于书案前,反复地翻看着关于鸿苑山庄的公文,却不想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李子枫微闭着双眼,轻轻按揉着太阳穴,本欲醒盹儿再收拾桌面,却忽然感到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连忙睁开眼睛。 发现是清运后,才松下口气,清运懂事地收拾着桌上的狼藉,一个小嘴噘得老高,“伯伯好能睡啊!打了好多瞌睡......” 本是清运撒娇抱怨的话,李子枫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自己经常习惯性熬夜没错,可还不至于不停地打瞌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余光瞥向茶杯,忽然大声道,“等一下!” 清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停下手,“伯伯,您吓到我了。” 李子枫站起身在柜子里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双银筷子,插进茶杯中仅剩的一点茶水中,可许久过去,银筷子并没有想象中变黑的状况发生。 无奈地放下银筷子,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招呼着清运道跟前来,柔声道,“清运最近的瞌睡多不多啊?” 清运摇摇头,“清运早睡早起,平日里不太打瞌睡,不像伯伯您,经常熬夜...” 李子枫哑然,但听到清运睡眠正常后,也是松了口气,正在一大一小享受温馨时光时,书房的门被敲响,李子枫皱皱眉,“进来。” 进来的是欧阳泽的侍卫风逸辰,风逸辰缓步而入,恭敬地见过礼后说道,“公子,掌门请您去趟书房。” 李子枫一愣,每次去欧阳泽的书房,都会从心底抗拒,但又不得不服从,只是今日被请过去,怕是关于黑衣的调查有了结果。轻叹口气,转头跟清运说道,“快回房好好读书,我一会儿回来要考的。” 清运点点头,“好吧!”...... 自己居住的杂院距尚清苑书房还有段距离,走在路上,李子枫一直沉默,风逸辰四下打量了一下,见周围没什么人,便轻咳一声,低声道,“那夜的异常,属下去追查了,是四公子何宇坤,毕竟是法戒长老亲传弟子,属下不好仔细追问。” 李子枫收住脚步,愣了愣,“何宇坤?”随即回过神,继续向前走,“有劳风侍卫了,想必是因为我以前教训过他,便跟我结下梁子了,想趁机看看我如今低微的生活方式。” “公子最近还是多加小心吧!” 说话间就到了书房,风逸辰上前敲门,得到应允后,便示意李子枫独自进去。 欧阳泽的书房散发着淡淡的墨笔书卷的气息,混合着炉子中淡淡的檀香,让人舒适,李子枫顿觉神清气爽,之前昏沉的感觉消失不见。 此时,欧阳泽正低头翻看着书卷,时不时地提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存在,李子枫习惯性地跪地请安,“弟子拜见掌门。” 欧阳泽眼皮都不曾撩起来,只是淡淡地回应着,“嗯,起来回话吧!” 李子枫一愣,自从做了随侍弟子,自己跪地回话早已成为一种常态,只是不知今日为何让自己痛快地起身。 一时听不到回应,欧阳泽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李子枫,见他一直发愣,眉眼间已有些不悦,“怎么?你是习惯跪着跟我说话了?” 李子枫神色凛然,“弟子不敢,多谢掌门。”随后便站起身。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禁足几日,可想明白什么了?” 李子枫低下头,“弟子一时失察,让黑衣惨遭歹人毒手......” 欧阳泽眉头略紧,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黑衣之死,青松堂那边已经查清,确实不是你所为,但也不能说与你毫无关系。” 李子枫心中一紧,想等着欧阳泽的下文,可半天欧阳泽再没说什么,心中不禁诧异,略作沉思后才明白,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欧阳泽,“是鸿苑山庄的人做的?” 欧阳泽仔细地观察着李子枫的表情,一字一顿道,“确切的说,是李世杰派出的杀手。他许是看你太厌恶黑衣了,因此才帮你出手解决了他。” 李子枫双手冰凉,强作镇定,不再回应欧阳泽。欧阳泽目光如炬地盯着李子枫,将李子枫平静的双眼中闪过的一丝担忧和不可置信尽收眼底。 欧阳泽看向桌案上刚刚呈上来的公文,不耐烦将他刚刚写好的一张纸揉成团扔到地上,“从现在开始,你的禁足解除,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李子枫平静地回礼道,“是,多谢掌门。” 漠州·洛家堡 陆士清、许子宁和沙垭邑依旧被困在密室里无济于事。而许魏翔在安顿好石溪后,终是不放心地折回来,眼见洛家堡要坍塌,不顾危险闯了进去,却始终找不到陆士清等人。情急之下,想到了那个暗室,便急急地奔了过去。 沙垭邑忽然想起还有个机关,指了指机关的方向,陆士清会意,过去摸索,终于摸到机关,可旋转了一圈后,石门依旧没有反应,陆士清无奈地叹口气,“看来暗室沉底封死了,除非有人在外面启动机关。” 话音刚落,石门开了,原来是许魏翔及时启动了外面的机关,三人终于松口气,在许魏翔的帮助下,终于逃出暗室,在洛家堡彻底倾覆之前,顺利地逃到了洛家堡的后院的小门处。 陆士清和许魏翔搀扶着受了伤的其他两个人准备离开先去安全的地方,可沙垭邑再也撑不住,缓缓地倒了下去,许子宁挣脱许魏翔的手,强撑着跟着蹲下去,任由沙垭邑倒在身上,“沙叔,您怎么样?撑住。” 沙垭邑本就受了重伤,胸前又中了一刀,血越流越多,再也控制不住,沙垭邑自知快不行了,一把拉住许子宁要为自己运功的手,“别费劲了,我不行了...” 许子宁忍不住流出泪,求助地看着陆士清,陆士清也跟着蹲下去,为沙垭邑把了脉,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许子宁不甘心,“沙叔,您撑住。” 沙垭邑撑着最后的意识,“小少爷...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好好的..足够了,我也活够了...” 许子宁流着泪,死死地抓着沙垭邑苍老的手,拼命地摇着头,沙垭邑艰涩地笑笑,“小少爷...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替东家和夫人,好好地...活着。” 说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慢慢地在许子宁的手中滑落。 “沙叔!”许子宁泪如泉涌。 (本章完) 第138章 善后 天空破晓,晨曦穿云,洒下淡淡的光芒,逐渐唤醒了沉睡的人,祥瑞茶楼卸了门闩,擦地抹桌的声音混着算盘的噼啪声,迎来了忙碌的一天。 一个小男孩儿赖皮地趴在掌柜的台面上,玩弄着桌上的物件,掌柜的无奈,“哎哟…小少爷又来了,想吃点什么?甜心糕、枣泥馅饼还是酥酪?沙叔给你做。” 小男孩儿撅着小嘴,双手支着下巴,“我什么都不吃,不如沙叔陪我玩儿吧!” 沙掌柜有些苦恼,成日陪小少爷玩儿,先不说无暇顾及茶楼生意。单就这个体力,自己毕竟年逾不惑,怎比得上成日疯跑精力旺盛的小孩儿呢,小少爷这个年纪,正是爱玩儿的时候,要在这么下去,非得吃不消了。 正犹豫着要说个什么理由推辞,小男孩儿却不高兴,“沙叔可是嫌我烦了,也不愿意陪我玩儿了?” “哪有?”沙掌柜连连摇头,心下一痕,决定再陪他疯闹一天。这时,一个严肃又不失关心的声音唤道,“平儿,又跟你沙叔捣乱了?” 小男孩儿一见来人,吐了吐舌头,沙掌柜连忙领着小孩儿的手走到来人身边,“东家、夫人…” 小孩儿缩头缩脑,“爹,娘…” 男子接过小孩儿的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好好读书,总是不听,总要跑到这来捣乱。如此顽劣,怎么教都教不好。” 身旁的女子护子心切,将孩子拦在身后,“平儿还小,慢慢教嘛!” 男子无奈地叹口气,“慈母多败儿!” 沙掌柜也跟着笑,劝说道,“东家,小少爷还小,正是爱玩儿的年纪…” 男子皱起眉头,佯怒道,“你们就惯着他!” …… 梦回前尘,恍如隔世,爹娘呵护,沙叔陪伴,都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夜深沉,桌上的烛火哧哧地燃烧着,努力地照亮着屋内的每一个地方。 漠州弥月酒家的甲等厢房中,许子宁躺在软榻上昏沉地睡着,眼角总是湿漉漉的,许魏翔坐在床边,给他喂药,时不时地擦擦嘴,心底忍不住担忧,“二公子这都昏睡好几天了,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想那时大公子重伤的时候……” 许魏翔后面说的话,陆士清没有听清,思绪漂游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许子宁与石毅雄大战时使出的那个招数-焚天掌虽然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但石毅雄躲过了,许子宁的功力又不是十分的深厚,焚天掌也就没发挥到最大的功力,即使被反击成内伤,只要及时服下护心丹即可缓解,事后再多加调理,按时喝药,短时间内不动用内力,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如今……怕只是心病吧!陆士清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桌上的火苗似乎燃烧到了一个黑头,噼啪地炸裂开来,陆士瞥过去,只见一个身影在房门口若隐若现。随即吩咐许魏翔好生照看,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黑影也跟着过来了。 黑影见四下无人,便渐渐露出身形,此人身着黑衣,是蛰伏在漠州的暗卫领头封亦,封亦走到陆士清面前,微微行了一礼。 陆士清挥挥手示意他起身,“跟我不必这么客气。你深夜来此,想必是其他无故失踪的暗卫有消息了?” “是。”封亦低下头,“他们就在洛家堡附近,只是……” 陆士清看封亦垂下眼帘,目光躲闪,心知肯定是出了意外,不是叛变就是身死,而衡山派的暗卫都是经过严格考核,训练有素,被派往外地的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不会叛变。最大的可能就是身死 想及此,陆士清淡淡地叹口气,“他们都……” 封亦点点头,“是。属下带人进行了全面搜查,在一处人烟罕至的废弃小院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封亦嘴角抽动,“一共二十五人……” “尸体?!”陆士清眉头紧锁,狠狠地捏紧茶杯,“是我害了他们。” 封亦的声音有些悲痛,“是凶手残忍…属下仔细查探过了,这二十五人皆是咽喉中剑,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口,甚至没有搏斗过的痕迹。” “凶手?”陆士清轻笑,能有这般能力暗中袭杀,且不让对手有丝毫反应的,不是凌夜宫的杀手,就是……陆士清忽然想到了鸿苑山庄,他们在此设立的分堂应天茶馆,就暗中豢养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况且洛家堡的主子就一直在暗中跟鸿苑山庄做着不可告人的生意。 陆士清脑子有些乱,如果这些猜想成立,欧阳泽又该会如何看待,李子枫又该如何自处呢?陆士清猛然回过神,“洛家堡的情况如何了?” “属下带人去日夜探查,没看到任何活人,那些侍卫还有您说的那个叫阿什碦的横疆人都死了。 ”死了?死于洛家堡坍塌吗?” 封亦摇摇头,“不是,也都是咽喉中剑,一击致命,与他们死因一样,想必是被人灭了口。看手法,属下斗胆猜测凶手是同一人。” 陆士清轻叹口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任凭阿什碦再狡猾,最终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这次他再也无法复活了。 “属下还在洛家堡内搜出了一箱金条和一箱坚韧的衣服,已运送到据点。” 陆士清疲倦地呼出一口气,“知道了。”相比起二十五条人命,这些起不了什么实质性作用的黄金和韧衣,似乎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封亦似是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裹回禀道,“属下带人探查洛家堡的时候,在后花园发现肿了一片异常鲜艳的花,有些怪异,属下便擅自做主摘了几朵带回来。”说罢将包裹递给陆士清。 陆士清打开包裹仔细地看着,里面是一朵朵长相妖娆,颜色鲜艳的花,美丽地多了头,用手轻轻往鼻子处煽风,异常香浓的气味扑来,陆士清略作思索,再次收好,“你有心了,这些东西,说不定能帮上我们大忙。” 房间陷入沉寂,陆士清再次垂下眼,“他们的尸体呢?” “属下已经命人带回义庄,虽说现在天气冷了,但时间毕竟久了,怕是…” “我知道,天一亮便随我去看看吧,若无异常,该下葬的下葬吧!” “是。” 此次探查,虽捣毁了凌夜宫的制毒据点,但陆士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石毅雄逃跑,许子宁受伤,还白白葬送了这么多条人命,可谓是元气大伤。 这时,房门被敲响,封亦闪身不见了踪影。陆士清这才示意外面的人进来,外面的人得到应允后,便推门而入,是许魏翔,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师叔,二公子他…醒了!” (本章完) 第139章 死结 翌日清晨,寒风拂面,晨光惨淡得几不可见,深秋的风有些冷了,加上漠州特有的风沙气候,更显秋季的悲凉。 许子宁身着一身黑衣,面色苍白,嘴唇干裂,默默地跪在坟前,墓碑上工工整整地写了‘沙博’。沙博才是他的真名字,沙垭邑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至于他的面容变化,大抵也是这个原因吧! 一阵风吹过来,吹干了脸上的泪,许子宁心底默念一定会给他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便站起身,却发现陆士清和许魏翔二人不知在身后陪了他多久。 许子宁有些不好意思,“师叔,对不起,弟子失态了。” 陆士清笑笑,“你还好吗?” 许子宁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还不错,生活还是要往前看的,即便是要报仇,也要养足了精神不是吗?” 陆士清莞尔,“你就不担心一下回山后该如何复命吗?” 洛家堡覆灭,石毅雄逃走,沙垭邑临死前道出了多年的秘密……这么一闹腾,许子宁的过往也彻底暴露在大家面前。 父亲是被欧阳天逐出师门的弟子,而母亲是凌夜宫叛逃的侍女…这还真是让人头疼啊!许子宁苦笑着,“还能怎么复命?如实呗!” “好吧!一路上无事,你是否能给我讲讲你爹的故事?毕竟师兄弟一场…” “师叔,您太欺负人了吧?您跟爹同门十几年,而我跟爹才认识几年啊,要讲您也得讲给我听…” “你这个臭小子,哎…看你脸色还不大好,回去再让你明僳师叔给你扎几针调理一下,保证能祛除病根…” “师叔!” 俩人聊得热闹,紧跟在后面被晾了许久的许魏翔有些不愿意,“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就算我是个侍卫,也不能完全当我不存在啊!” “呵呵呵呵……” 衡山派·尚清苑 一份关于漠州的公文,被快马加鞭地传回来,上面详细地陈述了发生在漠州洛家堡所有的事情,自然也包括死于非命的二十五个暗卫,欧阳泽神色凝重,而接下来看到对许子宁过往的描述,欧阳泽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感叹着岁月不饶人。 此时,李子枫正坐在他以前协助欧阳泽处理公文的位置上,埋头在一本本公文里。与李子枫多年的磨合,欧阳泽还是习惯将公文分一部分交给他处理。 这时,李子枫忽感身子疲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欧阳泽余光瞥过去,略有不满,“你最近是越来越倦怠了,今早从辰时末到巳时末,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光我看见的,你就已经打了两个盹儿了。” 李子枫猛然清醒过来,准备起身请罪,被欧阳挥手打断,“身子不适就去找药丹长老瞧瞧,你病就病了,别再说我苛待于你。” 李子枫神色凝滞,生硬地回应道,“是。” 欧阳泽继续着手里的事情,“今日不用你洒扫庭院了,晚膳后早些休息。” “是,多谢掌门。”…… 丹房,到处充斥着草药的味道,棕色药阁上的瓶瓶罐罐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李子枫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昏沉地睡着,明僳为他把脉,许久不得要领,终是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怪哉……” 明僳的亲传弟子方子宏静静地候在一旁,见师父如此,不禁也跟着担忧起来,“师父,可是师兄的脉相有异?” “脉象柔和有力、圆润流畅,面色呼吸皆正常,明显的全盛之态。” 方子宏疑惑道,“既是全盛之态,而此时天色尚早,师兄为何会昏睡不醒呢?” 记得李子枫申时过来的时候,神色便有些疲乏,不巧的是明僳不在屋内,方子宏便让他稍等片刻他去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就一道回来了,一进门,看见的就是李子枫靠在椅子上,昏睡的样子。 诊了这么多年病,无论是大病小病,还是甚为奇怪的病他都见过,唯独这次,真是让他头疼,轻叹口气,“薄荷油呢?” 明僳接过薄荷油倒在手上,轻轻点在李子枫的太阳穴处小心地按揉着,薄荷清凉的味道弥散开,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许是薄荷油起了作用,不消半柱香的工夫,李子枫悠悠转醒,回过神才发现明僳正为自己诊病,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弟子失礼,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明僳拉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神色凝重,“你最近可感到什么不适?比如说浑身无力,憋气、腹痛、食欲不振……” 李子枫想了会儿,回道,“弟子这两日只是有些倦怠,嗜睡,其他都正常。起初弟子以为是太过劳累,后来嗜睡的时辰越来越长。” 明僳皱皱眉,到倒是奇怪了,一切正常,莫非是中了毒?随即问道,“那你最近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吃出异常,或是闻到过什么味道?” “味道?”李子枫回忆起之前在贺屹身上闻到过淡淡的杏仁味,“杏仁味,之前弟子在贺屹身上闻到过杏仁味儿。” 方子宏说道,“师兄有所不知,贺屹师兄最近确实迷上了吃杏仁,连甜点都只吃杏仁酥,所以身上带点味道也是难免。” 李子枫瞳孔紧缩,浑身有些发冷,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神色逐渐凝重,明僳见状劝慰道,“好了,先别想这么多了。你最近要注意饮食。我先给你配点醒脑的药丸备用。这个薄荷油你也拿去外敷。” “多谢长老。” 从丹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呈深蓝色,院中已经零星地掌了灯,秋风呼呼地吹着,更显寒凉,李子枫裹紧了外衣,踏下六级石阶,便远远地看见一大一小身影,走得近些了才发现,是墨轩带着清运过来了。 “伯伯…”清运挣脱了墨轩的手,飞奔地迎上来,李子枫也顾不上冷了,忙把清运拦在怀里,墨轩上前一步行了礼,“师兄。” 李子枫抓着清运冰冷的小手,看向墨轩,“你到这来找我,是有事要说?” “是掌门让我前来迎你,说是准备了晚膳,让您一起去内厅用膳。” 李子枫眉头一皱,脸色顿时沉了几分,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从心底越来越抗拒欧阳泽了,况且欧阳泽此时请吃饭,没准儿是鸿门宴,犹豫了半晌,说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麻烦你帮我回了……” “师兄!”墨轩这是第一次无礼地打断他人的话,“掌门说,如果您不去,便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又来这招,李子枫陡然变了脸色,清运见状,轻轻摇着李子枫的手,“伯伯…” 墨轩继续劝道,“师兄,墨轩说句不该说的,墨轩认为这是您和掌门缓和关系最好机会,您…” 李子枫沉声道,“我知道了。”说罢,牵着清运的小手走回尚清苑。 (本章完) 第140章 茫然 凌夜宫总部 沿着幽暗深邃的石阶蜿蜒而下,穿过前殿,直奔后厅而去。 石毅雄有些狼狈不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发丝散乱,右手捂着胸口,每走一步都会让呼吸变得急促,显然是受伤不轻。 终于来到魇魅面前,石毅雄微微地躬身,“属下办事不力……”话未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苍白的脸色,嘴角的血迹,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吓人。 看到他如此,魇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再没有其他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连不满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抚摸着造型怪异的装饰品。石毅雄就这么安静地等着。即便等待他的是死亡,他也毫无畏惧,这些年,他早已活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魇魅手一挥,墙壁上的一盏油灯瞬间熄灭,让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显阴森,魇魅正了正手指上有些歪斜的骷髅铜戒,幽幽地说道,“失败了?” “是。请主上责罚。”石毅雄的原本沙哑的声音更显艰涩。 魇魅似乎毫不介意,“你我只是合作关系,谈不上主上属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让石毅雄脸色微微抽动,魇魅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灭了一盏灯吗?” 石毅雄淡淡地说道,“因为任务失败了。” “还不算太笨嘛!”魇魅的双眸散发着嗜血的寒意,“不过没关系,我们丢掉的不过是一个小地方,好了,下去疗伤吧!” 石毅雄不愿再多停留,匆匆应下后便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魇魅手一挥,之前那盏被灭掉的油灯再次亮起来,但不再是之前的昏黄色,而是明蓝色,甚是诡异。 “多年不见,主上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好了呢!”一个邪魅的声音从阴暗处传出,紧接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地面上显现。 “在整个凌夜宫里,也就你敢这样跟我说话。”魇魅冷冷地瞥过去,有些不悦,“你不好好服侍主子,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一个黑衣人从暗中走出来,露出面容,竟是李世杰身边的影卫浮影,原来浮影原本是魇魅身边的侍卫,在凌夜宫地位极高,后与护法冷雨一起被派到鸿苑山庄,之后又被李沐阳派到李世杰身边保护监视。 浮影邪魅地笑着,“我那个少主最近乖的很,没再闹什么意见。” “还是小心为妙,有那个李子枫在,他难免会出岔子。” “属下可以派人去做了李子枫。” 魇魅冷笑道,“跟我多年,又到鸿苑山庄卧底多年,考虑事情还是这么简单。”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比起杀了他,让他清誉尽损才更痛快!” 比起凌夜宫的昏暗幽冷,衡山派的尚清苑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尚清苑内厅灯火通明,古朴大方,桌椅柜子等摆设都十分考究,一旁的暖炉静静地烧着,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暖融融的。 宽大的木质圆桌,摆放着几道精致的小菜和热气腾腾的粥品,荤素搭配,散发着香气,十分诱人。欧阳泽盛了一碗鸡丝粥放到李子枫面前,鸡丝粥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引得李子枫的肚皮没出息地咕咕叫。 看欧阳泽拿起了筷子,李子枫才一勺勺地喝着粥,动作僵硬,犹如木偶,欧阳泽看在眼里,情绪复杂,“身子不适吗?药丹长老可说什么了?” 李子枫一怔,想起之前明僳说自己的状况有可能是中毒迹象,但脉相、呼吸、脸色又很正常,一时间明僳也不好判断,他张张嘴,想如实回禀,但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故作平静道,“长老说弟子没什么事。冬天临近,弟子会贪睡。” 欧阳泽皱皱眉,半信半疑,他清楚地记着,李子枫从未有过这种习惯,本想·说些注意休息的话,但到了嘴边,又变了味道,“你最近添的毛病还真不少。” 李子枫漠然,不做任何回应,欧阳泽冷哼道,“从明天开始,尚清苑里所有的粗活都不用你再做了。最近鸿苑山庄动作频繁,你开始着手调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当然,如果你想像那年一样到鸿苑山庄走一趟,也无妨。” 李子枫眉头一紧,果然所料不错,欧阳泽不会无故叫自己过来吃饭,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放弃让自己表明立场,明着是不避嫌,放手让自己调查,可暗中…李子枫轻叹口气,他太了解欧阳泽此举的意思了,若是自己拿不出让欧阳泽满意的答复,欧阳泽恐怕就要亲自动手了。 李子枫放下勺子,胸口忽然如翻江倒海,看着桌上的饭菜,阵阵作呕,额头上也也渗出点点冷汗,刚刚还正常的脸色此时多了份苍白。 欧阳泽神色凝重,“让你调查鸿苑山庄,就这么难受吗?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做。不过我也可以给一天时间考虑。” “多谢掌门。” “还有就是清运的事。”欧阳泽顿了顿,“以后每日就让清运去礼法堂学习宗门礼仪和衡山派基础剑法,三个月后入门考核,考核过关后,可正式入门成为衡山派弟子。成日跟着你胡闹,也着实不像样子。” 李子枫神色凝滞,成为衡山派弟子或许是许多带着江湖梦的人的目标,也曾经是他在入门之前所渴求的,可如今听来,却有些别扭了。想及此,问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衡山派弟子。” 欧阳泽重重地放下筷子,双眼中怒意明显,“非要跟我呛火是吗?!” “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希望清运活得轻松。” “你以为你这样纵着他玩闹就是为他好了?你可知道衡山派上上下下都如何议论?!”欧阳泽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我从前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子枫忽然感觉有一团火在胸口处激烈地燃烧着,尽管极力压抑,可还是控制不住,声音也愈发冰冷,“您可是后悔了?若您当年没有将弟子从山脚下救回来,也许这一切烦恼都不会发生。” 欧阳泽脸色也愈发阴沉,似乎要结成冰,颤抖着手一个巴掌甩过去,带着桌上的几个碟子也跟着滚落在地,四分五裂。而李子枫则是被扇到地上,额头惯性地撞到桌角,瞬间冒出鲜血。脸颊火辣辣的疼着,额头也痛。 但这些疼痛似乎让他有些清醒了,双眼迷茫地看着欧阳泽,他甚至不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李子枫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 (本章完) 第141章 毒心药 天地暗沉,乌云蔽月,李子枫直直地跪在尚清苑院中的石子地面上,将近两个时辰过去,身形依旧笔直。阵阵寒风吹过,撩起鬓边的碎发,额头上包扎过的伤口也隐隐作痛,李子枫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被罚跪的这两个时辰,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以往即便是自己再恨再怨,最多会保持沉默,绝不会出言顶撞。莫非真的是中毒? 他记得曾经听陆师叔讲过,有一种名为‘混心草’的毒药,专门通过饮水侵入体内,中毒者的脾气会变得莫名暴躁,无色无味,且脉象探不出任何异常,除非有一种情况,李子枫也记得陆士清交代过,但他那时觉得自己并非研究毒药的,也就没用心听。李子枫懊恼地叹口气。 清运一直陪在跟前,怎么劝都不肯走,李子枫也不得不认真琢磨起欧阳泽说的话,以目前的情况看,让清运入衡山派门下是最好的选择,有时候,太过依赖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 忽然寒风大作,树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狂扫着大地万物,紧接着,天空炸响了几声闷雷,大颗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下来,然后连成雨线,倾盆而下。 墨轩回屋取了伞撑起来,为李子枫和清运遮雨,看着一跪一站的二人,心有不忍,“师兄,时辰差不多了,天寒雨大,小心染了风寒,再说掌门也不会真的追究。清运他......” 李子枫苦笑,轻叹了口气,将身体的颤抖控制在不可见的程度,“麻烦你先带着清运回去吧!看他睡着再离开。我无事。” 墨轩神色凝重,站在李子枫身边,一直不肯把伞挪开,清运扯着李子枫的衣袖,“我不走,我要陪着伯伯。” 李子枫心下一狠,挣脱开清运的小手,故意板起脸,“听话,回屋早点睡,留心明天打瞌睡,不能好好读书习武了。” 清运蓦然闭了嘴,他从未见过李子枫这么严肃的样子,呆呆地愣了会儿,才委屈地说道,“好吧!伯伯早点回屋。” 清运随着墨轩离开,背影稍显落寞,李子枫有些心疼,雨更大了,在地上溅起无数个水洼,倾盆的大雨浇在身上,头发、衣服早已湿透,石子的尖锐与冰冷通过膝盖涌向全身,李子枫忍不住地打着寒颤,苦苦地支撑着。 这时,一把伞出现在头顶,李子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么快就回来了,清运今儿睡得还挺快。” 来人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李子枫才觉出不对劲,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去,瞬间回神,来人是正是欧阳泽。欧阳泽皱皱眉,“你可知错了?” 知错?李子枫苦笑着,当然都是他的错,在欧阳泽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为了血脉情亲而反叛师门的叛徒,所以无论如何做,做什么都是错,既然如此,不如就‘错到底’吧!想及此,调稳呼吸,恭敬地说道,“外面雨大,掌门快些回屋吧,若是...染了风寒,就是弟子的不是了。” 欧阳泽紧紧地凝视了他很久,冷声道,“还嘴硬,好!既然你那么喜欢淋雨跪着,那我便成全了你,什么时候雨停了,什么时候再起身!”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砰!’地一声,房门紧紧地关闭,灯火也随之灭了,李子枫独自跪在雨夜中,看着紧闭的房门,深邃的双眸中多了几分冰冷。 任凭雨势再猛,也挡不住黑夜中的魅影行动,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躲避开暗卫的眼睛及值夜弟子的巡查,悄然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一直被他控制的黑衣人果然如约而至,他还算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嘛!很守时。” 黑衣人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紧张地问道,“我...我家人还好吧!” 那人幽幽一笑,“放心,他们非常好,只要你听我话,我保证他们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这四个字在黑衣人听来尤为刺耳,他明白那人是在威胁他,如若不听他的吩咐办事,不仅是他身上的毒无法解开,就连他的家人也要死于非命,他第一次有了无助感。 还没缓过神,那人如鬼魅的说话声再次传进耳朵里,“我上次吩咐你做的事,让我很不满意,我说转天要看到效果,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李子枫还是没受到半点影响,你说你今天是不是又该吃药了呢?” 听到‘吃药两个,黑衣人身子忍不住地哆嗦着,“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之前他跟陆师叔学过辨认毒药的方法,如果一下子全用了,他难免会有所察觉。”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那人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在黑夜中反着寒光,十分刺眼,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我的这个宝贝,似乎很久没尝过鲜血的滋味了,也该解解馋了。” 黑衣人祈求着,“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你一点时间?”那人冷然一笑,“再给你时间那个姓陆的就该回来了,他可是个毒术高手,即便是李子枫没什么反应,他也会很快察觉到的。” “他已经开始有反应了......” “不...不。”那人摆摆手,“太慢了,念在你我相处这么久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明日,最迟明日子时,我要看到笑过,否则,你就等着给你的家人收尸吧!” 还没等黑衣人说什么,那个鬼魅的身影便瞬间不见了身影,黑衣人不顾大雨侵袭,靠着湿滑的墙壁慢慢地蹲下去,无助地发呆。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警惕性也会跟着大幅度降低,他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好事的何宇坤正在默默地观察着他,过了许久,他才慢慢站起身,冒着大雨往住处走,何宇坤悄然跟上,虽然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但他们二人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他并没有听清,他决定,这次一定要跟上,弄个明白。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座院落前,黑衣人停下脚步,开启院门走了进去,何宇坤在不远处也跟着停下来,抬起头,才察觉,这个院子是‘清逸阁’。 清逸阁?何宇坤不由得一惊,这不是执事长老门下弟子贺屹的住处吗?难道这个黑衣人是贺屹?何宇坤猜测,想必他在跟是某个神秘人做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何宇坤想着,不禁狡黠一笑,心中暗自窃喜,贺屹啊贺屹,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谁让你平日里总帮着李子枫来跟我作对,看来,我也该好好敲打敲打你了,想着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不定还能捞上一笔。 (本章完) 第142章 诡计 狂风大雨终于在翌日清晨停止了对大地的侵袭,乌云散去,天空逐渐变得湛蓝,目力可见,一片清明,空气中随风带起泥土的气息,又是阵阵清凉。 李子枫微闭着双眼,依旧直挺挺地跪着,墨轩出来的时候见到如此,心下一惊,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扶着李子枫,“师兄,雨停了……” 李子枫猛然睁开眼睛,像是想透了一件什么事,豁然开朗,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什么?”墨轩不明白李子枫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搀着李子枫,“师兄,快起来吧!再这么下去,腿要出问题的。” “好。” 跪得太久,身子酸痛,双腿似乎失去了行动能力,动一下便有如被万箭穿透,又用力抓扯,剧烈的酸痛感直入骨髓。墨轩一直用力的扶着,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李子枫摔倒再次受伤。 李子枫暗送内力运功,终于勉强站起身,但双腿还是微微颤抖着,墨轩忽然感觉手里有些不大对劲,不是李子枫做了什么,而是,隔着潮湿的衣服,他感到李子枫的手臂在发热,不正常的热! 墨轩心下一惊,“师兄,你在发高热,我送你到药丹长老那去看看。” 李子枫强忍住头晕目眩,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将清凉油点在手指上,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处,清凉油飘过,瞬间提神,“哦,没事。我去丹房取个药就行。” “我陪你去。”墨轩还是不放心,李子枫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不顺,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真的不用,去服侍掌门吧!还有清运的事,也按掌门的意思办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子枫心中是无奈的,依目前的处境,清运跟着自己不也不是什么办法,说不定还会给他招来非议。因此让他正式入衡山派门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有一天自己选择离开,清运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好,你放心。” 李子枫轻叹口气,“多谢。” 天色更明,雨雾彻底散尽,一道淡淡的彩虹透出云层横跨空中,延伸向无穷的山脉尽头,太阳拨开了屏障,向地面洒下略显刺眼的光,屋顶瓦片上汇聚着的水珠,反射着阳光,闪亮夺目,落地时候发出“滴答”的声音,杂役弟子开始挥着扫帚,清扫着地面的水迹和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晨练过后,贺屹往清漪园的方向走去,准备换身衣服再去礼法堂,却不想在清漪园不远处的一棵百年老松下,看见了何宇坤。贺屹显然一愣,平日里他们之间除了公事,再没有其他接触。 轻叹一口气,本想绕道从后门进去,但何宇坤的在门派的排名毕竟在自己前面,若直接无视,那接下来等待自己的,绝对是法戒长老的责骂。 想及此,整理好衣领,迅速调整好状态,走到何宇坤面前,礼节性地地行了一礼,“四师兄。” “哟!贺师弟啊!”何宇坤声调奇怪,双手环在身前,上下打量着贺屹,挑起眉头道,“师弟师弟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倦怠,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昨夜没休息好这几个字,何宇坤说得非常缓慢,意在提醒。可等了半天,也没见贺屹有任何异常的反应,贺屹直起身子,回应道,“师兄多虑了。只是最近手头事比较多,睡的有些晚了。” “哦…”何宇坤故意拉长声音,斜睨着贺屹,“那师弟可要注意了,事情再急再多,也要注意身体,且不说执事长老不放心。若是转天耽误了正事,我师父那里也说不过去,你说是吗?” 听到执事长老这四个字,贺屹神色明显一震,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师兄说的是。多谢师兄提醒,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换衣服了,若是耽误了去礼法堂的时间,怕又要引来责罚。” 何宇坤嘴角抽动,贺屹转身离开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何宇坤耳边轻声说道,“方才那些话,我与师兄共勉。”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院门。 只留下何宇坤愤恨地站在松树下,这时,他身边的一个随侍弟子慢慢走过来,“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那个贺屹不给你面子吗?” “你懂个屁!”何宇坤抄起身上的扇子重重地敲上那人的头顶。 这人名叫何襄,是何宇坤身边的侍从弟子,人如其名,就是专门帮助何宇坤,正中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仗着何宇坤,平日里偷鸡摸狗的坏事做尽。 何襄揉着头顶,“师兄你吩咐吧!要怎么整治他,让我来就行了。” 何宇坤再次拍了他的脑门,“算你小子机灵,我们这样……” 贺屹进了院门后,并没有立即回屋,而是贴紧院门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于是,门外二人的算计之话,就这样被贺屹一字不差地听进耳朵里。 时辰过得极快,一天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天色逐渐呈墨蓝色,各院各门也零星地掌起灯火,值夜的弟子护着手里的灯笼,在山间巡查,洒下一片朦胧而柔和的光,让整个衡山派显得十分安详。 李子枫昨夜淋雨受寒,发了高热,导致身子不适,这一天从丹房找明僳诊过脉,取了药之后,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杂院休息,连吃饭喝水都是在房间里。偶尔也会出来打个水,透透气。 一个黑影躲开了众多耳目,在小路上逡巡穿梭,身法极好,犹如鬼魅飞行,此时,又一个身影悄然跟在后面,这个人的身法可就不那么好,虽然也能勉强多来巡查的弟子和侍卫,但想比之前那人,倒显得有些笨拙了。 二人就这么一走一追,直从后面的小门,进了李子枫居住的杂院。 走在前面的人在窜进一个房间后,瞬时不见了人影,后面跟踪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走进那间房,里面漆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毕竟是偷摸跟来的,他又不好照明,便这么趁黑摸索着。 耳边一阵凉风吹过,追踪的人心跳加快,想转身查看,但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有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鼻子,瞬间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一盆水,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尚清苑上方的夜空,紧接着便是十分夸张的哭喊声,欧阳泽正坐在书房里,熬夜处理公文和信函,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声… 欧阳泽正欲出去查看,却看见风逸辰匆匆而来,“掌门,公子居住的杂院那边出事了!” “什么?”欧阳泽一怔,随即回过神,可不出事了,刚才那声哭喊也是从那发出来的。 匆匆赶到杂院,却发现李子枫房间的门前围了好多人,何宇坤也在场,第一探头探脑地看向里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房间里时不时地还传出一声声啜泣。 众人见掌门过来,纷纷行礼,欧阳泽拨开人群,走进屋里,其他人也跟着进屋,只见侍从女弟子石坠正坐在床上,衣衫不整,散乱的头发被泪水贴在脸上,见到欧阳泽来了也没什么反应,而床的里面泽躺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他脸朝里侧,还在昏睡不醒。 房间里面有些乱,水盆翻在地上,外衣、内衣,鞋袜扔的到处都是,整个房间一片狼藉,而床上的景象更是不堪入目。 欧阳泽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石坠看,“你为何会在这里?” 石坠这才回过神,一个轱辘翻滚着摔到地上,不停地磕头,“掌门饶命,今日公子身子不是,弟子便被执事堂指派过来照顾,谁知一进门,弟子就被人闷了沾水的帕子,便失去知觉,再醒来就已经这样躺在床上了。” 何宇坤咂咂舌,不怕死地说道,“这般‘照顾’,也是前无古人了。” 欧阳泽脸色冷得似乎要结冰,勉强调稳呼吸后,直奔床边,愤怒地掀开被子,毫不客气地将床上的男子一把拽起来扔到地上。 这个男子似乎才慢慢醒过盹儿,突然的寒冷和拉拽,让男子有些不满,“哎哟,这是谁啊!能不能轻一些?!”说罢慢慢直起身子,抬起了头。 众人一见那脸庞惊呆了,尤其是何宇坤,更是目瞪口呆,“怎么是你?!” (本章完) 第143章 破计 尚清苑内厅灯火通明,欧阳泽坐在首位,脸色阴沉,肃严长老海翊,法戒长老严诚分别坐于两边,堂下跪着一男一女,额头几乎触地,身子抖如筛糠,女子是石坠无异,而那个男子,之所以会让何宇坤感到不可思议,是因为他正是自己身边的侍从,何襄! 何宇坤站在一边,摒住呼吸微微低着头,恨不得找个机会溜走,但这种场合,并没有机会让他有这种心思。况且,自己的师父法戒长老严诚也在场。 墨轩规规矩矩地上来奉了茶,欧阳泽端起茶杯,悠闲地刮着茶叶沫子,并不说话,严诚怒视着他们,骂道,“混账东西!闹事闹到尚清苑来,你们还真本事!” 石坠不停地抽泣着,何襄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掌门,长老,弟子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弟子是遭人暗算了。” 何襄确实是遭人暗算了,他本来是听从何宇坤的命令,悄然跟着石奕,兜兜转转地转了好几圈后,却发现贺屹在一处角落里与李子枫说话,因怕被发现,就没敢靠太近,只断断续续地听贺屹说何宇坤最近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 于是他立即回去跟何宇坤汇报,何宇坤一听,即刻来了气,并吩咐何襄继续跟踪,跟着跟着,便跟到了杂院的后门,一进房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闻到一股香气,紧接着就人事不省,再醒来,就是被拖到地上…… 李子枫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全然不顾何宇坤递过来的愤恨的眼神。 他确实是中了‘混心草’的毒,昨夜只是怀疑,而在夜里淋雨跪地,也不是真的为了思过,而是为了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于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记起了那个‘混心草’,陆师叔后面的话也依稀记起来了,正常人吸入这种毒药,脉象探不出任何异常,可一旦发起高热,中毒脉象便会非常明显。 于是他就这么淋着雨,跪了一夜,之后便如愿地发起高热。更重要的是能麻痹给他暗中下毒的人。白天从丹房回来,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他人觉得自己就在房间里,而且送来的饮食他也倒掉一半装作吃过的样子。 他暗中观察了尚清苑的每个人,皆没发现任何异常。忽然想起之前在贺屹身上闻到的杏仁味,便趁着外出诊病的机会,暗中找到贺屹谈谈情况,却不想看到了正跟在贺屹身后鬼鬼祟祟的何襄,便以为他有问题,于是便将计就计,将拉起贺屹带到角落里,又故意让何襄看到…… 【回忆】 “师兄?”贺屹见到李子枫,明显有些吃惊,“你吓我一跳。” 李子枫半信半疑,上下打探着贺屹,似乎想在他身上搜寻什么,可什么都没搜寻到,包括他身上的那股怪异的杏仁味,双眼看向贺屹身后的方向,沉声道,“有人跟踪你没察觉吗?” 贺屹低声道,“四师兄身边的那个何襄吗?四师兄许是认定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今日一早将我拦下,话里话外一番敲诈。” 李子枫皱起眉,显然对贺屹的话持怀疑态度,贺屹补充道,“师兄这两天还是小心吧!四师兄一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说罢,不等李子枫回应什么,贺屹转身就走。李子枫也看看天色,准备去趟丹房请药丹长老看看他悄悄留下的饭菜残渣中有什么异常,饭菜里面果然下了‘混心草’,随即便回到杂院,准备暗中观察各路跳梁小丑登台…… 【回忆结束】 原本计划今晚再探查一番,以找出给自己暗中下毒的人,可经过这么一闹,怕是早已打草惊蛇,毒蛇早已回洞,再难出来。 欧阳泽依旧没有表态,严诚地看向何宇坤,怒其不争,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如今还出了这等丑事。冷声道,“宇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何宇坤一抖,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随即上前一步道,“掌门、师父,想必何襄也是一时失察,中了他人圈套,要不他怎么会无故地来到杂院呢?” 何宇坤故意将杂院两个字说得非常重,他也有些愤恨,原本听了何襄的回禀,就以为与贺屹鬼鬼祟祟交谈的人就是李子枫,也许还在今晚会有什么动作,便让何襄继续跟踪,听说杂院出事了,便兴奋地过来想看李子枫出事,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听着何宇坤故意讲话头引向自己,李子枫只是淡然一笑,“想必是何襄师弟听说我身子不适,便想过来看看我是否重病,而且病的糊涂,做下丑事……” 何宇坤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李子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在暗示这个毒计原本是有人陷害他用的。 李子枫面色潮红,嘴唇苍白干裂,典型的发热症状,欧阳泽看着神色莫名,想尽早了事,于是放下茶杯,说道,“法戒长老。何襄的处置就由你决定吧!” 何襄平日里与何宇坤沆瀣一气,仗势欺人,在门派里横行霸道,因顾着严诚的面子和地位不好动他,正好借此事打压他一下,所以,如今此事无论他是否知情,若按此罪处罚,也不算冤枉。 严诚站起身对着欧阳泽行了一礼,还想着求情的话,“掌门师兄,法戒堂门下弟子做出这等丑事,是我教导无方,还请掌门师兄让我将人带回去责罚……” “法戒长老。”海翊打断了严诚的话,面色异常严肃,“平日里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的事情,掌门和我都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可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传出去,该让其他人如何看?若是因此再惊动了老主人……” 严诚脸色铁青,再说不出什么求情的话,“大师兄、掌门师兄,既是如此,那何襄交由我处置也不合情理,不如……” 海翊站起身,也对着欧阳泽行了一礼,“掌门,法戒长老说的对,为公平起见,此事不如就‘苦主’来处置吧!” 海翊口中的苦主,便是李子枫,说是‘苦主’,只不过是险些遭人算计成为苦主而已,欧阳泽点点头,接纳了海翊的话,“子枫,此事,就交由你处置吧!” 李子枫拱手行礼,“是。” 严诚也坐了回去,不再说话,何襄吓坏了求严诚无果,便厚着脸膝行至李子枫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哭求道,“师兄,此事我真的不知情,我也真的没想做什么,你饶了我,我求你饶了我吧!” 李子枫皱皱眉,何襄仗势欺人已是众人皆知,许多人敢怒而不敢言,碍于严诚的面子又不好动他,没想到他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嚣张。甚至自己落难时,他更是在何宇坤的指使下使绊子算计陷害,曾害的自己挨打罚跪,又处处刁难。碍于自己身份低微更不好反驳什么。如今再不借此事惩戒,怕是日后要出大乱子。 何襄依旧在苦苦求饶,不自觉地将以前的事说出来,“师兄开恩,以前是我错,都是我的错,这都是都是四师兄指使我做的,不是我本意啊!” 何宇坤一听,来了气,气得上前直接踹了他一脚,“小兔崽子,你还敢咬我?” “好了!闹够了没有?!”严诚怒吼道。 李子枫面色深沉,做了处罚,“何襄行为不端,有辱门规,拖下去重责八十杖,发落至马场为奴。”李子枫叹口气,“至于石坠,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出了事不想怎么解决,反倒闹的鸡犬不宁。即刻逐出山门,用不许再回来!” 石坠瘫软在地上,再没了之前哭闹的底气,何襄则是哭求饶命。虽然没有直接杖毙。但八十杖也不是好受的,身子底稍弱些的,五十杖下去就会毙命。 欧阳泽皱皱眉,这一晚上折腾的他头昏脑胀的,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拖下去执行!” 立即上来几名暗卫,将二人拖了下去。事情暂算了结,众人皆散去,何宇坤走至李子枫身边,没好气地说道,“你够狠啊!这么多年还是没把你磨软。” “师兄教训的是。”李子枫似笑非笑,故作恭谨状,“子枫斗胆也请师兄谨言慎行,不然哪天成为第二个何襄,切莫怪子枫未加提醒。” “你!”何宇坤愤恨地,甩袖而去。李子枫看着何宇坤的背影,脸色深沉。 这时,欧阳泽唤了他一声,“子枫,跟我过来。” (本章完) 第144章 黑夜 夜深沉,李子枫侧卧在欧阳泽房间的偏榻上,面色潮红,额头敷着湿凉的帕子,嘴里的药味依旧浓重。李子枫努力地睁着略显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看着欧阳泽的身影来回走动,又慢慢靠近床榻。 他真的是浑身无力了,无力再起身请安,只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但头疼脑胀折磨得他无法入睡。宽厚的手给他换下了额头上被蒸热的帕子,丢进旁边的水盆里再次浸湿。 欧阳泽叹口气,看李子枫病得昏沉依旧不肯入睡,知道他是为险些被害之事心有余悸,心里有些沉重,“尚清苑已经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李子枫呼吸轻飘飘的,轻启苍白的嘴唇,“习武之人,又有哪天是真正安心的呢?行走江湖锋芒毕露,恐遭人暗杀。身居高位,又要提防被小人陷害。” 欧阳泽神色凝重,“到底是谁要害你?告诉我。” “心魔。我们之间的心魔。”李子枫的双眼愈发模糊,“我累了……” 欧阳泽叹口气,给他掖好被子,“累了就好好睡,什么都别想。” 就在欧阳泽要起身离开时,忽然被李子枫扯住了衣袖,李子枫迷蒙的眼睛漾着水光,仿佛极力地想从欧阳泽身上寻到什么,沙哑着声音道,“您掀起被子,把何襄拖下地的那一刻,是否从心底认为就是我做了那丑事?” 欧阳泽一怔,张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李子枫失望了,双眼黯淡失神,嗓子干涩,“我明白了。”说罢,缓缓地闭上眼睛,手臂慢慢地滑落。 欧阳泽吓了一跳,连忙叫来守在门外的明僳,明僳上前诊脉后,松了口气,“掌门放心,子枫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中毒本就伤及根本,刚才为了保持清醒,又强行调动内力,再加之平日里太过操劳,所以……” 欧阳泽怅然若失,“我明白了,今夜就劳烦你照看好他。” “掌门师兄放心。”明僳目送欧阳泽走出房间,沉沉地叹了口气。既然心疼,又何必要折磨,若是厌恶,又何必留在身边? 欧阳泽走出房间,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阴沉,暗卫遗皓即刻现身,“掌门。” “即刻彻查,‘混心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是如何进了尚清苑的大门?!” “是!”遗皓领命,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在欧阳泽手下办事多年,他明白欧阳泽接下来还有吩咐,“即刻给青松堂的沈堂主传信,让他协助调查一些事……”说着,欧阳泽的声音顿时降低几分。 “是!属下即刻去办!”遗皓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欧阳泽走回书房,重新拿起一本本冰凉的公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让本就习惯熬夜的他,彻底失去了睡意…… 这时,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逐渐明显,欧阳泽并没有意外,只是如往常般吩咐道,“把影卫队伍里的飘云和沉雨调回来,继续留在李子枫身边,暗中保护。” “属下遵命。”来人是影卫队长,代号无痕。无痕领命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犹豫着要说什么。这一切被欧阳泽看在眼里。 “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是。据调查,当年由公子带领的剿灭凌夜宫分舵的小组中,确实出了内奸。” 陈年往事再次被提及,犹如把扎在心里的一根刺,再次朝着心口的位置加深了几寸,欧阳泽皱皱眉,双眸染上愠色,“人尽皆知的事,还用得着你来回禀?!” 无痕低下头,明白自己再犹豫下去,欧阳泽就要下逐客令了,于是以最快的速度说道,“只是,除了公子秘密跟李世杰见面外,还有一人,期间擅自外出,行踪诡秘。而且有一次是在公子离开之后才出的门。” 欧阳泽眉头轻扬,捏起桌上的茶杯把玩,“是何人?” 无痕无奈地叹口气,“那人是乔装出行的,属下不得而知。” 欧阳泽眉头紧锁,“继续查,我要确凿的证据!” “是!”烛台上的火光微微一晃,无痕消失于无踪…… 夜更深了,天空像是被泼了墨似的,暗沉沉的找不到一丝光亮,寒风徐徐地吹着,树枝沙沙,房门也‘吱呀’作响,石坠红着脸回到杂事坊自己的房间,站在床边,收拾着行装,准备明日天亮就下山,一阵风顺着门缝窜进屋子,引得桌上的烛火剧烈地晃动了一番,石坠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寒颤。 旁边三三两两跟她同住的侍从女弟子,收拾着脸盆,准备打水洗漱,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石坠,嘀嘀咕咕的…… “要是我做出这等丑事,不用等天亮,早就连夜下山了。” “那是,石坠想着麻雀飞上树枝便凤凰呢,谁知让野猫偷了腥。” “是呢!公子即便再落魄,现在也是掌门身边的人,掌门到底是心疼的,哪能纵容这种事呢?” 石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着眼泪 “都说什么呢?!” 一声严厉的呵斥自房门处传来,话音落地,进来一个中年女子,是杂事坊中专管女弟子的管事肖无袖,肖无袖年三十有五,体型个头中等,穿着朴素,头顶挽了简单的发髻,眼角已显现出淡淡的细纹。 肖无袖呵斥道,“我方才听了半天了,都说的什么糙话?像个女孩子说的吗?!都想挨板子吗?!还不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侍从们一个个地端着水盆出门打水了。石坠放下手中的包袱,向肖无袖微微行了一礼,“方才多谢肖管事了。” “无妨。”肖无袖声音有些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劝道,“好了,你也别多想,收拾完东西抓紧睡觉,明儿一早用过早膳,去我那拿些银两当路费,以后好好做人,切勿再惹事了。” “是。”石坠揉了揉哭肿的眼睛。 肖无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房间,石坠继续收拾东西,她心中愤恨不平,明明是听命办事,暗中配合,为何却让自己担起这莫名的罪名,况且在整个事件中,她好歹也算是受害者,她的清白身子,似乎也没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冷飕飕的,石坠再次打了个寒颤。 杂事坊的人纷纷去火房打了热水回来,却发现女弟子的居住的屋子黑了灯火,其中一个女弟子忍不住抱怨,“灯怎么黑了啊!肯定是那石坠报复我们,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 另一名女弟子神神秘秘的,做着噤声状,“还是小心些吧!” 两人嘀咕着,小心推开房门,“啊!”一声大叫,紧接着手里的水盆滑落,丁零当啷地在地上翻滚着,水肆意地流着,冒着热气。 “吵吵什么?!都不想睡觉了是吗?!”肖无袖沉着脸呵斥道,那两名女弟子哆嗦着让开道,肖无袖本想再训斥几句,却发现她们目光有异,便顺着她们的眼神向屋里看,顿时目瞪口呆! 屋中的房梁上,吊着一个人,正是石坠!石坠低着头,双目紧闭,脖子被白绫死死地缠着吊在房梁上,身子无力地垂着。肖无袖稳住呼吸,连忙招呼着把石坠放下来,但已经晚了,石坠已经气绝身亡! (本章完) 第145章 白夜魅影 天空破晓,轻雾弥漫,偶尔几只飞鸟鸣叫着从空中飞过,阵阵寒风吹起,落下片片枯叶,一番凄凉之景,但此时在李沐阳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早早接到来自漠州的消息,虽然洛家堡的事情以失败告终,即便凌夜宫的人追究起来,也该是那冷无黑的责任,怪不到他的头上。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了李世杰的作为,杀了衡山派的二十五个暗卫,也算是为那些折在洝城的那些人出了口气,李沐阳不禁喜上眉梢。 这时,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持匆匆来报,“老爷,少庄主回来了。” 李泉死后,李沐阳便提拔了在山庄资历还算深的李持做了管家,李持四十有二,不比李泉,他穿着朴素,从不仗势欺人,更不曾因为谁的身份低微而任意踩踏,庄内的弟子,仆役也心甘情愿地喊他一声持叔,更重要的是,他恭敬有礼,凡事以主子为先,唯主子命令是从,从不僭越,这才是李沐阳看着最舒心的。 听说李世杰回来,李沐阳坐直了身子,“快请。” 李世杰走进书房,面无表情,脸上更是多了些许冷漠,微微躬身行礼,“爹。” 李沐阳故作姿态,轻咳两声道,“回来了?” 李世杰依旧保持着恭谨有礼的态度,“儿子办事不利,致使洛家堡据点覆灭,死伤惨重,衡山派的人也逃走了。” “这不是你的错。”李沐阳难得的温和,“要怪也该怪那冷无黑狂妄自大,低估了对手。在这件事中,你办的不错,果断地处理了洛家堡那些潜在的危机,关键是你下令杀的那些衡山派暗卫,也着实替鸿苑山庄出了口气。” 李世杰没有一丝喜悦,神色愈发凝重,“那个冷无黑,儿子通过应天茶馆也、查到了他的底细,他就是原镇关大将军石毅雄,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对朝廷失望透顶,才转身投靠了黑白双毒及凌夜宫的。” 李沐阳深邃一笑,“看来我把应天茶馆交给你打理是没错的,之前还有些担心你会意气用事,如今看来,我这个忧虑是多余的。” 李世杰重重地叹了口气,李沐阳难得说出口的夸赞之话,并未让他感到丝毫兴奋,“以前是儿子不懂事,让您操心了,既然儿子还是这个少庄主,也该将庄内之事承担起来了。替爹分忧。” “好!”李沐阳站起身走到李世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有加,“这才像我李沐阳的儿子!” 李沐阳心底默默地叹气,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窗外,一只飞鸟扑朔着翅膀,扯着低沉的嗓子飞过,鸣叫声在空中盘旋…… 李世杰走出书房,迈下台阶,碰上了苏可心,苏可心一身紫色衣裙,二十出头,长得愈发端庄,可此时李世杰看着,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李世杰温和地笑道,“可心年纪见长,这心性还是那样,怎么又顽皮地跑到爹的书房来了,小心爹不顾情面,再发了脾气。” “表兄说什么呢?人家是关心你,一早听说你回来了,还直接去了舅父的书房,这才迫不及待地跑来看你。” 李世杰轻点着苏可心的额头,故意板起脸,略作深沉道,“嘴还是这么甜,作为表兄,我奉劝你一句,最近还是少出门吧!” “嗯?为什么啊?表兄在担心什么吗?”苏可心脸色凝滞,屏住呼吸,这一刻,他忽然担心起李世杰知晓了她的秘密,她双手背后,在腰间摸着什么物件。 苏可心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李世杰的眼睛,但李世杰此时只是希望,这是苏可心无意识的调皮动作,随即掏出折扇敲了敲苏可心的额头,“我是担心你哪天出门,哪家富家公子看上你,再抢娶了你,依爹对你的宠爱,那可就……” 苏可心佯怒道,“表兄!你又拿我寻开心!枉我做了好多甜点等你回来享用。” 李世杰哄劝道,“好了,别生气了,是我的不是,我这连夜赶路,饥肠辘辘的,你还在这跟我生闷气,走啦!去吃点心。” “这还差不多……” 邺阳城 鸽子‘咕咕’的叫声在邺阳城上空响起,扑朔着翅膀,飞进沉重的城门,掠过热闹的人流,在云轩药铺前盘旋了几圈后,最终飞向幽静的后院落在晾晒的草药上,一直‘咕咕’地叫着。 这时,叶离出来探查后院的情况,便发现了这只鸽子,顿时明白什么,迅速上前,在鸽子腿上解下了卷着的纸条,直奔沈之屏的书房。 沈之屏的书房,茶香四溢,炉火烧得很旺,整个屋子暖融融的,叶离呈上完好的字条后,便离开了。沈之屏缓缓展开字条,看过后,心里略微松了口气,眉间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屏风后,一个淡淡的身影安静地等待着,远远见沈之屏这般表情,也忍不住打趣道,“能让沈堂主这般舒心一笑,想必这消息是跟山上的那个傻小子有关。” 沈之屏一眼瞥过去,无奈道,“沈公子时常来云轩药铺做客,却总拿我这个药铺的掌柜寻开心,这是何道理啊?”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屏风后传出来,沈鸿飞终于耐不住性子现了身,“那还请沈老板恕罪,是我的不是了。错也认了,那您是不是该透露一下,在下猜的到底对不对啊!” 沈之屏神色凝重,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又放下,“也对,也不对。” 沈鸿飞疑惑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也对也不对啊?” 沈之屏看看书房外若隐若现的身影,深邃一笑,“此事跟你也有关系,你们苦于凌夜宫追杀多年,险死还生,衡山派也该对你们有个交代,所以,我们掌门的意思是,要重新彻查当年剿灭凌夜宫小组死伤惨重的真相,尤其是……”说着,又看了看门外,捕捉痕迹地提高了声音,“究竟是谁,将情报泄露出去的。” 沈鸿飞顺着沈之屏的眼睛看过去,顿时明白了什么,配合着说道,“哦?那感情好,衡山派那小子憋屈了这么多年,也该有出口气的时候了。” “你一口一个‘那小子’的,若是让他听了去,怕是又要奚落你一番。”沈之屏沉沉地叹口气,他怎么不知,沈鸿飞口中的‘那小子’指的是李子枫,沈之屏眼眶有些酸胀,这些年,他过得着实不易。 沈鸿飞听沈之屏如此一说,心里顿时有些不服气,“说他小子还是客气的,依我看,他就是个傻子,真搞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 曾经与李子枫并肩作战,朝夕相处几个月,沈鸿飞原以为已经很了解他了,如今看来,却是愈发看不懂了。 “沈堂主有何计划?”回过神,沈鸿飞再次看向门外。 沈之屏略作沉思道,“邺阳城的城西,有个小客栈,名叫恒祥客栈,那里的掌柜是我多年的好友,他人脉甚广,有好几次得到的情报都是从他那得来。” “哦,看来此人背景高深莫测啊!” “是。不过他也极难见到,需要提前约,今夜子时,我会让叶离先走一趟。” 话音落地,门外的身影不见了,似乎从未出现过,沈之屏与沈鸿飞相视一笑。 (本章完) 第146章 苦杏仁 李子枫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晌午了,外面的天色已经很亮,明艳的阳光透过窗缝窜进房间,在地面及柜子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暖炉里徐徐地冒着热气,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床榻非常舒适。 李子枫静静地呆愣半晌,才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欧阳泽的软塌上。连忙坐起身,许是起的有些猛了,头还是晕沉沉地,隐隐作痛。 简单地洗漱一番,走出房间,墨轩正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红豆粥进来,看李子枫走出房门,气色也好了很多,欣慰一笑,“师兄醒了?掌门大概知道你会这个时候醒过来,特意吩咐我去厨房熬了你爱喝的红豆粥。” “哦。多谢”李子枫低声应着,“掌门呢?” 墨轩一边将、红豆粥从托盘上拿下来放到桌上摆好,一边说道,“哦,掌门在书房处理一些紧急公文。” 李子枫一愣,最近没听说有要紧事能让欧阳泽废寝忘食地去处理,只是前两天听说漠州那边的事暂完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陆师叔和许子宁回山复命了。墨轩的嘴还真是严,看来当初还真没看错他,想及此,会心一笑。但没一会儿,李子枫的笑容便僵在脸上,不知为何,李子枫心底蓦然升起一丝不安。 “师兄?”墨轩看到李子枫表情有异,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不放心地唤了一声,“可是身子不适,我去请药丹长老过来。” “哦,不必!”李子枫回过神,急急地叫住了墨轩,随后坐下来,一勺勺地舀着粥,以往最爱吃的粥品,如今看着,却没了食欲。 墨轩莞尔一笑,竟也小小地打趣道,“师兄放心,反复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啊?”李子枫懵然,许是这两天烧得实在太厉害,有些糊涂,这才想起前几日中毒的事情,随即轻咳一声道,“哦,说到这个,有人在尚清苑下毒之事,可有什么线索了?”问到这个,李子枫顿时来了精神,胆敢闯进尚清苑下毒,恐怕没那么简单。 “掌门正在彻查。”墨轩说得公事公办,既回答了问题,又没透露什么。 “哦。”李子枫本想习惯性地说几句要抓紧查,不仅是尚清苑,衡山派的每个角落,每个与厨房有接触可能的人都要查。但是他忍住了,再着急又有何用,他如今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随侍弟子,又有什么资格去吩咐别人做事。 墨轩像是看出了李子枫的心事,有意提醒道,“师兄且放宽心。” “有劳你了,我无事,你先去忙吧!我吃完后,自行将碗筷拿到厨房清洗。” “师兄慢用。”墨轩顿时明白了李子枫的用意,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开。 虽然李子枫现在是随侍弟子,做着服侍欧阳泽起居生活及洒扫庭院的活计,但洗碗这种活向来由其他的侍从弟子负责,即便他独自用完膳将碗筷撂下不管,也属正常,所以,他此举的目的无非就是想借此查清毒药是如何到了膳食里的。 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交给谁查办或是等着谁彻查,他都不会放心,况且此人竟然还在尚清苑的饮食中下毒!李子枫眉目深沉。 于是,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喝着粥,如囫囵吞枣般,几乎没尝出粥的香甜。一碗粥很快下肚,李子枫端起空碗,匆匆奔向厨房。 正值晌午用过午膳之时,各院用过膳后的碗筷碟子都送回了位于清和园的厨房,此时,厨房的管事吴叔正吩咐侍从弟子们清洗。 吴叔年逾半百,体型宽壮,身着朴素的麻布灰衫,为人憨厚,待人和善,从不攀高踩低,笑起来总是很爽朗,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特爱唠叨,有时说的带劲,能拉着一个人从天亮说到天黑。所以,其他侍从弟子们过来洗碗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吴叔无法发挥他的‘专场’,也很是无奈。 李子枫走进厨房装作无意,走到吴叔身旁清洗着碗筷碟子。吴叔终于看到肯有人过来陪他一起收拾,非常高兴,于是,爱唠叨的毛病又犯了…… “我说,这洗碗别看是粗活,但也要细心,拿回来时也别着急清洗,要先用干净的抹布擦一遍,再用温水浸泡……” 李子枫耐心地听完唠叨’,不禁莞尔,“是,吴叔说的话弟子都记下了。” “嗯,记住就……”吴叔即便再粗心,也发现今日说话的人声音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于是转过头准备一番‘审视’,下一刻才回过神,“哎呀!子枫啊!你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啊!交给我来就好了,那帮小兔崽子,也不打个招呼。” “哎呀!吴叔。今日掌门免了我的粗活,但我也不能闲着不是?” “嗨!这话说的,你啊!天生就是操劳命。吴叔看人很准的……”说着,吴叔看看四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迟早还会挑起宗门的担子。” 李子枫一怔,眼眶阵阵酸楚,“我现在不过是个戴罪之身,掌门不嫌弃能把我留在身边赏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典。” 吴叔笑笑,不再接话,而是有意转了别的话题,“行了,跟吴叔还见外啊!你今日来此,不单单是为了陪我洗碗吧?” 李子枫的手一顿,尴尬一笑,“好久没吃到您做的甜点了,馋了。”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想吃吱一声,何必亲自跑一趟?说吧!想吃什么,吴叔给你做。” 李子枫淡然道,“杏仁酥。” 吴叔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李子枫看在眼里,故作惋惜地唉声叹气道,“可是吴叔不愿意做了?好吧!就当我没口福好了。” “哦,嗨!”吴叔回过神,“你可千万别误会,不是吴叔不肯做,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杂事坊那帮小兔崽子采购回来的杏仁有些不大对劲,发苦头,用它做出来的甜点也失了味道,他们竟然还说,这是市面上最好的杏仁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子枫笑而不语,吴叔继续唠叨着,“宗门里爱吃杏仁的人本就不多,我也干脆就懒得做了。不过最近贺屹那小子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时常上我这来讨要杏仁,还时不时地让我做杏仁酥给他吃,我还劝他这杏仁发苦不好吃,可他偏说爱吃,我能有什么办法?” 贺屹?难道他身上杏仁的味道,真是‘吃’出来的?李子枫回过神,“哦,那我可否讨要一些,尝尝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问题。吴叔这就去给你拿。” 不一会儿,吴叔便将用纸包好的杏仁拿来递给李子枫,李子枫拿来手里掂了掂,“多谢吴叔。” (本章完) 第147章 暗影追踪 李子枫没直接去丹房找明僳查看杏仁,而是直接往居住的杂院走,在一处幽静的石子路上,李子枫看到了目光闪烁的贺屹。 这条小路是李子枫搬到尚清苑做随侍弟子后,最爱走的一条道,这条小路左靠假山,右靠百年老松,平日里幽静无人,一般不会有人路过,所以他十分确定贺屹是刻意在这等着他的。李子枫不禁皱起眉头。 但李子枫只是迟疑了半盏茶的工夫,便自然平和走过去,“有话说?” 贺屹看看四周,见没有人影,张张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李子枫似有意提醒着,“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直爽的你变得这么畏畏缩缩。”说着紧紧地凝视着贺屹,“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那晚帮了我一个忙。” 贺屹试探地开口询问道,“你都知道了?” 李子枫似笑非笑道,“你说呢?”说着,李子枫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贺屹,以期待他能说些什么,哪怕是透露什么,可贺屹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再不说出什么。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我先回去,不然掌门长时间看不到我,又该怀疑我做了什么让他心烦的事。” 说罢,李子枫擦着贺屹的身子继续走,但没走两步,就被贺屹叫住,贺屹的声音几乎带着乞求,“师兄,少吃些杏仁,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上瘾。”随后,贺屹转身离开,步伐匆匆,仿佛是在躲避着谁似的。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 邺阳城,天空湛蓝,风和日丽,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小商小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叶离手里拿着一枚精致的玉佩,自云轩药铺的正门而出,大大方方地穿过人流,无暇顾及摊位前各种新奇的物件,步伐匆匆,直奔邺阳城的尽头,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跟踪而至的身影。 走过集市街道的尽头,行人渐渐减少,仿佛从热闹的气氛中直接进入幽静的的场所,只余稀稀拉拉的人影,各自走向自己的目的地,人影在高大院墙遮挡下,在地面拉出很长的一道。 叶离时不时地向身后看去,见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是云轩药铺的打杂石宣,石宣二十出头,人还算朴实。只是……叶离想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石宣见到叶离回头,便装作无意识地看着街边零星摊位上售卖的小吃。 但这一切没能逃过叶离的眼睛,叶离看着他躲闪的目光和刻意隐藏的身影,嘴角浮现出淡然的笑意,随即,继续向前走。 身后的石宣见状,立马匆匆跟上,穿过狭小的巷子,拐了好几道弯,约莫的功夫后,终于看到了沈之屏所说的那家恒祥客栈。客栈有一些破落,木质的门有些落漆,上方摇摇欲坠的牌匾上,含糊不清的四个字‘恒祥客栈’ 叶离见到如此的客栈,心底尽是无奈,也不知沈师叔是如何想到这家客栈的,也真是……叶离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故意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四下查看,这才走进客栈,石宣悄然上前,又怕被发现,只能躲在门外隐蔽处偷听。 叶离走进去,到前台处直接面见了掌柜,掌柜的是个年余不惑之年的大叔,叫钱正,头发花白,下巴处整齐地流着胡须,穿着深蓝色的衣衫,站在台前拨弄着算盘,算盘珠子‘噼啪’地响着。 叶离直接掏出之前沈之屏给他的玉佩放在他的面前,“掌柜的,问您个事。” “什么事啊?”钱正依旧摆弄着手里的算盘,眼皮都没抬起来,“什么事啊!” 叶离装作无意识地看看外面,故意扯着嗓子说道,“云轩药铺的沈老板想请您帮忙送些茶点,还劳烦掌柜的行个方便。” “云轩药铺沈老板?”钱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略微抬头看见了桌上的玉佩,玉佩是白色的,精细地雕刻着‘沈’字,底部挂着浅黄色的流苏,钱正一见到那枚玉佩,瞬间明白了什么,又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叶离,‘嗯…有些眼熟,你真是沈老板身边的?’ 叶离点点头,钱正继续说道,“沈老板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吗?” “确实。”叶离回应道,目光又无意识地看着门外那抹坚持不懈的身影,钱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笑,“沈老板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啊!不过既是沈老板有事托付,我定当尽力去办。” “是这样……”叶离说着,声音渐渐小了,门外偷听的石宣眉头紧锁,额头不断地泛出冷汗,想听仔细,又苦于听不到。只能干着急。 就这样等了大半个时辰,里面渐渐地没了声音,石宣不禁有些奇怪,装作路过的行人,顺着客栈门口走过,目光偷偷看去,心下陡然一惊,叶离不见了踪影!而掌柜的又在拨弄着手中的算盘,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终于安耐不住,石宣连忙走进客栈,直奔台前,“掌柜的,麻烦问您个事,请问刚才与您说话的那个男子呢?” 钱正斜睨了石宣一眼,“与我谈话的人多了,你问的是哪一个啊?” 石宣连忙比划着,“就是这么高,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刚刚,大概半个时辰前,还在这跟你说话。” 钱正抬起头,紧紧地凝视着石宣,“这位客官是他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他?” “哦,我们都是云轩药铺的,我是新来的,道路不熟悉,就跟他一起出来采购物品,熟悉熟悉情况,谁知他走得太快,就没跟上……” 钱正面无表情,耐心地听着他拙劣的解释,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这位客官,真是抱歉,我最近太忙,来来往往的人又太多,我真不记得都有谁、何时来过这,与我说过什么,不好意思,帮不到你了,要不你出去问问别人,兴许他们看见你那同伴了呢?” 石宣咬咬牙,也说不出什么,只得放弃跟梢,转身离开。他走后没多久,叶离从钱正身后的一处角落里走出来,神色凝重。 (本章完) 第148章 忆往事 深秋的申时一过,原本充足的阳光也变得慵懒起来,不肯再向大地洒下大片的阳光,湛蓝的天空也逐渐浓重,团团白云慢慢地飘游,秋风吹过,又吹落片片树叶,杂役弟子举着扫帚清扫,发出‘沙沙’声。 尚清苑书房燃着暖炉,檀香飘逸,书案上的热茶散发出阵阵清香,欧阳泽隔着书案,仔细地凝视着站在面前的许子宁。 陆士清和许子宁午时初的时候赶回山,回来后换了整洁的衣服,匆匆用了午膳后便来尚清苑复命,一个时辰之后,陆士清告退离开。许子宁本来也想跟着告退,却被欧阳泽留下。当房门紧闭的时候,许子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之前出了自家师兄隐瞒身世而引发的风波,欧阳泽把自己留下,却始终一句话不说,许子宁就这么低着头,僵硬地站着。 又过去一盏茶的工夫,许子宁再也忍不住了,即刻敛袍跪地,磕了个头,“师父,弟子隐瞒过往,实在不该,还请师父…”许子宁实在说不下去了。 欧阳泽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叹道,“把头抬起来。” 许子宁身子一震,直起身子,但头还是低着,不敢直视欧阳泽的眼睛。 欧阳泽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方才复命时你就一直低着头,你陆师叔离开有一会儿了,你还是一直低着头,为师都没仔细看看你。” 许子宁的身子又是一颤,欧阳泽温和的声音,他还真是不习惯。不敢再迟疑,他试探着抬起头,对上欧阳泽的眼睛,欧阳泽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让他心里打鼓。 欧阳泽再次打量着他,终于轻叹口气,道,“果然,你和你爹是越来越像了,跟在为师身边这么多年,为师竟是没看出来。”说罢,端起茶杯饮了口热度刚好的茶水,丝丝苦涩在心中蔓延,欧阳泽无奈地笑了笑。 书房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欧阳泽神色莫名,似乎是在回忆,“当年你爹离开门派后,音信全无,想必这日子,一定很不容易吧?” 听着欧阳泽的话,许子宁微微一怔,紧接着心底泛起酸楚,“自弟子记事之日起,就觉得爹的生活很忙碌,一直在为了生活而打拼,后来攒了些银两,才勉强开了茶馆维持生计,当年茶楼的掌柜沙博,就是此次在洛家堡为了救弟子而死的沙垭邑。” 欧阳泽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真是个忠肝义胆之士,这么多年过去,还不忘了为主家报仇。你爹的眼光果然是好。” 许子宁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欧阳泽深深呼了口气,双眼中似乎流露着许多伤感,“你对你爹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 许子宁摇摇头,坦然地说道,“弟子确实不太了解,弟子只依稀记得爹提起过,他一生中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恩师。那时弟子年幼,并不理解爹的意思,直到那日,凌夜宫派来的杀手闯进门来,弟子才依稀知道了些。现在想来,才明白爹口中的‘恩师’,便是师祖吧!” 欧阳泽继续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一直很照顾他的几个‘师兄’……” 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许多年过去,门派对你爹的事情也不那么在意了,后来接到暗报,说凌夜宫曾派出大量杀手,暗中寻找许翼平夫妇,便也派出人手,想赶在凌夜宫杀手之前,找到你们的下落,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欧阳泽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记得那年,他带人赶到的时候,发现许翼平夫妇的家已被夷为平地,大雨冲刷着地面,却冲不淡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他们找了许久,才在角落处的一方草席下,找到了夫妻二人的尸体,却独独寻不到他们年纪尚小的独子,许海平。 许子宁似乎也回忆起来了,他那日躲在柜子里,一直到外面没了嘈杂的声音才出来,冒着大雨,无助地哭泣,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唯恐引来随时可能回来的杀手,当年,他以小小的身躯,将爹娘的尸体拖到角落处安顿好,盖上草席,想寻找到工具挖个坑将爹娘的尸体掩埋安葬,可工具没找到,却又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 【回忆】 七岁的许子宁,哭着将爹娘的尸体安置在角落处,寻了草席掩盖,一边处理,一边哭,疯狂的雨水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嘴里。 他满处疯跑,想找到铲子挖坑,却不想,不远处再次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他一惊,以为杀手又不甘心地回来了,连忙再次跑回屋子,躲进带机关的柜子里。 外面的声音由远至近…… “师兄,这里的情形不对,好大的血腥味。” “那还啰嗦什么?!还不赶快找人!” 紧接着,是一阵唏嘘声,“师兄,这里找到两个人,他们都……”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似乎恍然大悟,“孩子呢?他们的孩子呢?!” “没找到,这里除了他们,没再发现第三个人。更没看见什么孩子。” “那还愣着干什么,找!还不赶紧找?!” “是。”众人又是一阵寻找,但始终没有找到什么…… 【回忆结束】 许子宁回过神,“弟子那时以为,是凌夜宫的杀手寻回来了。就没敢出来,一直利用柜子里的机关逃到后门。没想到原来是您。”许子宁双眼蒙上轻雾。 “你着实不易,小小年纪,竟如此机敏,为师当年将你带回山,果然是没错。”欧阳泽转动着桌上的茶盏,“子枫他…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了,是吗?” 许子宁一惊,如今李子枫落魄,本就不招欧阳泽待见,他不想因为此事再火上浇油,“师父,师兄他并不知道,是弟子一直隐瞒。” 欧阳泽轻笑一声,“若为师真的追究,就不会等到今天。当年他对王壮之死的描述疑点重重,显然是在袒护什么。为师想了很久,有可能让他不惜忤逆门规袒护的,必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师弟。为师知道此事必有隐情,没想到……” 许子宁跪坐下去…… (本章完) 第149章 飘云沉雨 露华阁内堂,药气扑鼻,刺激着李子枫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尤其是鼻子,更是熏得他头昏脑涨。没想到陆师叔这里的药味比丹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强忍着不适感,耐心地看着陆士清仔细研究他取来的杏仁。 李子枫本来是匆匆取了杏仁回来后,准备做着随侍弟子的本分,去给欧阳泽奉茶,可没想到欧阳泽书房紧闭,而他也被侍卫拦在外面,说掌门在跟人谈事,不经传唤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子枫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心底顿时明白一切,想必是欧阳泽跟许子宁正在他一些‘往事’,想到自己因为隐瞒身世而惹出的一系列事端,心里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明白欧阳泽平日里最恨的就是欺瞒,心里忍不住担忧。 担忧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是干着急,不如先去求陆师叔帮忙查看一下杏仁,于是,他就这样来到了露华阁。 陆士清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轻叹道,“这苦杏仁按量食用有降气止咳的作用,但不能过量,否则,那就是毒药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很正常。” 陆士清说罢,看向李子枫,只见李子枫一直入神,轻咳一声,李子枫这才回过神,讪讪一笑,问道,“也就是说,这杏仁没问题?” “当然。”陆士清佯怒道,“我急匆匆地回山,刚从掌门那复命过来,就被你缠住研究这个正常的杏仁,没想到你却入神了。” “抱歉,师叔,弟子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陆士清不置可否,打趣道,“我看你是在担心你那师弟吧?” 李子枫尴尬一笑,“师叔,我只是担心‘二公子’……” 陆士清故意忽视被李子枫刻意掩藏在眼底的情绪,忍不住腹诽道,“真是倔得可以。我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李子枫哑然,表情瞬间僵在脸上,陆士清余光瞥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子宁他不会有什么事,掌门还是顾念师兄弟情分的,你师祖那边,他也一定会尽力劝说,倒是你,这些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颓废下去吗?” 李子枫一愣,张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沉默半晌后,李子枫见陆士清再没别的话要说,连忙收好那包杏仁,准备拿走,陆士清却上前一把拦住,“将这些杏仁留下吧!你收着也没什么用处,正好给我研究一下毒药解药的,说不定有大用处呢?”说着低声对李子枫附耳道,“有结果我会及时告诉你……” 李子枫神色凛然,“多谢师叔。” …… 回到杂院的时候,已经夕阳斜照,山间难得升起一抹晚霞,红灿灿的,甚是迷人,李子枫看看天色,还没到用膳的时辰,欧阳泽那边也暂时用不到人,所以,便准备回屋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再去厨房取晚膳。 刚一进如狭小的书房,就发现气息有些不对,莫非是清运不习惯礼法堂的生活,偷跑回来了?李子枫陡然一惊,凭直觉,他的猜想并不对,第一是清运从不会跟自己玩捉迷藏,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书房里凭空多处的气息,不止一个。 李子枫只是迟疑半晌,便安然地走到桌案前点燃烛火,烛火‘噼啪’地燃烧着,释放出一个光圈,努力地照亮着书房里的每一寸地方。李子枫坐于书案前,随手翻看着关于鸿苑山庄的一些公文,有意无意地说道,“一直躲着,也真是为难你们了,你们影卫可真是耐得住性子。” 自从出了影卫黑衣的事,李子枫就对影卫十分介怀,介怀他们暗中注视着自己的一切,再上报给欧阳泽。想及此,李子枫捏紧了茶杯,冷声道,“难道还让我请你们出来吗?” 烛火以微不可见的状态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两名黑衣人逐渐现出身形,走到李子枫身前,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影卫飘云、沉雨拜见公子。” 倒是个恭敬有礼的影卫,不像之前的黑衣…李子枫有些恍惚,猛然回过神,飘云、沉雨?李子枫低下头,想看看是否是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二人正是影卫飘云和沉雨,之前李子枫是首席弟子时,欧阳泽便指派他们到李子枫身边暗中保护,后来出了事,他们便再次回到影卫队伍,等待新的任务。一向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公事公办的影卫,这些年也时常会想起李子枫,尤其是在得知他还活着的情况后,更是盼着掌门能放下过往,盼着自己再次回到李子枫身边执行任务。期盼只是期盼,他们从未想过,这一天真的会等来。 李子枫与他们相视,愣愣地看了半晌,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连忙站起身把他们扶起来,“不必多礼,你们…怎么会过来?” 飘云和沉雨明白李子枫这是在担心他们为了自己忤逆门规,擅自行动,沉雨拱手行礼,“公子且放宽心,我们是奉掌门之命到公子身边……” 飘云听着,瞥了沉雨一眼,他明白,李子枫心中对掌门欧阳泽到底有多抗拒,这么说,只会让李子枫认为他们是被欧阳泽派过来监视的。 沉雨回过神,连忙拱手请罪,“公子,属下失言。” 李子枫淡然一笑,“无妨,在我这不必有什么忌讳,我相信你们。” “多谢公子。”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掌门可有吩咐你们什么?” 飘云如实回禀,“回到公子身边,暗中保护您的安全。并随时听您的吩咐。” 安全?李子枫低声沉吟着,想必是为了前几日中毒的事,暗叹着这倒是个好机会。随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你们先帮我个忙。” “请公子吩咐。”二人拱手行礼待命。 李子枫神色凝重,走近二人,低声在他们耳边吩咐了什么,随后,二人领命道,“公子放心。” 烛火微微晃动,飘云和沉雨再次不见了踪迹…… (本章完) 第150章 可心痛心 鸿苑山庄 秋风送寒,月光皎洁,树木影影绰绰地倒映在地面上,微微晃动。 院中光洁清冷的大理石桌面上,几只精美的青花瓷盘子盛放着精致诱人的甜点、飘着香气,茶水滚热,散发着阵阵清香,让人垂涎欲滴,此时茶点精致,月光如水,也许会引得文人赞赏一番月色,吟上几句诗。 可李世杰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只是不合时宜地吩咐随从明和拿来酒壶,一杯杯自饮自酌,空气中顿时飘着淡淡的酒气。明和想上前劝阻,却几次被李世杰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这时,一个身影悄然靠近,身上带着阵阵茉莉花香。 明和看见苏可心过来,仿佛救星一般,连忙小跑过去迎上,“小姐来了?小的求您去劝劝大少爷吧!回来的时候还好好,晚上不知是怎么了。” 苏可心看向李世杰,神色莫名,吩咐着,“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再唤你。” 明和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自家大少爷如此状态,他实在是不放心,他看看李世杰,又看看苏可心,苏可心微微一笑,“好啦!下去吧!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明和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告退离开,苏可心走过去坐到李世杰对面,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甜点吃起来,“表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又或是,嫌弃我做的点心味道不对?” 李世杰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苏可心,眼睛已经有些迷离,仿佛是蒙上了一层雾气,随后淡淡一笑,“可心来了?你也是来陪我喝酒的吗?” 说话间,一呼一吸都散发着酒气,苏可心轻咳几声,自行倒了杯热茶喝进去,才缓解了冲进鼻子里的酒味,皱了皱眉头,“表兄,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可不能再喝了,小心让舅父看了又要大发雷霆。你和舅父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 李世杰痴痴地笑着,口齿似乎有些不清,“此时月光正好,茶点精致,又有美人儿陪伴,喝些酒倒也无妨。爹也说不出什么的。”说罢,李世杰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抓着苏可心的手腕,引得苏可心眉头紧蹙,强行忍着。 可李世杰并没有就此放过苏可心,手上更加用力,竟将苏可心拽到了身边,李世杰眯着眼睛,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到苏可心嘴边,“来,陪表兄喝一杯。” 苏可心胸口顶着一团气,终于控制不住,出手弹开了酒杯,酒杯应声落地,发出脆裂的响声,浓烈的酒肆意蔓延,空气中的酒味似乎更浓烈了。 李世杰一怔,似是被吓到,但并不肯就此罢休,依旧死死地拽着苏可心的手腕,苏可心集中内力至掌心,翻转手掌,正击中李世杰的手腕,‘呃!’李世杰吃痛,堪堪地松开了手,却无意间隐隐地看见苏可心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花纹,那是凌夜宫的标志!李世杰瞳孔骤然紧缩,倒吸了口冷气。 苏可心怒气不减,眉头愈发紧蹙,声调也跟着提高了些,还氤氲着几分凉气,“表兄,你喝的实在是太多了,酒大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原来是明和实在不放心李世杰,并没有听从苏可心的命令回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李沐阳夫人柯贞儿的居所,一是怕李世杰醉酒,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二是只有夫人才能劝他几句。 谁知二人刚进院子,便看到二人这般僵持着,苏可心似乎有些不高兴,而李世杰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了,见到柯贞儿前来,也没什么反应。 “舅母。”苏可心跑到柯贞儿怀里,眼角渗出点点泪光,声音有些哽咽,全然听不出来刚才的冷气,“表兄他喝得太多了,刚才拽着我的手腕胡言乱语,吓死人了。”说罢,还忍不住啜泣几声。 柯贞儿眉头一挑,憋着心里的火气,劝慰道,“好了可心,没事,你先回去休息,我去骂他。”随后,吩咐了同行而来的丫鬟萃珍送苏可心回去。 柯贞儿紧拧着眉头,二话不说,走上前照着李世杰的脸上就甩了个巴掌,李世杰惯性地撞在坚硬的大理石圆桌上,隔着皮肉痛进骨头里,似乎清醒了些。 连忙站起身,顾不得按揉火辣辣的脸颊,“娘。” 柯贞儿气不打一处来,横眉立目,“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人家可心好看你忧愁烦闷,好心好意过来劝你,你倒好,对着她动手动脚的,若是让你爹知道,又是一通好打!你就受不得部门父子和睦是吗?!” 李世杰似乎才回过神,双眼流露出愧疚之色,“我…我刚才是醉糊涂了。” 柯贞儿怒其不争,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日晚了,先回屋好好睡一觉,待明日一早,你自行去翠竹苑向你表妹赔礼道歉。” “哦。”李世杰尴尬地应下,柯贞儿看向傻站在一旁的明和,生气地说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扶少爷回房间休息!” “是…是…”明和这才回过神,连忙扶着一身酒气的李世杰走回房间,一旁的绿石收拾着院中石桌和地面上的一篇狼藉。 “少爷,您慢着些。”明和勉强将李世杰扶上床,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火光扩散着光圈,照亮了漆黑的房间,明和拧了手巾为李世杰擦脸。 李世杰睁着双眼,眼神中不见了方才迷离的醉意,反倒深沉了几分,明和跟随李世杰多年,自是明白自家主子刚才只是装醉,探寻什么。于是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试探着唤道,“少爷,您可好些了?” 李世杰夺过明和手中的手巾,扔会一旁的水盆中,手巾落进水中,溅起水花,翻着涟漪,犹如李世杰的心。 李世杰虽然做了让李沐阳满意的事,使得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毕竟有些事情会牵扯到李子枫,也许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虽然内心希望他再次投靠自己,但也希望他好好的。于是,他就这么在逼迫李子枫与欧阳泽彻底决裂从而投靠自己和希望李子枫一切都好的矛盾中苦苦地挣扎着。 但为了鸿苑山庄的利益,他还是做了以前他最为厌恶的事情。做了以后,就会无比烦闷,所以今夜才会自饮自酌,借酒消愁。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苏可心会出现在自己的居所,即便是表兄妹,苏可心一个女孩子也不该来,尤其是深夜。 回想起苏可心白天在自己面前的小动作,和近些日子每次看见她那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苏可心似乎没从前那么单纯了。于是便将计就计,故意醉酒调戏,想借此看她的反应,果然,忍不住出手的那几招,暴露了自己,还有胳膊上那个凌夜宫特有的标志! 他原本以为苏可心只是有些可疑,或为了某些利益。但没想到。她早已和凌夜宫扯上了关系,而且凭着胳膊上的花纹,似乎在凌夜宫中地位还不低。 虽然鸿苑山庄早已和凌夜宫暗中有了些许牵连,但此时知道苏可心是凌夜宫之人,依旧让他痛彻心扉! “大少爷?”明和看李世杰一直发呆,以为他真的是醉酒不醒,失了神,不放心地唤道,“大少爷,您没事吗?小的去找庄内的医师给您看看?” “不必。”李世杰才回过神,沉沉地叹了口气,心底莫名地沉重。 明和见自家少爷唉声叹气,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忧心道,“少爷,要不……” 李世杰本就心烦意乱,现在又听明和不停地唠叨,眉目间染上愠色,“我说不用就不用!我睡一觉就好,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哦…那您早些休息。”明和轻声走出房间,紧闭房门。 (本章完) 第151章 迷雾背后 明和离开李世杰房间时,轻轻熄灭了灯火,李世杰看似安静地躺在床上,却在房门紧闭的那一刻,迅速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黑衣,走到房门前听听动静,没什么异常,便推开房门,轻点脚尖一个飞身悄然离去。 苏可心脚底生风,回到翠竹苑,连丫鬟打招呼也懒得理,直奔房间点燃烛火,随身丫鬟雾琴想近身伺候,也被她以各种理由喝退。房间顿时陷入沉寂,只有烛火不甘寂寞地‘噼啪’燃烧,散发着光圈照映着苏可心愤怒的脸庞。 房门重新紧闭,竹子盆栽在火光的折射下,似乎更显绿油油的,苏可心心里的怒火不打一处来,端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水如数倒进竹子盆栽里,之后还觉得不解气,干脆抄起剪刀,在竹子上一通翻飞,待停下来,几片无辜的竹叶,悠然飘下,落在冰凉的泥土上,永远地失去了生息。 烛火微微颤动了一下,苏可心警惕地环视了四周,叹了口气,随后走到盆架前,洗漱过后,一阵窸窣的换衣服声音过后,熄灭了烛火,一个身影悄然从侧窗飞身而出,直奔后山而去。她没注意的是,身后有个身影,正悄然地跟着。 鸿苑山庄后山,繁多的树木,借着皎洁月光的照射,在后山嶙峋怪石上打出怪异的影子,偶尔几只飞鸟掠过,裹挟着寒风带着几声鸣叫,空旷瘆人,使得夜晚的山间更显阴森。 一个黑色身影站在还算平坦的石块上,迎着凛冽的寒风安静地等着什么人。 这时,又一个身影悄然靠近,正是换了一身夜行衣的苏可心,此时的苏可心失去了往日的端庄,浓密的黑发高高地束在头顶,原本清新温和的脸上,尽是冷漠,她一眼认出了那抹身影,连忙走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大护法。” 此人也是凌夜宫的护法,排行在寒风和冷雨两名护法之上,代号‘鹰隼’,在凌夜宫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因多年亲身在外执行任务,而很少露面。此时贸然出现在鸿苑山庄,着实让苏可心有些诧异。 鹰隼对苏可心的行礼并未作出任何回应,苏可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忽然,一抹寒光闪过,猝不及防,一柄长剑迎面而来,苏可心轻点脚尖飞身躲过,原本站立的地方,划出了深深的一道条裂痕。 长剑配合着鹰隼的身影不断翻飞,直逼苏可心,苏可心也凭借着身法逐一躲过,几个回合过后,二人皆停下身子,一柄长剑俨然搭在了苏可心的脖子上,一缕发丝,飘然而落。苏可心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多年为凌夜宫办事,若说她不明白鹰隼此举的用意,那是假的,随即单膝跪地请罪道,“冷雨知罪。” 鹰隼目光凛冽,“随意把情绪暴露出来,那是宫中大忌,若是被有心之人探去,你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冷雨明白。”苏可心低下头,“可那李世杰实在过分,竟借着酒意对我动手动脚,我实在是忍不住才出手制止。” 鹰隼冷哼道,“忍不住也要忍,你别忘了,你可是鸿苑山庄的大小姐,温柔端庄,清新可人。就凭你方才的举动,哪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不过还好李世杰醉酒并未发现,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大护法提醒,冷雨明白。”苏可心头埋的更低了,眼睛一直看着地面的碎石块,“只是冷雨不明白,既然鸿苑山庄已经与凌夜宫,与主上合作……” “现在还不是时候!”鹰隼低沉阴冷的声音打断了苏可心的疑问,“李世杰如今摇摆不定,不值得信任,李沐阳又诡计多端,向来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你现在暴露,等于自寻死路!” 苏可心不再开口多问什么,只等着鹰隼发号施令,鹰隼冷眼瞥过去,“起来!” “谢大护法。”苏可心站起身,恭敬地后退一步,等待命令。 鹰隼走到苏可心身边,直直地凝视着她,寒气逼人的目光带着丝丝探寻,“我此行,只是想来看看你的表现,而不是来训斥你的,另外想请你配合我一件事。” 苏可心躬身拱手,“请大护法吩咐。冷雨自当竭尽全力。” “好。”鹰隼冷然一笑,随后,低声在冷雨耳边说了什么,苏可心听后,神色凛然,只是一个呼吸间的犹豫,便不敢再有丝毫迟疑,领命道,“是。” 鹰隼满意地点点头,似笑非笑道,“我该回去了,时间长了又要引人怀疑。” “冷雨恭送大护法。”话音落地,鹰隼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只留下阵阵冷风,吹起苏可心鬓边的碎发,此时,她还是大意了,并没发现一直隐藏于浓密树枝后的另一抹身影--少庄主李世杰。他一直极力隐藏呼吸,静静地看着。 李世杰亲眼看见这一幕,虽然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几个词句,但看着苏可心娴熟的动作,他心底最后那点希望,彻底破碎。只余下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衡山派 天空破晓,晨曦斑斑点点地洒下淡淡的光芒,衡山派晨起的钟声延绵悠长。负责洒扫的弟子早已挥起扫帚清扫着地面,‘沙沙’声有节奏的响着。 此时,李子枫也不例外,早早起身,清扫完庭院后,便抱着欧阳泽换下来的衣物去杂事坊清洗,出了尚清苑大门,穿过石子路,走向大路的时候,再次碰到了步伐匆匆,神色慌张的贺屹。 贺屹许是太过慌张,没注意李子枫迎面而来,一个不留神撞了过去,李子枫躲避不及,手中端着的衣服尽数掉到地上,散了一地。贺屹一怔,连忙蹲下身,准备帮忙拾掇,并连声道歉,“是我失礼。” “不必!”李子枫抢先一步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掌门换洗的衣物除了尚清苑之人与杂事坊指定的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触碰。二公子也不例外。”说着,收拾着地上散落的衣服后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贺屹。 贺屹的表情僵在脸上,张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微微低下头,双眼发涩,李子枫似笑非笑,似在有意提醒道,“地面湿滑,贺师兄走路时要当心。”紧接着,李子枫一字一顿道,“尤其是上下石阶的时候。稍有不慎,筋骨寸断。” 说罢,不等贺屹做出反应,李子枫便擦着他的身子走过,贺屹呆愣在原地,想叫住李子枫,却始终张不开嘴。 匆匆将衣物送到杂事坊清洗,又取了浆洗干净的衣物回来,李子枫抬头看看天色,约莫过了晨练的时辰,欧阳泽那边也是正需要用人的时候了,便加紧了脚下的步伐,匆匆赶回去,却不想走到半路时,看见两三个弟子围在一起,用铲子铲地,还时不时地低声议论着,而且神色有异,明显有些害怕,几个刚入门胆小的女弟子还躲在一旁,不停地轻轻拍打着胸口,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 李子枫本不爱看热闹,从前是大师兄的时候,便会喝退这些无所事事的弟子,可如今,他却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脚步,迟疑间,有弟子看见了李子枫,因知道李子枫江湖经验丰富,又是掌门身边的人,便壮着胆子过来,“师兄早…” 李子枫见这名弟子犹犹豫豫,眉头微蹙,“他们在做什么?” “此处泥土异常松软,几个新入门的小师妹好奇心大,便想挖坑种些树苗,谁知,却挖出了一些诡异的东西,森白森白的,十分诡异。便寻了人过来查看。” “胡闹。”李子枫心底暗骂着,正想要不要过去查看,这时,挖地的几人手中的铲子掉落在地,发出‘咣当’声,紧接着后退两步,惊得说不出话。李子枫见状,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查看,不由得一怔,他们挖出的,是一具完整的人骨! (本章完) 第152章 落石沙 暗院建于衡山派侧峰一处背阴的角落,掩藏于浓密的松树之后,是暂时陈放尸体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此,此处阴风阵阵,终日不见阳光,即便是炎热的盛夏,负责巡视的弟子路过时,也会忍不住打个寒颤。更何况此时已是深秋。 后院一处房间中,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一排排床榻,几乎每个床榻上都陈放着尸体,此时,陆士清和明僳正‘饶有兴致’地研究一具阴森白骨。 人骨身高将近七尺,完整无损,没有骨裂骨断的痕迹,甚至连丝毫磨损都看不出来,且通体发白,因此,只能判断此人是成年男子,具体年纪却无法推测。陆士清仔细地观察着,总觉得感觉有些怪异。 明僳还在仔细地检查,抬眼见陆士清表情奇怪,随口问道,“怎么了?” 陆士清摇摇头,无奈道,“难得看见这么完美的人骨,不做收藏倒是可惜了。” 明僳哑然,随即捡起一旁的手巾丢过去,打趣道,“先把手擦擦吧!刚才二话不说,对着骨头就是一通翻腾,若说有什么磨损,也纯属是你造成的。” 陆士清讪讪地笑着,忽然一顿,像是长久想不明白的事瞬间想透了一般,探寻的目光在明僳身上上下游走,看得明僳心里直发毛,“怎么了?” “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明僳喉头有些干涩,“我方才说…骨头若真有磨损,也是你造成的。” 陆士清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随即吩咐站在门口瑟瑟等候的陆云道,“去弄些醋、水盆,还有暖炉过来,还有那把红色油纸伞。” 吩咐完,见陆云还愣愣地站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哦,是,是!”陆云回过神,连连点头应下,一路小跑而去。 明僳看着陆云走远,又看看陆士清,琢磨着他刚才的话,恍然明白了什么,神色凝重道,“你是怀疑这具尸骨被人为处理过?” 陆士清不置可否,“我只是想证实我心底的猜测而已。”不知为何,他看着那具人骨的时候,总会想起前两日李子枫送来的那包苦杏仁。 还有,看那具尸骨的样子,估计这人已经死了至少半年左右的时间,而据首先发现异样的女弟子回忆,埋尸骨的地方,泥土是松动的,像是被翻过不久的。关键是,此人到底是谁?衡山派每天都要核算人数,出去办事,或是新入门的,也包括离世的,都会详细做登记。可此人为什么没有任何记录? 李子枫站在衡山派的第二道山门前,直直地俯视着山下的一切,一百零八级石阶,隐藏于薄雾中高矮不一的山峰,斑斑点点的绿色,和若隐若现的砖红色的建筑……李子枫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以往每次站在这,李子枫都会神清气爽,可如今,他的心情却格外沉重。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有那具被意外发现的人骨。 人骨出现在第二道山门到第三道山门之间,被掩埋于旁边丛林中,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逃过了的巡查侍卫和暗卫的眼睛,可见做这件事之人对环境有多熟悉。 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就是,宗门出了内奸!李子枫倒吸口凉气,如果此猜测成立,前些年武林大会期间,凌夜宫杀手轻易潜伏进来,毒杀各世家子弟,自己遭人暗算,各名门正派弟子惨死……仿佛都能解释通了,此人到底是谁? 这时,安排值守衡山派三道山门的侍卫长肖云快步走到李子枫面前,微微躬身道,“请代为上报掌门,方才属下已经核实过,这几天山门内外几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所有进出的人皆有记录。” 这句话回得还真是巧妙,自己奉命以随侍弟子的身份查探此事原由,本就尴尬,正不知如何面对侍卫的回话,肖云却巧妙地化解了,既避开了对自己的称谓,又恭敬有礼不失规矩,李子枫苦笑着,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有劳肖侍卫长了。”说罢,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肖云微微躬身,转身离开。李子枫再次叹了口气,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不甘心地要来询问一番,准备再从其他方面下手查探,比如贺屹…… 转身准备离开时,执事长老向迎风迎面走来,李子枫自从做了随侍弟子,便很少再与衡山派中位高权重的长老单独接触,以避免尴尬。但无论心里有多抵触,如今碰上了,便不能再视而不见,想及此,深深地呼了口气,大方地走上前躬身行礼,“弟子李子枫,拜见执事长老。” 向迎风仔细地凝视着李子枫,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许久没怎么见你,如今仔细看来,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似乎一点没变。” 李子枫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变,心底却升起莫名的感觉,向迎风整理着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卑躬屈膝的,你不难受,我看着还难受,安分地做好掌门的随侍弟子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情,也不要再追究。” “长老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李子枫微微抬头,与向迎风对上眼神,微微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眼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肯定的是,绝不是自己拜师入门到现在为止才有的感觉。 看着向迎风目光如炬地看向自己,连忙低下头,“弟子失礼。” 向迎风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无妨,记住自己如今的位置便好。”说罢,再不看李子枫一眼,转身离开。 而李子枫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回想起那种眼神,心里一种强烈的不安蓦然升起,仿佛是勾起了被自己刻意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感。李子枫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云背着一大堆东西,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暗院,“长老、师叔,弟子回来了,哎哟,可累死我了。” 陆士清回过神,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自己不知道找人帮忙,却在这埋怨。” 陆云傻笑着,三人合力将东西摆放好,陆云点起烛火,原本阴暗的房间顿时灯火通明。深茶色的醋毫不保留地全部倒进盆里,然后放在暖炉上烧着,不一会儿便咕嘟嘟地冒起水泡,屋内顿时弥漫着浓浓的醋味。 陆云到底年轻,不如明僳和陆士清二人定力好,这房间的味道本就怪怪的,如今再熏上醋,陆云不禁打了个喷嚏,又连连作呕,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打过招呼后,便退到房门口寻找新鲜空气。 陆士清紧紧地凝视着那具人骨,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人骨上任何一处微妙的变化,可是半柱香的功夫过去,眼看一整盆醋烧得只剩下半盆,人骨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明僳说道,“或许,这就是一具普通的尸骨。只是现在才被发现。” 明僳说着,也没了底气,以目前种种情况来看,这绝不是普通事件。 就在二人准备放弃,另想他法的时候,人骨的颜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不再是森白的颜色,而是逐渐发暗,陆士清微微一笑,撑起红色的油纸伞,遮在人骨上方,红色的光线下,原本阴森的白骨顿时泛起黑色! “果然是中毒。”明僳紧皱眉头。 “我记得有一种名为落石沙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若长期服用会产生幻觉,不自觉地任由他人摆布,且在外人看来一切正常,脉相也无法探出一二。银针也无法排查。但如果中毒之人强行用内力使自己清醒,便会加速死亡,且在验尸时,看不出来是中毒身亡。” “所以你便用了此法,使中毒迹象现形。”明僳神色凝重。 陆士清不置可否,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153章 内鬼踪迹 李子枫沿着石阶向上,任凉风吹在脸上,撩起鬓边的发丝舞动,却吹不散刚才向迎风带来的奇怪的感觉,李子枫晃晃头,想把这种奇怪的感觉驱散。 “师兄。”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抬头望去,只见是一身灰色衣衫的许子宁,像是久别重逢,喜从心来,李子枫顺着台阶而上,略显疲惫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二公子一切安好?” “师兄!”许子宁急忙制止,手不停地搓着衣角,“你…还好吗?” 自从漠州回来,许子宁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便来想找人聊聊,却不想发生意外,李子枫被白骨一事缠住,于是便来此,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谁知刚走到这,就看见李子枫对着执事长老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李子枫细细地凝视着许子宁,几年过去,许子宁的脸上再没了当年玩闹的样子,反而多了几分平静,李子枫忍住心里的酸楚,故作轻松道,“经过漠州一事,我们的二公子倒是稳重了不少。” “嗯…”许子宁万般感慨,“师兄,其实我特别想看到你从前的样子。” “从前?”李子枫微微一怔,“我从前什么样子?” “威风凛凛,不卑不亢,刚才看见你与执事长老说话,太憋屈了。你和师父…” 李子枫停下脚步,险些被气笑,“刚还说你稳重,这又说上傻话了不是?” “哪有……”许子宁撇撇嘴。 二人一左一右,沿着石阶而上,时不时地会说笑两句,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暗暗地注视着。 进了第三道山门的时候,一阵暗风在耳边吹起,李子枫余光扫过去,在不远处,看见了一抹淡淡的身影,许子宁见状,知趣地走开了。 李子枫四下看看无人,便走向那抹身影,悄声道,“怎么样了?” 繁多的树木后,身影现身,是影卫飘云,飘云上前行了一礼,道,“公子,经属下暗中观察,发现他会时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并没发现其他异常。” 飘云口中的‘他’,便是执事长老向迎风门下的弟子贺屹,因为贺屹身上总是飘着一股奇怪的的杏仁味,整日里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子枫这才想插手暗查,正赶上飘云沉雨奉命回到自己身边待命,这才让他们去暗中盯着贺屹。 “发呆?”李子枫眉头上扬,不禁疑惑着,“可是为什么事忧心?” 飘云摇摇头,“这个属下不得而知,不过沉雨正继续暗中观察。”飘云沉吟半晌,又张张嘴,似乎在犹豫什么。 这一切迟疑的神色被李子枫尽收眼底,李子枫皱皱眉道,“何事犹豫?” “此事原本很正常,可…”飘云不再犹豫,说道,“就是他这两天每晚都要去执事长老的书房,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 飘云说着,也没了底气,师徒二人在书房说事,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李子枫听后,神色又凝重了几分,“执事长老?”不知为何,心底那份莫名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难道…李子枫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公子?”飘云见李子枫怔怔地入神,还带着一丝不安,试探着唤了一声。 李子枫回过神,“继续盯紧了贺屹便可,其他人暂且不用管。” “是,属下明白。”飘云拱手领命,见李子枫挥手示意他先退下,便再次隐了身形,瞬间消失于石阶一旁的丛林中。 李子枫看着飘云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神色莫名,心底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他们才一回来,便被自己派了这么复杂的任务。想及此,沉沉地叹了口气。 尚清苑书房 阳光充足,暖炉徐徐地冒着恰到好处的热气,旁边的火炉之上咕嘟咕嘟地煮着茶水,阵阵清香氤氲着热气缓缓上升,书房内顿时茶香四溢。 陆士清坐于茶案前,将在暗院里查到的所有情况详细说来,坐在他对面的欧阳泽仔细地听着,生怕遗漏了什么,终于在听到毒药‘落石沙’的时候,不禁皱了皱眉头,前几日刚出了‘混心草’的事情,如今被无意间挖出的白骨经查又是中了‘落石沙’的慢性毒药。这两天倒是热闹的紧。 欧阳泽神色凝重,“那师弟可知,‘落石沙’的来源?” 陆士清轻叹口气,摇摇头,“目前为止,尚未得知。” 欧阳泽轻笑一声,目光逐渐深沉,“前两日得到线报说黑白双毒出现在漠州,如今洛家堡一事完结,此二人再次隐匿,毒素却慢慢渗透进了宗门。” 陆士清端起茶杯饮了口已经温凉的茶水,“听说前几日师兄派人暗中彻查,可有结果了?”说罢,陆士清再次想起了那包苦杏仁。 “此事只能暗查,怎么会这么快有结果?谁知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欧阳泽懊恼着,“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查到这具白骨到底是谁。” 欧阳泽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前些年武林大会期间,曾有凌夜宫贼人易容成后厨之人,企图在早膳中下毒,暗害各派掌门……” 陆士清眉头轻挑,恍然明白了什么。随即为欧阳泽面前已经空了的茶盏中再次倒上滚热的茶水,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掌门师兄可是说贼人利用‘易容术’,偷梁换柱?” 欧阳泽笑笑,不置可否,“我不过都是猜测而已,若真要查起来,怕是又要打草惊蛇。所以如今只能暗查。” 陆士清勉强一笑,这才明白那日李子枫在露华阁时的情绪是从何而来,李子枫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查这些事肯定会束手束脚,说不定还会遭遇暗中威胁,他不由得也怪起自家师兄的冷酷。 想及此,陆士清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掌门师兄还是放不下吗?” 欧阳泽神色一滞,明白陆士清是在说李子枫的事情,强行忍住内心的酸涩,李子枫这些日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事,他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已经对他的怀疑开始动摇,但每每想到他强硬的态度,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火气,“不过是仇人的儿子罢了。” 陆士清沉沉地叹口气,劝道,“当局者迷,莫要等失去了才想着挽回。” 欧阳泽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时一份公文被送了过来,是关于对鸿苑山庄的部分调查,还有关于惨死在漠州的二十五名暗卫的调查。但正是这份‘有心’的调查结果,再次给他和李子枫的关系,插上了致命一刀! (本章完) 第154章 疑影暗伏 夜深人静,半月斜挂,寒风呼啸着吹向树枝,吹进窗缝,引得窗户吱呀作响,寒气充斥着房间,冰凉刺骨,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愈发不真实。耳边阵阵呵斥声与阴冷的声音交织,犹如梦魇,挥之不去…… “沐阳兄可是嫌凌夜宫开出的条件不满意,如此犹豫不觉。” “你有所不知,鸿苑山庄毕竟与皇室有亲。我也不太好明目张胆不是?” 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阵阵寒风发出刺耳的声音…… “孽障!你究竟听到什么了?!” 喉咙沙哑干涩,被一团气紧锁,任凭再努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说的条件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但无论我们之间的合作成功与否。但你我之间的谈话,事关重大,这孩子怕是不能再留了,沐阳兄…早做决定吧!” 碎石滚落,万丈深渊,躲避了魔爪,脚下一滑,擦着悬崖峭壁急速下坠…… ‘呃!’一声呻吟,李子枫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涔涔,许久才缓过神,起身下床,倒了杯冷水喝进去,才压下略显急促的呼吸。 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还会做这个噩梦?李子枫来不及多加思考,鬼使神差般地换上夜行衣,避开众多暗卫的耳目,飞身而去…… 尚清苑书房,灯火通明,暖炉徐徐地散发着热气,袅袅而升。 欧阳泽对着书案上那份来自漠州的调查,眉头紧锁。衡山派蛰伏在漠州的那二十五个暗卫,皆死于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的手中,不过就是为了报洝城之仇。 出于大局考虑,杀妻杀子之恨都可被死死地压在心底多年,他却为了洝城之事,不惜杀了这么多条人命,当真是年轻气盛,欧阳泽双眼露出嘲讽之色。 烛火微动,一抹淡淡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屏风后,是影卫队长无痕。无痕微微叹口气,回禀道,“掌门,公子他离开了房间。像是往清漪园的方向去了。” 李子枫避开了众多暗卫的眼线,却独独忽略了暗中观察他的影卫队长无痕。无痕内力高深,隐藏身法高深,他若有心隐匿身形,任凭谁也无法探寻到。 “清漪园。”欧阳泽诧异,那是贺屹居住的地方,据暗中观察,最近李子枫与贺屹走得有些近了,而且还要谈上很久,回过神吩咐道,“继续跟踪。” “是。”无痕领命退下,看着无痕消失于屏风之后,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午后接到那份公文后,欧阳泽对李子枫的态度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总觉得他心里有事瞒着自己,便暗中派了无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欧阳泽起身简单地洗漱过后,熄灭了房间的烛火,陷进了无尽的黑夜。 翌日清晨,李子枫便早早起身,清扫过庭院和书房后,便拿着需要换洗的衣服来到欧阳泽房间门前候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房门开了,李子枫微微行礼道,“掌门。” 欧阳泽皱皱眉,仔细地打量着李子枫,似做不经意地问道,“昨晚睡的可好?” 李子枫一怔,不防欧阳泽有这么一问,呼了口气,平静地回道,“有劳掌门挂心,弟子睡的非常好,一夜无梦。” 昨夜的那个梦,让他彻底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在李沐阳书房外听到的话,原来,鸿苑山庄早就有与凌夜宫勾结的心思。而那个劝李沐阳杀自己灭口的黑斗篷,怎么也那么熟悉,李子枫再次打了个冷颤。 李子枫的小动作,皆被欧阳泽看在眼里,“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事?” “弟子失礼。”李子枫回过神,“弟子只是想到了昨日清早发现的那具白骨。” 欧阳泽叹口气,微眯着眼睛,“那可发现什么可以情况了?” 李子枫略作沉思道,“最近后厨购进了一批杏仁。味道发苦,弟子便索要了一些,请陆师叔帮忙查看,但并未发现异常。” 欧阳泽目光深沉,他听得出李子枫此话中的意思,他也在怀疑,宗门内有内鬼,而迫于某种想法,又不能明说,随即轻叹口气,“早膳后到我书房来。” “是。” 鸿苑山庄,风和日丽,阳光暖人,深秋的风刮在脸上也不觉得寒冷。 一家人聚在内厅用早膳,李沐阳是极为传统之人,一直信奉吃不言寝不语,也并未说什么,平日里爱说的苏可心似乎也变得沉默寡言。而李世杰的表情也怪怪的,只是闷头吃饭,于是,整个内厅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 李世杰首先吃完,告退离席,想出去吹吹风,不一会儿,苏可心也放下筷子请辞离开。李沐阳看着,难得关心地问了句,“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怪怪的?” 坐在旁边的柯贞儿也放下筷子,说道,“表兄妹嘛!难免会拌个嘴。” 李沐阳轻笑,“可心长大了,犯起脾气来,连一向桀骜不驯的世杰都怵头。” 柯贞儿陪笑着,“那是,其实可心发起脾气来,也是蛮可爱的。”柯贞儿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可是费了些功夫,才让身边的人将李世杰企图调戏苏可心之事隐瞒了下来,而自己在苏可心面前也是好话说尽才哄好,若是真让李沐阳知道苏可心发脾气的原因,这父子之间难免又是一场战争。 李世杰强压着情绪,走到了前院的百年老松之下,记得小时候,弟弟最喜欢拉着自己来这里疯玩儿半天,每次自己烦心的时候,也会到这里来驻足片刻。 “苏可心…”李世杰低声念叨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紧接着,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此人像是蛰伏在某处的内鬼,回想起前些年与李子枫两次见面皆被暗算,难道是衡山派的? 入神间,身后一个犹豫不决的声音响起,“嗯…那个…表兄?” 李世杰转过身,见是一身水绿色一群的苏可心,妆容正好,双眼水汪汪地透着灵动,衣衫合体,还真是温婉端庄啊!可经过那晚的试探后,他再没了表兄对表妹那种疼爱倾慕之心,剩下的只是逢场作戏。 李世杰张张嘴,似乎还在为那晚‘调戏’她的事懊恼着,“嗯…可心来了?” 苏可心犹豫半天,才张口道,“表兄方才在饭桌之上,为何不理我了?” “哦,那日心烦醉酒,做了对你不敬的事,你不原谅,我怎么好再招惹你呢?” 苏可心咬咬牙,“我知道表兄那日心烦,只是以前从没碰上过这种事,反应有些激烈,所以才出手伤了你……” 李世杰微皱着眉头,凝视着苏可心,随即恢复一副温和的笑意,“可心这是怎么了?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那晚是我无礼,可心不要生气才好。” “我还是看看你的手腕吧,我下手是不是重了啊?”苏可心说着,便上前查看,果然是下手重了,两日过去,李世杰的手腕还是有隐隐的紫红色,“很疼吗?” 李世杰打趣道,“可心打得多狠,我都不会疼。”李世杰温和的表情下,隐藏失望和痛心,打在身上当然不会痛,而打进心里,才是真的痛。 李沐阳和柯贞儿也来到他们身后,默默地看着,李沐阳轻笑道,“现在的孩子可真是奇怪,方才还在怄气,互不搭理,这会儿倒和好如初了。” 柯贞儿笑笑,“世杰和可心这俩孩子骨子里单纯,没有解不开的心结。”说着,忍不住瞥了李沐阳一眼,“不像你那孽子,表里不一!” 李沐阳眉头陡然一紧,他明白柯贞儿指的是李子枫,他现在对李子枫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得让人心烦,于是板起脸呵斥道,“多嘴…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罢,气呼呼地甩了袖子离开,只留下柯贞儿愤恨地盯着李沐阳的背影。 (本章完) 第155章 牵扯如麻 尚清苑书房,一杯热茶,清香袅袅,李子枫隔着书案,站在离欧阳泽十步之外的地方,详细述说了自己查探的结果,并结合各处上报的情况,做了详细分析,却独独落下了对贺屹的怀疑,和来自执事长老向迎风的那种莫名的感觉。 欧阳泽凝视着李子枫,终究没再说出什么,挥挥手,示意李子枫退下,李子枫转身离开,阖上房门,欧阳泽余光瞥到被单放在一边的公文,眉头紧锁。喉咙中如同卡了根刺般难受,也许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 露华阁 陆士清研究的那些苦杏仁,有了结果,杏仁除了口感发苦,确实没有其他问题,但若是与甘草同食,便会形成那具白骨所中之毒‘落石沙’。 李子枫听后,心里不由得一紧,如此一来,彻查的范围也就广了,所有接手杏仁采购的人,都有嫌疑,但如此一来,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不说,还必定会闹得人心惶惶,上下皆不得安宁,看来得想个办法。 陆士清深邃一笑,“不必那么麻烦,有机会接手食材,还能接触到甘草,又懂药理的人,在整个宗门中,为数不多。不必通报任何人,暗查即可。” “弟子明白。” 待李子枫离开,陆士清招来身边的弟子,暗中协助李子枫。一切安排完后,陆士清悄然启动机关,一个药阁形状的暗门开启,陆士清穿过幽长的暗道,来到一间密室,那间密室除了没有窗户,基本上与陆士清的房间结构一致,连桌椅、床榻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密室里的石桌前,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正是被他们在漠州救下来的石溪,经过陆士清的用药调养,石溪的气色已经大好,脸上的毒瘤也在消退,只留下比皮肤略红些的痕迹,身上外翻的皮肉也逐渐愈合。 “你这样看着舒服多了。”陆士清闭合暗门,打趣道,“至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看来我的解药还是管用的。” 石溪回过神,连忙站起身叩谢恩人,“恩公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救你是举手之劳,也是你命不该绝。”陆士清拽起石溪,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只是让你整日憋在这密室之中,着实委屈了。” “比起在洛家堡生不如死的日子,这又算什么呢?”石溪感慨着,心里无比庆幸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操纵洛家堡那黑斗篷到底是谁?” 陆士清一怔,“怎么?你不知道吗?” 石溪摇摇头,“我自从被被抓到洛家堡见他,他就一直带着铁质面具,我不知道他是谁,只听见有人来找他时,叫他冷无黑。这人很奇怪,对我时好时坏的,一会儿要折磨我,一会儿又对我非常好。总之很奇怪。”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要不怎么会让他逃走了呢?”陆士清叹口气,若是让石溪知道,那个有如恶鬼般的冷无黑就是他从前最为敬重的石毅雄将军,他的心该会有多痛。 “恩公?”石溪见陆士清一直发呆,轻唤道。 “嗯?哦。”陆士清回过神,“我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石溪有些惋惜,“只可惜,将军暴毙之谜还是没能解开。那个冷无黑也逃了。” “放心,以后还会有机会的。”陆士清劝慰道,“以后抓住那冷无黑,我会把他送到你面前,让你亲自处置。” “多谢。”石溪没再多想,深思半晌道,“恩公来此,不是为了和我闲聊吧?” 陆士清淡然一笑,“认识你这么久,一直没顾得上好好跟你聊聊。有些事…”陆士清顿了顿,开门见山道,“你一直在漠州生活,那对黑白双毒或是洛家堡,到底有多了解呢?” “黑白双毒?”石溪一怔,“我对黑白双毒的了解跟你们也差不多,唯一比你们多了解的,就是那个阿什碦,据我所知,他也是黑白双毒的手下。” “什么?”陆士清眉头上扬,“说来听听。” “还有与他一起的用毒高手还有一人,好像是凌夜宫的人。” “凌夜宫?”陆士清神色凛然,“继续说。” …… 一个时辰之后,陆士清从密室走出来,他的心情是沉重的,结合漠州探查的情况及石溪的叙述,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地指向了鸿苑山庄。 应天茶馆是鸿苑山庄设在漠州的分堂,由少庄主李世杰打理。而洛家堡背后真正的操控者也是他,冷无黑又是黑白双毒的人,而黑白双毒又跟凌夜宫合作密切,而鸿苑山庄与皇家又结了亲,其背后多方势力的牵扯,甚至此次毒素流入门派,也间接地与鸿苑山庄有关,陆士清沉沉地叹了口气。 从露华阁出来,李子枫直接回到了杂院,铺好洁白的宣纸,提笔写下了几个名字折好,这时,狭小的书房角落,出现了一抹身影,是影卫沉雨,沉雨之前接到李子枫传信,让他回来一趟,他便一直在书房默默地等着,直到李子枫停下笔。 沉雨走至李子枫面前单膝跪地,“公子。” 李子枫把折好的纸递给沉雨,吩咐道,“拿去暗查,切勿打草惊蛇。” 沉雨接过纸条收好,“公子放心。” 安排完一切后,李子枫再次看了看桌案上关于鸿苑山庄的公文,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关于黑白双毒,关于凌夜宫,鸿苑山庄接触了有多深,李世杰接触的有多深,也许他该接受欧阳泽的指派,亲手彻查鸿苑山庄。 还有关于来自漠州暗卫之死的调查结果,欧阳泽只字未提,难道真的与应天茶馆有关,或是说,与李世杰有关?李子枫内心升起一丝不安。 一天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结束了,大地收敛了一天中最后一丝光芒,衡山派掌起灯火,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一个黑衣人行色匆匆,或许他真的是太紧张,竟没发现,他的身后有另一个黑影悄然跟上。 黑衣人走至隐蔽的角落处停下脚步,耐心地等待着,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现身。黑衣人满眼焦躁之色,“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非要上这来?” 黑斗篷玩味地看着黑衣人,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领,“房间里太不安全了,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还是这里比较好,有助于我们谈话,你说是吗?” 黑衣人面露焦急之色,“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你的家人,放心,他们很好。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保证他们无事。” 黑衣人正是贺屹,而那个黑斗篷,就是让他恐惧了多年的人,贺屹几乎带着哽咽,“你放了我的家人吧!我保证听你话。” “保证?”黑斗篷阴冷地笑笑,“你用什么保证,你最近和李子枫走得太近了,我实在是不安,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安心呢?” 贺屹猜到了黑斗篷接下来要做什么,连连后退了两步,“我保证,我以后离李子枫远些。” 黑斗篷怒道,“你的保证在我看来没有丝毫作用,不如咱们来点实际的吧!”说着,黑斗篷从身上掏出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强行送进了贺屹的嘴里。 一阵猛咳之后,贺屹不似往日被灌慢性毒药时那般颓然,眼神有些发直,直直地看着黑斗篷,“何必呢?我已经被你牢牢地控制住,你又何必再浪费毒药?就不怕万一哪天我吃死了,你也会跟着暴露?” “我可以宣称你暴毙而亡,而身上又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黑斗篷森然一笑,“大不了我让你和他一样,变成一堆白骨,然后被人发现,拿去研究,而我呢?依旧安全地蛰伏着。” 贺屹心知黑斗篷口中的他是谁,想到那人,心里就忍不住悲痛,他狠狠地流着泪骂道,“你无耻!” (本章完) 第156章 病根 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将人的影子折射在石阶上拉长、变形,李子枫身着黑色长衫,静静地站在石阶之上看着月亮,任凭冷风吹起鬓边的发丝和衣角。 半个时辰过去,不远处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李子枫顺着声音看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贺屹,贺屹见李子枫在此等候,明显吃了一惊,“师兄?” 李子枫审视般的目光看过去,却并没有前两日的质问和逼迫,只是像以往那般平和,“这里也鲜少有人过来,下次晚上外出,就别走那么远了。” 贺屹并非糊涂人,他听得出李子枫话中有话,他是在提醒,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下,正想开口解释什么,李子枫却先一步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像以前那样,找我聊聊。” 贺屹喉咙滚动,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始终没说出来,许久才无奈地叹息道,“人总会有苦衷,就像师兄你当年隐瞒身世一样,放心,无论我做过什么,我绝不会做出伤害你,伤害任何人的事情。” 说罢,贺屹继续踏着石阶,向清漪园的方向走去,就在身子与李子枫上下错开三个石阶的时候,李子枫再次开口,“任何人也包括你自己吗?” 贺屹一怔,长长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李子枫回到杂院的时候,戌时已经过了一半,莆一开院门的时候,一个身影就飞速奔向自己,李子枫警惕的情绪逐渐放松,任凭那人扑到自己身上,“伯伯…” “清运?”好些天没见了,还真有些想他了,李子枫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意,“好好的怎么从礼法堂跑出来了?” 清运水汪汪的眼睛溢出泪水,不住地往李子枫的身上蹭,“伯伯…是不是清运太淘气了,伯伯厌烦了,所以就把清运送走了?” 清运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子枫一阵哑然,摸着他的头安慰道,“说什么傻话呢?伯伯怎么会厌烦清运呢?只是……” 李子枫一愣,忽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记得那年,欧阳泽也跟自己说过。 【回忆】 那年,李子枫八岁,欧阳泽也刚至而立之年,初继任掌门之位。欧阳泽牵着李子枫的小手,一步步顺着山路蜿蜒而下。山路两旁,枝繁叶茂,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清脆的叫声。 前方不知名的去处让李子枫慌了神,黑葡萄似的双眼透着几分无辜,心里愈发不安起来,不停地摇着欧阳泽的手,“伯伯,是不是枫儿不听话,让伯伯厌烦了?伯伯这才决定把枫儿送走?” 欧阳泽一怔,步伐也慢了下来,“说什么傻话呢?伯伯带你去找爹娘。” 李子枫撅着小嘴,“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欧阳泽略显失神地沉吟着,“找不到就给你寻个好人家。” 李子枫犯起了脾气,扯着欧阳泽的手不肯再往前走半步,看欧阳泽彻底停下脚步,才扑到他身上,委屈地流着泪,“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跟着伯伯,我保证以后听话,伯伯别不要我,好不好?” 欧阳泽无奈地叹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略显稚嫩的肩膀,“听话。” 李子枫就是不松手,眼泪鼻涕蹭了欧阳泽一身,“有伯伯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若您真的不要我了,那就把我扔回山脚吧!” 许是李子枫的哭闹声有些大了,竟惊起了落地休息的雀鸟扑朔着翅膀飞起,四处逃窜,逐渐隐匿于浓密的树叶中。 此时,欧阳泽的心彻底被揉碎,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紧紧地搂着李子枫瘦小的身躯,“好,子枫哪儿都不去,跟伯伯回家……” 从那以后,李子枫安心地跟了欧阳泽回家,再也没离开过。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欧阳泽好好地为什么要把他送走,后来懂事一点的时候,才依稀听别人说起,因为他失去记忆又来路不明,欧阳泽是不顾各方面的反对声,顶了很大的压力,才将他留在身边的。【回忆结束】 李子枫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命运弄人,如果那时自己没这么任性,坦然接受欧阳泽要为自己寻个好人家收养的想法,也许如今他们之间的死结便不会有了。 “伯伯……”清运的呼唤声让李子枫回过神,李子枫抚摸着他的头,“傻孩子,伯伯哪有不要你,去礼法堂学习,是每个入门衡山派的孩子必经之路。再说,伯伯这些日子都很忙,也顾不上你。” “哦。”清运似懂非懂,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那清运考核过关,是不是就能永远跟着伯伯了。” “还要看你表现。”李子枫勉强一笑,他以后的路在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要给一个孩子承诺呢? 孩子果然是心思单纯,非常好哄,李子枫赶在就寝时辰之前,把清运送回了礼法堂,宗元长老门下弟子周翼翔安排把人安顿好后,出来想跟李子枫打个招呼的,一出来,却发现李子枫已经走远了,背影异常落寞。 尚清苑的侧门便是杂院的正门,所以从正门回杂院,就要穿过尚清苑,此时天色已晚,李子枫不想惊扰任何人,便悄然走了后面,却不料有人等着他,但这次不是清运,而是欧阳泽,欧阳泽披着厚实的外衣,站在院中的石桌前入神。 李子枫神色一滞,连忙走上前拱手行礼,“掌门。” 欧阳泽似乎才回过神,转过身仔细地凝视李子枫,神色莫名,“回来了?” “是。”李子枫如实回应着。 欧阳泽轻笑,目光始终在李子枫身上游走,“看样子你心情不错。”说完,便不再说什么,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李子枫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不变,只是眉头略微皱了皱,试探着问道,“掌门此来,是有要事吩咐?” 欧阳泽眉头凝滞,轻叹了口气,“哦,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李子枫瞳孔紧缩,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按压着,他跟在欧阳泽身边这么多年,怎会看不出来?大晚上的等着自己,绝非只是想聊聊而已。多半又是为了鸿苑山庄的事。李子枫神色凛然,试探着抬眼看了看,果然,欧阳泽眉目间的愠色,若有似无。李子枫再次低了低头,也不再说什么,此时的状况,也容不得他说什么,于是就这么耐心地等着,等着欧阳泽的下文。 又是一阵沉默,欧阳泽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早膳过后你到我书房来,我们好好聊聊。你早些休息吧!” “是。”李子枫又弯了弯身子,“弟子恭送掌门。” 直到欧阳泽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李子枫才慢慢直起身子,阵阵寒风吹来,冷透骨子里,李子枫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快步走回房间,路过书房的时候,却隐隐地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书房有人进来过。 点燃烛火,火苗噼啪地燃烧着,散开偌大的光圈,照亮了书房内的每一处角落,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只是书案上,被摞得整整齐齐的公文旁边,又多了一本,那本被单独放到了一旁,显得十分突兀,李子枫走过去拿起来随意翻了翻,不由得惊了一身冷汗,那是关于漠州暗卫惨死的调查结果,凶手就是李世杰! (本章完) 第157章 伤疤 夜深人静,月光皎洁如水,偶尔一阵风吹过,穿过树木,发出‘沙沙’响声,树影折射在窗纸上,微微晃动着。 李子枫坐在书案前,看着那一份公文,内心五味杂陈,心里连连地叹着气,他最不想面对的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临了。这几年他一直在躲开有关鸿苑山庄的一切,但任凭他如何躲藏,如何逃,欧阳泽总会把他逼得无路可退。 欧阳泽让他明天到书房去,还特意留下了这份公文,欧阳泽此举的用意,他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是想再次让他表明立场,甚至恨不得现在就让他带人下山,剿灭了鸿苑山庄。烛火烧焦了烛芯儿,微微爆开了火星,火苗努力地维持着光亮,却晃得双眼酸胀,李子枫慵懒地靠在椅子背上,按揉着紧皱的眉头。 这时,有个黑影在眼前晃了一下,裹挟着一阵微风,引得火苗晃了晃。李子枫并没有奇怪,甚至疲倦到连眼皮都懒得抬,轻叹道,“来了?” 来人是影卫飘云,之前一直被李子枫派出去注视贺屹的一举一动,此次深夜前来,想必是有了结果。飘云见李子枫一直闭着眼睛,脸色很差,眉头微微地皱着,“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可能受了凉。”李子枫坐直了身子,心里万分感慨,一向毫无感情的影卫,竟也说了些关心的话,眼眶微微发酸,“跟踪了两日,可有结果了?” “贺公子是被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控制,经探查,那黑斗篷以他的妹妹和年迈的老母亲为要挟。黑斗篷的身法极好,属下无法跟踪,便暗中查了弟子名册,大致了解了他的老家,现已经撒出人手去暗中彻查了,想必过两日就会有结果。” 李子枫点点头,飘云继续说道,“那个黑斗篷上次与贺公子见面时,强行给贺公子灌了什么东西,属下猜测像是毒药。” “毒药?”李子枫低声念叨着,总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房间陷入沉默,只余烛火‘噼啪’地燃烧着,飘云试探着唤道,“公子?” 李子枫回过神,“哦,没事,你继续跟踪,想办法查清楚他所中之毒。先去趟露华阁,暗中找陆师叔寻个解药,想办法让他服下,万不可惊动他。” “属下明白。”飘云领命退下,屏风后的身影瞬间消失。 杏仁、毒药、白骨、落石沙、控制、贺屹、威胁……李子枫提笔写下这几个不相关的词语,觉得似乎有一条线,将这几个不关联的东西串在了一起,到底是什么呢?李子枫头昏脑涨。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却总是感到不安。 于是,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直看着烛火燃尽,些许光亮穿过窗缝,隔着窗纸透进来,外面隐隐传来拎着木桶的打水声。 李子枫默默地叹了口气,简单地洗漱过后,换了身整洁的衣服,拿起书案上欧阳泽特意送来的公文,走出房门。 阵阵寒风吹在脸上,有如刀刮,山间的温度骤降,天空呈灰蓝色,阴沉沉地似乎要结冰,空气中雾蒙蒙的,全然看不出昨晚的晴朗,值夜的弟子护着手中的灯笼,有序地逡巡,借着灯笼里散发出的昏黄的光线,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欧阳泽还未起身,李子枫便收好了公文,然后在后院打了水,挑了干净的抹布,去了欧阳泽的书房清扫…… 露华阁 陆士清才起身,便被突然而至的黑影吓了一跳,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黑影应该就是李子枫身边的影卫飘云了,明知道影卫不爱说话,又有些冷漠,可他还是忍不住打趣道,“过来取解药吗?怎么你们家公子不来?我还有事找他呢!” 飘云低声叹口气,默不作声,陆士清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不爱说话。”说罢,转身去药阁拿了解药递给飘云,有意提醒道,“无色无味,可通过呼吸进入体内,几乎可以不被发现。” “多谢。”飘云许久才憋出了两个字。 陆士清笑笑,并不在意,“收好吧!保护好你们公子。” 话音刚落地,飘云便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陆士清不禁唏嘘,这影卫的身法竟然还要高出自己一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后,他开始怀疑他们究竟是人是鬼。 天色渐渐地亮了些,但还是阴沉沉地,尚清苑的书房似乎还需要点着灯火照明,侍从们早早备了暖炉烧着,热气徐徐地烧着,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气,整个书房比外面要暖和了许多,可李子枫仍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墨轩上来奉了热茶,便退下了,书房内只剩下欧阳泽和李子枫二人,隔着书案,一坐一站。欧阳泽看看被李子枫送回来的公文,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刮着茶叶沫,问道,“可看出来什么名堂没有?” 李子枫微微低下头,“结合目前多有情况来看,鸿苑山庄怕是早就与黑白双毒有了勾结,或许此次毒素蔓延至门派,也与他们有间接关系。” 李子枫双目微凉,一呼一吸间似乎都带着热气,既然欧阳泽想从自己的嘴里得到这些结论,那么再躲着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就此满足了他 欧阳泽皱皱眉,审视般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李子枫,“你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李子枫瞳孔紧缩,这个问题有如魔咒,记得那年欧阳泽逼自己灭了鸿苑山庄时,自己就以没有证据为由拒绝了,无非就是想保住曾经给过他无数温暖的人,因为他曾坚定地认为李世杰是清白的,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无话可说了吗?”欧阳泽皱皱眉,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扔在桌子上,茶杯与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书房内一阵沉默…… 欧阳泽紧紧地凝视着李子枫,想从他口中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许久的沉默后,欧阳泽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说道,“当然,你如果想替他们辩解的话,也可以说来听听。” 李子枫眼中满是绝望,“弟子没什么好辩解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四年前,自己被诬陷与鸿苑山庄联手勾结凌夜宫,他无从辩解,如今鸿苑山勾结凌夜宫的种种迹象,他同样无从辩解! 李子枫长叹一声,忍不住低声说出来,“信任是互相的。” “好一个信任是互相的!”欧阳泽眉头紧蹙,心里憋着的一团火气,化作内力集中在手掌,胳膊一挥,桌上的茶盏应声落地,粉身碎骨,茶水肆意地流着…… 李子枫闭上双眼,痛彻心扉…… (本章完) 第158章 爆发 尚清苑书房,满地的茶水肆意地流着,茶盏碎的到处都是,片片零星的茶叶混着水渍溅到了李子枫布靴上,李子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便蹲下收拾着满地狼藉,似乎早已习惯了欧阳泽时不时的震怒。 欧阳泽怒吼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个样子!” 李子枫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直直地看着欧阳泽,用极陌生的眼神看着欧阳泽,“那您希望弟子变成什么样子?只会听从您命令的木头人吗?” 欧阳泽怒到极点,心中的火噌噌地窜上来,颤抖着手一掌挥过去,李子枫不避不躲,被打飞出去,额头直直地撞向桌角,鲜血直涌,李子枫仿佛没感受到似的,呆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欧阳泽,任鲜血顺着额头流下,融进衣领里。 “你这个孽徒!”欧阳泽骂道,“我当初真该把你扔回山脚自生自灭!” 欧阳泽的话犹如一把刀子插进李子枫的心里搅动,撕碎了他心中对欧阳泽最后的期盼,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流进嘴里,沉默半晌后,李子枫忽然抬起头看着欧阳泽,眼底尽是冷漠与嘲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话音落地后,不过一瞬间,李子枫就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忽感一袭杀意向自己逼来,再抬头,只见欧阳泽拿着一柄长剑,直抵自己的咽喉!剑尖微微颤抖着。 李子枫静静地看着,脸上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了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掌门这是要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了?” 欧阳泽双目冒火,“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是吗?!” 李子枫擦擦额头和脸颊上的血迹,默默地站起来,指向自己的剑也低了几分,剑尖在胸口前不到两寸的距离停着,微微颤抖着,李子枫毫不畏惧地看着,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若我死了能让您心里舒服些,您就动手吧!” “你!”一团火气堵在胸口,终于控制不住,喷发而出,化作内力集中到长剑上,向前一送,空气中除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胸口一阵冰凉,紧接着疼痛炸开,痛彻心扉,李子枫竟不避不躲,生生地受了这胸口一剑,他皱了皱眉,噩梦中的场景终于以这种方式发生了。 长剑已经没进李子枫的胸口,周围刺目的一片红,猛然让欧阳泽清醒过来,“子枫?”连忙奔过去,扶住他缓缓倒下去的身体,“子枫!” 一声呼喊之后,对着门外的守卫大喊,“来人!” 墨轩慌忙跑进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瞬间目瞪口呆,欧阳泽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药丹长老!” “是…是!”墨轩慌忙应着,迅速跑了出去。 欧阳泽狠狠地流着泪,“你这个傻子,怎么不躲啊!” 李子枫无力地靠在欧阳泽身上,一缕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我的身世…还有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大概…是我们永远无法打开的心结了,如果可以重来…您就让我在山脚下…自生自灭吧!” 听着李子枫的话,欧阳泽心如刀绞,此时,他忽然想起了李子枫所有的好,后悔这些日子对他做出的事,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偏激。 “子枫,你撑住!”欧阳泽泪如泉涌。 尚清苑内房暖炉热气升腾,外面阳光正好,只是房间内充斥的血腥气,和侍从们手端着水盆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与这景象毫不搭调。 软榻上,李子枫人事不省,脸色苍白如纸,额头裹着厚厚的止血布,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明僳坐在床边为其把脉,神色凝重,而欧阳泽站在一边,双眼空洞,面色沉寂…… 许久,明僳沉沉地叹了口气,“略尽人事吧!” 欧阳泽如梦初醒般,激动地抓着明僳的衣袖,眼角涌出泪,“你不是医术高超吗?!我求你救救他,用最好的药,一定要让他活过来!” “然后呢?继续受你折磨?”明僳皱皱眉,此时,他不想安慰任何人,“你那一剑,擦着他心脉刺进去,从而引发旧伤,伤病来势凶猛,本来可以可以靠着他的意志撑过去,可是…他已经万念俱灰。” “你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 明僳皱皱眉,不再搭欧阳泽的话,只默默地整理药箱后,轻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把他留在身边,就好好的。若是真厌恶他,找个理由把他赶走便是,如此纠结着一个疙瘩,你自己心里不难受吗?” 一阵沉默…… 明僳沉沉地叹了口气,“掌门若公事繁忙就先去忙吧!这里有我了。” 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下了逐客令,欧阳泽也没有说什么,他明白自己在这站着也毫无用处,双目微闭,声音尽显无力,“有劳你。”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过后,房间里重新陷入沉寂,明僳坐在床边为李子枫把脉,又看了看李子枫的眼睛,淡然一笑,看来刚才灌下的护心丹和凝神汤还是有作用,随即掖掖被角,打趣道,“我替你把掌门轰走了。” 话音落地,李子枫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向明僳,双眸黯淡无神,“多谢长老。” 其实,李子枫早在明僳给他处理完伤口,灌药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知道欧阳泽在身边,始终不肯醒过来,而明僳也早发现,于是配合他说了些重话,继而把欧阳泽轰走。 明僳轻叹口气,“你现在的情况虽然没我说的那么严重,但引发旧伤是肯定的了,你也需要好好调理,按时吃饭喝药,切勿再有情绪波动。” 李子枫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长老,真是不好意思,弟子…总是给您…添麻烦…” “说什么傻话呢?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配药。” 欧阳泽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书房早已被收拾干净,只是桌子的一角,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迹,欧阳泽颤抖着手摸了摸,这么坚硬的桌角,撞在额头上,该会有多痛?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颓然地坐下去,目光无意间瞥见被扔在一边的的公文,正是关于李世杰杀害漠州二十五个暗卫的调查,欧阳泽的双眸染上了几分深沉与冰冷,眉头不由得紧蹙,鸿苑山庄…鸿苑山庄,若不是鸿苑山庄,自己与李子枫之间,又何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及此,欧阳泽双眸染上几分狠辣,看来,是该对鸿苑山庄动手了。 就先从漠州的应天茶馆开刀,若是上边追究起来,杀害衡山派二十五个暗卫的理由,也足够分量了。 就在此时,风逸辰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试探着唤道,“掌门。” 欧阳泽心情烦躁,这一声轻唤,更是让他冒了火气,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分,“什么事?!” “师兄肝火旺盛,需注意调理。”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自门口处传来。 欧阳泽不由得抬了头,只见是一身深青色衣衫的沈之屏徐徐走进来行了一礼,看见沈之屏,烦闷的心情似乎好了些,站起身迎上去,“师弟怎么有空回来了?” 沈之屏眉头微皱,再次拱手对欧阳泽深深行了一礼,满眼尽是内疚,“掌门师兄,我这次回山,是来请罪的。” (本章完) 第159章 真相大白 “青松堂出了内奸?” 沈之屏的第一句话,就让欧阳泽大为吃惊,沈之屏饮下一杯浓茶,无奈地点点头,“我把人带回来了,掌门师兄要不要审审?” “也好。”欧阳泽饮下一杯浓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沈之屏挥挥手,两名宽壮的弟子押着一个全身绑缚、蒙眼堵嘴的人走进来。 “跪下!”两个壮汉一推,那人跌跪在地上,艰难地发出‘呜呜声。’,壮汉解开他的蒙眼布,原来此人正是青松堂的侍从弟子石宣。 石宣似乎是认得欧阳泽的,面对欧阳泽凌厉和厌恶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想挣扎着走开,无奈被两名壮汉死死地押住动惮不得,只能发着‘呜呜’声。 欧阳泽递了个眼神过去,壮汉会意,拿出他的堵嘴布团丢到一边。石宣磕头如捣蒜,不住地求饶,“掌门饶命,堂主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 原来,沈之屏早已觉察出青松堂出了内奸,但怀疑只是怀疑,青松堂又是隶属于衡山派的情报机构,重要性可想而知,要想揪出内奸,必须要逼他自己乱了阵脚,于是沈之屏故意透露了假消息,说出自己在恒祥客栈有线人,并让叶离提前三天前往恒祥客栈联络。以备三天后的重要行动。石宣便坐不住了。 叶离故意让他看到自己与恒祥客栈的掌柜钱正联系,并交代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石宣便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当天晚上,石宣按捺不住,便悄然用信鸽传信…… 【回忆】 大地收敛了一天中最后一丝光芒,天空呈深蓝色,月色惨淡的几不可见,云轩药铺各处掌了灯,洒下片片昏黄色,唯有后院,依旧是一片暗沉。 ‘咕咕…’信鸽脱离了桎梏它的手掌,扑朔着翅膀向空中飞去,石宣看着鸽子走远,长长地呼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屋,却不想悬挂于墙壁上的灯笼全部被点燃,后院顿时灯火通明,堂主沈之屏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石宣心下一惊,额头不自觉地渗出冷汗,牙齿忍不住上下打着颤,“堂主,您怎么来了后院?” 沈之屏冷然一笑,“不来怎么看到你是如何通风报信的呢?” 石宣心跳仿佛漏了几下,强行平稳呼吸,“堂主说什么,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沈之屏语气异常冰冷,“我会让你明白的,叶离!” 叶离手里抓着一只鸽子,一路小跑而来,“师叔。”鸽子在他手里,不安分地‘咕咕’叫着,脚不停地蹬着,卷好的字条跃入眼帘,石宣一看,顿时颓然。 沈之屏解下鸽子腿上的纸卷慢慢展开,字条上的字迹跃入眼帘:三日后,邺阳城恒祥客栈有重要行动,具体不详,呈交浮影。 石宣想逃,被左右上来的两个壮汉拿下,并丢进了地牢。【回忆结束】 “浮影?”欧阳泽眉头一挑,他记得这个人,“鸿苑山庄李世杰身边的人?” 看着石宣默认,欧阳泽眉眼逐渐深沉,“这么说你是与李世杰有勾结?” 石宣咬咬牙,“只是浮影,浮影虽然是李世杰身边的侍卫,但他却是李沐阳派到其身边暗中监视的,两人一直是面和心不和,我曾经听浮影提起过,李世杰有好几次都要出手杀了他。” 欧阳泽满脸嘲讽,“这倒是有趣。说罢!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我其实就是鸿苑山庄的一个仆役,是浮影逼着我去的。” 欧阳泽满心疑惑,“能潜进青松堂做侍从弟子,倒也是个人才。” 沈之屏连忙起身拱手请罪,“掌门师兄恕罪,是我一时失察,让歹人蒙混过关。”沈之屏说着,再次看了看石宣,“其实他根本就不是石宣。” 欧阳泽站起身,免了沈之屏的礼数,目光牢牢地锁住石宣,“又是易容术?” 半晌无声,一旁的壮汉踹了石宣一脚,“问你话呢!” 石宣被踹倒,挣扎了半天也无法起身,最后还是两个壮汉架着他直起身子,石宣目光颓然,面部紧绷,“不是易容术,我与真正的石宣,长得很像,几乎可以假乱真。所以……” 欧阳泽给身旁的风逸辰递了个眼神,风逸辰上前扼住石宣的脖子,沉声道,“非让我们问一句你才说一句?还有什么没交代的赶紧说!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罢,风逸辰的手又紧了一些。 石宣艰涩地发出声音,“饶命!” 风逸辰松了手,石宣大口地喘息着,就在那一刻,他似乎就要以为自己的脖子断了,平稳住呼吸,见几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前些年大公子带领各门派弟子剿灭凌夜宫分堂的事,是我给浮影传了信儿。” 欧阳泽神色一紧,“浮影是凌夜宫的人?” 石宣摇摇头,“我不知道。” 欧阳泽凌厉的目光直逼过去,石宣微微抖了抖,“我真不知道。” 欧阳泽轻叹口气,风逸辰再次出手扼住他的喉咙,狠狠地瞪着他,“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山庄仆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再不老实交代,我就让你跟阎王去说!” 石宣表情痛苦,脸憋得通红,“是…浮影约的,说是你们衡山派的人,他身穿黑斗篷,蒙着面,我…看不清。” 风逸辰松开了手,石宣不停地咳嗽着,沈之屏与欧阳泽对视一眼,真正的石宣是执事堂四年前指派到青松堂的,那时正好是武林大会,时间也都对的上,能往青松堂指派弟子,而且知道石宣和他长得像的,整个衡山派也没几个。 欧阳泽死死地凝视着石宣,“这么说,武林大会期间,凌夜宫杀手大规模夜闯山脚小镇,毒杀各名门世家子弟,也是你们联手合谋的?!” “我真的不知道。” 看石宣的样子,即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欧阳泽挥挥手,“送进地牢严加看管,防止他自尽!” “是!”风逸辰带着两名壮汉押送着石宣出了房门。 欧阳泽与沈之屏对视着,沉沉地叹了口气浮影是鸿苑山庄的人,自是要跟踪李世杰的,他利用武林大会和李子枫暗中与李世杰见面的契机,与门派内奸联手毒杀各世家子弟,企图陷害各派掌门,挑起与世家的矛盾,从而搅乱武林江湖。 而李子枫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们的阴谋,救了世家公子少爷的命,将死伤缩减到了最小,然后那个内奸恼羞成怒,为了保住自己,把这一切嫁祸给扰乱他们‘好事’的李子枫身上,一切都合情合理! 至于通风报信,使凌夜宫逆贼逃之夭夭,并派出杀手追杀各名门正派弟子的,他们同样有能力做到!所以,李子枫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并企图祸害武林江湖,也就不成立,欧阳泽懊恼着,死死地捏紧茶杯,不停地颤抖着。 沈之屏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掌门师兄,你没事吧!” “哦。”欧阳泽回过神,“我没事,如今门派又出了白骨一事,怕是和他口中的那个内奸有关,我已经派人在查,也有了些眉……”说到这个,欧阳泽想起了李子枫,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彻查此事的,也正是李子枫,可如今,他却被自己害的重伤不醒,欧阳泽忍不住又哭又笑…… (本章完) 第160章 第六十四掌 心绝 沈之屏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地走向尚清苑的内房,看到的便是李子枫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被止血布缠着的额头,渗出的血迹,格外刺眼。房间里弥漫着血腥与草药的味道,有些冲鼻。阳光透过窗缝照射在床上,折下大片光影。 沈之屏坐到床边给李子枫把脉,几个呼吸后,脉象迟缓但很平稳,沈之屏诧异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明僳,明僳看看门外透着的焦急身影,有意无意地说道,“子枫一直是这样,时睡时醒,意识不太清楚。” 沈之屏顺着明僳的眼神望去,顿时明白了一切,当时看在书房与欧阳泽说话时,就感觉欧阳泽的情绪不大对劲,尤其是知道李子枫是被凌夜宫和那个内奸陷害以后,更是又哭又笑,情绪失常,沈之屏明白一定是李子枫出了什么事,连忙询问,而欧阳泽只是含糊地说李子枫身体不舒服,正在屋里躺着。 掌管青松堂多年的沈之屏自是能听出这其中的轻重,而李子枫也绝不是像欧阳泽说的只是身子不舒服,于是,便急急忙忙地过来探望,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沈之屏轻叹口气,内心无比沉重。 沈之屏眼眶发酸,眼底尽是心疼,“早知如此,我就该把他留在青松堂,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掌门师兄这心结还没打开。” 明僳无奈地摇摇头,“当局者迷。” 沈之屏皱皱眉,“子枫这孩子也真是倔,不知道剑刺进心口会有多痛吗?” 这时,这时,墨轩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汤药的热气氤氲,袅袅而升,药气扑鼻,墨轩端着药碗,走到明僳面前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长老,沈堂主,师兄的药熬好了。” 明僳接过药碗,舀了几勺,药汤在碗里泛起阵阵涟漪,墨轩悄声说道,“长老放心,这药是弟子盯着熬的,绝对没问题。” “知道了。”明僳挥挥手,墨轩拱了拱手,告退离开。 沈之屏神色凝重,轻声道,“内奸不除,这门派怕是永远不得安宁。” 明僳默默地叹口气,若不是这内奸,欧阳泽与李子枫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随后,将手中的药碗递到沈之屏面前,“子枫从小就不想喝汤药,也只有你说的话,他能听进去,如今就劳烦你……” 沈之屏微微一怔,听出明僳话里有话,连忙接过药碗应下,“无妨,我来吧!好久没见了,正想跟他说说话,也许还能帮助他恢复呢!” 明僳看看李子枫,又看看门外焦急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默默离开房间。 房门外再没了让人厌烦的嘈杂声,沈之屏苦笑着,舀了一勺汤药吹吹,确认不烫后,送到李子枫嘴边,“子枫,把药喝了,听话。”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李子枫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是熟悉又亲切的身影,努力了很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师叔……” 沈之屏连忙止住他要行礼的姿势,将他按回去,心疼地叹口气,“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我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我很坚强,一个人能承受得住一切,责任、压力、流言、质疑,可到头来,却独独受不住掌门的逼迫…” 一向清冷寡言的李子枫,在沈之屏面前却愿意敞开心扉,诉说心中的苦闷。 沈之屏轻叹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脾气都是一样的倔,怎么都不会各自让后退一步呢?” 一勺勺汤药喝进嘴里,浓烈的苦涩味在口中蔓延,直至心扉,李子枫双目染上寒凉,“长剑没入心口,师徒恩情已绝。” 毫无感情的话音落地,引得沈之屏心底大为震惊,他原本以为李子枫只是耍耍心性,闹闹脾气,却不曾想如此决然,从心里释放出来的决然。 沈之屏沉沉地叹口气,也难怪李子枫会这样,四年前,李子枫还意气风发,是欧阳泽最为器重的大徒弟,衡山派人人敬仰的大师兄,连在武林大会上都风头尽出,说起李子枫的名号,江湖上知晓的人也不少,因为一场陷害和质疑,硬生生地从峰顶直接坠落进谷底,粉身碎骨。 本来因为家族恩怨和身世的隐瞒,心底对欧阳泽还存有一丝愧疚,可这么多年的折磨与煎熬,李子枫已经是千疮百孔,身心俱疲。如今这胸口一剑,更是彻底断送了他们的情分,沈之屏皱皱眉,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李子枫果然是最听沈之屏的话,再苦的汤药,也很快喝完,李子枫挣扎着要坐起来,沈之屏与之僵持不下,便扶着他坐起来靠好,李子枫直直地看着沈之屏,故作轻松道,“师叔此来,不是为了单纯地探望伤者吧?” 沈之屏被气笑,“一提这个你就来精神!”随即神色凝重,“青松堂出了内奸,四年前你们剿灭凌夜宫据点时,他通过浮影与宗门之人联络,才使多处凌夜宫据点提前得到消息,逃之夭夭。还有武林大会期间,山脚小镇各世家弟子遭大规模毒杀,也应该使他们所为。” “果然。”李子枫刚刚还黯淡的眼神,立刻清澈起来,“能让青松堂混进内奸的,在整个宗门里也没几个了,这怕是与之前发现的白骨也有关系。” 沈之屏看看李子枫,有意提醒道,“而时间节点,就是武林大会。” 看似前后不搭的话,让李子枫恍然大悟,武林大会期间,各路江湖人士齐聚,鱼目混杂,说实话衡山派不可能逐一排查,面面俱到,其他宗门也不可能是完全干净的,比如鸿苑山!李子枫眼底蓦然一凉。 前几日发现的白骨与内奸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贺屹,就是个突破口,李子枫此时希望自己能快些好起来,有些事不能再耽误,想及此,竟有些焦急。 沈之屏一眼看透李子枫的想法,打趣道,“你别忘了,在掌门那,你可是个重伤昏迷之人呢?这么急哪成?再说你的伤势也确实不容乐观。该好好调养。” 李子枫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一着急轻咳了几声,引得胸口的伤口撕心裂肺地扯着痛,眉头不由得紧蹙,竟引得头部的伤口也跟着发难。 沈之屏扶着李子枫躺下,“你还是躺好吧!好好吃饭喝药,好好睡觉。”说着俯下身轻声说道,“你且放宽心。” 李子枫也不再争辩,只轻轻地抓了一下沈之屏的衣袖,沈之屏不禁莞尔,“师侄放心,师叔明白。” (本章完) 第161章 心药 沈之屏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欣慰的是李子枫还没有彻底颓废,难过的是他与欧阳泽的师徒之情似乎难以修复了。沈之屏重重地叹了口气。 欧阳泽远远地看见沈之屏这样一幅神情,以为李子枫的情况又不大好,连忙走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他还好吗?是不是又哪里不对……” 沈之屏直直地看着欧阳泽,回想着李子枫受伤卧床的样子,心里就不由得也跟着埋怨起欧阳泽,口气也有些不善,“看不到你,他便一切都好。” 窗外的鸟雀扑朔着翅膀飞过,发出奇怪的叫声,盘旋着渐渐远去,似乎在表达着某种不满,欧阳泽苦涩地笑笑,端起方才侍者送来的热茶饮了一口,平日里最喜爱的雨前云雾茶,如今喝起来,似乎也失了味道。 欧阳泽忽然凝视着沈之屏,仿佛想明白了某件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以师弟的手段,想审讯这人有的是办法,何必送到我这里来?” 沈之屏也不隐瞒,如实回道,“还是掌门师兄了解。” 欧阳泽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沈之屏,等着沈之屏的下文,谁知道,接下来沈之屏的话,着实让他怎么都想不到… 沈之屏轻笑一声,脸上竟也浮现了一丝玩味,“子枫是个不错的弟子,这么废在你这也着实可惜,正好我那也缺人手,不如我带子枫回邺阳城,让他做我青松堂的弟子,不知掌门师兄意下如何?” 欧阳泽死死地凝视着沈之屏,目光灼灼,似乎要吃了他。沈之屏挑挑眉头,“掌门师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亏待他。” 说到‘亏待’一词,欧阳泽瞬间失神,若说亏待,罪魁祸首当属他欧阳泽,这么多年的怀疑与折磨,不过都是心魔在作怪…到底是自己错得太过离谱。 沈之屏见欧阳泽失魂落魄的神情,也无心再开玩笑,只默默地叹了口气,道,“外伤好治,心病难医,你也别再逼他了,鸿苑山庄之事还需顺其自然。” “我明白。”欧阳泽无奈地叹口气。 话说到此足矣,沈之屏笑笑,“一回山便来这与掌门师兄说话,师父那边也没去探望,我先过去问安。掌门师兄先忙。”沈之屏拱拱手,准备离开。 欧阳泽点点头,立马召来侍从弟子送沈之屏出去。沈之屏刚走没一会儿,墨轩便回禀说肃严长老海翊求见。 欧阳泽苦笑,对于大师兄,欧阳泽自是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每次自己犯了糊涂,他总要过来‘说教’一番,直到他明白为止,此次前来,怕是又为了李子枫罢!欧阳泽想拒绝,但总归不太好。 回过神,才吩咐墨轩道,“请进来。” “是。”墨轩领命退下。 书房再次飘起了阵阵茶香,欧阳泽却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因为大师兄海翊一进门便沉着脸,默默地不说话,只是一口口喝着茶、继任掌门多年,但只要看到海翊沉着脸,心里还是难免不安。 但始终这么沉默着,终归是不太好,于是开口询问道,“大师兄有话直说吧!若是为了子枫来,我也……” 海翊终于放下茶杯,仔细地凝视着欧阳泽,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我斗胆问一句,在掌门心中,对鸿苑山庄到底是何看法?仅仅是仇人而已吗?” “我…”欧阳泽张张嘴,说不出什么。 海翊继续说道,“有件事,我一直隐藏在心底没说。是因为我不会想到,你与子枫之间会走到这一步,更没想到你会愈发偏执。” 欧阳泽眉头一挑,探寻的目光看向海翊,“什么话?” “其实,是四年前,子枫交代的一件事……” 【回忆】 四年前的春日,乍暖还寒,地牢之中阴冷的气息不减,海翊默默地站在地牢刑室之中等待着,背对门口而站。身影在昏暗的光下线,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镣声,李子枫在两个壮汉的押解下走了进来,海翊转过身,说明来由后,便命法戒堂的侍从弟子给李子枫卸下脚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由他带着,走出地牢,准备直奔尚清苑面见欧阳泽。 “长老。”就在即将迈出牢门的时候,李子枫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喊住海翊。 海翊也停下脚步,侧过身深深地看着他,“还有话说?” 李子枫迟疑着,“有些话,弟子想跟您单独说。” 寻了个还算整洁的房间,海翊屏退了左右,李子枫才堪堪开口道,“几个月前,皇帝为太子之事,秘密来衡山派与掌门谈话之事,您知道吧?” 海翊不妨李子枫有这么一说,他当然是知道的,其实那日皇帝朱邢湛一早秘密来此,面见欧阳泽的一些事宜,是他着手安排的,随即应道,“知道。” 李子枫松口气,继续说道,“当晚,掌门安排弟子值夜,机缘巧合之下,皇帝便让弟子进屋说话。” 海翊皱皱眉,紧紧地凝视着李子枫,“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子枫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皇帝恩典,让弟子进屋说话,许是说的得心了,翌日清晨,皇帝还许了弟子一个承诺。” 海翊默默地看着李子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一切太过突然,弟子当时并没有想好什么,便斗胆求了皇帝说等以后想好了再提出来,皇帝答应了。” 海翊恍然大悟,“你是说?”有那么一刻,海翊以为李子枫要为自己开脱。 李子枫却是摇了摇头,“弟子与鸿苑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各世家子弟怕是也给掌门施压要个交代。弟子死不足惜。但若因为此事连累了整个门派,弟子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海翊终于明白李子枫的用意,“你是想用皇帝许你的承诺?” “是。弟子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世欺瞒和对鸿苑山庄的一点私心,而连累整个门派,若上边因为弟子的事情怪罪下来,麻烦您说出这个承诺。皇帝金口玉言,定会保门派无恙。”说罢,李子枫跪地,对着海翊深深地磕了个头。 海翊心底泛起一阵波澜,身陷囹圄,自身难保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门派的安危,不愧是首席弟子,虽然只是曾经。至此,他对李子枫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的怀疑已经减了大半! 回过神,扶起李子枫,欣慰一笑,“你放心,但若是你的担心不存在,这个秘密,也只保留在你我心间。” 李子枫长长地呼了口气,终于放下心,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长老。” 【回忆结束】 见过太多风浪的衡山派上代大师兄,终于也有忍不住破了约定的时候,而欧阳泽听罢,死死噙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解不开心结,只因着李子枫是仇人之子,便不停地苛责于他,逼他表明态度,逼他在门派与鸿苑山庄做个选择,原来早在那时,他已经表明了态度! 原来整件事中,最糊涂的就是自己!自己的偏执与心魔,彻底断送了与李子枫的情分,欧阳泽懊恼着,抬起手,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 (本章完) 第162章 消息 邺阳城 暮色低垂,天空中的晚霞也渐渐平淡下来。微风摇曳树枝,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一点点地坠落,直至消失不见,只余淡淡的半月斜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像大地洒下一片清冷。 风机楼正门挂着明亮的灯笼,老鸨像往常般迎客做生意,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青年才俊或是富家公子,热闹非凡,可她笑靥如花的脸上始终隐隐藏着担忧,只因为她们的老板菱溪姑娘,出去打探消息,似乎有几日未归了。 这时,不知道谁撞了她一下,正要开口骂两句,却蓦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张字条,装作不经意地瞧了一眼,顿时神色一凛,安排好前面的生意后,便悄然从后边的暗门,走向后院。 后院中较幽静,鲜少有人过来,后院的木门被打开,一个身影匆匆而入,步伐不稳,发丝在寒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散乱,呼吸也略显急促,显然是受了伤。 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点燃蜡烛,烛火氤氲着光圈哧哧地燃着,原本美丽娇媚的脸庞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苍白,额头间也因疼痛而冷汗岑岑,此人正是让老鸨担心了很久的菱溪,菱溪迅速换下衣服,娴熟地处理肩膀处的伤口,药粉融进伤口,撕心裂肺,菱溪不禁皱了皱眉头。 外面响起敲门声,得到应允后,老鸨便匆忙进来,见到菱溪如此狼狈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哎哟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说着,娴熟地翻着衣柜,选了套干净的衣服帮着菱溪换上。 “无妨,被几个虾兵蟹将咬了,已经解决了。”菱溪灌下一壶凉水,才平稳气息堪堪道来,“我去了趟卫安城,无意间打探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老鸨名义上是风机楼的老鸨,但实际上却是菱溪的帮手,名唤‘柳凤’,年三十有五,有好些消息,比如鸿苑山庄原管家李泉的一些事,也是柳凤帮忙打探到的,前几日不知什么原因,菱溪说要自己出门一趟。 柳凤眉头略紧,红色的嘴唇也失了些娇媚的姿色,“可是与某些世家有关?” “卫安城周家有和凌夜宫有往来的动向……” 卫安城的周家是梁景朝第二大世家,家族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周家家主周奕铉与朝中某些位高权重的皇亲贵胄往来频繁,关系密切。而周家公子就是在当年武林大会期间,险些在衡山脚下小镇遭遇毒杀的周觅。以往痛恨江湖邪恶势力的周府,如今却与凌夜宫暗中有往来,这个中缘由倒是值得令人回味。 柳凤不由得忧上眉梢,“要不要通报沈阁主?” 柳凤口中的沈阁主便是慕麟阁的阁主沈天雄,而名义上是青楼客栈,实际上却是做情报买卖的风机楼,也是慕麟阁名下的‘产业’。 “不可!”菱溪急急阻止,眉头急促,“消息毕竟只是消息,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贸然上报!” 柳凤沉思半晌,“小姐在担心什么?也许当年衡山脚下小镇的那场毒杀,也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折子戏而已。小姐忘了,若不是当年周家带头写了联名信直送衡山派,那李公子也就不会……” 菱溪神色蓦然一紧,她明白柳凤口中的李公子便是李子枫,提到李子枫,仿佛触及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想着李子枫这些年因为武林大会期间的一场场祸事而遭受的这许多罪,她的心就莫名地跟着难受。 柳凤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若事情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菱溪凤眼闪过一丝担忧,“衡山派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 “没打探到什么消息,只听说青松堂的沈堂主日前匆匆出了城,已经有几日未归了,还有沈公子似乎也与轻松堂有往来。” “少东家?”菱溪疑惑着,随即轻笑一声,“若是让阁主知道,怕是又要引起什么误会,此事暂且瞒下,切勿上报。日前接到阁主飞鸽传书,说衡山派那边的动作,也要派人暗中盯紧了。若是有机会,先将周家的事先透露给李公子。记住,只是李公子,万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尤其是欧阳泽。” “小姐放心。那我先出去了,时间久了,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去吧!” 柳凤走出菱溪的房间,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娇媚的声音,“哟!这位爷,今儿来这是找哪位姑娘啊?我帮你选一个……” 菱溪默默地叹了口气,脸上娇媚之色再现,李子枫,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呢! 衡山派?尚清苑内房 炉火暖人,烛光温和,房间内暗橘色的光线,让人舒适,李子枫静静地靠在软塌上,睁着眼睛,无聊地看着幔帐入神…… 他为了避免见到欧阳泽,这两日,他一直在药丹长老和沈师叔的帮助下,时睡时醒,安静养伤,但如今门派内奸未除,贺屹那边又问题重重,如何能让他真正地安心?也不知飘云和沉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他只盼着自己能快些好起来。 说到打探消息,不知为何,总会想起菱溪,李子枫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桌上的烛火微微晃了晃,紧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屏风后面,说曹操曹操到,李子枫轻叹口气,“贺屹那边有消息了?” 飘云默默地不说话,李子枫神色一紧,“可是贺屹家人那边?” “日前属下撒出去的人手,已经陆陆续续地传回一些消息,说贺公子的老母亲和妹妹确实被一伙黑衣杀手抓走了。” “那现在呢?可有什么消息?” 飘云沉吟半晌,“被抓时,她们拼命反抗,已经于当日被残忍地杀害了,并将尸体丢到村口,两日后,才有村民敢为她们娘俩收尸。” 心底蓦然一空,李子枫猛地坐直了身子,牵着胸口的伤口撕扯般地痛着,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额头上裹着的止血布,又渗出了点点血迹,飘云一惊,想走出来到杯清水递过去,被李子枫挥手制止,无奈只能留在原地,“公子当心身体。” “我无事。”李子枫眉头紧锁,右手紧紧地抓紧被褥,不停地颤抖着,眼底蓦然升起一丝寒凉,“这件事,你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在贺公子面前,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公子放心。属下也已经将解药悄悄洒在贺公子的房间里了。” “一定要盯紧了。” “属下明白。”飘云领命退下,瞬间不见了踪迹,仿佛从没出现过。 飘云刚走没一会儿,门外就又响起了脚步声,终于在房门口停下了,李子枫看着房门处稍显犹豫的身影,便知是欧阳泽过来了,沉沉地叹了口气,略作沉思后,便下意识地轻咳了几声…… (本章完) 第163章 暗夜黑影 许是李子枫天生就是操劳命,心里一直在为贺屹和内奸一事担忧,终究是躺不住了,于是就这样‘例行公事’地彻底醒过来了,明僳把了脉,亲自熬了汤药送来交到欧阳泽手里,眼中神色莫名。 欧阳泽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勺勺地舀着汤药,药汁兀自在碗里泛起阵阵涟漪,以往李子枫生病或受伤时,看见欧阳泽这种动作,总是会故作害怕的样子,缩着身子往床角躲,并求饶般地乞求道:汤药实在太苦,求师父饶了徒儿吧! 李子枫直直地凝视着,眼底尽是冷漠,他怎会不明白欧阳泽这是软下身段讨好的动作,可是,四年来所受的苦楚,早已经将他心底的那点渴求和希望消磨殆尽,再翻不起丝毫波澜。 眼看着欧阳泽舀了勺汤药就要送到自己的嘴边,李子枫像是受了惊似的躲开了,“弟子…怎敢劳烦掌门动手。”说罢,接过欧阳泽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苦腥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引得李子枫不禁皱了皱眉头,强行忍下了让人反胃的药味。 欧阳泽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才尴尬地放下,看着李子枫冷漠的反应,欧阳泽内心五味杂陈,不住地懊恼着,暗骂自己作茧自缚。 几声冰冷的呼吸后,房间里尽是沉寂,沉寂到让人窒息,许久,倒是李子枫先开了口,“弟子明日就搬回杂院干活,不白吃饭。还有那些伤药,能减也尽量减吧!这么好的药用在我身上,不值。” 李子枫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欧阳泽苦笑着,神色有些尴尬,“我想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于是,欧阳泽便说了当年关于勾结凌夜宫毒杀世家子弟和暗杀各名门正派弟子的一些事,经过影卫队长无痕的一些调查和青松堂抓获的内奸供述,李子枫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残害正派弟子的事不成立,李子枫是被陷害的! “嗯。”李子枫冷冷地应了一声,仿佛欧阳泽刚才说的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欧阳泽顿时尴尬,继续没话找话,“肃严长老跟我说了当年的一些事,包括…” “掌门,弟子无权了解您和长老之间的谈话。”欧阳泽话说一半,便被李子枫冷冷地打断了,欧阳泽心底又是一阵酸涩。 手里捏着空了的药碗把玩,也许那只药碗,是他化解尴尬的最好的工具,烛火烧到了焦黑的烛芯儿,噼啪着爆了一声,惹得火苗微微晃动着,晃在眼睛上,有些酸胀。 房门外,明僳和沈之屏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沈之屏无奈地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终是自食苦果。” 明僳张张嘴正不知如何回应时,房门打开了,欧阳泽手中端着药碗,稍显失神地走了出来,沈之屏一笑,“如何?” 欧阳泽的双眸胀胀地发热,紧接着红了一圈,勉强一笑,“还好。”说罢,也不跟这二人寒暄,径直走了出去…… 太阳升起,又日落西山,一天天,无限地重复着,一眨眼,又是一天结束时…… 秋末初冬时节,寒意更浓,深夜的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幽暗潮湿的大牢仿佛提前进入了冬季,由内至外冒着寒气,值守的弟子加了厚实的外衣,不住地搓着手,来回走动着,尽量让自己身上暖和一些。 “这是什么鬼天气?提前入冬了是咋地?!”一个守卫终是忍不住埋怨起来。 “行了,忍着点吧!少说些话,还能让身上存点暖和劲。熬到辰时就换班了,算起来也就不到三个时辰了。” 二人说话呼吸间散发出来的热气,在漆黑的寒夜中十分明显,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窜过,引得二人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什么人?” “你小子又癔症了吧?哪来的什么人?这里虽地处偏僻,但有明暗两层严密把手,怎么会有人轻易进来?” “也是…”守卫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哈欠。 不远处,欧阳泽与沈之屏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那个自认为悄然进入地牢的身影,自是没有逃过二人的眼睛,欧阳泽双目覆上愠色,对地牢的防守这般懈怠,果然这法戒堂的弟子也该整肃一番了。 欧阳泽双手背后,远远地看着,“原来这里的一切都逃不出师弟的眼睛。我也终于明白你此举的意思了。” 站在一旁的沈之屏淡然一笑,“哪有?若不是掌门师兄支持,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啊!” 原来这一切早在沈之屏的算计之中,青松堂出了内奸,虽然只是小鱼小虾,但其背后牵扯的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加之他零星交代的一些事情,让沈之屏隐隐猜到宗门之中也出了内奸,于是他便带人押着石宣回山关押,对外称石宣已交代了全部,暂时关押地牢等候发落,并好吃好喝地待着,而且饮食由专人负责,绝不会让人钻了空子下毒。一切准备好后,只等着内奸上钩。 果然不出五天,内奸坐不住了! 欧阳泽神色凝重,“地牢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师兄放心,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他往里钻。” 地牢光线昏暗,紧靠着两侧墙壁上挂着的油灯勉强视物,耳边传来一阵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和皮鞭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到处充斥着血腥混着冷水的味道。 黑衣人蒙面人掠过,直走到地牢深处一间单独的牢房前才停下脚步,不着声色地迷晕了守卫,娴熟地打开牢门,石宣正背对着他躺在石砖床上昏沉地睡着。 黑衣人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毫不犹豫地靠近石宣,从身上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拔出瓶塞,欲往石宣嘴里灌药。 说时迟那时快,‘石宣’忽然翻过身,抬腿踹掉了黑衣人手中的瓷药瓶,药瓶落到地上后打了几个滚后停下了。 不出几招,黑衣人蒙面人被止住,被人钳制住逼到了墙角,一把短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这时,地牢之中灯火通明,黑衣蒙面人见状,陡然睁圆了眼睛,“怎么是你?!石宣呢?” (本章完) 第164章 替罪羊 牢房之中难得的灯火通明,黑衣人怔怔地看着制住他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就坦然了,在牢房中等着他现身的不是石宣,而是李子枫身边的影卫沉雨! 这时,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传来,慢慢走近,围堵的黑衣侍卫连忙让出一条道,是一身玄色衣衫的李子枫,李子枫的脸在光线的照射下,略显苍白,而黑衣蒙面人见到李子枫的那一刻起,全身像是卸了力一般,颓然地靠着潮湿的墙壁。 李子枫走到他跟前,眉头紧锁,眉眼间尽是失望,许久才沉沉地叹了口气,黑衣人也不再挣扎,自行揭开遮脸布,除了李子枫和沉雨外,其他在场之人皆是一片哗然,擅闯地牢企图杀人的黑衣人竟是贺屹!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贺屹苦笑着,笑着笑着竟流下眼泪,渴求的目光看着李子枫,“看在师兄弟一场的情分上,让我死个痛快吧!” “为什么?”李子枫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苦衷。”贺屹长长地呼了口气,像是被禁锢很久后得到了自由一般,双眼波光粼粼,“我只求你,照顾好我的家人。” 说罢,贺屹趁着沉雨分神的时候,拼力抢夺沉雨手中的短刀,就在他要划向自己的脖颈时,李子枫手中弹出一枚石子,贺屹手中的短刀被打掉,‘咣当’一声落地,贺屹绝望地瘫软在地上。 李子枫面色深沉,眉头微蹙,走上前狠狠地拉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将他拽起来盯着看,眼神深邃,“你不是无药可救,陆师叔会有办法的。” 仿佛是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贺屹黯淡失神的双眸恢复了些许期盼,“你知道?” 李子枫张张嘴要说什么,外面再次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原来是执事长老向迎风和法戒长老洝城带着各自门下的弟子匆匆赶来,李子枫眼神深沉了几分,但碍于身份地位,松开贺屹,迎上去躬身行了一礼,“弟子拜见二位长老。” 向迎风斜睨着李子枫,“看来你的身子是大好了。”说罢,便擦着李子枫的身子走过去,不再看他一眼。 两位位高权重的长老亲至打牢,守卫的黑衣人连忙跪地行礼,贺屹也跟着磕了个头,只是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向迎风走上前,狠狠地踹了贺屹一脚,将贺屹踹得翻坐到地上,还不解气弟弟怒喝着,“你这个孽徒!” 李子枫走过去查看,这一脚似乎是踹到了贺屹的肋骨上,贺屹被踹得面色苍白,虚汗直冒,半天都回不过神,而向迎风脸上看似怒其不争的表情下,似乎隐藏了些许狠戾,对待仇敌的狠戾!李子枫不由得眉头一扬。 向迎风对着严诚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贺屹毕竟是我门下弟子,如今他做出这等糊涂事也是我管教不严,不如就由我带回去审讯。” 严诚脸色铁青,“向师弟,我掌管刑狱多年,如今出了这事,自是应该由我法戒堂审讯。你带回去,怕是不太好吧!” 李子枫顾不上二人拌嘴的戏码,他只觉得贺屹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连忙走过去搀扶,顺便试探了一下他全身的情况,终于摸索到他右边第四根肋骨已然断了!而贺屹看着向迎风时,隐藏在眼底中深深的恐惧,被李子枫尽收眼底。 李子枫轻叹口气,多日想不明白的一些问题似乎也想开了,他决不能让向迎风把贺屹带走!于是吩咐沉雨扶好贺屹。 安排好后,李子枫坦然地走道二人面前拱手行了一礼,不卑不亢,“二位长老,且无论贺屹理应由哪堂审讯,但此番在地牢捉贼的计划是掌门和沈堂主商议之后做的安排。弟子也是其中的执行者,不如这审讯就交给掌门,在掌门那边,弟子也好有个交代。” 说话面面俱到,表明态度又不失礼数,让人挑不出有丝毫问题,向迎风和严诚也说不出什么来。 似乎是计划落空,向迎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仔细地凝视了李子枫后,似笑非笑道,“如此也好。”说着靠近李子枫的脸,有意无意地说道。“但若是这其中出了问题,有你好看的!”说罢甩了衣袖离开。 严诚也不愿在这地牢多待,安排好善后事宜后,也跟着离开了。 尚清苑大堂之中,灯火通明,门外侍卫把守严密。欧阳泽坐在首位,严诚和向迎风分别坐在两边。而贺屹由两名法戒弟子押着跪在躺下,愁眉不展。 欧阳泽平日里最恨反叛之人,如今贺屹在地牢里阉了这么一出,他再顾不得向迎风的面子,看向贺屹的目光多了几分寒凉,“你究竟是什么人。” 贺屹不由得一抖,冷不防欧阳泽有这么一问,他是衡山派执事长老门下亲传弟子贺屹,要是以往,他肯定会如此自豪地说出来,可是如今,贺屹抬头看看向迎风深沉的眼神,咬咬牙,如实回答,“弟子…贺屹。” 欧阳泽不置可否,“去地牢杀石宣是受何人指使?” 贺屹试探着看看向迎风,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李子枫,严诚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掌门问你话,看别人做什么?还不如实回答。” 贺屹沉沉地叹口气,跪直了身子,“无人指使,这一切都是弟子一人所为。” 李子枫一怔,贺屹眼中的决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虽然知道贺屹有异,许是和门派下毒事件有关,但凭直觉,这种事,他一人绝对做不来。比如避开耳目擅闯地牢之事,他绝不可能做到! “好。”欧阳泽拿起茶盏,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避开严密的守卫,闯进地牢的?” “我…”贺屹环视了四周,神色犹豫,“弟子暗中查看了弟子值守名册,趁守卫不注意,潜进地牢。” 欧阳泽双眸覆上寒凉,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茶杯与桌子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略显沉寂的大堂之中,格外刺耳。贺屹不由得抖了抖。 欧阳泽也没再质疑贺屹此话的真假,只若无其事地看向严诚,“这法戒堂弟子的值守真是愈发懈怠了!若哪天凌夜宫逆贼闯进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严诚神色凛然,连忙起身请罪道,“掌门师兄恕罪,今后我定当严加管教!” 欧阳泽摆摆手,示意严诚坐下,随即看向目光闪烁的贺屹,“那你又是何时开始,与凌夜宫勾结的?” 贺屹垂下眼,“四年前,武林大会期间。” (本章完) 第165章 浮相 尚清苑正堂内的审讯依旧进行着…… 贺屹提到了四年前的武林大会,李子枫的双眸深沉了几分,似乎在极力掩藏着某种情绪,那次武林大会,让他风头大出,也让他粉身碎骨。还有那些惨死于凌夜宫暗杀的各名门大派弟子,右手就忍不住捏成了拳头状态,微微颤抖着。 沈之屏看着,无奈地摇摇头,一个眼神甩到犹豫不决的贺屹身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面,“那你说说看,你是如何与他们勾结在一起的?” “是浮影,鸿苑山庄的浮影。” 提到鸿苑山庄,在场之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到李子枫身上,而李子枫除了眉头略紧,再没其他什么反应,不一会儿,李子枫回过神冷声道,“继续。” 贺屹抬起头,眼神中尽是愤恨,“是他不知从何得知了我家人的地址,并绑架了他们,以此来要挟我为他们做事,还给我服下慢性毒药。” 衡山派这么多人,为何偏偏选择执事堂的贺屹?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秘密,如果发现了某些秘密,依着凌夜宫死士的性子,怕是早就灭口了……李子枫兀自入神地想着,不知为何,他再次想起了那具白骨。 跪在地上的贺屹继续说着,“那次,我趁着下山安排值守事宜的机会,放了大批凌夜宫的杀手从山脚小镇潜进来毒杀世家子弟,当时居住在客栈里的‘金笔书生’也是被我所杀,也是我,协助凌夜宫杀手易容成后厨之人,潜进门派,企图给各派掌门下毒……” 严诚大手一挥,桌子上的物品散落一地,‘乒乓’地响着,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宗门之中,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呢!”说罢,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木质桌子上顿时裂出几道细纹。 李子枫始终回想着四年前武林大会期间发生的所有事,并结合石宣与贺屹所交代的一些事,努力地想把他们穿成一串,几番思索之后,终于组成了一个还算成立的结论,只是有点太过匪夷所思。 “你的家人?”欧阳泽眉头一挑。 听到这个,李子枫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上前一步回禀,“掌门,日前弟子奉命调查白骨一事,暗查中见贺师弟神色有异,行踪诡秘,像受到了什么威胁,弟子便斗胆派了影卫飘云撒下人手探查其家人,据村民们交代,确实是有一群黑衣杀手劫走了贺师弟的母亲和妹妹。” “结果如何?” “目前为止,还未有消息传回。”李子枫垂下眼,轻叹道,“至于白骨一事…”说着,沈之屏对了哥眼神,“至于那具白骨也纯属意外死伤,并无疑点。” 欧阳泽点点头,不置可否,看贺屹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便挥手示意让法戒弟子押回大牢关押,此时向迎风猛然站起来,一把揪住贺屹的衣领呵斥道,“你这个孽徒,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看我不亲手了结了你!” 李子枫见状,连忙上前挡在贺屹面前,“长老息怒,此事个中缘由,还需慢慢斟酌,说不定还能通过他挖出更大的一条线索。” 说罢,李子枫仔细地凝视着向迎风,想从他身上探寻到什么,似乎发现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寻到。 向迎风狠狠地瞪了李子枫一眼,才松了手,但就这么一个瞪向自己的眼神,李子枫蓦然想通一件事,一直缠绕了他十几年的梦魇,终于与方才瞪他的那个眼神重合了…原来是他,李子枫心底默默地念着,双眸也逐渐冷了下来。 李子枫的瞬间失神,自是没能逃过欧阳泽的眼睛,欧阳泽轻叹口气,“先将贺屹暂押在尚清苑囚室之中,待审明问清之后,再做发落。” “是!” “这期间…”欧阳泽说着,看了看李子枫,“这期间除了由子枫按时送去膳食外吗,不得让他再跟第二个人有接触。” “是!”两名法戒堂壮硕的弟子拖着贺屹走出大堂,离开时,眼神一直停留在李子枫身上,带着一丝期盼。贺屹在视线里消失,李子枫才蓦然垂下眼,心里忍不住哀叹,他母亲和妹妹的事,要怎么跟他开口呢? “掌门师兄,贺屹毕竟是我门下弟子…”向迎风似乎还想说什么。 欧阳泽疲倦地挥了挥手,“好了,天色已晚,二位师弟有什么话,明日议事堂上再说吧!” …… 此时已是深夜,初冬的风更显凛冽,挂在门顶两边的灯笼微微摇晃着,尚清苑大堂外把守严密,院门也已经紧闭,却依旧抵挡不住个别充满好奇心的弟子透过门缝往里看的探寻的目光,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门外顿时响起一片嘈杂之声。 这种事,当然是少不了何宇坤的身影,但经过上次何襄一事后,他似乎也收敛了不少,至少没那么明目张胆了,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深更半夜地不睡觉都围在这做什么?不就是抓了个内奸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话音刚落地,只听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在清冷的地面上划过一道影子,严诚和向迎风阴沉着脸,匆匆地走出了,全然不顾无所事事的弟子,那些看热闹的弟子吓得没了声音,见二人走远后,迅速作鸟兽散。 何宇坤站在原地,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后,连忙也回了住处。 夜深人静,月光惨淡得几不可见,衡山派一处隐蔽的角落,三面青砖墙,一面各式各样的陈旧杂物,这里即便是白天,也几乎无人路过,更何况是黑夜了。 这时,身着黑斗篷的人,宽大的袖袍里藏着不安分的鸽子,鸽子腿上绑着一张卷好的字条,黑斗篷犹豫了半晌后,终于松开手,鸽子脱离了桎梏,扑朔着翅膀想天空飞去,‘咕咕……’地叫着。 鸽子声消失不见,黑斗篷才转身离开,他没注意到的是,这一切被身后不远处的李子枫看了个满眼,将贺屹收押后,李子枫刻意隐藏了身形,悄然去了清漪园探查情况,果然不出半个时辰,那个黑斗篷坐不住了,悄然进了清漪园,换了身行头,又悄然出了院门,李子枫便一路跟踪至此。 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在李子枫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停下了,“公子。” 李子枫目光清冷,眼神似乎还在一路追随者黑斗篷离开的方向,“这两天盯紧了,时刻注意信鸽动向,相伴查探出他再与谁联络。” “是…”飘云领命的同时,似乎又有些犹豫,“公子,那…” 李子枫早想到飘云接下来要说什么,先一步说道,“执行任务,可用些非常手段。” “是,属下明白!” (本章完) 第166章 隔山 三面青砖墙,一扇窄小的铁门,唯一与外界连接的窗户,也被铁栏杆隔开,到处充斥着冰冷的气息,贺屹坐在硬板床上,无神的双眼盯着一旁木桌上的水碗。刺耳的‘哗啦哗啦’声音,为寂静到窒息的深夜,划开了一道口子 铁门完全打开后,李子枫缓缓而入,径直走到木桌前点了蜡烛,囚室内顿时有些些光亮,“怎么也不点烛火,你不是最怕黑吗?” 贺屹似乎才感觉到生的气息,双眼似乎有了些许光芒,但依旧不肯再开口说什么,只默默地起身下跪。 李子枫盯着他看了许久,“我只是掌门的随侍弟子,你不必跪我。” “多谢…”半晌沉默之后,贺屹才发出艰涩的声音。 李子枫冷冷地看着他,“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把我从他的手里救出来。” “他?”李子枫眉头一挑,目光逐渐深沉,随即坐到木桌前的长条凳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贺屹,“师兄弟一场,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一遍我曾经受过的罪。” 贺屹稍显诧异,双眸氤氲着雾气,“师兄你就不恨我吗?若不是因为我,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李子枫叹口气,“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演了这一出好戏。” 贺屹听罢,陡然睁圆了眼睛,李子枫继续说道,“你虽然性子直爽,但入门这么多年,做事也是会三思后行的。就像今夜地牢之中,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可你偏偏想都不想就往里跳,为什么?” 李子枫说着,微微俯下身子贴近贺屹,小声地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想用自我暴露的方法,引出你背后的那个人,我说的可对?” 贺屹瘫坐下去,呼吸之间的热气缓缓扩散,“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好,那我们说点你听得懂的。”李子枫似笑非笑,“在尚清苑正堂,你的眼神一直在他和我之间游走。不过是想让我帮你暗中去查他,可无奈他在场你又不好明说。还有,大堂之上你言辞闪烁,你当掌门会看不出来吗?” 贺屹自嘲般地笑笑,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尽是释然,李子枫似笑非笑,“看你这反应,可是我说对了?” 贺屹忽然看着李子枫,“师兄,你与凌夜宫多次交手,想必对他们的了解只是明面上的搏杀。而我,却要时时刻刻面对,这其中的压抑与苦楚你不了解。” 李子枫眉头紧蹙,“你是说那具白骨才是……” 贺屹点点头,眼眶发酸,悲痛地流着泪,“他才是我的……”向来性子直爽的贺屹此时也哭的几乎要窒息,“你们看到的那位都不是……”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贺屹亲口说出来,李子枫还是难免震惊! …… 烛火‘扑哧扑哧’地燃烧着,散发出一个个光圈,似乎在努力地驱散着囚室里的黑暗和冰冷…… 尚清苑书房,烛火长燃,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欧阳泽坐在桌案前,从头到尾回想了四年前武林大会前后发生的所有事,这时,有弟子来报说李子枫求见。欧阳泽眼底不由得一阵酸涩,“请进来。” “是。” 李子枫不疾不徐地走进来,保持着一个随侍弟子应有的礼数,“掌门。” 欧阳泽看了他许久,李子枫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精神状态还是不错,这才松了口气,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来了?坐下说话吧!” “呃…”李子枫皱了皱眉,迟疑半晌,“多谢掌门。” 这时,墨轩端上来一杯热茶放到李子枫面前,欧阳泽看着李子枫熬红的眼睛和额头上的伤疤,还有胸口处似乎又渗出了一丝血迹,心里五味杂陈,不禁红了眼圈,“伤可好些了?” 李子枫平静地看着欧阳泽,再没有丝毫情绪,“好多了,有劳掌门挂怀。”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引得欧阳泽心里一阵酸痛,他始终注视着李子枫的眼睛,渴望在他的眼神中找出一丝委屈,哪怕是埋怨,可是除了冷漠与疏离,他再没找到其他任何情绪。 欧阳泽回过神,揉了揉眼睛,“刚去看过贺屹了?” “是。”李子枫点点头,“他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李子枫把‘又’字强调的很重,似乎意有所指,欧阳泽听出了一丝味道,挑起眉头,“说来听听。” “是关于鸿苑山庄浮影的一些事……”再次提到鸿苑山庄的时候,李子枫的神色很平静,再没了之前的慌乱,李世杰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透顶,不曾想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早已与凌夜宫有了牵扯。 李子枫许久回过神,“浮影其实也是从属于凌夜宫,后经凌夜宫的宫主派遣到鸿苑山庄做了李沐阳的护卫,后又被李沐阳派到李世杰身边暗中跟随。在弟子七岁以前的记忆中,不记得有浮影这么个人。当然也可能与将弟子逼下悬崖的黑斗篷有关。” 欧阳泽立即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黑斗篷将浮影安排进了鸿苑山庄?这人倒是有通天的本事。” 李子枫站起身做请罪状态,“这只是弟子的猜测,还无其他真凭实据。” 欧阳泽挥手示意李子枫坐下,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脑子里不停地回忆,李子枫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面前变得如此‘懂规矩’了,再没了之前的感觉,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落,“不必如此,很正常。” 李子枫直起身子重新坐下,看了看欧阳泽,叹道,“贺屹也是个可怜人,他的母亲和妹妹,已经惨死于凌夜宫逆贼之手。” 欧阳泽点点头,“猜到了,在大堂上你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如今贺屹又中了毒。”李子枫垂下眼,“方才弟子斗胆请了陆师叔过去给他诊过脉,说是长久以来慢性毒药积累……” 欧阳泽眉头一挑,探寻的目光看向李子枫,“你可是想说混心草或落石沙?” 欧阳泽再次想到了那具白骨,之前陆士清曾跟他说过那具白骨是中了落石沙的毒而亡,而大堂上李子枫却说是意外死伤并无异常,他便肯定这其中有问题,而李子枫也是因为大堂之上有某人在场而不便言明。 “是。又或是两者都有。”李子枫点点头,眼神深邃,“师叔已经根据他的症状配了解毒药,但愿会有作用。只是…无论如何,反叛师门终归是不对,难怪执事长老会如此生气。” 生气?欧阳泽心底一空,记得他曾坚定地认为李子枫为了所谓的亲情反叛师门时,也生气地将他打成内伤,欧阳泽不禁懊恼着。 (本章完) 第167章 夜影 尚清苑书房烛火长燃,将二人的身影照映在窗户纸上,外面值夜的弟子侍卫,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这时,一阵寒风悄然吹过,带起树影婆娑,一个黑影莫名地一闪而过,瞬间不见了踪迹。 风逸辰看着黑影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便推门而入,走到二人面前行了一礼,“掌门,公子。” 李子枫或许是感到不自在了,起身便要告退,被欧阳泽拦住,“不必。”随即看向风逸辰,“他有动作了?” “是。方才您和公子谈话时,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属下进来之前才离去。属下在外已经安排了人手继续追踪。” 欧阳泽点点头,挥手示意风逸辰退下,房门紧闭,屋内再次剩下二人,李子枫淡然一笑,“原来您早有安排?” “不然呢?总累着你一个人终归是不好……”欧阳泽神色忽然有些落寞,停顿了半晌后,“这些年,委屈你了。” 委屈?李子枫的双眸深了几分,这句话若是欧阳泽早些说出来,他或许还会有感触,可如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想及此,对着欧阳泽拱手行了一礼,“掌门言重了。弟子失礼,打扰了您这么长时间,这便告退。” 默默地等了一会儿,看欧阳泽怔怔地没什么反应,李子枫便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走向房门的时候,被欧阳泽叫住了,“子枫!” 李子枫停下脚步,转过身,依旧是恭敬有礼的态度,“掌门还有何吩咐?” “你…”欧阳泽张张嘴想说让他重回云天阁的话,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终是没说出来,一张嘴,便成了其他话,“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注意身体,我一会儿让墨轩熬了红枣桂圆汤给你送去。” 李子枫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语气恭敬,“多谢掌门。弟子告退。” 房门再次阖上,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烛火闪烁,晃得眼睛有些酸痛。 李子枫回到杂院狭小的书房点燃烛火,坐到书案后,长长地呼了口气,余光瞥见被堆放在一旁的公文,那些都是关于鸿苑山庄的,李子枫目光凛然,躲了这么多年,一直在避免和鸿苑山庄正面交锋,可如今看来,也容不得他再躲了,或许诸多的突破口,就在鸿苑山庄。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李子枫看向门口,他认得出来这是墨轩的身影,轻叹口气,“进来。” 墨轩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来,将手上端着的一碗红枣桂圆汤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师兄,掌门吩咐熬的,让您趁热喝了,早些休息,切勿再熬夜了。” 红枣桂圆汤氤氲着热气,散发出香甜的气息,这是李子枫最爱喝的汤饮,欧阳泽也曾吩咐过厨房,要时常备着。可如今看着,却着实令人厌烦。 李子枫不好驳了墨轩的面子,只得起身过汤碗,“有劳了。” “那公子早些休息。”墨轩告退离开。 待外面重新恢复了安静,李子枫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端着汤碗走到花瓶前,将红枣桂圆汤如数地倒了进去,既然看着厌烦,还是倒了的好。 ‘唉……’书房的一角,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李子枫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若无其事地走回书案前坐好,看向屏风后那抹淡淡的身影,嗔怪道,“你们影卫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飘云的身形又深了些,语气平淡,“公子若是不喜欢拒绝便好,何必……” “有些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李子枫感叹着,“好了,不说这个了,你那边可有探查到什么消息?” “消息是没有,只是有个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是邺阳城的风机楼,据属下撒在那里的人手交代,最近风机楼动作频繁,而风机楼的主事儿菱溪姑娘出了趟远门,回来后便负了伤。” 李子枫不禁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记得自己上次去风机楼打探情报,菱溪也是因为受了伤而在房间里休养,做这种危险的买卖,受伤也是难免。 李子枫饮了口茶杯里的冷水,“直接说不正常的。” “据说去了趟卫安城,也不知打探到了什么……” 李子枫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的转动着茶盏,继续等着飘云的下文,飘云隔着屏风,做了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公子恕罪。” 李子枫略显诧异,“何罪?” 飘云继续回禀,“那日属下追踪黑斗篷,来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一个人撞在身上,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等那人走了以后,属下才发现身上多了个这个。” 李子枫挥挥手,飘云起身从屏风后出来,将身上的一歌小竹筒递给李子枫,李子枫接过来仔细地看着,竹筒上面一角写着一行小楷,“呈交李子枫。” 李子枫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来一张字条,说是字条,实际上却像是完整的信纸,只是被整齐地卷着,封条完好,看外形没被任何人动过。李子枫捏在手里看了看,感叹道,“这风机楼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飘云再次退回到屏风后面,李子枫缓缓打开字条,上面的一行字不由得让李子枫眉头一紧:卫安城周府有勾结凌夜宫的动向! 卫安城周家屈指可数,能让菱溪不顾危险前去打探的,必定是梁景朝富可敌国的第二大世家周府,家主周奕铉! 只是一向痛恨邪恶势力的周奕铉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勾结凌夜宫?这趟水,果然是越发浑浊了,李子枫眼底蓦然凉了起来,“这竹筒可还经过他人之手?” 飘云如实答道,“没有。至少在交到属下手里的时候,无第二个人知道。” 李子枫将手中的字条放到烛火上,眼看烧着才丢进火盆里,一团火光闪过,纸卷化为灰烬,“好,此事,万不可向第三个人提起。”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还有囚室那边,你也要加派人手盯紧了。万不可让贺屹出现任何差错!” “是。” (本章完) 第168章 魅影浮动 翌日清晨,衡山派准时响起晨起的钟声,延绵悠长,弟子们按部就班地起身、洒扫、晨练,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晨练的弟子中,少了贺屹的身影,晨练休息得间隙,弟子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哎,听说昨儿个抓了个内奸,不会是贺屹吧?” “怎么可能?他平时那么直爽,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怎么可能是内奸。” “这可不好说,总觉得他最近慌里慌张的,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果然……” “好歹也是执事长老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怎么不可能?”,一个不合群的腔调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何宇坤,“你们是没看见,昨儿夜里执事长老铁青着脸从掌门那出来,脸色可吓人了。” “嘿!你小子倒是记得挺清楚的。”周文贤撸起袖子,将何宇坤扳得转过身来,“我怎么记得法戒长老从掌门那出来的时候,也是铁青着脸呢?难不成,你也是内奸?” “哈哈哈…”话音落地,引起一阵哄笑…… 一旁默不作声的许子宁,本不想理睬这些事,眼看愈发热闹,忍不住地走了过去训斥着,“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都不怕挨板子吗? “二师兄!” 毕竟是掌门的弟子,说话还是有一定威慑力,弟子们打过招呼后,便继续着自己的晨练内容,何宇坤不服气地看着许子宁,终究也说不出什么,没一会儿也悻悻地走开了。 这一幕,被路过的李子枫看了个满眼,看着许子宁的表现,李子枫的嘴角上扬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心底感叹许子宁真是的是稳重了。 这时,许子宁也看见李子枫了,看了看四周后,连忙跑过来,“师兄?”说着,低头看了看李子枫手中端着换洗的衣服,眼底有些发酸,“师兄你怎么还是…” 他依稀从欧阳泽那里听说,当年关于李子枫的事情都查清楚了,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纯属子虚乌有,如今内奸又被抓住,更是证明了李子枫的清白,许子宁原本以为欧阳泽会再次召集宗门所有长老,说明一切,至少李子枫不应该在做着这些粗活了,可是……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李子枫淡然一笑,“看你也有模有样…我放心了。” 李子枫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底是酸涩的,如果将来把清运托付给他,他也放心了,随即吸了吸鼻子,“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先走了。” 说罢,不等许子宁说什么,便转身离开,许子宁看着李子枫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己师兄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清洗完衣服回到尚清苑的时候,欧阳泽已经用完早膳,李子枫娴熟地收拾着碗筷,又沏了一壶西湖龙井,小心翼翼地奉给欧阳泽,茶香冲破杯子的阻挡,散发着阵阵清香,欧阳泽看李子枫恭敬小心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李子枫等了许久,也不见欧阳泽接过,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紧接着又垂下眼帘,“掌门,茶要趁热喝,凉了对身体不好。” 看欧阳泽颤抖着手接过精致的青花瓷茶盏,李子枫低眉顺眼地后退了一步,“弟子告退。”说罢,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子枫!”欧阳泽喊了一声。 李子枫转过身,依旧是恭敬有礼、公事公办的样子,“掌门放心,贺屹那边弟子都安排好了,怕是不消多时,那个黑斗篷就藏不住了…” 欧阳泽放下茶盏,“子枫,你知道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日头逐渐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洒下斑斑点点刺眼的光,暖炉中蒸腾地冒着热气,熏得双眼有些酸胀。 李子枫微微皱了皱眉,若说他不明白欧阳泽的意思,那是假的。两个小内奸被抓,而幕后最大的内奸也即将成擒,虽然不会太容易,但能铲除内部的毒瘤,从而彻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多年来的苦苦等待也算是有了结果,接下来大概就是对自己的事情做个决断,可是有些东西…… 想及此,李子枫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依旧漠然,“掌门还有何吩咐?” 冷漠生分的话语充斥着耳朵,欧阳泽眼底泛红,紧接着蒙上一层雾气,声音也有些哽咽,那句话,始终没再说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了,你去忙吧!” “弟子告退。” 晌午的阳光正足,凌夜宫却是常年不变阴冷幽暗,隐靠墙壁上的几盏油灯勉强维持着光亮,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拿着黑衣侍卫送来的字条,是来自衡山派的字条,字条上简单的一句话,让魇魅的脸色陡然阴沉。 跪在地上递纸条的黑衣侍卫瑟瑟发抖,恐怕主上一个怒火伤及他这条无辜的小鱼,他的头埋得很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许久,魇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斜睨了胆战心惊的黑衣侍卫一眼,收起纸条,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冷冷道,“无事了,你退下吧!” 黑衣侍卫如蒙大赦,“属下告退。”随后,匆匆离开。 凌夜宫正殿再次恢复了沉寂,直到角落处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身影,正是李世杰身边的侍卫浮影,“究竟是何事让主上如此不悦?” “我们在衡山派蛰伏的那条大鱼怕是要藏不住了。” “您是说……” 魇魅一个冷眼甩过去,“你也小心些吧,别仗着李沐阳对你的信任就是肆意妄为,到时候再出了什么岔子。” 浮影邪魅的声音幽幽响起,“主上请宽心,属下有分寸,如今李沐阳的心思全在李世杰身上,无暇顾及到我。” “哦?倒是难得听你说起他们父子如此和睦。”魇魅幽幽一笑,“他最近有何异常?” “没什么异常,非常老实,规规矩矩地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只是……” 魇魅眼底骤然凉了些,“只是什么?” 浮影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表兄妹之间拌拌嘴而已。” 魇魅幽幽地笑着,“冷雨毕竟还是太过年轻,喜欢感情用事,你多注意些,切莫让她在人前露出些什么破绽?” “主上放心,属下先行告退。”得到应允后,浮影一瞬间不见了身影。 浮影走后没多久,魇魅便挥手派人去请护法寒风,不消半盏茶的工夫,寒风便不疾不徐地走进大殿,在魇魅面前停下脚步,对着魇魅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参见主上。” 魇魅目光变得狠戾,“立刻给鹰隼传话,让他尽快撤离。” “是。” “鸿苑山庄那边也派人盯紧了,一定要注意冷雨的一举一动,万不可让她感情用事。” “属下遵命!” (本章完) 第169章 狐狸尾巴 华岳阁 茶香四溢,炉火暖人,淡淡的檀香气息恰到好处,此时,棋案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杀得正酣。几招过后,几乎成了平局。 这时,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一枚白子旁边,就是这谁也不曾想到的一步,让整个棋局发生了变化,白子的命运急转而下。无论再怎么努力,还是摆脱不了被围攻的命运,损兵折将。 海翊颇显无奈地看着对面屡屡分神的欧阳泽,往棋盒里一枚一枚地收着棋子,“掌门每次跑我这来下棋,总是分神,而分神的原因总是同一个。” “大师兄说笑了。”欧阳泽叹口气,端起茶杯饮了口已经温凉的茶,一股淡淡的苦涩味在口中蔓延,直入心底,“是我棋艺不如你……” 海翊笑骂,“嘴硬!” 欧阳泽苦笑,“我是不明白,那年子枫说的那番话,为何不亲口对我讲。” 海翊深邃的眼神凝视着欧阳泽,“子枫一时糊涂,隐瞒身世,在他受到众人指责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呢?质疑和逼迫,换做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欧阳泽一愣,忽然想起李子枫曾经前几日说过的一句话,“信任是互相的。”当时自己正在气头上,没有细细体会这句话,可如今再回想起来,便有了些感悟,信任都不再了,他又如何把心中所想托付给自己呢? 欧阳泽苦笑着,将茶盏里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冰凉苦涩的味道,似乎也在嘲笑着自己作茧自缚,亲手断送了与李子枫之间的情分。 “归根结底,你终究是放不下二十年前的仇恨。一个小小的鸿苑山庄,怎能敌得过你们曾经的师徒情分?”海翊轻叹口气,“再找时间好好与他谈谈吧!” 欧阳泽捏起白子,一枚一枚放回棋盒里,棋子落在棋盒里的脆响声,似乎也在敲打着他,“那是自然。” 随侍弟子石宇上来换了热茶,又悄然退下,茶香氤氲着热气,缓缓上升。 海翊四下望望,见无人路过,轻声说道,“四下我已安排人手布置好,掌门尽可放心,万无一失。只等着他往里跳了。” 欧阳泽淡然一笑,“有劳大师兄了。”随即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宗门之中竟然会出现这种事,利用易容之术,偷梁换柱。” 海翊深邃地笑道,“看来这门派是该好好整肃一番了。” 欧阳泽轻笑,“大师兄可否有兴趣陪我再来一局?” 海翊笑眯眯地说道,“呵呵…乐意奉陪” 尚清苑 李子枫拎着食盒走向囚室,将午膳拿出来放桌子上摆好,“多少吃点。” 自从陆士清给贺屹诊过脉后,贺屹的整体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贺屹眼见李子枫一趟趟往这里跑,更是内疚不已,“对不起,天天让你往这跑。” 李子枫叹口气,“无妨,你也帮了我不少。” 贺屹忽然凝视着李子枫,眼底满是期盼,“我的母亲和妹妹可还好?” 李子枫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贺屹苦笑,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们都不在了是吗?”看李子枫始终保持着沉默,贺屹终于忍不住留了眼泪,“是我太傻。” “你刚服过解毒药汤,情绪不能太激动的。”李子枫皱皱眉。 “毒已经中的太深,喝再多的解毒药也是无用,死了,还能下去陪陪母亲和妹妹,想我习武多年,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贺屹恨恨地流着泪。 本想再安慰几句的,但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气,语气也不由得严厉几分,“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贺屹微微一怔,张张嘴欲言又止…… 李子枫从囚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初冬的风已经有些冷了,吹在脸上有如刀子刮一般,李子枫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加紧步伐走回住处,却不想在路上碰到了向迎风。 李子枫猝不及防,猛地收住脚步,想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走上前迎过去,依旧保持着一个随侍弟子应有的礼数,“弟子拜见执事长老。” 向迎风上下打量着李子枫,沉声道,“这两天倒是辛苦你了,成日里往囚室跑,到底是我教徒无方,教出来这么个孽徒。委屈了你。” 李子枫微微一笑,心里不由得有了个主意,“不委屈,正好也可以跟贺师弟好好聊聊,若弟子早发现他的异常,也不至于让他走到这一步。” 向迎风冷哼,“你倒是大度。”说着看向尚清苑的方向,“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了不中听的话?” “长老玩笑了。哪里是不中听的话,要说也是对我们有用的话。” 向迎风死死地凝视着李子枫,目光似乎要吃人,李子枫依旧恭谦有礼,“长老,弟子还有些事情要做,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不等向迎风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七拐八绕,走到一个角落里,一个黑影悄然现身,是之前被李子枫委派调查黑斗篷的影卫沉雨,“公子。” 李子枫神色凝重,“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囚室那边,属下已安排妥当,贺公子绝对万无一失。” “那便好。”李子枫长叹口气,“清漪园那边呢?” “清漪园属下也安排了人手,只要黑斗篷现身,即刻拿下。” “好。” 一天很快在忙碌中过去,大地收敛了最后一丝光亮,天地陷入一片暗沉,寒风猎猎,吹起树枝随风摆动,发出‘哗哗’的声响,惨淡的月光打在树枝上,在地上折射出一片诡异的影子。 巡山的弟子裹紧了身上厚厚的外套,护着手中的灯笼在山路上逡巡,步伐匆匆,以缓解身上冰冷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心里直骂着鬼天气。 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迅速闪过,带起更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其中一个巡值得弟子猛烈地抖了抖,“哪来的风?!” 另一个弟子搓着手,“哪有什么风?你小子癔症了吧?” “不对,好像是有人飞过去。” “瞧你紧张兮兮的,就算是有人飞过去,也逃不过暗卫的眼睛啊!” “那倒也是。”这名弟子暂时放弃了疑虑。 寒风似乎更加浓烈了…… (本章完) 第170章 擒贼 青砖墙与铁门组合而成的囚室,似乎也在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负责看守的侍卫搓着手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以驱赶身上的寒冷。 寒风更加猛烈,吹得树枝剧烈地颤抖着,又是几片残叶缓缓落地,惨淡的月光照在侍卫的脸上,侍卫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警惕的目光来回转动,大声呼喝道,“什么人?!” 喊声引得其他几个侍卫也围过来,“怎么了?” “好像有人过来……” 话说了一半,只见眼前有一团迷蒙的白雾缓缓扩散,几个侍卫避闪不及,顿时觉得头晕目眩,随后倒地。除了寒风吹过树枝的哗哗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黑影娴熟地打开铁门走进囚室,贺屹正躺在板床上,脸朝着墙面昏沉地睡着,黑衣蒙面人手中的短刀,在漆黑的囚室中闪着寒光。 但就在接近床榻的时候,床上之人忽然一个翻身,踹向黑衣人手中的短刀,短刀脱手,向侧面飞去,直直地插进墙面里。 黑衣人来不及惊诧,直接上去与他交上手,囚室内的桌椅摆设皆被踹翻,黑衣人再次抽出身上的另一把短刀向那人刺去,那人侧身躲过攻击,随后反手握住那人再次攻向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击中黑衣人蒙面人的腹部,黑衣人吃痛,弯下腰,又顿觉左脸被击中,口中一阵钻心的痛,一丝鲜红顺着嘴角流下。 几个回合过后,黑衣人被死死地钳制住并被逼向墙角,那人又趁机点了他几处穴道。这时,囚室突然灯火通明,黑衣蒙面人睁圆了眼睛,惊诧道,“许子宁?” 原来躺在床上装睡的并非是贺屹,而是恭候已久的许子宁,许子宁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浮现出一抹嘲笑,“呦呵,还真是老熟人啊!” 这时,风逸辰带着看守的侍卫走进来,那几个侍卫提前服下了解药,并未真的晕倒,黑衣蒙面人的遮脸布被揭下来,那人正是向迎风的随侍弟子向弘。 许子宁嘲讽一笑,“你们凌夜宫的人,就这点本事吗?”说罢,朝风逸辰递了个眼色,风逸辰带人将向弘拿下。 向弘被死死地钳制住,又被点了穴道,别说反抗了,就是动一下也费劲,他忽然露出一抹讥笑,神色中夹带着坦然,“你以为抓住我就算完事了?” “向弘,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背后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走向山门了吧?” 向弘陡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子宁,“你说什么?” “你这招声东击西果然好,放心,想必我师兄会让你们主仆相见的。带走!” 向弘被带走时很不甘心,恶狠狠地瞪着许子宁,随后被强行拖走。 天气微微有些冷。坡边的土地上还有着尚未褪去的冻霜,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巧妙地躲开了暗卫和巡查弟子的眼睛,奔向山门的方向。 前面就是离山的最后一道山门,一切看似安然无恙,黑斗篷也稍稍松了口气,可就在准备踏出去的时候,从四面八方飞身而下一群身着劲装的人,这一群人剑拔弩张,将黑斗篷围在一个圈里,黑斗篷想利用轻功飞身逃走,却不想头顶的方向闪过道道寒光,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黑斗篷了解这个阵型,一旦使用轻功向上飞身,等待他的,将是被万箭穿心,看局势十分紧张,使得这初冬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热烈了起来。 这时,一身黑衣的李子枫穿过阵型走出来,凝视了黑斗篷的眼睛许久,脸上浮上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贵客,十五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黑斗篷也不再隐瞒,冷冷的目光逼向李子枫,嘴上勾起嗜血的杀意,“李世英,你的命可真大,这么高的悬崖摔不死你,那一场精心设计的圈套也整不死你。”说罢,黑斗篷飞速脱掉了黑色长袍外衣扔向一边,只着黑衣蒙面。 数十名暗卫彼此交成一个阵型,而首当其冲,在此之间的就是那个黑衣人,这黑衣人看起来却和他们有着一些相似的地方,无论是步法,又或者身形,甚至握剑的手法都一样。 夜色更加浓重,惨淡的月光打在两边的树上,在地上映出婆娑的树影,猛烈的寒风不停地吹过,更显肃杀之气…… 话说两边,被擒住的向弘被直接押到法戒堂的刑室之中,法戒堂的刑室中,刑具铁链遍布,到处充斥着冷水和血腥的味道,一旁的火炉嗞嗞地冒着火星,一个烙铁在火炉中被烧得通红, 法戒长老严诚和掌门欧阳泽正沉着脸,耐心地恭候着他,负责押解的两个壮汉押着向弘跪下。 欧阳泽眉头紧锁,冷声道,“你究竟是何时潜伏进来的?” 向弘全身已经被牢牢地绑住,还不甘心地死死挣扎着,挣扎无果,忽然放声大笑,严诚眉头紧锁,难得压下了心中的火气,看着他大笑,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向弘的笑声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泽,“大名鼎鼎的衡山派掌门,设下诸多陷阱,却只为了抓我和贺屹两个小泥鳅,真是可笑!” 欧阳泽眉头紧锁,向站在一旁的法戒堂卫队长邢敏云递了个眼色,邢敏云会意,伸手抵在他的肋间,用力向后一拉,一根肋骨被生生拉断,一声惨叫在刑室之中回荡,邢敏云沉声道,“你如果不知道怎么回话,我不介意用这种方法教你!” 向弘许久才缓过气,额头间已经冷汗涔涔,肋间钻心的疼痛,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欧阳泽和严诚,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当年李子枫在此受审的时候,你们也是用这种方法吗?” 提到李子枫,欧阳泽心中莫名地难受,当年自己被仇恨和愤怒蒙蔽了双眼,一气之下便将李子枫扔到这里刑讯,虽然没有扯断骨头,但刑具上身的撕心裂肺,该是怎样的痛楚? 向弘看欧阳泽痛心的样子,忍不住冷笑着,“原来你也做不到一视同仁啊!” 严诚没有欧阳泽的耐心,直接抄起桌上的石块朝着向弘飞去,向弘躲闪不及,额头被砸破,一缕缕鲜红的血流下来。 欧阳泽嘲讽道,“被人当成弃子靶子,还能笑得出来,我真佩服你的气度。” “凌夜宫之人从不怕死,为了保住主子,不怕刀山火海!”说罢,向弘想死死地咬紧牙关,企图咬破口中的毒包自尽,可没想到,咬下去以后,竟没有任何反应,向弘顿时颓然。 欧阳泽阴沉着脸,“早料到你有这种手段。” 向弘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打斗间,被许子宁击中脸颊,疼痛的同时,似乎有几颗牙和着血吐到了地上,向弘死死地盯着欧阳泽,“你以为这样就能拿住我?” 欧阳泽叹口气,没心情再跟他耗下去,随即对着严诚说道,“此人就交给你处置了。”说着,一字一顿道,“千万别让他死了。” 严诚领命,“是。掌门师兄放心!” 欧阳泽转身离开,他实在不放心李子枫那边是否能应付得了…… 严诚待见欧阳泽,冷眼看着向弘,“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随即挥挥手,邢敏云带着两名壮汉,拖起向弘锁在了刑架上。 (本章完) 第171章 锄内鬼 山门处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黑衣人往后退去,只是这周围所有弟子聚拢成阵,他想逃出去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眼见如此,于是他便准备先从李子枫身上入手,可能是想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直接亮出长剑,冲着李子枫冲击而来。 他的步伐和衡山派的常用步伐一模一样,李子枫双目一缩,猜测被证实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吃惊,此人居然能安稳地蛰伏在衡山派这么多年,着实不可思议。 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人的剑已经直接到了面前,李子枫用长剑格挡一番,顿时便把黑衣人弹开了。 那黑衣人眼见自己一击未得逞变,于是便不管不顾,再此冲了过来,在此期间,周围弟子虽说不断帮助李子枫牵制着黑衣人,但却因为黑衣人那步法身行极其巧妙,用的又是他们衡山派的步伐,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去克制他们,于是即便周围弟子众多,但却只能困住他,纷纷近不了身。 李子枫见他来势汹汹,格挡一击之后还敢再次冲来,顿时便眉头微皱,开始举起长剑往前刺去,他这一刺还未刺中,便见那黑衣人一个假动作虚晃,紧接着直直朝他后心而来,李子枫大吃一惊,顿时往前一冲,但是他这动作还尚未做完,便见那黑衣人再次紧接着冲击过来。 周围弟子再次连成阵,把他和黑衣人围在阵中,那黑衣人也是不管不顾,别人的手法对他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但唯独在李子枫这里,他却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非要把李子枫给生吞活剥的样子。 李子枫眼见与他沟通未果,于是便再次往前冲去,这一次他反守为攻,直接用剑尖指着那黑衣人的眉心冲刺而去。 他这一招手法极其巧妙,那黑衣人也是大吃一惊,拼命后退,而在他背后对着他的,则是其他弟子森冷的亮剑。 于是他退了几步之后,便再次虚晃身形,妄想逃过去,但没想到在这时李子枫剑光一闪,顿时,那原本看似攻向他眉间的长剑斗转直下,直接封锁住了他的去路,他眉头紧皱,但却无法挣脱,回头看向李子枫,妄想拼着以伤换伤,直直冲着李子枫往前一步,用剑狠狠地对准了李子枫的心窝。 如果这一击得手,那么到时候他心窝也会受伤,两人也算是两败俱伤,看到这黑衣人的算计,李子枫身影蔚然不动,当剑心距离他的胸口只有四五公分的模样,这才不慌不忙,用剑一挑,再隔挡开那人。 那人眼见这一击不得手,在吃惊李子枫深厚功力的同时,也被剑震的手臂发麻,这次长剑也再次如同蛇一般再次缠上去。那人往后一退再退,却发现退无可退,自己以伤换伤的办法都无法实现,顿时面露阴森,开始往周围暗卫身上入手。 他一剑刺去,只见旁边的一个暗卫因不慎对敌,顿时胳膊溅出了血花,暗卫低吟一声,但并没有把路让开。 黑衣人一击得手,顿时再次往另一个暗卫身上看去,只是此时,李子枫却没有给他机会,李子枫眼见他得寸进尺,伤了自己门派弟子,顿时心生怒意,于是剑法也不在试探,而是变得有些狂野起来。 他往前移去,运送掌法,直指把长剑横向黑衣人面前去,黑衣人吃了一惊,往后一退,却没想到李子枫不再你来我往,而是直直冲了过来,剑法凌厉了许多,这一下,可不仅仅是想要抓住他,甚至还有想要好好报他那刚刚一剑之仇的味道。 这黑衣人陡然一惊,步子顿时一乱,李子枫双目精光大放,顿时抓住机会往前冲去,他的剑狠狠地冲向那黑衣人的小腿,直接刺了进去,只听噗嗤一声,那黑衣人顿时便半跪在地上,一边小腿受伤。 他即便可以举剑,但却不复刚才的灵动步伐,周围弟子顿时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那阴森森的长剑围成一圈,狠狠地指着他的脖子。 李子枫这时收回剑气,往丹田之内运了运气,刚才他陡然运送拳法,导致自己内息有些不稳,需要好好调理,不过现在又不是合适的时间,他微微皱了皱眉,若无其事地擦拭着嘴角溢出的血迹,随后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阴森的目光中闪动着算计的光芒,随后运气,大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气团散开,围攻他的暗卫不禁乱了步子,他趁机再次向李子枫发起攻击。李子枫挥剑抵挡,全神应对,长剑相交,叮当地闪着火星。 其他暗卫再次拢好阵型,却只能堵住黑衣人的去路,几个回合过后,黑衣人似乎拼了命似地地挥动着长剑,二人逐渐打成平手,一名暗卫想上前趁机发起攻击,却不料被黑衣人强大的剑气冲开。李子枫也被震得后退一小步,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黑衣人的长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李子枫的眉心,李子枫一惊,眼见避无可避,一招下去怕是要两败俱伤,他来不及多想,挑起手中的长剑刺向黑衣人的心口。 就在长剑几乎要贴肉的时候,一柄短剑从另一个方向准确地飞过来,挑开了二人手中的长剑,李子枫趁机接住短剑,反手用剑柄直推向黑衣人的腹腔,黑衣人中招,猛地后退几步,李子枫趁机利用移形换影,一阵翻飞点中了他几处穴道。 黑衣人身子顿觉无力,猛地后退几步,脚下山路不稳,跌坐下去,而围攻的暗卫再不会给他反抗的机会,几柄长剑围拢,低低地指向他的脖颈。 李子枫长剑回鞘,这时,欧阳泽走后面走过来,刚才正是他扔出了短剑,终止了两败俱伤的招数,给了李子枫保全自身制服黑衣人的机会。 “掌门!”眼见黑衣人再掀不起浪花,暗卫让开了一条路。 “掌门。”李子枫也拱手行了一礼,随后退到一边,欧阳泽淡淡地看了李子枫一眼,转而又看向那个黑衣人,看着他熟悉的双眼,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后举剑挑开了黑衣人的遮脸布。 在场之人除了欧阳泽和李子枫外,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试探着张了张嘴,“执事长老?” 企图逃脱的黑衣人,正是执事长老向迎风!那个蛰伏在衡山派多年的凌夜宫护法-鹰隼! 欧阳泽目光冷峻,“藏了这么久,为了一个小小的贺屹就乱了阵脚,你们凌夜宫护法级别的人,也就这点本事吗?” 鹰隼目光阴冷,不再掩藏,恶狠狠地盯着欧阳泽,又看看李子枫,自嘲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也许早些年我就该杀了贺屹,以绝后患!” 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状况,也没有继续在这里逼问的必要,想要让这人开口方法还多的很,也不急于一时。 只是一看到受伤的弟子,李子枫眉头微微挑了挑,然后走过去挥手卸了鹰隼的下额,防止他咬了毒包自尽,随后才让周围弟子把他捆了起来,往衡山派的密牢中走去。 欧阳泽与李子枫淡淡地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神色反而更加凝重,堂堂的衡山派竟让凌夜宫的护法身居高位,安稳地蛰伏了这么多年,还惹出这么多乱子,想想就是一阵惊颤! (本章完) 第172章 地牢审贼 丹房内室,陈放着一个木质浴桶,浴桶里的水徐徐地冒着热气,热水熬了止血震痛、舒经活络的药物,药味混着热气充斥着鼻子,李子枫泡在里面兀自出神,脱下衣物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发愣,他从没注意过,自己身上的伤疤会这么多:剑伤、刀伤,还有欧阳泽带给自己的:皮鞭、烙铁、铁刷等各种刑伤。 全身狰狞的伤疤,让他自己都有些触目惊心…… 膝盖也是酸痛的,当年受刑被逼着跪在针板上,后来又未好好调理,膝盖早已落下病根,而在静心苑的三个春秋,每日两个时辰的罚跪,更是雪上加霜。致使每逢阴雨天,膝盖总会钻心的酸痛,痛苦不堪。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时,明僳亲自过来添热水,还忍不住唠叨,“以后你每日就过来泡半个时辰,能祛除病根,要不你这一身的伤病,到老的时候非痛死不可……”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捧起一瓢棕色的药水,神色有些黯淡,低声问着,“这药浴,可否除去我一身的伤疤?” 明僳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时,李子枫忽然想起了刚被擒拿住的鹰隼,急急地要从浴桶里站起来,“地牢那边,我得去看看,兴许能问出有用的…” 明僳不禁莞尔,强行将李子枫按回去,“行了,你就少操点心吧!”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明僳给他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悄然退了出去,李子枫从木桶里出来,擦净身上的水渍,准备穿衣服的时候,欧阳泽过来了。 李子枫没想到欧阳泽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随手抓起旁边的一件宽大的外袍,匆忙盖在身上,“掌门,弟子失礼。” 欧阳泽连忙关上门,“哦,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随后,悄然抹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进门的那一刹那,他看到的是李子枫一身狰狞的伤疤,而且,大多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时,房门开了,李子枫已经穿戴整齐,走到欧阳泽面前微微躬身行礼,“掌门来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欧阳泽的声音有些干涩,“嗯…你的伤势如何了?” “无大碍。”李子枫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掌门,鹰隼那边可否交代了?” 欧阳泽听着李子枫公事公办的对话,无奈地笑了笑,“法戒长老那边正在审,毕竟是凌夜宫的护法,哪那么容易开口的。” “弟子可否去看看,兴许能问出什么。” “那种阴森的地方,你还是不要去……”欧阳泽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他忽然记起,就是那个阴森的地方,李子枫曾经呆了整整四个月。 李子枫丝毫不在乎欧阳泽的失神,平静地说道,“掌门,弟子是想,若是鹰隼那边不好开口,可以先从向弘那边下手。” 欧阳泽深深地凝视着李子枫,默不作声。 地牢建于主峰后山一片翠绿的松林地下,衡山派弟子、暗卫,明暗两层严密把守,三面千仞绝壁之下,只要被送进这阴森的牢门,再无逃生的可能。 初冬时节,让本就阴森潮湿的地牢寒意更浓,负责看守的弟子裹了好几件厚衣服,外面还加了件棉袄,似乎也不能驱散寒冷。 李子枫沿着潮湿的石阶蜿蜒而下,内着黑衣,外披黑色的绒边大氅,加之冷峻的面容,为地牢带来了几分沉重,墙壁上的油灯依次亮起,看守卫队长邢敏云连忙过来迎接,颔首示意,“公子来了。” 李子枫点点头,跟着邢敏云向里走去,一路之上充斥着微弱痛苦的呻吟声,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夹杂着烙铁烫在皮肤上的烧焦味,李子枫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亲身体会过,那种刑具上身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浑身依旧发痛。 “公子,到了。”邢敏云小声提醒着。 李子枫这才回过神,走进刑室,向弘被铁链锁在十字刑架上,浑身刑伤,发丝散乱,头无力地低垂着,看着向弘这种状态,李子枫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李子枫皱皱眉,想邢敏云递了个眼色,邢敏云会意,捞起漂浮在水缸中的木瓢,舀了一瓢冷水泼到向弘的脸上,泼了两勺后,向弘悠悠转醒。 向弘猛咳了两声,抬起沉重的头,看见李子枫,脸上浮现一抹嘲讽,“李子枫,看到我这样,是不是想起了你受刑的样子,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狼狈呢?”向弘一张一合的嘴唇间,充斥着鲜红的血。 邢敏云上前,死死地捏紧他的脸颊,“别让我再教你怎么说话!” 李子枫挥挥手,示意邢敏云暂且退下,邢敏云松开手,嘱咐了一句,“有事换我。”的话,便退了出去。 “我知道你不怕死。”李子枫沉声道,“若是你实在不想交待的话,我也可以上报掌门,将你放出去,如何?” 向弘不由得一愣,李子枫此话是他始料未及,他不明白李子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从他刚才的口气和眼神,也不像要放了他的样子,嘴唇忍不住抽动着,“你…你要做什么?” 李子枫走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向弘,“在放了你之前,先给你把伤治好,然后你在好吃好地养几天,你再精神饱满地回到凌夜宫面见你们主上,如何?” 向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是凌夜宫的人,自然明白凌夜宫之主魇魅的手段,他亲眼见过一个执行任务失败的人回去,被魇魅下令活活地受了剐刑,那种撕心裂肺的喊叫似乎还响彻在耳畔,之后看那人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被丢到了饿极了的恶犬窝里,被恶犬生生撕扯,血肉横飞,挣扎了许久才死去。 向弘惊出一身冷汗,他又咬碎毒药,倾刻赴死的勇气,也有受尽酷刑誓死不说的决心,可就是没有接受魇魅残忍手段的心理准备。 想及此,向弘忍不住全身颤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颤抖着张了张嘴,竟被吓得流出眼泪,“你…你要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我当你有多硬气呢,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李子枫嘲讽一笑,放下了手中拿着的烙铁,“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在凌夜宫是什么地位?” “我就叫向弘,是凌夜宫外事堂的副堂主,长期在外执行任务。” “外事堂的?”李子枫皱皱眉,“你与鸿苑山庄可有联络?” “一直与鸿苑山庄联络的是我们大护法。”向弘吞了吞口水,看李子枫目光凛冽地看着自己,立马改了口,“哦,不,是鹰隼,是他一直与鸿苑山庄的浮影联系。四年前武林大会,也是他与浮影联系,配合冷雨将那批杀手放进来的。” “冷雨,你们的护法冷雨?” “是,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但鹰隼应该知道,他与冷雨一直是单线联系。就在前不久,他还去了趟鸿苑山庄,不知道是不是与冷雨见了面。” “鸿苑山庄?”李子枫一愣,那年他去的时候,就觉得凌夜宫杀手冷雨就一直在鸿苑山庄驻守,李子枫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冷雨就一直住在鸿苑山庄?”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这都是大…哦,鹰隼,是鹰隼一手操控。”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何时潜伏进来的?” (本章完) 第173章 密封 李子枫神情冷漠步入地牢最深处的一间刑室,昏暗零星的灯光和被焰火投射到地上的影子,使这恐怖幽闭的氛围更加浓烈。 鹰隼被铁链绑在铁质刑架之上,发丝凌乱,下巴已经被阖上,他低着头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白衣仍然雪白,看样子还未曾受刑,只是服下了软筋散散去了一身内力。 法戒长老严诚,默默地坐在一边,似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李子枫不由得诧异,走过去拱手行礼,“弟子拜见法戒长老。” “你来了?”严诚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记得上次与你一道审讯犯人,还是五年前审讯王壮的时候。” 李子枫挑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严诚并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慨的人,他此话必定有其他含义,于是他并不着急回话,而是等着严诚的下文。 严诚深邃地看着李子枫问道,“如果把他交给你,你准备怎么审?” “诛心。”李子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像凌夜宫护法级别的人,普通的刑具在他们看来都是小菜一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唯一可能让他们屈服的就是诛心。 “向弘那边怎么样了?”严诚问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有意在说给鹰隼听。 “回长老,向弘那边已经把他知道的全部都交代了,包括与总部及所有外盟的联系方法,还有安插在鸿苑山庄所有眼线。” 李子枫回禀的声调也高了几分,向弘把全部知道的都交代了没错,但他并不知道与外界联系的所有方法,对鸿苑山庄的了解也是表面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有意给鹰隼听的,像鹰隼这种在凌夜宫地位极高的人,是最恨其属下掌握过多的线索而对他隐瞒的。 另外,潜伏在外,唯一得心的属下都全部脱口,他似乎也应该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果然,鹰隼在听完李子枫的回禀后,蓦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二人,恨不得把双眼变成刀子,直直地甩过去。 鹰隼晃动着束缚住双手的铁链,铁链与刑架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睛似乎要喷火,嘴里直骂,“没用的东西!” 李子枫仔细地凝视着鹰隼,没在他脸上发现任何人皮面具的东西,这张脸还是他所熟悉的执事长老,但这人却看不出有执事长老的任何影子。 李子枫不禁感叹着,“这世上还真有长得一模一样之人。鹰隼,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和心思,这么多年潜伏,包括声音,竟没露出破绽。” 鹰隼恨恨地盯着李子枫看,“若不是贺屹,我堂堂凌夜宫护法怎会落到你们手里?!李子枫,这次只是你们运气好!但休想用这种方法从我嘴里得到想要的!” 李子枫好像并不理会鹰隼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衡山派真正的执事长老向迎风,早在五年之前外出办事的时候,不慎落入你们的圈套,继而被你们控制,更巧合的是,你的相貌竟然与他十分相似,于是你便起了冒充他的心思。” 鹰隼直直地盯着李子枫,并不说什么。李子枫继续说道,“你却不急于杀他,只是给他服下了落石沙这种让人心神不受控制的慢性毒药,让他不自觉地将化装成小厮的你带回衡山派,然后将他囚禁在密室,逼他说出知道的一切,然后你让自己越来越像他,最终可以正大光明地取而代之。” “然后你便提出要收随侍弟子的想法,说你看中了一个人,掌门没有起丝毫疑心,便同意了,而这个人,正是向弘。执事长老因为长期被你们灌下落石沙,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清醒的时候十分后悔自己的‘叛变’,于是便自行冲破内力,自尽了。而那具被我们发现的白骨就是真正的...执事长老。” 李子枫说着,心中有些悲凉,堂堂的衡山派执事长老向迎风,竟一着不慎,落得个惨死的地步。 想及此,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死后不久,贺屹在无意间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先开始想杀了他,但执事长老的亲传弟子突然暴毙肯定会引起我们怀疑。于是你便暗中派人找到了他的家人以威胁他,可你没想到的是,他的家人在被抓时拼命反抗,你的手下一气之下便杀了他们。” “然后,你们一边继续隐瞒贺屹家人之死的事,一边逼着贺屹服下慢性毒药,以达到控制他的目的,你们好继续安稳地蛰伏在这里。” “还有就是我,我之前一直打击你们凌夜宫,一次次地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便让你们怀恨在心,于是你们便设计让各路江湖人士调查我,而你们的首选就是被你们发展成内线的,鸿苑山庄管家李泉。” “你们一直在找机会,想利用我的身世与掌门有杀妻杀子之仇的鸿苑山庄扯上关系,可你没想到,我就是十五年前被你灭口未遂的李世英。” “十五年前,是你爹要杀你,与我何关?!”鹰隼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声反驳。 李子枫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是承认与鸿苑山庄有瓜葛了?” 鹰隼发现上当,懊恼地闭了嘴,李子枫继续说道,“我的身世正中你们的下怀,于是你们就一直找机会陷害我,从而引起武林混乱,达到你们的目的,而你们的机会正是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于是,针对我的一场陷害,也开始了。” “你暗中与你们安插在鸿苑山庄的眼线浮影联络,让他密切注视李世杰的一举一动,他约我见面正好给了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趁机与暗中前来的护法冷雨配合,将大批杀手放进来,不惜丢掉性命,去完成那场针对世家子弟的毒杀任务,而我呢?擅离职守、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毒杀世家子弟的罪名也就落实了。” 李子枫向来寡言少语,很少像今日这般费这么多口舌,常年卧底的鹰隼自是也了解这一点,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李子枫,难得看你这么啰嗦。” “你不肯开口,只有我来替你说了不是吗?” 鹰隼眉头紧蹙,再次忍不住发问,“这都是向弘那个畜生跟你说的?” “你说呢?”李子枫笑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接下来还要我继续吗?” 许是觉得自己在这滔滔不绝地说话,把严诚晾在一边不太合适,李子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严诚,微微躬身道,“长老,弟子失礼。” “无妨。”严诚站起身走到鹰隼面前,“刚才子枫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听得累了,你也该吃点什么补充一下体力了。” 在地牢里听到‘吃点什么’,李子枫的双眼蓦然深了些,他很明白那个便是苦心丸,当年翼通长老尚怀风为了逼迫自己交待而服下的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至今回忆起来还是浑身发寒。 果然,严诚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烤漆小瓷瓶,倒出一枚棕褐色的药丸,拿到鹰隼面前晃了晃,冷笑道,“这个苦心丸想必不用我说,你也了解吧!” 鹰隼目光犀利如刀,恨不得能杀了严诚,“严诚,你就这点本事吗?就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来对付人吗?堂堂的衡山派法戒堂长老,也不过如此嘛!” 严诚脸色铁青,目光凛冽地盯着鹰隼看,“放心,对付你,我不止这一种办法,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严诚干脆收起了苦心丸,拍了拍手,立马有弟子推来一个坚硬厚实的铁桶,铁桶将近一人高,是密封的,盖子处只留一个圆孔。整个人刚好可以被密封在铁桶里站着,只留脑袋在外面,而那个圆孔也是正好卡住脖子的。 鹰隼见状,不由得一愣,他太了解这种刑具了,留着脑袋在外面饮食。而吃喝拉撒全在铁桶里进行,被锁在里面不出五日,就会被折磨得痛苦而死。 想及此,鹰隼无用地晃动着铁链,“严诚,你混蛋!” 严诚冷笑着挥了挥手,“来人!扶他站在桶里。” “是!”两个壮汉迅速地解下镣铐,架着鹰隼站在桶里,圆孔卡住脖子,桶盖与桶身锁牢,李子枫看着,不由得浑身一颤。 严诚似笑非笑道,“你自己好好享受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当然,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可以让看守来找我。” 说罢,严诚转身离开,李子枫紧随其后。 (本章完) 第174章 地牢谈话 三日后,地牢里传来消息,说鹰隼要单独见李子枫,交代一些事情。此时,李子枫正在杂事坊,晾晒着刚清洗过的衣服和被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子枫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回到尚清苑,向欧阳泽禀明一切后,便随着邢敏云再次来到地牢。 穿过昏暗幽长的过道,再次来到关押鹰隼的那间囚室,鹰隼依旧被锁在铁桶里,只是精神状态明显要比三日前差了很多,卡住头部的桶盖上零星地撒了些饭菜残渣和水迹。看来这三日,饭食饮水照样供应,如此,桶里的状况可想而知。 李子枫随手拉了个长条木凳坐下,目光深沉地看着鹰隼,耐心地等着他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半个时辰后,鹰隼悠悠转醒,看着李子枫已经坐在面前,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夹杂着痛苦,“你来了?” 声音艰涩,明显没有了之前的硬气,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今天很忙,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陪你,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想说什么快些。” 鹰隼兀自发笑,笑声低沉夹带悲戚,“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落到这般田地。” 李子枫皱皱眉,“走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那你呢?有没有后悔过拜在欧阳泽的门下?” 李子枫双眸冰冷,冷得似乎要结冰,“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感慨。” 鹰隼痛苦地笑笑,嘴角不停地抽动着,“那你可否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看表象,有问题的明明是贺屹。” 李子枫眉头紧蹙,站起身二话不说,转身要走,鹰隼不愿失去这次机会,急急地喊道,“等一下!我们聊聊鸿苑山庄的事可好?!” 这一喊果然管用,李子枫停下脚步,坐回到木凳上,神色复杂,这个鹰隼果然不简单,鸿苑山庄一直是他的心病,鹰隼却利用这一点强迫他留下来,他方才甚至都决定不论他怎么喊,他今日也不会回头。 李子枫沉声道,“说。” “十五年前,我趁夜拜访你爹,就是为了谈凌夜宫与鸿苑山庄合作事宜,好处和条件都开出来了,可你爹却畏畏缩缩,犹豫不定,我正想办法说服的时候,没想到却被你偷听了。” 李子枫的双眸沉了几分,“我也不瞒你,那晚你们在书房之中到底谈了什么,我确实没听清。” 鹰隼苦笑着,“是啊!一个孩子能听到什么?可我却要试探你爹的心思,劝服他将你灭口,果然是虎毒不食子,向来对你拳脚相加,甚至自私到可以牺牲一切的李沐阳,在那一刻对你动了恻隐之心。他犹豫了。” 李子枫神色莫名,“我只不过是在他下决心的时候,失足摔了下去。” “随你怎么想。”鹰隼的声音变得沙哑,“于是那晚的谈话,最终以你的‘死亡’,而宣告失败。” “所以,日后你们便不停地寻找机会,在鸿苑山庄安插眼线。”李子枫替他把话说了下去,“而你们安插的第一个眼线,就是浮影。” 鹰隼脸上带着一抹嘲笑的味道,“是,没想到李沐阳竟然将他当成心腹,安插到李世杰的身边暗中监视。你说可笑不可笑?” 提到李世杰,李子枫的内心莫名地一紧,“李世杰到底有没有跟你们勾结?” “果然是兄弟情深。”鹰隼叹了口气,“不过,我不知道。” 李子枫猛地站起身,走过去死死地捏住鹰隼的下巴,双眼似乎要喷出火,“你一直单独与鸿苑山庄联系,你会不知道?!” 鹰隼嘲讽一笑,“你看看你,一提到李世杰就会失态。” 李子枫的手又加了些力气,沉声道,“你别再考验我的耐心!” “我确实不知道…”或许是李子枫的手劲确实有些大了,鹰隼被捏的满脸通红,有些憋气,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松手…!” 李子枫松了手,鹰隼猛地咳了好几声,继续说着,“我每次暗中去鸿苑山庄,每次都是与我们的护法冷雨联系。” “所以冷雨就是你们安插在那里的第二个眼线。”李子枫皱皱眉,他甚至不想再提起‘鸿苑山庄’这四个字。 “后来,他又成功地发展了第三个眼线,就是鸿苑山庄的管家李泉,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原来李泉早就加入了我们。” 李子枫眼底泛起水雾,当年,他的母亲刘秀娟,正是因为发现了李泉的秘密,才惨遭李泉灭口,回过神,继续问道,“李泉身上的毒药千机散从何而来?” “你也知道千机散?”鹰隼蓦然一怔,随即冷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娘就是死于千机散。可惜了,貌美如花的脸蛋儿。” 李子枫右手握拳,忍不住微微颤抖着,沉声道,“别再让我问第二遍!” “你糊涂了?千机散当然是出自横疆的制毒高手,黑白双毒之手。” 又是黑白双毒,李子枫眼底蓦然一凉,继续问道,“听向弘说,你前几日还去了趟鸿苑山庄,是不是跟冷雨联系了?” “我借着下山办事的机会,暗中去了趟鸿苑山庄见了冷雨,她当时很生气。”说着,鹰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子枫皱皱眉并不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鹰隼讥笑道,“因为就在我去的前不久,你的好兄长李世杰兽性发作,继而调戏了她。险些让她失了清白的身子。” 李子枫双眼冰冷,握紧了拳头挥过去照着鹰隼的脸颊就是重重一击,鹰隼口中血沫直喷,又是两颗牙被打掉。 “呵呵……”鹰隼干笑了几声,“原来你也会恼羞成怒啊!想不到吧?你心中的好兄长也不过是个轻浮之辈。” 李世杰轻浮至此,是李子枫没想到的,在他印象里,李世杰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有隐情,难道是他发现了冷雨的秘密,有意试探?如果是这样,那证明李世杰还没有跟凌夜宫勾结。 不一会儿,这种推测就被自己打翻,如果真是这样,那漠州的洛家堡,应天茶馆又是怎么回事?李子枫心乱如麻。 李子枫忽然死死地盯着鹰隼看,目光冷得犹如深层的潭水,“武林大会前夕,鸿苑山庄就答应了与你们的合作?” “那是自然。”说到这个,鹰隼竟然有些得意,“李沐阳这么难啃的骨头最终被我们拿下了,于是就有了山脚小镇,世家子弟被毒杀的场面。” 李子枫吸了口凉气,“冷雨是谁?” “冷雨是谁?”鹰隼反问道,“那年你去鸿苑山庄,不是应该猜到了吗?” 猜测被证实,李子枫有些难受,叹气道,“你们是如何和凌夜宫总部联系的?” 鹰隼忽然自嘲地笑笑,“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总部的问题,除了我们丢掉的几个分点,凌夜宫还有好几个驻地,至于联络,那是冷雨的事。我虽是大护法,地位在冷雨之上,但在我们主上眼里,冷雨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李子枫轻笑,“那你可真是悲哀。”说完,转身就要走。 鹰隼见李子枫要走,双眼冒火,拼了全力大喊道,“李子枫!你站住!” 李子枫停下脚步,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鹰隼,“还有事?” 鹰隼的双眼中忽然放出一丝渴求的光芒,“你不准备放我出来吗?” 李子枫似笑非笑道,“你说的这些,我还要上报掌门和法戒长老,至于是否放你出这个铁桶,还得由掌门定夺。况且我只是个侍从弟子,无权放你出来。” 说罢,李子枫转身便走,鹰隼无奈被困在铁桶里,只能用力地晃着,铁桶发出沉闷的响声,鹰隼破口大骂,“李子枫!你混蛋!” (本章完) 第175章 离山前夕 尚清苑书房 阳光充足,茶香四溢,暖炉冒着恰到好处的热气,让人顿感舒适,李子枫将在地牢与鹰隼的谈话毫无保留地对欧阳泽一一回禀。欧阳泽听罢,慵懒地靠在椅子背上,揉着紧皱的眉头,“此事你怎么看?” 李子枫恭敬有礼,“看目前这情况,怕是鹰隼再说不出什么来了。至于鸿苑山庄…”李子枫顿了顿,“还需要彻查。” 欧阳泽忽然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李子枫,李子枫脸色憔悴,双眼略显失神,不知为何,他有种李子枫即将离开,再也不回来的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声音有些酸涩,“把那个鹰隼从铁桶里放出来吧!丢进密室里,随他自生自灭吧!” “是。”李子枫应下,见欧阳泽没有其他吩咐了,便准备告退离开。 “子枫…”就在李子枫转身要走的时候,欧阳泽喊住了他。 李子枫收回脚步,眉头一挑,“掌门还有何吩咐?” 欧阳泽叹口气,终于按耐不住,“你可否想过回来?” 回来?李子枫自是明白回来的意思,他也曾想过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得到欧阳泽的原谅,重新回来,可这种期盼早在长年累月的质疑和逼迫中被消磨殆尽,如今只余清白,便足矣。 想及此,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回道,“弟子不配得到掌门的厚爱。弟子告退。”说罢,转身便走,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叹息和悲痛。 …… 两个壮汉神色漠然地走进关押鹰隼的那间囚室,给鹰隼灌下了麻舌散毒哑后,打开了数个连接桶身和桶盖的锁头,打开桶盖的那一刹那,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散发出来,纵然在地牢里值守惯了的冷脸壮汉都厌恶地地皱了皱眉,强忍着气味将鹰隼从里面拽出来。 此时,鹰隼原本的白色中衣早已染上了大片斑驳的暗黄色污渍,由于长时间站立,他的两条腿早已不能自助走路,全靠两个壮汉拖着,随后,壮汉掏出小刀挑断了鹰隼的手筋脚筋,直接丢进了密室中。 丢进密室自生自灭,听起来像是在密室里永久生活,日子还算能过去,但地牢之中的密室却没有那么简单。地牢密室四面石砖墙,里面任何摆设都没有。 将人丢进密室前,先要毒哑了,再挑断手筋脚筋,丢进密室之后,就要把门彻底封死,只留狭窄的方块小窗,传递食物和水。 鹰隼被封死在这密室里,一身骚臭气味地趴在地面上,不能走路,甚至都没有能力去拿不远处的破水碗和窝头,只能利用胳膊肘和膝盖向那里爬行,用嘴去叼着啃食发硬的窝头。 两日后,欧阳泽指派,由宗元长老项瑞主持,为执事长老向迎风举办了风光的葬礼,衡山派所有人都身着白衣,腰系黑带,面色悲痛。 贺屹悲痛不已,扶着棺椁一路跪行,陪着师父向迎风走完了最后一程。 至于向弘和石宣,皆被判了杖毙之刑,最终死于乱杖之下。 凌夜宫 一如既往地阴森幽暗,昏暗的光线照在魇魅的铁制面具上,发着寒光。魇魅修长干枯的手,紧紧地捏着一只茶杯,随后一声脆裂的响声,茶杯变成碎片,重重地落地。 跪在下面的黑衣小厮胆战心惊,瑟瑟发抖,恐怕主上一个怒火,殃及鱼池。 许久之后,魇魅才怒吼道,“滚!” 黑衣小厮如蒙大赦,连忙退下。这时,浮影从后面走出来,伴随着邪魅的声音,“主上息怒。务自保重。” 魇魅恨恨地说着,“一群没用的东西!” 浮影的脸上依旧挂着不可捉摸的笑意,“胜败乃兵家常事。” 魇魅冷哼一声,双眼透过铁质面具,散发出冰冷的杀意,“李子枫!好一个李子枫啊!等我抓住了他,定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浮影收起笑容,沉沉地叹了口气…… 魇魅冰冷的目光瞥向浮影,“鸿苑山庄那边怎么样了?” “还算正常,李沐阳和李世杰都老实的很。” “那便好,回去转告冷雨,让她务必沉住了气,万不可再出现任何差错!” “是!” 衡山派 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一片风和日丽,李子枫算准了今日应该是礼法堂休息的日子,便准备去领了清运出来转转。谁知刚到礼法堂,宗元长老门下亲传弟子周翼翔便说,清运让静竹轩的侍卫欧阳洵给接走了。 李子枫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一切,随后,向静竹轩而去。 静竹轩的院子种了高大的竹子,绿油油的惹人喜爱,外加圆形拱门,一方池水,让静竹轩有了几分江南的景色。 静竹轩的随侍弟子逸云见李子枫前来,立马相迎,“公子来了,老主人正在书房等候。” 书房内檀香缭绕,欧阳天正坐在书案前,闲闲地翻看一本书,李子枫深呼了一口气,走上前跪地请安,“弟子…拜见老主人。” 欧阳天从书卷中回过神,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了李子枫半晌,“许久没看见你了,可是在掌门身边当差太过忙碌,都没空过来问安。”声音苍老但不失气魄。 李子枫低下头,“弟子戴罪之身,怎敢扰了您的清休?” 欧阳天轻轻地叹了口气,“起来坐吧!” “谢老主人。” 李子枫站起身,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有侍从端上了热茶,又悄然退下。这时,清运玩耍的声音隐隐传进书房,李子枫脸上顿时浮现笑意,“清运这孩子淘气,怕是要惹您心烦。” 欧阳天面色温和,对待李子枫也不再似以往那般严厉,“清运这孩子机灵懂事,老夫不得不说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李子枫默默地低下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衣襟,欧阳天继续说道,“当年,你被掌门带回山的时候,也像清运这般大吧?” “是。”李子枫点点头,“当年弟子顽劣,总是惹您生气。” 欧阳天似乎也在回忆,“你重伤初愈,偏又失去记忆,来历便不得不让人起疑心,所以门内及外事堂一共十八位长老,有十五人是反对你留在掌门身边的,当然也包括来自武林其他各派的声音。” 李子枫默默地叹了口气。 欧阳天端起茶杯,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是掌门不顾反对,顶了各方的压力才将你留在身边。当时老夫看掌门执意收你为徒,便跟他约法三章,说给你三年时间,若是你三年不成材或是有任何异心,即刻将你逐出山门。” 李子枫抬头看看欧阳天,一向威严又不善表达个人情绪的老主人,如今说出这番话来,李子枫是感动的,但又夹杂着许多心酸与无奈。 欧阳天继续说道,“三年后,你不负掌门期盼,无论是习武还是读书,在门派中都是出类拔萃的。老夫至今都忘不了,掌门骄傲地对老夫说,三年的赌期,他赢了。” 李子枫听着不禁莞尔,但神色很快又黯淡下来,“老主人,您的意思弟子明白,只是鸿苑山庄始终是挡在掌门与弟子之间的一座大山。即便掌门不再介意了,弟子也过不了心里这道槛。” 欧阳天鹰一般的目光看向李子枫,“所以呢?” 李子枫眉头不展,双眸毫不畏惧地对上欧阳天的眼睛,“所以弟子想亲自解决鸿苑山庄一事,在此之前,弟子不愿再考虑其他。” 许久的沉默,只有茶杯落在桌面上的清脆声,欧阳天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到底是掌门教出来的,性子如此执拗。” 李子枫连忙站起身,拱手请罪道,“弟子让您失望了。” 欧阳天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是我们让你受委屈了。” 李子枫默默地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欧阳天淡淡地看向窗边,窗户微微地露了一小道缝隙,缝隙间的天色,似乎有些深了。 (本章完) 第176章 攻心 卫安城?梁景朝国都 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悠闲地飘着,晌午的阳光洒在金黄色的琉璃瓦殿顶,殿顶的四角高高翘起,紫柱金梁,金边楠木匾额上,题着三个金色大字‘御书房’,极尽奢华,又不失庄重。 御书房内,华丽的地砖光洁如镜,充足的阳光自镂空的雕花窗户中洒进来,在地上折射出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有些耀眼。皇帝朱邢湛身着明黄色绣龙常服,坐在书案前的金漆雕龙座椅上,神色凝重地翻阅一本奏折,旁边镶金边的茶盏中,徐徐地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茶香。 这本奏折是衡山派通过麟貅镖局上报转过来的,上面详细的陈述了四年前,关于针对世家子弟及皇家贵胄的一场毒杀的所有细节及真相,朱邢湛仔细地读过上面的每一个字后,提起笔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墨笔,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热茶后又放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身边不远处,一个红木雕花嵌美画绢帛的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出现,他仿佛知道朱邢湛为何而叹,语气风趣又不失礼数,“恕臣下直言,四年前真相大白,为何陛下还是愁眉不展?” 朱邢湛目光深沉地看了眼屏风处,“本来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偏偏又被自己推翻,看这位衡山派掌门的作为,朕实在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派之主宁愿接受责罚也要认这个错,也实属不易。” 朱邢湛似笑非笑,“朕看这里边,也少不了你们慕麟阁的敦促吧?” 屏风后的那抹身影做了个作揖的姿势,恭谨有礼道,“陛下言重了,臣下只是尽心为陛下办事,绝无半点私心。” 朱邢湛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身影,“沈阁主何时也变得如此小心谨慎了?” 那抹身影微微一顿,瞬间的犹豫后,才从屏风后现身,对着桌案前的朱邢湛敛袍跪地,深深一拜,“臣下失礼,望陛下恕罪。” 此人正是慕麟阁的阁主沈天雄,原来,慕麟阁名为江湖组织,以铁器营生,实则却是皇帝的秘卫组织,负责监视朝野内外动向,以及,与朝廷互为依靠的武林门派之首-衡山派。阁主沈天雄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忠心耿耿。 “以后御书房若无他人在场,沈阁主便不必隐藏行踪。”朱邢湛的声音温和,又不失威严,“沈阁主平身吧!” “谢陛下。”沈天雄再次拜了拜,便缓缓起身。 朱邢湛端坐,一捋额下花白胡须,深深地看向沈天雄,“可是世袭家族有异动,竟让劳沈阁主亲临卫安城?” “之前臣下属情报机构无意间打探到卫安城的周家家主周奕铉私下动作频繁,行踪诡异,臣下的那位手下也因为无意间打探到的这个消息而遭到追杀。” “哦?”朱邢湛目光沉了几分,周家世代经商,与皇亲贵胄素有往来,也是众多世家的领头人物,若是他有异常,局面怕是更不好控制。 朱邢湛眉头微蹙,直直地凝视着沈天雄,一眼望穿了沈天雄未说完的话,“你是说他们可能和凌夜宫那帮逆贼有暗中往来?” 沈天雄微微低下头,“臣下失言。” “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有确凿证据。”朱邢湛端起茶杯,见水面上漂浮着的一撇绿色茶叶,莫名觉得心烦,又盖上杯盖,放回到桌案上。 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朱邢湛挥挥手,沈天雄即刻隐于屏风之后。门外交谈之声不减,朱邢湛眉间染上愠色,“外面何事烦扰?” 外面一人听见自家主子的问讯声,连忙走进御书房,步伐匆匆又不失恭敬,此人正是皇宫的总管太监禾盛,禾盛见龙颜不悦,连忙跪地,“启禀陛下,方才是玉淑妃宫中的婢女萃珍前来禀报说玉淑妃身子不适,还请陛下过去看看。” 一掌拍在桌上,茶盏也跟着颤了颤,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朱邢湛怒道,“身子不适就找御医瞧瞧,找朕来作甚?没规矩的东西!” 禾盛连连磕头,“奴婢知罪,奴婢这就把话回了。” 禾盛请罪后便退了出去,御书房内外再次恢复了安静,朱邢湛疲倦地靠坐道椅子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后宫不宁啊!” 沈天雄隔着屏风,声音带着低低的浑厚,“陛下的家事,臣下不好妄言。” 朱邢湛坐直了身子,“不过提到玉淑妃,朕不得不想起鸿苑山庄。鸿苑山庄与玉淑妃有表亲关系……” 话不必说的太明,沈天雄立刻明白了朱邢湛的意思,“鸿苑山庄名下各产业往来较为频繁,看上去也还算正常,除了他们的人在漠州杀了衡山派的二十五名暗卫外,再无任何真凭实据证明他们有异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还需慎重。” 朱邢湛眉头一挑,“杀了衡山派的暗卫?” “是,但也只能证明这是两家之间的江湖恩怨。”沈天雄略作沉思后说道,“日前欧阳泽也已派出人手去剿灭漠州的应天茶馆,具体情况还不明。” “隐忍了多年终于爆发了,他李沐阳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朱邢湛眉头又紧了紧,“目前鸿苑山庄那边是谁在经手彻查。” 沈天雄毫不犹豫地答道,“李子枫。” 朱邢湛双眸蓦然深了几分,“让他直面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也着实为难他了。” …… 鸿苑山庄 晌午阳光正好,配着暖炉中袅袅而生的热气,让书房更显舒适,但此时,李沐阳的心情是极度糟糕的,因为他的桌案上正放着一份来自漠州的公文,公文上的内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里:应天茶馆被衡山派剿灭了。 应天茶馆毕竟是隶属于鸿苑山庄的情报机构,洛家堡和应天茶馆相继被剿灭,等于是鸿苑山庄在漠州那边彻底失去了眼睛,这不得不让李沐阳的心狠狠地疼了一把。想及此,李沐阳一甩手,碰翻了一旁的茶杯,茶水在桌面上肆意地流着。 这时,一个小厮不知好歹地敲了敲书房的门,“老爷,该用午膳了。” 李沐阳眉头紧锁,一个眼神狠狠地瞪着书房门外的身影,干脆一甩袖子,将茶杯推到地上,茶杯落地,粉身碎骨,李沐阳怒吼道,“滚!” 日头正足,在冬日里也有些刺眼了,小厮端着托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不知所措间,管家李持缓缓走来,手里端着茶盏,对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持是鸿苑山庄的管家,平日里最会看李沐阳眼色行事,对李沐阳也忠心耿耿,因此李沐阳也十分看好他,所以他跟李沐阳之间,也不仅仅是主仆关系。 李持轻轻地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满地的碎瓷片和水迹,李沐阳正疲倦地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小心翼翼地将茶盏端放到桌上,“老爷,老奴特意熬了清火润肺的茶汤,还请您趁热喝了吧!” 李沐阳猛地睁开眼睛,紧紧地凝视了李持很久,似乎才反应过来,端起茶杯轻笑道,“你倒是会办事。” 李持退后几步,蹲下身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老爷切勿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沐阳沉沉地叹了口气,稍稍冷静了些,毕竟衡山派是打着为死了的暗卫报仇的名义才剿灭了应天茶馆。如此看来,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李沐阳打开杯盖默默地看着,忽然有些后悔当年任由李子枫摔下悬崖而不管不问,如果当初能耐心地去悬崖底寻找一番,如今也不会让他欧阳泽白白捡了便宜。想及此,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李持收拾完地上的碎片,小心回道,“老奴去给您把午膳热了。” (本章完) 第177章 心念 邺阳城 正值寒冬腊月,寒风呼呼地吹着,邺阳城零星地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大地万物皆覆上了薄薄的白雪,云雀街上的行人撑着伞行色匆匆,街边的商贩蜷缩在各自的摊位后,守着简易的暖炉取暖。 云轩药铺,沈之屏的书房中,李子枫正握着一杯热茶,入神地想着什么,暖炉中缓缓上升的热气,熏得双眼有些酸胀。 坐于书案前的沈之屏看李子枫发呆的样子,不禁莞尔,“手里的茶都凉了。” “啊?”李子枫回过神,对上沈之屏的眼睛,讪讪地笑道,“弟子失礼” 沈之屏眉间的笑意更浓,“师侄可是等消息等的有些不安了?” 李子枫微微一笑,竟也起了孩子的心性,“弟子是想,若是有一天弟子无家可归了,师叔您收留了弟子可好?” 沈之屏闻言微微一怔,心知他还是对欧阳泽心存芥蒂,又是一阵心疼,劝慰道,“有清运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又怎会无家可归?” 李子枫双眼微微一热,每次想到清运,心里总会莫名的温暖,此次下山匆忙,都没来得及跟清运打声招呼,也不知他有没有不高兴呢?想及此,李子枫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难掩脸上的笑容。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继而传来的是叶离的声音,“师叔,弟子叶离求见。” 沈之屏放下手中的茶杯,“进来。” 得到应允后,叶离缓步而入,对着沈之屏和李子枫微微行礼后,便直接将手中握着的公文呈给沈之屏,又试探地看了眼李子枫回禀道,“鸿苑山庄那边有了些消息,全都一一写在上面了,还请师叔过目。” 沈之屏接过公文轻声应下,便挥挥手,叶离拱手再次行过礼,便退出书房。 沈之屏打开公文看着,但看到的第一条消息,便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所谓的不知所措,便是不知如何开口对李子枫说,公文上面清楚地写着,欧阳泽派人剿灭漠州的应天茶馆,应天茶馆死伤惨重。 李子枫见沈之屏神色凝重,内心便有几分猜测,前些时候,李世杰派人袭杀了蛰伏在漠州的二十五名暗卫,欧阳泽还曾逼迫自己用实际行动表明态度。唯一能让沈师叔对自己无法开口的,便是鸿苑山庄设在漠州的应天茶馆的消息吧? 想及此,李子枫内心异常酸涩,试探着开口询问道,“可是应天茶馆覆灭了?” 沈之屏轻轻地‘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什么。内心的猜测被证实,李子枫心中多少有些难受,但想想也正常,故作轻松地笑道,“掌门是看鸿苑山庄作恶多端,想出手整治一下罢了。”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沈之屏轻叹口气,将手中的公文轻轻合上递给李子枫,“这上面是青松堂目前打探到的关于鸿苑山庄的所有消息,你自己看看?” 李子枫回过神,双手接过那本公文,薄薄的一纸公文拿在手里,有如千斤重,沉沉地叹了口气后,才翻开一字一字地细读。 公文上除了应天茶馆覆灭的消息外,其余皆是无关痛痒的消息,连暗中驻守在那里的凌夜宫护法冷雨夜安静了下来,莫不是他们又有了其他的打算?李子枫神色凝重,“师叔,如此看来,弟子怕是要亲自走一趟了。” 沈之屏神色莫名,似乎是在有意提醒,“临行前,你先去趟风机楼吧!” 李子枫微微一怔,看着沈之屏深邃的目光不明就里,记得上次来邺阳城的时候,沈师叔还特意嘱咐过自己,说风机楼的菱溪姑娘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让自己少接触,可如今又怎么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去一趟呢? 李子枫略作沉思后,终是没想通,随口问道,“却是为何?” 沈之屏深邃一笑,“菱溪姑娘朝野江湖,黑白两道通吃,人脉极广,兴许能帮上你大忙呢,师侄不妨去看看。” “是。”李子枫干脆也不再追问,如此也好,正好可以打探一下卫安城周家是否真的与凌夜宫有勾结。 沈之屏忽然问道,“我之前送你的那个礼物,师侄可随身携带了?” 李子枫明白沈之屏是在说之前执意送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盒,此次下山前还心想,那个木盒兴许能帮上忙,便一同带出来的,随即点点头,“带着了。” 沈之屏心下一松,“那便好,师侄可要收好了,关键时刻用的到。” “弟子明白。” 风机楼 李子枫再次来到风机楼,一楼大堂内依旧做着青楼的营生,乐器伴奏的声音夹杂着各种让他厌恶的声音,李子枫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上次与菱溪的交易,不由得摸了摸上次被当作酬劳送出去的那枚玉佩。 此次离山前,欧阳泽执意要把这枚玉佩还给自己,还说若真是不喜欢了,找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扔了便好,李子枫争执不下,便再次带在身边,并保证无论如何也不会扔掉,这让欧阳泽欣喜不已。 玉佩通透,价值连城,当时答应带在身边,不过是不想因为一个物件忤逆欧阳泽罢了。李子枫看着颇有些无奈,他曾经将这枚玉佩当作最珍贵的礼物,不仅仅是它本身的价值,更多是融入了跟欧阳泽之间的师徒情分,可如今再没了那种感觉,更多的感觉反倒是累赘。 回过神,便远远地看到老鸨柳凤朝自己走来,柳凤依旧是妖媚的样子,但对李子枫的到来仿佛早在意料之中,眼神中没有惊讶,“哟,李公子来了?我们菱溪姑娘可是等候好久了。” “嗯,有劳了。”李子枫摸了摸身上,准备掏钱给她,柳凤却抢先一步推脱了,“不必了,李公子随我来就好了,里面还有贵客等候呢!” “贵客?”李子枫微微诧异。 “是啊!李公子请。”柳凤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转身向二楼走去,李子枫也不再多问,紧步跟上。 不多时便来到二楼一处幽静的房间,柳凤忽然一改方才的娇媚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李公子直接进去就好。” 李子枫不禁有些诧异,他清楚地记得,菱溪的房间不是这一处,正想开口询问,柳凤已经转身离开,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 推开雕花木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一间卧室,而是像待客厅之类的房间,此处非常清净,极为宽敞,墙上悬挂着名人字画,桌椅茶具古朴有韵味。 “李公子来了?”从里面传来菱溪娇媚的声音。 听到声音,李子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里面还有一间内室,不禁有些懊恼,此时,菱溪正在里面和一个人喝茶,那人背对着他而坐,看不到相貌。 李子枫走上前正要说些什么,茶案前坐着的人倒是先开起了玩笑,“这才多久不见,李兄的反应可是有些迟钝了。莫不是让那欧阳泽折磨的?”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李子枫先是微微一怔,“沈兄?” 那人站起来,转过身好笑地看着李子枫,此人正是与李子枫交好的沈鸿飞,二人寒暄过后,李子枫还是忍不住内心疑惑,“沈兄为何会在这风机楼?” (本章完) 第178章 错综 风机楼中雅致待客厅中,李子枫、沈鸿飞和菱溪三人围坐在茶案前交谈着,一壶热茶缓缓地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 李子枫手里捏着梅花图案的茶盏,试探地看向沈鸿飞,“沈兄在风机楼等候在下,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沈鸿飞嘿嘿一笑,看向李子枫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不错嘛!还没让那欧阳泽给彻底折磨傻了。”下一刻,便觉得李子枫的眼神似乎要杀人,讪讪地轻咳了两声,“鸿苑山庄的买卖可做大了,都惊动了当今皇帝了。” “当今皇帝?”李子枫饮下一整杯热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几年前皇帝秘密到访衡山派,话里话外已经对鸿苑山庄有诸多不满,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的消息。李子枫放下茶杯,无奈地笑了笑。 李子枫的笑让沈鸿飞颇为不满,恨恨地自饮自酌起来,“有这么可笑吗?” 菱溪将桌上一盘精致的点心往沈鸿飞面前推了推,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随即抚摸着白嫩手腕上翡翠镯子,“菱溪经营风机楼多年,见过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打架的。但像如今为一句话拌嘴的还是头一回见,二位公子着实让菱溪开了眼界。” 李子枫抿嘴笑着,沈鸿飞恨恨地甩了菱溪一个眼神,“要是我爹站在你面前,看你还敢不敢取笑。”说罢,捏起一个甜心糕就往嘴里送。 菱溪闻言,撇了撇粉嫩的嘴唇,继续玩弄着垂在身前的发辫。 李子枫微微一顿,紧接着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走,轻笑道,“原来这风机楼也属你们慕麟阁的产业。怪不得沈阁主的消息会如此灵通。” 当初沈天雄亲临衡山派探听自己的身世,句句都说到点上,让人避无可避,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沈鸿飞表情有些奇怪,“之前欧阳泽派人灭了应天茶馆,玉淑妃可是在皇帝面前好一阵哭闹呢,闹得皇帝头昏脑涨的,还是皇后出面解决的。” 李子枫轻叹口气,“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这玉淑妃倒也…”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看看沈鸿飞又看看菱溪,心底有了几分猜测,鸿苑山庄与玉淑妃家人跟鸿苑山庄是远方表亲关系,其子清平王朱落风更是野心勃勃,而鸿苑山庄又暗中与凌夜宫有往来,莫不是,想想就是一身冷汗。 凌夜宫牵扯之广,实力之强远远的超过他的预料,外加周家家主周奕铉也牵涉其中,看来凌夜宫的手已经伸向朝廷和军方世家之中了。 “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沈鸿飞笑着,不肯放过李子枫,“要寻查到根源,还得从李沐阳身上下手。” 李子枫心底暗暗懊恼着,心想因为之前在铲除凌夜宫分舵的战斗中并肩作战,经过多方追杀后幸存下来,又深深地了解自己的苦楚,原本是以为彼此惺惺相惜了,却不想交了个损友。 追杀?想到凌夜宫的追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抬头深深地看着沈鸿飞,以期从他眼神中找到答案,沈鸿飞倒也不隐藏,“没错,之前追杀我们的,似乎有朝廷和军方的影子。” 沈鸿飞饮下一杯热茶,“之前你们沈堂主也给我透露了些消息,我们慕麟阁的人手去调查某些世家,结果便查到了周奕铉。” 李子枫有意无意地看着菱溪,“姑娘放心,这件事,我们掌门还不知晓。” “不知晓是最好的。”沈鸿飞轻叹了口气,“我们最近又无意间打探到欧阳泽的一些秘事。李兄可有兴趣一听?” 听到关于欧阳泽的事,李子枫眼底没有任何情绪,看着沈鸿飞的时候,倒有了几分报复的味道,“沈兄有话便说,不必打探我的态度。” 沈鸿飞轻笑,眼神变得神秘起来,“除了皇帝,欧阳泽的背后,还有一只大手在操控,怕是朝廷中人,至少是身处丞相位置的人。” 这个消息,是李子枫始料未及的,他神色微微一滞,目光也逐渐深沉下来,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沈兄说的话,我记下了。” 被晾了许久的菱溪有些不高兴了,随手拿起一旁的小盒子,点了些甘油在手上均匀地涂抹着,眼神中尽是娇媚,“二位公子聊得好生热闹,便把菱溪晾在一边,菱溪等的手都有些干了呢!” 李子枫竟也起了玩闹的心思,“常年握着武器刀头舔血,双手难免会干裂,菱溪姑娘可是要好生保养了,防止日后失了润泽。” ‘噗!’口中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如数喷到茶案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沈鸿飞咳得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表情略显怪异,一副想笑又不敢放肆笑出来的样子,“想不到李兄你也有不正经的时候…咳咳…哈哈…” 李子枫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被人杀死的,走路摔死的,也有掉河里淹死的…沈兄你若是想笑便笑出来好了,当心憋死。” “哈哈哈哈……” 衡山派?尚清苑书房 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了几天后,终于一天的晌午停了下来,树上,房顶上铺满厚厚的白雪、倒挂着冰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耀眼。侍从弟子们手持扫帚,‘刷刷’地清扫着地面的积雪。 书房内,暖炉的热气袅袅而升起,欧阳泽手握着盛着热茶的茶盏,盯着桌上的一封书信入神,这是来自李子枫的家书。 他们以前有过约定,外出长时间执行任务的时候,每隔六天,就要传一封书信报个平安。之所以定下六天,是因为六代表着顺,取个‘诸事顺遂’的好兆头。 今日是李子枫离山的第二十天,前两次传书信的日子还算正常,但书案上这封信已经是八天前传回来的,这意味着已经七天没有李子枫的消息了,是不方便,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欧阳泽手中端着的茶杯晃了晃,点滴的茶水溅了出来落在手上,有些烫手,欧阳泽放下茶杯,微微地皱了皱眉。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掌门,师兄有书信传回来。”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声音也轻快了几分,“进来。” 得到应允后,墨轩推门而入,裹挟着一阵寒风,手里捧着让欧阳泽期盼已久的信,墨轩递交完书信,便又悄声退了出去。 欧阳泽迫不及待地打开,还是那个熟悉的笔迹,只是,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安’字,欧阳泽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从前传书信的时候,李子枫总要洋洋洒洒地写上好几句,诸如‘一切平安,保重身体……’之类寒暄的话,有时候还会嘱咐自己少熬夜,早些睡觉,晚上不要喝浓茶,还会孩子气地说‘不要让他在外奔波或是办事,还要操心’之类的话。每次欧阳泽看着,眉眼间的笑意都会非常浓烈。 可是这次,书信的内容越来越少,第一次是‘一切顺利、掌门放心。’、第二次就是‘掌门放心’,可这第三次,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安’字。 真是愈发的公事公办了,欧阳泽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直入心扉。 (本章完) 第179章 疑影暗踪 两日后,李子枫与沈鸿飞乔装来到了鸿苑山庄脚下的小镇‘北玗镇’,北玗镇隶属于鸿苑山庄管辖范围,环山靠水,十分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偶尔停靠在小摊贩前,挑选着这有趣的物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店内大堂人流涌动。 正值晌午,阳光还算充足,竟让寒冬时节也不觉得冷了。李子枫沈鸿飞二人坐在一处名为和轩酒家的一楼大堂中,点了几样小菜,座位靠里不起眼,方便观察往来的行人。 沈鸿飞捏起一颗花生就往嘴里送,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说道,“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准备一直在这坐下去吗?” 李子枫实在没有什么胃口,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进进出出的人,在一处不起眼的座位处,找到了暗中保护自己的影卫飘云,影卫化妆成了普通百姓,坐在桌前吃着酱牛肉和拌黄瓜,并时刻注意着门口处。 沈鸿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笑道,“我说,这好歹也算是你的家事,再说你也带着人来了,何必再拉上我呢?” 李子枫玩味一笑,“有你在,我的安全就有保证。” “切!”沈鸿飞不屑一顾,“你小子是忘了我当初是怎么……”下半句‘是怎么被追杀的’还未说出口,就被李子枫拉住了胳膊,“怎么了?” 李子枫神色凝重,看向门口处走进来的两个人,沈鸿飞无奈地摇摇头,“得,管家是等来了,也把你兄长等来了。” 刚刚进门的两个人,正是李世杰和管家李持,原本李子枫是想每月初一是鸿苑山庄下山寻查山下小镇的产业状况的日子,算时间晌午的时候,正好会到和轩酒家来,便拉了沈鸿飞一同过来,这本是山庄总管一个人的事情,但李世杰的到来,出乎了他的意料。 少庄主亲到名下产业寻查,这和轩酒家怕是有什么秘密,李子枫偏过头,避开了李世杰的目光,李世杰和李持一进来,便直接上了二楼。李子枫一个眼神递到飘云那里,飘云会意,连忙悄然跟上。 二楼皆是独立的房间,专门招待富家公子及贵客的地方,寻常人只能在一楼用膳,不得擅自上二楼,于是酒家掌柜的洛逸便亲自在楼梯处守着,以防止闲杂人上去。此时他只感觉耳边有阵风过去,便警惕地看了看,除了李世杰和李持外,没人上去,莫不是自己听错了?洛逸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太紧张了。 他的感觉没错,刚才的那阵风,便是飘云隐了身形一闪而过造成的,飘云避开了一众耳目,顺利地跟到了二楼拐角处的角落隐藏,看着李世杰二人走进了雅间,雅间里似乎还有个人等候已久。 飘云在外细细地听着动静,李世杰进屋后马上传来含着歉意的声音…… “让贵客久等了……” 飘云皱了皱眉头,尽可能地隐了身形凑近了些,透过朦胧的窗纸观察着。 房间里面除了李世杰和管家李持,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端坐着,年近知天命之年,身着深绿色镶领的江南名贵绸缎衣衫,嵌帝王绿玉腰带,腰间悬挂名贵血玉,头顶云纹镶金发冠,一身富贵气息。身旁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坐着的人看了看李世杰,随即站起身,算是接纳了李世杰的歉意,“少庄主忙碌,迟些来也是难免。” 李世杰微微笑着,“您请。”二人互相寒暄着相对而坐。 “劳烦您大老远的跑一趟,本来是家父前来,但临时被一些要事缠身,实在是不得空,这才派了我前来。” 门外的飘云细细地观察着,虽然跟李世杰相对而坐的的人他不认识,但他身边站着的管家模样的人他却是依稀记得,那年武林大会,在山脚下的小镇,正是他联合了其他世家让衡山派给个说法,周家的管家博易。 飘云微微皱皱眉,难道坐着的那人,是卫安城世家周家家主周奕铉?飘云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飘云没有猜错,里面与李世杰面谈的,正是周奕铉。 房间里,周奕铉饮了口热茶,似笑非笑道,“李庄主最近做了大买卖,可是忙碌的紧呢!只是这买卖越大,危险就越大,还是小心为好。” “周前辈说的是。”李世杰挥挥手,李持连忙再次为周奕铉面前的空了大半的茶盏中,斟满了热茶…… 接下来的对话,皆是无关痛痒地闲话家常,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飘云有些疑惑,或许,这周家的家主,根本就不信任李世杰,眼看二人交谈完毕要走出来,飘云一个闪身不见了踪迹。 一楼大堂不比二楼的雅间,人来人往,忙碌的脚步,谈笑风生、喝酒划拳的交谈声,小二的吆喝声,显得十分嘈杂,李子枫与沈鸿飞仍在角落处的座位‘吃吃喝喝’,李子枫远远地看见飘云一闪而过,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拍了拍沈鸿飞的肩膀,“沈兄,下顿饭我请你。一会儿朋来客栈里见。” 说罢,起身跟着飘云的身影追了出去,沈鸿飞似乎才回过神,心里暗骂着李子枫不够意思,坑他饭钱,心底颇有几分无奈,无奈地从怀里掏出银子,不情愿地大喝一声,“小二,结账!” “好嘞客官!”小二吆喝着过来收钱,这时,李世杰和李持正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沈鸿飞微眯着眼睛,终于真正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心里再次骂着李子枫把难啃的骨头丢给他,眼看二人要走出门口,沈鸿飞也顾不得其他,装作无意识地跟在他们身后。 外面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穿梭不停,李子枫驻足在不起眼的河边,听着飘云汇报在酒家二楼听到的内容。 “博易?”李子枫低声念叨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当年的武林大会,凌夜宫毒杀世家弟子行动后,就是他带领世家的各位主儿逼着门派讨要说法。 李子枫眉头微皱,神色凝重,刚刚得到周奕铉与凌夜宫暗中有往来,这紧接着就和鸿苑山庄联系上了,这个中缘由,倒是值得琢磨一番。 飘云继续回禀道,“至于周家的那位家主,沉雨那边已经盯着了。” “好。”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以前听闻周奕铉城府极深,做事滴水不漏,此次和鸿苑山庄联络,暗中又与凌夜宫往来,想必更是谨慎,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看来想得到答案,真要从李持身上下手了。 想及此,李子枫不禁有些同情被他‘坑了’的沈鸿飞,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话说沈鸿飞这边,一直跟踪二人,寻找机会对李持下手,终于跟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李持和李世杰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分开两路,办各自的事情去了。 沈鸿飞不远不近地听了个大概,像是李世杰嘱托李持去继续查询名下产业的情况,沈鸿飞便继续跟踪,终于跟到了行人稀少的小街上。 沈鸿飞清了清嗓子,在李持身后不远处,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道,“李管家,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持猛然收住脚步,转过身看着疑似在喊他的沈鸿飞,不停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半晌后他十分确认,此人,他不认识! (本章完) 第180章 劫‘持\\’ 不远处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大片的云团,遮挡了这里上方的天空,让本就冷清的小街,更显幽冷,李持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我们认识吗?”李持拎着手里采购的物件,双目充满了警惕。 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擂台之上他与李子枫争魁首出尽风头,如今这家伙居然说不认识自己?沈鸿飞内心翻腾,双目放光牢牢地锁住李持,两条胳膊环在身前,一副戏谑的表情,“要不你再想想?” 李持扔了手里的物件,转身要走,谁知这时飞身过来一个黑影,还没等李持反应过来,一把短剑已然架在了脖子上。 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飘云出现在面前,李驰看着对方眼神犀利,额头上的冷汗涔涔地流着,李持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但飘云的出手他也是看到了,现在别说是逃跑了,连动一下,都可能会让短剑的利刃抹了脖子。 沈鸿飞嘿嘿笑着,“哟呵!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家公子丢下我就不管了呢!” 飘云的话本来就少,面对这个他不太熟识的人,更是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点点头以表示自己听见了。刚才汇报完后,便于李子枫分开了,奉命去寻找沈鸿飞的下落,沈鸿飞没找到,却看见了李持,想来沈鸿飞肯定就在不远处,于是便一道暗中跟着来到了此处。 李持颤颤悠悠地站着,他似乎感到了刀刃刺进皮肤的痛感,但就这么杵着也不是办法,他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二位好汉…可是认错人了?” 沈鸿飞走过去,拨开了飘云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剑,“行了,别再吓到他。”随即手上发力,捏紧了李持的肩膀,“鸿苑山庄管家李持是吧?” “啊?嗯…”李持讪讪地点着头。 “那就对了。”沈鸿飞揉揉鼻子,“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但有个人你肯定认识。走吧!我们带你找他聊聊天。” 李持挣扎着想拒绝,沈鸿飞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又看了看冷漠的飘云,“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他一着急就爱杀人,千万别惹恼了他。” 飘云的嘴角强烈地抽搐了一下,他以往执行任务时杀过不少人不假,但一着急就爱杀人也未免太过夸大其词,心底不由得腹诽自家主子交的是什么朋友。 “走吧你!”沈鸿飞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再耽误下去怕是又要惹出什么乱子,随即捏着他的肩膀就往朋来客栈走,飘云收拾了地上散落的物品,也跟了上去。 朋来客栈 躲开热闹的厅堂,专门寻了不起眼的后院,避开来回穿梭的杂役,沈鸿飞终于扛着一个麻袋穿过后院,上了木质楼梯,找到了李子枫订的房间。 房间处在二楼拐角处,是李子枫特意选的,这里较为幽静,很少有人路过,甚至客人不召唤,连店家都忘了有这么一处房间。 沈鸿飞拖着麻袋进了房间,李子枫正百无聊赖地喝茶着,看到沈鸿飞如此,未来得及咽下的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这什么破地方?也太难找了,这家伙还不老实,一个劲地折腾……”说罢,扶正了麻袋扯下来,正是被捆得结实,又堵嘴蒙眼的李持。 沈鸿飞的手劲着实有些大了,导致李持身形不稳,跌坐到地上,挣扎着怎么也起不来,只能无奈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李子枫有些奇怪地望着沈鸿飞,“既然套了麻袋还蒙眼做什么,沈兄可是白费了道功夫。” “这家伙太闹腾,我一着急,就寻了个麻袋套上了。”沈鸿飞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解开了李持的蒙眼黑布。 突然的光亮让李持有些不舒服,他拼命地挣扎着,复杂的眼神看着沈鸿飞,但转眼看到李子枫的时候,陡然瞪大了眼睛,全身也如卸了力似的瘫软下去,安静地不再挣扎。 李子枫上前蹲下,拿出堵住他嘴巴的布团,细细地凝视着李持半晌后,轻叹了口气,“持叔,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李子枫印象中的李持,还只是个跟在李沐阳身边的普通仆役,他跟庄内其他人不一样,从不会攀高踩低,待人和善,对李子枫也是照顾有加,那时自己懦弱,被欺负狠了偷偷掉眼泪时,他还会拿了馒头过来哄劝。他虽然有时被李泉吓得不敢说话,但对李子枫也是能帮就帮。李子枫对他多少存了些感激。 后来,李泉看他对李子枫有同情心,便一气之下,利用管家的身份把他调到了离鸿苑山庄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做事。一个破落的小院也被他整理的有声有色,李泉死后,李沐阳才想起他,调回来做了管家。 李持吞了吞口水,紧闭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二少爷?” 李子枫微微点了点头,给他解了身上的绑绳,又将他扶起来,按在里屋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我那朋友脾气不好,让你就这么过来了,实在失礼,先喝口热茶吧!” 李持麻木地接过茶杯,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喝,他这种犹豫,让一旁的沈鸿飞认为是在担心什么,随即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着?还怕有毒?” 李子枫轻咳一声,沈鸿飞才堪堪闭了嘴,走到外屋守着房门。 李持也是个明白人,如今李子枫代表衡山派,早已和鸿苑山庄处在了对立面上,想及此,放下了茶杯,轻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二少爷,老爷的脾气你也了解,他怎么…可能让我这一个下人知道这么多呢?” 李子枫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持叔,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李持张了张干涩的嘴巴,“说句不敬的话,老爷那种人,就相信他自己,就连对少庄主他也是心存疑虑的。” 李子枫轻笑道,“那今日为何会放心让你跟着少庄主去谈这么大的生意?周氏世家的家主周奕铉可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人。他就这么放心交给你们去谈?” 李持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李子枫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持,随后若无其事地饮了口茶,李持不禁懊恼,但话音落地,再收不回来了。 李持沉沉地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囫囵一大口吞下,随后擦了擦嘴,“这都是老爷联系的,是动用了卫安城的人脉,具体情况我真不太清楚。” “卫安城?”李子枫眉头一挑,“与周家联合,可是要做什么?” 李持皱皱眉,“天子脚下皇亲贵胄的事,我一个山庄仆役怎好妄言?” “哦?”李子枫微微一顿,目光有些深沉,话不必说的太明,李子枫已经从其中听出了重点,随即笑道,“持叔真是一如往年的小心谨慎,在鸿苑山庄当差,怕是也过得如履薄冰吧?” 李持默默地叹口气,“请二少爷念在以往的情份上,可莫要再坑老奴了,今日出来已久,又说了本不该说的,老爷吩咐的事还未做完,这…唉!”李持忽然感觉,今日脸上似乎又多了几道皱纹。 李子枫神色莫名,心知再问下去不但无用,还会连累了以往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持叔,似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自是念情分的人,还希望持叔也不要将我来此的事告知他人。” “那是自然,老奴还想多活几年呢!”他一个小人物只想安稳地多活几年,如今是谁都不想得罪,自家老爷不用说。眼前这位曾经胆怯的二少爷,如今看来似乎比自家老爷还不好得罪。李持心里忍不住哀叹。 李子枫看李持唉声叹气的样子,也不好再为难,“说到旧情,我倒想问问你么你大小姐最近如何了?多年不见,还真有些想她。” “大小姐?”李持见李子枫转移了话题,心下松了口气,“她最近好的很,像是转了性子,温柔端庄了……” 李子枫听着,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本章完) 第181章 寒影 鸿苑山庄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寒风吹过,气温骤降,书房中暖炉热气蒸腾,滚热的茶水倒进茶杯,散发出阵阵清香,李世杰与李沐阳相对而坐,李世杰捏着一小块红豆酥,微微地出神。 今日去和轩酒家的时候,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那种感觉让他很温暖,很酸涩,他一度以为是李子枫来了,可待他四下观望时,却不见他的身影,心里一直暗叹着出现了幻觉。但这种感觉很真实,他甚至坚信地认为李子枫就在北玗镇。 李沐阳有些不悦,“用个茶点都能这般失神,越长越回去了?” 李世杰回过神,“儿子今日被那个姓周的下了脸面,心里有些不自在而已。” “今日初次见面。”李沐阳满脸不在乎,“身份地位在那摆着了,难免会趾高气扬。等得空去趟卫安城,再亲自上门拜访。” 李世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空茶杯捏在手里把玩,“下次这种事,还是您亲自去吧!杀人放火的还行,这种事我实在做不来。” 李沐阳冷哼,怒其不争,“做不来也得做!你是少庄主,这整个鸿苑山庄,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联络权贵疏通关系是最平常不过的事,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以后还如何当这个家?” “当家?”李世杰露出个奇怪的笑容,“有浮影在,这个家迟早是他当。” 李沐阳眉头皱了皱,“他又不安分了?” 李世杰放下茶杯,一脸不屑,“何止是不安分?有事没事就跑出去,有时候几天都不见人影,这要是有个什么事,都找不到他。” 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发出震耳的响声,李沐阳气道,“真是愈发不像话了!还有没有个规矩?!”提到规矩,李沐阳又不得不想起那个迟迟未归的管家,“李管家没和你一起回来?” 李世杰叹口气,“名下还有两处产业还需要他去查账,再说他还得买点东西。估计晚膳前回来吧!” 这时,一股冰冷的气息传进来,李世杰蓦然抬起头查看,恰巧看见门口站着一抹淡淡的身影,紧接着是低低的说话声。 “大小姐来了?老爷和少爷正在书房里说话。” “哦,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听到苏可心的声音,李世杰再没了之前的舒心,而李沐阳却是一如既往的开心,连眉间都染了笑意,随口召唤着,“可心来了?进来吧!” 清脆地应下后,苏可心便推开房门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二人跟前,苏可心一身水蓝色衣裙,飘着淡淡地茉莉花清香,脸上略施粉黛,挽着简单的发髻,插梅花发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美丽端庄,温柔可人。李世杰轻叹口气,若不是那晚亲眼所见,倒真是容易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想及此,又是连连叹气。 苏可心有些不悦,不自觉地撅起了嘴,随手捏了块山药糕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表兄连连叹气是为何?可是嫌弃我来的不是时候?” 李世杰淡淡地笑了笑,收起了心底的情绪,打趣道,“我哪敢啊?尤其是在爹面前,只有表妹嫌弃表兄的份。” “哎呀舅父,您看他…” 李沐阳呵呵地跟着笑了会儿,苏可心继续装作无意识地发问,“表兄下山,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吗?可否说给本小姐听听?” 李世杰眉头微微一皱,自行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饮下去,故作轻松地一笑,“哪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是寻查家里产业,跑跑腿罢了。” …… 冬季时节,天黑的总是格外早,街上的行人逐渐减少,店肆的门前也挂起了灯笼,昏黄色的光线下,片片雪花悠然而落。朋来客栈二楼不起眼的客房中早早地点上了烛火,一旁的暖炉已经烧了很久,徐徐地冒着热气。 沈鸿飞坐在圆桌前,呆呆地看着扑朔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裹挟着阵阵寒风,沈鸿飞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武器,下一刻看见来人,骤然放松下来。 李子枫一进房间,全身透进骨子里的凉气顿觉消失,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走到桌前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茶壶倒了热茶几口吞下,许是觉得不过瘾,又自行倒了几杯喝下后,浑身的凉气似乎才慢慢被驱散。 沈鸿飞呵呵一笑,蛮横地拉着李子枫站起来推到暖炉跟前,“看你冻的,嘴唇都打哆嗦了,出门在外穿这么少,赶快守着暖炉烤烤,别再染了风寒拖累了我。” 李子枫一边将手靠近暖炉取暖,一边瞪着沈鸿飞,“我又不是神人,怎会料到外面会飘雪花……” 话未说完,嘴里就被蛮横地塞进了一个馒头,沈鸿飞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看你这样,我终于见识了什么是饥寒交加的样子了。” 李子枫狠狠地瞪着沈鸿飞,正想反驳什么,肚子却不自觉地‘咕咕’叫了起来,无奈,只得一口口吃着还算温热的馒头。 沈鸿飞好笑地看着李子枫老老实实吃馒头的样子,“知道你这个时候要回来,特意找店家要了馒头,也不知你找的这是什么客栈,简陋的要命。” 吃过馒头,李子枫又灌下了一杯热茶,守着暖炉坐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彻底回暖,“把李持送走后,我又暗中跟了一段,他倒是老实的很,到一家铺子转了转,就直接往鸿苑山庄的方向去了。” “这家伙看上去没什么坏心眼,不比之前的那个李泉。” 李子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鸿飞,“沈兄倒是会看人,只不过…”李子枫顿了顿,双眼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这么多年过去,我都看不出他是一直没变,还是隐藏的太深,从出了北玗镇到鸿苑山庄这之间的路会发生什么,还真是不好说。我真应该再继续跟下去的。”李子枫懊恼着。 沈鸿飞拍拍他的肩膀,“行了,瞧你多愁善感的样子,你是对他不放心,还是对自己不放心?我保证你如果再跟下去,就要被他们的眼线发现,再把你捉了去送到你爹手里,你猜你那个兄长会替你说好话吗?” 李子枫再次狠狠地甩了个眼神,沈鸿飞轻笑,“这大半天的,你不会就跟着那个家伙了吧?” “自然不是,还有那个和轩酒家的贵客…”李子枫放低了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我跟着沉雨留下的暗标,跟到了祥云客栈,听到了一些关于周家的一些事情。”李子枫的神色愈发凝重。 沈鸿飞眉头一挑,“什么事?” (本章完) 第182章 万般杂念 衡山派 天空呈冰蓝色,不停地向大地飘下鹅毛大雪,在地面和屋顶积攒了厚实的雪层后,终于在第三天将近晌午的时候停下了,此时寒风阵阵,杂役弟子正在清扫着主道上的积雪,扫帚划过地面,发着‘刷刷’的声音。 今日是礼法堂休息的日子,许子宁便领了清运出来玩耍,此时,他裹着厚厚的棉披风,正无奈地看着清运在雪地里玩儿得开心,唉……又是一声长叹,呼吸间的热气缓缓在空气中散开。 “嗯?”许子宁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清运堆了个雪人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松软的雪上,满脸委屈。许子宁连忙走过去扶起他,“怎么坐地上了?不冷吗?”说着,给清运拍着浑身的雪渣。 “宁叔…”清运委屈地撅着小嘴,“伯伯都走了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留给清运,伯伯是不是嫌我不听话,所以就不要我了?” 许子宁又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李子枫临下山时,担心清运不开心,便把清运暂时托付给了自己,自己也是时常去礼法堂探望,偶尔还会陪他吃饭。清运许是觉得自己还算可亲,便眨巴着眼睛唤自己“宁叔。” 许子宁无奈,自己明明还未及弱冠之年,就要被称呼为叔叔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看着清运聪明懂事的样子,也默默地接受了,他伸出手给清运擦着眼角溢出的水滴,劝道,“怎么会?清运这么懂事,伯伯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伯伯只是在山下有好多事要处理,忙的很,等都处理完了,就会回来了。” 这些话,许子宁已经对着清运说了好几遍,每次说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的爹娘,爹娘为了生计,终日忙碌,当时沙叔也是经常这样安慰自己。想及此,又红了眼圈,双眼晕出水光。 清运或许是看到许子宁的表情有神失神,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问道,“宁叔,您怎么了?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是清运说错话了吗?” 许子宁被清运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随后捋了捋清运的发丝,打趣道,“宁叔是看清运不开心,情绪低落的很。清运是希望宁叔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清运连连点点头道,“清运当然是希望宁叔开心了。那清运就好好的,宁叔开心,伯伯在外也安心。” “听话…”许子宁笑笑,心底又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家师兄在外忙碌奔波,师父欧阳泽前两日也下了山说要处理些事宜,自己反倒是那个最闲的人。但不知为何,许子宁总觉得周围一下子冷清了好多。 清运又撅起了小嘴,小手直捂着肚子,许子宁一惊,以为是清运刚才是玩儿得太疯受了风寒,握着清运冰冷的小手,神色焦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清运却狡黠一笑,“我饿了。” 许子宁无奈地笑笑,领着清运的小手走向膳堂,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 邺阳城 相比衡山派,邺阳城的天气就晴朗了很多,晌午阳光高照,竟也为寒冷的冬季带来了一丝温暖。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穿梭于大街小巷…… 云轩药铺沈之屏的书房里,暖炉的热气袅袅而升,飘着阵阵茶香,欧阳泽却端着茶杯已经呆坐了半柱香的工夫了。沈之屏看着,不禁莞尔,“掌门师兄下山,莫不是只为了让我看你端着茶杯发呆吗?” 欧阳泽回过神,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哦,上边来了消息,我需要亲自到卫安城走一趟,正好路过你这,便过来看看。” 沈之屏听着欧阳泽蹩脚的解释,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清楚地记得,从下山到卫安的这段路,不仅不路过邺阳城,方向也有些相背,于是毫不客气戳穿道,“醉翁之意在酒,师兄来此,无非是想从我这打探子枫的消息,可对?” 被人戳破了心思,欧阳泽有些不太自在,苦笑道,“师弟倒是了解。” 又有十天未收到李子枫的消息了,心里着实有些担忧,本想直接去北玗镇看看,但又怕影响了他的计划,想着有数个影卫暗中护身,便也暂时放下心。 沈之屏有意无意地说道,“子枫最近和那个沈家公子在一起,开心的很呢!” “沈鸿飞?”欧阳泽微微一怔,想因为观点分歧,曾多年未曾和慕麟阁的阁主沈天雄有过私下往来,想不到他俩通过一场擂台赛和三个月的生死相依,反倒成为过命的好友了。 欧阳泽苦笑着,但想想又很快释然,“也好,慕麟阁掌管多家情报机构,沈鸿飞手里的消息也多些,方便他行事。” 沈之屏笑而不语…… 北玗镇·朋来客栈 沈鸿飞推门而入,将一个不大的布袋扔到李子枫面前,‘咣当’一声,掀起一阵寒意,沈鸿飞径直走到暖炉前烤着被冻僵的手,说道,“我撒下去的人手,费了好几天才搞到的,或许对你有用。” 李子枫看看他,紧接着松开布袋上勒口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了出来,有两个类似令牌的东西,还有个小册子。 天寒地冻,这些物件也冰冰的泛着寒意,李子枫首先打开了那个册子,册子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竟记录着鸿苑山庄在北玗镇的两家产业往来明细,后面还附着几个人名。而那两个类似令牌的东西,正是出入这两家店铺内室的凭证。 李子枫忍不住打趣道,“沈兄这是把鸿苑山庄在北玗镇的家底都翻出来了。” “切!”沈鸿飞恨恨地眼神甩过去,“为了搞到这些,我那几个弟兄差点没冻死!”沈鸿飞哈着热气,时不时地搓着手。 李子枫笑笑,站起身对着沈鸿飞作揖道,“如此有劳沈兄了。”很快又不禁担忧起来,把这些东西‘偷’出来,以李沐阳的狡猾劲儿,不可能瞒过他。 沈鸿飞一眼探道李子枫的忧虑,嘿嘿一笑,“放心,我没那么傻,那两个令牌都是仿造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还有那个名册,也是誊抄下来的。” 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 沈鸿飞也站起身细细地打量着李子枫,连连叹气,“你这张脸,怕是鸿苑山庄几个主事儿的都认识,你要怎么混进去探查?可又想好全身而退的路子了?万一再碰上你兄长,那岂不是全露馅了?” 李子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报复的意味,“沈兄放心,我也没那么傻,你忘了我的拿手绝活儿了吗?” “拿手绝活儿?”沈鸿飞反问道,略作思索后,恍然明白,“易容术啊!” 李子枫笑而不语,沈鸿飞轻笑,“那李世杰呢?李世杰好歹是少庄主,他虽对自家产业不太上心,但至少也不会太陌生,万一你再碰上他,怕是还没到他去戳穿你,你自己就先绷不住了……”沈鸿飞忍不住唠叨起来。 “绷不住也要绷。”李子枫轻哼道,“我说你就不能念我点好吗?” “哼…”沈鸿飞狠狠地报复道,“好话都是说给死人听的,放心,等你哪天死了,我会在你的坟前上香的时候,说一堆好话的……” 李子枫嘴角抽动,哑口无言…… (本章完) 第183章 客栈探底 鸿苑山庄在北玗镇有两处产业,一是做着膳食生意的‘和轩酒家’,另一处就是做着客栈生意的‘祥云客栈’,这两处产业也都是李世杰在打理。 经沈鸿飞手下探查祥云客栈明面上做着客栈的生意,但实际上却是与卫安城联络的重要枢纽,客栈掌柜的只认令牌不认人,即便是再熟的人,与他谈要事,也必须先拿出令牌。 于是,李子枫根据册子上的名单和沈鸿飞的探查,易容成了最近刚刚接手联络祥云客栈,鸿苑山庄一个小管事俞骥。 李子枫顶着俞骥的脸,大大方方地走进了云翔客栈,将手中的一个令牌扔到了掌柜洪飞手里。洪飞体型较壮,年近不惑之年,满脸络腮胡子,说话声如洪钟,见到有人不懂规矩地扔了个东西过来,骂道,“哪个不懂规矩的小兔崽子……” 下一刻低头看到令牌,剩下的话,生生吞了回去,洪飞对于来自鸿苑山庄的人,还是有些敬畏的。又抬头看了看对他扔东西的人,顿觉有些面熟,立刻耐心地压低了嗓子一脸恭敬,试探地问道,“您是?” “不认识了?”‘俞骥’皱皱眉,“老爷派我来看看你们这里的情况。” 根据线报,洪飞跟俞骥仅有一面之缘,见面时还是简简单单地寒暄了两句,取了个账本,二人并不是太熟络。再者,李子枫之前已经打探过相关情况,因此说话滴水不漏,洪飞没看出丝毫破绽。 “哎哟,俞爷…”洪飞终于想起来,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探寻的目光始终在‘俞骥’身上游走,试探着开口问道,“之前李管家刚来过,怎么今日……” ‘俞骥’目光深沉,暗叹这个洪飞看似是个粗汉子,其实心思缜密的很,还好之前挟持李持的时候,他透露过他只是负责和轩酒家的账目,从未接管过祥云客栈这个传递消息的机构,‘俞骥’皱了皱眉。 洪飞似乎是没觉得自己问这话有什么不妥,继续追问着,“怎么了?” ‘俞骥’紧紧地凝视着洪飞,声音却有几分趾高气扬,“洪掌柜的这是糊涂了吗,我们李管家何曾来过这里,记得上个月初一,是我们少庄主亲临的。” 试探无误,洪飞才稍稍放下心,摸了摸令牌后还给了‘俞骥’,脸上堆笑,“是是是是…瞧我这记性,真是不中用了,贵客内室请。” 天色已经逐渐暗沉,街道上也稀稀拉拉地掌了灯,洪飞手里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俞骥’紧随其后。一路之上,洪飞还在不停地赔礼,“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非常时期,我不得不防啊!” ‘俞骥’本想习惯性地说‘无妨,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但还是忍住了,犹豫了一下,以对鸿苑山庄之人依稀的了解,立即换了种口风,“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定上报了老爷,来收拾你们。” “是是是……” 说话间,二人穿过人流穿梭的前厅,走出后面的木质小门,又走过一条曲直蜿蜒的石子路,终于来到了贵客谈话的内室,洪飞熄灭了手中的灯笼。 内室灯火通明,较为宽敞,修缮精致,名人字画有序地悬挂在墙上,花瓶桌椅皆是上品,‘俞骥’心底暗叹着,忽然有种‘朱门酒肉臭’的感慨。 一杯热茶端上来,‘俞骥’随手打开杯盖,见里面是普通的绿茶,眉头再次紧锁,他清楚地记得,李持曾说过,这个叫俞骥的人非常厌恶绿茶,出门在外只喝白水。嘴里说着赔礼的话,行为上却是一直试探。 ‘俞骥’冷然一笑,掀翻了茶杯,茶水混着茶叶在桌上肆意地流着,“洪掌柜是上了岁数吗?记性愈发差了,还是因为我不过是山庄的小人物,入不了洪掌柜你的眼?成心寒颤我呢?” 洪飞的表情有些微妙,装作诧异地问道,“贵客此话怎讲?” ‘俞骥’满脸嘲讽,“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说过我只喝白水不喝茶的。”‘俞骥’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洪飞,“看来洪掌柜是瞧不上在下,罢了,改日我禀明了老爷,再换个得力的人来吧!”说罢,‘俞骥’起身就要走。 洪飞彻底放下所有疑虑,紧走几步拉住‘俞骥’,“贵客留步,今儿是我不对,呵呵……”洪飞傻傻地笑着,同时心里不禁懊恼着,暗骂自己自作聪明。 ‘俞骥’装作不耐烦地停下脚步,眉头一挑瞥了洪飞一眼,“怎么着?” 洪飞见有商量的余地,瞪了眼还在发愣的小厮,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俞爷换杯白水来?没眼力见的!” 小厮应声后,连忙退出去端水,洪飞一脸讨好的笑,“今儿是我不对,您看?” ‘俞骥’僵持了半晌,这才坐了回去,“若不是有事在身,我才没这闲工夫跟你耗着!”‘俞骥’训斥过,才堪堪切入‘正题’,“我今儿来,是奉老爷之命过来问问那位卫安城贵客的情况。” 这句话说的恰到好处,既没暴露自己不知情的状况,又能探听出有用的消息。洪飞听后立刻来了精神,“请替我转告东家老爷,一切顺利,那位周老爷已经留下了他们的钱庄位置。” 钱庄位置?‘俞骥’挑了挑眉毛,莫非是有金钱往来,略作思索后嘱咐道,“钱财交易并非小事,可要仔细了,若是有丝毫误差,老爷那里,不但我不好交代,你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自然是…”洪飞随声附和着, 这时,小厮才端了热水上来,‘俞骥’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又放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动着茶杯盖,不再说什么。 洪飞抬头和那小厮对视一眼,又想了会儿,终于明白‘俞骥’用意,随即吩咐道,“傻站着做什么?去把账本拿来给俞爷过目!” “好。”小厮也是一副讨好的嘴脸,连连跑了出去。 将近半柱香的工夫,小厮便捧着一本账册回来,双手奉给洪飞,洪飞又转手递给‘俞骥’,‘俞骥’细细地翻看着,用较强的记忆,记下了几笔大额往来细目,那些大笔数额的银两,全部流向了卫安城某皇亲贵胄的府上。 看过一遍后,‘俞骥’又将账册还给了洪飞,“从账册上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重头戏是在那位贵客身上,初次合作,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才好。” 洪飞站起身连连作揖,“还烦请俞爷代为转告东家老爷,此事小的一定谨慎小心,不会出任何差错。恭祝老爷坐等发财。” ‘俞骥’也跟着站起来,“如此,就借洪掌柜的吉言,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 第184章 乱象 北玗镇·朋来客栈 夜色渐浓,外面寒风呼呼,窗户吹得咯吱咯吱地响,火苗剧烈地晃动着,暖炉的热气已经不足以抵挡寒气侵袭。李子枫坐在木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鸿苑山庄与卫安城之间的大额往来账目,还有那个钱庄的名字‘鸿泰钱庄’。 “也亏你能记得下来!”沈鸿飞烤完火,搓着手坐到一边,又灌下一杯热水。 李子枫撂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叹道,“时间紧迫,也不知道我记得对不对,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钱庄及银钱流向。” 沈鸿飞面露忧色,“你要继续用你的易容术去卫安城的这个钱庄去查?” “然后呢?”李子枫玩味地看向沈鸿飞,“还没等我们踏出钱庄,就已经被他们豢养的杀手秘密分尸了。” 沈鸿飞懊恼地偏过头,李子枫继续说道,“即便是去卫安城,也不一定就得去这个钱庄,再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得去跟我沈师叔商量一下吧?” 沈鸿飞眉头一挑,“那这里呢?” “我已经留下几个影卫继续观察了。” “嘿嘿…”沈鸿飞坏坏地一笑,“你不是说想你那个表妹了吗?不约她出来见个面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李子枫狠狠地拍了拍沈鸿飞的肩膀,“少说两句又憋不死你!” “哈哈哈哈……”沈鸿飞再次忍不住笑出来。 李子枫没有被沈鸿飞的笑声感染,提到苏可心,心里就莫名地难受。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加入凌夜宫成了护法,而李沐阳却浑然不觉? 沈鸿飞猜到了李子枫的心思,轻声道,“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在打探了。” 李子枫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沉沉地叹了口气,“如此便有劳沈兄了。”喝下一杯已经温凉的水,更加重了心底的寒气。 翌日清晨,天空只露出了微弱的鱼肚白,街上依旧清冷,零星的早点铺子已经支起了摊子开始营生,蒸腾的热气在寒风中很快被吹散了。 李子枫和沈鸿飞一早起身,匆匆喝下一碗粥,便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鸿苑山庄 看似一片祥和之景,屡屡晨曦射进来,在内厅洒下微弱的光影,内厅炉火正旺,淡淡的檀香缓缓扩散,让人在冬季的早晨,顿感舒适。 红木雕花的圆桌上,李沐阳、柯贞儿、李世杰和苏可心四人正在用早膳。包子、瘦肉粥、甜点、甜汤应有尽有,非常丰盛,只是这气氛有些沉寂了。饭桌前除了筷子碗碟的碰撞声和呼吸声外,再没了其他声音。 李沐阳最先吃完,撂下筷子后,用手巾抹了抹嘴,看着一旁闷头喝粥的李世杰说道,“今日你便动身去卫安城,顺便盯着点那笔银两。” 李世杰淡淡的‘哦’了一声,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说来就来的任务,这时,苏可心似乎找到了出去玩儿的理由,直直地看着李沐阳,“舅父,我也要跟表兄去。” 李世杰的手一顿,瓷勺里的粥汤险些洒出来,李沐阳不由得皱皱眉,“胡闹…你表兄是去做正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跟去凑什么热闹?!” 柯贞儿笑笑,“可心长久地憋在山庄里,出去透透气也好。” 李世杰抬眼看看李沐阳,又看看苏可心,顺水推舟道,“爹,正事费不了多久时日,表妹年轻,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她要去便让他去好了,有儿子在,您还担心什么呢?”李世杰目光略显深沉,去也好,正好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沐阳似乎未察觉出异样,只是瞪着帮腔的母子,眉头紧皱,但眼底尽是宠溺,“你们就惯着她!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这么多人上门提亲,哪家也看不上,还这么疯,以后可怎么嫁人才好?” “哎呀舅父!”苏可心顿时红了脸。 李世杰眉头微皱,看着苏可心娇羞的脸上泛着红,一度怀疑那晚看到的只是一个和苏可心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心底暗叹着人的两副面孔。 临近晌午,山间的寒气不减,阳光解被树枝所挡,李世杰和苏可心正牵着马,顺着蜿蜒的山路而下,一路之上除了寒风吹过树枝的声音外,再没其他声响。 李世杰停下脚步,从马背上解下馒头和水袋递给苏可心,“饿了吧?吃点吧!” “哦。”苏可心接过干粮,狼吞虎咽,没了大户小姐应有的端庄。 李世杰眉目深沉,苏可心尽管隐藏的很好,但也无意间从吃饭的神态上露出破绽,李世杰清楚地记得,这是杀手出去执行任务匆忙吃饭时才有的状态。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只能凑合。” “嗯嗯…”苏可心用力地连连点头,咽下了嘴里的馒头块,抹了抹嘴角,又大口灌下几口水,一会儿才缓过来,“可饿死我了。咦?表兄你不吃吗?” “我不饿。”李世杰解下绑在树上的缰绳,“时常出门在外,都习惯中午不吃了,好了,走吧!” 三日后·邺阳城 云轩药铺沈之屏的书房,炉火暖人,茶香四溢,李子枫踏进来时,便看见沈之屏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从眉眼间散发出的笑意,“回来了?” “嗯。”李子枫微微一怔,不由得诧异,“师叔,您这是?” 沈之屏拉着李子枫坐下,侍者端上一杯茶后离去。沈之屏清了清嗓子,“前几日你离开后不久,你师父就过来向我打探你的近况。” 听到“你师父”这个字眼,李子枫眼底的光熄灭了,表情有些难看,“掌门可有什么任务需要亲自走一趟?” 沈之屏装作忽略他话语中刻意疏离的称谓,把玩着精致的茶杯,语气淡然,“他说你你长时间不传家书回去,让他有些担心。” 李子枫皱皱眉,饮了一口苦涩的茶水,眼底泛起凉意,“得不到我的动向,掌门可是不放心了?他手下的影卫,没有跟他汇报吗?” “师侄!”沈之屏见他这副模样,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满心都是心疼。无奈地叹口气道,“掌门这会儿应该在卫安城。” “卫安城?”李子枫疑惑道,前些日子听沈鸿飞说,欧阳泽的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操控,而且位高权重,此番莫不是接了什么命令,亲自动身了,想及此,额头泛出冷汗,“掌门自己去的?可带随从了?” 沈之屏好笑地看着他,“放心,掌门现在安全的很。哦,对了。你此番北玗镇之行,可还顺利?” 李子枫看了看外面,见门窗紧闭且没有人影走动,这才从身上拿出他打探祥云客栈所记录下来的东西递给沈之屏,喝了口茶后,才娓娓道来 一炷香后,才堪堪说完。沈之屏听后,神色凝重,“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谨慎,我之前也派了人手前往卫安城打探消息,想必一会儿就有消息传回。” 这时,被李子枫留在鸿苑山庄附近的影卫沉雨,来到了青松堂寻李子枫,并带回了新的消息:李世杰和苏可心一道离开了鸿苑山庄! 与此同时,沈之屏派出去的人手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传回了消息:李世杰和苏可心一同进了卫安城! 第185章 杀机毒影 凌夜宫分舵 一个身着黑衣,披着黑披风的人,再一个黑衣侍卫的带领下,穿过层层铁门,绕过遍布机关,顺着石阶蜿蜒而下,来到了凌夜宫一个最大的分堂:‘青石门’。 青石门正殿较为宽敞,装饰精致,雕工复杂的几根石柱上,油灯忽明忽暗,让本就阴森的殿内更显深沉,前方正中央的石壁上镶嵌着栩栩如生虎头,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似乎下一刻就要吃人。 魇魅身着华丽的深蓝色衣袍,衣袍上分散地绣着暗白色花纹,仔细看去才发现,所谓的花纹就是曼殊沙华和骷髅头。此时他正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贵客的到来。 见到黑袍人前来,魇魅礼貌地站起身迎接,“贵客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黑袍人回礼,“宫主太客气了,我也是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 石柱上昏暗的光线照下来,映到黑袍人的脸上,隐隐地辨认出,黑袍人正是周家家主周奕铉的管家,博易! 魇魅哈哈一笑,“博管家也是个爽快之人呢!不比那李沐阳,畏畏缩缩地摇摆不定。如此,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起那李沐阳,他们最近倒是老实的紧,如您所愿,他已经答应将一部分产业的资金转存到了我们鸿泰钱庄中。想必过几日就会有眉目。只不过…” 魇魅转动着手指上骷髅造型的戒指,似笑非笑道,“你们是担心那李子枫?” 博易叹口气,“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那李子枫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个厉害的角色,之前我们联合设计的那么大的一场阴谋都没将他斗垮。之前听说他又下山了……” 魇魅冷然一笑,双眼透过铁制面具散发出嗜血的杀意,“这点博管家请放心,我已经派出宫内高手沿路追踪,就算这次整不死他,也要让他扒层皮!” “如此便好。至于皇亲贵胄那边,我们老爷让我转告宫主,他会尽力的。” “非常好。如此,如果能说的动他们,我们强强联手,必定能主宰天下。” 博易微微一笑…… 天色暗沉,大片的乌云飘过,卫安城郊外一处偏僻的茶馆,地处隐蔽,周围几乎没有行人,似乎已经年久失修,茶楼的木门已经有些破落,斜挂的牌匾也落了漆,经过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看出匾额上的两个简单的字:茶楼 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坐在茶楼二楼包厢中靠窗的位置,女子双十年华,看起来容貌娇羞,一身白衣就好像出尘的仙子一般,十指修长,指尖上鲜红的蔻丹更是称得这一身白衣如同出尘的清水芙蓉。 只是这深沉的双眸,与她清丽的面容,着实有些不搭配,女子端起一杯茶送到粉嫩的嘴边,微微的啜了一口。 与她相对而坐的是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黑衣男子看起来年龄比她大些。黑衣男子五官狭长,脸也是狭长的,乍一看去给人一种比较阴霾的感觉。 黑衣男子便是朝野、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白双毒之一的白羽,而白衣女子则是他的师妹青玉。 白羽受凌夜宫魇魅指派,潜伏到卫安城郊外,观察往来行人,在得知李子枫离山探查鸿苑山庄之事后,更是在鸿苑山庄周围、邺阳城还有卫安城附近撒下人手日夜紧盯,许是李子枫一行人太过谨慎,一直没暴露行踪。魇魅凭借交手多年的了解,料定李子枫肯定会执着地到卫安城来,便派出了李子枫不熟悉的黑白双毒之一的白羽亲自盯梢。 为了掩人耳目,白羽便用飞鸽传书的方法召来了他的同门师妹,化装成夫妻,以茶楼老板、老板娘的身份蛰伏,伺机行动。 青玉修长白嫩的手指捏着茶杯轻轻地转着。粉嫩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不容易才安生些日子,这么快就要重新开始干活了。你那好兄弟黑翼怎么倒清闲了?” 白羽手中握着毫不合时宜的折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手心,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出门在外,话还是不要太多的好。” 白羽的半张脸没在阴影之中,更显阴冷,让人心生畏惧。青玉却是满不在乎,一双凤眼似乎能勾人心神,“师兄何必这么大火气呢?整日憋在这破茶楼等着,着实不爽。我不过是发几句牢骚罢了。” 茶楼整体装饰很陈旧,木质的地板每天被擦得油光水滑,但依旧没法掩盖那已经快腐朽的质地。 “师妹稍安勿躁。”白羽的目光一直朝着远处卫安城的城门看去,“待时候到了,自会让你过足了瘾。” 青玉微微皱了皱眉,“李子枫并非等闲之辈,即便他在卫安城现身,且不说他暗中护身的侍卫,就单他一个人,仅凭你我二人想要对付他,可远没那么容易。” 黑衣男子半边脸陷在阴影之中,光线使得五官显得有些扭曲,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他收回目光,转过来看着青玉,“要不还得劳烦师妹你呢,咱们两个人一个善毒,一个动脑,配合行动,必能手到擒来。” 那白衣女子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师兄可真是抬举小妹了,什么用脑不用脑的,人家说到底,本也是个用毒之人啊。” 青玉说罢,便一勾指尖,鲜红的蔻丹散出了一些微妙的粉色烟雾,白羽往后靠了靠,紧接着只见他五指之间翻飞出一只金色长虫般形状的诡异爬行动物,然后这才让那粉色烟雾在空中消散了。 白羽冷哼道,“师妹别二话不说就对我用毒,我之前不察,着了你的道,现在可再也不会那么粗心了。” 女子放下了手,咯咯地笑了起来,“咱们两个人之间还不互相较量较量,那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感到有兴趣的呢?不过话说回来,想要对付他,一味的用毒是不够的,是得用脑子。” 她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们本来就十分警惕,不过好在我们已撒下去人手蛰伏在各个角落,只要他们在卫安城现身,想靠近他们,方法可多的是,比如……”青玉开始说着自己的计划。 白羽饶有兴致地看着青玉,他似乎越来越读不懂眼前这个师妹了。青玉虽说容貌精致,但是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十分浑浊的感觉,即便她穿着白衣,但依旧给人一种并不甚纯洁的印象。 白羽耐心地听完青玉所说,黑衣男子顿时微眯了眯眼睛,略作沉思后,“如此这般…我以后可真是不敢得罪你了。” 青玉微微一笑,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第186章 丞相府密谈 卫安城 卫安城最富饶的街道边上,一座高大的府院矗立,围墙高大坚厚,门前百年老松,汉白玉石狮守门,红色大门气势恢宏,宽四丈高五丈,鎏金门扣,铜铸门钉,门前的八个护卫体形宽壮,身着劲装,腰间握刀,眉目间透露着警惕。大门上方的楠木匾额上,烫着三个气势恢宏的金色大字‘丞相府’。 书房宽敞明亮,内家具摆设十分考究,名人字画悬挂在墙上,红木雕花家具,半人高花瓶光洁如镜,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一尘不染。 一个年逾半百的男子坐于书案之前,闲闲地翻着书卷,此人身着金色锦衣,花白的头发皆被镶金发冠束在头顶,面目较为清瘦,深沉的目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此人正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皇后万辛桐的父亲万梓誉。 这时,丞相府的管家万林敲门而入,身上的衣衫也是上好的面料,万林规规矩矩地走到万梓誉面前行了一礼,“老爷,贵客到了,正在密室中等候。” “好,知道了。”万梓誉淡淡地应下。 一方密室在鎏金壁灯的照射下灯火通明,屋内家具摆设不输书房,一个身着深蓝色绣祥云图案衣衫的人正坐在红木圆桌前静静地候着,圆桌上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壶,里面泡着上好的西湖龙井,热气缓缓而升,茶香四溢。 这时,墙壁上显现出一个门形轮廓,紧接着青石墙缓慢翻转,万梓誉徐徐而入,脸上呈现深邃的笑意,不失待客之道,“让欧阳掌门久候,是在下失礼。” 等候之人正是衡山派掌门欧阳泽,而沈鸿飞之前的情报中说欧阳泽背后掌控的大手,正是丞相万梓誉。 欧阳泽站起身相迎,“万大人言重了,能借此机会到府上观赏美景,品尝这上好的西湖龙井,也不失享受一番。” “欧阳掌门玩笑了。”万梓誉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坐。” 万梓誉端起茶杯,撇了茶叶沫子浅尝一口,脸上浮现出不可捉摸的笑意,“不知欧阳掌门近来可还好?与你那爱徒关系可还好?可有给他复位?” 欧阳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万梓誉口中的‘爱徒’指的是李子枫,暗叹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随即细细地回味着他的话,眉头微微上扬,双眸也沉了几分,随后站起身做请罪状,“恕在下直言,衡山派废立首席弟子不是小事,除了昭告江湖之外,还必定会通过麟貅镖局上报给朝廷,您身处丞相之位,怎会不知?” 万梓誉不着声色地一笑,招呼欧阳泽坐下,“欧阳掌门切勿见怪,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如今朝堂江湖不稳,我这个丞相做的也不慎安稳。牵一发而动全身。”万梓誉喝了口茶,深邃的眼神看向欧阳泽,“不知欧阳掌门可明白我的意思?” 欧阳泽自是明白万梓誉的意思,江湖不稳基本上就是凌夜宫在背后作乱,朝堂不稳却暗指朝中有人可能与凌夜宫有了勾连,可能还牵扯到部分皇亲贵胄,比如……欧阳泽暗叹口气,真若如此,首当其冲的便是帝后与太子。 欧阳泽双眼深沉,面色平静,“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衡山派开山先祖曾与那时在位皇帝有过誓约,朝廷与衡山派之间,不得互相干涉内政…” 万梓誉细细地凝视着欧阳泽,随即深邃一笑,“欧阳掌门未免也太小心谨慎了,如今李子枫正顺着鸿苑山庄这条线查探,欧阳掌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欧阳泽的双眸陡然紧缩,一阵寒意由外向内侵袭,万梓誉温和平静的目光下难掩寒霜,欧阳泽皱了皱眉,干笑一声,“我虽为一派之长,但有些事是不能擅自做主决定的,此事事关重大,所以……” “无妨。这些我都了解。所以欧阳掌门也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万梓誉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容,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质盒子递给欧阳泽,“不过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份厚礼还请欧阳掌门笑纳。” 欧阳泽接过,看了看这个盒子,盒子由沉香木打造而成,精美的祥云纹沿边,精致地雕刻着花草,嗅之有股淡淡的香气,欧阳泽缓缓打开,里面丝绸衬布上,是一个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明黄色信纸,叠成方块状,信纸背面有隐隐的花纹。 欧阳泽看着,不禁暗叹一声,不用打开那信纸也能看的出来,这大概就是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朝廷之中可信任人员名单,无论是从权势上还是财力上,都能助他彻底统一武林江湖的力量。欧阳泽轻笑一下,不着声色地将盒子盖好,恢复原样推回到万梓誉面前。 万梓誉一挑眉头,探寻的目光锁住欧阳泽,“欧阳掌门这是何意,莫不是嫌礼薄,入不了你的眼?” 欧阳泽再次站起身,微微躬身拱手道,“大人恕罪,自古无功不受禄,在下何德何能?怎能承受您的厚爱。再者,铲除凌夜宫,维护朝野江湖安定本也是衡山派的责任,在下自是义不容辞。” 这话说得相当的巧妙,既没驳了万梓誉面子,又没违背门规,更没给任何人留下收受他人财物的口实。 万梓誉沉默了一会儿,捋着胡子哈哈一笑,站起身免了欧阳泽的礼,“不愧是欧阳掌门,既是如此,老夫便等着欧阳掌门的好消息了。” …… 送走欧阳泽后,万梓誉再次回到了书房,依旧坐在书案前翻着书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管家万林奉了热茶送来。 万林微微躬身回禀,“老奴已经将那位贵客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了。” “嗯。”万梓誉淡淡地应着,眼皮都未曾撩起来。 万林犹豫着张张嘴,“老爷,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嗯?”万梓誉终于抬眼,深深地看着万林,若是这话通过别人的嘴问出来,他定会骂着不懂规矩,但是对于这位心腹管家,倒也无所谓了。 万梓誉轻叹道,“不放他走又能如何?衡山派丢了掌门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清平王正虎视眈眈,巴不得我们出些差错。”万梓誉目光深沉,若是方才欧阳泽痛快应下并收了礼盒,他倒是会瞧不上他了。 “可是……”万林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又不合规矩,就没再开口问。 万梓誉倒是很耐心地解释着,“放走了他的人,并不等于放走了他的心。” 万林蓦然抬头,多年跟随在万梓誉身边,自是理解他的意思,“您是说?” 万梓誉点点头,“派人盯紧了,若是发现李子枫的行踪,务必跟好了保护其安全。万不可让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任何差错。” “是。老奴这便去安排。”万林退下。 万梓誉盯着桌上那个未送出去的礼盒,深沉地叹了口气。 …… 当天夜里,欧阳泽悄然去了麟貅镖局,与总镖头洪锡坤密谈许久,翌日清晨便动身离开卫安城;同一天的晌午,沈之屏、李子枫、沈鸿飞、菱溪极其暗中护身的影卫等一行人,巧妙地避开了凌夜宫严密的监视,乔装进了卫安城的城门。 他们未曾发现的是,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注视他们。 第187章 梁家银铺 晌午的卫安城,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小商贩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一行四人为了掩人耳目,分成了两人一组走在街上,装作无意识地观察着小摊上的物品。 李子枫与菱溪走在前面,沈之屏和沈鸿飞走在身后不远处。菱溪多年守着邺阳城的风机楼,时不时地出去执行个任务,精神状态多数是紧绷的。今日难得借打探消息的名义出来转转,她自己的任务也不是多紧迫,心情自然也放松了很多。 尤其是能大大方方地跟着李子枫…… 李子枫淡然一笑,“姑娘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菱溪轻咳一声,“哪有?我是在想,我帮了公子这么多忙,不知公子该如何酬劳我呢?” 李子枫哑然,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日子在外查探,多半是来自风机楼的消息,比如他们前两日在邺阳城干掉的几个凌夜宫眼线。 路过门店前,匾额上‘梁家银铺’吸引了菱溪的目光,菱溪停了脚步,驻足观望,修长白嫩的手指指着那个店铺,“不如我在里面挑选一个像样的首饰,你买下来,当作我的酬劳如何?” 李子枫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菱溪的手指望去,耳朵瞬间嗡嗡作响,这个‘梁家银铺’是卫安城中有名的银铺,装潢华丽,首饰皆是上等材料制成,用料考究,做工精细,里面售卖的仅仅是帽檐上的装饰品就上百两银子,因此到这里来购买首饰的多半是世家或是官家大小姐。 菱溪见李子枫目光游离,双眼笑成月牙状,打趣道,“我当李公子出手阔绰呢,想不到也有舍不得的时候啊!” “姑娘说笑了。”李子枫把飘走的思绪收回来,“你们向来是做金钱买卖,姑娘也确实帮过我不少忙,我花些钱也是应该的,请吧!” 菱溪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向那梁家银铺走去。李子枫紧随其后。 不远处的二人见状,只得也跟着停下脚步,装作无意识地挑选着附近摊位上的物品,沈鸿飞斜睨着二人的背影,不屑一顾地轻笑一声,“他俩倒真是有兴致,也不分个时候。”沈鸿飞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梁家银铺四个字,并时不时警惕着周围往来的行人。 沈之屏见沈鸿飞如此聚精会神,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副不可捉摸的表情,打趣道,“沈公子可是吃味了?” “看在同为姓沈的情分上,可莫要再拿我打趣了。”沈鸿飞叹着气,不知为何,看菱溪与李子枫在一起的样子,让他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梁家银铺的装潢华丽又不失大方,淡淡的檀香缓缓地飘着,古朴的雕花红木台面上,整齐有序地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 站在店铺前台的是个中年女子,中等体型,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李子枫和菱溪走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打理着台面上的首饰,见到二人前来,立马笑脸迎上,心知能上这来买首饰的,必定是贵客。 中年女子满脸堆笑,“贵客来了?”说着看了眼李子枫,面容清瘦俊朗,散发着英气,“贵客是给姑娘挑选首饰?” 李子枫点点头,菱溪看中了一堆红玛瑙耳坠,随手拿起仔细地看着,笑盈盈道,“这个不错。” 李子枫睁圆了眼睛,红玛瑙通体通红,晶莹剔透,与银勾相连,做工精细,李子枫顿时觉得自己腰包里的银子如流水般迅速流走,然后空空如也。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款红玛瑙耳坠是我们的镇店之宝,高贵大气。”中年女子仍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姑娘若是喜欢就试试,想必这位公子定会舍得为姑娘花钱的……” 李子枫嘴角抽动,耐心地看着中年女子的嘴巴一张一合,絮絮叨叨,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菱溪进来挑选首饰。 “公子想什么呢?可是舍不得为我花银子了?”菱溪的双眸闪动着娇媚。 李子枫正欲开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公子?” 是一个姑娘的声音,语气有些犹豫,李子枫一定,顿时头皮发麻,转过身温和地迎上去,“端木小姐。” 主动与李子枫打招呼的正是端木府的大小姐,端木落青,端木落青略施粉黛,身着一身水绿色衣裙,身旁跟着管家胡全。 许久不见,再次见到李子枫,端木落青内心是欣喜不已的,正要上前寒暄一番,菱溪仿佛故意捣乱似的,走到李子枫身边,晃了晃已经戴在耳朵上的红玛瑙耳坠,撅着小嘴撒娇道,“子枫,你看我戴这个好不好看嘛!” 端木落青瞪圆了眼睛,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恨恨地走上前质问道,“李公子,她是谁啊?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啊?” 菱溪闪着摄人心神的双眸,笑盈盈地看着端木落青道,“哟,这位就是端木小姐吧?我们家子枫可是时常提起你呢!” 饶是再端庄,端木落青见了菱溪这般,也变了脸色,此时,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刺得双眼微微发痛,端木落青顿时红了眼圈。 李子枫轻咳一声,“菱溪!” 菱溪一脸不愿意的样子,“喊我做什么?打个招呼也不行啊!” 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依旧恭谦有礼地对端木落青打着招呼,“端木小姐也过来挑首饰?” 端木落青红着眼睛看了李子枫许久,才气哼哼地转身就走,李子枫阻拦不及,无奈地叹了口气。 菱溪一副胜利者的表情,“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有魅力的,在你面前,菱溪也是甘拜下风呢!” 李子枫奇怪地看着菱溪,“我看姑娘是唯恐天下不乱。此次来卫安城,本想顺便和端木府联络一下,被你这么一闹…唉…” 外面观察周围动向的沈鸿飞看着端木落青走进银铺,没一会儿又气哼哼地跑出来,轻笑一声道,“菱溪可真是长本事了。”…… 银铺内,菱溪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瞥着脸色凝重的李子枫,“李公子干什么这么严肃嘛?我又不会亏了你。” “嗯?”李子枫蓦然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说大小姐可是长本事了,竟把那端木小姐给气跑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出来,随后,一个中年男子从里屋走出来,身上的衣衫是来自江南的上好的丝绸制成,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精致的发冠束在头顶,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菱溪走上前,“胆子愈发大了,敢开本小姐的玩笑了。” 中年男子连忙求饶,“大小姐切莫生气,想要什么消息尽管开口。” 李子枫听着,瞬间明白了什么,轻叹道,“原来这家铺子也算是慕麟阁名下的产业,难怪这般财大气粗。” 菱溪收回玩闹的心思,“你当我带你来此,真的是要买首饰啊!” 中年男子这才注意到李子枫,面容俊朗,英气风发,连忙走过去打着招呼,“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难怪我家大小姐会念念不忘呢!” 李子枫脸皮有些僵硬,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微笑着点点头。 (本章完) 第188章 危命消息 梁家银铺内招待贵客的厅堂内,摆放着各种奇珍异草,墙上悬挂着名人字画,一壶热茶,热气袅袅而升,散发着清香。 “小姐回来了?”身着灰色布衣的年轻男子看见菱溪,兴奋地奉上热茶后,便驻足寒暄着,转眼看见李子枫,顿时觉得有些面熟,“哎?你不是那位……” “阿达!不许无礼!”菱溪狠狠地拍掉阿达指着李子枫的手。 李子枫看着这个叫阿达的年轻人,不过一会儿,便在脑海中寻到了他的影子,在那个废弃庄园中,截杀李泉的时候见过他,那时他就跟在菱溪身边。 李子枫见礼道,“原来是阿达公子,多年不见了。” 阿达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呼他为公子,傻傻地挠着头,呵呵笑道,“那天大晚上的,也没看仔细你,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李子枫嘴角抽动着,又一个说自己长得…好看的… 阿达看看李子枫,又看看菱溪,回想着他们是结伴前来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事,不禁喜笑颜开,“小姐,你和李公子真的在一起了,果然是郎才女貌…” 经营了风机楼多年,见惯了各色男子的菱溪听到这话也不禁红了脸颊,粉红的嘴唇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阿达,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 李子枫傻傻地站着,不知所措。坐在一旁的沈之屏自行饮了口热茶,笑而不语。沈鸿飞耐不住性子了,“好了没有啊?!你们还把我这个少阁主放在眼里吗?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阿达!我们和贵客要谈正事,还不退下?”之前接待他们的中年子发了话。 中年男子名叫于适岩,经营梁家银铺多年,梁家银铺明面上是做首饰珍宝的营生,实际上却是做着情报买卖的营生,尤其是在这天子脚下,若是给的钱足够多,他连皇家的秘密都能打探出来。 屏退了无关人员,寒暄过后,于适岩才堪堪切入正题,但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一向沉着冷静的沈之屏不禁大吃一惊:清平王爷朱落风私下结党,有谋反之心。 而且他第一个结交的目标,便是鸿苑山庄的李沐阳!在座之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李子枫。李子枫淡淡一笑,“正常。” 其他在座之人不明就里地看着李子枫,不明白他嘴里的‘正常’是什么意思。 沈之屏思忱一会儿后,说道,“清平王本就喝鸿苑山庄沾亲带故,与李沐阳多些往来,确实正常。” 李子枫继续说道,“之前我们接到情报,说李世杰亲自来了卫安城,打理钱庄之事。” 一个情报换一个情报,都是跟鸿苑山庄有关,也不算亏。李子枫暗叹着,最近鸿苑山庄的动作可是太频繁了。 于适岩看了眼沈鸿飞,说道,“前些日子沈阁主亲到御前,暗中回禀了一些事,不知道是不是和鸿苑山庄有关。” 沈鸿飞也看向于适岩,“还有其他的吗?比如说关于钱庄的?” “当然有。”于适岩喝了口热茶,“这两天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有银钱流动。” “两个钱庄之前的银钱流动,倒是有趣。”李子枫浅尝了一口茶,神色凝重,“那不知于掌柜的可打探到李世杰的下落?” “他们来了已经有三日了,第一日下榻在恒祥客栈,第二日干脆就住在了自家名下的大通钱庄。” “大通钱庄…”李子枫低声重复着,看来得找个机会暗中查探一下。 沈鸿飞似乎看出了李子枫心思,“你快打住吧!回头见了李世杰再控制不住,我看此事还是先交给于老板吧!让他先派些人手去探探路。” 李子枫面露难色,“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沈鸿飞斜睨了眼依旧淡定喝茶的沈之屏,“我说沈堂主别总忙着喝茶啊!这小子你也不管管?他怎么就不听话呢?” 李子枫狠狠地瞪了沈鸿飞一眼…… 沈之屏伸展了一下胳膊,“我可是管不了,随他去吧!” 沈之屏此次只是顺路一道来了卫安城,主要是打探一下在卫安城的人脉,熟络一下。顺便给李子枫一行人提供一些帮助。 于适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公子若是想下榻至恒祥客栈的话,可要小心了。” “为何?”在座之人异口同声。 于适岩神秘一笑,“那里正暗中进行着不正常的买卖,往来客商较为复杂。” ……… 丞相府 万梓誉下朝后,又在御书房与皇帝谈了些闲话,又被恩准进宫探望了皇后,拜见了太子后才出宫,坐着一顶软轿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已接近未时。此时,管家万林正在府门恭候。 此时日头还算充足,外面并不算冷,万梓誉干脆脱下了外面的棉披风递给万林,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小桥石子路,往书房的方向走着,万梓誉忽然问道,“看你这样子,可是有消息了?” “老爷明鉴。老奴派下去的人手刚刚传回消息,说发现了李子枫的踪迹,陪着一个姑娘进了家铺子,挑选了首饰后才出来。其他人正在继续跟着。” “陪姑娘挑首饰?”万梓誉有些疑惑,“听闻欧阳泽的这位徒弟,为人清冷少语,对男女之事更是一窍不通,怎么如今倒是开窍了?” 万林有些为难,他从小就一心跟着主子,到了这般年纪也为成婚,万梓誉看他忠心,曾话里话外说要给他说门亲事,并安排了几次,可每次都被他婉言拒绝了,如此他对男女之事更是一窍不通,面露难色道,“这个…老奴不知。” 万梓誉皱皱眉思索着什么,双眼也愈发深沉,随后问道,“那家铺子是不是叫‘梁家银铺’?” 万林回忆着,“好像是。” 万梓誉深邃一笑,“这便对了。有机会,我该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了。” 梁家银铺 沈之屏和李子枫乔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大片的乌云在头顶飘过,气温骤然下降,街上的行人也不似晌午那时这般多,小商贩干脆靠着摊位附近的暖炉前,守着那点可怜的温度发呆,一阵寒风吹过,引得几人裹紧了外衣,搓着手取暖。呼吸间尽是热气。 沈鸿飞和菱溪到了自家地盘,自是在梁家银铺中宿下了,沈之屏和李子枫因为有任务在身,便婉拒了沈鸿飞留宿的好意,只约定明日在恒祥客栈汇合。 “师侄这是要去恒祥客栈下榻吗?”沈之屏走在李子枫身边,神定气闲。 李子枫忽然也起了玩笑的心思,“不然呢?睡在马路上吗?” 沈之屏呵呵一笑,李子枫深邃一笑,“师叔此来,怕是也有其他任务吧?”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我确实是有些事要处理,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待事情完结,去恒祥客栈找你。” “好。” 沈之屏目光深沉,“给的那个宝贝,师侄可要收好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李子枫双眸深了几分,“弟子明白。” “既然来了这,有空就去拜访一下端木老爷吧!无论如何,他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是。” 沈之屏忽然玩味地笑了笑,“趁机也劝慰一下端木小姐吧!端木小姐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呢!” “……” (本章完) 第189章 再访端木府 端木府 李子枫跟着管家胡全走进华丽的庭院,穿过常绿植物掩映的长廊,来到了正厅,不一会儿,端木丰寻便出现在正厅门口。 李子枫等候的空闲,正兀自看着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连忙转过身准备见礼,端木丰寻见到李子枫,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先一步开了口,“许久不见,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子枫拱了拱手,“端木前辈,晚辈冒昧打扰。” 端木丰寻挥了挥手,“坐下说吧!” 二人落座后,侍从端上茶水后,有悄然退下,端木丰寻上下打量了李子枫一番,笑道,“看公子这气色,可是要比上次到府上时好多了。” 听端木丰寻客气地称呼自己‘公子’,心里有些别扭,李子枫微微一笑,“端木家主不必这么客气,喊晚辈子枫便好。” “好,子枫。”端木丰寻倒也不在客套,“在大街上子枫可是与小女相遇了?” 李子枫微微一怔,回想起在梁家银铺里发生的事,顿时有些尴尬,“是,匆忙一见,也未好好说上几句。” 端木丰寻笑得深邃,“难怪小女是回来时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呢!” 李子枫耳根子发热,张张嘴不知如何回应,端木丰寻哈哈一笑,“好了,不开玩笑了,子枫到府上可是有要事相谈?” 李子枫神色凝重,也不再跟端木丰寻客气,“前辈明鉴,晚辈是有些事……” “但说无妨。”…… 端木府小姐闺房中,充斥着淡淡的梨花香气,外屋的墙边处立着桌案,上面架着古筝。端木落青正坐在红木雕花梳妆台前,左手捋这发丝,右手拿着桃木梳子,对着铜镜暗自发呆。连贴身丫鬟蓝雨奉了甜点进来都未曾察觉。 蓝雨看着自己小姐满脸痴相入神的样子,不禁莞尔,“小姐,您都对着铜镜坐了两个时辰了,不累吗?吃些甜点吧!”蓝雨说着,将手中的点心盘放下。 “不吃,拿走!”端木落青皱了皱眉头。 蓝雨无奈地摇摇头,“不吃点心,怕是没有力气去看看老爷接待的贵客呢!” 蓝雨自小就跟在端木落青身边,可以说是陪着她一起长大,主仆关系亲如姐妹,因此四下无人时,蓝雨跟端木落青说话也就随意起来。 端木落青瞥了蓝雨一眼,没好气道,“什么贵客?!” 蓝雨笑道,“李子枫。” “那关我屁事!”端木落青心情低落,说话也就不那么注意了,但下一刻,似乎才回过味,“你说谁?” “李子枫李公子啊!小姐确定不去见见吗?”蓝雨摇着头笑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公子可是难得来一次……” 话音还未落地,端木落青已经一路小跑出了房间,蓝雨阻拦不及,紧跟在后,“小姐,您矜持一些……” 正厅内,李子枫很隐晦地向端木丰寻提了周奕铉的事,端木丰寻也非常痛快地应下,“子枫放心,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加派人手盯着,只是最近周家的管家博易倒是时常出城,通常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和凌夜宫有关。” 李子枫双眸深沉,“不瞒前辈说,四年前晚辈见这位博管家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嫉恶如仇,忠心护主的样子,倒不像是伪装。” “忠心护主倒是真的,只是这嫉恶如仇实在是难讲。”端木风寻沉沉地叹了口气,“毕竟是名门大派的废徒,遭遇追杀之时,被周奕铉救下。这前后因果,着实值得令人回味啊……” 听到‘废徒’一词,李子枫心底莫名的凉起来,自己现在身份,何尝不是‘废徒’呢?尽管欧阳泽两次提及要自己重回师门复位,但都被自己回绝了,心回不到从前,留在身边也是…尴尬,李子枫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甚至在想,若是自己当初不甘受辱外逃,欧阳泽会不会也派人追杀呢? “子枫?”端木丰寻看李子枫一直失神,轻轻地唤了一声。 李子枫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晚辈刚才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实在失礼,您说的话,晚辈都记下了。晚辈也会按照您说的这条线索去查。” 端木风寻笑着点点头,李子枫继续说道,“只是还有一些事,晚辈想向您打探一下,是关于恒祥客栈的…” “我就知道你要问到恒祥客栈。恒祥客栈最近来了许多生脸的外地客商,一住就是好几天,还时不时地有姑娘进进出出,实在令人费解,我也曾派人去查,但都未发现异常……” 话未说完,端木落青就一路小跑进来。“爹爹,听说李公子来了……” 端木丰寻眉头一挑,笑骂道,“子枫见笑了,小女是让我惯坏了。” 见到端木落青急急地跑进来,李子枫顿时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站起来迎接,“端木小姐……” 端木丰寻站起身,点了端木落青的额头佯怒道,“青儿真是愈发不懂规矩,贵客面前没个样子,以后看你怎么嫁人?!” “哎呀…爹爹……” 端木风寻看着爱女娇羞的样子,打趣道,“青儿这可是看李公子上门,心情畅快了很多呢!” 端木落青修长白嫩的手指一圈圈地绕着垂在身前的发辫,想了想询问道,“李公子可是要宿下?我让管家安排房间。” 李子枫与端木丰寻对了眼神,端木丰寻心知李子枫还在事在身,故意板起脸对着端木落青说道,“青儿不许胡闹,李公子还有事要处理,不方便宿下。” “什么事啊?”端木落青垂下眼,“陪那姑娘挑首饰吗?” “青儿!”端木丰寻皱眉扶额,暗叹真是太骄纵了青儿了。 “不住就不住,爹爹您这么凶做什么?”端木落青气呼呼地跑回去。 ……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李子枫便辞别了端木丰寻,离开了端木府。 路过大通钱庄的时候,李子枫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不一会儿,李世杰带着苏可心从里面走出来。 李世杰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背影,有种莫名的感觉,李子枫似乎刚刚路过,李世杰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苏可心看李世杰一直发呆,便拍了他一下,“表兄,想什么了?” “嗯?”李世杰回过神,无奈地看着苏可心探寻的目光,故作警惕的样子,担忧道,“我总感觉怪怪的,周围似乎有杀手蛰伏。” 苏可心的目光不着声色地闪了一下,表情略显僵硬,“表兄是你太紧张了吧?出门在外,有点风吹草动,就感觉有杀手埋伏。” 李世杰将苏可心及不可察的细微表情,全部尽收眼底,苏可心装作无意识地看着前后的街道,“我们下面去哪儿?” 李世杰抬头看了看天色,“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再去趟鸿泰钱庄。” 苏可心故作一脸不情愿,“怎么又去鸿泰钱庄,昨儿不是刚去过吗?” 李世杰微微叹道,“可心要是不想去,那边留在大通钱庄里,自己找些有趣的事情做好了。” 苏可心微微一愣,跟上李世杰匆匆的步伐,抱怨道,“别,我还是去吧!除了跟着表兄,我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做?” “那就赶紧跟上,跟丢了可别怨我……” (本章完) 第190章 疑影追寻 天色暗沉,大片的乌云成团地飘过,阴冷的风阵阵吹过,打在树枝上发出‘沙沙’声,一阵诡异的‘咕咕’声过后,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朔着翅膀,落在卫安城郊外那座陈旧的茶楼窗户边,鸽子的眼睛闪着红丝,似乎透露着凶光。 身着黑衣的白羽抓住鸽子,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卷着的字条,打开看过后,狭长的眼睛微微向上挑起,半边脸又没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森。 一旁坐着的青玉悠闲地喝着茶,见白羽看了消息后始终沉默不语,问询道,“怎么了师兄,可是探子来消息了?” “探子?”白羽冷哼,“我看那些探子可以用你的毒来养着了。” 青玉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连忙站起来,“李子枫有消息了是吗?” “还不确定。”白羽脸色阴沉,涂成银灰色的嘴唇微微上扬,透着若有若无的杀意,“是冷雨传来的消息,说大通钱庄的附近,疑似出现李子枫的踪迹。” “冷雨?凌夜宫的护法?她也来了卫安城?”青玉面露疑惑。 “好了…”白羽将手中的字条放到烛台上燃烧,一缕火光闪过,纸条瞬间化为灰烬,“收拾收拾,我们该动身了。” 青玉双眸愈发深沉,粉嫩的嘴唇微微上扬,“那师兄可要配合我演一出戏了。” 白羽眼底透露着阴鸷,“好说。” 一只怪鸟扑闪着翅膀飞过窗畔,发出声声哀鸣,外面的天似乎更加阴沉了。 暮色低垂,天地陷入一片暗沉,店肆门前零星地挂着灯笼,洒下一片微弱的橘红色光芒,此时赶上寒风呼呼,街上的行人皆形色匆匆,奔着家的方向走去。 卫安城因地处天子脚下,城池面积较大,李子枫奔着恒祥客栈的方向走了大半天,才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客栈的影子。 但是周围的风声似乎有些大了,李子枫警惕地望着四周的环境,街上的小商贩收拾着摊位,结伴而行的人面色淡然地行走,三三两两的行人交谈着在那条街上遇见了漂亮的娘子,并进了附近的酒肆。一切看似很正常。 来自周边的感觉愈发明显,但是却没有丝毫恶意,李子枫摇摇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来自身后不远不近地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原来这并不是幻觉,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李子枫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几乎没人路过,光线更暗,阴嗖嗖地吹着寒风,身后可以隐藏的脚步声在李子枫耳朵里愈发明显,李子枫停下脚步,微微侧目,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继续前行。 来自身后的跟踪似乎减弱了,继而环绕在四周,李子枫眉头微皱,再次停下脚步,抽出身上的一把短剑,饶有兴致的擦着,短剑在暗沉的天色中,幽幽地泛着寒光,微微有些刺母。 周边的跟踪声在停了下来,李子枫淡然一笑,“一路跟踪我至此,也是辛苦你们了。不如现个身,我们好好谈谈。” 出乎意料,四周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手握兵器。摩拳擦掌的声音都没有,李子枫眉头上扬,略显诧异,再次怀疑自己是太过紧张,出现了幻觉。 可他对于查探人的气息一向很敏锐的,一般不会出错,而且他肯定地感觉到,这种气息,绝不是来自影卫的。李子枫再次询问道,“阁下迟迟不肯出来,这是要在下选了酒家再来请你们吗?” 这时,周围再次响起隐隐的脚步声,一个黑衣蒙面人飞身一跃,出现在李子枫面前,体型中等,目光深沉,额前的碎发随风飘动着,但他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李子枫。神色冷然。 李子枫握紧了手中的短剑,“阁下不辞辛苦一路跟踪,可是有要事相商?” 黑衣蒙面人这才有了反应,“公子别误会,在下只是为了保证公子的安全。” “安全?”李子枫神色凛然,冷声道,“你现在已经让我感到不安了。” 黑衣人的目光淡然,看不出丝毫情绪,“我不屑与人争辩,但时间久了,公子自会明白。希望下一次,公子不要再辜负了我们的好意。” 说罢,不等李子枫回应什么,黑衣人一个飞身而去,李子枫不想错过这次反追踪的机会,轻点脚尖,迅速跟了过去。 路过几条街道,穿过数个巷子,黑衣人终于在卫安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停下了步伐,一个飞身进了一户高大的院门,院门前,几个精壮的守卫来回巡视,目光警惕,李子枫微微诧异,以不被察觉的范围之内又靠近了几步。借着门前挂着的灯笼,辨认着匾额上面的字。 但下一刻,李子枫大吃一惊,他清楚地看到了匾额上的三个字‘丞相府’。 李子枫目光愈发深沉凝重…… 丞相府?万梓誉书房 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书房的屏风后,坐于桌前翻看公文的万梓誉并没有任何意外,依旧神定气闲,“跟到了?”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在问‘吃了吗?’。 “是。”黑影的身形逐渐明显,“李子枫很警惕,属下跟了一段路后,被他逼着现身,属下便例行提点了几句,随后便有意将他引到了府门口。” “你做得很好。”万梓誉放下手中的公文,满意地点点头。 黑影微微叹了口气,“大人,请恕属下直言,您真的有心收他留为己用?” “李子枫是个人才,之前几番救下太子,又协助破获了倒卖皇家古董玉器一案,找回了失窃的东西,后又带人铲除多个凌夜宫据点。若能将他收为己用,不仅能壮大我们自己力量,甚至能稳固皇后之位,将来还能助太子登机。” 这个黑影便是万梓誉手下的暗卫队长,名唤肖云,对万梓誉十分忠诚,有时候,二人虽为主仆,但更多的倒像是朋友,所以有时候万梓誉会和他多说一些。 “可他毕竟是衡山派的人。”肖云还是有些担忧。 万梓誉轻笑道,“那日我有意试探欧阳泽,从他的神色上我看的出来,师徒关系不复往日。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个机会。” 烛台上的火苗微微地闪烁着,散发着模糊的光圈…… (本章完) 第191章 客栈营生 李子枫到达恒祥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如同染了深沉的墨一般,黑压压的。街上的只余下零星的行人,恒祥客栈门面较大,内厅的装饰古朴大方,桌椅整洁,地面也被擦得光洁如镜,一楼大堂处有三三两两的外地客商围坐一桌,喝酒划拳,声音着实有些吵闹了,李子枫微微地叹了口气。 小二见有人进来,连忙笑脸迎上来,“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李子枫微微一笑,“住店,帮我选一间清净些的房间。” “好嘞!您稍后。”小二跑柜台后,随手从墙上挂着的钥匙中拿了一串,又快步走回李子枫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官您这边请。” 李子枫点点头,随着小二走上木质台阶,小二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李子枫,忍不住犯了话痨的毛病,“客官,您也是来参加三日后的选美比赛的吗?” “选美比赛?”李子枫微微诧异,细细地琢磨起这个新鲜词儿。 “您不知道吗?”这回是轮到小二诧异了。 李子枫回过神儿,“我来自外地,途径此处办点事,所以并不知道你方才说的什么选美比赛。” “哦,是这样啊!”小二似乎有些失望,似乎失去了一个唠嗑的伙伴。 说话间,小二已经领着李子枫来到了房间,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窗户正对着客栈后院,地处幽静,房间也较为宽敞整洁,李子枫非常满意,“有劳了。”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两纹银递过去。 小二大惑不解,“客官您这是做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用不着。” 李子枫微微一笑,“哦,我是对你刚才说的那个选美比赛非常感兴趣,还麻烦你能透露一下,若得空,我也想去看看。” “哦,是这样啊?”小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犹豫半晌,收下了银子,“其实,我们这家客栈住的都是往来的客商,都是有钱人。今日来了一批漂亮的娘子,都是准备参加选美比赛的,比赛场地就在我们家后院的厅堂里,若是有哪家富商公子看上了,我们也可以从中捞一笔的……” 李子枫听着,目光逐渐深沉,“难不成你口中的那些漂亮娘子,都是被你们掳来的,这倒是有些像青楼的生意。” 小二面露为难之色,“客官,我跟您说的您可别对外说啊!我们这里的掌柜可是个厉害的角色,惹不起的。” 李子枫瞬间露出温和的笑意,“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害你。说不定我看上哪家姑娘了,带回去一个。哦,对了,看比赛可需要置办什么吗?” 小二松了口气道,“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只要您带足了银两便可。” 李子枫轻笑,“好了,我知道了,有劳你了。” “哎…”小二应着,告退离开,“我去给您打些热水来。” “多谢。” 不一会儿,小二便打了热水前来,并嘱咐了早些休息的话,转身离开,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这时,烛台上的火苗不规律地颤动了一下。 角落处的一个黑影没能逃过李子枫的眼睛,李子枫并没有意外,知道是飘云来了,走到桌前若无其事地倒了杯热水饮下去,“刚才小二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飘云淡淡的应着,“公子可是让属下去查选美比赛的事?” 李子枫玩味一笑,“不,你去帮我置办一身富家纨绔子弟的行头。” 飘云哑然,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您不会真的想带回一个漂亮姑娘……”飘云说着,顿时觉得有些为难,在他印象中,李子枫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子枫没好气地看着角落处的身影,哼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飘云连忙做请罪状态,“属下失言。” 李子枫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再次倒了杯热水饮下去,神色凝重,“去办吧!” “是。”飘云轻声应下,不见了踪影。 夜幕降临,住店的客人都已安然入睡,恒祥客栈陷入一片安静,后院中零星地挂着几盏灯笼,洒下一片昏黄色的光, 这时,后院的木质小门被推开,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还扛着一个麻袋。 不一会儿,二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进柴房,柴房中没有掌灯,中年女子摸着黑点燃了蜡烛,黑衣男子把麻袋从肩上扔下来。 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低下头去解开这麻袋,便见一个脸上有些许红肿,眼中含泪的绝色女子,正震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所措。 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这女子身上穿着一身米色的长裙,长裙材质非同一般,但同时还有不少补丁,女子身材袅娜,指尖还残留有蔻丹的痕迹,从外表看来,应该是一个落魄的名门之后,而且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黑衣男子冷冷地开口道,“这个货色,掌柜的可还满意?” 这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竟是这恒祥客栈的老板,名唤花枝,而这个恒祥客栈表面上是做着客栈酒楼的营生,暗中却做着为富家公子、皇亲贵胄选美的生意。而三日之后的选美比赛,也是由她主持。 花枝哈哈笑了起来,“这么好的货色,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说完之后,她便抬起头来看向那黑衣男子,说道,“货色确实很好,你打算出什么个价?” 那人伸出了五只手指,妈妈顿时激动了起来,连忙从身上掏出五两白银递上了五两白银,继续对着前面的黑衣男子说道,“就这个价,不能再加了。” 好在那男子也没有说些什么,收了这银子便往门外走去。 当他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微微回了回头,狭长的眼睛阴森森的有些瘆人。 待黑衣男子走远,花枝才把那米色长裙的女子搀扶起来,这姑娘容貌非凡,长相看似清纯,但实在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乍一看去,十分诱人。 花枝似乎也被这女子的容貌所叹服,脸上的笑意更浓,“既然你已经来了我这,就要乖乖地听话,我自会为你选一个好的去处。” 她这么连吓带哄的,那米色长裙的女子泪光盈盈,只得连连点头, 花枝满意地笑笑,她最爱的就是和名门之后打交道了,因为这名门之后,姑娘都经过一定的训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而且女工气质都算上乘,这姑娘又是个天生的软性子,几乎不用调教就可以直接参加三日后的选美比赛。 若是再来几位大客,看中了这姑娘,那可不就是利滚利,钱全到她手里来了。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看来弱不禁风的米色长裙的女子,目光之中闪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本章完) 第192章 囊探手 李子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啊,干脆起身披了件外衣,点燃烛火,漆黑的房间顿时洒满橘黄色的光芒,忽然想起随身携带的木盒子,他从未打开看过,但沈师叔一再提醒对自己有帮助,想必是有关卫安城这边的一些线索。 李子枫掏出盒子,在盒子上摸索了一阵,按下了机关小扣,盒子的表面上瞬间凸出一个杂乱的图案,李子枫看着图案思索半晌,开始拼移图案,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原本纷乱的图案便被拼成了一个山脉图,仔细看去,这山脉正是衡山山脉的缩影,再次按下凸出的小扣,只听一声‘啪’的一声,盒子打开了。 盒子中放着一个不大的也明知,色泽光润通透,下面是几张折叠过的,有些泛黄的信纸,李子枫随手打开看了看,纸上记录着一些人名、寻到他们的方法,以及他们各自的本事。 有不费吹灰之力囊中取物的,外号‘囊探手’,还有负责打探消息的‘包打听’,还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暗渡’……这些有自己特殊本事的人,皆隐藏于市井之中。看来明日要出去走一趟了。李子枫想了想,收好信纸,将小木盒恢复原样后收好,吹灭了蜡烛。 翌日清晨,天似乎有些放晴了,淡淡的晨曦穿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来,街道上已经有零星的行人,街角一处名为‘蔡氏’馄饨铺也支起了摊位,点起火炉,架上铁锅,锅里的热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一个个包好的馄饨倒进去,溅起点点水花,热气随着冷风缓缓上升,很快在空气中散开。 老板名叫蔡堃,是个年余不惑之年的大叔,体型宽胖,身着灰色粗布麻衣,腰系土黄色粗带子,下额处有薄薄的黑色胡子,外面看起来十分朴实。 李子枫就这么站在远处,默默地看了很久,不是他对馄饨摊感兴趣,也不是他饥肠辘辘想吃馄饨又忘了带钱袋,还舍不得馄饨的香味,只是因为这个蔡氏馄饨摊,就是名单上的其中一人,外号‘囊探手’! 蔡堃煮完馄饨,盛出来分了三碗,灌上汤,撒些葱花,立马有帮手分别端给坐在木桌前等候的客人。 蔡堃随意抬头,招呼着李子枫,“这位客官,看你站了很久,要不过来吃一碗?这天寒地冻的,吃完馄饨身上就热乎了。” 李子枫暗叹,看来此人还是个话痨,如此,似乎也好交流了,随后,李子枫便走过去,坐在木桌前的条凳上,哈了口热气,“来碗馄饨吧!” “好嘞!”蔡堃又忙着煮了馄饨。 此时,其他桌上的客人掏出几枚铜板放到桌上,说了句‘结账’后,起身离开,小二收了钱,扔进了篓里。 李子枫特意换上了面料交好的衣衫,又将夜明珠放在了钱袋里挂在腰间,意在试探这位‘囊探手’。入神间,一碗热乎的馄饨端到了面前,是蔡堃亲手端过来的,“客官,好了,野菜猪肉馅的,您慢用。” “多谢。”李子枫取了瓷勺,一口口吃起来,随口问道,“老板生意可好还?” “嗨!”蔡堃煮着馄饨,叹了口气,“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勉强糊口罢了。” 李子枫笑道,“天子脚下,钱应该好赚才是,往来客商较多。” 蔡堃见李子枫似乎也是个善谈的主儿,便立马来了兴致,吩咐小二招呼馄饨摊儿,自己干脆坐到李子枫旁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是啊!”李子枫吞下一个馄饨,“我途径此处,办点事。” “嘿嘿…”蔡堃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牙齿上甚至还挂着绿色的菜叶,“能来卫安城办事的,多半是大买卖。”说着,蔡堃的手垂下,整理着衣角,拍了拍身上的灰,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李子枫钱袋里似乎就少了什么。 李子枫深深地看着蔡堃,心底暗叹道:出手果然快,沈师叔看上的果然不一般,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的深沉渐浓,“那是自然,我来卫安城自是有大买卖要做。但是出门在外靠朋友,听闻蔡老板手艺不错,便来拜访。” 说罢,李子枫将手中的勺扔到碗里,勺子落下,在碗里溅起水花。蔡堃一愣,这才注意到李子枫的双眼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有若隐若现的犀利和冰冷,“客官,您说什么呢?我一市井小民,哪有什么本事?” 李子枫凝视着蔡堃,轻笑一声,“不知蔡老板觉得那颗珠子如何?” 蔡堃面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闪烁,“客官说的什么这是?云里雾里的,我还有生意要照顾,就不陪你了。” 说罢,起身准备走开,李子枫瞬间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往下压,手劲之大,竟让蔡堃整个身子都无法动弹,蔡堃双眼圆睁,紧紧地瞪着李子枫,“你要做什么?我只是普通的生意人,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李子枫似笑非笑道,“能被我沈师叔看上的,绝非一般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蔡老板,那颗珠子价值连城,可是我们沈家主最珍贵的宝贝,老板可要拿好了。” 蔡堃再次诧异地看着李子枫,“你是沈老板派来的?” 李子枫微皱着眉头,深深地看着蔡堃,等待着蔡堃自己明白,蔡堃这才反应过来被自己拿在身上的珠子,随即也不再隐瞒,掏出来观看,那是李子枫身上带着的夜明珠,珠子润泽通透,品相极好,镶嵌珠子的白玉上,隐隐地雕刻着‘沈氏’二字,他认得出来,这是沈之屏的信物。 蔡堃将珠子还给李子枫,自嘲般地笑道,“客官好身手,是我有眼无珠了。只是东西都还你了,你是否能松开我,在被你捏下去,我手腕就不保了。” 李子枫松开他,将夜明珠收好,蔡堃讪讪地一笑,“我刚瞧你就不是一般人,这才过来跟你聊几句,没想到我竟得罪了沈老板手下的人,失礼了……” “我此来,是想请蔡老板帮个忙。” “什么忙?” “我希望蔡老板能帮我置办一个出入鸿泰钱庄的银令。” “什么?” 李子枫口中的‘银令’是出入鸿泰钱庄的凭证,鸿泰钱庄是周家名下的产业,财大气粗,只与有名的富商或是官家之人来往,其他人一概不理。鸿泰钱庄的管事只认令牌不认人,若想做交易,首先要出示令牌,而这个令牌就是‘银令’。 这个银令是重要的凭证,很难置办,周奕铉手下的管事眼尖手快,一般很难悄无声息地弄到,因此,李子枫找上了有‘囊探手’之称蔡堃。 “这……”蔡堃面露难色,低声道,“那周奕铉是个老狐狸,他手下又是个顶个的高手,要弄到这个,怕是有些难度。” “若是好办,我也不会来麻烦蔡老板。”李子枫从身上掏出银锭子递给蔡堃,“这是今早的饭钱,老板的馄饨做的不错,明日这个时候,我还会光顾。”说罢,李子枫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蔡堃,“我希望蔡老板明日做的馄饨更有味道。” 蔡堃看着李子枫离开的背影,收了远超过一碗馄饨价值的银钱,叹道,“酬劳虽不少,但又是个难活儿啊!” (本章完) 第193章 包打探 李子枫按照名单上的方法,来到巷子深处卖酒的‘巷子深酒馆’,酒馆的老板名叫包宏,年逾不惑,体型宽大,满脸络腮胡子,声如洪钟,此时,他正吩咐着店里的伙计搬运着酒坛子,按品种做分类。 酒馆老板包宏,就是名单上的第二个人,打探消息的高手,外号‘包打听’。包宏的打听的工夫了得,不比慕麟阁名下的‘风机楼’和‘梁家银铺’差,而且他不仅能从犄角旮旯处打听到实质性的消息,而且还能拿悄无声息地到相关证据。 若说慕麟阁的消息有时候会有偏差,那这位包打听的消息,是绝对无误的。所以包宏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有之前馄饨摊的蔡堃好对付,李子枫费了好大的劲头,才只能让这位包打听将信将疑。 于是,李子枫花了些银两,先打探了三日后选美比赛的一些情况:选美比赛由恒祥客栈老板花枝主持,每三年举办一次,收留的都是些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和一些被没籍为奴的姑娘,这些姑娘大多有着一张美丽的脸蛋。 后经过简单的调教,花枝就强迫她们参加选美大赛,若有哪个富商或大户人家看上带走,花枝便会得到一大笔银两,所以恒祥客栈实际上也做着和青楼异样的营生。关键是,三日后参加选美比赛的姑娘们,有来自横疆的。 提到横疆,李子枫第一个想到了‘毒药’,此时,他无比怀念起陆师叔来。 此外,周家家主周奕铉可能也会参加,李子枫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衡山脚下,设计毒杀各世家子弟的那场祸端。 回过神,李子枫付了银子准备走的时候,包宏喊住了他,“小伙子!” 李子枫停下脚步,“包老板还有何吩咐?” 包宏二话不说,回头进了里屋,李子枫诧异,但也默默地等候着,不一会儿,包宏出来了,手里拎着一小坛酒,红色纸签上,没写酒名,甚至任何标注都没有。 包宏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既花了银子,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酒的味道不错,那些王公贵族们都爱喝,你也拿去喝点,对你有好处。” 李子枫面露难色,他很少饮酒,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候,怕的就是酒后失言,正想拒绝时,包宏却蛮横地把酒坛子放到挂在李子枫的手上,“拒绝我的好意,可都要吃亏的。” 李子枫无奈收下,道了声谢便离开。只是李子枫没想到的是,这坛他无奈收下的酒水,是药酒,能抵御致命剧毒。也正是这坛子酒,让他在三日后那场大规模袭杀中,侥幸存活。 李子枫回到恒祥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阳光彻底穿透云层,洒向大地,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马车穿梭,小商贩开始了一天的营生,挑着担子赶集的人也不在少数,各类店肆铺子也卸下门栓,准备迎客。 进了恒祥客栈,就见三三两两的客商结伴下楼,准备出门,这些客商大都穿着华丽,尽显富态。李子枫回到二楼的房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沈鸿飞和菱溪二人。二人正坐在圆桌前喝水,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子枫走进去,将手里拎着的酒放到一边的矮柜上,打趣道,“二位早啊!” 沈鸿飞斜睨着李子枫,没好气地说道,“这句早,应该是我们对你说才是。” 菱溪咯咯地笑着,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李公子果然是闲不住的人呢!不知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可否与我们分享呢?” 沈鸿飞‘切’了一声,随后看见李子枫拎回来的一坛子酒,便走过去查看,好气地看看李子枫,“呦呵!李兄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大早晨的打了坛酒回来。咦,这是什么酒,连个名字都没写。让我闻闻,嗯…” 沈鸿飞作势要打开这酒,被李子枫拦下了,“好了,沈兄来此,不是为了贪酒水喝吧?” “不看就不看,瞧你那小气样,哎,沈堂主呢?” “师叔说有些事需要处理,算日子应该明天回来。”李子枫走到圆桌前,自行倒了杯水喝下去,继续说道,“昨夜里,从后院进来了一个可疑的人,还扛着个麻袋,像是买了个姑娘进来。” 沈鸿飞坐回去,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子枫,又看看菱溪,“买了个姑娘进来?那不是青楼妓院才有的事吗?” 菱溪粉红的小嘴一撇,说道,“正经的青楼,是不会偷偷摸摸买姑娘进来的。” 沈鸿飞不屑一顾道,“都青楼了,还谈什么正经不正经?” “沈公子,少阁主…”菱溪把能想到的,对沈鸿飞称呼的词儿一口气都说了出来,语调有些奇怪,“风机楼好歹也算慕麟阁名下的,沈公子如此说,是瞧不上菱溪,还是瞧不上…”菱溪不继续往下说了,意在让沈鸿飞自己领会。 “菱溪真是越大越调皮。”沈鸿飞佯装生气道,“哪天让我爹站在你面前板着脸训斥一番,你就老实了。” 李子枫莞尔,“二位大早晨地来我这,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二位拌嘴吗?” 沈鸿飞看看门外及周围的环境,“也只有李兄你才能找到这么清净的房间,不错,适合我们拌嘴……” 李子枫哑然,随即轻咳一声,有意无意地说道,“现在看着幽静,不过三日后可就要热闹起来了,到时候,可能还会来写皇亲贵胄呢!” 菱溪接过话,“你是说选美比赛吗?原本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在青楼里发生,没想到,这客栈也做这种营生。” 沈鸿飞说道,“你这是什么消息?几乎人人知晓的。” 李子枫再次喝下一口水,脸色凝重道,“今年这批姑娘中,有些是来自横疆的,更关键的是,周家那位到时可能也会光临。” “周奕铉?”沈鸿飞诧异着,早闻周奕铉看上去城府极深,行事稳妥不露丝毫破绽,可如今,怎么也会参加这种活动?本来就有勾结凌夜宫的动向,但如今为了个选美活动就抛头露面,很有可能会被抓住把柄。 菱溪轻轻一笑,“这倒是有趣的很呢!李公子不把握一下机会吗?” “行了,你就少管他吧!”沈鸿飞说道,“他要是不把握这次机会,怎能对得起他这天生的操心命呢?若我所料不错,他早就准备好了。” 被人猜透自己后面的行动,即便是此人再熟悉,李子枫心中多少会有些不舒服,对着一脸得意的沈鸿飞说道,“沈兄倒是了解。” 沈鸿飞收起开玩笑的心思,神色忽然凝重起来,轻声道,“于老板刚刚来了消息,说李世杰这两日总是在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之间游走,每次都要带着苏可心,他想进鸿泰钱庄借存钱进一步查探时,刚进门就被拦住说要凭着银令,提前约。为防止打草惊蛇,他就没再追问。” 李子枫说道,“银令是出入鸿泰钱庄的重要凭证,不是他们财大气粗,多半是背后藏着些秘密。明日一早,我想想办法吧!” 沈鸿飞眉头一挑,“你能有办法最好,不过,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李子枫神秘一笑,“今夜,来个刺激的行动。” “什么行动?” (本章完) 第194章 探夜 清平王府 一名纤细的女子迈着灵动的步伐,踏进书房,隔着明黄色半透明的纱帐,朝着端坐于书案前的朱落风,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朱落风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撩开纱帐,仔细打量着这名女子,此女子双十的年纪,头挽发髻,插翠玉金簪,白嫩的脸颊略施粉黛,眉目含情,说不出的柔美细腻,一身翠绿的裙子,更显灵动轻盈。 朱落风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不错,这么打扮起来,倒有了我们中原女子的几分娇媚。” 原来此女子就是清平王朱落风从洝城的轻烟楼带回来的异域歌姬,原横疆池国公主莫伊珊,现化名阿伊娜,阿伊娜自从被朱落风从轻烟楼里带出来,就一直住在清平王府,还有专门的姑姑调教,因为本就是公主,所以调教起来非常容易。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朱落风最需要的时候出来。 阿伊娜樱桃色的嘴露微微上扬,身体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全凭王爷调教。”声音细腻动听,犹如清泉淌过岩石。 “抬起头来。” 阿伊娜慢慢地抬起头,耳垂挂着的猫眼耳坠随着抬头的动作,微微晃动着。朱落风再次满意地笑笑,“若是你的双眸中再减少几分倔气,就更好了。” 阿伊娜轻启朱唇,“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朱落风深深地看着阿伊娜,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我要你参加三日后的选美比赛,想办法让周奕铉看上你。” 阿伊娜抬起眼,不明就里地看着朱落风…… 时辰过得极快,日出日落,天色逐渐呈墨色,店肆门前挂起了灯笼,卫安城宵禁时辰较晚,所以街上还有几家铺子没有收摊,趁着天黑卖起了花灯、烛台、香炉等物件,街上往来的行人虽然比白日里少了些,依旧不减商家吆喝的兴致。 李子枫身着常服,外披黑色毛绒包边棉大氅,大大方方地走出了恒祥客栈,走之前还不忘和迎客的小二打招呼,小二还乐呵呵地嘱咐他早些回来,店里戌时末要上门板子。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希望多挣些钱的小商贩自主形成了夜市,低声吆喝叫卖着,还会兴致勃勃地向路过的行人宣传着自家有趣的物件。 李子枫穿梭在两边摊位之间的街道上,果然没走出多远,再次察觉到身后跟踪的脚步声,尽管这脚步声巧妙地隐藏在了夜市中,但依旧逃不过李子枫的耳朵,只是他分辨不出的是,跟踪之人是来自丞相府,还是凌夜宫,或者是李世杰! 李子枫叹了口气,路过一个售卖灯笼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挑选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摊主见有人光顾自家摊位,连忙兴奋地介绍着,“公子看上哪款灯笼了?不知是挂在家里用的,还是上街照明用的?” “走夜路用的,你帮我选一个吧!光不要太亮,柔和些,能辨路即可。” “好嘞!那就选这个羊皮纸的……” 说话间,摊主便选了灯笼,征得李子枫的同意后,便点了里面的烛火,罩上灯罩,李子枫满意地收下了,付了银子后离开。 李子枫挑着灯笼一路前行,身后的脚步声再次现形,李子枫三步并两步拐进了条死胡同,身后之人见状,也不敢再上前,但没一会儿,李子枫就出来了,手里依旧拎着灯笼,只是头压得很低,身后之人再次跟上。 周围一片沉寂,清净地听不出任何异常,一个黑影划过漆黑的上空,匆匆向周府而去,不一会儿,那个身影巧妙地避开了巡查的明暗两层侍卫,悄然落在了书房的屋顶上,微微趴下身子,隐藏了呼吸声,揭开了一片瓦…… 此时,周家的家主周奕铉正在书房中招待贵客,而贵客正是李世杰和苏可心,屋顶上的黑衣蒙面人目光愈发深沉。 李子枫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回到了恒祥客栈,进门之前熄灭了灯笼。身后的跟踪声也消失了,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恶意,也没理他,直接上了二楼回到房间。 身后跟踪之人现出身形,一共两个人,都是丞相府的暗卫,化装成了百姓暗中跟着李子枫,二人见李子枫安然回到了住处,也顿时松了口气,但下一刻,似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李子枫外出买了个灯笼就回来,其他什么都没做,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正欲进去查看情况,就被店小二拦下,“二位客官住店?” 二人不善言辞,张了张嘴说道,“我们找一个朋友……” 二楼楼梯拐角处的红木立柱后,身着棉大氅的人正在默默地看着,此人不是李子枫,而是李子枫身边的影卫沉雨,原来是李子枫在巷子深处,迅速脱下棉大氅给等候已久的沉雨穿上,沉雨便拎着灯笼,冒充李子枫在街上闲逛几圈后,回到了恒祥客栈,而李子枫与夜色中隐了身形,悄然去了周府。 此时正在周奕铉书房房顶上暗中观察的黑衣人,正是李子枫,书房里的交谈继续进行着…… 李世杰与苏可心坐在精致的红木椅子上,旁边小桌上青花瓷茶盏中,泡着今年新进贡而来的西湖龙井,随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 周奕铉坐于主位之上,态度不似上次与李世杰见面那般趾高气扬,虽然眼中依旧蕴着算计的光芒,但也只是算计和鸿苑山庄合作,能从中捞到多少好处。 李世杰摸了摸青花瓷茶盏,“周家主,我们在北玗镇祥云客栈的收入,有一半都进了您的鸿泰钱庄,您难道还在怀疑我们的诚意吗?” 周奕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这倒不是,我们都同为一主做事,讲的就是通力合作,不存在什么怀疑不怀疑的,少庄主多心了。” “这便好。”李世杰微微一笑,“晚辈回去后跟家父也有个交代了。” “少庄主此话说的为时尚早,两日后所有事情完结,才算是心安神定。” “两日后?”李世杰眉头上扬,“两日后的选美比赛吗?” 周奕铉深邃地笑道,“少庄主聪明,我们需要的太多,而两日后的选美比赛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那天控制住了恒祥客栈,我们就不用愁了。到时候,自是少不了你们鸿苑山庄的好处。” “若您信得过晚辈,晚辈到时也会出一份力。”李世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心里默默地悲叹,他不明白,自己何时也变成了这般龌龊之人,为了所谓的利益,不择手段。 “那自然好。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可心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一言不发,周奕铉似乎才注意道,深深地看向苏可心,“呵呵,我们一直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让苏小姐等得不耐烦了呢!” 李世杰也看了眼苏可心,微微叹了口气,“小妹玩闹心大,非要跟着前来,也多亏周家主不嫌弃。” 苏可心似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还好,我还能继续等,你们继续。” “呵呵呵呵……” 外面刮起一阵寒风,蛰伏在屋顶之上的李子枫,悄无声息地飞身而去。 (本章完) 第195章 暗中试探 夜色低垂,月光如水,在大地上洒下一片清冷的银光,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树枝哗哗作响,打在地上黑色的影子更显张牙舞爪。 周奕铉送走了李世杰和苏可心后,回到了书房,却无意间发现苏可心坐过的椅子上似乎隐藏着什么,周奕铉连忙走过去查看,可还没看仔细了,书房内烛台上的火苗全部熄灭,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只靠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辨认着方向。 周奕铉浑身一僵,下一刻,只觉得寒光一闪,一柄短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剑刃紧贴着脖皮肤,他似乎感受到了剑刃入切肉的痛感,周奕铉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害怕,坦然地看着面前似乎威胁到自己生命的黑衣蒙面人,眉头微蹙,“你是哪路的?胆子不小,敢擅闯周府?” 黑衣蒙面人手里的短剑又紧了紧,冷声道,“不知周家主希望我是哪路的?” 周奕铉微眯着眼睛,“你是凌夜宫的人?”说着,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 “别动。”黑衣蒙面人手上的短剑对着她的脖颈又贴近了一些,“我们主上说你不老实,果然如此。” 周奕铉眉头上挑,双眼似乎要看透黑衣人,但他看到的,只有黑衣人眼中的冷漠和若隐若现的威胁,“我尽心尽力为主上做事,前两日又亲派管家登门到访。”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目光中的寒意不减,“能尽心尽力自是最好。但是你的动作也要快些,磨磨蹭蹭,倒不像是周家主的性子。” “这我自然明白,多谢阁下提醒。” 黑衣蒙面人拿开手中的短剑,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再看去,窗户敞开了一个大缝,屋内的烛火再次点燃,周奕铉心底暗叹凌夜宫之人太过疑神疑鬼。 转眼又想起椅子上的物件,再次走过去查看,查看之下,只是一张碎纸屑,周奕铉心底大骂府上的粗活下人洒扫时不用心。 黑衣蒙面人飞身离开周府,直接回到恒祥客栈,由后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蒙面人摘下遮脸布,原来,刚才提点周奕铉的‘凌夜宫刺客’竟是李子枫。 他谈听完周奕铉与李世杰的谈话后,又假冒凌夜宫之人闯进了周奕铉的书房,想从周奕铉口中了解点什么,但周奕铉又太过谨慎,除了坐实他真的与凌夜宫勾结外,似乎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 但刚刚他趁机从苏可心坐过的椅子上拿到的类似字条的东西,李子枫从身上摸出那个字条,打开查看,上面只画着黑色的彼岸花,再没有其他什么字迹。 李子枫心底暗叹着,看来凌夜宫的冷雨护法,也准备正式向周奕铉表明身份,并准备开始参与周家的一部分事,还有两日后的选美比赛…… 烛台上的火光微微地颤动着,扩散出光圈,逐渐模糊。 翌日清晨,天空只露出微弱的光亮时,卫安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立马有挑着担子的行人进了城门,选择较好的位置摆摊,只期盼路过的外地人,本地的小商贩也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李子枫再次来到蔡氏馄饨铺,要了碗野菜猪肉馅的馄饨,老板蔡堃趁着端馄饨的时机,将一枚令牌形状的东西递给了李子枫,这东西,正是李子枫需要的银令,李子枫吃完馄饨,笑着对蔡堃点了点头,在桌上放下了一块银锭子。 巳时初,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商贩的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鸿泰钱庄进进出出的皆是身着华丽丝绸,面相富态的客商。对面一墙角处,有摆地摊的用帽子挡住脸,靠着墙角打起了盹,丝毫不管摊位上的物品。 李子枫凝视着这个奇怪的商贩很久了,总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不一会儿,便恍然大悟,试探着走过去,不出所料,他的摊位上摆卖的是一把把折扇,冬天卖折扇,难怪他自己都无聊到打盹儿了。 只是看似摊主在打盹儿,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捉摸着什么事,此人便是名单上的其中一人,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本事,外号‘暗度人’,李子枫蹲下身,饶有兴致地挑选起折扇来,引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 李子枫拿起一把折扇展开,扇面上是一幅山水画,下面盖着名字章,名字很陌生,应该不是什么名家,李子枫把玩着折扇,开口问道,“这把扇子怎么卖?” “五两银子。”摊主拿下盖在脸上的帽子,慵懒地伸出手掌摊开比划了‘五’的手势,但李子枫清楚地看到,他伸出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李子枫轻笑道,“一把折扇而已,扇面上又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五两银子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嗯?”摊主坐直了身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子枫,李子枫也凝视着他,摊主是个三十出头的粗汉子,穿灰布衣,独眼,另一只眼蒙着黑色眼罩,长相粗犷,眼神中却有几分淳朴,摊主呵呵笑道,“那你能出多少钱?” “四两银子…” 摊主另一只眼睛微眯着,试探的目光打量着李子枫,“你这小子倒是有趣得紧,为了一两银子,跟我在这磨嘴皮子?” 李子枫似笑非笑,“我们家主需要一把折扇,他说只出四两银子,我也只是个跑腿的。” “你是沈老板的家人?” 李子枫点点头,摊主继续说道,“既是如此,扇子四两银子卖给你了。不过这把扇子不行,我给你换一把。”说罢,摊主翻了翻随身携带的麻布小口袋,从里面掏出另一把折扇递给李子枫,“收好了,对你有帮助。” “多谢。”李子枫将四两银子放到摊主略显粗糙的手掌上,摊主收好银子,提醒道,“鸿泰钱庄的管事是个人精,不好骗。” “多谢提醒。”李子枫收下折扇,“有件事,想请帮忙。” 摊主听罢,一只眼斜睨着李子枫,“你是说两日之后的选美比赛吗?我这人不喜欢罗里吧嗦的,有什么话直接说。” “我是想请你,暗中解救那些被强迫的姑娘……” 恒祥客栈暗中做着青楼生意,那些被强迫选美的姑娘就自然是受害者,李子枫是想请这位‘暗度人’利用自己的本事,悄然解救她们。摊主很痛快地应下了。 李子枫没料到的是,有了暗度人的帮忙,还顺便解救了一些外地富商及某些权贵之后,再次瓦解了凌夜宫的阴谋。 摊主从身上掏出一枚印章,并强行塞给李子枫,“拿着,鸿泰钱庄里用的着。”看李子枫还犹豫着,满脸不耐烦,“不找你要钱啊!” 李子枫不禁莞尔…… (本章完) 第196章 错综局面 李子枫打扮成富商,易容成生脸,想借着存银看看这家钱庄,可是他刚进门,就被鸿泰钱庄的管事吴城当成了上边派下来查账的。起因就是那把他拿在手里的折扇,紫檀扇骨,扇面是桑蚕丝断面特制而成,下面悬挂纹花串珠象牙扇坠,底下垂着深紫色流苏。 鸿泰钱庄向来只认信物不认人,吴城认得李子枫手中的折扇,每次上边来人都会以它作为信物,于是便满脸堆笑地李子枫迎到贵客厅,并吩咐伙计上了热茶。 这间贵客厅古朴大方,陈设着书架和桌案,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颇有几分文人书房的书卷笔墨气息,与外面的金钱交易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吴城笑盈盈,“您来了?可是上边有吩咐?” 李子枫的大脑飞速地转着,瞬间明白吴城口中的‘上边’指的是周奕铉,或是周奕铉背后的人,随即深邃地凝视着吴城,“上边不放心这里的情况,特意差我过来看看,两日后的行动非同小可,切勿仔细了。” 吴城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耽误了什么事,也不能耽误了那边的事不是?” 李子枫深深地看着吴城,似笑非笑道,“素闻吴老板做事谨慎,可如今关键时刻怎么倒口无遮拦了?如此办事,怎能让人放心?”说罢,李子枫将折扇展开一半拿在手里把玩。 吴城连忙请罪,作势扇着自己的脸,“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 “行了!”李子枫皱皱眉,“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得不到好处!从北玗镇祥云客栈转过来一万两千两白银,五千两黄金一共分成了三笔……”李子枫凭着印象简单说出了祥云客栈流向鸿泰钱庄的银钱数目。 吴城听罢,更是对此人的身份深信不疑,李子枫继续说道,“这笔钱款不是小数目,万不可出差错,吴老板可明白我的话?” “是是是…”吴城连连点头,“贵客的意思我自是明白的,我们这也有规定,无论谁来,若想查账,就要把信物拿出来,您看…” 信物?李子枫心地默念着,随即想起独眼摊主强塞给自己的那枚印章,随后从身上掏出来,拿到吴城面前,吴城双手接过,仔细查看一番后,还给李子枫。 之后,李子枫便顺利地拿到了鸿泰钱庄的账本,仔细地翻阅过后才发现鸿泰钱庄有一笔大数额银钱流向处是空白,以周奕铉的谨慎,想必这笔钱应该是流入了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凌夜宫,再往后翻发现不仅与鸿苑山庄名下的大通钱庄有往来,而且每月还会有固定的银钱数目进了清平王府! 李子枫合上账本还给吴城,神色凝重。吴城收好,试探地唤道,“贵客?” “吴老板的账目做的要是仔细谨慎,我回去后,也自会向上边回禀,但我不得不在提醒吴老板一句。” 吴城笑笑,“贵客请讲。” “两日后的行动至关重要,吴老板还需提前准备,以防出现差错。” “是是,我都明白。” 一番客套之后,李子枫离开了鸿泰钱庄。 走远后,李子枫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回到了恒祥客栈。此时已至晌午,一楼大堂吃饭的客商也多了起来,小二穿梭在各个桌前,安排上菜,斟茶倒水。每桌皆是三四个人围坐着,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两日后的选美比赛,还互相吹嘘能带回家一个漂亮的姑娘,丝毫没有避讳。 李子枫迅速穿过厅堂,迈上木质楼梯,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除了沈鸿飞和菱溪之外,沈之屏也在,他刚办完事,便立马按约定来到了恒祥客栈。 李子枫见过礼后,四人围坐在一起,菱溪给几人分别斟了热茶,又看了看李子枫脸上复杂的表情,打趣道,“看李公子的样子,收获颇丰啊!” 沈之屏神定气闲,“师侄是找到帮手了?” 李子枫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见二人都将话头指向了自己,略有些无奈,双眸流露出意思担忧之色,“师叔了解。只是这下面…”李子枫顿了顿,一口吞下茶水,换了个话题,“据打探的消息,凌夜宫的护法冷雨昨夜有意与周奕铉取得联系,被我拦下了。” 说完,李子枫从身上掏出他在周家书房截下的黑色彼岸花图纸,黑色彼岸花,是凌夜宫特有的标志。 沈鸿飞说道,“苏可心自小被李沐阳收养,在一次意外中走失,当时凌夜宫正处于兴起之时,说巧不巧,捡到了与家人走散的苏可心,苏可心小小年纪聪明过人,在凌夜宫魔鬼般的训练中脱颖而出,一次次暗杀任务从未失手,深得魇魅赏识,后任护法之位,护法在凌夜宫算是较高的了,那年,苏可心年仅金钗之年。” 李子枫默默地喝下一杯茶,清香可口的茶水,现在喝起来,有了些苦涩的味道,李子枫从未想过,小时候天真地说要保护自己的姐姐,如今转身变成了凌夜宫顶尖的冷血杀手,冷雨护法。 沈鸿飞继续说道,“后来根据苏可心回忆和魇魅的打探,发现将苏可心弄丢的家人便是李沐阳,鸿苑山庄的主人,于是,他设计让苏可心回到鸿苑山庄,长期潜伏,随时逼李沐阳就范。” 李子枫沉沉地的叹了口气,“看来如今,她要大刀阔斧地干一场了。” 沈之屏神色凝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子枫说道,“回来的路上,我已吩咐随从影卫严密监视鸿泰钱庄的一举一动,并在他们行动时可能出现的路口暗中埋伏。” 沈之屏眉头紧蹙,“恒祥客栈两日后的选美比赛,可做好了万全之策?” 李子枫拿出折扇递给沈之屏,沈之屏接过折扇打开看了看,顿时明白一切,“暗中查探查探便好,切勿打草惊蛇,待恒祥客栈之事暂时了结,我们先回趟山,与掌门和肃严长老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好。”李子枫点头应下。 沈之屏看向沈鸿飞,“你们慕麟阁毕竟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秘卫,参加这次行动,怕是也不大好。” 沈鸿飞眉头一挑,“选美比赛这么开眼界的事,怎能少了我们慕麟阁的份?说不定还能选回个漂亮姑娘回家做娘子,也省的我老爹成天念叨我。” 沈鸿飞的话,算是给沉重的环境来了点活跃的气氛,李子枫口中未来得及咽下的水险些喷出来,憋着笑咳了几声。 菱溪娇媚地笑道,“菱溪也想去开开眼界呢!说不定能学会几招狐媚富家公子的本事,回去后也好调教一下我们风机楼的姑娘们……” 窗外,似乎有鸟雀扑朔着翅膀飞过窗畔,发出声声怪叫,叫的人心里不大舒服,李子枫捂着胸口,顿时觉得有些胸闷憋气,呼吸也略显急促,沈之屏连忙搭上李子枫的脉搏,脉象沉稳有力,并无不妥,沈之屏皱皱眉,“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子枫尽力平稳呼吸,摇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李子枫感觉还是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李子枫微闭着眼睛,快速地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本章完) 第197章 伏祸 夜深人静,月光惨淡的几不可见,偶尔一阵寒风扫过,吹得店肆门前的灯笼左右摇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悄然走至街道的拐角处停下脚步,不一会儿,另一个黑衣人走过来与他碰上面。 先到的黑衣人抬起头,鬓边的碎发随风飘动着,看着对方狭长的双眼,皱了皱眉说道,“恒祥客栈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是个冰冷的女声 “放心,都安排妥当了。”那个黑衣人轻轻一笑,狭长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芒,“想不到堂堂凌夜宫护法竟是个女人。” 之前到的那个黑衣人,是凌夜宫的护法冷雨,苏可心;而跟她说话的男子就是黑白双毒之一的白羽。 苏可心蒙着面,白羽认不出她的容貌,苏可心的双眸没了大小姐的温柔,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孤傲,冷声道,“别再让我听你说一句不中听的。你对付你师妹的那套在我身上也不管用!”声音冷得让人打颤。 白羽收起挑衅的笑意,“冷护法放心,我师妹青玉办事能力极强,到时候我还会尽力相助,必然不会让你们主上失望。” “不仅如此,到时候,那些个富商也要一并拿下,一个不留。” 白羽呵呵冷笑着,“在天子脚下制造混乱,你们也真是豁的出去,到时候那个姓周的,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苏可心微微皱眉,她之前跟着李世杰拜访周府,趁机留下联络记号,就是为了提醒他,让他暗中与自己去的联系,说明计划,一整天已经过去,周奕铉竟没有丝毫动静,莫不是他又出了什么状况?苏可心眉眼深沉。 白羽微叹口气,“看冷护法这表情,是准备明日晚上,亲自去趟恒祥客栈了?” 苏可心冷冷地凝视着白羽,沉声道,“我的行动,你没有资格过问,先办好你们自己的事情!” “好。”白羽也不再跟她争辩,“到时候我自会让你大开眼界,告辞。” 说罢,白羽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没一会儿,苏可心也飞身离开,街角又陷入一片沉寂,仿佛刚才什么人都没来过。 转天晚上,选美比赛在恒祥客栈后院的大堂之中如期举行,大堂之中灯火通明,小二穿梭着给在座的人上了热茶。沈之屏、李子枫、沈鸿飞还有女扮男装的菱溪,也终于坐在台下,看似选美,实则在观察着周围的往来客商。 台下已经坐满了人,多是些富家子弟,或是权贵之后,这些人目光之中涌动出好色的的光芒,着实让李子枫不想直视,李子枫微微的皱了皱眉,无聊地拨弄着桌上的茶盏。 菱溪捂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李公子可是不自在了?你现在可是富家纨绔子弟,要好色的啊!不然露了馅可就不好了。” 沈鸿飞自行倒了杯热茶饮下去,“行了,你就别打趣他了,瞧他脸红的。” 这时,影卫飘云化装成斟茶倒水的小二走到李子枫身边,轻声道,“公子放心,后厨之事,属下已办妥。” 李子枫眉头微微舒展,“好,你即刻去后院小门守着,随时接应独眼老板。” “是。”飘云端着托盘离开,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之中。 李子枫口中的独眼老板,便是卖扇子给他的摊主,外号‘暗渡人’,他们的计划便是趁着选美比赛这种热闹的场面,趁机救走被虏来的良家姑娘。 此时前方的平台上,有妙龄女子翩翩起舞,双眸似水,长裙拖地,一头青丝随之飘动,轻盈而优美,令人痴醉,在座的富家子弟时不时地发出喝彩声。 一名身着墨青色衣衫的年近半百的男子悄然上了二楼,来到雅座前坐下,此人正是周家的家主周奕铉,管家博易正站在他的身后,时不时地给周奕铉添茶倒水。周奕铉看着楼下的的表演,面色平静,似乎是什么都瞧不上。 就在这时,一声声胡琴声响起,犹如边关的号角,快得让人应接不暇,一名异族女子翩翩起舞面遮青纱,双眼清澈带着冰冷,青色长裙随着不断扭动的腰身,如水墨般晕开,身形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姿势,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李子枫看着台前跳舞的姑娘,总觉得有些面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菱溪看李子枫不错眼珠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李公子方才还不好意思,可这会儿却沉迷了?男人果然都过了不了美色一关。” 李子枫并未理会菱溪话中酸溜溜的味道,面色凝重,注意力依旧在台上跳舞的这名女子身上,他之前明明没见过这名女子,明明不认识,此时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熟悉到仿佛很了解她,这种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此时,二楼雅座的周奕铉看着楼下跳舞的姑娘,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仿佛是被姑娘的舞姿吸引了,他总觉得台上跳舞的姑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舞姿魅惑,又不是独立倔强,随即吩咐博易去找老板花枝,说要打听这位姑娘的情况,博易自是领命去办。 不一会儿,周奕铉也起身离开,身后的一个黑影悄然跟上。 热闹全在选美的场地中,而此时后院的小门处,却是恒祥客栈防守最薄弱的地方,独眼老板正吩咐手下,悄无声息地送走了大部分待上场的良家少女。 选美场地中的气氛除了热闹,似乎卷进来了一丝不和谐的感觉,冷飕飕的,李子枫手心冒出冷汗。这时,沈鸿飞手下的探子前来回禀,说苏可心来过,但围着客栈转了一圈后就离开了,沈鸿飞眉头紧锁。 李子枫看着沈鸿飞神色凝重,随口问道,“附近有凌夜宫的人出现?” “是苏可心。”沈鸿飞低声道,“这么有趣的事,她怎么会放过呢?” “苏可心?”李子枫低声念叨着,忽然想起什么,沈之屏也琢磨过味来,对着一旁刚跟沈鸿飞回禀的探子说道,“去查探一下客栈周边有什么异样,每个角落都要查!” 沈鸿飞也挥挥手吩咐道,“去吧!照沈堂主说的做。” “是。”探子作势换了桌上的空盘子后,再次隐匿于人流之中。 四周的富家子弟和权贵之子,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何不妥,更没注意李子枫这一桌子格格不入之人,只顾着欣赏台上的姑娘跳舞,一杯杯地喝着酒,议论着姑娘的美色,几杯酒下肚后,忍不住嘀咕:今日的酒水怎么有股淡淡的药味? 一曲终了,台上的姑娘缓缓停下舞动的腰身,台下即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富家公子已经安耐不住,睁着举着手里的银票说要收了这姑娘。 老板花枝走上台大声说道,“各位大爷,实在抱歉,这位姑娘已经被人出钱要走了,不过各位爷莫急,接下来还有更迷人的姑娘。” 听到这话,争着出银子的公子哥儿个个卸了力气,垂头丧气。 李子枫一直眉头紧锁,被赎走的姑娘,来自异域…李子枫恍然大悟,是她?! 刚刚台上跳舞的姑娘,就是被清平王朱落风藏在王府中的阿伊娜! 厅堂之中的香炉,燃烧出香雾,随着空气袅袅而升,味道似乎有些浓烈了…… (本章完) 第198章 祸起客栈 一位身穿米色薄纱长裙的女子登场了,这女子身穿薄纱长裙,但却别出心裁的系着粉色的腰带,那薄纱长裙看起来有些清凉,勾勒出了女子姣好的身段,女子面若桃花,双目含情,静静的看着台下开始跳起了舞。 她的舞步非常轻柔,有如一片羽毛在不停的去骚动着别人的心,纤细的腰身扭动着,像一朵水墨花,在台上绽放。 这时,一个杂役模样的人上来对着花枝低声耳语一阵,花枝听后大惊,一双杏眼挤成一条缝,低吼着,“还不赶紧找?!这些可都是王亲贵族或世家子弟,若失了信,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杂役点头应下,一路小跑除了侧门。 客栈后院,模糊的月亮洒下一片淡淡的银光,阵阵冷风扫过,树影婆娑。数个凌夜宫杀手悄然潜入,但没一会儿,就被隐藏在院中多时的影卫抹了脖子,一个个杀手尸体砰然倒地。 大厅内,台上跳舞的姑娘舞姿继续,衣裙随着身形的变换,晕开无数个花样,柔美细腻,只是周围众人都没有发现,随着女子的舞动,一股带有脂粉气息的烟雾无声无色的散开。 一个杂役模样的男子端着茶水到李子枫跟前续了杯茶,李子枫没太注意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台上跳舞的女子,便再次低下了头,端起茶杯闻了闻,茶水的清苦味冲进鼻子,李子枫顿时觉得胸腔内翻江倒海,阵阵作呕。 抬头寻找刚才那个给自己倒茶的男子,却发现男子正深沉地看着自己,想站起身,却觉得双目传来了难以形容的剧痛,李子枫抓住了桌子,在桌子上抓出痕迹,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双竹筷,直射向那名男子的咽喉,那名男子倒地身亡。 见有人倒地身亡,周围传来了低低的惊呼声,沈之屏发觉李子枫双眼发红,正欲探明情况,台上原本跳舞的米色衣裙女子忽然发难,飞身下了台面,长袖之间猛地浮现匕首,寒光乍现,冲着李子枫面门而来。 原来被李子枫射杀的男子是白羽手下的杀手,专门来协助白羽的师妹青玉刺杀李子枫。这名突然发难的米色衣裙女子就是青玉。 李子枫往后一闪,却见另一名杂役模样的人贴过来,从袖中抽出一支软剑,开始前后夹击。杂役露出本来面目,正是白羽。 四周顿时一片混乱,花枝,端茶倒水的杂役和那些公子哥儿惊呼着四处乱窜。 沈之屏飞速拔剑,冲着虎视眈眈的刺去,而沈鸿飞和菱溪也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对付化装成杂役的凌夜宫杀手,大堂之内乱作一团。 李子枫忍着双目的痛感,举着剑与沈之屏一起对付二人,几个回合之后,李子枫觉得周围似乎暗了下来,眼前的景象竟也重影了。他晃了晃头,没有丝毫作用,想调动内力保持清醒,却不想,双眼处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是血! 身着米色衣裙的青玉见状,勾起嘴角一笑。 沈鸿飞和菱溪二人解决了凌夜宫的杀手后,与沈之屏合力护住李子枫,白羽和青玉招架不住,他们虽说擅长用毒,但撇开毒物,他们什么都不是。 众人围攻而上,来势汹汹,这男子一时之间不敌,被一剑刺中肩膀,往后倒去,碰翻了烛台,烛台落地,火苗触及地上的火油,顿时窜高,火光一片。 白羽猝不及防,火苗直接烧上了他的身子,眼看便是成了一个火人,青玉整个人往后一闪,几人也没有对她动手,但这大堂之中,青纱幔帐,木质板材都已经快被烧坏了。 三人护着李子枫往出的过程中,被下落的木材砸中,几人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还是拼着全力把李子枫往外运去,却一次次被倒塌的木材拦住去路。 火势渐大,房梁倒塌,丝绸台布搅着大火越烧越旺,不一会儿,整个前厅似乎都烧得所剩无几,此时再看不见站着的人,只余熊熊燃烧的烈火,场面惨烈。 …… 衡山派?尚清苑书房 火苗微微地晃动着,散发着光圈,让人昏昏欲睡…… ‘啪’地一声轻响,桌上的一摞公文被碰翻,紧接着有几本掉到地上,欧阳泽从小憩中惊醒过来,双眸中闪过阵阵不安,似乎还未从惊梦中回过神,额头上冷汗涔涔,呼吸略显急促。 李子枫浑身是血地站在火海之中,这个梦怎么会如此真实,欧阳泽忽然觉得心里一空,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下,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本想喝口茶冷静一下,却在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因为手不停地抖,茶杯滑落,粉身碎骨,茶水在地面上肆意地流着。 外面值夜的风逸辰听闻动静,连忙进来查看情况,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地狼藉和欧阳泽不安的情绪,风逸辰俯下身,迅速收拾好地面,试探地问道,“掌门,您怎么了?” 欧阳泽极力平稳着呼吸,捏着微微发痛的头,“没事,做了个噩梦。” 风逸辰端起碎瓷片,说了句,“您早些休息”的话后,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就被欧阳泽叫住,风逸辰转过身,“掌门有何吩咐?” “卫安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欧阳泽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风逸辰摇摇头,“暂时没有。十日之前公子传回家书之后,就没了消息。暗中跟随的影卫也没有消息传回。” “又有十天没消息了…”欧阳泽微眯着双眼,他忽然有种预感,卫安城那边,再也不会有消息传来了,想及此,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掌门?”风逸辰试探地唤道。 欧阳泽回过神,“哦,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风逸辰告退离开,轻轻阖上了房门。 书房还是自己所熟悉的书房,但愿噩梦也仅仅是噩梦,欧阳泽看着火苗窜动,双眼微微酸胀。 云天阁,月光清冷,树影婆娑,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许子宁已经躺在床上很久了,但一直辗转反侧,丝毫没有睡意,不仅如此,心跳似乎也快了很多,努力入睡无果后,干脆坐起身调息。但调息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进来低低的说话声,似乎还夹杂着啜泣声。 于是下床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门查看,只见是许魏翔在和什么人交谈。 “怎么了?”许子宁干脆走过去,走近才发现,竟是礼法堂的周翼翔领着清运过来了。清运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满脸泪痕。 清运看到许子宁,连忙挣脱了周翼翔的手,扑到许子宁身上,“宁叔……”声音有些哽咽,许子宁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周翼翔微微颔首道,“二师兄,今夜里清运本来好好地睡觉,之后不久好像是做了什么梦,醒来后就一直哭,怎么劝都不肯入睡,还吵着要见你,我就……” 许子宁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儿清运先暂时在我这宿下。” 周翼翔拱手告退,许子宁拉着清运进屋后,用手给清运抹着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怎么了清运,做了什么梦?怎么哭成这样了?” 清运似乎更委屈了,哽咽道,“我刚才梦到伯伯了,梦到他站在火里对着清运笑。清运想拉他出来,但是……” 许子宁听后一惊,不停地揉着他的后背,“然后呢?” 清运抽泣着,继续说道,“然后火苗越来越高,伯伯就不见了。” 许子宁听罢,心跳的更厉害了,心底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师兄出了什么事?紧接着又晃晃头,心里直念着不可能。 回过神,将清运带到床上安顿好,又拧了温热的手巾给清运擦着脸,哄劝道,“没事,清运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也许明天睡醒了,伯伯就回来了。” 清运又抽泣了几声,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再次进入梦乡,许子宁看着,微微地叹了口气,但愿明天睡醒一觉,师兄真的会出现在面前吧! (本章完) 第199章 御前详陈 卫安城恒祥客栈的那场大火烧得惨烈,火光冲天,火苗舔着干冷的空气向四周洒下点点火星,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目。 沉睡的百姓被惊醒,连忙走出来超看情况,恐怕落下的火星一不小心扫了自己的房子,街上顿时响起嘈杂声。一群群劫后余生的公子哥儿,从客栈后院的暗道出来,躲避着人群,各自回家。 大火引来了守城的官兵和官府的人,街上顿时灯火通明,众人齐力扑灭火势,两个时辰后,大火被彻底扑灭,恒祥客栈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只留下黑色木框架及倒塌的立柱,一片破败之景。官兵进进出出,一共抬出了十几具尸体,尸体皆被烧焦,辨不清面目。 官兵上前挨个搜身,从多具尸体身上搜出了火石、火油和类似毒药的瓷瓶,看来这些人就是投毒放火的凶手。 领头的官兵王毅询问道,“可还有其他凶手或是受害者尸体?” “大人!”一声呼唤后,又有一组组官兵抬出来同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一阵搜查之后,分别从四具尸体上摸出来似乎是代表身份的物件。 物件一共是五个,分别是三个令牌、一枚玉佩和一颗夜明珠,皆被烟火熏得的发黑了,主事的官兵王毅仔细地辨认着物件,其中一个令牌上标着‘青松堂’,再看另外两个令牌上标着‘慕麟阁’,还有夜明珠和玉佩。 王毅隐约记得慕麟阁和青松堂代表着什么,这四个人,应该就是与这帮凶手对抗之人,或是这四个人就是这群凶手的目标。回过神,深深地吸了口气,“可还有其他活口?” 一个士兵回禀道,“目前这里没发现活口,不过之前有人看见有大批人从后门从出来,分散离开了。” 李世杰混在围观百姓的队伍中默默地站了半天,双眼中死死地噙着泪。他由于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所以能借着灯火充足的光线,清楚地看见从尸身上搜出来的那枚玉佩,记得那年与李子枫第一次私下见面时,他见过这个玉佩…… 【回忆】 四年前,衡山脚下小镇的一家农家小院里,他偷偷与李子枫见了面。 那枚通体发绿,晶莹剔透的玉佩当时就挂在李子枫的身上,李世杰一下子被吸引,嘴角微微上扬,“这玉佩不错啊!欧阳泽送的?” 李子枫淡淡一笑,“师父送的见面礼。” “可否摘下来我看看?”李世杰见李子枫一脸不舍,不禁莞尔,“我又不是拿走就不还你了,瞧你心疼的。” 最终,李世杰拿到了那枚玉佩仔细观赏,玉佩通体发绿,晶莹剔透,造型独特,配饰也独特,一眼就能辨认出它的与众不同,“好东西,还你。”李世杰将玉佩还给李子枫,还有些嫉妒地说道,“这些年你倒是好命。”【回忆结束】 …… 李世杰之前与周奕铉谈话,意在控制来此参加选美比赛的的富商和权贵之后,并胁迫他们将自家的银两存入大通钱庄,并给些相应的好处。 他安排好一切后,便想静等,后来听闻有大批凌夜宫杀手潜进了恒祥客栈,李子枫在在场,他便决定过来看看,可还是晚了一步,他来时,这已经燃起浓烈的大火,官兵进进出出忙着灭火…… 李世杰右手握拳,不停地颤抖着,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他本来是不信李子枫就这么死了的,但下一刻听王毅低声念出了其他三人身上的令牌名字,加之之前打探到的情报说李子枫和青松堂及慕麟阁的人一同出现在了卫安城,还有那枚与众不同的玉佩,他信了…… 李世杰想冲过去,但此时不好暴露自己,只能拼命忍住,忍住内心的悲痛,同时也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自私,害死了李子枫。痛恨自己的失察,让凌夜宫的杀手钻了空子。 领头的官兵王毅收好物件,吩咐手下官兵清理现场,并驱散了围观的百姓。 苏可心一身黑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中默默地看着,眼底尽是冷漠,据方才手下回禀,李子枫一行人被倒塌的房梁砸中,淹没在火海之中…… 苏可心回过神,转身离开,向巷子深处走去,走了没多远,就忽觉身后一阵寒风吹过,连忙转过身查看,李世杰穿着常服,阴沉着脸站在面前,双眸中再没了表兄疼爱表妹的神色。 苏可心似乎没料到李世杰会出现,顿时一惊,“表兄,你怎么会在这?” “你是在问我吗?”李世杰看着苏可心一身夜行衣的刺客装扮,冷声道,“那你又会出现在这里?来看看你的杰作吗?” 苏可心双眼闪烁,“表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李世杰面无表情,双眸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在手臂纹上彼岸花的图案时,一定很痛吧?冷雨护法。” 苏可心眉头紧拧,在脑海中搜寻着到底是哪里露馅了,不一会儿,回忆起在鸿苑山庄那晚,李世杰醉酒调戏自己的场景,双眸沉了几分,“你看到了?原来那晚你根本就没喝醉?你是故意的?!” “才明白?”李世杰嘲讽一笑,“凌夜宫的护法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吗?” 苏可心皱皱眉,原本美丽的双眸泛出冰冷的气息,既然已经撕破脸,她也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森然一笑,声音也变得低沉,“没错,我是凌夜宫的护法,但你揭破我又有何用?鸿苑山庄已经同凌夜宫合作。我的身份也就合情合理。” 听着苏可心亲口承认,李世杰再忍不住心里的悲愤,抽出随身长剑架在苏可心的脖颈处,苏可心粗哑着声音,“你要杀我?” 李世杰似笑非笑道,“我若早杀了你,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苏可心嘲讽地笑着,“同为凌夜宫办事,你又比我干净多少?!” 李世杰忍不住骂道,“为达目的,不惜对从小一起生活过的弟弟痛下杀手,你这个姐姐可真是会疼人啊!” “只要是阻碍我们的,都该死!你以为你没害过他?夜闯藏书阁将他打成重伤,私下与他见面,间接将他推入了我们设下的埋伏圈,为一己私欲,设计杀了黑衣侍卫,杀了漠州的暗卫,将他逼的在衡山派无处安身!你有什么资格拿他来指责我?!”苏可心低吼着,眼角竟有隐隐的泪光。 短暂的沉默后,李世杰挪开架在苏可心脖子上的剑,苏可心趁机摸向腰间抽出软剑,直直地向李世杰刺去,李世杰挥剑抵挡,两把长剑交织在一起,叮当地响着,溅出零星的火花。 李世杰也是高手,不出几招就压制住苏可心,苏可心只能转为被动防守,不停地翻身躲过逼人的剑气,李世杰招招狠辣,专挑刁钻之处,苏可心一个翻身躲闪不及,被李世杰刺中肩胛骨出,挑开了皮肉,飞溅出数个血珠。 苏可心吃痛,后退两步,倒吸了口凉气,李世杰眉头紧锁,眼中没有丝毫怜惜,“下次再见面时,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时。”李世杰顿了顿,低吼一声,“滚!” 苏可心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两个呼吸后,飞身不见了身影。巷子深处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李世杰靠着一边的青砖墙,缓缓地瘫坐下去,看着长剑上还残留的血迹,忍不住泪如泉涌…… (本章完) 第200章 护法受责 天色渐明,微弱的晨曦拨开浓重的夜色,斑斑点点地洒下来,一切恢复平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恒祥客栈的位置似乎还有冰冷的火熏味道。 街上偶尔有行人路过,早点铺子也已经支起了摊子,锅里滚热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袅袅热气在冷空中缓缓散开。 此时,街上出来了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手里抱着厚实的棉斗篷,正在恒祥客栈附近的街角找人,脸上难掩焦急之色,走了几条巷子后,终于在一处背阴的角落处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李世杰。他正是李世杰的随从明和。 李世杰正靠坐在墙角,双目微闭,眼角处还残留着淡淡的泪痕,看样子已经在这呆了很久,明和蹲下身,急切地唤道,“少爷,少爷……” 李世杰睁开眼睛,盯着明和看了许久才回过神,疲倦地呼了口气,“你来了?” 明和连忙扶着李世杰站起来,又将手里的棉斗篷裹在他身上,“少爷,您怎么睡在这了?小姐呢?她没跟您在一起吗?” 李世杰浑身酸软无力,几乎全靠明和搀着才能站稳,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她没跟我在一起,谁知又去哪儿疯玩了……” 苏可心的调皮,在整个鸿苑山庄是出了名的,时常跑出去玩儿,通常是第二天才回来,因此对李世杰的话,明和并没有起任何疑心。 明和给李世杰系斗篷的带子时,无意间触碰到了他滚烫的皮肤,“少爷,您发热了?”话音落地,李世杰就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欲倒,明和连忙扶住“少爷!” 李世杰强撑着道,“我没事,回去吧!” 李世杰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脚下绵软无力,在明和的搀扶下,一步一晃地向大通钱庄走去。 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个人正默默地看着他们的愈走愈远的背影,眼神深邃,继而浮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越过道道宫门,穿过数个高墙,一份关于恒祥客栈杀人放火的奏折被送到了皇帝朱邢湛的手里,朱邢湛气得胡须直颤,反手将奏折扔到地上。内殿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呈递奏折的邢卫府大夫唐运德及勘察现场的监门军统领王毅也一并跪地。 邢卫府大夫唐运德是负责卫安城的法度、审讯及抓捕犯人,监门军则是负责卫安城的治安,但在两军严密的监视之下,还出现性质如此恶劣的杀人放火事件,着实让皇帝朱邢湛火冒三丈。 朱邢湛眉头紧蹙,怒视着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的王毅,呵斥道,“卫安城堂堂皇城,竟纵容凌夜宫逆党潜进来杀人放火,你们监门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王毅磕头如捣蒜,“事发突然,是臣失察……” 朱邢湛怒极反笑道,“失察?!尔等莫不是要等朕的人头摆在凌夜宫的庆功宴上,你们才能不失察?!” 邢卫大夫唐运德磕了个头回禀道,“陛下息怒,据查探,昨日潜入的凌夜宫逆党共计十八人,此番他们的目的便是借着选美比赛屠杀城中世家子弟及往来客商,企图引起混乱。此十二人皆被诛于恒祥客栈之中。其中八人在潜进客栈后院时,就被截杀。” “选美比赛?”朱邢湛眉头一挑,眉目染上几分森凉,“朝野边关不稳,江湖动荡,这些个纨绔子弟还有兴致参加什么选美比赛,真是朕的好子民啊!” 朱邢湛回过神,见二人跪在地上默默地不说话,问道,“可还查到什么了?” 唐运德继续回禀道,“此次潜入恒祥客栈的还有之前隐匿多年的黑白双毒之一的白羽。也被诛杀。” “黑白双毒?” “是。白羽潜进客栈的目的,就是为了趁着选美比赛的机会,毒杀世家子弟和往来客商,据其中一名富商回忆,他们虽然遭遇毒杀,但似乎并没有受到毒粉侵染。只有轻微的头晕感,经诊脉后并无大碍。” 朱邢湛并未说什么,等着唐运德接下来的话,唐运德继续回禀道,“他还回忆说,之前他们饮下的酒水中似乎有药的味道,臣斗胆猜测,他们是应该提前喝下了抵御毒药的药酒。” 唐运德的猜测没有错。几天前李子枫从外号‘包打听’的酒馆老板包宏的手里拿到的其实是一坛经过特殊研制的药酒,只需提前服下一小口,便可抵御各种毒药,将毒伤带来的杀伤力减到最小。 他们一行人进入恒祥客栈的时候,李子枫就吩咐手下的影卫飘云拿着药酒偷偷进入后厨,倒在所有可能食用到的酒水里,后来酒水挨桌被端上来,因此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喝下了解毒药酒,所以并未受到香炉中的毒雾侵染。 “这提前下药之人倒是有未卜先知。暂时化解了卫安城的一场动乱。”朱邢湛微眯着眼睛,如果此番逆党袭杀计划成功,那必然会在卫安城引起动乱,某些不臣之人也必会借此机会结党营私,与朝廷不利。 朱邢湛想及此,怒意稍减,声音也平和了些,“可查到此人身份了?” 唐运德向身边的王毅递了个眼色,王毅会意,即刻从身上拿出之前他在另外四具尸体上拿到的物件,“回陛下,臣在检查现场时,除了凌夜宫的十八个逆党的尸体,还有另外四具尸体,他们的身份物件臣也已经带来了。”说罢,将手上的物件双手递上前。 服侍朱邢湛的大内总管禾盛走过去接过来,又双手递给朱邢湛,朱邢湛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神色便有些凝滞,其中三个令牌上清楚地写着‘慕麟阁’和‘青松堂’,朱邢湛眉头一紧,“是慕麟阁和衡山派的人?可查清具体身份了?” 王毅低下头,“陛下恕罪。” 朱邢湛沉沉地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其他物件,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倒是没有入眼,只是那枚造型独特,通体晶莹透绿的玉佩,朱邢湛顿觉十分眼熟,尤其是玉佩中间雕刻精细的枫叶和那个变形的‘枫’字。 只是这么想了一会儿,朱邢湛便回忆起自己是在秘访衡山派之时,在李子枫身上见到的,当时李子枫还提起,这是欧阳泽特意为他做的,说是找名工巧匠费了许久时间才做得的。 虽然当时与李子枫相处时间甚短,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李子枫的言谈举止、俊朗的面庞和英气风发的神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朱邢湛神色逐渐凝重,语气也沉下来,“他死了?”像是在问面前跪着的二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跪在下面的二人面面相觑,唐运德试探着回禀道,“目前可以证明几人身份的,就只有这些物件。”唐运德的回答十分巧妙,既没反驳,也没绝对的肯定,毕竟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沉默了许久,朱邢湛继续问道,“那四人的尸体呢?” “已经被送到邢卫府的东院中。” 东院是邢卫府陈放尸体的地方,专门陈放在卫安城涉案的相关人物尸体。 “彻查!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及所有细节,三日之后,朕要看到结果!” 唐运德和王毅二人连忙叩首,“臣遵旨!” (本章完) 第201章 绞心 凌夜宫分舵 青石门正殿较为宽敞,装饰精致,油灯忽明忽暗,魇魅坐在铺着虎皮的首座之上,正饶有兴致地玩弄着干枯手指上的骷髅戒指。 苏可心在下方凹凸不平的青石地板地面上已经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身形纹丝不动,肩膀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与身上的黑衣粘连在一起,伤口似乎也麻木地感觉不到疼了,冷汗顺着额头流下,睫毛微微地颤抖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魇魅的目光才转到苏可心的身上,魇魅站起身,缓缓走到苏可心面前,身上的黑色长袍衣角划过地面,苏可心稳住呼吸正准备说什么,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就抵住她的下额,强迫她抬起头,魇魅幽冷地说道,“你这张脸长得端庄温柔,可怎么就是沉不住气呢?” “属下知罪。”苏可心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伤跪了这么许久,确实力竭。 魇魅看看苏可心肩上的伤口,雪上加霜地用力地捏下去,双眸透过铁制面具散发出阵阵寒凉,“凌夜宫的宫规,你可还记得?” 伤口被用力地捏住,钻心的疼痛,苏可心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颤抖着嘴唇回道,“属下记得。执行卧底任务失败,折损人手,杖责五十,终身囚禁于黑牢。” 魇魅松开手,看着手上被沾染的鲜血,嘴角微微上扬,“记得挺清楚嘛!那你自己说说看,我该如何处置你呢?”魇魅原本冰冷的双眸浮现出一抹玩味,“你可是我们凌夜宫的护法,举足轻重,你的行为,属下们可都看着呢!” 说罢,魇魅再次回到正座前坐在,微微俯身,双手撑住膝盖,等着苏可心自己的回答,苏可心不敢迟疑,心下一狠,说道,“属下愿接受一百杖,终身囚禁于水牢之中。” 凌夜宫的的水牢是一面青砖墙,四面铁栏杆,下面是半人深的水,水里各种蚊虫,腐臭冲鼻,不出多久就会染病,最终活生生地病死;而黑牢则是四面都是青砖墙,但墙壁上会挂着一盏油灯以供照明,虽然会孤独,但里面有床有桌子,日子还算过得去,甚至是等哪天魇魅情绪高些,就会将人从黑牢放出来。 魇魅听着苏可心对自己狠心的责罚,一向冷漠的他也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似笑非笑道,“你对自己倒是能下得去狠手。” 苏可心忍住了微微颤抖的身子,再次平稳了呼吸,“属下任务失利,理应受此重罚,还请主上成全。” 又是一阵沉默,让本就寒冷昏暗的大殿更显阴森,魇魅幽冷一笑,“不过你此番任务也不算是完全失礼,至少,拔除了李子枫这个眼中钉,也算是大功一件。” 苏可心眉头不展,“可是,白羽和青玉折了,还有凌夜宫的那些个死士。” 魇魅双眼泛寒,“不重要,只要能铲除我们的障碍,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魇魅语气平静,仿佛是在问午膳可不可口那般淡然,苏可心低下头,不敢看着魇魅的眼睛,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安静地等待着魇魅的下文。 半晌过后,魇魅继续忽然问道,“除了这些,可还有什么人死于恒祥客栈?” 苏可心抬起头微微一怔,心里蓦然一紧,以为魇魅要追究那些个世家子弟全部暗中逃脱的事,再次低下头,“世家子弟全部逃脱,葬身于火海中的除了李子枫,还有衡山派的沈之屏、慕麟阁的沈鸿飞和菱溪。” 魇魅微眯着眼睛,除了李子枫,其他人他倒是不介意,只是这个沈鸿飞…魇魅轻笑了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当年我们一直在追杀他,可次次都让他们逃脱,这次不错,李子枫和沈鸿飞一起除去了,看来那欧阳泽和沈天雄也得消停一阵了。” 苏可心并没有因为魇魅的‘暗自高兴’而放松半分,“可如此一来,卫安城必定会戒备森严,我们再无下手机会。” 魇魅再次拨弄着他手指上的骷髅戒指,“不是还有个周奕铉了吗?他可是卫安城最有号召力的世家。” 苏可心垂下眼帘,“鸿苑山庄那边……” “鸿苑山庄的事你先放放吧!我再想其他办法吧!”与以往果断狠辣的性格,魇魅这话说的反倒颇有些无奈,这是让苏可心始料未及,魇魅看了看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苏可心,说道,“跪不住了?” 苏可心忍住肩膀伤口处再次传来的痛感,连忙低头请罪,“属下不敢!” 魇魅冰冷的双眸上下打量着苏可心,“你的身份既然已经在李世杰面前暴露,那我们跟鸿苑山庄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苏可心蓦然抬头,似是不明白魇魅的话,魇魅似乎并不介意苏可心的失神,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台案前自行倒了杯酒饮下去,继续说道,“虽然我们除去了李子枫和沈鸿飞这些眼中钉,但你失去了鸿苑山庄这个大小姐的身份,也算是一个损失,本座虽看重你,但也不得不罚。” 苏可心说道,“属下愿接受一切责罚。” “很好。”魇魅冷然一笑,挥了挥手,立马有两个壮硕的黑衣冷脸大汉现身,一左一右地站在苏可心身后,“主上。” 魇魅看了看苏可心,冷声道,“带下去,重责五十棍,然后押入黑牢饿三天。” “是!”这两个黑衣冷脸大汉是凌夜宫中掌管牢狱和刑讯的,经过严酷的训练,整个人都是冷漠无情的,仿佛只是会听主子命令的冰块人。 哪怕面对要受责的是地位较高的护法,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于是,二人便二话不说,架起苏可心往行刑的地方走去。 苏可心被拖走后不久,魇魅的身后就走出来一个人,是黑白双毒中的另一个人,黑翼,只是如今白羽身死,他孤身一人再不能算作黑白双毒了。 黑翼依旧身着一身白衫,只是腰腹间,系了个黑带,算作是祭奠他的好友白羽,魇魅看着,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重感情的。” 黑翼依然一副文质彬彬的儒雅样子,但双眸中,已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冰冷与杀意,“我总说他办事太操之过急,不想这次却送了性命。” “他也算是死得其所,毕竟帮我们除去了最大的障碍。”话虽如此,魇魅的眼中却看不出丝毫同情,“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为你好兄弟报仇的机会。” 黑翼默默地不说话,看着墙壁上忽明忽暗的油灯,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笑意,连冷血狠辣的魇魅看了,都不由得心生寒意。 (本章完) 第202章 死人暗活 衡山派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满眼的湛蓝色。山风凌厉地地穿梭着,树枝被吹得喀嚓喀嚓作响,裹挟的漫天的土腥味席卷着衡山。 辰时已经过半,衡山派之中仍需要灯火照明才能看清,巡山的弟子护着灯笼中微弱的灯光,在曲折回环的山道上逡巡。 尚清苑内院中,欧阳着身着白色练功服舞剑,身子如同轻飘的柳絮,上下翩然,身法精妙,但细心之人不难看出来,精妙的身法中似乎掩藏的某些不安。 许久,欧阳泽缓缓停下,收剑回鞘,正巧墨轩前来送需要更换的衣物,欧阳泽看了眼墨轩问道,“卫安城那边可有消息?” 墨轩低下头,“还没有任何消息。”墨轩已经记不清,这是两天内,欧阳泽问的第几遍了。 欧阳泽失望地叹了口气,上次接到消息,已经是十二天前了,说是李子枫和沈之屏还有慕麟阁的两位一道去了卫安城,可如今…欧阳泽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按了一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即便是李子枫跟自己赌气不肯写家书,沈之屏又不方便,那至少,暗中跟随的影卫也应该有飞鸽传书回来。 山风更大了,扫着树枝不停地摇曳,哗哗作响,墨轩看欧阳泽久久地失神,干脆走上前,直接将手中的外套披在欧阳泽身上,“掌门,起风了,看天色要下雨,您先回屋吧!” “也好。”欧阳泽回过神,接过手巾擦了擦脸,这时,掌管信鸽院的弟子青衣匆匆请示而入,青衣是掌管信鸽院的,如果有飞鸽传书,他会第一个收到,收到后,不用通报任何人,便要直接送到尚清苑。 青衣将手中完好的纸卷递给欧阳泽,欧阳泽匆匆查看,因飞鸽传书纸张有限,上面只有简短的五个字‘卫安城走水’。 欧阳泽忽感胸口憋气,他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场梦:李子枫站在火海之中,欧阳泽倒吸口冷气,不禁打了个寒颤。墨轩见状,连忙扶住欧阳泽,看着站在一旁的青衣问道,“可还有其他消息?比如沈师叔和大师兄的消息?” 青衣摇摇头,“暂时没有了。这两天只有这么一个飞鸽传书。” 欧阳泽挥挥手,青衣告退离开,看着字条上的字,眉头紧蹙…… 马蹄踏着泥土地,飞速向衡山派的方向奔去,溅起一地泥土灰尘,洪锡坤骑在马背上,焦急的神色中,又有些担忧,只因为他的麻布背袋里的东西。 洪锡坤是卫安城麟貅镖局的的总镖头,麟貅镖局几乎遍布中原各地,明中做着普通的押镖护镖的营生,实则是衡山派设在各地的武装势力分布,只有老主人欧阳天和掌门欧阳泽才有权调动。 而卫安城的麟貅镖局存在的意义就与其他各地的不一样了,卫安城的麟貅镖局是朝廷与衡山派暗中联络的枢纽,平日里也做着该有的营生,暗中直接受皇帝朱邢湛指派。欧阳泽接到的来自皇朝的公文基本上都是总镖头洪锡坤派人送来的。 这次,洪锡坤亲自送来,就是关于沈之屏与李子枫的随身之物,还有恒祥客栈走水的详细情况,包括二人的…身死! 洪锡坤一甩马鞭抽在马背上,在空中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紧接着,马儿的步子陡然变快,带着他一路飞奔。 尚清苑书房 欧阳泽一直对着那张字条发呆,丝毫不管旁边已经放到凉透的膳食。只觉得外面的天色似乎更加阴沉了,树木摇曳混着窗户‘咯吱咯吱’的声音,也着实有些吵人了,欧阳泽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根据以往传递消息的规律,收到简短的飞鸽传书后,后面应该还会有消息传来,而且是十分重要的消息,比如…欧阳泽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时,墨轩敲门而入,回禀道,“掌门,卫安城麟貅镖局的洪总镖头求见!” 欧阳泽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茶杯也轻轻地落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洪锡坤一边不轻易亲到衡山派,除非…欧阳泽回过神,“快请!” “是!” 不一会儿,洪锡坤便跟着墨轩匆匆进来,身上背着一个棉布公文袋,二人寒暄后,纷纷落座,墨轩端上一杯热茶后,悄然退下,阖紧房门。 洪锡坤是个七尺高的粗汉子,身着玄色劲装,脸上有淡淡的络腮胡子,说话声音也有些粗犷,一看就是常年跑江湖的,他拿下身上的公文布袋,看着欧阳泽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的眼神说道,“掌门,属下是奉皇帝之命,来给您送些东西。” 欧阳泽控制住加快的心跳,极力地平稳着呼吸,刻意不去想之前收到的那个飞鸽传书,“是什么东西劳烦洪总镖头跑一趟?可是上边有什么新的指派?” 洪锡坤从包里拿出一本公文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双手递给欧阳泽,“上边特意交代,让属下亲自交给您。” 欧阳泽皱皱眉,手心沁出冷汗,他继任衡山派掌门多年,第一次如此紧张,深深地呼了口气后,伸手接过,而欧阳泽犹豫了很久,也不敢打开公文和锦囊看看,似乎上面绞满了无数根刺,欧阳泽不着声色地苦笑着,“不知洪总镖头可知晓里面是何物?” 洪锡坤如实回道,“属下只是奉上边之命行事,又怎敢多问?” 洪锡坤确实也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他又怎会不懂规矩地多问其中的细节?欧阳泽双眼微微发热,“有劳你亲自跑一趟了。先喝口热茶吧!” 洪锡坤是个粗汉子,也不会客气,自行端起茶盏大口地喝着茶,欧阳泽摒住呼吸,打开公文粗略地看着,公文上详细陈述了有关恒祥客栈那场祸事的所有细节,包括死者身份的确认。在末尾处,看到了沈之屏和李子枫的名字。 欧阳泽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捏着公文的手在别人不可察觉地范围内微微地颤抖着,随后,大口地呼了口气,将公文阖上,平静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浓烈的苦涩味道在口中蔓延,直至心肺。 洪锡坤虽然是粗汉子,但欧阳泽眼底刻意隐忍的情绪他也皆看在眼里,眼看空气沉滞下来,他也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准备告辞,这时,欧阳泽反倒站起身开口说道,“洪总镖头一路舟车劳顿,我这就让弟子们安排厢房。” 洪锡坤连忙推辞道,“多谢掌门,只是属下在麟貅镖局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也不便多做停留。下次若有空闲,必定上门道谢!” 欧阳泽的眼眶有些胀痛,略作沉思后,笑道,“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了。”说罢,吩咐墨轩送洪锡坤离开。 书房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欧阳泽走回至桌案前,颤抖着手打开了锦囊,里面是青松堂的令牌。夜明珠,还有那枚造型独特的玉佩。欧阳泽捏紧茶杯,呼吸急促,他想将自己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可是却顿感浑身绵软无力。 墨轩松了洪锡坤后,折回尚清苑书房,发现欧阳泽脸色煞白,头冒虚汗,双手撑着桌案直直地站着,双目紧闭,墨轩有些担心,轻唤道,“掌门?” 欧阳泽猛地睁开眼睛,入神地看了墨轩很久,才回过神,“哦,我没事,有点累。” 墨轩心中愈发不安,跟在欧阳泽身边多年,自是了解不过,平日里欧阳泽无论多累,从不会说累,可是现在怎么?墨轩神色凝重,他分明听出,欧阳泽的说话声带着沉重的颤抖。 下一刻,墨轩始料未及。只见欧阳泽眉头紧锁,紧接着,一大口鲜血喷出来,血花飞溅,溅到了那本洪锡坤刚刚送来的公文上。墨轩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住欧阳泽摇摇欲倒的身子,“掌门!” (本章完) 第203章 暗沉之夜 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忍不住地向大地砸下大颗的雨点,紧接着连成线而下,在地上溅起无数个水洼。 尚清苑内室,暖炉里徐徐地冒着热气,香炉烧着安神的草药,欧阳泽躺在软塌之上昏沉地睡着,脸色苍白,海翊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份沾染着血迹的公文,沉沉地叹了口气。 明僳把过脉说,欧阳泽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血倒行,于是海翊便在欧阳泽的书案之上,找到了这份公文,还有沈之屏和李子枫身上的物件,他已经派出人手暗中去卫安城打探具体消息。 但这只是心中最后的期待,他认得出,这份公文是上边传过来的,不会有假。青松堂的堂主,还有李子枫,真的就这么葬身火海了吗?眼眶周围微微发热。 这时,墨轩端着熬好的汤药进了屋,汤药热气氤氲,袅袅而生,药气扑鼻,墨轩缓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过去,“长老,掌门的药好了。” 海翊接过药碗,瓷勺不停地舀着,药汤在碗里泛出阵阵涟漪,海翊看着被放到一边的物件,“这件事,先别对外说,尤其是静竹轩那边,能瞒便瞒着吧!” 墨轩微微低下头,“长老放心,弟子明白。” “有什么事不能让老夫知道?”一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二人微微一顿,海翊放下药碗,连忙站起身迎上去,拱手行礼,“师父。” “老主人。”墨轩见这状况,悄然退出了房间。 欧阳天走到床边坐下,给欧阳泽把过脉,稍稍算是放下了心,欧阳天对于卫安城的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他得到的消息就是卫安城恒祥客栈大火,暗中探查的沈之屏、李子枫与慕麟阁的那两位,葬身火海,之前还救下了险些被凌夜宫毒杀的世家子弟,黑白双毒之一的白羽也葬身火海。 得到这个消息,欧阳天险些摔了一个茶杯,但想着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真的身死,他多少还存着希望,可下一刻,听闻欧阳泽急火攻心导致吐血,便想到肯定是有人将能证明死者身份的物件送了回来。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端起药碗,一勺勺地喂欧阳泽喝下去。海翊站在一边,眉头不展,“师父,弟子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不多久就会有确切的消息。” 欧阳天看看被放在一边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再次叹了口气,语气也平添了几分苍老,“凌夜宫逆党不惜代价在天子脚下大肆放火。想必是他们触碰谁的利益,这皇城也是不稳了。” 海翊眉头紧锁,“弟子这些天便加派人手去查。青松堂那边,弟子也派了文贤过去,必要时,弟子也会走一趟。” 欧阳天放下空了的药碗,掏出帕子给欧阳泽擦了擦嘴角,重重地叹了口气,两行老泪不自觉地流下,“卫安城那边先秘密探着,门派的一切也要继续,这两天你要多注意些掌门,切莫让他做出冲动之举。” “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许子宁已经在外堂做了许久了,听闻欧阳泽吐血晕厥,又隐隐地听到海翊和明僳说的话,这才明白师兄是在卫安城出事了,原来那晚的不安,不是空穴来风。两行泪不自觉地流下,他不愿相信李子枫就这么死了,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亲自去卫安城走一趟。 可是,清运要怎么办呢?许子宁无奈地叹了口气…… 卫安城?丞相府 卫安城依旧是一片风和日丽之景,似乎并未受到那夜大火的影响,丞相府花园,阳光旖旎,亭台楼阁,初春时节,草木已经陆续钻出了黄绿色的嫩芽,蓝天白云,微风不寒。 万梓誉正坐在书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桌案上的茶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如此好的景象,万梓誉看着竟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时,管家万林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便缓步走进来,手里端着甜点,抬眼看自己主子情绪不太高,关切地问道,“老爷,外面的天气不错,要不老奴陪您出去转转?” 万梓誉摇摇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复又放下,“我是想,如果那晚凌夜宫的逆党得手,我现在还能不能看到这番春景。” 万林默默地低下头,晌午的阳光正足,透过窗户照进书房,微微有些闪眼,“衡山派和慕麟阁那边,是不是已经连日阴雨了?” 万林张张嘴犹豫着,说道,“这个,老奴不知。” 万梓誉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的丞相万梓誉难得像今日这般感慨,“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万林思忱半晌回道,“若不是您及时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也早已经葬身火海,是您救了他们一命。若是凌夜宫的杀手发现他们还活着,难免不会起暗杀的心思,所以现在让他们当‘死人’,也是最好的办法。” 万林口中的‘他们’,便是在外界看来已经葬身火海的沈之屏、李子枫、沈鸿飞和菱溪四人,他们并没有死,只是被万梓誉藏起来了。 原来,那日恒祥客栈出事之前,万梓誉就派了得力的暗卫高手肖云暗中跟踪保护,后来肖云便提前进了恒祥客栈蛰伏,其手下注意到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往后院及厅堂里洒下火油,便一下猜到他们可能是凌夜宫的杀手,于是,肖云暗中将此事上报给了万梓誉。 万梓誉寂静思索,认定以李子枫的本事,不会察觉不到异样,于是就传令让肖云继续观察,选美比赛如期举行,一场针对世家子弟和外地客商的刺杀开始了。 只是让肖云没想到的是,还会有另外两个杀手针对李子枫一行人展开了刺杀。眼看大火燃起,他们四人皆有受伤,李子枫的眼睛似乎也出了问题,在房梁彻底烧塌的前一刻,他便带人前来接应,并派人暗中将他们接回了丞相府。 他再次折回,找来已被截杀的凌夜宫杀手的四具尸体,将从四人身上摸来的物件放到他们身上,并给他们换了衣服,丢进了火里冒充李子枫四人,完事之后,外面的官兵便来了。 所以那夜监门军统领王毅勘察现场时发现的二十二具尸体都是凌夜宫杀手的,因为其中四具尸体上带着李子枫等人身上的随身物件,就被顺理成章地认为他们也葬身于火海中。 万梓誉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自从听说李子枫两次从凌夜宫杀手中救下太子后,就对他颇有好感。当四年前李子枫被诬陷与凌夜宫勾结时,他也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始终保持中立的态度。 在得知所有世家在周奕铉的带领下逼欧阳泽做出抉择时,他也便给欧阳泽去了封信,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尽数说明,间接地保下了李子枫。 “老爷?”万林看万梓誉一直对着窗外入神,轻声唤道。 万梓誉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书案上一摞的公文,神色逐渐凝重,“他们四人怎么样了?” 万林如实回道,“其他三人虽有外伤,但不是很严目前已经醒了,老奴也已经说明原由。只是李子枫受伤较重,现在还在昏迷中,由于他受到了针对性的毒物侵袭,他的眼睛似乎不太好。” 万梓誉眉头一挑,“请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治好他。” “老奴明白。” (本章完) 第204章 无尽黑暗 丞相府 一方密室,在鎏金壁灯的照射下灯火通明,屋内摆设结构如同普通的内房,桌椅、床榻、衣柜等一应俱全。是个暗中静养的好地方。 软塌之上,李子枫静静地昏睡着,呼吸均匀,双眼被黑色的棉布牢牢地裹着。万梓誉请了丞相府专用的郎中常忻,也用了最好的药,李子枫旧伤新伤皆大有好转,只是这眼睛,常忻每次换药的时候,总是微微叹气。 沈鸿飞和菱溪受伤较轻,只是在肩部留下了被房梁砸中的伤,经过休养已恢复大半,沈之屏的右胳膊的小臂处被砸中,伤至骨头,手臂一直被吊在脖子上,整体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只是每次看着常忻对李子枫的眼睛微微叹息,心底难免会心疼。今天还是如此,等李子枫醒过来,发现自己看不见了,又该如何面对? 常忻看出了三人的惆怅,轻声道,“他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最起码保住了一条命。” 常忻说的没错,恒祥客栈中,李子枫受到了针对性毒杀,毒药是数十种毒草提炼制成,触之必染,会身体造成由内而外的灼伤,没有解药,不出半日,就会七窍出血而亡。而李子枫提前喝下了药酒,抵挡住了大部分毒性造成的伤害,保住了一条命,身上的毒也已经清褪,只是对眼睛造成的伤害,还需看情况慢慢调理。兴许有一天能重见光明。 沈之屏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也是懂医术的,这种毒物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毒,而是在于灼伤,若想彻底恢复,谈何如意? 常忻站起身,整理好药箱,“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不出今日应该就会醒过来,至于他的眼睛…”常忻叹了口气,“你们多劝劝他吧!” “有劳了。” 常忻启动机关,翻转石门离开,随后,石门恢复正常。石门的外面,是密室的外间,家具摆设看起来更像是书房,而连接书房和内室的,正是一个书架形状的机关门,穿过书房,转动半人高的花瓶,石墙裂出一道窄门,外面是直直而上的石阶,万林顺着石阶而上。 此时,万梓誉正在书房看着公文,忽然,角落处裂出一个宽大的方形口子,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不一会儿,常忻走了出来。 原来,沈之屏四人所处的密室,竟建于丞相府书房的地下。 常忻身上背着药箱,对万梓誉躬身行礼道,“大人。” 万梓誉正提笔在公文上圈圈点点,眼皮都没撩起来,“如何了?” 常忻直起身子,面色平静,但眼神中却闪过丝丝无奈,“李子枫体内毒素已全部清除,并无大碍,只是眼睛暂时还不能视物,还需经常用药慢慢调理。” 万梓誉手中的笔微微顿了顿,随即继续在公文上勾画,“也就是说,他的眼睛还有可能恢复?” “是,但是需要长期用药,期间,不能直面强光,不能有过激的情绪。” 万梓誉手中的笔飞速地在公文上划着,平淡地说道,“好,我知道了。这些日子,你先在府中住着,需要什么药,尽管和万管家开口。” “是。那小的先下去配药了。”常忻准备退下。 “等一下!”万梓誉停下笔,起身走到书架前,启动暗格机关,拿出一个小木盒,这个木盒是上好的沉香木制成,打开木盒,里面的丝绸衬布上,赧然放着一个人参形状的药材,药材通体发暗红色。名为‘血参’。 血参是名贵的药材,可调理百病,关键是还能祛除毒根,千金难求,万梓誉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递给常忻,“以此入药吧!” 常忻自是认得血参的,他明白血参的珍贵,此时见万梓誉毫不吝啬地拿出来,他反倒有些犹豫了,“大人,这?” “去做吧!”万梓誉挥挥手。 既然万梓誉不介意,他一个郎中还能说什么呢?于是他接过血参,告退离开,万梓誉看着常忻离开的背影,轻声自语道,“李子枫啊!但愿你别浪费了老夫的一片好意啊!” 衡山派 夜深沉,雨后的山间难得晴朗,天上的月亮异常皎洁,向大地撒下一片如水的月光,阵阵风扫过,也不觉得寒冷了,反倒让人神清气爽。 尚清苑的内室中,欧阳泽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面色平静,气色似乎也好了很多。这时,房门被悄悄打开,一个身影悄然走至床边坐下,轻声唤道,“师父。您都睡一天了,快醒醒,陪徒儿说说话可好?” …… 欧阳泽的嘴角微微上扬,多年前,欧阳泽发了高热,实在忍不住不断袭来的头昏脑胀,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时睡时醒,年纪尚小的李子枫就是这样坐在床边,端着药碗跟欧阳泽撒娇:师父,您都睡一天了,也不陪徒儿说说话。 子枫?欧阳泽好像听到了李子枫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李子枫果然坐在床边温和地笑着,欧阳泽坐起身,眼眶微微发热,烛火氤氲着光圈,欧阳泽忽然觉得很温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李子枫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道,“子枫,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李子枫的声音有些沙哑空旷,笑容始终温和,“师父,我回来了。” 欧阳泽舒心地笑了笑,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从李子枫的脸上看到这般和煦的笑容了,欧阳泽死死地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平安回来就好,他们都说你葬身火海了,为师始终不肯相信,子枫……” 李子枫轻轻拍着欧阳泽的手,打趣道,“怎么会?徒儿福大命大呢,再说,凌夜宫那帮逆贼还没铲除,徒儿怎么可能死呢?” 欧阳泽反手抓着李子枫的手腕,“子枫,凌夜宫那帮逆贼你不要再去正面相对了,为师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李子枫垂下眼,故作严肃状说道,“师父可莫要再发愁了,愁来愁去,小心愁白了头,到时候,徒儿又要辛苦地给您拔银丝了。” 欧阳泽噗嗤笑出了声,这时,另外一个身影走进,伴随着的,是沈之屏的声音,“掌门师兄无论多累多忙,只要看到了子枫,立刻神清气爽。” 欧阳泽佯怒道,“沈师弟什么时候也学会拿我打趣了?你难得回山一趟,也不知道好好说话。” 沈之屏似乎不肯放过欧阳泽,“师兄你都知道我难得回山一趟,还不对我客气些,我好歹也是青松堂的堂主,每天做着收集、传递情报这么危险的事,你都不知道安慰一下。” 欧阳泽神色一紧,“那你就不要回青松堂了,就在山上住着,我们师兄弟几个,有多久没好好地聚聚了?爹也想你想得紧。” 沈之屏和李子枫二人默默地不说话,欧阳泽看着二人脸色凝重,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了?” 话音落地,欧阳泽就忽然觉得他们的面容变得好模糊,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碰不到他们,烛台上的火苗似乎又大了好几圈,紧接着泛起火光,整个房间像是被点燃了似的,瞬间燃起大火,再看沈之屏和李子枫二人,早已淹没在火海之中,欧阳泽撕心裂肺,想喊人,才发现自己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欧阳泽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肆意地流着。 欧阳泽依旧昏沉地睡着,手里紧紧地捏着造型独特的玉佩和那颗夜明珠…… (本章完) 第205章 暗中谋划 丞相府?书房 晌午的阳光正足,透过微敞的窗户在屋里折射出斑斑驳驳细碎的阳光,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缓缓地地冒着热气,书房内茶香四溢。 沈之屏静静地坐在圆桌前的雕花红木凳子上,细细地品着茶,这是从恒祥客栈的火海中逃出来后,第一次在阳光中享用茶品,只是让他苦恼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怕是很难有机会再这般享用茶品了。沈之屏想着,不禁苦笑着。 “让沈堂主久侯了。”身后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万梓誉身着一身华丽的常服,缓步而入。 沈之屏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相迎,拱手行礼,“拜见丞相大人。” 万梓誉比了个‘请’的姿势,“沈堂主不必客气,请坐吧!” 二人落座,沈之屏端起茶壶,给万梓誉斟了热茶,“多谢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我们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了。” 万梓誉细细地打量着沈之屏,沈之屏的右手还高高地吊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万梓誉端起茶杯饮了口,氤氲的热气中,他似乎又看到沈之屏初到府上的那天,处变不惊的神情,顿时觉得衡山派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万梓誉神色莫名,“让大名鼎鼎的沈堂主如此就当了‘死人’,着实有些委屈了。” 沈之屏趁着端起茶杯的空隙,看了看万梓誉,万梓誉看似温和关切的眼神中,却难掩威严的神色,从骨子里透出的让人折服的威严,沈之屏是何等人?怎会不明白万梓誉此话意思,随即淡淡一笑,“丞相大人可是需要我们这些‘死人’做什么?” 万梓誉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沈堂主果然是痛快人,我虽然身居丞相之位,但高处不胜寒,做起事来也不如你们能放开手脚。” 沈之屏微微一怔,眼底蓦然深沉下来,“大人是想让我们做某些…大人不方便的事情?比如鸿苑山庄所牵扯的一些事?” 沈之屏此话说的极为巧妙,鸿苑山庄与后宫嫔妃玉淑妃有远房表亲关系,在某种关系上来说,也算是清平王一派,而万梓誉是当今皇后的父亲,所以也算是太子一派。而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有关清平王有谋逆动向的,如今听万梓誉如此一说,怕是想让他们查证一些相关证据。 万梓誉身居丞相之位,查证这些怕是又要落下口实,所以如今他们这些‘死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这些话又不能明着说出来,但鸿苑山庄就不一样了,他们暗中勾结凌夜宫,将他们抛出来说事也无可厚非。 万梓誉凝视着沈之屏很久,忽然哈哈一笑,“沈堂主果然是个明白人。” 沈之屏似笑非笑,“我们出事之前,其实一直在查鸿苑山庄之事,他们最近做的生意着实有些大了,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然也就不会有恒祥客栈那场针对性的毒杀。” 万梓誉微眯着眼睛,不置可否,“若老夫能给沈堂主提供一些帮助呢?” 沈之屏神色凛然,拿着茶杯的手也微微一顿,但只是想了这么一瞬间,就很快恢复坦然,“此事之前一直是我那师侄在着手调查,想必慕麟阁的沈阁主也已经上报给皇帝。所以具体后续计划,我还要过问一下他。” “如此也好。”万梓誉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意有所指道,“此事也应该算作他的家事。只是不知他的眼睛可还好?” 沈之屏心底一沉,自从一行人隐藏到丞相府,他们的伤病都是万梓誉安排的郎中负责,包括李子枫的伤情,按理说每诊一次病,他都会接到回禀,方才这么一说,也不得不让人琢磨起他话中的意思。 想及此,沈之屏微微一笑,“眼虽盲,但心不盲。” 万梓誉凝视了沈之屏很久,哈哈一笑,随后再次给沈之屏倒了杯热茶,“如此,也不枉费老夫那颗血参了。” 丞相府密室 沈鸿飞和菱溪一直轮流照顾李子枫,因为他们还带着伤,所以有些疲乏,此时二人正在圆桌前,单手支着头小憩。 李子枫从昏睡中醒过来,几乎想都没想,全身便再次进入到备战的状态。 之前恒祥客栈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自己在无知无觉之中就中了毒物,虽然提前有所防备,但那毒物还是太过厉害,双目疼痛到无法控制。 那种痛,又钝又胀,眼睛好似被烙铁烙过一般,除了剧痛,什么都没有。 双目疼痛?他猛的想起了什么,于是便猛地睁开眼睛向周围看去,但却入目只见一片漆黑,伴随着的还有一股剧烈的刺痛,他的眼睛睁得越大,眼睛便越痛,可是为什么……周围都是黑的? 李子枫心中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没有想到这周围怎么会就这么黑了下来。莫非……不是周围黑了? 李子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双手摸上双眼,却摸到了裹在双眼上的棉布。棉布裹着自己的眼睛,自己却感觉不到,现在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完全都是一片黑暗。 “李兄!”李子枫侧耳,只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传来了沈鸿飞紧张的声音。 沈鸿飞睡得不甚安稳,又听到床上似乎有动静,便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这一动,菱溪也跟着醒了过来。二人一起朝床边走去。此时,李子枫已经坐了起来。 李子枫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沈鸿飞与菱溪对视一眼,想了想轻声说道,“你眼睛没什么事情,只是我们身在密室,又没有灯火,所以……” 似乎是为了增加这番话的可信度,他笑了笑,低声说道,“这周围特别暗,所以你看不到什么东西是…正常的。” 头也随着眼睛传来顿顿的疼痛起来,李子枫按耐不住了,伸手便疯狂地揭开裹在自己眼睛上的棉布,“既然没事,为何又要把我的眼睛裹起来?!” 解开棉布的动作着实太过粗暴,眼睛便更疼了,火辣辣的刺痛,还有一股又一股温热的水流了下来,李子枫的眼睛再次溢出血!但最终还是彻底把裹眼的棉布扯了下来。 “李兄,你这是干什么?”沈鸿飞懊恼地跺脚,可他始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阻拦李子枫,他害怕自己出手刺激到李子枫,会造成二次受伤。 李子枫拼命睁大眼睛,伸出双手,展开五指放到眼前,试图看到什么,但他看到的只有漆黑一片,他瞬间呆愣。 但心底还是有着一丝期冀,李子枫仔细地听着声音,然后睁大双眼向沈鸿飞所在的方向看去,他情愿相信这地方是真的十分黑暗,但下一刻,他失望了。 他如目所及的只有黑,没有轮廓,没有形状的黑,无穷无尽的黑。顿时觉得陡然之间天地都黑了起来,李子枫想逃走,却在下床的时候,被木质脚踏绊倒,直接摔到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上,膝盖触地,一阵钻心的痛,沈鸿飞和菱溪猝不及防,连忙过去扶。 沈鸿飞抓着李子枫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你冷静点!” 菱溪忍不住流下泪,“你冷静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子枫什么都听不进去,眉头紧蹙,声音也平添了几分深沉,“你们放开我!” (本章完) 第206章 密室暗探 沈之屏回到密室的时候,李子枫正盘腿腿坐在床边的地上,双眼通红,目光发直,失去了以往的神采。眼角溢出的血已经干涸。而沈鸿飞和菱溪站在一边,神色忧虑,二人见到沈之屏,仿佛看见救星似的,正欲开口让沈之屏劝劝他,沈之屏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沈之屏悄然走到李子枫身边蹲下,李子枫转向沈之屏的方向,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师叔,您来了…”声音低沉沙哑。 “你怎么知道是我?”沈之屏心疼地捋着李子枫鬓边的碎发。 “您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弟子能辨认的出。” 沈之屏又心疼又欣慰,心疼的是李子枫的眼睛不能视物,以后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黑暗中度过,也很有可能是一辈子。欣慰的是,他还没有彻底颓废,他还能试图从声音上辨别未知的东西。 沈之屏连忙扶着李子枫坐到床上,嗔怪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地上凉吗?就算是要发呆,也应该像你小时候那样,蜷缩在床角啊!” 李子枫苍白苦涩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师叔,您给弟子留些面子可好?这都过去多久了…” 沈鸿飞菱溪二人对望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刚才明明已经颓废到拒绝二人的好意,可沈之屏一来,不仅让他重新燃起希望,还能让他笑出来,二人不禁暗叹,到底是沈之屏有办法。 沈之屏手里拿着常忻刚调好的外敷药,小心翼翼地给李子枫双眼的伤处清洗换药,又用干净的黑色棉布一圈圈裹好,劝慰着,“你的眼睛现在不能见光,你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弟子明白。”李子枫平静地点点头,“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沈之屏轻叹道,“密室。这里很安全。” “密室?”李子枫低声重复着,“丞相府的密室吗?” 沈之屏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逃出恒祥客栈的时候,弟子还是有意识的,而那个接应的人,弟子能查探的出他的气息,他好像是丞相府的侍卫,之前他一直带人在暗中跟踪。有一次晚上,弟子还派了沉雨引开他的手下……”李子枫顿了顿,“飘云和沉雨呢?他们现在怎样了?” “他们还没有消息,不过你放心,丞相大人已经派人去暗中寻找了。” 沈鸿飞默默地倒了杯水递给李子枫,李子枫仔细地辨别着声音,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茶杯与茶托碰撞发出的轻微的脆响,还有氤氲的热气,李子枫伸手摸索着接过茶杯,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是我不好,让沈兄着急了。” 沈鸿飞眉头轻挑,看了眼沈之屏,赌气般地撇撇嘴,“我心大,倒无所谓。你方才那样子,倒是吓到我们菱溪姑娘了。听到没?她现在还在那哭呢。”说罢,沈鸿飞朝菱溪递了个眼神。 菱溪会意,一本正经地‘抹着眼泪’,李子枫莞尔,“好了,你什么时候也跟着沈兄学坏了?” “嘿!你这小子!”沈鸿飞不乐意了,仔细地打量着李子枫,“什么叫跟我学坏?要学坏也是跟你学坏的。看你把我们菱溪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你们两个大男人就会拿小女子取笑,沈堂主也不管管呢?” 李子枫默默地喝下水,摸索着将茶杯放到一边,声音颇显无奈,“我是怕我这样子,终有一天会拖累你们。” 沈之屏刚想劝慰几句,就被沈鸿拦住,沈鸿飞把脸贴近李子枫,“你小子还知道啊?若是不想拖累我们,你就好好的养好身子,我还等着你带领我们一起彻底剿了那凌夜宫呢!” 听到凌夜宫三个字,李子枫顿时来了些精神,“恒祥客栈如此一闹,凌夜宫怕是要暂时断了与卫安城的联系了。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大概也会收敛。” 沈鸿飞好笑地看着李子枫,打趣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提到这个就来精神。” 沈之屏挥挥手,“趁现在还有空闲,我们把线索消息集中一下。商量一下对策,然后再来安排后续行动。” 听闻此言,李子枫要起身下床,沈鸿飞见状,以为他又有什么想不开了,李子枫干笑一声,“哦,我是不习惯在床上呆着说正事。我也想…顺便熟悉一下这的环境。” 菱溪连忙跑过来扶着李子枫站起来,提醒着,“慢点!你脚下有个脚踏,往下迈一步,你的右前方两步远的位置,有个凳子,桌子在你左前方……” 沈之屏和沈鸿飞跟在后面,相视一笑。 菱溪在左边搀扶着,李子枫默默地数着脚底的步数,右手向前试探地摸索着,菱溪拉着他停下脚步,“你前面半步的位置就是圆凳,摸摸看?” 李子枫在菱溪的搀扶下,微微弯腰向下摸去,摸到了红木凳子,于是又直起身子向前探去,“这个位置就应该桌子……” 四人落座后,菱溪给大家一人倒了杯水,忍不住抱怨道,“在这憋了好几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见……” 话未说完,菱溪就停嘴了,她下面原本想说‘出去见见太阳和花草树木的新芽。’但下一刻想到李子枫的眼睛,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李子枫似乎并不介意,摸到面前的茶杯喝了口热水,“这密室很宽敞,若是无事的话,我能在这呆好几天。” “你快打住吧!”沈鸿飞不屑一顾,“就你那天生的操劳命。” 李子枫笑了笑后,就一脸凝重,以前能看得见的时候,跑前跑后闯荡江湖,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身上的标志,身着的衣衫面料,就能大致判断出此人的身份。甚至对上凌夜宫那帮恶贼时,也无所畏惧,殊死拼杀。 可如今…眼前一片漆黑,就算自己能想得开,敞开心扉面对,逐渐适应黑暗中的生活,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眼盲确实会影响战斗力,若是以现在的状态对上凌夜宫或是各路杀手,自己是否还能应付得来? 李子枫神色黯淡,思虑深重,沈之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来得想个办法,帮助师侄摆脱阴霾,克服心里的恐惧。 沈之屏微微叹口气,转回正题,“之前与丞相大人谈话时,他提及恒祥客栈出事那晚,凌夜宫护法冷雨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跟李世杰大吵一架后就离开了。” 李子枫看向沈之屏所在的方向问道,“这么说,苏可心很有可能已经逃回凌夜宫了?” “不是可能,是肯定。”沈鸿飞接过话,大口地喝口水,“已经与李世杰撕破脸,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鸿苑山庄了,除了凌夜宫,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可是如此一来,鸿苑山庄的安稳日子也到头了。以魇魅的脾气,怕是不再会跟他们藏着掖着了,说不定会逼着他们明目张胆地同自己合作,而这个执行人,很有可能就是苏可心。” 沈之屏神色凝重,“提到鸿苑山庄,方才丞相大人还提及了,鸿苑山庄可能暗中与清平王有来往。” 李子枫心底一紧,“确实,弟子去查过了,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的银钱,每个月初会有固定的数目流向清平王府。” 菱溪补充说道,“清平王这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前风机楼也打探到过,说他曾暗中派心腹侍卫亲自去了趟周奕铉府上。” “这趟浑水是越来越浑了,”沈之屏微微叹气,轻轻拍了拍李子枫的手说道,“从有人开始肆意打探你的身世,引你自乱阵脚,然后凌夜宫逆党利用武林大会企图挑起江湖动乱,再到你出事,从而暂时拔除了你这个障碍…” 李子枫心下一沉,“您是说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沈之屏默默点点头,李子枫继续问道,“所以,丞相大人此举的意思是?” 沈之屏沉沉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207章 探信 衡山派?华岳阁 又是一日清晨,晨曦穿云,微风不寒,院内的数目植物皆钻出了嫩绿色的新芽,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十分惹人怜爱,鸟雀欢快地从天空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海翊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手里捏着一份来自邺阳城的家书,那是周文贤刚刚传回来的,说青松堂一切安好,请掌门与师父放心。 海翊默默地叹口气,青松堂之事暂时放下心来,只是这卫安城的情况,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手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包括李子枫手下影卫的消息。 想什么来什么,这时,华岳阁的随侍弟子石宇,手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赶进来,“长老,卫安城探查的人有消息传回。” “哦?”海翊来了精神,接过石宇双手奉上的书信后挥挥手,石宇会意退下,关紧了书房的门。海翊坐回书案前,才割开了上面的封蜡,拿出信纸仔细地看着。 信纸上面描述了恒祥客栈的那场大火,与之前的公文上所陈述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走水时,还有另一拨人黑衣人进了客栈。 另一拨黑衣人又是谁?海翊眉头紧锁…… 丞相府?密室 一晃三天过去,李子枫的眼睛不似前两天那般痛了,每次换药的时候,他总会努力地睁着眼睛,希望能看到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模糊的轮廓,可无论怎么努力,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慢慢地也就不再期盼了,逐渐接受双目失明的现实。 沈鸿飞和菱溪都乔装出去打探消息,而沈之屏这两天也是忙碌的很,只有自己还在密室之中无所事事地呆着,李子枫不禁懊恼着,他不想就这么废下去。 于是,他等常忻离开后,便独自站起来,摸着黑,一步步试探性地走着,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哪个方向会有什么,或是走几步后会碰到什么,李子枫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尽管很努力地躲避着障碍物,但还是忽略了一边的条案,膝盖碰到桌角,李子枫单膝跪地撑住,才没摔得太狼狈。 李子枫仔细地摸着条案和条案上的每一个物件,心底默默地记下:原来这里有个木质条案,上面应该是茶壶和茶杯。 这时,不远处传来石转门翻转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轻微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李子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细细地辨认着,他清楚地听出来这不是沈鸿飞和菱溪的脚步声,更不是沈师叔的。 脚步声规律轻微又不失沉稳,应该是府上极规矩的人,而且在府上的地位极高,脚步声在自己身前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来了,李子枫微微一笑,“抱歉,我看不见,请问您是哪位?” 不管是何人,但凭自己的判断,此人在府上地位不低,即使判断错误,‘您’这个称呼也是对人的一种尊重,自己毕竟也算是‘寄人篱下’。 “哦,我是个闲人,闲来无事就喜欢到处转转,于是就转到你这儿来了。” 声音看似温和慈祥,但却给人带来一种隐隐地地压迫感,李子枫微微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只听面前之人又开口了,“你怎么摔了?我扶你起来吧!” “哦。”李子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单膝摔在地上的状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自己来就好,总不能一辈子靠人搀扶着生活。” 说罢,李子枫摸索着桌案,找到合理的支撑点,慢慢地站起来,那人或许是心有不忍,还是上前扶了一把,“慢点。” “多谢。”苍老李子枫嘴角微微上扬,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似乎有些皱纹,但又被保养的很好,右手中指处有茧子,应该常年握笔留下的,府上的文人墨客,而且还是上了年纪?李子枫有些疑惑。 但下一刻触碰到此人大拇指上的扳指时,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细细地回忆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及带给自己的感觉。文人墨客,闲人,翡翠扳指,丝绸质感的衣袖,而且还能熟悉地走到这里…… 李子枫心下一凛,站稳后连忙后退两步,拱手行礼道,“拜见丞相大人。” “哈哈哈哈……”此人捋着花白的胡须,放声而笑。 李子枫猜测的没错,此人正是丞相万梓誉。万梓誉笑过后,细细地打量着李子枫,眼神中尽是赞许,“普通人一下子双目失明,心理落差一定很大,至少会颓废几天。现在看到你这么快就振作起来,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敢。” 李子枫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大人过誉了,子枫也只是个普通人,刚发现双眼不能视物的时候,也颓废过、恐惧过,只是后来想颓废下去也是无用,只是想到日子还要继续,该做的事也没有做完,于是就看开了很多。” “此话倒是实诚。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人!”李子枫听着万梓誉坐下的声音后,便数着步数,走到木质条案前坐下。 管家万林走进来,奉上一壶热茶,给二人斟好后便你退下了。李子枫与万梓誉相对而坐,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万梓誉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炯炯有神的双眼,凝视着李子枫,“你方才为何发叹?可是为今后的生活问题?” “这倒不是。”李子枫摸着跟前的茶盏,微微一笑,“子枫只是想,从前能看见的时候,只闻丞相大人威名。可如今就与您近距离地坐着,却无法亲睹您的尊容,有些遗憾罢了!” 万梓誉深深地看着李子枫,双眸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潭水,“你倒是会说话,原本以为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只会舞刀弄枪的。” 李子枫微微一顿,明显听出来万梓誉看似客套的话里,深深地隐藏了试探的口吻,回过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正因为子枫是个习武之人,所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 万梓誉微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老夫多想了。” “丞相大人深思熟虑,岂是子枫一介草民可以揣测的?”李子枫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然后将茶杯拿在手中,“这杯茶虽然味道略苦了些,但用心品的话,不难品出其中独特的清香味。” 万梓誉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再次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底甚至在想,黑布裹着的双眼,原本该会是怎样的清澈。 李子枫感受到万梓誉在打量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大人,子枫现在看不见,无法看到您的神色,若是子枫有哪里说错了,还望法人明示。” “哦,没有,方才是老夫失礼了。”万梓誉说着,给李子枫面前空了的茶杯再次斟了茶。 “多谢大人。”李子枫双手捧住茶杯,“大人,恕子枫斗胆直言,您亲至此,不只是为了陪子枫喝茶聊天吧?” “哦,你别误会。”万梓誉想挥挥手,忽然想起李子枫看不见,也便放下了,随即说道,“我来只是想听你对这天下形势的看法。” 李子枫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子枫一介草民,怎敢妄议朝政?” “哎?怎么是妄议朝政呢?老夫不过是想让你站在武林的角度上说说看。” 李子枫淡淡一笑,“毒瘤不除,何以安家国?” 万梓誉凝视了李子枫半晌后,再次哈哈大笑,“好一个‘毒瘤不除何以安家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本章完) 第208章 暗绪 丞相府·密室 李子枫慢慢踱着步,抬手摸索着墙壁和挂在上面的鎏金壁灯,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他有些后悔,方才应该趁着万梓誉离开的时机,找到石门机关的大概位置。 这时,耳边不远处,传来石门翻转的声音,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李子枫听得出来,是沈师叔回来了。 李子枫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连忙放下手站好,讪讪笑道,“师叔回来了?我…我是觉得难得来丞相府一趟,就想知道府上的壁灯长什么样子的,所以就…这灯,一定很漂亮吧?” 听着蹩脚的解释,沈之屏眼圈微微泛红,他怎么会不知道李子枫这是在寻找开门的机关想走出去。李子枫现在就如同断了翅膀的鹰,不得不任由别人将自己困在笼子里,煎熬地过日子,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飞出去。 沈之屏不着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泪,上前扶着李子枫走到圆桌前坐下,倒了杯水递过去,“你别着急,现在是午时,阳光正足的时候,不利于你眼睛的恢复,等晚些时候,我带你出去转转。” “阳光正足…看来今天是个晴天,晚上应该会有月亮吧?”李子枫捧着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意,语气里充满期待,“清运最喜欢看月亮了,每天晚上……” 李子枫有些哽咽,以前总答应要陪着清运爬上衡山的山顶去看月亮,每次都因为忙碌而耽搁了,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沈之屏鼻子发酸,“如果你想清运了,我悄悄把他接出来……” “别…”李子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们现在是‘死人’,还是少与宗门联系吧!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别再吓到他。” 沈之屏沉沉地叹了口气,李子枫喝下一杯水,故作轻松道,“师叔可打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吗?” “你师父…”沈之屏犹豫着,改了个称呼,“我是说掌门,他已经派下好几拨暗卫在寻找我们的踪迹。”沈之屏轻叹道,“怕是他从内心从没承认过我们已经‘死了’吧…” 提到欧阳泽,李子枫内心五味杂陈,眉头不由得紧了紧,“何苦呢?” 沈之屏看着,满是心疼,“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那两个钱庄的事吧!你之前追踪的鸿泰钱庄和大通钱庄,这两天安静的很。往来客商正常,银钱流向也正常。看来是之前闹出的动静太大,如今重压之下不得不收敛了羽翼。” “要想找出他们的破绽,怕是也不太容易了。”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刚刚丞相大人来过,看似温和,但话里话外一番提点。” 沈之屏深邃一笑,“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朝野的局势的走向已经有些微妙了,所以丞相才会需要我们这些‘死人’去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 这时,石门再次翻转,沈鸿飞和菱溪一道回来了,裹挟着一阵鱼腥味。沈鸿飞走到桌前,二话不说,自行灌下一大杯水,喝完水一边抹嘴一边埋怨,“这是什么鬼天气,忽冷忽热的。” 李子枫不禁莞尔,故作嫌弃地扇了扇鼻子,“沈兄这是去当渔翁了吗?” 菱溪把手里拎的一篮子水果放到桌上,满脸笑吟吟的,“可不是嘛!可难为我们沈公子了,这位卖鱼翁都把鱼直接卖到清平王府的门前了。” “什么?”沈之屏和李子枫二人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沈鸿飞随后抄起篮子里的水果自顾自地啃起来,“这不,就发现他那侍卫常宁鬼鬼祟祟地就出了王府。” “后来我装作卖水果的一路跟踪,发现他径直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馆,进去了好久才出来。”菱溪说着,挑了个苹果递给李子枫。 “王府的侍卫去茶馆喝茶,倒是有点意思。”李子枫捏着苹果把玩,细细地琢磨起其中的缘由,随后嘴角微微上扬,看向沈之屏的方向打趣道,“师叔刚才答应弟子的,晚些时候带我出去透透气。” 沈鸿飞和菱溪二人不明就里,只看沈之屏在一旁无奈地默默叹着气…… 衡山派·尚清苑书房 晌午时分,微风不寒,充足的阳光穿过微敞的窗缝,在书房内洒下大片斑驳的光影,欧阳泽偏偏找了个庇荫的角落坐着,看着手中的玉佩和夜明珠暗自发呆。 距离接到沈之屏和李子枫的随身之物,已过去六天,这六天撒下去的人手一拨接着一拨,希望能在卫安城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哪怕能带回他们的尸骨也好,可是六天过去,任何有实质性的消息都没传回来。 六天…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几乎是一夜之间,发间一半的青丝都染上了白霜,外面的阳光似乎是改了方向,直追着欧阳泽的双眼,欧阳泽厌恶地眨了眨眼,再次换了个姿势,避开了阳光。 这时,角落里的屏风处,出现一抹淡淡的身影,是欧阳泽身边的暗卫遗皓,欧阳泽眼皮都没撩,手里依旧抚摸着那枚玉佩和夜明珠,许久才疲倦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哑了许多,“还是没有消息?” “属下……”遗皓迟疑了半晌,“恒祥客栈走水前,丞相府曾派人暗中跟踪公子,据说公子还曾和他们的暗卫正面说过话。” 欧阳泽看看屏风后的身影,语气有一丝不悦,“据说?” 遗皓的身影顿了顿,“掌门恕罪,这是从卫安城梁家银铺中一个叫阿达的人口中得知,其中真伪,属下不好判断。” 欧阳泽皱了皱眉,“还有呢?” 遗皓继续回禀道,“恒祥客栈走水后,丞相府的人也派人到了现场查探。一直在尸体堆中翻找。” “结果?”欧阳泽捏紧了手中的物件。 “掌门恕罪,属下已经派人在卫安城暗守。”遗皓飞快地说完了这句话,他明显听出来欧阳泽的语气有些不善,不敢再迟疑。 欧阳泽似乎并未理会遗皓的失态,继续问道,“鸿苑山庄呢?” 遗皓如蒙大赦,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李世杰和苏可心也出现在了卫安城,卫安城的官兵包围恒祥客栈时,李世杰也出现了,看神色很悲痛,之后他又和与同行的苏可心大吵一架,二人不欢而散。” “苏可心…”欧阳泽低声重复着,经过多年来对鸿苑山庄的暗查,他总觉得苏可心此人有问题,便派人暗中盯紧了,但苏可心太过谨慎,几乎没露出破绽,欧阳泽眉目染上深沉,“想必是那李世杰发现了苏可心的某些秘密,又或是恒祥客栈走水就是她所为。” “之前随同影卫暗查说卫安城的鸿泰钱庄与大通钱庄有银钱往来,李世杰与苏可心也多次往返于两个钱庄之间。公子之前也一直在查。” 欧阳泽心底明白了几分,想必是李子枫锋芒毕露,无意间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便派了凌夜宫杀手毒杀,李子枫只顾着救那些世家子弟和往来客商,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安全。欧阳泽重重地叹了口气,心底犹如压了快巨大的石头。 “掌门?”遗皓试探地喊了一声。 欧阳泽揉了揉闷痛的额头,疲倦地说道,“我无事,继续派人盯紧了卫安城的动向,一有消息,即可上报!” “是,属下告退。”遗皓再次隐没了身形,消失不见。 欧阳泽沉思良久,抬起手,转动着代表掌门身份的飞鹰铜戒,用力地摘下来,自从接任掌门之位,这枚戒指就没离开过自己的手指,摘下后,原本戴戒指的位置已经发白。欧阳泽叹了口气,将飞鹰铜戒收进木盒,放入暗格之中。 欧阳泽将身上的一袭黑衣脱下,换上了普通的常服,打开了书房的门,迎着阳光微风,直奔静竹轩而去。 (本章完) 第209章 明暗谈话 静竹轩内室,一尺斜阳,茶香四溢,棋案上的黑白棋子僵持不下,眼看就要成为一个死局,而这盘棋的操控者,正是欧阳天。欧阳天使下棋高手,对棋局把控极好,一般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上走过五招,可如今生生地把棋下成死局… 在一旁侍奉的随侍弟子无风,年三十有五,是上代弟子中最小的,跟随欧阳天多年,忠心耿耿,与欧阳泽等人的关系也极好。此时,他直直地看向门外,神色忧虑。 欧阳天不着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一枚黑子扔进棋盒,“什么时辰了?”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无风回过神,如实回禀道,“已经申时末了。”无风顿了顿,见欧阳天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有意提醒道,“掌门已经在外面跪候两个时辰了。” 欧阳天皱皱眉,沉声道,“多嘴!” 无风闭上嘴,默默地低下头,欧阳天看了看门外,将棋子一枚枚收回到棋盒。 若说他不明白欧阳泽此来的目的,那是假的。沈之屏和李子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凭一份公文,几个物件就说人已经死了,别说是欧阳泽,就是自己也是不肯信的,但派下去的人手寻找了几日,仍是没有消息传回,时间久了,他也就不抱希望了。 欧阳泽此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亲自下山寻了,而且时日不会太短。一直把他晾在门外,就是为了让他冷静冷静,不曾想,他性子如此执拗。 窗外,一群鸟雀扑闪着翅膀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欧阳泽看着,终是不忍心地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 “是。” 静竹轩前院,欧阳泽直直跪在地上,从太阳高照直到天色发暗,凉风扫面,撩起几近花白的发丝。偶尔路过的随侍弟子和侍卫,对欧阳泽拱手行礼后,便匆匆离开。 双膝传来的阵阵钝痛提醒着他跪的时辰,许久不曾跪过这么久,他早已忘了会如此不适,他无法想象,李子枫被囚禁的三年来,是如何熬过每日两个时辰的罚跪,还有时常一跪就是一夜的痛楚,欧阳泽满心愧疚。 屋子的门开了,无风走到欧阳泽面前躬身行了一礼,“掌门,老主人请您进去说话。” 欧阳泽松了口气,站起身,迅速缓解了久跪带来的不适感,快步走了进去。无风跟上,从外面关上了门,并吩咐侍卫和其他随侍弟子退远些。 欧阳泽进到内室的时候,欧阳天正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听见欧阳泽进来的脚步声,头都没抬,只淡淡地问了句,“外面冷吗?” 欧阳泽一怔,连忙敛袍跪地,低下头,“儿子让您失望了。” 欧阳天皱皱眉,“我失望不失望无所谓,关键是你要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欧阳天手中的棋子一枚枚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欧阳泽微微低下头,“一个是青松堂的堂主,一个是首席弟子,他们在衡山派举足轻重,若我不亲自去找找,就宣布他们死亡,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欧阳天微微一顿,手里死死地捏着棋子,强行将眼泪控制在眼眶里,随后,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敲在棋盘上,皱了皱眉,“就为了你心底的愧疚?!” 欧阳泽一怔,沉默不语…… “首席弟子…”欧阳天轻声念叨着,双臂撑着棋案,轻轻叹了口气,“衡山派有多久不曾有过首席弟子了?”说罢,看欧阳泽还在地上跪着,挑了挑眉头,“起来,身为掌门动不动就跪,像什么样子?” 欧阳泽迟疑半晌,站起身,低垂着眼皮,不敢对上欧阳天鹰一般的眼神,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欧阳天细细地凝视着欧阳泽,神色莫名,“终究是为父的错,太不了解你了。” 欧阳泽心里明白,欧阳天是在说自己太不冷静,太过感情用事。可是如果不走这一趟,他真的不会心安,若不是当初自己无休止的逼迫。李子枫又怎么会急于调查鸿苑山庄,从而无意中触碰了卫安城某些势力的利益,忽略了自己的安全? 欧阳泽满心愧疚,“爹,对不起…” 欧阳天挥挥手,打断了欧阳泽接下来的话,“还记得为父送你的那副山河书画吗?” 欧阳泽点点头,“记得,儿子每日都要仔细观看,自是明白其中小山和整个山水的。您放心,儿子定会小心谨慎,以衡山派和整个武林的安危为重。” 欧阳天似笑非笑,“掌门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了。”欧阳泽继续摆弄着棋案上的棋子,“掌门还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才好。” …… 李世杰独自回到了鸿苑山庄,此时正是巳时,天空蒙上了一层薄雾,在植物新长出来的嫩芽上洒下点点白霜,微风佛面,刮起湿气,混着泥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李沐阳坐在书房中,手里捏着来自李世杰的一封书信,说是书信,其实上面只有一句话:您的侄女杀了您的儿子。李沐阳眉头紧锁,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向门口,正扔到进门的李世杰身上。 李世杰接住纸团,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沐阳,默默地不说话,李沐阳斜睨着他皱了皱眉,“出门在外几日,话都不会说了?” 李世杰重重地叹了口气,“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因为恒祥客栈的一场大火,而暂时收敛羽翼,周奕铉那边也已打点妥当。您还需要知道什么?” 李沐阳看着被李世杰捏在手里的纸团,“你传回的书信可当真?” 李沐阳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之前觉得苏可心哪里不大对劲,但总认为她是女孩子家的小心思,怎么也不会和凌夜宫联系上。纵然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早已暗中往来,那毕竟只是暗中,李沐阳还不想明目张胆地与朝廷及整个武林江湖为敌。 说苏可心是凌夜宫的护法,李沐阳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还有就是,李子枫真的死了吗?死在了苏可心的谋划之中? “咱们山庄也算是人才济济,之前那个李泉也就罢了,如今还出了个凌夜宫的护法,下次又不知道会是谁了。” 李沐阳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物件也跟着颤了颤,“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心里话。”李世杰淡淡地说了一句后,对着李沐阳躬身行了一礼,“儿子身子疲乏,先行告退了。” 离开书房的时候,李沐阳从背后叫住了他,“李子枫真的死了吗?” 李世杰收住脚步,强行忍住即将溢出的眼泪,转过身凝视着李沐阳,脸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爹,您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起他的死活了?” 说罢,不等李沐阳说什么,李世杰转身离开。 穿过长廊,踏过石子路,顾不上打招呼的仆役,李世杰匆匆走回自己的书房,看着书案上满目的物品,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挥手全部推下去,‘叮铃咣当’的声响过后,是满地狼藉…… 一名准备进屋侍奉茶水的仆役在门口收住了脚步,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李世杰眉头紧蹙,一眼扫过去,紧接着怒吼一声,“滚!”。 仆役不敢再迟疑,拔腿就跑。 (本章完) 第210章 黑暗摸索 一身黑衣的浮影自李世杰的书房门口而入,看着满地的残渣碎片,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咂着嘴道,“少庄主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这些不长眼的又惹到您了吗?” 李世杰猛地看向门口,随手抄起还呆在桌上的笔筒朝着浮影扔过去,浮影不紧不慢地接住,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不过是丢了个妹妹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世杰直直地盯着浮影,目光如炬,右手握成拳头状,死死地抵着桌面,闷着胸腔内的一口气,发出沙哑的声音,“再说不中听的,我真的会让你同这满地的残渣碎片一样!” 浮影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少庄主还是这么个急脾气,这以后怎么能让庄主把家里的产业交到你手里呢?” 天色渐明,晨曦穿破云层,透过敞开的房门,在书房内洒下大片的光,浮影的整个人站在光影里,更像是一团黑色的影子。 “产业?”李世杰看着逆光而站的浮影,厌恶地皱皱眉头,双眸充满了嘲讽之色,“鸿苑山庄的产业,怕是迟早有一天要到了你们凌夜宫的手里了吧?” 浮影的笑意僵在脸上,原本邪魅的声音仿佛也染上了丝丝冰凉,“你知道?” 李世杰干笑几声,“你最好摆清自己的位置,揭穿你们冷雨护法的话,我也不想再说第二遍,你老老实实,我们之间,便相安无事。” 浮影淡淡一笑,恢复常态,“那属下就多谢少庄主的好意了。” 说罢,浮影微微地动了动,李世杰还没等他摸到什么,便弹出一枚飞刀,直直地射向浮影,浮影的手被射穿,顿时鲜血直涌,一个东西反着寒光掉落到地上。 浮影倒吸口凉气,皱了皱眉,埋怨道,“少庄主出手还真是重。” 李世杰冷冷地瞥过去,“别再考验我的耐心!” 浮影看了看李世杰,捂着伤口,转身走出房门,因为走得太急,与正往书房走的明和撞了个满怀,浮影厌恶地挑了挑眉头,狠狠地瞪了明和一眼后,飞速离开。明和似乎还未回过神,他只觉得那个黑衣人的眼神很凶,让人不寒而战。 “进来!”书房里传来李世杰的声音,明和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身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看见了满地狼藉,连忙蹲下身收拾,李世杰问道,“持叔呢?” 明和收拾完地面站起身,如实回禀道,“持叔…在账房与权管事对账呢!” 李世杰皱着眉略作沉思后,吩咐道,“让他停了手里的事,立刻到书房找我,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事关人命。” 明和听罢不禁打了个寒颤,跟在李世杰身边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听李世杰这么说话,倒不是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说话的语气和眼神,带着深深的寒意。明和摇摇头,再次看向李世杰,见李世杰神情如常,一度怀疑刚刚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世杰看明和还呆愣在原地,气道,“还愣着做什么?傻了?” “哦…哦哦,小的这就去。” 不一会儿,管家李持就急急地赶来,因为李世杰经常唤自己来书房说事,他这次也并没有任何疑虑,走进书房的时候,李世杰正坐于书案前,悠然自得地喝茶,正欲行礼,便听到李世杰吩咐,“把门关上。” 李持随手关上房门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大少爷,您有事吩咐老奴?” 李世杰放下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凝视了李持许久,“持叔还当我是大少爷呢?” 李持微微怔愣后,迅速回过神,“大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奴怎么会……” “不会吗?”李世杰似笑非笑,“好,那持叔就跟我说说,当时在山脚下的北玗镇,除了周家的那两位,还跟哪个熟人打过照面?” 李持浑身一僵,他明白李世杰指的是李子枫,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都明白。李持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老奴经常去北玗镇采购庄内的用品,那些小商贩自然都是熟脸,不知大少爷指的是谁?” 李持说的心虚,语气也有些发飘,李世杰面色冷峻了几分,“你跟在爹身边这么多年,也应该了解他平日里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所以有些话你若是当着他老人家的面说,你猜他会怎么对你?持叔…” 话不用说的太多,李持自是明白李世杰话里的意思,可是让他为求自保而出卖他人,他着实做不来,但转念一想,从前李世杰与李子枫的关系还算不错,即便如今处于对立面上,但听消息说李子枫已经死了,想必,大少爷也不会为难一个死人吧? 想及此,李持跪倒在地,“大少爷,老奴知错,那日在北玗镇与您分开之后,老奴一时不慎,遭他人绑架,老奴想趁机逃走,可偏偏对方又是个高手……” 李持叙述着当日是如何被绑走,又到了哪里见了谁,李世杰听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心底暗叹着:能跟在李子枫身边的,当然都是高手。 李世杰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李持,随口问道,“那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只是闲聊几句……” “闲聊?”李世杰挑了挑眉头,“他大老远地跑到北玗镇绑了你,只是为了闲聊?这话,您自己都不会信吧?” “哎哟…”李持瘫坐下去,“他问了您是和周家家主如何联系上的,还问了大小姐的情况,还打听了祥云客栈的一些情况,老奴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没敢多说啊!” 李持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只是敷衍了几句,但他却不知道李子枫最会从话中挑出重点,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于是便有了后面李子枫乔装查看鸿苑山庄名下产业的银钱流动方向的行动。 李持说完见李世杰没什么反应,连连磕头,“少爷,若您还是不信,您干脆杀了老奴吧!只求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老奴一个痛快。” 李世杰眉头紧蹙,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些日子无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有李子枫的气息,原来,他真的一直就在自己周围,也许在卫安城的时候,也正是他的失神,才给了苏可心可乘之机。李世杰重重地叹了口气,连连苦笑。 李持看李世杰似乎并没有要发落自己的意思,而是兀自失神,便试探地唤道,“大少爷?” 李世杰回过神,看李持被自己吓得跪坐着,神色莫名,沉默了半晌后问道,“过些日子我可能还去趟卫安城,持叔若方便的话,便一起吧!” 李持微微一怔,不明就里,李世杰方才明明一副要拿自己这个‘欺上瞒下、吃里扒外的叛徒’问罪,这会儿倒显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实在不明白大少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李世杰凝视着还保持跪地姿势的李持,眉头微微紧了紧,“持叔,您是不愿意陪我走这一趟了?” “嗯?啊?”李持听李世杰的语气有些不善,浑身一抖,连忙应下,“老奴不敢,老奴听大少爷的。” “好了没事了,持叔去忙吧!” “老奴告退。”李持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本章完) 第211章 番外篇--出行‘赏月\\’ 丞相府密室 位于万梓誉书房地下的密室,其实很宽敞,分内外两间屋子,内室是睡觉休息的地方,而外室则是类似于书房。整个密室都是鎏金壁灯,家具摆设皆是上品,布置也十分考究大气,丝毫不输万梓誉的书房与卧室。 可无论再宽敞再讲究,在李子枫看来都是漆黑一片,他想出去,迫切地想出去,哪怕是出去感受一下空气也好。 可丞相府的暗卫首领肖云带着万梓誉的命令来了,说是想出去可以,但是必须是不在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走出去,而且,不能碰到任何障碍物。 于是,李子枫便摸着黑试探地走着,内室倒好办,他已经熟悉了,可是到了外室就没那么顺利了,他不熟悉外室的摆设,只能凭着记忆中对外室的印象摸索前行,若是摆设固定也好办,摸索几次总会找到门路。 可肖云偏偏要为难他,凡事能轻易挪动的家具,他都要不停地变换位置,且每次挪动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因此很难凭借声音判断。 李子枫就这样败在肖云有意的‘为难’中,一次次摔倒,终于在第四次时,顺利躲避迅速移动的障碍物,走到机关门附近,肖云迅速启动机关,一级石阶在脚底凸起,李子枫猝不及防被绊倒,膝盖落地,双手撑住石阶,才没摔得太狼狈。 而身着黑衣的肖云则是双臂环在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不错,进步得挺快,不过距离你能出去的要求,还差得远。” 李子枫调稳呼吸,右手捏成拳头状死死地抵住石阶,以控制即将爆发的情绪,憋了许久,才发出低沉的声音,“若是不让我出去直说便好,何必如此折磨我?” 肖云看着李子枫的样子,清冷的双眸闪了闪,随即轻笑道,“这就难倒你了?大名鼎鼎的李子枫也不过如此嘛!” 李子枫皱皱眉,也不好发作,自己毕竟是住在丞相府,万不能跟府上的任何一个人起冲突,否则造成的后果就不好说了,所以他只能苦苦地憋着自己的情绪。 肖云似乎是同情了,“这样吧,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情分上,我给你来个简单的,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也就在你面前,若你能碰到我,你便可以出去,如何?” 李子枫看向肖云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话音落地,肖云便不停地变换着位置,范围很小,脚步不快但很轻,李子枫一边凭着记忆躲避障碍物,一边探寻微弱的声音摸黑探索肖云所在的位置。 几个回合下来,李子枫皆无法碰到他分毫,但每次又仅仅是差了一点点。几番努力之后,终于碰到了肖云的衣袖,而肖云仿佛是有意为难似的,转过身与李子枫交上手。李子枫猝不及防,凭着感觉从正面抵挡住肖云的进攻。 肖云的身法当属上乘,出掌速度极快,让李子枫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躲过前方挥过来的掌风,急速撤步闪身,躲过侧面而来的手掌,肖云化掌为拳,直击李子枫的面门。 李子枫屏气凝神,身后捏住攻击而来的拳头下压,却无法感受到肖云已经抬起右脚,直踢中自己的左小腿,李子枫后退两步,被身后的凳子绊住,再次摔倒。 肖云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你忘了身后的凳子了。” 李子枫摸摸同他一起倒地的凳子,微微皱了皱眉,“这凳子,在你我交手之时,不是放在这个位置的。” 李子枫虽然看不见了,但他一直在默默地数着脚下前后左右移动时,迈出的步数,从而确定他们依旧是在外屋机关门附近的地方一直交手,而这里原本的圆凳早被肖云挪到别处去了。 肖云扶起凳子,朝李子枫伸出手,“起来。” 李子枫正在想肖云又会出什么刁钻的想法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沈之屏和沈鸿飞一道回来了,沈鸿飞看到李子枫坐在地上,肖云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站着,以为肖云又在欺负李子枫眼盲。之前,肖云就没少给李子枫使绊子。 沈鸿飞正要走上前说些什么,沈之屏未来得及阻拦,去听李子枫抢先一步开口道,“沈兄,肖队长这是在帮我躲避障碍和未知的危险,别无其他。”说罢,避开肖云的手,迅速站起身来。 沈鸿飞眉头一挑,没好气地看着肖云,“所以你就被这家伙打到坐地上了?” 李子枫看向沈鸿飞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肖云颔首示意后,一个飞身离开了密室,石门再次紧闭。李子枫朝着石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停下来,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不曾想有一天,自己连走出去享受一下阳光,都成了奢望。 沈之屏看着李子枫的样子,想象着黑布裹着的双眸,现在该会是怎样的失落的神色,不由得心疼起来,心底甚至埋怨起上天跟李子枫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沈之屏走过去拍拍李子枫的肩膀,“没事,别着急,慢慢来。” “是我没用,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李子枫轻叹道,眼眶微微泛起酸楚,双眸似乎又有了些刺痛感。 沈之屏也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无论如何,待天色暗了些,一定要带着师侄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沈鸿飞扫视了一圈密室内外的状况,“呦呵!这里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摆设了,要布迷阵啊这是?” “迷阵?”李子枫回过神,看着沈鸿飞的方向,“沈兄是说这里很乱?” “是啊!”沈鸿飞撇撇嘴,“光凳子就有十几个,摆的乱七八糟的。要是像我平常那样走出来,非得碰翻几个不可。” 李子枫明白沈鸿飞这是在安慰自己,随即莞尔一笑,“沈兄这个爱抱怨的毛病可真是要改改了,方才那位好歹是丞相府的侍卫,若非我拦着,怕是沈兄就要和他动手了吧?” 沈鸿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就是见不惯他那趾高气扬的劲儿!这丞相府又不是他们家的,牛气什么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外面都有什么新鲜的事,可以跟我讲讲吗?”李子枫微微一笑,语气中尽是期待,算时辰现在应该是晌午了,正是云雀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了,上次给清运买甜点的那个摊位,不知道有没有出摊。 沈之屏和沈鸿飞二人陪着李子枫一起走回内室,二人开始对李子枫详细讲起打探到的各种消息,和一些有趣的事情。 万梓誉书房 此时正是晌午,湛蓝的天空飘着白云,充足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在书案上洒下大片的光,阵阵清风吹过,卷着青草的味道。偶尔有几个侍者轻声路过。 万梓誉用过午膳后,便端了杯热茶细细地品着,茶香四溢,清风不寒,甚是怡人,可万梓誉的心中却没有那么惬意。 朝中的局势,真是愈发不稳了,万梓誉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印花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出现,是丞相府的暗卫首领肖云,肖云隔着屏风行了一礼,“大人。” 万梓誉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只是自顾自地放下精致的茶盏,随后拿起一本公文翻看着,淡淡地问道,“他恢复得如何了?” “依属下看,他现在除了眼盲,其他的已经完全恢复了。属下也出手试探过…” 万梓誉眉头一挑,“如何?” “反应极快,若不是眼盲,怕是属下也要败在他的手上,只是……”肖云停顿了,他似乎也在为李子枫因为受伤造成的眼盲而遗憾。 万梓誉深邃一笑,“眼盲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看他如何看待了。” 肖云默默地不再说话,只余屏风后的身子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第212章 入夜 李子枫在菱溪和沈之屏的陪同下,走出了密室,李子枫心底默默地数着步数,穿过了一条幽长的暗道后,停了下来,沈之屏上前推来了一个木门,‘吱呀’一声过后,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 菱溪轻轻地扶着李子枫,提醒道,“你脚下是三级石阶,走上去再迈过一个门槛,就是一个小院,你对面的不远处有石桌石凳,右边是一口井……” 李子枫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轻风不寒。此时,可是月色正好?” 沈之屏点头应着,眼圈微微泛红,此时,暮色低垂,月光皎洁,向大地洒下一片如水的月光,微风轻轻吹过,带起树枝微微晃动,发出‘沙沙’声。 “出去…感受一下?”菱溪看李子枫一直发呆,担心他还为眼盲而伤感,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避开了‘看’这个字。 李子枫眼眶微微发热,他明白大家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们四人的谈话,其他三人都尽力避开了可能让他受刺激的词语,比如‘看、见、光…’,即便是处处刁难他的丞相府暗卫首领肖云,也不过是为了锻炼他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灵敏地躲避各种障碍物和随时可能突然而来的危险。 李子枫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沈之屏微微一怔,不着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泪,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上次答应了要带着你一起出去到那个茶馆坐坐的,结果…” 那天沈鸿飞和菱溪带来了城北的天和茶馆有异的消息后,李子枫就一直想亲自去看一看,利用自己眼盲这点‘便利’,去打探些消息,结果刚准备走出密室通向外界的最后一道石门时,肖云便带着丞相万梓誉的命令来了…… 【回忆】 沈之屏陪着李子枫走到机关石门前启动机关,石门翻转,沈之屏微微一愣,外面,一身黑色劲装的肖云,带着手下两名精壮的侍卫,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肖云双手环在身前,上下打量着李子枫,又看看沈之屏,随即像是忽视了李子枫的存在一般,直看向沈之屏说道,“沈堂主出去打探消息?” 沈之屏点点头,肖云一直负责丞相府书房及密室暗道的安全,沈之屏每次出去,都会和他轻轻点头打着招呼。 肖云微微颔首,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堂主请便。” 可是当李子枫路过的时候,肖云横起左手,挡住了李子枫的去路,一副清冷的表情,“李公子,您现在不能出去。” 李子枫看向肖云的位置,微微皱了皱眉,“你…我们之前见过?” 肖云深邃一笑,“李公子真是好记性,我们在卫安城城北的一条巷子深处,打过照面,是你用计将我逼了出来。” “我用计?”李子枫眉头微微上扬,若是他能看见,定会用目光看透这肖云,随即淡淡一笑,“最后在下还不是被你引到了丞相府的门前?” 肖云并不接话李子枫的话头,只是顾自说道,“李公子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沈堂主一人乔装了出去便好。” 李子枫稍显不悦,“为何我不能出去?” 肖云上下扫视着李子枫,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走路都能碰翻凳子。出去别再连累了别人。” 李子枫微微一怔,肖云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他看不见,看不到往来行人的神色和动作,这等于是失去了一半的探查力,若此时凌夜宫杀手来袭,他无法保证是否能应付得来,若因此再连累了沈师叔,那真是得不偿失。 肖云看到李子枫失魂落魄的样子,凝神皱眉道,“丞相大人有令,李公子若是想出去,必须在无人陪伴,又不碰到任何摆设的情况下,顺利走到这来。” 李子枫默默地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丞相万梓誉大概也是好意吧?沈之屏也无奈地摇摇头,本来应天茶馆只是有可疑迹象,又有沈鸿飞和菱溪暗中探查,也不是当务之急。 肖云神色莫名,“公子不必过于忧虑,我会帮你的。” 于是,这次出行计划,便在肖云的阻止下结束了。后来,肖云也也出必行,李子枫也在肖云一次次的刁难中,愈发轻松地躲避着障碍物,抵御从各个方向而来的袭击,辨音能力也愈发灵敏。 【回忆结束】 菱溪轻轻推了推入神已久的李子枫,“想什么呢?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想出去走走吗?怎么如今反倒犹豫了?” “哦。”李子枫回过神,尴尬地笑道,“我是有些紧张了…” 沈之屏不禁莞尔,“别紧张,这些日子你恢复得不错,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天和茶馆,在此之前,你必须要适应一下,我还指望你帮我打探些消息出来…” 李子枫默默地不说话,拍了拍菱溪,示意他不要再搀扶自己,菱溪松了手,李子枫试探地继续向前走,迈上三级石阶,踏出门槛,走进了院子里。 沈之屏在前面引路,“你前面不远处就是石桌…” 李子枫试探地走着,抚摸着院墙溜边而行,沈之屏看着,不由得心疼起来,李子枫虽然能应付一些突发情况,也能靠自己顺利躲避障碍物。但此时不难看出,其实他对于黑暗还是会感到不安。 沈之屏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没能逃过李子枫的耳朵,李子枫放下了摸着墙壁的手,蹩脚地解释着,“我…只是想寻找个角落,好好看看月亮。” 菱溪捂嘴一笑,拍了拍石桌,“这里是感受月光的最佳位置,你跑墙角去做什么?是面壁思过,还是墙角下有宝啊?这画面若是让我们沈少阁主看见,指不定又是一番奚落。” 李子枫微微一笑,顺着菱溪的说话声走到石桌前,按照菱溪的指向,抬头看向月亮的位置,感受着月光,打趣道,“如此月色美景,菱溪姑娘可否不提那个话痨,每次不唠叨到我头疼就不罢休。” “呦呵…”院门处传来沈鸿飞的怪音儿,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李子枫无奈地摸了摸额头,沈之屏笑而不语,菱溪则是站在一边,仿佛看好戏的姿态看着李子枫和沈鸿飞二人。 沈鸿飞走到李子枫面前,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小子还真是没良心的,我那是看你闲的难受,才不辞辛苦陪你多聊两句……” 李子枫无奈地扯了扯耳朵,“沈兄可莫要再欺负我这个瞎子了,若是耳朵再坏了,我可就真麻烦了。” 沈鸿飞看着沈之屏坐视不管的样子,说道,“沈堂主莫要惯坏了这小子。” 沈之屏轻咳道,“子枫这些日子只是憋坏了,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沈鸿飞恨恨道,“无趣!” “好了!莫要赌气,正事要紧。”沈之屏笑着劝慰道,“沈公子出去这一趟,可打探到应天茶馆的什么异常了吗?” 沈鸿飞咬咬牙,看了看李子枫,似乎有了些报复的快感,“天和茶馆同漠州的应天茶馆一样,都是鸿苑山庄名下的产业,天和茶馆暗中是他们安插在卫安城的眼线…” 李子枫惊诧,黑布裹着的眼睛似乎又有些痛了…… (本章完) 第213章 暗至 凌夜宫 穿过昏暗幽冷的正殿,便是内殿,内殿较为宽敞,比正殿要明亮许多,青石立柱的四面都挂着鎏金油灯,正中间靠墙的位置立着一个木制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布置着各类书籍,旁边是一方书案,再往里是一个石制的闲榻,上面铺着松软的毛绒裘皮。 此时,魇魅手端着黑色彼岸花纹的茶盏,单手支着头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茶盏向外氤氲地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奇怪的味道。 若不是魇魅脸上丑陋的铁制面具,若有人说这是闲散的富家公子修身养性,享受生活,旁人绝对会信以为真。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口停下后没了动静,来人停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回禀道,“主上,冷雨护法到了。” 魇魅眉头夸张地上扬,放下手中的茶盏坐直了身子,转了转手上的骷髅铁质戒指,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心生寒颤的弧度,“请进来吧!” “是。”回禀的黑衣人悄然退下。 不足半盏茶的工夫过后,苏可心身着黑色斗篷走了进来,斗篷衣角微微贴地,上面绣着白色的彼岸花图样。 苏可心受了五十杖,又饿着肚子在黑牢里呆了三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身子更显纤细,脸色略显苍白,休养了些日子,整体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 苏可心走到魇魅面前,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主上。” 魇魅细细地打量着苏可心,嘴角的笑意不减,“恢复的不错,常人受了这些,也早就去见了阎王。” 苏可心低下头,从黑牢里出来后,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出奇的安静与清闲让她无所适从,于是又休养了七天后,终于待不住了,才命人去通传魇魅求见。 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在闲榻的扶手上,苏可心微微抬起头,张张嘴,“多谢主上宽宥属下失误之责。” 魇魅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端起茶盏,看着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双眸透过面巨额散发出别样的光芒,“我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请罪的话。” 苏可心感受到来自面前之人的寒气,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拱起双手,做出了一个请命的姿势,“属下请求主上安排新的任务。” 魇魅目光森然,紧紧地盯着苏可心看,“你是第一天入凌夜宫?这话若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可心神色凛然,连忙请罪,“属下知错……” 魇魅挥了挥手,打断了苏可心接下来的话,难得‘善解人意’地说道,“无妨,我正好还想让人去叫你呢,你便自己过来了。目前,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而且此事非你莫属。” 苏可心松了口气,“请主上吩咐。” 魇魅看着苏可心,一字一顿道,“我要你…重回鸿苑山庄.” 苏可心蓦然抬头,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魇魅,既然与李世杰撕破脸,何必再回去自讨没趣,况且…苏可心想起那晚李世杰用剑指着自己时,说过的。‘下次见面之时,就是取你性命的时候。’,苏可心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 魇魅将苏可心微不可闻的轻弹升收入耳中,森凉笑道,“凌夜宫的护法何时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苏可心身子一顿,收回心中烦乱的情绪,声音也冷了几分,“属下不敢。”苏可心说着,忽然明白了魇魅的用意,当时李世杰与自己撕破脸,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就等于李世杰一直是在阳奉阴违,或是没有把心真正地放在为凌夜宫做事的身上。更不用说左右摇摆不定,一切以自己利益为重的李沐阳了。 而李世杰及鸿苑山庄背后所牵扯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自己暴露撤出来本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仅凭浮影一人暗中监视远远不够,魇魅之所以现在让自己回去,一是为了确定鸿苑山庄是否对凌夜宫真的无二心,而是自己与鸿苑山庄的这层关系刚刚好,无论是护法的身份,还是李沐阳侄女的身份,都再合适不过。 苏可心回过神,看魇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连忙低下头,“属下遵命。” “很好。”魇魅的嘴角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这次你不用再装作温柔端庄的样子,做回你自己便好,你的手段,本座还是信得过的。” 魇魅很明显地在提醒着自己什么,苏可心脸色冷然,熟络地接受了魇魅的名利,神色尽是护法冷雨平日里的冷漠与深沉,或许她苏可心从骨子里就成了冷雨,而苏可心这个名字,愈发像一个‘代号’了。 魇魅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放开手脚做,本座等着你的好消息。” “属下告退。”苏可心领命退下。 夜深沉,晚风徐徐地吹着,皎洁的月亮在地上洒下一片如水的月光,月光打在树上,在地折射出大片的树影,宛如黑夜里的鬼爪子。题着‘鸿苑山庄’四个字的匾额若隐若现。 这时,一个火折子燃着火星,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光亮,直直地坠向树林间,火苗点燃了树枝,撩起片片火光。 风似乎更加猛烈了,扫着火苗无情地横扫着大地,席卷了整个鸿苑山庄,庄内之人人惊呼着四处逃窜。 ‘呃……’李子枫从梦中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周围很安静,除了均匀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没有火光,也没有什么惊呼声。 李子枫抬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眉头稍稍发紧,鸿苑山庄…李子枫低声念叨着,思索着为什么还会做这个梦? 完全没了睡意,悄然下床,摸着黑轻步走到桌前,倒了杯凉透的水一口吞下,冰水入体,李子枫不禁打了个寒颤。 沈鸿飞睡在外间,距李子枫不远,一扇简单的木质折门相隔,此时他睡得也不太安稳,又听闻李子枫那边有动静,连忙起来查看,一进来,看见的便是栗子房独自坐在桌前发呆的景象。 “沈兄还没睡呢?”李子枫轻声打着招呼,他听得出来脚步声是沈鸿飞的。 沈鸿飞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也倒了杯冷水喝进去,打趣道,“听你这里有动静,怕是你想不开,就过来看看。” 李子枫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我哪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算是想不开,也得等把凌夜宫这个毒瘤铲除了不是?” 沈鸿飞眉头一挑,“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坐着发呆?” 李子枫苦涩一笑,声音有些低哑,“我方才梦到鸿苑山庄…被大火席卷了。” (本章完) 第214章 茶馆暗影 衡山派 清晨,天空露出鱼肚白,晨曦穿过云层,洒下淡淡的光芒,鸟雀扑朔着翅膀在空中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杂役弟子们挥动着扫帚清扫着地面灰尘。 这时,山间响起钟鸣,沉闷而幽远,久久不散,弟子们迅速穿好衣物,揉着惺忪的睡眼,匆匆走出来,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低声交谈。 晨起钟鸣,开始一天的生活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这钟声,似乎和往常的不一样,像是丧钟!衡山派身居高位之人过世,才会响起的丧钟。 “是丧钟吗?”一名小弟子咂咂嘴,“又有谁过世了,没听说啊!” “大师兄下山久久未归,怕是出了意外,听说前些日子,掌门接到了一份紧急公文,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另一名年约莫舞勺之年的少年煞有介事地说道。 “嘘!小点声!”有一个小弟子做噤声状,“小心让法戒长老听去,抓了你到法戒堂去挨板子…” “丧钟都敲响了,还偷摸议论做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啊……” 这时,墨轩端着欧阳泽换洗的衣物匆匆路过,神色忧虑,其中一名好事的弟子快步上前拦住了墨轩,“墨师兄!” 墨轩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他,这个弟子约莫束发之年,身着淡紫色衣衫,嘴角微微上扬,双眼释放着算计的光芒,墨轩厌恶地皱了皱眉,“有事?” “这…出什么事了啊?怎么响起丧钟了,有谁过世了?” 墨轩沉沉地叹了口气,“大师兄和沈堂主误遭歹人算计,葬身火海。今日先发下丧钟,待他日派人寻得尸首再安葬。掌门他……”墨轩说着摇了摇头,擦着他的身边走过。 这个消息在引论的人群中炸开了锅,而墨轩头也不回地走掉,更证实了他的猜测,李子枫和沈之屏身死,掌门欧阳泽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这名弟子看着墨轩越来越远的身影,似乎心有不甘地喊道,“墨师兄这么急做什么?”话音落地,又有几人围上来,议论纷纷…… 墨轩匆匆走到角落无人处,暗自吞下眼泪,他不相信李子枫就这么死了。沈之屏他不了解,无从去想,只是大师兄… 毫不夸张地说,他从入门到成为欧阳泽的随侍弟子,再到成为侍从弟子之首,他的每一次成长,都少不了李子枫的帮助和教导,如今只一个消息就说他葬身火海,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信的。 这时,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墨轩抬头看去,连忙行礼道,“二师兄。” 许子宁一身青衣,面色憔悴,看似平静的双眸中,难掩悲痛之色,“话都传下去了?”一早起身还水米未进,许子宁的声音有些沙哑。 墨轩点点头,“师兄放心,我看他议论的凶,就趁机过去传话。” 许子宁微微叹了口气,“去吧!尚清苑的戏,一定要做足,算时辰,药丹长老应该已经过去了,你快回去吧!” “是。” 看着墨轩走远,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下,得知消息后,他就想下山寻人,疯狂地想,哪怕只是尸首,可欧阳泽明令禁止他踏出山门半步,他便一直隐忍着,忍着派出去的人手带回蛛丝马迹的消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苦苦等着消息无果,欧阳泽便决定亲自下山去寻,哪怕是尸首,也要带回来安葬,山门之事,便交给了肃严长老海翊和二弟子许子宁,由老主人欧阳天暗中坐镇,安排好一切后,便连夜带人下山,临走时,嘱咐许子宁和墨轩,把消息传下去,就说掌门急火攻心,卧床不起。 这样,也可以麻痹其他有不安之心的势力,让他们放松警惕,得意忘形,另一方面,还可以暗中处理卫安城的一些事。 许子宁强忍着眼泪,暗自发呆,模糊的视线中,似乎又看到了自家师兄朝他走来,并板着脸督促他用心习武。 “宁叔……”不远处,传来清运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许子宁猛地回过神,连忙擦去流下的泪水,转过身看见清运撅着小嘴,眼角挂着淡淡的泪痕,随即朝他招了招手,“清运…来。” 清运跑过来扑到许子宁身上,“伯伯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许子宁微微一怔,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溢出来,声音难掩哽咽,“你用心读书,勤加习武,伯伯得到消息一高兴,就会忙下手头的事,飞奔回来看你。” 话音落地,顿时泪如泉涌,不知是谁的眼泪浸湿了谁的衣衫……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飞奔至卫安城的路上,马车的车厢较为宽敞,简约大方,看上去倒像是不喜张扬的客商的座驾,马蹄踏着尘土,稳速前行,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化装成外地客商的欧阳泽,而驾车之人,正是欧阳天身边的随侍弟子无风,暗卫遗皓及筱无霜则是在暗中随行保护。 抵达卫安城的时候,正值晌午热闹之时,城内人流较多,行人马车擦肩而行,大多是外地来的客商,小商小贩叫卖之声起此彼伏,茶楼酒肆人进人出,小二忙碌地来回穿梭于人流之中。 按事先说好的,无风直接把马车赶到了恒祥客栈,大火过后,恒祥客栈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修缮,并由本地商人购置下来,重新营业,并聘请了本地人当了掌柜帮忙打理,客栈的掌柜名叫尹禹辰,十分守规矩,接手恒祥客栈后,只规规矩矩地做着客栈酒楼生意,卫安城内,再没听说过有选美比赛的相关议论。 出了袭杀的事件后,恒祥客栈的生意自是比不上从前那般热火朝天,往来客流比其他的酒楼茶馆也差了许多,但每天客流不断,一天营生赚下来的钱也能在填饱肚子的基础上,有些结余,让这家客栈重新火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小二见有人来,笑盈盈地走上前迎接,“贵客来了?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无风掀开车帘,迎下了化装的欧阳泽,欧阳泽身着锦衣,花白的头发高高地束在头顶,上唇间浅浅地勾着胡须,俨然一副客商的姿态。 小二接过马车,无风从身上掏出二两纹银递过去,“住店。牵着马去喂些上好的草料,切勿怠慢了,我们老爷来此是要与人谈大生意的,切勿怠慢了。” “是是是…”小二连连点头应下。 欧阳泽看了看四周,与无风一同走进了客栈。只是,他们刚跟着着店小二走上木质台阶,菱溪与李子枫乔装路过恒祥客栈,直奔天和茶馆。 此时,李子枫身着灰色衣衫,头戴斗笠,黑布蒙眼,手拄着盲杖,在菱溪的陪同下前行,李子枫忽然停下脚步,微微往后偏了偏头,“我们刚刚路过的可是恒祥客栈?” 菱溪随着看去,“是啊!怎么了?” 李子枫皱皱眉,“感觉怪怪的。” 菱溪‘噗嗤’一笑,轻声道,“别过敏了,之前我们都打探过了,重新营业后一切都很正常,无任何可疑之处。” 李子枫颇有些无奈,“我不是说这个……” “好了,走吧!我都快渴死了…” “……” 恒祥客栈二楼,无风忙着收拾屋子,整理行装,欧阳泽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总觉得人流之中的某个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本章完) 第215章 盲探贵客 卫安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车水马龙,人流穿梭,街边的小商贩支着自家的摊位招揽往来行人,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店肆门前尤其热闹,此时蓝天白云,阳光正好。 欧阳泽在恒祥客栈的门口驻足半晌,又装作无意识地在附近转了转,看着往来行人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 无风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欧阳泽,“师兄,怎么了?” 欧阳泽神色落寞,“无妨,方才错认了一个熟人。” 说罢,默默地转过身,慢步走向恒祥客栈,无风跟在身边一言不发,心底暗暗地叹道,怕是欧阳泽又把街上某个身影,错认成了李子枫。 街上热闹异常,人头攒动,二人的身影渐渐地融入到人群之中,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沈之屏正默默地看着,神色莫名。 沈之屏一早乔装出来打探些消息,准备晌午的时候到天和茶馆与李子枫等人汇合,却不想在恒祥客栈附近看到了化装后的欧阳泽,他知道欧阳泽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寻找他们的下落,但心底还是替欧阳泽担忧,如今局势不稳,现在繁华的街道,备不住下一刻就会因为战乱,成为凄凉的无人区。 他刚才通过之前在卫安城埋下的人脉线索打探到的消息,着实不容乐观,衡山派掌门此时下山,着实太过危险,心底不禁暗怪起欧阳泽太冲动。 天和茶馆 行人涌动,茶客之间交谈议论,谈天说地。店小二一边忙于在茶客之中来回穿梭,一边招呼着进门的客人,招呼吆喝之声此起彼伏,茶馆内一片嘈杂。 菱溪扶着李子枫走进茶馆,找了个幽静庇荫的角落坐下,给李子枫讲述着客栈的结构与摆设,甚至连几桌茶客,几男几女都,穿着什么样的衣衫,都讲得非常清楚,李子枫仔细地听着,随后摘下斗笠立在墙边。 这时,茶馆的伙计忙着过来招待,拿着抹布擦着二人面前的桌子,笑盈盈道,“二位客官来点什么?小店里有新进的碧螺春,要尝尝……” 话还未说完,伙计就注意到了李子枫的与众不同之处:被黑布裹着的双眼。笑容僵在脸上,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李子枫意识到在注视着自己,微微一笑,“哦,我有眼疾,刚上过药,不能见光的,吓到你了?” 伙计回过神,松了口气,尴尬地解释着,“哦,没有没有,我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嗯……二位客官要来点……”伙计似乎都忘了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菱溪笑笑,熟络地点着餐品,“你刚才不是说碧螺春吗?就来一壶吧!还有,再上一盘紫薯奶糕,一盘红豆酥,还有一盘甜心糕,再来四碗酥酪…” 伙计有些诧异,“二位客官不是两个人吗?怎么要四碗……” 菱溪不满地瞪着伙计,“要你上你就上,哪那么多话?” “是是是是……”伙计连忙应下,“二位客官稍后,马上就来。”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搭,飞速离开。 李子枫无奈地摇了摇头,菱溪双手支着下巴,抵在桌面上,细细地打量着李子枫,嘴角微微上扬,玩味地说道,“公子可是在笑话我吗?” 李子枫莞尔一笑,“我是在庆幸自己看不见,姑娘的吃相着实让在下看了眼界。”李子枫清楚地记得,那日和菱溪一同用膳,菱溪直接用手抓着鸡腿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当时就目瞪口呆。 菱溪垂着眼,“就不能不喊我姑娘吗?下次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李子枫张张嘴,试探地轻声唤道,“菱溪…” 菱溪满意地笑笑,脸上娇媚之色再现,“认识你这么久才发现,原来你也不是油盐不进嘛!不错,孺子可教……” 李子枫嘴角抽动,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时,店里的伙计端着茶壶和点心上来,依次摆放在桌子上,最后奉上茶水的时候,李子枫装作无意识碰翻了茶水,滚热的茶水洒出,溅到伙计的手腕上。 店伙计对于滚烫的茶水过于平静的反应被菱溪尽收眼底,菱溪回过神,嗔怪着李子枫,“你看你,摸不到就别伸手。” 李子枫直直地赔笑,“不好意思,我看不见,方才是不是烫到你了?” 说着,伸手摸向店伙计的手腕和衣袖,下一刻,李子枫微微一顿,店伙计不着声色地摆脱李子枫的手,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子枫,“无事,客官您没伤到就好。茶点已经上齐了,二位客官慢用!” 店伙计走远,菱溪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李子枫接过茶杯,慢慢地饮着,“这天和茶馆还真是有点意思。” 这时,沈之屏和沈鸿飞一道来了茶馆,找到了二人的座位坐下,沈鸿飞毫不客气地端起一碗酥酪大口吞咽,“可饿死我了,这一上午折腾的。” 李子枫听着沈鸿飞狼吞虎咽的声音,不禁失笑,低声说道,“不曾想这狼吞虎咽的习惯,也是你们慕麟阁传承下来的。” 说着,李子枫摸索着茶壶准备倒茶,菱溪抢先一步给在坐的几位倒了茶水,沈鸿飞本来听到李子枫打趣自己,想驳回两句,一转眼发现沈之屏神色凝重,李子枫似乎也感到沈师叔有些安静了。 李子枫不由得有些担忧,“师叔,您是打探到某些不好的消息了?” 茶馆大堂之中,人们结伴进进出出闲话家常,伙计忙里忙外地吆喝,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气氛着实有些吵闹了,因此,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的凝重。 沈之屏拍了拍李子枫的手背,故作轻松道,“师侄可感觉出什么来了?” 李子枫略作沉思道,“欲盖弥彰。” 沈鸿飞眉头一挑,“此话怎样?” 李子枫饮了口茶水,说道,“自从看不见了,我对声音就异常敏感,总会从各种很平常的声音中听到不一样的。比如这个茶楼,生意好的有些刻意了。” 沈之屏神色凛然,结合了前些日子恒祥客栈走水的前后起因,顿时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茶馆后厨,怕是来了贵客。” “是周奕铉?又在暗中与鸿苑山庄联系,密谋什么?”沈鸿飞心里一紧。 沈之屏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转动着茶杯,“这次,恐怕是身份更高一些的人,比如……”沈鸿飞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沈鸿飞和菱溪看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李子枫淡淡一笑,试探性地问道,“看来,我可以做点什么了。” 沈之屏轻轻地抓住李子枫的手腕,李子枫拍拍沈之屏的手,示意他安心,“机不可失,师叔放心,弟子会小心的。”李子枫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师叔刚进来时,是有话要说?” 沈之屏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哦,是些关于鸿苑山庄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回去再说。”沈之屏心底暗叹,本想告知欧阳泽乔装来了卫安城一事,但又不想分了李子枫的神,便生生地忍住了。 沈之屏猜得没错,鸿苑山庄名下的天和茶馆中,确实来了贵客,也是鸿苑山庄的幕后东家:清平王朱落风! (本章完) 第216章 后院无踪 天和茶馆中,依旧热闹非常,人来人往穿梭不停,茶馆后院一处阳光明媚的大居雅间,幽静古朴,柜子桌椅皆是上好的红木制成,摆设十分考究,墙上悬着名人字画,笔触苍劲有力。依次落地的半人高绿油油的盆栽十分养眼。 清平王朱落风身着墨蓝色锦袍,祥云暗纹滚边,面色平淡闲适,双眸却不失俯视天下的威严。白嫩修长的手指执着茶壶,将滚热的水浇在茶叶上,青花瓷茶盏中泛起阵阵涟漪,屋内顿时茶香四溢。 “你这双手,倒不像常年握着武器的样子。”朱落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始终在他面前恭敬奉茶的人身上游走。 “王爷说笑了,之前事出有因,双手总不能露了粗糙感不是?”说话的是一名年近花信年华的女子,头挽发髻,梅花头饰装扮,身着水绿色衣裙,略施粉黛,一眸一笑不失端庄大方,丝毫看不出杀手的影子。 此人正是凌夜宫的护法冷雨,也是李沐阳的侄女,鸿苑山庄的大小姐苏可心! 苏可心接受了魇魅的命令,重回鸿苑山庄,她上次虽然从李世杰手中狼狈而走,但这次回来也不想失了面子。 之前打听到天和茶馆是鸿苑山庄设在卫安城最大的情报枢纽,因此她首先来到了天和茶馆,软下身段,以各种利诱降服了天和茶馆的掌柜福贤为她所用,而天和茶馆幕后最大的东家却是清平王朱落风。 苏可心也依稀听说,清平王不甘于王爷的身份,想必他一定急需什么,比如人手和武器,而这些,凌夜宫都有能力帮他做到。况且她也是鸿苑山庄的大小姐,鸿苑山庄也是个可以利用的势力。 再加之,鸿苑山庄与朱落风之间,多少有些亲缘,如此一来,也算是强强联合,于是,苏可心在福贤的联络下,与朱落风见了面。 朱落风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撇着茶叶沫子,微微撩起眼皮,幽然一笑,“姑娘如此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与本王闲聊?” 苏可心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又不失礼数,“说句自不量力的话,王爷心中所想,民女可倾力相帮。” 捏在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朱落风抬眼,紧紧地凝视着苏可心,“姑娘这话说的突然,倒是让本王有些糊涂了。” 苏可心微微垂下眼皮,默不作声,只有修长白嫩的手指相互交叠,轻轻摩挲。雅间内,燃烧着淡淡的檀香,此时倒显得有些冲鼻了。 ……………… 李子枫拄着盲杖,在菱溪的搀扶下,半摸索半试探地走向位于后院的茅厕,进进出出的茶客和杂役看见,纷纷避让,议论纷纷… “看他年纪也不大,怎么就瞎了呢?” “怕是染了什么恶疾吧?”洒扫庭院的杂役摇头咂舌,“也是怪可怜的。” “这是小夫妻吧?也是苦了这姑娘,一辈子都要照顾一个瞎子。” 菱溪听见‘小夫妻’这个词的时候,脸刷地一下子红了,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打趣道,“真是麻烦你照顾我这个瞎子。” 菱溪一怔,以为李子枫是是听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而心里难受,劝慰道,“你别在意,他们……” 李子枫嘴角微微一扬,先一步打断了菱溪的话,“放心,我没在意。” 菱溪粉嫩的小嘴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意,轻轻捏了捏李子枫的胳膊,“其实他们最后说的那句,你可以在意一下。” 李子枫微微一怔,他怎会不明白菱溪的心思,这么久的相处,外加这些日子菱溪对自己的照顾,若说他没对菱溪动了心思那是假的,可自己身上一堆事没解决,眼睛又瞎了,他又要如何回应她呢?想及此,终是微微叹了口气。 况且,他们是借口上茅厕,才得以来到后院趁机探查,此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虑…儿女情长这些事。 菱溪仿佛没在意李子枫的情绪似的,一边扶着他,一边给他讲着一路走来的环境,“再走几步,就到了小院,小院门前,有两棵百年老松,小院入口的拐角处就是茅厕,之前探查到的那个大居雅间再靠里的一个小院,至于那个贵客应该就在里边。” “不是应该,是肯定。”李子枫眉头微微上扬,他不难探出,这里的环境看似正常,但背后似乎隐藏了某些特有的气息,比如影卫暗卫或是杀手! “到了。你左边就是茅厕。”菱溪轻轻拉住了李子枫,“我在外面不远处等你,我们见机行事。” “好。”李子枫转身准备进茅厕时,菱溪忽然上前抱住李子枫,在他耳边轻声道,“注意安全。” 李子枫猝不及防,只能被动接受,但很快又回过神,腾出左手搭上菱溪的后背,“放心。” ………… 茶馆的一楼,源源不断的茶客进进出出,店伙计端着茶点忙得不可开交,本来店肆忙碌些是好事,还可多赚银子,可是今天忙的有些过了,头晕转向的。 但这些杂役伙计并不知道暗中来了贵客,因此来回奔走的间隙,还忍不住小声抱怨着,“今儿也不是赶集的日子啊!怎么那么多客人,难不成都是商量好的?” 沈之屏这一桌在茶馆热闹的一楼中,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沈之屏悠然地喝着茶,沈鸿飞看似平静的面色下,难掩忧虑:李子枫如厕,已经有一会儿了。 沈鸿飞看看外面的天色,暗叹时间过得有些慢了,他之前与二人约定好的,一炷香的时间若不回来,便去后院接他们,可现在也就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沈之屏虽然在喝茶,但余光一直在李子枫离开的方向游走,转眼看见沈鸿飞二人神色焦虑,提醒道,“我们是来喝茶的,不是上战场的,公子放松些。” “可他们俩真的行吗?”沈鸿飞吞下一块紫薯奶糕,“我刚才真应该悄悄跟上的,后院雅间那位,可不是什么善主儿。” “稍安勿躁。”沈之屏端起茶壶,给沈鸿飞到了茶水,“这碧螺春是上品,公子且安心享用,说不定会尝出不一样的清香。” 话虽如此,沈之屏也难免担忧,李子枫的适应能力强,反应也极快,但探查这种事,眼盲对他来说既是障碍又是便利…沈之屏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后院大居雅间的谈话依旧继续着,侍卫常宁神色警惕地站在房门口不远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茶水泡过一泡,水的颜色也淡了些,朱落风依旧悠然地喝着,似乎对刚刚苏可心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是过脑子了?” 苏可心不妨朱落风有如此一问,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便恢复如常,不卑不亢道,“民女自幼长在民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说罢,微微低下头福了身子。 朱落风并没有免了苏可心的行礼,只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茶杯,似笑非笑道,“姑娘果然是生长在民间的…”朱落风顿了顿,“你好大的胆子!”说罢,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发出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刺耳。 声响落地,隐藏于门外的两名暗卫即刻冲进来,死死地押住苏可心,苏可心神色明显一震,但她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很快又冷静下来,“王爷这是何意?” “何意?”朱落风呵呵一笑,“公然构陷皇亲贵胄,论罪当斩。” 苏可心虽身着大户人家小姐的衣衫,在被押住时也会有慌乱,但眸中散发的沉着和冷漠被朱落风尽收眼底,朱落风挥挥手,两名暗卫松了手,退出房间,紧闭房门,苏可心重新站好,面色冷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民女胆小,经不起王爷您这么吓唬。”苏可心的话听不出有对朱落风丝毫敬畏的语气,反而平添了几分低沉。 “不错嘛!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方才那么端庄,你不难受,本王看着也难受。”朱落风笑吟吟地看着与穿着打扮丝毫不搭的苏可心,眼神深邃。 苏可心沉默不语,静静地等着朱落风的下文。 “姑娘的意思本王明白。”朱落风自行倒了杯茶喝进去,“只是不知今日姑娘是以何身份来此与本王说话?鸿苑山庄的大小姐,还是凌夜宫的护法,这两者之间,可是有很大的差别。” 苏可心似笑非笑,毫不犹豫地说道,“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第217章 去处 朱落风与苏可心说话的雅间位于后院靠里的一个小别院里,院墙外对着寂静的巷子,几乎没有行人路过,非常安静,院内一侧的角落里堆放着杂物,茶馆里的杂役很少来此。 此时,李子枫正斜倚在墙角,身子被堆放的破旧木箱遮挡,斗笠随手盖住头部,挡住了斜斜洒下来的阳光,看似无意识的慵懒状态,但他一双敏锐的耳朵正细细地探索着屋里的声音。 他之前记下了菱溪对这处院落所在的环境描述,又利用本身极好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地潜伏进来,摸索到此处幽静,打探出没有异常的气息后,便安然地坐下,将朱落风与苏可心的谈话也听了个大概。 其实这里离雅间不算太近,他本想想再近一些的,试探着往前一步后,探出了若有若无的气息,隐隐有力,便再次退了回来,安心地听了墙角。一般人即便来此也不会听见雅间里的任何声音,因此,朱落风的随身暗卫也独独忽略了这个地方,对这里没有任何防范。 但李子枫不一样,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对声音却非常敏感。因此,本来细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听来,都变得清晰起来。这也正是沈之屏所说的眼盲带来的唯一便利。 即便被发现了大概也无碍,他一个瞎子找不到路误入此地,也还算说得过去。 雅间内檀香的香雾袅袅而生,茶水氤氲着热气,弥漫着阵阵清香,苏可心已经与朱落风相对而坐,落落大方。 苏可心给朱落风面前的茶盏斟上热茶,茶水在杯中逐渐发起涟漪,苏可心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姑娘倒是痛快,本王喜欢。”朱落风端起茶盏,玩味地看着苏可心,“不知姑娘你能给本王什么保证。” 苏可心眉头微微上扬,看似不解。朱落风把玩着茶盏,试探道,“与你交易往轻了说事本王不检点,私下活动频繁,往重了说便是本王暗中与凌夜宫来往,意欲谋反,这笔买卖,本王不划算啊!” 苏可心面色平静,“民女的身份都由王爷做主,王爷还在担心什么呢?王爷心中所求,民女同样也能办到。” 朱落风一眼扫视过去,“你的条件?” “恳请王爷帮助民女重回鸿苑山庄。”苏可心语气淡然,所求之事同样也平淡如常,没有丝毫新鲜感。 朱落风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紧紧地凝视了苏可心很久,苏可心面色正常,全然无开玩笑的意思,朱落风不着声色地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 苏可心默默地点点头,给朱落风面前空了的茶盏倒上热茶。 朱落风哈哈一笑,仿佛方才看了一出好笑的折子戏,“那这笔交易姑娘可是亏了,你若是想重回鸿苑山庄易如反掌,何必舍下这么大本钱来求本王呢?” 苏可心淡淡地看着朱落风,朱落风并非愚笨之人,恍然明白了苏可心话中的意味。她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声势打回鸿苑山庄,从而使李沐阳完全折服于她。但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得当,就会落下勾结凌夜宫的罪名。 如此一想,可是不大合算,不过…朱落风微眯着双眼睨着苏可心,料定苏可心也不会轻举妄动,所以,仅仅一盏茶的工夫过后,便也痛快地应下,“成交。” 苏可心眉目染上笑意,“民女多谢王爷抬爱。” 朱落风似笑非笑,“不过这段时间,本王希望你只是鸿苑山庄的大小姐苏可心。凌夜宫的护法冷雨要消失。” “王爷放心。民女定不会让王爷失望。”苏可心目光冰冷带笑。 “如此最好。”朱落风眸中带笑,但眉目间明显已添了几分深沉,不过是一个呼吸间,一把匕首脱手而出,擦着苏可心垂在鬓边的发丝而过直直地插入后面的墙壁之上,一缕青丝缓缓飘落。 苏可心只是微微一震,便很快恢复如常,朱落风幽幽说道,“若出了任何岔子,本王会让姑娘如这缕发丝一般。” 淡淡的语气中深深地含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胁,让冷血杀手冷雨也有了一瞬间的颤抖,原本好看的双眸也闪过一丝惊颤,朱落风看着,满意一笑。 蹲墙角的李子枫听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叹朱落风的作茧自缚,又仿佛是在叹苏可心的不自量力,这时,不远处,沉默了许久的雅间再次传来声音,李子枫眉头上扬,屏气凝神,仔细地听着。 雅间中,新换的茶水也已经泡了第二壶,一向冷漠的苏可心忽然有些坐不住了,她可以冷血无情地杀人如麻,也可以手段残忍地对待执行任务失败的属下,也可以淡定地面对魇魅的怒气,可眼前这位王爷,她似乎有些捉摸不透了。 一杯热茶下肚后,苏可心垂下眼帘,“王爷可还有何吩咐?” 朱落风幽幽一笑,“本王奉劝姑娘一句,不要妄图看透一个人。” 苏可心沉默,朱落风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鞘是黄金制成,镶着五彩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甚是耀眼,看品相价值连城,朱落风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便毫不吝惜地给了苏可心,“将此匕首别在腰间,对你有帮助。” 苏可心双手接过,“民女多谢王爷赏赐。” ………… 雅间中再没有声音传出来,李子枫探查到周围无异样的气息后,微微坐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脖子,准备起身悄然离开。这时,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没能逃过李子枫的耳朵,李子枫心下一紧,想飞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藏于腰间的短剑。 走向自己的脚步沉稳有力,李子枫屏气凝神,正欲出手之时,却被一把匕首击中手腕,带动整条胳膊被震得发麻,猝不及防,肩膀被一只宽厚的手死死地捏住,李子枫顿觉半边身子发麻,动弹不得! 李子枫眉头紧锁,低沉着声音质问,“你是何人?!” …………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看,朱落风悄然从侧门离开,坐上马车踏尘而去,逐渐淹没在大街上热闹的人群中。少时,苏可心也一个飞身不见了踪迹。茶馆后院依旧如常,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菱溪按约定在小院门口处的百年老松下等候,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也不见李子枫出来,心底一沉,连忙进去寻找。但整个后院几乎都被她翻遍了,也不见李子枫的身影。菱溪脸色顿时煞白。 李子枫失踪了! (本章完) 第218章 去处 天和茶馆大堂虽然依旧是人来人往,但比晌午之时,茶客明显少了两成,热闹程度也褪去几分。沈之屏一桌的茶点明显见底,茶水也已经泡到没有了颜色。 距离约定一炷香的时辰已过,李子枫菱溪二人也没要回来的动静,沈之屏看看周围的环境,神色凝重,“贵客已经走了,去后院。” 沈鸿飞早已坐不住了,连忙去后院寻找,刚站起来,便见菱溪一个人焦急地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神色焦虑,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他人呢?”沈鸿飞将菱溪拉到桌边。 菱溪花容失色,说话都有些不稳了,“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沈之屏心底蓦然一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李子枫即便眼盲,也不会任由别人把自己掳走。 这时,一个壮汉猛地冲撞过来,直接撞到沈之屏身上,甚是鲁莽,甚至连声抱歉都没说,沈鸿飞心烦意乱,刚想骂两句,就被沈之屏一把拦住,并非沈之屏不着急,而是他发现那个撞人的莽汉走了之后,他的身上,多了张字条! 沈之屏打开字条查看,上面仅有一句话:两个时辰之后,麟貅镖局接人! 三人面面相觑,沈之屏倒吸口凉气,他忽然觉得,无论他们做什么,仿佛都在被一双眼睛注视着,但对方似乎并无什么恶意,只是在指引他们做某些事。 ………… 卫安城云雀大街上,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一辆宽敞素净的马车穿过小商小贩,热闹的人群,稳稳地行驶着,李子枫坐在车厢一角,沉默不语,暗自入神,仿佛外面的谈笑风生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都与他无关。 坐在他旁边的是年近半百的中年大叔,身着朴素的灰色布衣,花白的头发束在头顶,面色呈小麦色,双眸散发着精明的光,炯炯有神,他随意瞥了眼李子枫,“怎么不说话?” 他虽然知道李子枫平日里清冷寡言,但被自己强行从天和茶馆的后院掳走到现在,却是一句话都不说,着实让他心里不舒服。 李子枫似乎才回过神,看向中年大叔的方向,“言多必失。万一哪句话惹恼了您,您再给弟子喂下苦心丸。” 原来,这位中年大叔就是衡山派最具实权的长老之一,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当年就是他用一枚苦心丸逼李子枫认下勾结凌夜宫的罪名。 当年联合鸿苑山庄勾结凌夜宫,暗害各派弟子及毒杀世家子弟,环环相扣,证据确凿,也由不得人不信。 往事被迫提及,李子枫似乎还挺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觉。 尚怀风听着李子枫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恨,心里更加不舒服,他每天处理外事堂各种繁杂的事务,忧心焦虑,也许早已将那件事抛诸脑后,偶尔回忆起来,也是以‘职责所在’为由自我安慰。 “您究竟要带我去哪儿?”沉默半晌,李子枫终于主动发问。 尚怀风似是而非,“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子枫不置可否,淡然道,“您就这么把我带走,师叔和沈公子会担心的,还有菱溪,我从她手上丢了,她会自责的。”李子枫无奈地叹口气,他甚至能想象到,菱溪焦急流泪的样子。 尚怀风玩味地看着李子枫,“你很喜欢那姑娘?” 李子枫微微一顿,不知如何作答。马车躲避着路上的行人及小摊贩,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小路,车厢内略有些不稳 尚怀风似乎放过了这个问题,转了个话头,“你的眼睛……” “瞎了。也许能复明,若非不能见光,弟子也不会以黑布裹眼的这种状态示人。”李子枫语气平淡,仿佛是在问候早安。 尚怀风不禁微微一怔,他当年参与审讯时,曾坚定地认为李子枫是嘴硬到油盐不进,可如今看来,他并非是嘴硬,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坚韧和坦然。 想及此,尚怀风微微叹了口气,“你从始至终,一点儿都没变。”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他出行之前,还曾摘下黑布,企图能看到什么,哪怕只是模糊的影子。可是入目的还是一片黑色,没有轮廓的黑色。 李子枫犹豫着张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尚怀风炯炯有神的双眼一眼看穿李子枫的心思,“放心,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我也给沈师弟留消息了。” 李子枫神色一紧,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右手捏着衣角攥成拳头状,“您究竟是如何知晓我们没死,而且还能顺利地找到我们?”他以前似乎从未留意过,这位让人捉摸不透的翼通长老。 尚怀风笑而不语…… ‘吁!’数个呼吸之后,架着马车的年轻人勒住缰绳,马车在一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驾车的年轻人名唤蓝膺,是尚怀风最得力的随侍弟子。 蓝膺率先瞎了马车,拿出木质脚踏,掀开车帘,“长老,大师兄,到了。” 尚怀风下了马车,蓝膺又小心地扶着李子枫下来。李子枫默默地站了会儿,感受着周围的环境,相比卫安城热闹的街道,这里到显得安静了许多,在天子脚下的卫安城找到如此幽静的地方,也实属难得。 微风吹过,撩起鬓边的碎发,耳边除了三个人的呼吸声,似乎再没了别的声音,蓝膺扶着李子枫,在尚怀风的示意下说着周围的环境,“我们在一处院落的门前,院落古朴雅致,青砖墙,黑色瓦,门口有一颗百年老松,还有两个守卫……” “院名叫什么?”李子枫听遍了蓝膺介绍的环境,却独独没听见院落的名字。 蓝膺与尚怀风对视一眼,才堪堪回道,“祝家庄。” 祝家庄?李子枫低声重复着,瞬间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那里听说过。蓝膺扶着李子枫迈进院子。 祝家庄地处卫安城深处,十分幽静,院内建筑风格迥异,植被不疏不密,亭台楼阁,假山池水,错落有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隐于各种奇花异草之中。庄内侍者较少,都是极懂规矩之人,见尚怀风一行人来此,都颔首示意。 不知为何,李子枫有种莫名的紧张,手心也微微沁出汗水。倒不是危险将临的感觉,而出他隐隐的感觉,他即将见到人,会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是祝家庄的祝老爷要见你。”尚怀风无意识地看了眼李子枫,似乎是在有意提醒,“祝老爷还说与你是熟识呢。” “祝老爷?”李子枫猛然收住步子,他终于明白方才那种莫名的紧张是从何而来了。然而思虑并无任何用处,李子枫继续走着,蓝膺搀扶着李子枫迈上六级石阶,“大师兄小心,脚下是六级石阶,三步之后,有个门槛。” 走进名为阅心堂的内厅,一名身着紫红色斜领衫侍者匆忙出来迎接,“李公子来了?”说着,看了看一旁的尚怀风和蓝膺,清了清嗓子,“我们老爷吩咐说,只请李公子一人进去说话。” 尚怀风蓝膺二人悄然退下,李子枫似乎未回过神,依旧站原地,侍者以为是李子枫看不见而不知道该如何走,便示意般地碰了碰李子枫的衣袖,“公子这边请,往里走向左转,我们老爷已等候多时了。” 走进阅心堂靠里的小门,便是与书房类似的房间,有书卷笔墨的气息,有檀香缭绕的舒适,还有令人心爽神怡的阵阵茶香,这里的阳光大概也非常好,李子枫心地想着,感受着身上暖融融的感觉。 祝老爷身着一身绛红色常服,坐于书案前,手握书卷闲闲地翻看着,书卷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从窗缝斜射出来的阳光,在书案上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祝老爷腾出一只手挥了挥,侍者便松开李子枫悄然退下。 李子枫不敢确定心中所想,只屏气凝神细细地分辨着,稍后轻启嘴唇,试探地问道,“您是祝老爷?” 半晌无声,似乎只有面前之人放下书卷的声音,李子枫再次试探道,“在下看不见,还望您明示。” 祝老爷终于哈哈一笑,捋着花白的胡须,鹰一般不怒自威的眼神看着小心翼翼的李子枫,发出沉稳有力的声音,“你我可是多年未见了。” 实打实的声音传进耳朵,李子枫神色一凛,来不及多想,连忙向着声音的方向,敛袍跪地,“子枫失礼……” 第219章 药引子 祝家庄书房中,皇帝朱邢湛的贴身御医单隐云扶着李子枫从稍显庇荫的屏风后走出来,大概到了书案前,李子枫再次敛袍跪地,单隐云则是走到朱邢湛面前躬身行礼,“陛下。” 朱邢湛淡淡地问道,“如何了?” 单隐云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不变,“回陛下,微臣已经给李公子仔细地检查过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李公子的眼睛已经算恢复得不错了,红肿已经完全消退,只是……” 朱邢湛眉头一挑,“只是什么?” “人的眼睛是所有部位中最脆弱的,也是极容易被伤害到的……” 朱邢湛略显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说重点!”若是他不打断,这位单太医怕是又要滔滔不绝地说一番自己为人诊病的经验。 单隐云抬手拭去额头的汗珠,“李公子的眼睛若想彻底复明,还需一味药引,名曰‘蓝冰草’。” 又是蓝冰草,李子枫默默地叹了口气,之前在丞相府养伤的时候,他曾听常忻提起过蓝冰草这味药能帮他眼睛复明,还能解百毒,祛毒根,是世间千金难求的宝贝,生长在遥不可及的寒疆,千年一棵,炼成一小枚药丸。 从前在衡山派的时候,明僳和陆士清还曾提起,若是能得到蓝冰草,愿用全部家当去换,当时李子枫一度认为是玩笑话,便没放在心上,可如今…… “去配最好的药备着,至于蓝冰草…”朱邢湛略作思索道,“尽力而为吧!” 单隐云告退离开,房门被紧紧地阖上,书房内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再没了其他声音。李子枫回过神,深深地磕了个头,“子枫多谢陛下抬爱。” 耳边没有回应,只有轻轻的脚步声,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稳稳地扶着李子枫站起身,李子枫向后退了半步,微微躬身道,“多谢陛下。” 朱邢湛鹰一般的眼神始终在李子枫身上探寻,终于,一抹微不可见的失落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朱邢湛眉头上扬,双眸又深了几分,“不曾想朕再次见你,竟会是这般情景。”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打了个寒颤,一代帝王君主,不应该是喜欢感慨之人,更何况是对自己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想及此,深呼了口气,“子枫有罪。” “哦?”朱邢湛坐回去,深深地看着李子枫,“罪犯哪条?” 李子枫轻扯嘴角,“失察。” 朱邢湛微眯着双眼,似乎饶有兴致地琢磨起他这句话的意思。失察…朱邢湛深邃一笑,这两个字用的确实精妙。李子枫当初度鸿苑山庄的私心而闹下的风波,曾给他造成了些许困扰,甚至某些上报的折子中都少不了李子枫的名字。 而如今恒祥客栈的一场大火,怕是也跟鸿苑山庄脱不了干系,他一直着手调查,却也因为某种原因忽略了,朱邢湛目光深沉,“你倒是老实。若做事再稳妥些,将来会有福报的。” 李子枫心下凛然,朱邢湛的这句话看似温和,实则已是隐隐的提点,甚至与当初欧阳泽逼他在衡山派与鸿苑山庄之间做出选择时的感觉,大抵相似。李子枫倒吸口凉气,他终于体会到了君王的厉害之处。 李子枫微微低下头,“多谢陛下提点,子枫明白。” 朱邢湛不置可否,端起茶盏浅尝一口,“朕的身边,难得有明白人了。” 李子枫低头不语,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朱邢湛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子枫,“天和茶馆中,可都打探到什么了?”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寻,李子枫似乎能感觉到此时朱邢湛正紧紧地凝视着自己,期待自己说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略作思考后,李子枫才说道,“子枫所能打探到的,想必您也早已知晓。” 自己偷听到清平王与凌夜宫护法谈话不假,但谈话毕竟只是谈话,不能当做证据来说,事牵皇家,岂容自己在圣驾面前妄言?朱落风毕竟是皇子,皇帝朱邢湛亲封的王爷,即便是知道他有异心,也必然要拿到确凿的证据。 一旦处理不好,恐怕还会连累丞相与太子。况且,尚怀风为何会与皇帝有联系?又如何得知他们一行人并未身死,还能准确地在天和茶馆后院找到自己?这其中原由,李子枫甚至不敢多加思考。 朱邢湛听了李子枫的回答,眉头舒展,满意地笑了笑,“你倒是个聪明人。” 书房之内又是一阵沉默,朱邢湛继续说道,“若是朕让你去查一些事呢?” 李子枫微微一怔…… 恒祥客栈 未到用膳时辰,恒祥客栈显得有些冷清,一名身着土黄色布衫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前,对着账本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噼啪的脆响。店小二肩头搭着白色抹布,闲坐在一边,时不时地聊着今天都来了几个富商,几个公子哥儿。 柜台前的中年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着眉瞥了眼几个无所事事的伙计,“若是今晚都不想吃饭了,尽管闲聊。” 几个伙计立刻安静下来,中年男子是客栈掌柜尹禹辰的助手,名唤夏意,夏意跟随尹禹辰多年,因此他在此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夏意见伙计们面面相觑,顿时有几分不悦,“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后院择菜去?!不想拿工钱了还是不想吃饭了?!” 伙计们悻悻离开去了后院,这时,换了素净衣衫的欧阳泽带着无风走下楼梯,夏意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被二人吸引了,他自顾自地看着,手里的动作也慢了许多,直到欧阳泽偏头注意到他,他才收回目光,翻着手里的账本。 直到欧阳泽走出恒祥客栈,身影逐渐淹没在行人之中,夏意才挥手招来一个伙计,低声吩咐道,“这两日多留意他们,好吃好喝地待着。” “好嘞。”伙计点头应下。 夏意微微地叹了口气,撂下手中的活计,走向后院。不一会儿,一只信鸽摆脱了桎梏,扑朔着翅膀飞向空中,直奔它的目的地。 欧阳泽与无风二人随意地在街上走着,无风回头看了看恒祥客栈的方向,轻声说道,“看来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欧阳泽看看街上行走的路人,似笑非笑,“看来我们还是不够谨慎,下一步,大概就该给他们主子传信了。” 无风还是有些不大放心,面露担忧之色,“师兄,我们出来的行踪是隐蔽的,万一……”无风本想说万一走漏了风声,出了什么意外,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地忍住了,任何人出行总要留下痕迹,哪有会真正滴隐匿行踪呢? 况且,欧阳泽身边的暗卫打探来的消息也不会有偏差。 欧阳泽仿佛看透了无风的心思,“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之前子枫跟他们走得很近,他们在卫安城的人脉极广,也许会知道一些消息。” 提到李子枫,欧阳泽的双眸再次泛起水雾,每每入夜,他总会梦到沈之屏和李子枫站在火海里,浑身是血。 无风观察着街上的行人,人来人往,穿梭不停的人群中,无风忽然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但只是一瞬间,那身影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晃了晃头,难道方才是错觉? (本章完) 第220章 乱局丛生 夕阳斜下,洒下一片金红色的光芒,山风渐起撩动,树木植被沙沙作响,衡山派弟子护着灯笼微弱的光,在曲折回环的山路上逡巡。 华岳阁中掌起灯火,海翊手执一本公文,眉头不展,全然不顾已经放到凉透的茶水,公文上的内容让他有些担忧:一小队身份不明之人潜入临近卫安城的西源镇,疑似黑白双毒剩余的一人,黑翼! 西源镇…海翊低声念叨着。这时,随侍弟子石宇进来禀报,“陆师叔到了。” 海翊似乎才回过神,“快请。” 不过数个呼吸间,身着墨青色衣衫的陆士清便缓步而入,本想寒暄几句,转眼看见海翊凝重的神色,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正想行礼,海翊先开口道,“师弟来了?坐吧!”说罢,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陆士清接过侍者奉上的热茶,清了清嗓子,“嗯…大师兄找我是有事吩咐?” 海翊向来严肃,喜怒不形于色,陆士清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可以轻松而谈,幽默玩笑。唯独在海翊这位大师兄面前,会不自觉地收敛性子,一本正经地说话。 况且,出了沈之屏和李子枫这事,他也没有心情再打趣了。 陆士清见海翊半天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心底有些不自在,随即尴尬地笑了笑,“若是下个山,跑跑腿什么的还行,若是有关密文什么的就算了吧!”陆士清至今都记得,当年紫藤鞭上身的痛楚。 海翊颇有些无奈,一向轻松幽默的陆士清,每次与自己独处时,都会莫名地紧张,难道自己平日里真的太过严肃?想及此,海翊故意板起脸,“若是就此算了,师弟岂不是要错过老朋友了?”说罢,海翊指了指桌上的打开的公文。 “老朋友?”陆士清眉头上扬,紧张的感觉瞬间消失,略作沉思道,“大师兄指的是洛家堡的老朋友吗?” 海翊不置可否,陆士清继续问道,“这次,又是哪里?” 话音落地,一本公文便稳稳地摆在面前,陆士清打开大致看了一遍,“西源镇?看来守卫严密的卫安城如今也风雨飘摇了。”陆士清无奈地摇摇头,“又或是,凌夜宫这是要破釜沉了。” 海翊端起茶杯,试探地看着陆士清,“若非掌门一直病着,我定要亲自走一趟一查究竟……” “大师兄且宽心,这个跑腿的活儿我还是能做的。”陆士清看穿不揭穿,抢先一步应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该明白的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他也不想明白。 海翊深深地呼了口气,“此事非同小可,师弟当真考虑清楚了?” “嗯,是啊!”陆士清拿起公文在手里把玩,故作轻松道,“只要是与毒药沾边的,我都不会放过。大师兄放心,我都明白。” 书房内一阵沉默,只余茶香四溢,陆士清抬头看向海翊,二人相视一笑。 ………… 卫安城 天地暗沉,微风习习,街上的摊贩开始收拾摊位陆续回家,路上的行人逐渐减少,店肆酒铺门口皆挂上了灯笼,洒下昏黄色的光芒。 因为怕引起怀疑,沈之屏街道纸条的时候就带着沈鸿飞和菱溪结了账出来,一直若无其事地在街上走了几圈,顺便探听了些消息,之后便隐于人群之中,等待着李子枫的身影。 一辆马车在街上稳稳地行驶着,向着天和茶馆而去,依然由蓝膺驾车,尚怀风陪着,可这一路之上,无论尚怀风如何试探,李子枫除了简单的应答之外,再不主动说一句话,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马车离天和茶馆越来越近,李子枫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淡淡地说道,“停车。” 马儿收步的声音过后,马车在行人稀少的路边停了下来,尚怀风看看李子枫,又掀起车帘看看外面,昏暗的街道深处,天和茶馆的旗子招牌若隐若现。 尚怀风放下车帘问道,“为何停下?这里距天和茶馆还有段距离。” “马车太颠了,我想下去自己走走,透透气。”李子枫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话音落地,就准备起身下车。 尚怀风拦了一下,难得地关切道,“天色已晚,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躲开了,“对于我来说,天明天黑有区别吗?”李子枫不顾阻拦,执意下了马车。此时微风拂面,李子枫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 “你的药。”尚怀风从车窗处探出脑袋,将一个小布包扔到李子枫的身上。 李子枫接住,或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不太好,语气瞬间缓和了不少,“多谢长老,您也早些回去吧!弟子告退。”说罢,拄着盲杖,凭借脑海里对方向的辨认,试探地走向天和茶馆。 尚怀风看着李子枫倔强的背影,神色莫名,随即沉沉地叹了口气。蓝膺试探地询问道,“长老,要不弟子悄悄跟着,大师兄这样着实……” “没听见他说的吗?回去!”尚怀风目光深沉,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不回去,他是不会安心的。” 李子枫摸黑走到了天和茶馆后院的院门处,昏黄的灯光下,将人影拉的很长。这时,缓缓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三个人人影正在慢慢靠近。他听得出来,是沈之屏三人的。 下一刻还没回过神,一个人扑上来抱住他,耳边只余抽泣声,李子枫顿时觉得肩膀处似乎有潮湿感,李子枫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菱溪,我没事。” 虽然沈之屏接到了字条,但李子枫毕竟是从她手上‘走丢’的,因此这一下午的等待,对她来说无异于是种煎熬,焦急的等待过后,看见李子枫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她终于松了口气。 “你到底去哪儿了,吓死我了……”菱溪声音哽咽。 虽然之前有端木府的小姐示意,但李子枫从未考虑过儿女情长,如今面对菱溪这般,也红了耳根子,他从未想过,一向抚媚诱人的菱溪,也会有这一面。 李子枫求助地看向沈之屏和沈鸿飞二人的方向,可是二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脸好笑地看着二人‘搂搂抱抱。’ 半晌之后,沈之屏微微地叹了口气,虽然接到了尚怀风留下的消息,但这一下午,他们这三个人,任谁的心里都是一种煎熬。 只是…尚怀风是如何得知他们四人的下落的?莫不是掌门师兄,想想又不对,若真是他,那今日晌午之时,也不会看到他焦急地寻找了,莫非是…丞相万梓誉,沈之屏摇摇头,心乱如麻。 “好了,我没事。”李子枫终于松开了菱溪,僵硬地抬手想帮菱溪擦眼泪,但举了一会儿后,还是尴尬地放下了。 听着沈之屏走向自己,李子枫微微低下头,“师叔,对不起。” 沈之屏眼眶微微泛红,轻轻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走吧!回去说。” 菱溪失去眼泪,搀扶着李子枫,一行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昏暗中。 回到丞相府后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后门处全靠淡淡的月色照明,沈之屏上前轻轻扣了三下门,不多时,后院的门开了,管家万林拎着灯笼看了看院外四周,轻声道,“回来了?快进来。” 院门关闭,在地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万林将四人迎进门,又看看李子枫,说道,“我们老爷说等李公子回来后,即刻去书房密室。说有贵客等候多时。” 又是贵客,李子枫微微一怔,而沈之屏以为是欧阳泽直接找上门了,但万林紧接着说道,“那位贵客说只见李公子一人,所以……” 看来不是欧阳泽,那直接找到丞相府要单独见李子枫的贵客,又会是谁?尽管有诸多疑惑,沈之屏三人还是眼看着李子枫被万林带去见了贵客。 书房里灯火通明,但万梓誉并不在,万林熟络地带着李子枫走到书架前,启动机关,石转门轰然翻转,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密室。 密室里也是灯火通明,家具摆设与万梓誉书房并无两样,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站在密室的书架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卷,看来已等候多时。 万林上前一步,礼貌地行了一礼,“贵客,李公子到了。” 那人闻声放下书卷,转过身看着二人,下一刻看到李子枫的样子时,顿时愣了愣,随即挥手示意万林退下。 石门翻转的声音过后,密室只剩下李子枫与贵客二人,李子枫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这位贵客,请问您是?” 贵客试探地张了张嘴,“李子枫?” 听闻声音,李子枫蓦然一震! (本章完) 第221章 暗客 丞相府密室,鎏金壁灯只点了一半,昏黄色的光芒不算强烈,李子枫摘下来了裹眼的黑布与那名贵客相对而坐。茶案上,一壶热茶氤氲着热气缓缓上升,散发出阵阵清香。 贵客年逾弱冠之年,年轻的面庞上散发着英气,双眸中透露着意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身着的黑色斗篷是江南上好的缎子面制成,祥云暗纹滚边。 这位秘密到丞相府指名单独要见李子枫的贵客,正是当朝太子,朱洛云。 朱洛云的神色看不出喜忧,“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死的。” 虽然还是他印象中的声音,但相比年少时多了几分沉稳,只是这性子似乎是没怎么变,李子枫默默地叹了口气,“苟且偷生罢了。”语气里是数不尽的疲倦感,“太子殿下这是又想闯荡江湖了?” 朱洛云并不作答,只是凝视着李子枫的眼睛许久,李子枫的眼睛从表象看与常人无异,只是双眸发直,没有神采,朱洛云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抬起手在李子枫面前晃了晃,李子枫无奈地摇了摇头,“您不必试探,我看不见。” 李子枫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往日可口的香茶,如今喝起来却弥漫着苦涩味,在嘴里蔓延,久久不散。 朱洛云尴尬地放下手,试探地问道,“你…的眼睛?” “哦。”李子枫缓缓放下茶杯,“一场大火,一次毒杀,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您见笑了。” 朱洛云眉头发紧,他总感觉,今日李子枫有些不大对劲,朱洛云若无其事地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鱼鲠在喉,着实不大舒服。” 李子枫微微一怔,他明白朱洛云口中的‘鱼鲠’指的是清平王朱落风,看来朱落风已经有动作了,不然太子也不会冒着风险来到丞相府。 皇宫高手如云,衡山派能稳定江湖各方势力,各取所需,各补所短。可这父子俩,为什么都不肯放过自己这个瞎子? 心如明镜,李子枫此时却只想装糊涂,“可找太医瞧过了?” 朱洛云打量着李子枫,看破不揭破,“看过了,治标不治本而已。”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李子枫握紧了茶杯,屏气凝神。 朱洛云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治病就要去其根本,以绝后患。” 李子枫心里一沉,全身似乎都散发着寒意,握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些,其实有时候,他忽然觉得看不见挺好,至少不用看到每个人各怀心事的神色,不用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比如,现在朱洛云的眼神。 手足残杀之事,竟能说的这般轻松,朱洛云轻飘飘的一句话,早已昭示着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出游,闯荡江湖的少年了,隐于暗处的搏杀果然比真刀真枪要可怕的多。 想及此,李子枫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太子殿下亲自到丞相府走一趟,就是为了和子枫说鱼鲠的事?” 朱洛云皱眉皱眉,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子枫兄可是在跟我装糊涂?” 话说到如此,李子枫干脆自嘲般地笑笑,“子枫不过一介平民,如今又因受伤导致眼盲,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太子殿下三思。” 朱洛云握着茶杯,看着李子枫的眼神又深了几分,“不知子枫兄可还记得多年前将我从凌夜宫死士手里救下来时所说的话?” 李子枫微微一怔,当年,他奉命外出追查凌夜宫的线索时,从凌夜宫外事堂堂主王壮的手里救下朱洛云时,曾答应过他,若是有事,可尽管来衡山派找他。只是那时他只当朱洛云是富家公子。 李子枫回过神,痛快地回道,“当然记得,如若有事,尽管来找我。” 朱洛云似乎有些失望,微微地叹了口气,“所以如今,子枫兄看着我身处危险,却要不管不顾了吗?你们衡山派弟子,都是这样失信于人的吗?” 听到‘衡山派’三个字,李子枫倒吸了口凉气,他听得出来,朱洛云并非是埋怨什么,而是意在提醒,提醒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他人。 一杯茶下肚,茶叶卡在喉咙,着实不太舒服,李子枫轻咳了几声,“太子殿下言重了,我怎能累了门派清誉?只是如今凌夜宫邪恶势力当道,怕是有一小部分已经开始渗进卫安城,所以…”李子枫顿了顿,继续说道,“断了他们的耳目,才能真正地护您安全。” 李子枫此话说的十分用心,既没违背当初的承诺,又没直接答应。如今邪恶势力祸乱江湖,朝堂不稳,而之前又亲耳听闻清平王朱落风与凌夜宫护法的谈话,也许斩断了凌夜宫的计划,朱落风的阴谋也会浮出水面。 如此一来,顺水推舟。也不至于累了衡山派。李子枫默默地叹了口气。 半柱香之后,朱洛云乘马车秘密离开丞相府,而此期间,丞相万梓誉始终没有露面,一直是管家万林忙前忙后接人送人。又或许,万梓誉本就藏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朱洛云与李子枫的谈话。 沈之屏三人眼看着‘贵客’离开,才回了万梓誉给他们安排居住的偏院中,一进房门,看见的便是李子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茶。 浓茶苦涩冲头,但李子枫似乎没感觉似的。沈之屏走过去,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也许是入神太深,直到沈师叔拍了自己的肩膀,他才回过神听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微微躬身道,“师叔,弟子失礼。” 沈之屏挥挥手,四人围坐一桌。烛台上的蜡烛‘噼啪’地燃着火苗,扩散着光圈,向房间洒下一片昏黄色的光芒,沈之屏看着李子枫,神色凝重,“方才回来的路上,就看你不大对劲,可是跟你见的人有关?” 李子枫不置可否,“弟子只是现在才明白,翼通长老的厉害之处。” “翼通长老……”沈鸿飞眉头一挑,“你们衡山派的长老?他怎么会来了卫安城?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下落?” 沈之屏看了看沈鸿飞,又看了看菱溪,“我们翼通长老尚怀风,跟你们慕麟阁可是有一比,朝野江湖,两道通吃,再说他本质上与我一样,是负责外围事务的,所以去哪里都很正常。” 李子枫皱了皱眉,“只是如今翼通长老出现在卫安城,又顺利地在天和茶馆找到我们,这怕是有些过于巧合了。”李子枫并未明说,但也意有所指。 菱溪喝下一杯水,看着李子枫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个贵客?” 虽然李子枫一直没有提及,万林也没透露半点口风,但那个贵客,沈之屏也猜出了大概,能来丞相府,走进万梓誉书房后的密室,除了当朝太子朱洛云还能有谁?可见万梓誉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 看来这个丞相府,也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地方。沉默了半晌之后,沈之屏与李子枫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们该离开了。” 沈鸿飞与菱溪二人对望一眼,不再说什么,心底认同了二人的提议。虽然有些突然,但目前看来,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火苗烧焦了烛芯儿,爆出了一个火花…… (本章完) 第222章 客栈东家 夜深沉,清冷的月光掀起阵阵寒意,街上归于沉寂,只余风声扫过地面。 恒祥客栈,大堂之中只留下两个烛台,两只灯笼以供照明,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黑衣人从后院潜入,靠近欧阳泽所居住的二楼厢房,在地面上拉出鬼祟的身影,随之移动。看似悄然无声,却被隐于暗处的筱无霜看了个满眼。 欧阳泽的厢房之中,烛台依旧燃烧着,散发着光圈,欧阳泽只着浅灰色内衣坐在床边,无风则是坐在外间的圆桌之前,警惕地看着外面。 之前一杯杯浓茶喝进去,无风一直十分清醒。这时,欧阳泽微微的叹息声传进耳朵,无风看过去,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师兄可是还在想傍晚的事?” 欧阳泽下午乔装出去的时候,一辆马车曾与他擦肩而过,凭借敏锐的气息探查力,欧阳泽顿时辨认出马车上的人应该是衡山派之人,再派遗皓去追的时候,那辆马车像是发现了似的,巧妙地避开了他们。 再想探寻,却查无所踪,遗皓跟随欧阳泽出行执行任务以来,第一次无功而返,欧阳泽失望地叹了口气,便让遗皓全程暗查酒肆客栈。 欧阳泽一直盯着烛火看,直到双目酸胀,泛出水雾,低声地念叨出一句话,“不过都是心魔罢了……” 李子枫在身边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反而不停地苛责,挨打罚跪成了家常便饭,似乎他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为了赎罪,从未给过好脸色。等他清醒过来,想补偿的时候,李子枫却不愿再给他这个机会。 纠结了这么多年,欧阳泽才理明白,一个小小的鸿苑山庄怎能抵得过他们多年的师徒情分?欧阳泽心地默默地喊着:子枫,你到底在哪? 无风看欧阳泽黯然神伤的样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烛台上的火苗剧烈地晃动着,无风警惕地看着屋外周围的环境,下一刻见到熟悉的身影时,放松下来,很自觉地推到门外守着。 那抹身影是遗皓的,想必是遗皓打探到了有用的消息前来回禀,欧阳泽收拾完所有的情绪,淡淡地看向角落,“如何?” 遗皓不敢犹豫,回禀道,“翼通长老带着随侍弟子蓝膺于昨日抵达卫安城。” “尚怀风?”欧阳泽眉头上扬,难道那种熟悉的气息是来自尚怀风的? 尚怀风是外事堂长老之首,堂口远在百里之外的裕峡镇,千里迢迢到卫安城是要做什么? 遗皓等了一会儿,看欧阳泽回过神了,继续说道,“属下在城中转了一圈,打探到今日晌午之时,天和茶馆侧门,一个人被强行掳上马车。那时正是您出门的时候。” “天和茶馆?”欧阳泽的眉头又紧了紧,据查,天和茶馆是鸿苑山庄设在卫安城的产业,明面做茶楼生意,暗中却是鸿苑山庄的眼线,鸿苑山庄…欧阳泽低声念叨着,再次看向角落处的身影。 遗皓似乎也感受到了探寻的目光,很自觉地继续说道,“哦,据说被掳走的是个瞎…盲人,年纪不大,眼睛被黑布裹着,与他同来的是个姑娘,但被带走的就是他自己。这些是被路过的一个小商贩发现,属下威逼利诱一再追问之下,才说出这些。” “盲人?”欧阳泽疑惑道,“他自己吗?” “是。据小商贩交代,那个盲人似乎也不是一般人,若非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轻易被人带走。” “那辆马车的下落呢?” 遗皓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属下无能,暂未查到其下落。” 烛火噼啪地燃烧着,遗皓的身影拉得很长,遗皓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属下排查了城中所有饭铺客栈,皆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只是这家恒祥客栈...” “罢了。”欧阳泽疲倦地叹口气,卫安城是国都,往来客商较多,进进出出的马车更是不计其数,若要寻到谈何容易?但他隐隐地感觉,那辆马车就是尚怀风所乘坐的。而在天和茶馆将人带走的,也许也是他,那个盲人…… 欧阳泽眉眼深沉,天和茶馆,鸿苑山庄,恒祥客栈,盲人,尚怀风……欧阳泽微眯着眼睛,似乎想在纷乱的线索中找到一条线。似乎是想到了还算合理的说法,欧阳泽猛地睁开眼睛,胸口的跳动也快了几分。 这时,外面响起嘈杂之声,遗皓身影消失,欧阳泽披了件外衣走过去开了门,原来是店伙计想送些热水上来,却生生被无风拦在了距房门数步之远的楼梯口处。 伙计的手中还端着热水盆,讪讪地笑着,“二位客官别误会,我就是送些热水过来。”看似满脸对下哦,眼神却不停地在周围游走。 欧阳泽干脆也不再隐瞒,挥了挥手,一直隐于暗处的筱无霜即刻现身,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的短刀瞬间架在了伙计的脖子上。 无风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即将掉落的热水盆,伙计的双眼闪过一丝慌乱,“你们要做什……”话未说完,就被筱无霜逼进厢房中,楼梯间再次恢复安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店伙计被按在地上,他想喊人,却无奈筱无霜手中的短剑始终紧贴他的脖子,稍微一动,就会被割破喉咙。伙计的眼神中虽有慌乱,但面对生命威胁,却没有该有的恐惧,哪怕只是一点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欧阳泽眼神深沉。 店伙计狠狠地瞪着面前的欧阳泽,“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给客人送热水也是过错吗?” 无风扬起眉头,玩味地看着他,“你应该庆幸我们主子脾气好,若是换一家,你大半夜的送水。不把你打一顿才怪。” 店伙计想挣扎,却苦于筱无霜的压制动弹不得,门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看似悄无声息,却没能逃过欧阳泽的眼睛。 欧阳泽似笑非笑,若无其事地喝着已经凉透的茶水,“说吧!你们东家有何指示?” 店伙计的肩膀被捏的生疼,几乎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剑刃依旧死死地抵在脖颈处,他似乎已经感到,剑刃插进皮肤的痛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欧阳泽凝视了他许久,又看了看筱无霜说道,“做了吧!” 语气轻松淡定,仿佛是在说‘早,吃了吗’之类的话。 筱无霜得了命令,手中的短剑又贴近了几分,下一刻就要刺进喉咙,这时,一个温和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出现。 “兄台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子呢?” 话音落地,厢房的门被推开,一名身着黑色大氅的人出现在眼前,此人年近半百,花白的头发束在头顶,红光满面,颇具富态之相。只是呼吸略有些急促,看来一路走来十分匆忙。 欧阳泽挥挥手,筱无霜松开了店伙计,店伙计如蒙大赦走到中年男子面前打了招呼,“东家。” 中年男子看着狼狈的伙计,眉间略显愠色,“没规矩!还不退下?!” 店伙计挠挠耳朵,狼狈而走,无风和筱无霜得了指示,也纷纷退出房间。 中年男子上前几步,“手下不懂事,打扰了欧阳兄休息。” 若非有主子指示,一个打杂的仆役怎敢有如此举动?这番解释,倒显得有些刻意了。欧阳泽站起身,看着面前之人,眉目间的笑意若有若无,“无妨,深更半夜地劳烦端木家主走一趟,是我的不是了。” 原来,这名中年男子就是卫安城中屈指可数的世家,端木府的家主,端木丰寻,恒祥客栈大火后,也是他出资修缮,并买下来这家客栈。 其实他买下这家客栈,多半是为了爱女端木落青,听闻李子枫等人出事,自家爱女伤心不已,短短几天人都瘦了一大圈,但她始终坚信李子枫不会这么轻易地死了,于是,在端木落青的软缠硬磨之下,端木丰寻才想办法买下恒祥客栈,方便打探消息。 谁知,关于李子枫的消息没打探来,反倒把欧阳泽给等来了,端木丰寻沉沉地叹了口气,“恒祥客栈的事,是我疏忽。” 欧阳泽双目微微泛红,虽然知道李子枫之前与端木府走得很近,有些消息也是端木丰寻提供的,但端木府毕竟是时代经商的世家,并不是专门打探情报的,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怪到端木丰寻的头上。 欧阳泽摆摆手,极力地控制住眼眶中的酸涩感,声音也有些艰涩,“端木兄言重了,子枫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本章完) 第223章 护法归家 鸿苑山庄 河边的柳树随风飘动,新长的荷叶在河面漂浮,嫩绿色的草铺满泥土,一条石子路蜿蜒穿过,春风拂过,配合着晌午的日头,卷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在空中蔓延,鸿苑山庄的风雨园,确实是赏景的好地方,只是这若隐若现,神色警惕的‘侍卫’,着实有些扎眼了。 庄内家丁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着周围突然冒出来的‘侍卫’,一脸懵然,似乎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洒扫的工具。 这些个‘侍卫’身着藏青色紧劲装,清一色的冷漠脸,还有些甚至是天生的凶神恶煞脸。家丁们不禁打了个寒颤,匆匆离开。 位于前院的内厅,宽敞明亮,家具物品的摆设十分考究,红木桌椅雕刻着精致复杂的花纹,燃炉里散发着阵阵梨香,令人舒适。 一壶热茶,几盘精致香甜的点心,俨然是招待贵客的方式。李沐阳却是满脸的不自在,只因这位贵客是苏可心,苏可心身着粉绿色衣裙,头挽发髻,略施粉黛,耳坠手镯等装扮首饰一样不少,看上去还是端庄的大小姐模样 只是这双眸中,多了些许冷漠和肃杀的神色。尽管李沐阳浑身不自在,但坐于偏座的李世杰却是端着茶杯,百无聊赖地撇着茶叶沫子,热气氤氲,眼前的一切愈发‘模糊’起来。 李沐阳的脸上终于扯出一抹笑容,“啊…嗯…平安回来,就…好。” 苏可心似乎也才回过神,随手拿起点心送进嘴里,“多谢舅父,这些点心都是小女爱吃的。”以往甜美的声音,染上了几分低沉。 “啊…不必客气,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进口的热茶险些呛出来,李世杰看李沐阳唯唯诺诺的样子,眉头紧拧,对外唯唯诺诺,对内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他有时甚至怀疑,这个庄主之位,他究竟是如何稳坐了二十五年? 李世杰忽然放下茶杯,起身准备告退,“想必爹和冷雨护法还有要事相商,我就不便多留了,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李沐阳说什么,就转身离开,谁知刚走了两步,立刻有两名身着藏青色劲装的人上前阻拦,二人皆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凶神恶煞,一个满脸冷漠,“你现在不能离开。” 庄内突然多出来的藏青色劲装‘侍卫’,皆是苏可心的手下,一共三十人,为了掩人耳目,在进驻鸿苑山庄之前,全部换上了藏青色劲装,扮作侍卫,偌大的山庄养些精壮的侍卫,也极为正常。 李世杰眉头一挑,转过身凝视着也跟着站起来的苏可心,似笑非笑道,“怎么?您这是要行使护法的权力了?”李世杰眉目深沉,双眸中再看不出表兄看表妹的喜悦疼惜的神色。 还没等苏可心说什么,李沐阳便拍案而起,板着脸骂道,“世杰!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规矩?!” 话音落地,两枚星状暗器闪着寒光自苏可心的衣袖中飞出,直直地射向两名出来阻拦的劲装壮汉,洞穿了他们的头部,‘砰!’的一声,两具尸体倒地。 李沐阳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李世杰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反应,但看向苏可心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沉。苏可心若无其事地对李世杰笑了笑,“那两个对表兄不敬的人,我已经处置了。还望表兄莫要生气。” 苏可心挥了挥手,又有四名黑衣人将地上的两具尸体拖走。招待贵客的内厅依旧没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李世杰看看外面驻守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苏可心,眼神如潭水般深不见底,“护法的诚意在下算是见识了,我若再拂了护法的面子,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李沐阳仿佛才从阴森地狱回到正常人间,煞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血色,说道,“这…都站着做什么,想必可心是有事要说,都坐下说。” 李沐阳狠狠地拽了李世杰一把,示意他别再犯倔脾气,李世杰这才顺从地坐下,待三人落座后,苏可心继续说道,“舅父,您不必紧张,无论如何,小女都是您的侄女,这份血脉亲情,是断不了的。” 苏可心眼神淡漠,呼吸沉稳,哪里还有半分对长辈的敬重之色?况且在鸿苑山庄之中谈血脉亲情,着实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李世杰眉头微挑。 燃炉里散发出的阵阵梨花香气,有些浓烈了。李世杰厌恶地皱了皱眉,“护法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承受不起。” 苏可心淡淡一笑,“表兄才不要客气,不必一口一个护法的,我还是习惯你喊我‘可心’。” 李世杰目光森然,嘴角却含笑,“今时不同往日。” 李沐阳的夫人柯贞儿在丫鬟的陪伴下,沿着回环曲折的路来到前院,正准备靠近时,被两个精壮的侍卫拦住去路,“这位…”侍卫别着口,“夫人,庄主吩咐,现在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前院。” 柯贞儿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拦住她去路的侍卫,是个生脸。她并不知道苏可心是凌夜宫护法的事,之前李世杰独自回来时,跟李沐阳统一了说法。只说苏可心顺道去了远方亲戚家里,跟一个要好的小姐妹聊天,并小住几日。因为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柯贞儿也就没有怀疑。 今儿一早听说苏可心回来,便一心过来探望,谁知这一路上尽是脸生的侍卫,心中疑惑不解,如今这个常来的前院也成了禁地,被一个‘侍卫’拦住,柯贞儿瞬间吊了脸。 身边的丫头绿石见状,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知道我们夫人来了,还不把路让开?” 两个壮汉无动于衷,如石雕般堵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绿石扶着柯贞儿想绕道,却被另一侧走出来的一个‘侍卫’拦住。 头顶上,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仿佛也是在嘲笑她,漂浮在空中的毛絮也说巧不巧地迎面飞来,飞进鼻孔。 绿石彻底绿了脸。想继续训斥,管家李持飞快上前捂住了绿石的嘴巴,并给柯贞儿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夫人,老奴失礼了。请借一步说话。” 前院正厅的谈话还在继续…… 苏可心一本正经地说道,“舅父,鸿苑山庄永远是鸿苑山庄,在这鸿苑山庄中,可心也要依赖舅父和表兄的。” “好说,好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嘛……”李沐阳表情有些别扭,“若是可心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若我不在,尽可找你表兄。世杰!听到没有?!”李沐阳转头看李世杰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不由得低喝了一声。 李世杰想了想,便放下茶杯,“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少庄主,庄内的一些事……”说着看向苏可心,一字一顿继续说道,“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苏可心似乎并不在意,李世杰明显提醒自己的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沐阳陪笑道,“既是如此,可心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起,我就带你去转转家里在北玗镇的一些产业,可心虽说是女孩子,但也是要做大事的。” 苏可心满意一笑,“如此,就有劳舅父与表兄了。” (本章完) 第224章 春寒 春意渐浓,枝头染绿,鸟雀晒着太阳,不知疲倦地发出脆鸣。 李世杰与苏可心并肩而行,走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一个粉绿色衣裙,一个月色衣衫,远远看去,般配而惬意。一些不知情的仆役还会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他们各怀心事,再没了小时候的不知烦恼。 许是走的有些沉寂无聊,苏可心耐着性子先开了口,“表兄怎么不说话?” “在你面前我哪敢多言?上一刻出言得罪你,下一刻就会成为冰冷的尸体。”李世杰目不斜视,语气疏离。 苏可心微微一怔,垂在身前的发辫也变得僵硬起来,“表兄见惯了刀光血影的人,怎也会生出这般心思?若论起杀人时的冷血,可心也不及表兄的万一。” 晌午的日头有些大了,刺得双目酸痛,鸟雀的叫声也着实有些恼人了。两个身着淡黄色上衣,绿色百褶裙的丫鬟端着木质托盘路过,见到二人退到一边欠了欠身。苏可心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 李世杰看出两分颜色,“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你们凌夜宫的人,每呼吸一口气,都如履薄冰吧?” “表兄说的,不过都是凌夜宫的下等杀手,真正的死士,都是不惧死亡,不夹杂个人感情的。”苏可心的声音低沉而森凉。 说话间,翠竹苑已映入眼帘,翠绿高大的竹子,白墙墨瓦,棕色木门,颇有几分江南的风格,在整个山庄中不失为一个幽静之所。 “你对这里应该很熟悉了,里面伺候的丫鬟仆役也都是机灵稳重的,我就不带你进去了,稍晚的时候,爹会在正堂内室之中,备下膳食,到时还望你赏脸。”李世杰公事公办地说完。 苏可心淡淡地点点头,李世杰继续说道,“你今天先好好休息,适应一下,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北玗镇转转,顺便采购些东西回来。” “有劳表兄了。” 李世杰挥挥手,立刻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仆役现身,“少庄主。” “照顾好大小姐,若出了任何差池,那你是问!” “是,是,少庄主放心。”管事模样的仆役名唤华筲,是管家李持的手下,十分有眼力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今日的事略知一二,但绝不会捕风捉影,胡乱言语。 华筲做了个请的姿势,“里面备了热水,大小姐请回屋歇息。” 苏可心与李世杰相视一眼,转身进了院子。院门轻轻关闭,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淡淡的影子,李世杰看着,神色莫名。 李世杰转身,匆匆离开,避开众多耳目,拐了几个弯,路过一棵百年老松,粗壮的树干后,走出来一个普通仆役装扮的人,双手捧着换洗的衣物,有模有样地跟随在李世杰的身后,随时伺候,“少庄主有何吩咐?” 此人名唤销迹,实则是隶属鸿苑山庄的密卫,人如其名,来无影去无踪,对各色人士的伪装得心应手,走到哪里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身份背景更是一片空白,让人无迹可查,对李世杰十分忠心。 “明日我去趟北玗镇,快了五日,慢了半月,家里的一切,就由你和持叔相互配合多照应些,老爷和夫人的安全尤其要注意,万不可让新来的‘侍卫’随意靠近他们的院落。” “少庄主,属下还是陪您一道吧,家里……” 李世杰皱皱眉,“听从命令。” “是。”销迹应下后,便若无其事地转道去了浣清院。 翠竹苑,微风拂面,带起竹子的气息,苏可心回了房间,简单地梳洗过后,以要小憩为由,摈退了伺候的仆役和丫鬟。 苏可心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的铜镜前,细细地打量着镜中那张美貌与冷血并存的脸,她似乎觉得镜中的那张脸,变得十分陌生,随后,挥手掀翻了铜镜,铜镜落向地面,却没听到任何声响。 苏可心并没有意外,冷眼瞥向那抹黑色的身影,沉声道,“鬼见了你,怕是都要害怕三分。” “护法大人与我们少庄主相聊甚欢,属下看着甚是欣慰。”浮影一如既往的邪魅声音在耳边响起。那面铜镜被完好无损地放到梳妆台上,“何必跟镜子过不去,它能让您时刻回想起大小姐时的样子。” 苏可心目光冷得似乎要结冰,数个呼吸之后,才对着铜镜摘下了令她厌恶的白玉梅花耳坠,“再说不中听的,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浮影微眯着眼睛,“护法息怒。属下随时恭候护法指令。” 苏可心眉头微皱,“主上可是有了新的指示?” “指示谈不上。”浮影一本正经地说道,“卫安城附近的西源镇日前进了一批货,主上准备派出黑翼和冷无黑前往,协助鸿苑山庄重拾洛家堡的败局。” 苏可心眉头轻挑,“漠州的应天茶馆和洛家堡一直是由李世杰咋打理,想必他近日也要去趟西源镇了?” “冷雨护法,主上的脾气您也了解,属下在他面前怎好多嘴?” 苏可心目光深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微风咧咧,吹得树木沙沙作响,蓝膺牵着马,独自走在卫安城通往外事堂分堂口送信的路上。 卫安城到底是一国都城,连郊外都显得十分热闹,有老农挑了自家种的蔬菜果子放到路边售卖,还有年轻的小商贩支了个摊子出售自家的手工制品。往来行人较多,又有小商小贩,不好直接骑马飞奔,蓝膺便牵着马焦急地走着。 即便是天子脚下,任务在身的蓝膺也不敢多做停留,尚怀风是衡山派外事堂长老之首,位于裕峡镇的总堂口还有好多事务要处理,所以先行回去了。只留蓝膺独出行。 蓝膺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只是个随侍弟子,偏要被翼通长老拉出来执行了‘绑架大师兄’这么…有深度的任务,而且还要保守他还活着的秘密,蓝膺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前行。 郊外深处,人烟稀少,道路也还算平坦,蓝膺一跃翻身上马,谁知还没坐稳,就感觉有两道黑影从天而降,抓着他的胳膊就飞身离开,甚至都来不及喊一声,只留下马儿鸣叫着在原地转圈。 重新回到卫安城,避开了热闹的人群,蓝膺被两个深色衣衫的人架着一路前行,蓝膺的肩膀胳膊被拽的升腾,不停地挣扎着,“你们到底是什么……” 话音还未落地,就被布团堵住嘴巴,只能无奈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其中一个人阴沉着脸,闷声道,“再挣扎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说着,一行三人穿过幽深的巷子,拐了几道弯,从后院进了恒祥客栈。 蓝膺被悄然拖进二楼厢房,架着他的二人松了手,蓝膺不轻不重地摔到地上,许久才回过神,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大氅的人背对他而站,蓝膺随后拿出堵嘴的布团,狼狈地站起身,没好气道,“你们到底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绑架……” 话音还未落地,背对他而站的人就转过身紧紧地凝视着他,眉头微皱,目光凝重,蓝膺睁大了眼睛辨认了一会儿,腿一软跪倒在地,深深地磕下头,哆嗦着张了张嘴,“掌门,弟子…失礼。” 要见他的人正是欧阳泽,而一路‘绑架’他前来的,就是欧阳泽手下的两个暗卫,遗皓和筱无霜。 (本章完) 第225章 根源 为了掩人耳目,欧阳泽一行人在端木丰寻的安排下,来到了位于恒祥客栈后院的内厅中,这里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地处幽静,未经主人应允,任何旁人都不得擅入。 房间宽敞明亮,环境清幽,蓝膺却浑身不自在、 “掌门…”蓝膺张了张干涩的嘴巴,抬头对上欧阳泽不善的目光,旁边又有两个冷脸暗卫,身子僵硬着跪在地上,不敢乱动。 “按规矩说,你们外事堂的弟子去哪儿执行任务,我不该过问。但牵涉衡山派的利益,我便不能不管了。”欧阳泽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面无表情的。 蓝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躲开欧阳泽咄咄逼人的目光,规矩地回禀道,“掌门,弟子…只是奉命外出给各堂口送信。” “继续。”欧阳泽此话说的笃定,简单的送信任务,尚怀风不可能亲自前往。 被欧阳泽的目光牢牢地锁住,蓝膺忽然感觉原本明媚舒适的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了,脑海里不停地闪动,“没有了,仅此而已。” “入门几年了?” 蓝膺冷不防欧阳泽有如此一问,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掌门,到今年夏末,弟子入门整六年了。” 欧阳泽冷笑,“记得倒是挺清楚,可是这门规,怎么就记不住呢?” 欧阳泽挥挥手,无风堪堪开口道,“衡山派门规,掌门问话必须如实回答,若有欺瞒,可按叛门罪论处,轻者发配北峰或逐出宗门,重者…”无风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杖毙。” 蓝膺不自觉地一抖,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谢掌门提点,只是弟子真的只有这一件事,再无其他。” 欧阳泽寒凉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蓝膺,幽幽地说道,“此次给各堂口送信的任务,我自会派人替你完成,至于以后,也会有人接替你的。找个没人的地方打死吧!”语气淡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说完,挥了挥手。遗皓筱无霜二人即刻上前押住蓝膺,抓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拖,蓝膺额头渗出冷汗,他不想违背尚怀风的命令,可下一刻眼看自己就要因此丧命,他宁可死在与逆党邪恶的战斗中,也不想这么窝囊地死去。 蓝膺脑子飞速转着,终于在被拖到门口的时候,双脚抵住门槛,对着欧阳泽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掌门容禀,有一个盲人,也许跟您问的有关。” 盲人?欧阳泽一怔,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再次挥了挥手,二人才将蓝膺拖回来。欧阳泽上前死死地凝视着他,沉声道,“如实说!” 衡山派 天地阴沉,山风猎猎,吹起衣角随风飘动,尽管还是午时,但在乌云积压下,还是阴沉沉的,稍微庇荫的房间都要掌起灯火才能看清。此时,许子宁站在云天阁的前院中,与清运对峙了有一会儿了。 许子宁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若说清运不懂事,那是违心话。清运通过礼法堂的学习,论学识和剑法,已经远超同届的孩子,顺利地通过了入门考核,暂居云天阁等候调配。 清运将及始龀之年,可满脸倔强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大师兄,许子宁摇了摇头,继续耐心地劝解,“清运可知道我是去做什么吗?” “知道,宁叔此行此番下山是执行任务。”清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自从得知李子枫的消息,清运一夜之间似乎成长了很多,不再有玩闹的心思,清澈的双眸也深了许多。 “那你还要跟着。”许子宁看了看天色,他实在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许魏翔收拾完行装走出房门,入目的却是院中一大一小对峙的景象,许子宁已经看向自己这边,再进屋也不合适,便走过了打了招呼,“二公子,属下去第一道山门处等您。” “清运多少能当个帮手。有些事情,清运做起来要方便很多。”等着许魏翔走远,清运才继续说道,“宁叔此行危险重重,清运即便留在山上,也不会安心。” 相比起清运如此懂事,许子宁倒希望看到他撒娇玩闹的样子。许子宁拍了拍清运的肩膀,“你看,既入了衡山派的门,就要听长辈的话不是?” “清运没有不听师长的话,清运去求了肃严长老,肃严长老也已经答应了。” 许子宁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清运,“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求的?” “伯伯出事了,清运不能再让宁叔身处危险境地而无动于衷。” 一道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天地间瞬时亮了起来,许子宁揉揉酸胀湿润的眼睛,轻轻捏了捏清运的肩膀。 青砖墙两丈来高,一扇厚重的黑色铁门上方的匾额,苍劲有力地题着三个字‘静心苑’。 院名文雅,院内石桌石凳,水井,绿植等布置与普通院落无异,若不是上方与外界隔开的铁栅栏,和院外隐匿的暗卫高手,别人一定会将这里当作适合休养的雅致小居。可这里实际上却是一座囚牢,专门关押衡山派高层犯人。 因为一场陷害,李子枫进来过,如今又是一场被迫害人,执事长老向迎风的亲传弟子贺屹住了进来,同样,执事长老亲传弟子这名分,只是曾经。不同的是,贺屹以后,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贺屹坐在石桌前,任凭陆士清给自己把脉,许久,陆士清松开了手,微微叹了口气,“你要放宽心,要不身体怎么会好起来呢?” 被关进来大半年,贺屹的心情一直是低落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完全看不出来曾经跳上擂台比武时的样子。 陆士清拿出一瓶解药丸递给贺屹,“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但是药还需坚持服用一个月看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从明儿开始,药丹长老会时常过来诊脉。” 贺屹轻启干裂的嘴唇,“您要出门吗?”话一出口,贺屹就后悔了,他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发问? 陆士清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眉目有些深沉,“是,临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贺屹并非糊涂人,听到陆士清如此说,立马明白什么,试探地问道“您是有话要问?” 陆士清也不拐弯抹角,“你可知道一个叫西源镇的地方?” “西源镇?!”贺屹仿佛受了惊似的,“您是要去西源镇?” 陆士清眉头轻挑,看向贺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你知道?” 贺屹的表情略显痛苦,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以前听鹰隼提起过…” 贺屹清楚地记得,当时鹰隼以家人相要挟的时候,曾提到把他的家人关在了西源镇以西,一个叫‘洛溪村’的地方。 回过神,见陆士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继续说道,“西源镇是鹰隼口中关押我家人的地方,我曾认为这些都无关紧要,所以也就没说,并非有意隐瞒。” 陆士清收起药箱,神色莫名,“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一个叫洛溪村的地方。之前鹰隼威胁我的时候,曾反复提到洛溪村。” “洛溪村…”陆士清低声重复着,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地方。 (本章完) 第226章 愈心药 恒祥客栈的后院内厅,蓝膺如实地向欧阳泽回禀了他们前几日是如何从天和茶馆接了人,又送到了何处,整个过程说的虽然详细,但又很隐晦,至于祝家庄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尚怀风没有向蓝膺透露半分,因此,蓝膺并不知情。 外面的风有些大了,将窗户吹开了一个缝隙,斜阳洒进来,在地面落下细碎的光芒,欧阳泽的双眼,不知道模糊了多少次。 虽然蓝膺没有明说,但欧阳泽已经笃定那个盲人就是李子枫,只是他的眼睛……欧阳泽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弟子不知,只是听长老提起过,公子因为凌夜宫精心策划的一场袭杀,被毒雾灼伤了眼睛,以致不能视物。” 欧阳泽平稳了呼吸,“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蓝膺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弟子只是按吩咐,跟随长老去了天和茶馆,具体是如何得知一行人下落的,弟子真的不知啊!” “回去继续做你自己的事吧!”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深沉的目光始终没从蓝膺身上离开,“我希望今天你没看见我们。” 蓝膺磕了个头,“弟子明白。” 蓝膺离开,彻底消失在几人的视线范围之内,遗皓和筱无霜也隐匿了身形,欧阳泽坐到圆凳上,握紧了桌上的茶杯,尚怀风…欧阳泽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丞相万梓誉,之前暗到丞相府面见万梓誉时,他曾提起过李子枫,莫非,救他们出火海的就是万梓誉手下的人?至于伪造尸体,留下‘遗物’,不过是让他们以死人的身份去查证某些他不方便插手的事? 这卫安城或是朝堂上的一切,基本上都掌握在万梓誉的手里,只待和能统领武林江湖的衡山派联手。至于祝家庄的老爷,皇帝朱邢湛,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无风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欧阳泽脸上的表情变化,时喜时忧,时伤感时深沉,此时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便试探地询问道,“师兄,要不派人去暗查…” 欧阳泽回过神,摸了摸身上,掏出了一个铜质令牌,这是上次暗访丞相府离开时,万梓誉给的,说有事的话,可以凭借这块令牌随时联系管家万林。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欧阳泽微叹口气,“不必派人,我亲自去吧!”现在欧阳泽只想用这块令牌,找到沈之屏和李子枫。 外面刮起了风,猛烈地扫着大地万物,原本明亮的天空也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瞬间阴沉,街上的行人裹紧外衣,步伐匆匆。 翌日,欧阳泽利用这块令牌,顺利地联系到了丞相府的管家万林,二人约在了丞相府名下的一处别院。此时微风不寒,阳光正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绿植青草的味道,初夏的气息,即将临近。 内堂之中,一壶热茶,两分幽静,二人相对而坐,欧阳泽微微叹息,“有劳万管家走一趟。” “欧阳掌门的心情,我们老爷自是了解的。”万林轻声说道,“所以也料到了欧阳掌门会找上门来。于是便派老奴随时候着您的消息。” 欧阳泽默不作声,万林继续说道,“恒祥客栈走水那晚,确实是我们派出人手救了他们一行四人,至于伪造四人尸体,还有留下那些遗物的个中缘由,老奴确实不方便说。” 不愧是丞相府的管家,做事有分寸,说话知礼数,对万事看得透彻,却不说破,欧阳泽暗叹着,“我明白,我只是想看看他们。不会影响丞相大人的计划。” 从得知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欧阳泽就感觉度日如年。他们死而复生,相见又见不到,得知李子枫眼盲却又无能为力。这种煎熬的感觉一直深深地折磨着他,心力交瘁。 万林微微皱了皱眉,给欧阳泽面前的茶盏再次倒了热茶,“欧阳掌门晚了一步,他们已于昨日晌午离开了。” “离开了?”欧阳泽双眸猛然紧缩,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钝钝地痛着,“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内心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被浇灭,他早应该想到万梓誉的,否则也不会白白费了这么些时日,以致擦肩而过。欧阳泽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在笑自己作茧自缚,从前在身边的时候,不曾好好珍惜,可如今见一面,都这么难。 “哦。”万林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欧阳泽,“他们留了封书信给你,说等你来寻他们的时候,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欧阳泽打开看了一眼,上面仅有简单的一句话:一切安好如常,勿念。 看到这句话,欧阳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认得出,这是李子枫的笔迹,笔迹一如既往地工整有力,顿时声音有些哽咽,“这是子枫写的?他不是……” 万林神色莫名,“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李公子比您想象的要坚韧的多。”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重锤砸在心里。李子枫看不见了,他为了写这一句话,必定是费了好多心神。 欧阳泽收好书信,也不再多问什么。从蓝膺对他说出了一切后,他就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假死、暗查、皇帝秘密召见…他知道这其中的轻重,若再一意孤行追查下去,不仅会扰乱了他们的计划,还会使他们深陷险地。 如今知道他们还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再说,自己已经‘病了’太久,是时候该‘痊愈’了,只是…欧阳泽此时的心病,便是李子枫的眼睛。若此时再遇到凌夜宫杀手,岂不是?欧阳泽心地蓦然一紧。 但担心总是无用,他现在迫切地想找到能让李子枫复明的药引蓝冰草。 卫安城郊外,沈之屏等四人,两两结伴而行,此时刚过晌午,阳光不那么强烈,微风不燥不凉,甚是舒适。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全绿,清风吹过,带起树叶与泥土的气息。三三两两赶路的行人和马车路过,带起嘈杂的脚步和车轮的声音。 李子枫拄着盲杖前行,一旁的菱溪轻轻地扶着,还不放心地叙述着周边的环境及脚下将会碰到什么障碍物。李子枫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 菱溪心底蓦然一紧,“为何发叹?” “我这个样子,真是太过显眼了。”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黑色棉布裹着眼,想不引起注意怕是都难。此时,也确实有路过的行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似乎是在可怜他年纪轻轻地双目失明。 “等找到了蓝冰草,你就能看见了。”菱溪有些讨厌那些说三道四的行人。 沈之屏微微叹息,蓝冰草是世间圣药,千年一株,若要寻到,怕是还要费些时日。李子枫将沈之屏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听进耳朵里,知道沈之屏是在为蓝冰草担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师叔为何发叹?” 沈之屏猛然回过神,心知自己的心绪影响到了李子枫,故意转了话头,“我是在想,我们这么一走,你师父…哦,掌门怕是又要失落一阵了。” 李子枫微微一顿,眼睛似乎又有些不太舒服,心里颇有些无奈,忍不住苦笑,“但愿掌门能体谅弟子的一片心意,安然回山。” (本章完) 第227章 心底探寻 衡山派 天空露出鱼肚白,清风拂面,有些淡淡的清凉,稍微穿的单薄些的,突然出了房间,还是会忍不住打个寒颤,搓搓手。 可此时,墨轩已经站在尚清苑的大门外,与侍卫风逸辰与宗元长老项瑞,法戒长老严诚对峙了一盏茶的工夫了,二人皆是额头冒汗,面色发红。 “二位长老,掌门一直病着,药丹长老吩咐说要静养,不便见任何人。”墨轩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从早上起身到现在已经重复了多少遍了。 严诚一直铁青着脸,项瑞却是一脸无奈,他本来不想蹚这趟浑水的,可欧阳泽病的时间已久,也病的蹊跷,以往即便是生病,也会露个面,可如今,似乎有一个多月未曾踏出过尚清苑的大门了。 外加严诚这位千年不变的冰块脸,板着脸说了一堆利害关系,他才决心跟着过来看看,但仅限于看看,并不想对峙。 项瑞微微地叹了口气,“我们手头上的公事已积压许久,不能再拖,需要一一跟掌门商议。再耽误下去,怕是……” “师弟!”项瑞内力深厚,声音沉稳有力,却说不出什么重话,这样严诚有些不满,自己一早的劝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白使力。 严诚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袖口,“掌门闭门养病,可未曾说谁也不见,你二人如此阻拦,若是耽误了公事,可承担的起?!” 风逸辰上前一步,拱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二位长老,属下等也是奉掌门之命在院外驻守,尚清苑除了药丹长老和送药膳的侍从弟子外,其他任何闲…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还望二位长老体谅。” 那个要说而没说出口的‘闲杂人’三个字,被严诚尽收耳底,严诚的脸色更加铁青,冷得似乎要结冰,“放肆!” 风逸辰神色一凛,单膝跪地,引得其他随侍弟子也跟着跪了下去,“长老息怒。”礼数周全,认错态度也好,但就是不离开院门半寸。 这时,跟随严诚而来的何宇坤嘲讽一笑,明目张胆地发出怪音儿,“掌门身边的人都这么趾高气扬,敢不把长老当回事。” 风逸辰不着声色地握住了拳头,眉头微皱,若不是二位长老在,他几乎就要上前揪住何宇坤将他摔到地上。 海翊带着石宇悄然而至,“二位师弟何苦跟晚辈们生气?他们不过都是奉命行事罢了,别说是你们,就是我这个大师兄,不还是被拒之门外?” 海翊声音沉稳,看似劝解,实则深深地掩藏着深沉与愠意。 “肃严长老。”弟子,侍卫纷纷行礼。 项瑞见了海翊前来,顿时浑身不自在,“大师兄,掌门病了一个多月,我们实在是不放心,这才过来看看。” 严诚却直言道,“历代掌门执掌门派之时,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如此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 “掌门此病来的突然,谁都未曾料到。若是有紧急公文,可交由我来处理,若是信不过我,还有老主人呢。” 项瑞脸色微微一变,掌门养病,门内一切公事暂交给肃严长老海翊和二弟子许子宁处理,如今许子宁被委派下山办事,所以这公文就暂时由海翊全权负责,这是门内上下都知道的事。 可如今把老主人搬出来,却不是什么好事,项瑞不禁懊恼着,心里直骂自己不该救这么冲动地过来。严诚的脸色也一直阴沉着,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可是,何宇坤却像是天生没眼力见似的,依旧振振有词道,“肃严长老,话不是这样说的。尚清苑的侍卫和侍从弟子要起表率作用,只是如今都这么目无尊长,着实不太像话,依弟子看,都要送礼法堂重新学习一番,考核过关后,再回来当差。”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严诚狠狠地瞪了何宇坤一眼,心里直骂何宇坤是混账东西,不长眼眉。 “尚清苑的弟子侍从该如何做事,用不着你来指点!” 一个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微敞的院门处传来,紧接着,沉重的院门彻底打开,欧阳泽缓步走出来,身着常服,披着黑色外套,脸色略显苍白,身形瘦了一圈,但整体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掌门!”在场的弟子侍卫纷纷行礼。 何宇坤一惊,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舌头也跟着打了结,“掌…掌门。” “掌门师兄。”项瑞和严诚打着招呼。 海翊则是细细地观察着欧阳泽的脸色,虽然略显憔悴,但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坦然,随即会心一笑,深知他此番下山是探寻到了好消息。 站在一旁的何宇坤似乎意识到欧阳泽在紧紧地凝视着自己,额头冷汗涔涔地冒出来,不由得兀自辩解着,“掌门,方才弟子只是一时情急,才失了礼数。” 欧阳泽并不理会他,只是深冷地看着严诚,似笑非笑道,“你们法戒堂教的弟子可真是不同于其他门下的弟子。” 嘲讽之意明显,严诚的脸顿时挂不住了,挥手招来法戒堂侍卫,“何宇坤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拖下去重责四十杖!” 何宇坤瞪圆了眼睛,不容分说就被两个壮汉拖了下去,不一会儿,便传来板子上身的陈闷声和何宇坤的惨叫声,其他跟着来看热闹的弟子都屏气凝神,生怕一个火苗烧伤自己,欧阳泽看着惨叫传来的方向,厌恶地皱了皱眉。 西源镇 距卫安城百里之外,镇子面积较大,环山靠水,易守难攻,城镇人口数量拍在前位,只是因为没有什么特产之类的,往来客商少的可怜,实在谈不上热闹,更算不上富庶。 一个略显陈旧的饭铺,招牌是简易的旗子,许是用的久了,旗子变了颜色,木门也已经落了漆,只有两桌粗布麻衣的马车夫,各自围坐着,谈论着自己搭了几个有钱人,赚了几个铜板,或是见到了哪家的漂亮娘子。 坐在台前的是个中年汉子,身着灰色布衫,体型肥胖,络腮胡子,此时,他正懒懒地翻着账册,余光瞥见有几个人进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找个地方坐吧!等我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再去招待你们。” 进来的是陆士清一行五人,陆士清带头,许子宁领着清运,许魏翔和石溪背着行李包袱跟在后面,几人身着颜色相仿的暗条纹布衫,看穿着打扮,倒像是一家人外出游走,但外人不知道的是,暗中不知有几个影卫如影随形保护几人安全。 一行五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木质条凳微微摇晃,勉强能坐人。位于角上的一个糙汉子,随眼看了看几人,发出一阵嗤笑,“哟呵,几个大老爷们带个孩子,怎么着?当爹又当娘啊?” 话音落地,引起其他一桌跟着哄笑…… (本章完) 第228章 马车夫 西源镇 日头有些淡了,云朵飘过,饭铺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两桌饮酒的马夫吃的正酣,不停地打着打嗝,混着身上的汗腥味儿四处散发,引得清运厌恶板起小脸,但也仅限于板着脸,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端着掉了瓷边的水碗一口口地喝着水。 清运一个八岁的孩子做到这般,倒是愈发让两桌的汉子有了兴趣,其中一个人不停地打着饱嗝,“哟!这还小孩儿,还一本正经的,来,过来,让大爷我捏捏脸蛋……”说完,又打了个饱嗝,酒气熏天。 若是一般孩子,早就被大汉的这几句话给说的躲到大人身后不知所措了,而清运依旧稳稳地坐着,不停地运气,陆士清被清运奇怪的小表情逗乐了,拉起调子,“若是生气,骂回去便是,在外不必过于忍气吞声。” “师叔!”许子宁不解地看向陆士清,轻声道,“我们这是在暗查,这些麻烦,我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暗查也要打探消息。”陆士清仔细地看着许子宁,“做事不要太过死板,有些消息,往往就是从这些麻烦中打听到的。” 这时,陆士清这一桌的饭菜上来了,五碗米饭,四碟小菜,一壶热水,店小二慵懒地说道,“几位慢用。” 几人动起筷子,刚刚说话的大汉睁着朦胧的醉眼,对着清运低低发笑,“小孩儿!自己能吃吗?过来让大爷喂你吃。” 话音落地,又是一阵哄笑…… 许子宁眉头一紧,你捏了茶碗想扔过去,却被陆士清抓住了手腕,陆士清指指清运,“相信清运,他自己能解决。” 清运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角,“几位爷爷饮酒过头,我不屑与你们计较,你们还是少喝些酒吧,没准儿还能记得回家的路。” 许子宁不错眼珠地看着清运,惊讶于清运会板着脸说出这番话,许魏翔更是险些嘴里的饭菜喷出来,石溪只跟陆士清熟悉些,所以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吃着饭,不发表任何言论。 “嘿!”大汉撸起袖子,拍案而起,面红耳赤,双眼睁的如铜铃大,“再说不中听的,小心大爷我让你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陆士清大拇指一弹,手中的一只竹筷飞出,直直地插进大汉面前的那张木桌上,速度之快,像是从桌子上长出来的,大汉顿时卸了几分力,口气软嘴硬,“还是个练家子啊!要不要出去单独跟爷干一场?!赢了,你们这一桌的饭钱爷请了!” “我们不差这几个铜板。此处再冷清,毕竟也是临近天子脚下的小镇,几位说话还是注意点,小心惹祸上身。”陆士清幽幽地说道。 “天子脚下?”大汉听到这几个字,像是激起了他心中愤懑似的,顿时瞪起眼睛,挑起眉头,“我呸!他爷爷的!这里快成了那个凌夜宫的天下!” “凌夜宫?”陆士清一行人神色凛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许子宁这才明白,陆士清防擦为何说消息有时候也会来源于麻烦。 正想着怎么继续问下去,清运一双黑葡萄似的双眸一闪一闪,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嗯…凌夜宫是个什么宫?哪里好玩儿吗?比天子的皇宫又如何?” 许魏翔惊诧地听着,清运久在宗门,对凌夜宫的事也应该有耳闻,如今就这样问出来?许魏翔摇摇头,暗悔刚才没捂住清运的嘴巴, 许子宁疑惑之后,便是坦然,心底暗叹着此次带着清运出来真是对了,有些他们不方便直接问的,清运就可以问,还不会引起怀疑。 大汉对清运愈发感兴趣了,“小屁孩儿!刚还看你一本正经的,这会儿就宝暴露原形了,还好玩儿呢?怕是还没等你进去,你就是一具尸体了,哈哈!” 坐在一旁年纪稍长的汉子挥起粗大的手掌拍了拍桌子,桌上的碗筷碟子也跟着震了震,“马三儿!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 此人声如洪钟,震得汉子声音降了些,讪讪地傻笑道,“我不过就是看这孩子好玩儿,才多说了几句。大哥莫见怪。” 另一桌的汉子也安静下来,尽管事态发展。 原来,刚才一直拿清运寻开心的汉子叫马三,训斥他的叫吴益,马三是个地地道道的马车夫,一直靠在卫安城周围几个乡县镇子拉活儿挣几个铜板,混口饭吃。谁知让两个黑心大汉为难,收取过路费,不给就要挨打,还没铜板挣。 马三虽人高马大,但力气却配不上他的身型,每日就只有交过路费或是挨打的份儿,直到遇上吴益,吴益看不惯狗仗人势的,便出手狠狠地教训了二人,二人落荒而逃后,再没在这一带出现,从那以后,马三就死心塌地跟着吴益。 马三尴尬地关闭话闸,坐回原位,吴益训斥了一句后,就若无其事地喝起了水酒,并时不时地斜睨着陆士清的方向,“这位兄台用过膳后,便趁天明远远地离开此处吧!否则,就会真如我这位兄弟说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士清仔细地凝视着吴益,“本来我们是想用过膳后趁着天明离开,可如今听了兄台这一番话,倒是感了兴趣,不知兄台可否透露一二?” 听吴益的口气好像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才提醒他们赶紧离开,可既然如此,为何刚刚马三开始闹事的时候不拦着,偏偏在马三说出凌夜宫的时候,才出口打断,又或许,他本就是有意在提示着什么。 吴益却故意忽视了陆士清心里的算盘,大口地嚼着酱牛肉,“得,又是一个不怕死的,那你先跟我说说,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陆士清淡然一笑,“洛溪村。” 吴益神色明显一变,随即恢复常态,“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那儿作甚?”吴益意在提醒,他口中的‘刁民’很有可能就是指的凌夜宫的杀手,还有可能就是他们要寻找的炼毒药的据点。 “既然出来了,就要到处走走不是吗?况且你们不也是走到这里来了吗?” 吴益轻笑,“我们都是马车夫,靠拉马车挣口饭吃,当然得四处走走。”吴益说着,饶有兴致打量着陆士清这一桌人,“看得出来你们绝非一般人,来此,怕是有很大的目的性。我说的可对?” 许子宁、许魏翔二人闻言,神色凛然,悄然握紧了藏在腰间的软剑。许子宁皱着眉,“你究竟是何人?” 吴益放下竹筷子,抹了抹嘴,“我们就是普通的马车夫,靠拉过路的客人赚几个铜板混口饭吃。”说着,从身上掏出几个铜板一字排开,“结账!” “好嘞!”店小二过来收了铜板,笑嘻嘻地离开。 几人起身准备离开,另一桌人也像是得了指令似的,也跟着结账离开,马三路过陆士清这一桌的时候,看着清运嘿嘿笑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小心让人勾了魂儿去。”说罢,嗤笑着离开。 陆士清听罢,皱紧了眉头。勾了魂儿?不知为何,陆士清想起了洛家堡冷无黑逼他研制的那种毒药。 饭铺门外,一个身影悄无声息跟上了吴益、马三等人。 (本章完) 第229章 吞黄连 卫安城 日头正好,蓝天白云,街上行人依旧,熙熙攘攘,小商小贩、店铺伙计依旧扯着嗓子,满脸堆笑地招揽生意,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世家周府的后院小门,一辆马车踏着泥土缓缓驶出,架车的正是周府的管家博易,博易将马车赶到城外一处庇荫之地挺稳后跳下车,若无其事地走到墙墩子出藏好,并掏出黑布蒙上双眼,面壁而站。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个身着百姓服饰的人带着同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靠近马车,只是他们个个宽壮,看似平静的双眸不自觉地露出冷光,嘴角勾出带着杀意的笑,但凡仔细观察,就明白他们并非普通百姓。 领头的指挥着手下将车上的木箱子抬下来,两人一组抬起木箱迅速离去,悄无声息,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马车周围再没了动静,博易才扯下蒙眼的黑布,走回马车跟前坐好,驱车离去。 路途熟悉,动作利索,等待的时辰把握的恰到好处,做起此事来得心应手,可见做了不知一两次了。 而他所做的事,便是按照家主周奕铉的吩咐,将自家通过经商及其他途径和手段得来的银两,悄然送到凌夜宫杀手的手里,再秘密运回凌夜宫。 这是博易经常要做的事情,既然合作了,就要拿出诚意,而凌夜宫给出的条件,平分领地为主的条件,也着实有诱惑力。 一向谨慎的博易没想到,此次出行,已经被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盯上了。 博易回到府上,却看见自家主子周奕铉脸色阴沉地盯着桌上的一沓信纸看,阳光通过窗口折射进来,洒下大片光影,周奕铉的大半个身子没进阴影里,更显脸色凝重与阴沉。连侍奉茶水的仆役见了,也是匆匆放下茶盏而去。 博易出门回来,自是要复命的,见到周奕铉如此,也只是略微迟疑,便也缓步地踏进了书房,微微躬身,“老爷……” 周奕铉未等博易把话说完,便急急地挥手打断,“以后这种小事不用来回禀了,你把握好分寸便好。”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博易刚想松口气,转呀看见被周奕铉扔了一地的纸团,更加确定老爷发愁并非假装,于是,试探地开口问道,“老爷是为何发愁?” 周奕铉指了指桌案上已经打开的信纸,疲倦地叹了口气,“自己看吧!” 博易倒也不推辞,拿起信纸仔细地看着,一看才知,这哪里是什么书信,而是一封封退货的单子。 周家世代经商,做染料生意,年年靠几个固定的大客商订货,赚下大笔银两,可如今,周奕铉却突然接到几个有些权势的大客商的退单,理由是他们售卖的染料运出去几天了,那几个大主儿并未受到。 后来经查,这批货在在运送途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待他去信说明原由后,得到的确是这几封退货的单子和质疑,那些个大主儿怀疑他们监守自盗,自导自演地演了一出折子戏,从而赚取黑心钱。 但是这只是怀疑,周奕铉虽然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凌夜宫暗中合作,但他对经商方面的诚信还是不错的,他们绝不会在这件事上作假,从而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博易看着一封封声讨的信件,眉间的皱纹也跟着深了几分,周奕铉自从杀手的手上救了他,就待他极好,让他做了管家,从未将他看做下人,如亲人一般,博易自是感激不尽的,从此以后,对周奕铉惟命是从,从未忤逆。 此时,他看着手里的信,上面言明,不仅要退单,而且还要补偿货款的两成作为违约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若三天之内未见行动,就要报官状告周家。 博易同周奕铉感同身受,深深地叹了口气,“老爷,要不咱们先报官,这批货丢失的却有蹊跷。” “报官?”周奕铉眉头紧锁,随即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你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如若报官,带给周家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博易倒吸了口凉气,他刚才情急之下才说出报官的话,自家主子已经暗中和凌夜宫合作,若是报官查出各种原由,又是天子脚下,那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博易连忙低头请罪,“老奴失言。” 见周奕铉并未再指责自己,继续问道,“老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真的要接受他们的条件?” “不然呢?”周奕铉无力地靠在椅子背上,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照章赔偿。” 周奕铉满眼的无奈被博易尽收眼底,此次不仅赚不到货款,还要倒赔进去一大笔,周家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博易眉头紧拧,“老爷放心,此时老奴会暗中彻查。” “去吧!”周奕铉挥挥手“此事悄悄地办了吧,切记走漏风声。” “老奴明白。” 端木府 阳光暖人,微风舒适,树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鸟雀欢快地叫着,扑朔着翅膀飞过窗边,偶尔有几个仆役端着托盘路过,悄然无声。 身着深色衣衫的管家匆匆走进端木丰寻的书房,端木丰寻正坐于书案前,端着茶杯入神地想着什么,许久,似乎才反应过来胡全已经站了多时了,端木丰寻看看胡全,胡全神色坦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样子,是事情成了。 端木丰寻饮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事情办成了?” 胡全微微低头,拱了拱手,“老爷明鉴,老奴按您的吩咐,从那些个有些权势的客商手中买下了周家出的这批货,并使了银子让那送货的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他周奕铉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做得好。”端木丰寻满意地笑笑,“那些个大主顾,可都打点好了?” “老爷您放心,他们对您开出的条件非常满意,也十分愿意配合您演这出戏。” 原来,让周家的染料大货失踪,正是端木丰寻的主意,他一早就知道周奕铉暗中勾结凌夜宫的事,但苦于没有证据,不好告发。而近来对他的暗查,更是发现他家的银两正按月流进凌夜宫。 于是,他决定暗中让周家损失大笔的银钱,不报官,哑巴吃黄连,自己担着,从而遏制周家对凌夜宫的财力协助。报官,他私底下的那些个脏事也藏不住。他便使了些手段,说通那些个周家的大主顾,只要愿意配合他演这出戏,他便将端木家经商挣来的钱分给他们一成,而且今后的利益互分。 这些个客商满眼睛看见的都是钱,便答应了端木丰寻的要求,于是,便有了给周家去信索要货款及违背契约的赔偿那一幕。 端木丰寻放下精致的茶盏,“那些个或,也要尽快处理了,免得露出破绽。” 胡全点点头,“是” 胡全领命退下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上大小姐端木落青,端木落青刁蛮的性子收敛了不少,看上去端庄了许多。胡全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端木丰寻看爱女这时过来,不禁有些疑惑,随即宠溺地招呼着她过来,“青儿怎么过来了?” 端木落青走过去,轻轻扯了扯端木丰寻的衣袖,“爹爹,真的要这么做吗?” 端木丰寻一怔,心知方才他与管家胡全说的话被她听了去,他未曾责怪端木落青偷听,反倒是心疼地捋了捋端木落青鬓边的青丝,“不这样,爹爹又怎么护住这个家,保护青儿呢?” 端木落青声音哽咽,美丽的双眸也有些发酸,“青儿只要爹爹平安,不要爹爹涉险。李公子就因为…” “青儿!”端木丰寻打断了她的话,“故去之人,青儿莫要再提了。” 看着爱女眼底再次泛起的水光,端木丰寻默默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230章 茶棚密谈 沈之屏、李子枫一行人出现在了青垣县一个庇荫处的茶棚中,青垣县距卫安城有一天的路程,环山靠水,景色极佳,茶棚的构造也非常讲究,临湖而建,若不是木质杆子顶端招牌旗子上的‘茶’,路人会认为这是建在湖边的小户人家。 李子枫戴着斗笠,黑纱自帽顶垂下,遮住了整张脸,茶棚其他几桌的茶客也有这种扮相的,所以李子枫这般装扮,并不会引人注意。 沈鸿飞一人几乎包了半壶茶,才驱散了心底的燥热,他擦了擦嘴角的水迹,看看李子枫无神的双眼,“你的眼睛还是少见光的好,过会儿瘾就得了。” 李子枫摸索着茶杯端起来,“整日裹着黑布太过憋闷,现在已接近申时,天色将暗,无大事。” 沈鸿飞看看天色,“你怎么知道?” 李子枫淡然一笑,“感觉,虽然看不见了,但我的感觉比从前准了许多。” 沈之屏看着,勉强笑笑,李子枫看似坦然,但隐藏在语气中的伤感与担忧,没能逃过他的耳朵。蓝冰草,要怎样才能找到蓝冰草呢?沈之屏吞了一口微凉苦涩的茶水,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 沈鸿飞看了看四周平静如常的环境,挑挑眉头,“我说,你那两个跟班,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呢?不会找个地方躲懒了吧?” 沈鸿飞口中的两个跟班,便是李子枫的随身影卫飘云和沉雨,当时恒祥客栈走水后,执行完任务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客栈被烧干净的样子。之后,便传来沈之屏四人葬身火海的消息,并看到了他们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二人强忍着内心悲愤,隐了身形,想利用自己的手段,暗中行事,为李子枫报仇,也算是继续着他未完成的事情。 此时,丞相府的暗卫首领肖云也一直奉命在找他们,因为他也属于暗卫,所以了解影卫和暗卫的习惯,费了一番功夫后,在他们一行人离开丞相府之前,找到了二人的下落。 李子枫‘死而复生’,飘云和沉雨自然是欣慰的,可察觉到李子枫的眼睛不大对劲后,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的影卫,也不禁红了眼圈,但任务还未完成,要解决的事还没解决,他们便继续暗中跟在李子枫身边执行任务, 二人也不再表露出任何情绪,就像平常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在打探消息回来复命时,词句中也避开了‘看见’、‘光线’、‘暗中’这些个字眼。就怕刺激到李子枫,李子枫心底是感激的,但也是无奈的。 想及此,李子枫微微地叹了口气,随即装作凝重的样子,打趣道,“沈兄还是小心些说话吧!我那两个手下可是如影子般,无处不在。” 一阵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过后,沈之屏皱了皱眉,警惕地看着四周,一个呼吸过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鸿飞的身后,沈之屏看向沈鸿飞的眼神,染上了几分同情之色。 沈鸿飞突然感到身后泛起阵阵凉气,随即便向后看去,口中的水茶点被喷出来。说曹操曹操到,身后的身影,正是化装成了过路百姓的影卫飘云。若非常年习武养成的淡定,他非得被这个鬼魅般存在的人吓的跳起来。 李子枫感受着他身边的气氛,朝沈鸿飞身后的方向转过头,“好了,若是吓坏了沈公子,我身上的钱都不够赔的。” 听到自家主子发话,飘云才不再跟沈鸿飞置气,得到应允后,若无其事地坐到几人跟前喝水,“属下跟踪了些日子,于今日巳时初,发现周家的管家博易,往卫安城外的一处隐蔽小院运送了五箱木质箱子,像是银钱。” 李子枫正色道,“交到了何人手里?” “以属下的判断,应该是凌夜宫。” “这就对了。”沈之屏神色凝重,“周家的鸿泰钱庄有一大笔银钱流向都是空白,果然是进了凌夜宫。” 沈鸿飞急急地问道,“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他们一直往西…”飘云敲了敲桌子,沈鸿飞以为飘云还在跟他置气,没好气道,“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过就是开个玩笑……” 沈鸿飞话未说完,就被李子枫按住手腕打断,“你是说离着很近?” “公子恕罪,属下只是猜测,沉雨还在几根跟踪,属下便先一步回来禀告。” “这里再一直往西,便是西源镇,距日前探报,白毒黑翼于日前也往西源镇的方向而去,而…”沈之屏看看李子枫,转了话头,“之前洛家堡败落而逃的冷无黑,似乎也有出动迹象。” 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应该还有其他消息吧?” 李子枫并没有接着西源镇的话题,而是继续了飘云刚刚提到的周家。 飘云继续回禀道,“还有件事,周家最近运送的一批货悄无声息的失踪了,连送货人都不见了踪迹,而他家的那些有些权势的主顾,已经联名递了信,说要周家赔偿,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之屏听后,并没有感到奇怪,如今周家暗中与凌夜宫往来,大批银钱流向也进了凌夜宫的地盘,此时他家的货物除了问题,绝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截断他的财路,间接遏制银两流向凌夜宫。 李子枫眉头紧锁,之前咋丞相府的时候得到消息,说西边战事吃紧,又赶上大旱饥荒,边关已经民不聊生,已有大批的难民逃往中原避难。有些吃不起饭的难民甚至已经饿死在路边,有些开明的经商世家自发捐出银钱,或是直接送往边关战场,或是接济饿着肚子的百姓。 而周家,却将大批银钱送往凌夜宫,李子枫眉头愈发紧锁,握着茶杯的手也愈发用力了,沈之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师侄可有了什么想法?” 李子枫回过神,挥了挥手,飘云再次隐匿于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想法…”李子枫沉吟着,低声说道,“弟子是想,周家的这些银子,不能就这么白白地便宜了凌夜宫!” 沈鸿飞眉头一挑,“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子枫点点头,“他们运送着几个木箱,肯定走不快,中途还要休息。我们就在通往西源镇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们。” 沈之屏明白李子枫的意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默默地长叹一口气,他忽然有种打家劫舍亦或是劫富济贫的的感觉,但转念一想,李子枫的考虑也算周全,如此一来,不仅能暂时帮助那些逃难的灾民,还能截断凌夜宫的资金需要。 关键是,可以借此机会在周奕铉与凌夜宫之间插上一刀。只是这件事做起来,他这位沈堂主,是否真的方便呢?唉……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师叔…”李子枫体会到了沈之屏的感受,讪讪地傻笑,“这件事。” 沈之屏终是被李子枫无辜的样子打败了,不禁莞尔道,“好了,我又没说什么,你的想法确实不错,若是能抓到几个凌夜宫的死士,我还能帮着问几句。” 夕阳斜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如同被画家的颜料泼了一般,红灿灿地有些刺目,风也有些大了,吹得河边树沙沙作响,茶棚的客人陆陆续续的结账离开,趁着天色还早继续赶路,行色匆匆。 第231章 劫路难民 李子枫接到了沉雨发来的准确消息,说大通钱庄、鸿泰钱庄两家的银钱全部在送往西源镇方向的路上。 初夏时节,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拂过脸颊的清风,也已经开始燥了,天空浮现的鱼肚边。 此时,正处于黑夜与清晨交界的时间段,水汽沿着湖面飘散过来,也使得周围温度下降了几分,刚刚微微的燥热感也完全褪去。只是面前的湖看起来有些浑浊,飘散过来的味道,带着阵阵难闻的味道。 仔细看去,湖面上竟然漂浮着几具尸体,尸体已经泡的发白。 路边小道,也零星地陈列着难民的尸体,面黄肌肉的,其中有一具尸体看起来不多七八岁的样子,是活生生被饿死的!还有几具尸体带着血迹,旁边洒落了些干硬的馒头块,看来是因为抢夺食物斗殴致死。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人间修罗场,也不外乎如此。 回想起流入凌夜宫和清平王府的大批银两,沈鸿飞不禁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咯吱作响。 李子枫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耳朵听觉来看这一切,所以当那水汽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涌来的时候,他总感觉在丞相府的时候,听到的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更加生动了。 “前面是什么样子的?”李子枫皱了皱眉,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李子枫不得不再次将黑布裹上双眼。 沈鸿飞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这时,有三两结伴的难民路过,时不时地看向李子枫一行人的方向,小声嘀咕着。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也扮作了难民的样子,所以并未引起注意。 菱溪微微叹了口气,平日里充满娇媚之色的双眸也暗淡了几分,但声音如常,似乎没什么起伏,“前面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些难民罢了。身上衣服有些陈旧,看样子几天没洗澡了。” 听她这么轻描淡写,沈鸿飞不由得侧头多看了她几眼,内心暗暗腹诽。寻常姑娘看见这样的场景,只怕早就吓得哭爹喊娘了,这丫头倒是平静。 菱溪没去管沈鸿飞看向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微微侧头看了看李子枫,心里暗叹,还好此时他看不见,要不然看见这样的场景,指不定他得有多痛心,像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可是最不愿见这些惨不忍睹的场景。 李子枫眉头皱起,他不相信这事情就这么简单,因为闻到的那些味道确实不仅仅是几天没洗澡造成的。他闻到了一些肉体腐烂的味道。但因为身边人就这么对他说着,所以他一时之间,也就没有再去问了 可能前方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李子枫扬了扬头,“可有选好地点?” 沈鸿飞挑起眉毛,“这地方哪有那么好找,你看这里鸟不生蛋的,别说是人,就是鸟都没飞过来一只。”说着,伸手在眼前挥了几回,“苍蝇倒还挺多。” 菱溪内心还在合计,因为灾荒严重,所以这一出地区并没有特别适合他的伏击地点,难道他们还能出其不意藏在水里? 李子枫略作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略显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咱们确实目标太大,不适合隐藏,想要动手也是有一定难度,但有一群人是完全可以以合理的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当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沈鸿飞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菱溪的眼神一顿,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双目一亮,异口同声道,“难民!” 李子枫点点头,“嗯...难民流离失所,本来就朝不保夕,发现一群人运送几个木箱,过去拦截,合情合理。” 但下一刻,沈鸿飞皱起眉头,“话虽如此,但如果这些难民有危险了怎么办?” 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暗自腹诽沈鸿飞平日里主意挺多,此时倒这般死脑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之屏微微一下笑,“沈公子糊涂一时,师侄说难民他们出现很合理,难道我们真的就要找难民来吗?” 沈鸿飞一怔,看了看他们这一行人的扮相,顿时明白了,“我明白了。” 一行人加上两个李子枫的两个影卫和暗中保护沈鸿飞的两个慕麟阁密卫,一行八人装作难民也并非不可以,只是身上的衣服像了,脸色却依旧白净,也难怪刚才路过的难民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菱溪笑了笑,撸起袖子就开始给这些人化难民的妆扮。费了一番功夫后,那些人个个显得狼狈不堪,形容枯槁,与难民无异。 而这时,日头高照,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大地万物,零星散落的尸体、浑浊的河水,阵阵腐臭,显得这里破败不堪,惨不忍睹。 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里之外的卫安城,阳光正好,清风和煦,街上熙熙攘攘,小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周家门外,更是围了十几个人,这些人身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有钱的客商。 他们大抵是听了周家货物亏损,遭到退货赔钱的事情后,才手举银票单据,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里。基本上就是‘退货’、‘提现钱’之类的话,守门的与这些财大气粗的主顾僵持不下,连忙差了小厮进去禀报。 周府书房内,一尺阳光,一杯清茶,周奕铉处理完赔付事宜后,才有功夫享用茶点,可就在这时,管家博易匆匆而至,“老爷!”声调比平日里高了几分,也有些急促。 周奕铉皱皱眉,看着行色匆匆的博易,颇为不满,“又出什么事了?” 博易匆忙调稳气息,“老爷,府外围了十几个主顾,都嚷嚷着要退订单,鸿泰钱庄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有几个大主儿要即刻提现。” “什么?!”周奕铉心底一空,手里的茶盏也跟着颤了颤,透过窗缝斜射进来的光线,似乎也有些刺眼了。 若说上次货物亏损是意外,那么这次...周奕铉神色一紧,他终于明白,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要断了周家的财路。 “老爷?” 周奕铉猛地回过神,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到桌案上,茶水荡漾,溅到了桌面上,周奕铉眉头紧锁,“你带些人手去挡着,鸿泰钱庄今日起,暂停营业!” 博弈神色凝重,领命准备退下。这时周奕铉忽然想到近日刚刚运走的一批钱,心底莫名地不安,“等一下!” “老爷还有何吩咐?” 周奕铉眉头不展,深深地看着博易,“这些事交给府上其他管事去做就行,你现在立马去追回昨日送走的那批货。” 声音低沉,可见那批货对他的重要,博易也非常清楚,那批货指的就是昨日他亲自送出城的几箱黄金! 博易神色凛然,“老奴明白!”说罢,领命匆匆而去。 但周奕铉的反应还是晚了一步,他送出去的黄金,还是一步步落入了他人的陷阱。 话分两头,李子枫一行人正蛰伏待机,据他们最近一次得到的线报,那支押送宝物的队伍即将经过此地。 沈鸿飞叼着一根稻草,头上顶着芦草缝制的帽子,看起来倒有些像出来游山玩水的贵族公子,只不过,表情却没有游玩那么轻松。 自从他们三人见了那流离失所难民的惨状,心中便知道这次的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带给卫安城的,将是一个大隐患,周奕铉同凌夜宫联系也会更紧密。 菱溪坐在地上,小巧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抓在烂泥里,神情自若。 日头正高,地面上腐烂的泥土吸引来无数的苍蝇,还有一些其他的昆虫,扰的三不甚其烦,但他们却纷纷如同石头一般岿然不动。 那四个游荡的‘难民’,在这里两人一组,无意识地来回路过,也不算打眼。 忽然,李子枫低声开口道,“他们来了。” 沈鸿飞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李子枫究竟在说些什么,微微侧头,便看见李子枫精致的俊美脸颊上还沾着几颗烂泥,但他却什么表情都没有,被黑布裹着的双眼盯着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微微低了低头,猛地听见地面传来的马蹄声。那一波他们等待许久的队伍,终于来了。 负责押送木箱的,是凌夜宫外事堂的人,带头的就是外事堂堂主凌绝,凌绝押送着成批珍宝黄金,小心翼翼,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地方难民流离失所,只怕也是恶人居多,自家兄弟在之前的城里没少受伤,这里,可要小心了。 凌绝一身黑衣,骑着黑马,在一群人中煞是显眼。只是他们全然不知,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李子枫微微眯眼,在他听来,这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根据声音,只怕对方不在少数,这一次,倒是有些难度。但他丝毫没有紧张,比起之前面对的杀手,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几个‘难民’互对了眼神。空气中的火药味甚浓,战斗,一触即发。 第232章 难民发‘难\\’ 凌绝双眸深沉森冷,注视着这一处人间修罗场,灾荒蔓延,难民四处逃生,沿途都是饿死的、和为抢夺食物打架斗殴而死的人,腐臭的味道弥漫,凌绝不着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凌绝身着黑色劲装,俨然一副江湖侠士的扮相,而他的十个手下则是统一身着藏青色衣衫,护着一辆宽敞的马车前行,驾车的人是个粗壮大汉,他满头大汗,神色凝重,显然驾起车来并不轻松。 一行人行走缓慢,像是举家迁移的样子,所以走在路上,也不是太显眼。就是这辆马车,宽敞的过了头,要比寻常的马车大了许多。 ‘吁!’黑马停下脚步,凌绝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挥手招来一个手下,附耳说了什么,这个手下又招手唤来两个同伴,三人以他为首,一路小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及前方要走的路。 化装成难民来回游荡的飘云看这架势,神色明显一顿,这看上去,分明就是举家迁徙的小户人家,难道是情报有误? 这种疑问,也存在于蛰伏待机的几个人心中,沈鸿飞伸个懒腰,缓缓坐起来,吐了口中叼着的稻草,悄声在李子枫耳边说道,“不对啊!” 李子枫朝沈鸿飞的方向微微偏头,“为何?” 沈鸿飞微眯着眼睛,“一辆马车,几匹马,一队人,倒像是举家迁移。” 这时,天空中飘来几片厚厚的云,遮住了刺眼的太阳,天色顿时有些发暗,李子枫扯下裹眼黑布,仔细地看着声音来的方向,仿佛能看到什么一般。 不过几个呼吸后,李子枫说道,“领头之人内力深厚,警惕性极高。” “嗯?”沈鸿飞顺着李子枫看得方向看去,他目所能及的,也不过是停驻不前的一些身影罢了,只能勉强看清他们衣衫的颜色。 沈鸿飞有些疑惑,明知李子枫看不见,还是试探性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李子枫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别试了,我不过是凭听觉罢了。” 沈鸿飞尴尬地笑笑,继续等待着那些人‘难民’发来的暗号。 距离凌夜宫一行人最近的飘云打着赤脚,手端着掉了瓷的破碗,脏乎乎的手擦了把脸,朝着打探前路的三个人,一瘸一拐地走着,忽然脚下一滑,‘不小心’地扑到带头的那个人身上,抓扯着他身上的衣衫,“大爷,赏口饭吃吧!” 语气绵软无力,带着丝丝悲戚,像极了饿到极致,走投无路的难民样子。只是双眸不着声色地紧了紧。 凌夜宫标志,他看到了带头之人身上的浅灰色彼岸花图案。据之前探查的情报,胸前灰色彼岸花图案,是凌夜宫外事堂之人身上的标志。 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如常,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口水直流 飘云身上的汗臭味充斥着那个人的鼻子,那人厌恶地推开飘云,“滚开!臭要饭的!” 飘云脚下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他那两个手下上前准备教训飘云,被他喝退,“别闹事,我们还有要事。” 三个人探寻了一圈后,只见前方有零零散散几个难民,那难民和路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个个浮肿不堪,丑陋不可言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于是调回头向凌绝走去。就在这时,飘云对着沈鸿飞的方向做了个准备行动的手势。 凌绝听完手下人的禀报,又看向被打到坐在地上许久起不来的飘云,眉目深沉,“方才怎么回事?” 带头的回禀道,“无事,就是个饿疯的难民讨饭吃。” 凌绝深深地呼口气,这一路上见的难民见的皆是这般,看到他们就眼睛放光,似乎要把他们当饭吃了,也就没再多想。 他挥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他催使马匹向前,一行人再次稳稳前行,最近的路,就是从这群人中穿出去,眼下的要紧事就是尽快把货送到该送到的地方。 奈何偏偏老天不随人愿。当马队穿行而过这零零散散的几个难民时,一个最靠近马车的难民,突然发难。众人眼看着他身躯向着马车夫的方向摔了过来。 架着马车的壮汉是凌夜宫的一名死士,见一个人朝自己驾驶的马车摔过来,他眼神一凝,狠狠蹬了一脚马肚子,马匹受痛,不仅没有减速,反倒继续向前。 在死士看来,就当把那人踏死,也不过是死去几个贱民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却没有看见难民的手中,正拎着一个极精巧的香包。 无色的香料在空中散开,喷在了马鼻上。 飞驰在空中,眼看就要撞上那难民的马匹,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紧接着便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它狠狠一个飞踢,便把自己背上的人颠了下来,紧接着,便撒着欢往一边跑去了。速度之快,车厢也与马匹分离,翻滚着摔在地上,冲击的惯力,将车厢内的几个木箱冲了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原本应该被马匹踢中的难民,正好摔落在了从马上摔下来的死士面前。而就在这时,他的手也不偏不倚,拍向了那死士的脖颈。掌下轻轻用力,不出片刻,那死士便悄无声息了,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零散的难民顿时纠结成团,开始发难,这时,沈鸿飞也在按耐不住,直接从泥地里起身,开始往前冲去。李子枫未动,菱溪也按耐着,两人似乎在等些什么。 身后的不正常的巨大声响,让凌绝骤然停下调转方向,看见的便是散落一地的木箱,瞳孔一缩。正准备冲过去查看情况,却忽然马失前蹄,伴随着一阵嘶鸣声,凌绝被逼下马,翻身落在地面。脚下定力较好,才没摔的太狼狈。 还没等到看向散落一地的木质箱子,就发觉眼前泥土中还藏着两人! 李子枫突然翻身一跳,利用手中盲杖击向凌绝。 因为双目已盲,所以现在没有使用长剑,而是用随身携带的盲杖。为了方便李子枫使用,所以锻造的核心也十分松软,如同软剑一般,但触及地面等硬物,确又十分坚韧。 盲杖出击,一时之间让凌绝也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武器,凌绝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拔出藏于腰间的软剑,抵挡李子枫的攻击。 沈鸿飞,李子枫的手下侍卫化装的难民,与凌夜宫其他死士交上手,各种兵器相撞,迸出点点火星。各种身影打在一起,翻飞跳跃,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李子枫与凌绝的打斗也正酣,凌绝毕竟身处外事堂堂主之位,功夫身法也是极高的,所以,他并不好对付。 李子枫屏气凝神,听着对方闪动时通过空气发出的声音,便察觉这次应该使用另一种方法对付他。于是他便抖动盲棍,开始如同敲击地面一般不停击挡凌绝横向自己的软剑。 凌绝自恃甚高,却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只打得他全身颤抖,手中的软剑似乎也失了方向感,连完整招式都无法摆出来,顿时心生怒意发了狠,直接大喝一声,开始往前冲。 打斗中,他已经注意到李子枫的眼睛似乎有问题,于是便想着用蛮力来突破,只不过并没想到身后还有一人,也跟着随之冲杀而来,菱溪动了。 菱溪舞袖而起,藏有软剑,随着动作,那软剑直直向他脖颈冲刺而去,凌绝挥剑抵挡,身体习惯性地往后一躲,却发现自己差点落入了圈套,因为那盲杖,正指着他的后心。 眼前这两人配合默契,目的明确,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但就此让他认输,绝不可能!凌绝双眸中散发着嗜血的杀意,他凭借身法,迅速向后仰面,巧躲开了二人前后夹击,手中的软剑一挑,二人猝不及防,惯性地向后移了几步。 凌绝手中的软剑再次有了方向,瞄准了李子枫,直冲他的面门而去! 第233章 截断 菱溪陡然变了脸色,这是一个死招,避无可避,救之不及! 李子枫感受着阵阵冷风逐渐向自己逼近,在剑尖距离自己眉心一寸之处的位置时,挥起盲杖挑开软剑,胳膊上下抖动,将软剑彻底控制在盲杖之间后,瞬间甩了出去,右手下移向前推进,盲杖直击凌绝的心口。凌绝吃痛,踉跄着向后退。 菱溪趁机挥动软剑,向凌绝发起攻击,凌绝拔出腿间藏着的短剑被动抵挡,此时,李子枫变换着身形,在凌绝身后闪过,出其不意,利用手中的盲杖击中了凌绝身上的几处穴道。随后收回身形,稳稳地站着。 菱溪身形舞动,手中的软剑在凌绝的腿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口。 凌绝吃痛,单膝跪地,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撑住愈发绵软的身子,额头直冒冷汗,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内力似乎被封住了,他愤恨地盯着将自己将自己打败的二人,神色中尽是不甘。 但在看向李子枫的时候,不甘的神色忽然闪过一丝疑惑,他挑了挑眼皮,“你究竟是何人?”他似乎觉得李子枫有些眼熟。 李子枫看着凌绝的方向,并不着急作答,不着声色地抬起手,手中的盲杖反身向上,直戳凌绝的下巴,凌绝顿感一阵疼痛,几颗牙混着血吐到了地上,包括他隐于舌底的极小的毒包,也完整地落到地上,浸在血迹中。 凌绝诧异地睁圆了眼睛,他不明白,一个瞎子是如何准确地击向自己的下巴,又击落了他口中的毒包。 李子枫收回盲杖,轻轻地支撑着地面,他似乎看到了对方诧异的眼神,随即微微一笑,“我这一招,可让你想明白了?” 凌绝狠狠地瞪着眼,想垂死挣扎做最后的反抗,李子枫往前一步,用盲杖做剑,紧紧抵着他的脖颈,“盲杖比普通的长剑要钝些,插进脖颈的时候会有些痛,你且忍耐些。”语气温和,像极了医者对待病人的态度。 凌绝神色微微一变! 菱溪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走到李子枫身边,手中的黑色棉布轻轻地裹上李子枫的双眼,眼神中尽是娇媚之色,玩味地说道,“你呀!每次对上他们都这么凶,小心吓到人家嘛!就不会温柔些吗?” 说罢,菱溪抽出身上绸绳,死死地将凌绝捆住,李子枫放下手臂,盲杖再次轻轻撑住地面。 凌绝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看向李子枫的眼神,多了几分震惊,嘴唇也有些颤抖,“你……” 李子枫嘴角勾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看你这样子,是想起来了?” 此时,飘云沉雨那边经过一番苦战,凌夜宫的杀手纷纷败落,重伤被擒。只是,下一刻,他们咬破了藏在舌尖的毒药,众人来不及反应,便见他们全部带着消息死去了。至此,凌夜宫押运小队除凌绝外全军覆没。 押送人手本都是高手,从未料到这路上居然有人伏击,原本以为毫无风声走漏,却没想到是他们太自以为是了。凌绝不远不近地看着,心中愤恨又懊恼。 他也想自杀,但无奈口中的毒包被打掉,又被封住内力,此时只能任人摆布。 李子枫得知其他人全部自杀后,也没有多大波动,只是吩咐其他人去检查一下散落一地的木质箱子。如今凌绝在手,也不怕问不出什么。 但他也没有着急问话,只是挥动手中盲杖在空中比划。沈鸿飞和菱溪没有打扰他,他们察觉到,李子枫此刻似乎悟到了什么。 李子枫回想起自己刚才行云流水的棍法,第一次发现这盲杖比长剑还要好用。他略作沉思,黑暗中寻找感觉,将对手当做障碍物,继而绕开障碍物,随后发起攻击。无论是盲杖还是拳、掌,亦或是其他武器都十分适用。 不如这功法,就叫‘盲探手’吧!李子枫微微一笑。 沈鸿飞斜睨着凌绝,忍不住开口道,“这嘴硬的家伙怎么处理?” “带着吧!现在不说,不代表以后不会,我们有的是时间。”说着,看向想挣扎,却毫无力气的凌绝,“你说是吗?” 凌绝偏过头,死死地闭嘴不言。 飘云等几人收拾完木箱子,前来回禀,“公子,属下已检查完毕,这几个木箱盛放的是黄金和珠宝,一共八箱。” 八箱黄金珠宝,足够一个城镇的百姓吃上两辈子,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知道了,全部装车。还有他。”李子枫指了指凌绝的方向。 “是。”飘云领命退下,与沉雨一起将黄金珠宝装车。而沈鸿飞两个手下的密卫则是押着凌绝跟着上了马车。 沈鸿飞手托着下巴,打趣道,“这一次大获全胜,这赃物要怎么处理?要不咱们哥几个,先去吃香的喝辣的?” 李子枫不温不恼,“若是死去的这些难民同意,我自是没意见。” 沈鸿飞没好气道,“大侠当如是,你能为天下苍生负责,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沈鸿飞说话语气老气横秋,更是惹的菱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这家伙明显就在揶揄! 李子枫轻轻拍了拍菱溪的手,“当了这么长时间难民,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沈鸿飞撸起衣袖,“嘿!你这小子……” 李子枫笑笑,不再说什么,他想到了沈之屏,刚刚他带人去拦截正往此处赶的周府管家博易,也不知如何了? 话说两边,博易正快马加鞭地赶往几箱黄金珠宝运送的地方,疾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博易顾不得其他,只想尽快赶上,不想周府再出意外。 人一过于焦急,往往会忽略周围的环境,这时,前方路面上横生出一条笔直的细线,几不可见,马蹄被绊住,弯着前腿摔到,博易立刻做出反应一个飞身躲开,双脚即将落地之时,一柄长剑横扫过来。 博易迅速躲过,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孔,就被逼得连连后退,被动抵御。 原本想着此次行动及其保密,便没有带任何人,独自前来,但就此状况来看,他已然落入他人圈套,博易来不及多想,只想着速战速决,却不想对方并不好对付,招招直逼他的要害,几次差一点就要取了他的性命。 长剑与刀交织在一起,在人烟稀少的郊外显得格外刺耳。 挑开刺向自己的长剑,博易绕到对方身后袭击,但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个翻身躲开,只是一个呼吸间,长剑的剑尖就直刺向博易的肩膀,向上一挑,肩膀处的衣衫裂开,血珠飞溅。 博易吃痛,挪动着脚下的步伐被动躲闪,后被直直撞上粗壮的树干,不出两招,战局已经定了输赢,一把长剑架在了博易的脖颈上。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之外,此处再没了其他声音。 向博易发起袭击的,正是沈之屏,博易不错眼珠地看着对面之人,沈之屏做事向来低调隐蔽,所以博易并不认识他,沈之屏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手了,如今这么一闹...... 沈之屏的沉默在博易看来,是密谋着什么,便试探地开口问道,“这位好汉是哪路的?若是要财,我身上有一些。”说着,就摸向身上,一个暗器便捏在了手中! 第234章 惊心谈话 博易的手只是捏住了一枚暗器,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一枚不知从何飞来的石子击中,博易中招,右手下垂,顿时使不上力气。 出手的是沈之屏的随身暗卫青影,青影人如其名,一身青衣,如影随形。只在沈之屏最需要他的时候出手。 沈之屏忽然放下手中的剑,反手用剑柄击中博易的另一条胳膊,他的两只胳膊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无力地垂挂在身上,博易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只是盯着沈之屏看,也不再发问。 沈之屏知道博易已被他二人控制住,也不着急问话,只偏头看向不请自来的青影,嗔怪道,“不是让你回去帮他们吗?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相比于飘云沉雨的寡言,青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如此,还有些死板,听沈之屏如此问话,微微低下头,口气中似乎带着请罪的味道,“嗯…公子那边已经得手。” 青影这些日子一直是跟着沈之屏行动的,李子枫沈鸿飞等人在灾民路过的地方拦路阻截凌夜宫押送小队,因为押送的银两是周奕铉提供,他们早料到博易会前来探查,于是沈之屏带着青影迎着博易的方向而来。 行至一半路程的时候,沈之屏不放心李子枫那边,便遣了青影过去帮忙,自己过来阻截,正当博易准备出手暗算的时候,青影就被李子枫‘赶’了回来。 沈之屏听到李子枫那边已经得手,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博易听到二人的对话,心知自家老爷的担心还是发生了,是他们太过自以为是,以为所做一切都很隐蔽,却不曾想,他们周家早已经被人盯上,看来那次的货物损失和客商闹事也就不奇怪了,一切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博易心底彻底沉落,懊恼地叹了口气,决心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看二位也不是一般人,朝廷还是江湖?可否报个名号?” 沈之屏挑动眼皮,“游边客。” 所谓游边客,顾名思义就是游走在边缘的人,用来回答博易的话也恰到好处,他们不过就是游走在朝廷与江湖边缘的人,明明是身处江湖之人,却偏要受人约束,比如皇帝和丞相。 一边的青影满脸疑惑,博易似乎听懂了沈之屏的回答,问道,“如履薄冰?” 沈之屏似笑非笑道,“博管家是个聪明人,可偏偏为何要走上不归路?” 事情已经发生,再挣扎狡辩也是无用,博易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之屏看,“我在周府不过是个下人,自是要按主子吩咐办事,再说,老爷毕竟有恩于我。” “博易,原名‘云博志’,曾经是行运阁阁主孙笑天大弟子,后因反对孙笑天的某个决定,并暗中阻止了一场有害江湖的的行动,从而被门派追杀,后被周家家主周奕铉收留,更名换姓,重新开始。” 博易从他人口中听完对自己过往的详述,面色依旧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倒是比我自己还了解。” 沈之屏不置可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博易眉头一挑,满脸不屑,“所以你是跟我炫耀?” “不敢炫耀。”沈之屏挥手示意青影松开博易,随即深邃一笑,“我替逃难的百姓,多谢周家主的慷慨解囊。” 博易嘴角抽动,偏偏无法说出反驳的话,沈之屏继续说道,“你身上的穴道半柱香的工夫过后,会自动解开。” 说罢,一阵风吹过,博易面前再没了人影,甚至都来不及阻拦。但想到回府后,周奕铉的脸色,博易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微风徐徐,卷起湖面潮腐的气息,马蹄踏着湿滑不稳的泥地缓缓前行,时不时地勾起散发着怪味的泥块,沿路基本上没什么行人,多的反倒是一些难民的尸体,飘云坐在驾车板上,握着缰绳和马鞭,神色凝重。 李子枫坐在车上,掀起窗帘子看向外面,眼前的黑暗中,饿殍遍地的景象已然跃入脑海,挥之不去,李子枫干脆不再‘看’,放下帘子看向凌绝的方向握紧了拳头,关节咯吱直响。 被绑得如同粽子般的凌绝没来由地一抖,心底甚至庆幸还好李子枫的眼睛被黑布裹着,否则只一个眼神就能杀死自己。 沈鸿飞朝着凌绝嘲讽一笑,“看样子你是个领头的,也不过如此嘛!” 李子枫沉声道,“你们看似在凌夜宫身处高位,其实不过是被你们主子抛出来充当箭靶子而已,最后下场都很凄惨,王壮如此,向弘如此,而鹰隼也不过如此,至于你…”李子枫顿了顿,声音更添冷气,“可有想过怎么死吗?” 凌绝神色微微一变,不是因为李子枫的威胁,而是‘鹰隼’这个代号,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巴,终是没有说什么。 李子枫察觉到了凌绝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发寒的笑意,“看来你是知道鹰隼的。那我们就来说说他。” “鹰隼只是他的一个代号,真名我们不得而知,当然,像你们这般只能活在黑暗之下的人,也不会拥有真名,即便是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鹰隼又如何?” 凌绝偏过头,似乎并未将李子枫的话放在心上,李子枫继续说道,“鹰隼虽然是你们的大护法,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你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了。自从鹰隼和向弘折损,你们外事堂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了吧?” 凌绝咬紧牙,有些话就要脱口问出来,但几经斗争后,还是憋了回去。沈鸿飞和菱溪好奇地看着李子枫,刚才无论他们如何恐吓威胁,凌绝就是不肯做出任何反应。而现在李子枫短短的几句话,这家伙就明显坐不住了。 李子枫伸出手,探索着轻轻勾住凌绝的脖颈,凌绝避无可避,僵着身体感受着冰冷的窒息感,紧锁眉头强硬道,“你要做什么?!” “别这么紧张。”李子枫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我看不见,此处道路崎岖,一会儿马车可能会有剧烈的颠簸,我怕摔着,想借你的身体平稳一下。” 飘云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马车,走在起伏不定的道路上,此时正处拐弯处,马蹄又踏上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土坡,马儿打了个踉跄,车厢也跟着颠簸起来。 车厢内由于装了几箱金银珠宝,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狭窄了,三人坐在上面也只是将将好,没有多少空间可供活动。 凌绝被全身绑缚,状态可想而知,加之刚才马车又剧烈的颠簸一下,他身子一斜,身体一侧撞上箱子,顿时感觉胸腔内翻江倒海,又被李子枫扼住脖颈,窒息感忽然传遍全身,他几乎感受到了临近死亡的一刻。 李子枫暂时放过了凌绝,松开扼住他脖颈的手,说道,“怎样?我的感觉还算准吧?” 凌绝深深地呼了口气,恨恨地盯着李子枫说道,“你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李子枫并不生气,甚至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丝毫情绪,“但你不得不承认我这只瞎猫的感觉还是很准的,当然也包括对你未来的感觉,想听听吗?” 凌绝狠狠地盯着李子枫,撑着最后强硬的态度紧闭着嘴巴。 李子枫继续说道,“我感觉,你的下场会和鹰隼一样。” 凌绝冷哼一声,不屑一顾,他从前只是隐隐听说大护法鹰隼执行任务时不慎,暴露被擒,生死不明。 想及此,凌绝清了清嗓子,“一样又怎样,我们凌夜宫之人从不畏惧死亡!” “那你是不知道,被人毒哑后,又挑断了手筋脚筋的痛苦和绝望。” 李子枫声音温和,但凌绝听着却不禁打了个寒颤,李子枫顿了顿,忽然捏住了凌绝的肩膀,“而这种痛苦和绝望,我在鹰隼的双眼中看到过。” 外面原本充足的阳光,顿时弱了几分,天色也随之暗沉了些,阵阵清风顺着窗缝吹进来,凌绝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额头冷汗涔涔,牙齿也在打颤,“你…你们…?!” 沈鸿飞和菱溪互望一眼,继而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李子枫,李子枫只是微微一笑,“放轻松一些,方才我说了那么多,下面该轮到你了,跟我说说你们主子魇魅可好?比如,他的性格。” 李子枫捏着凌绝肩膀的手,明显地感觉到凌绝颤抖的身体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凌绝撑不住了,竟乞求般地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第235章 李家西苑 经过询问,凌绝才堪堪交代了一些事情,他本是凌夜宫外事堂分堂口的一小堂主,没有多少实权,一直由外事堂副堂主向弘掌管。 后来向弘折损,出卖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堂口,被衡山派联手其他名门正派出人剿灭,凌夜宫外事堂损失惨重。其余几个幸存的便分散在各地,等待魇魅重组的指令及其他命令。 而凌绝隐蔽后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押送一些宝贝到西源镇。他也想借着这次任务,重振外事堂威风,谁知半路遭遇伏击被擒,计划泡汤,他现在心中是万个难过,没想到原本这么顺利的押送都会被自己搞砸,还这损了这么多人手。 李子枫眉头微皱,略作沉思道,“你们这次还有什么别的任务?” 凌绝只是瞬间的迟疑,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了。” 李子枫伸出手切向凌绝的颈脉,微微偏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你颈脉不稳,要不要我帮你让它安静下来?” 沈鸿飞的眼皮微微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子枫,心平气和,嘴角挂笑,可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笑里藏刀也不过如此。 凌绝身子一僵,忽然感觉李子枫的手指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随时会抹了自己的脖子,一个寒颤过后,呼吸也变得急促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李家西苑,李家西苑那里我们藏了些粮食和衣物,还关了一些老百姓,准备和这批财物一起送到西源镇的。” “李家西苑?”李子枫忽然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是我们的一个据点,就在西源镇外往东六十里处。”凌绝吞了吞口水,“哦,不,其实那最早应该算是鸿苑山庄的产业,后来划给我们外事堂了。” 鸿苑山庄…李子枫心里一沉,难怪这么耳熟,那年到鸿苑山庄探访时,曾听李沐阳提起过,李家西苑条件丰富,地理位置极好,是鸿苑山庄的宝贝,如今却不吝啬给凌夜宫外事堂当据点,当真是用心啊! 李子枫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眉头也微微地皱了皱,“你们约的什么时辰?” 凌绝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迅速说道,“今夜子时。” 沈鸿飞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午时刚过,赶去还来得及。” 李子枫默默地点了点头,菱溪从身上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擦着凌绝的脸颊轻轻掠过,凌绝睁圆了眼睛,目光一直随着刀剑游走,再看菱溪,依旧一副甜甜的笑容,“若有人欺骗了小女子,小女子可是要把他的肉刮下来。” 凌绝缩了缩脖子,讪讪说道,“不敢,不敢。” 沈鸿飞眼皮上挑,拍了拍李子枫的胳膊,偷偷看向菱溪,“我就说吧,我们单纯的姑娘迟早让你这小子给带坏了,” “……” 半日之后,李子枫一行人悄然来到了李家西苑,此时天色已经染上浓重的墨色,惨淡的月光几不可见,微弱地照在院落的匾额上,‘李家西苑’几个字若隐若现,院落不大不小,三进三出,前后两处院门皆有守卫严密把手。 院子里也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走动,浓密的树枝在院中打下斑驳的影子。 院落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其中一个守卫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待马车走近才发现,驾车之人是凌绝,凌绝正端坐在驾车的位置上,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这人微微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迎接,“头儿回来了?” 凌绝身体一动不动,只是点了点头,动作僵硬,仿佛被人操控的木偶人,这人有些诧异,“头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凌绝皱皱眉,眼神不停地往后扬,这人以为是让他查看运来的金银珠宝,便走过去打开车门帘子,下一刻,一阵香雾袭面而来。此人随即失去意识,而另一个守卫正欲上前查看时,一个黑影从他身边闪过,下一刻,就被抹了脖子。 与此同时,后院门处的两个守卫也悄无声息地失去了生命气息。也包括隐藏于院外树间的暗影。 后院的柴房中,关押着数十名手无寸铁的布衣百姓,他们被三三两两地捆在一起,口中堵着布团,只能无助地发出‘呜呜’声。 这里光线昏暗,负责看守的是个两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四个神色冷漠的黑衣人,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刀,互相倒着休息吃饭。 许是看到一个人不太老实,不停地挣扎,一个汉子不耐烦地啐了口痰,“鼓秋什么?跟个蛆虫似的。小心我把你的肉割下来当下酒菜。” 一个冷脸的黑衣人瞥了眼大汉,又看了看挣扎不停的人,抽出腰间的软剑,众人只觉得眼前刺眼的寒光一闪,方才还挣扎的那个人瞬间失去了生命气息,脖颈处血流如注,表情始终是凝滞的,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其他想挣扎的百姓见状,瞬间安静下来,冷脸黑衣人威吓道,“谁再有小动作,他就是下场!”话音落地,被绑来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有的人甚至还尿了裤子。柴房内飘起了淡淡的骚气。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怪异的动静,冷脸黑衣人警惕地看向门的方向,准备出去查看,这时,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推来,是神色怪异的凌绝。 冷脸黑衣人虽也属于凌夜宫外事堂的,但与与凌绝不属于一个堂口的,现在又看到凌绝这般莽撞的闯进来,他更是皱紧了眉头,“运了几箱金银珠宝回来,就这么盛气凌人吗?” 凌绝张张嘴却不说话,冷脸黑衣人捏紧了手中的软剑,他挥挥手,其他几个守卫也瞬间围了上来,看样子,冷脸黑衣人守卫中领头的。 冷脸黑衣人目光如冰,声音低沉,“货物呢?” “在我手里。”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两个身影从凌绝身后走出来,凌绝如同失去支撑的麻袋般,‘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出现在面前的,正是李子枫和沈鸿飞。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双眼微眯;李子枫手拄这盲杖,黑布裹眼,一时间无法探测他的神色。 带头的冷脸黑衣人一惊,“什么人?!”说着,想召唤外面的守卫,但除了身边的五个守卫,再无其他人回应。六人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 被绑的百姓们安静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眼神中充满了希翼。 下一刻,柴房内刀光剑影,各种武器发出叮当的声响,擦出火花,桌椅摆设倒了一地,被绑的百姓偎依在一起,瑟瑟发抖。 几个回合之下,结果可想而知,沈鸿飞的短刀抹上了一个壮汉的脖子,李子枫手中的盲杖洞穿了另一个壮汉的脖颈。随着身体到底的声音,柴房内的六个守卫只剩下了那个带头的黑衣守卫。 带头的黑衣守卫想跑之际,被堵在门口的飘云一剑抹了脖子。至此,李家西苑再无黑衣守卫,几个人上前,为无辜的百姓松了绑。 百姓们连连磕头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这时,昏倒的凌绝醒了过来,看着遍布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迹,微微怔愣,回过神后,趁乱悄然起身,向外走去。 第236章 黑眼侠 李世杰没来由的心里一慌,总觉得这里有种熟悉的气息,于是借着探查的名义,前院后院地翻找,但除了有人在这里呆过的痕迹外,再找不出其他什么。 这种奇怪的感觉化作酸楚涌上心头,想哭却哭不出来,李世杰双目微微泛红,紧接着蒙上一层水雾,胸口剧烈地起伏。 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世杰迅速抽出身上的短剑架在来人的脖子上,好一会儿才看清是苏可心。苏可心面无表情,“表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李世杰呆愣了很久,才木然地放下手,看向苏可心的双眼,尽是冷漠,甚至都懒得跟她解释一二,轻飘飘地说了句,“无事。”便丢下苏可心一人,转身走回前院,苏可心皱了皱眉…… 探查完毕无果,黑衣人回来复命后,在苏可心的指示下,黑衣人再次隐蔽了身形,李世杰站在苏可心身边注视着这处院落,那种奇怪的感觉从未消失。但在苏可心面前不再表露出任何失神。 苏可心理了理袖口,“表兄可是发现什么了?” “发现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如此紧张。”李世杰收回目光,微微地叹了口气,“你这般是不相信你们的人,还是不相信周奕铉?” “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说罢,苏可心转身离开李家西苑,李世杰看着苏可心的背影,目光深沉。几个呼吸过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两个身影飞身上马,一路向西,奔着西源镇的方向而去,马蹄踏在泥地上,在身后激起一片灰尘。 西源镇 日头渐高,云层稀薄,灼热的阳光洒下来,空气中平添了几分热气,此时,街上已经零星支起了摊位,虽然行人较少,可摊主们依旧热情地吆喝着。 许子宁正带着清运在街上装作无意识地闲逛,穿梭在各种摊位之间,清运一双黑葡萄似的双眼灵动闪光。饶有兴致地观望着摊位上的有趣的小物件。 一阵凉风悄无声息地吹过,竟引得许子宁不禁打了个寒颤。临近初夏,天气转热,此时也并非清晨,树叶和旗子招牌也未动分毫。许子宁警惕地换看着四周,摊位照旧,行人如常,再正常不过。 他领着清运的小手,路过一个陈旧的客栈,无意间看见几个普通行人正有序地走进客栈,步伐沉稳。许子宁多看了几眼,鬼使神差般地默默记下了这家客栈的名字,通祥客栈。 还未回过神,又有几个人擦着他的身子路过,同样走进了通祥客栈,和刚才那些人一样的步伐,甚至身上的衣衫都很相似,许子宁骤然警惕起来。 刚走进客栈的那些人的穿着倒是和普通人无异,只是他们的走路形态无意间暴露了自己。通常行人走路都十分悠闲随意,可偏偏他们却像是训练有素,关键是脸上毫无表情,双眼泛着若隐若现的杀意。 许子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种杀气,他在冷无黑,也就是杀害他爹娘的凶手,石毅雄的双眼中看到过。石毅雄…许子宁默默地念着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通祥客栈,许子宁低声念叨着,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许魏翔,与他对上眼神后,又看了看这家客栈。 许魏翔会意紧走几步跟上,进了客栈。 “宁叔…”清运觉得许子宁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僵了,便轻轻摇了摇。 许子宁回过神,本来是一早带着清运出来观察往来行人的,走到这却兀自出了神,将清运晾在了一边,此时看着清运颇为不满的眼神,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小商贩举着冰糖葫芦在售卖,嘴里不停地吆喝着,“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小贩手举的稻草棒上插满了糖葫芦,红果又红又大,果实饱满,连成一串,外面裹着薄薄的糖稀,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清运的目光已经被糖葫芦深深地吸引了,吞了吞口水。 许子宁顺着清运的目光看过去,不禁莞尔,“清运想吃糖葫芦了?” 清运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清运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一路上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总会不舍地望很久,但似乎又在刻意隐忍着。 这时,小贩举着冰糖葫芦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和善地笑了笑,“给孩子买一串吧!酸甜可口,只要三个铜板。” 许子宁笑了笑,“想吃宁叔就给你买一串。” 清运试探地看了看许子宁,犹豫不决,许子宁说道,“自己挑吧!” 清运饶有兴致地挑了起来,许子宁从身上掏出铜板准备付账,但下一刻,他就后悔了,不是他吝啬,只是他抬头见,无意看见小商贩脸上的笑容似乎很刻意,余光在清运身上游走,目光灼灼。 许子宁眉头发紧,忽然想起之前茶馆中马三说的话,‘这么小的孩子,小心让人勾了魂儿去。’勾魂儿?勾魂儿……许子宁回过神,仔细地凝视着这个小商贩,体型中等,身着有些发旧的粗布麻衣,看表面就是朴实的生意人。 可这呼吸…着实太过沉稳了,许子宁猛然回过神,眼看清运选了一串自己满意的糖葫芦拿在手中,准备送到嘴边尝鲜,一把捏紧了清运的另一只小手。 清运吃痛,撇了撇嘴,只是将手里的糖葫芦重新拿好,不再着急去吃。 小商贩这才从清运身上收回目光,看着许子宁瞪着自己的目光,尴尬一笑。许子宁也不理他,领了清运转身离开。 待二人走远,商贩四处望望,即刻有两个过路行人模样的人,一男一女围过来,装作挑选糖葫芦的样子,低声问道,“没得手?” “那个人很警惕,那小孩儿也机灵的很,我无从下手。”糖葫芦小贩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双眼发出异样的光芒,“这样一个孩子如果交到首领那里,想必对首领研究毒药有大用处。” 挑选糖葫芦的女子会意,“放心,我已暗中派人跟上,会找到机会下手的。” “好!” 第237章 ‘千金\\’之命 王老伯不放心村里的情况,不顾阻拦独自跑了进来,李子枫也没有说什么,村里的危险已基本拔除,再说,有王老伯引路,找到暗窖,也容易了许多。 一行人根据王老伯引路,来到了暗窖的大概位置,这里地处久元村最深处,没有可居住的房舍,地势平坦,杂草遍布,稀落地种着一片杨树,杨树叶子发黄,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枯败。 “那里…”王老伯指着一处杂草明显稀少的一小片空地,说着带头走过去。 李子枫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大喊一声,“小心!” 沈鸿飞反应迅速,急忙上前将王老伯拉了回来,只见王老伯刚才踩着的地面,微微凸起一块板子,几只利箭直直地射出来,飞向一边,深深地插进杨树树干里。 几个暗影闪动,沈鸿飞护住王老伯,其他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进入备战状态,说时迟那时快,几个黑影飞身而出,几人抽出长剑与其交手,刀光剑影之下,大片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全部被解决。 李子枫被简单包扎的肩膀,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沈之屏连忙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暂时止血。 “你怎么样?”菱溪从衣角上扯下一块布条,给李子枫的伤口做了加固。 沈鸿飞斜睨着,故作吃味,“喂!我身上还有伤口呢!怎么也不见你上心呢?” 沈之屏无奈地笑笑,李子枫红了耳根,菱溪一着急说道,“你身上的伤口较浅,不必子枫的伤口深,你先忍忍,我回去给你处理。” “哟!都改口叫子枫了?”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微眯着眼睛。 “沈兄先别忙着拿我们寻开心,眼下找到端木小姐才最重要。” 在王老伯的指引下,顺利地找到了暗窖的暗门,地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沈之屏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火苗闪烁,扩散出一个昏暗的光圈,几人沿着石阶慢慢往下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宽敞的空间,一阵阵发酵的酒气扑鼻而来。 几人走进去,一个人出现在面前,借着昏暗的光线才勉强看到是一个女子跪坐着,头发稍显散乱,但丝毫不显狼狈,她衣衫还算整洁,双手双脚被铁链绑缚,口中也被封住,此时正无助地流着眼泪。火折子靠近了些,终于看清楚。 此女子正是端木家的千金,端木落青! 看着前方,众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原本只真的就以为久元村真的爆发了瘟疫,若非李子枫的一再坚持,险些就此放弃。进村后才探查到这是凌夜宫绑架端木小姐的临时秘密据点,如真的放弃,端木小姐说不定会被转移到憋出,再难找到。 那端木风寻就会束手束脚,从而他们会失去端木家这个有力的助手。 沈鸿飞上前,扯开了端木落青嘴上封着的布条,端木落青看到有几人前来,由于光线昏暗,她只能看个大概,尤其还看见李子枫黑布裹眼的样子,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哭喊着,“你们别过来!” “不过去怎么救你!”沈鸿飞不耐烦地说着,抽出随身短刀,几下砍断了束缚端木落青手脚的铁链子。 端木落青颤抖着身子蜷缩在墙角,美丽的双眸水汪汪地看着,就是不肯动。沈鸿飞没心思再跟这位大小姐耗下去了,转身出了暗窖。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吩咐飘云道沉雨,“将端木小姐扶出去,仔细着别摔了。” 端木落青微微一愣,李子枫蒙着眼睛,他一时间认不出来,只是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又不失温和,让她心弦一动,她隐隐地意识到,李子枫可能真的没死。 沈鸿飞出去以后,走到一边远远地看着,李子枫拄着盲杖,在沈之屏和菱溪的陪同下向前走着,飘云沉雨扶着端木落青跟在后面。 飘云沉雨两边架着震天虎,跟着李子枫一行人走到村口,沈之屏安排了马车,并派了青影亲自驾车,由两名影侍暗中保护,送端木落青回府。 端木落青一直盯着李子枫的背影,未曾注意到远远等候的沈鸿飞和菱溪,她犹豫着张张嘴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我们是否认识?” 李子枫身形微微一顿,转过身看向端木落青的位置,有意变粗了声音,“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端木落青眼圈发酸,再次晕起水光,“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很像我认识的李公子,不知公子可否摘了裹眼的黑布,让我…看看…” 李子枫微微叹气,“双眼已瞎,十分丑陋,怕吓到小姐。在下慕枫,并不是小姐口中的李公子。”慕枫是李子枫外出秘密办事时的化名。 端木落青失望地上了马车,青影架着马车启程,马蹄儿踏着泥土,渐渐远去。 “喂!你真的不认吗?”菱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咯咯笑着打趣道,“端木小姐想你想得紧呢!黑眼侠…” “端木小姐…”李子枫无奈,顿了顿,“着实有些难缠。” 久元村归于宁静,王老伯带着仅剩的几个村名跪地,连连磕头感谢黑眼侠及其他人,同时乞求李子枫能救出其他被抓走的侥幸存活的村民。李子枫再承受不起王老伯的大礼了,连忙将他扶起来,“别这样,都起来。我答应你们。” 一句‘答应’答得痛快,这句承诺似乎有千斤重,压在了李子枫的心底,也是他们该做的,李子枫没想到的是,顺着线索救出其他幸存的久元村村民的时候,无意间探查到了一个惊天秘密,清平王谋反的主要物证! 安排完善后事宜,李子枫一行人离开久元村,震天虎被影卫押着,极不情愿地走着,宽壮的身体不停地折腾。 沈鸿飞眉头一皱,狠狠地瞪过去,“这家伙吵闹得很,又什么都不肯说,要不还用处置凌绝的办法,把他交到我老爹手里?” 李子枫面色平静,“此事就不必麻烦沈阁主了,震天虎在凌夜宫也是出了名的,不比那个凌绝,他身上倒是多了几分戾气。” “真是个累赘,要不我杀了他得了。”沈鸿飞作势比划出一个要杀人的动作,不料对震天虎丝毫没有作用。 沈鸿飞不得已放下手,向李子枫求助,“那你说怎么办?” 李子枫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松绑,放人!” 沈之屏瞬间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会心一笑,沈鸿飞一头雾水,张大了嘴,“你说什么?放了他?你没发烧吧?”说着就要摸向李子枫的额头。 李子枫拍掉了沈鸿飞的手,“放心,我清醒得很,不过是做个人情罢了。” 沈之屏在一旁笑而不语,沈鸿飞和菱溪不明所以地等着李子枫的下文。 李子枫挥挥手,示意飘云沉雨将震天虎押到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对震天虎说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我相识一场,我自是要卖个人情给你,你说是码?” 震天虎浑身一颤,感觉像是中了什么圈套,“你休想用任何方法从我嘴里套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李子枫好笑地看着震天虎,“我有说过要问你什么吗?放心,我只是想送你一程,然后就放你回去跟你们主子回禀刚刚久元村发生的一切。” 乌云遮日,天色顿时暗下来,夏日的微风吹过,竟也有些凉意,震天虎的胸口像是被揪住一般,闷闷地憋不过气,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身子不收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李子枫继续说道,“听不到你说话,我就当你是认可了我的想法。”李子枫忽然出手,抓住震天虎的手腕,“你脉象不稳,看样子很激动。” 震天虎骤然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完全靠飘云和沉雨拖着走,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儿,“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们抓老百姓只是奉命行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沈鸿飞不可思议地看着,想了会儿终于明白了李子枫的用意了,凌夜宫堂主位置的人从不畏惧死亡,也从不害怕被威胁,他们怕的是魇魅的手段。 李子枫不温不火,“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似乎和鸿苑山庄有关,还有他们的少庄主也参与了此事,之前我们内事堂派了人手,配合冷雨护法控制住了鸿苑山庄。” 李子枫眉头骤然紧缩…… 第238章 常一药堂 距离西源镇外异域府邸十里之外的沅曦城,环山靠水,客流较大,距卫安城不远,地理位置良好,物品种类丰富,特产药材和茶叶,还算富饶。甚至是难民流入,都会被安排的很好。 较为幽静的巷子边上,设立了一处古朴的门面,面积较大,药香扑鼻,正门之上的匾额,题着四个大字‘常一药堂’,常一药堂顾名思义做抓药诊病的营生,且三年招收一次学徒,考核极严,但条件优厚。 药堂掌柜吴深,年近半百,体型较壮,下额留着几缕花白的胡须,吴深待人和善,若是赶上前来诊病之人家世不好,还会免了诊金,名声也小范围传来,当地人都很亲近地称他为‘吴老爷’。 此时,吴深正在给一个年老者开药,写完药方后递给老者,“照方抓药,每日煎服,一日两次,坚持服用五日,会有好转。” 老者连连道谢后,起身离开。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自门外匆匆而入,跑到吴深身边附耳几句,吴深的神色逐渐凝重。吩咐手下得力的徒弟看好前院后,便转身去了后面。 穿过雅致小院,走进后堂,径直进了内厅里面,来到了一处内室,内室较宽敞,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喝茶养身的地方,里间便是卧房。 打开里间的房门,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金红色的夕阳透过微敞的窗户打进来,在衣柜,地面,水盆上洒下斑驳耀眼的光。 此时,许子宁正躺在软塌之上昏睡不醒,脸色苍白,右小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陆士清正坐在床边,神色焦虑,大量的安神汤,护心丹喂进去,才止住了他吐血的情况,只是,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怎么也醒不过来。 “陆师弟…” 陆士清回过神,起身相迎,“师兄。” 常一药堂,明里做着抓药诊病的营生,暗中实则是衡山派设立在沅曦城的分部,专门负责打探卫安城周边的情报及进行探查行动。与沈之屏的青松堂大体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青松堂注重情报打探,而常一药堂注重的是行动力。 药堂掌柜吴深,是衡山派外事堂长老之一,凝向长老。上代肃严长老的徒弟。 当日西源镇外异域府邸中,许子宁解决了石毅雄后,身负重伤,陆士清等人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不料,浮影遣来了大量杀手,企图截杀几人,幸亏吴深得到消息后,迅速带人赶来,解决了黑衣杀手,将几人救出了已经开始坍塌的府邸。 许子宁重伤,手下人也皆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回山路途遥远,许子宁肯定吃不消,再说还要继续寻找清运,陆士清传了飞鸽书信回去,一行人便在常一药堂里暂且安顿下来,况且,常一药堂是衡山派分部,比较安全,打探消息也方便些。 只是,目前为止,依旧没有清运的下落,派去跟踪的暗卫,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清运下落不明,许子宁重伤不醒,怎能让陆士清不愁? 陆士清疲倦地叹了口气,“可有消息了?” 吴深摇摇头,“有个坏消息,最近出现在沅曦城的难民,乞丐,也忽然不见了踪迹,城中疯传说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吸走了。” “无稽之谈!”陆士清眉头不展,看来那个异域府邸,孩子,石毅雄…不过就是凌夜宫与鸿苑山庄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计划,剿灭府邸,杀了石毅雄和黑翼,救出孩子们,似乎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陆士清沉沉地叹了口气,吴深走到床边,给许子宁把了脉,脉象迟缓无力,若有似无,十分不规律,吴深问道,“他中间可有醒来过?” 陆士清摇摇头,吴深轻轻扒开许子宁的眼皮仔细查看,无丝毫反应,“他这是冒了气血逆行的危险,几乎拼尽了所有内力,真的值得吗?”吴深连连摇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不出了这口恶气,怕是要憋屈一生,况且那种情况下,也没得选择。”陆士清无奈,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这后院是不能随便闯的,哎,不对,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是杂役不耐烦的声音。 “我们是跟他们一起的!”一个七八岁男孩儿的声音。 紧接着,是小女孩儿怯生生的说话声,“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陆士清回过神,“是小六子和他妹妹。” 说着,走到外间的房门前开了门,果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没好气的杂役正和小六子及小六子的妹妹对峙,小六子见到陆士清连忙打招呼,“陆先生!” “进来说吧!”吴深吩咐那名杂役退远些。 小六子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只是他的妹妹有些认生,踟蹰不已,还是小六子拉着他走到圆桌前坐下的。陆士清将桌上的点心往小六子的跟前推了推。 小六子捏起一块甜心糕给了妹妹吃,“宁先生怎么样了?我能进去看看吗?” “现在还不行,他太累了,在屋里睡觉,等他醒了,你再去看他好吗?” 小六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又问,“清运小哥哥呢?找到了吗?” 陆士清心下一紧! 从异域府邸出来的时候,小六子本来是执意要去找清运的,陆士清安慰说已经有人跟过去找了,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跟上的。小六子这才作罢。如今暗卫撒下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让他该如何回答小六子呢。 “快了。”陆士清敷衍着,转而问道,“哎对了,你们是想说什么?” “嗯?”小六子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妹妹小五,只见小五正胆怯地看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冰块脸吴深。 陆士清随着他们的目光游走,这才注意到吴深不知何时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轻咳一声,“师兄这样,可是吓到孩子了。” 吴深这才回过神,暗叹口气,自己在病人面前是个面善的郎中,可在一谈到正事的时候,就很自然地换上一副冰块脸,对此,他自己都有些无奈,; 吴深转眼看着向自己投过来的紧张的目光,轻笑一声,“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前面的药熬好了吗,有事唤我。” “好,有劳师兄了。”陆士清也不客气地送走了吴深。 “陆先生…我刚被抓到那座宅子的时候,来过一个神秘客人…”小五见吴深走了,声音虽然还有些生怯,但明显轻快了许多。 “神秘人?”陆士清眉头一挑,“什么神秘人?” “看不清,他蒙着脸了。但是说话声音很凶。” “哦?说什么了?” 第239章 暗影山庄 常一药堂的内室中,点起了烛火,一盘子点心也已经见了底,小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刚被抓去时,无意间听到的话,虽然有些不完整,但陆士清也能从其中听了个大概。 小五的叙述中,是有一个身着黑斗篷的蒙面人,声音很凶,依稀说了此次计划的重要性,并说了要着重培养被抓的一些人。 小五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小五年纪尚小,那种情况下能听到这些,也着实不易,只是那个黑斗篷是谁,他们所说的重点培养又会是什么呢? 至少能证明,他们大肆抓人,并非是单纯的炼毒!重点培养…重点培养…陆士清低声念叨着,若有所思。 晚膳时辰,陆士清吩咐随行侍从陆云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饭休息,又要了一盆热水端到内室,挽起袖子小心地给许子宁擦身换药。 烛台上的火苗‘哧哧’地燃着,昏暗的光线照在许子宁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苍白,陆士清眼前飘过一团愁云,模糊了双眼。 “李世杰苏可心劫了清运不知去向,小五又讲了她听到的不寻常的事,眼下事情这么多,你不跟着忙乎也就罢了,睡得倒是安稳。” “杀了石毅雄,你心里倒是痛快了,可自己又成了这样。你让我如何向你掌门师父交代,如何向你爹的在天之灵交代?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爹在我面前可是个话痨呢!” 许子宁有了微弱的反应,眉头微微皱着,苍白的嘴唇间呢喃着挤出了几个字,陆士清一怔,俯身仔细地听着,终于勉强听清了他说的话:大师兄…对不起,我把…清运弄丢了,清运… 陆士清拧了湿帕子,轻轻拭去许子宁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微微地叹了口气,“记得在西源镇那天,你带清运上街险些被抓走,我还说你不仔细,不曾想这次,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将清运完好地带回来。” 许子宁微微地咳嗽了几声,眉头又紧了紧,似乎有些痛苦,陆士清起身看了看天色,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给许子宁喂下了一枚凝神护心丹,又喂了一杯清水,许子宁神色有所缓解。 放下水杯的那一刻,陆士清神色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日许子宁带着清运上街买冰糖葫芦,险些被掳走,后根据暗卫回禀,说那几人鬼鬼祟祟一直跟了许久,看似目标明确,若是真的为了找人试药,怎会一直盯着清运不放? 清运眼中有神,说话头头是道,看上去就聪明懂事,天资极好,不比被他们救回来的孩子那样平常,若是清运被有心之人大加培养,那…陆士清倒吸口凉气,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这时,一阵脚步声匆匆而入,紧接着,吴深站起内房门口轻轻喊了陆士清一声,陆士清转过身,阖上房门随吴深来到外间坐下。 陆士清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师兄行色匆匆,可是有了消息传回?” 吴深将手里拿着的两张信纸递给陆士清,端起水杯大口地灌进喉咙,“我撒下去的人手,想尽了办法从官府那里打听到了失踪人员名单,又经多方打听,大概了解了那些难民和乞丐的情况。” 陆士清拿着纸仔细地看着,上面大概写了许多名字,陆士清都是一眼掠过,唯一让他注意到的就是失踪人员的名字,皆是弱冠之年的男子,陆士清阖上信纸,眉头微皱,“果然…” “日前接到暗报,说卫安城的某位有谋逆之心,或许他早已跟凌夜宫勾结,暗中抓些人,做着某些不可告人的事。” 陆士清猛然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向门口,吴深在后面紧走两步跟上,一把拉住他,“师弟你做什么?!天色已晚你这是要去哪?!” 陆士清神色焦急,“我出去办点事,子宁和那两个孩子,先有劳师兄照顾了。” “等一下!”吴深急忙喊住就要打开房门的陆士清,“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去做?天色已晚,各店肆已上了门板子,城门也已经关闭,你能去哪儿办事?!” 陆士清垂下眼帘,一时间无言以对。许子宁重伤昏迷,清运失踪,撒下去的暗卫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失踪之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目前为止只知道是李世杰和苏可心劫走了清运,但他们却像是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那个大胆的猜测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无真凭实据怎能轻举妄动,再说那是皇室贵胄,有了证据又如何?一切仿佛陷入了一场死局。 许久,陆士清冷静下来,轻叹口气道,“这里距卫安城不远,待天亮了,我动身去趟卫安城,打探些消息。记得卫安城有鸿苑山庄的产业,天和茶馆,鱼龙混杂,或许会有些风声。” 吴深轻轻拍了拍陆士清的肩膀,劝慰道,“也许明日一早,你手下跟踪的暗卫,会有消息传回来。” 陆士清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低声自语道,“鸿苑山庄…” ………… 暮色低垂,山风猎猎,惨淡的月光几不可见,树影婆娑,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打出斑驳的鬼影子。 一辆马车颠簸着驶进了一座山庄前面,李世杰和苏可心带着清运下了马车,清运被绑着双手,蒙着眼睛,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将他拽下马车的人很蛮横,他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他颇为不满地说道,“能轻点吗?” 浮影刚想骂两句不老实,李世杰连忙护在前面,“不过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做什么?任务要紧。” 浮影邪魅一笑,“少庄主还是这般感情用事,看到这孩子,是不是又想起了李子枫小时候了?” 李世杰双眼冒火,目光灼灼地盯着浮影看,苏可心紧皱眉头,冷声训斥浮影,“好好地提他做什么,自找不痛快!还不快进去!” 山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迎接的是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仆役熟门熟路地打着招呼,“少庄主,大小姐。” 李世杰微微一怔,也没多想,便进了山庄。 大门划过地面再次关闭,带起一阵凉风,吹得挂在门前的两个灯笼微微摇晃,昏黄的光线下,上方匾额的四个大字隐隐映入眼帘:暗影山庄。 走过漫长的石子路,踏上石阶,穿过长廊小亭,来到后院大堂之中,清运才被解下蒙眼布,松了绑。 突然而来的光亮,清运有些不适应,手直捂着眼睛,透过微微打开的手指看着外面的环境,苏可心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以后每日都去后院接受训练,如若完不成,就不许吃饭!” 清运黑葡萄似的双眼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这里是类似于一个石室的地方,摆设与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堂一般,只是桌椅摆设极简单,光线也比较昏暗。清运想跑,一个转身的时候,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体型宽壮,手持武器,凶神恶煞,清运连连后退,最后竟靠在了李世杰身边,苏可心继续说道,“看表兄如此爱护你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若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挥挥手示意黑衣人将清运带下去,苏可心还不忘嘱咐,“先下去休息吧!那里,会有人和你作伴的。” 清运极不情愿地被带了下去。李世杰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可心,“不知接下来,护法大人有何安排?” “接下来要看上面的意思。” “上面?是你们家主子,还是卫安城的那位?” 苏可心不置可否,指了指一边的角落。平坦的石砖墙上,轰然出现一个暗门,暗门翻转,一个身着灰色常服的人走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李世杰看着,陡然睁大了双眼,“爹?” 第240章 神秘杀手 李沐阳出现在暗影山庄,是李世杰始料未及的,滚热的水浇在茶叶之上,蒸腾的热气缓缓上升,屋内顿时茶香四溢,李世杰无心享用,只觉得李沐阳一张一合的嘴,让他有些厌烦。 暗影山庄一直是鸿苑山庄暗中培养自身势力的地方,从前收留的通常都是不满十岁,且无家可归的孩子,经过大加培养选拔,成为影卫,从此抹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只为鸿苑山庄效命。 而暗影山庄背后的操纵者,便是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 但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抓的人里面,不仅有七八岁的孩子,还有年及弱冠之年的青壮年,而且,此番计划中,不仅有凌夜宫的影子,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势力的插手。 李世杰抬头看向李沐阳,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竟多出了几分陌生,尤其是李沐阳的眼神,似乎也染上了凌夜宫杀手的影子。 李沐阳发现了李世杰不善的目光,只觉得眼角一抽,语气有些僵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暗影山庄的存在。” 李世杰回过神,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儿子只是觉得,爹操持这么大的一个家业,着实不易。想来日后在表妹的协助下,鸿苑山庄会定会如日中天的。” 苏可心双眸冷淡,“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表兄还是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李世杰捏着茶杯把玩,不再搭话。眼见气氛僵持,李沐阳轻咳一声,“上边可能随时会有任务传来,你们且在此安心住着,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李世杰微微一顿,探寻的目光再此看向李沐阳,“那您呢?一路舟车劳顿,不会只是为了下达任务的吧?” 李沐阳的眼神有些奇怪,“我自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 夜色如墨,惨淡的月光透过密林,勉强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微风拂面,树影婆娑,天空中传来阵阵鸟叫,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砰!’的一声,震天虎被沈鸿飞狠狠地一脚踹到地上,他的双手被反绑着,身子直直地俯面朝地,吃了满嘴的泥沙。 沈鸿飞似乎还不解气,揪着他的衣领将他翻过来骂道,“你小子成心把我们带到这片密林里来,好让我们迷失方向,你再趁机向你的主子报信?” 震天虎咳嗽两声,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在久元村救出端木落青以后,在李子枫一行人的逼问之下,震天虎才堪堪交代了一些事情。原来,之前因为端木家利用财力打压周奕铉,用各种办法阻截了周家流向凌夜宫的银子,不仅得罪了凌夜宫,还无意间得罪了某个势力。 震天虎受凌夜宫之主魇魅指派,用计绑架了端木落青,以此牵制端木丰寻。若不是李子枫一行人将端木落青救出来,他们下一步就是要将她转交给护法寒风,从而将端木落青转移到其他秘密据点。 端木丰寻出手阻碍凌夜宫的财路,凌夜宫便报复绑架他的爱女,这本没有什么奇怪,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奇怪的是,影侍在处理久元村杀手的尸体之时,并未在他们身上发现凌夜宫的标志,黑色彼岸花。而是月牙吞日的深青色标记。 经验丰富的影侍立马觉察出这是另一拨势力。于是他们逼问震天虎,震天虎似乎绞尽脑汁,才勉强回忆起,他隐约了解的另一个秘密据点,至于那拨身上带着月牙吞日标记的杀手的具体情况,震天虎确实不知情。 这里,也仅是震天虎与另一拨杀手将端木落青转移到久元村之前呆过一会儿的地方,也算是属于另一拨杀手的秘密驻地。震天虎那次也是带着手下在外围驻守,为此,震天虎还不满地在心里连连大骂。 李子枫耳边风声咧咧,他想从声音的走向辨别前路的方向,但几番努力之下,还是失败了,李子枫握紧了手里的盲杖,“看来我们真的是迷路了。” 这时,沈之屏派下去打探前路的影侍悉数回来了,皆摇了摇头。沈之屏微微地叹了口气。 沈鸿飞狠狠地瞪着震天虎,挥起拳头作势要打,震天虎缩了缩脖子,“我真的没骗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我上次也是在外面呆着。” 李子枫问道,“他们平日里可有什么异常?” 震天虎摇摇头,“没有,规律的很。他们也很少出来。其他的不太清楚。” 沈鸿飞捏紧了他的下巴,“再不说实话,我就捏断了你的脖颈。你既在此驻守过,怎会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凌夜宫内事堂堂主,也这么废物吗?!” 李子枫深邃一笑,拍拍沈鸿飞的手示意他松开,沈鸿飞松了手,震天虎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坐到地上,李子枫也跟着蹲下去,捏住了震天虎的肩膀,“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些。” 李子枫声音温和,震天虎只觉得浑身止不住地发冷,冷汗涔涔地流着。李子枫继续说道,“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应该感谢你的。” 李子枫挥挥手,飘云上前,抽出长剑砍断了震天虎身上的绳子,李子枫扶着他站起来,“就此别过,望自保重。” 态度真诚而温和,像极了老朋友之间的道别。李子枫转身离开。 其他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配合着李子枫离开,只留下震天虎在树林里打转。 此刻,震天虎的身体却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鸟叫声,凄厉带着回音,震天虎竟吓的后退几步,靠在了一颗树干上。眼见几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震天虎连忙紧跑几步跟上,“等一下…” 沈鸿飞满脸厌恶,“这家伙真是聒噪的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还不把他扔到树林子里喂狼?” 喂狼?震天虎瞬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甚至在想,就这样放弃,若是真能喂了狼,也总比被凌迟了好啊! 菱溪手里举着火折子以供照明,火苗扑闪,散发出昏黄色的光圈。菱溪一边走,一边看看后面,颇有些不满,“公子都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等着公子把你们扔进去?” 话音落地,沈鸿飞手下两个侍卫架起震天虎就要往树林深处里拖,震天虎挣扎着,不安分的脚在地面乱蹬,在泥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沟。 清冷的月光混着火光照在震天虎的脸上,震天虎脸色难看,语气也带着颤音,“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他们的联络方式,或许可以找他他们!” 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若无其事地看着。李子枫微微一笑。 第241章 第把十八章 暗影袭杀 暮色低垂,百鸟归林,只余虫子蟋蟀不知疲倦地鸣叫,昏暗的灯笼挂在木质门上端的两边,暗橘色的光线下,勉强能看清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水尘苑’。 李子枫一行人将粮食和衣物一车车地运了回来,这些粮食和衣物,这是他们在通往西源镇的路上顺便从凌夜宫手下截下来的,情报之准,速度之快,行动之顺利,当然都离不开凌绝的‘帮忙’。 李子枫摸着一袋袋的粮食,脑海中却尽是饿殍遍地的景象,惨不忍睹。 向杨村的百姓已经安顿这处宅院的房舍中,那些银两也折合成粮食衣物分了下去,至于这批货,也要送道最该去的地方,比如,边关或是重灾区。 水尘苑是一个空出来的宅院,属于慕麟阁的房产,也算是慕麟阁对外联络的一个秘密据点,无紧急事宜,一般不会有人来此。水尘苑虽不如慕麟阁、魏家庄那般奢华,房舍不多,但也算宽敞雅致。 李子枫拄着盲杖,摸黑走着,心下顿时想到了什么,一旁的沈鸿飞眼见李子枫再次将‘目光’转向自己,右眼皮直跳,“有话直说,黑眼侠!” “沈兄何必如此敌意呢?”李子枫狡黠一笑,“其实,我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理这批货物。怎样逃过凌夜宫的耳目,又实打实地分到难民手里。” 沈鸿飞嗤笑一声,随便往高高堆起的麻袋上一躺,好笑地看着李子枫,“瞧你那忧国忧民的样子,现在夜幕降临,除了睡觉还能做些什么呢?再这么熬下去,你迟早被自己累死!” 李子枫哑然…… 西源镇 夜深人静,如水的月亮洒下来,为清幽的小院平添了几分安宁。此时,许子宁却没有那么安宁。 柔和的烛光下,清运和小六子并排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只是小六子时不时地会呓语几句,轻唤着‘妹妹,妹妹…’许子宁听着,内心再次泛起愧疚,若不是自己粗心大意,这对兄妹也不会分开。 这时,房门外有黑影安静的伫立,迟疑了一会儿后,便躲开了,许子宁微微叹口气,起身吹灭了蜡烛,悄然退出了房间。 阖上房门,那抹身影再次出现,是许魏翔,许魏翔跟着许子宁来到了寂静无人的角落,许魏翔才堪堪开口道,“李世杰和苏可心在通祥客栈住下了,他们应该是在密谋什么事。属下只听到了他们在说试毒什么的,可能还在密谋什么行动,像是与这城镇之人有关。” 许子宁眉头上扬。试毒,失踪的孩子……许子宁倒吸口凉气。 “公子?”许魏翔看许子宁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试探地唤道。 许子宁回过神,“哦,没事了,你先去休息吧!” 许魏翔微微一愣,原本以为许子宁会让自己继续打探消息,可现在却放过了李世杰这么大的一条线索,让自己回去休息,许魏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许子宁的脸色愈发难看,也不好多问什么,嘱咐了几句,便退下了。 翌日清晨,云层压顶,凉风习习,树枝摇曳,卷起阵阵土腥味。 陆士清撒下的暗卫带回了消息,这城中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丢孩子的事件,且绝非偶然,关键是这次事情的规模已经逐渐扩大了。 西源镇中开始大规模地出现了丢失的孩子,官府介入,但却依旧无能为力。没有人知道孩子们究竟是怎么走失的,失踪案共同点也不一样。只余孩子的爹娘痛苦懊恼。 与此同时,城中忽然掀起了一阵诡异的言论,那就是说,其实是因为老天降怒于他们,所以丢失的孩子都是被带去祭天了。这个说法也不知道是谁先说出来的的,总之在城中很快传开。 而随着言论的流行,更大的则是越发增多的失踪孩童,而且一些未出阁的少女和一些少年也逐渐进入了失踪的人口之中。 难怪西源镇离卫安城不远,却如此冷清,许子宁觉得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了,于是,他经过打探,终于在晌午的时候,在茶馆中找到了马三。 即便是晌午,茶馆的生意依旧很冷清,茶馆掌柜也正无聊地拨弄着算盘。整个大堂里只有马三占了一张桌子,要了茶点。 马三是认得许子宁的,脸上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对他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我就知道你还会找到我。”说着,自顾自地灌下一碗凉茶后,随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咦?你带的那个孩子呢?莫不是真让人勾了魂儿去?” 许子宁没心情跟他说笑,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何而来?” 马三挠了挠头,满脸无知的表情,怪腔怪调道,“我怎么知道您来这儿干什么?再说了,来这儿还不就是喝口茶,难不成……还能是来找我吗?怎么的?” 许子宁倒也不客气,直接坐到马三的对面,自行倒了茶水喝下肚,然后将碗轻轻地磕在桌上,“说对了,我来这儿正是找你的。” 马三神色微微一顿,随即笑呵呵地说道,“那行,既然您是来找我的,那我就请您喝杯茶吧。” 说到这里,他便拍了拍桌子,示意一旁的店小二再添上一壶茶,顺便再加上一点小吃,安排完之后,把自己面前的茶一口气喝完,紧接着拱了拱手道,“那您老在这儿慢喝茶,马三我,可得出去找找发财的门道了。” 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见他出门,许子宁没有着急追上去,只默默地坐在原地。他心中清楚,这马三的个性向来如此,虽说打交道并不是特别频繁,但却也就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能够从他口中得到那一两句,已经是这个人格外好心了,想着再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银钱。 许子宁微微眯了眯眼睛,耐心地等待着马三,他确信,不出半天,马三便会回来,他猜的没错,两个时辰后,马三回来了。 马三似乎是刚赶了马车拉了客人,头上有细碎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刚想开口喊着上一壶凉茶,但转眼看见许子宁依旧坐在原处等着他,只是一盘点心见底,茶水也已经泡到几乎没了颜色。 马三颇有些无奈,“这位爷,看样子您这是讹上我了?这茶也请了,点心也吃了,招呼也打了,你还跟着我马某人想干些什么?” 许子宁掏出细碎银子,往前推了推,“我不想干些什么,只是想请你回答一些问题。” 马三看也不看那碎银子,“诶呦喂,您可当我马三是什么人?这点儿碎银子,虽说我马三爱财,但取之有道,再者说,您有什么问题我可不一定回答得了啊!” 许子宁看着他,“那日你能开口提点我,说明你知道些什么缘由,且你绝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此番也不劳烦您说太多,只要能告诉我一两个装线索即可。” 马三双目囫囵一转,“那您可真有意思。看您这身行头也并非一般人,想打探什么消息,还至于找上我吗?” 话虽如此,他却用右手食指轻轻蘸了茶水,缓缓地写下了一个字:毒。 第242章 隐相 夏季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天空已露出鱼肚白,微弱的晨曦穿过树林,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鸟儿清脆的叫声不绝于耳。 李子枫一行人穿梭于树林间,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不出一里地,几人便来到了空旷的场地中,不远处是一座砖墙小院。 小院还算宽敞,门前伫立着两棵浓密的大树,木质院门落了漆,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出奇地安静,只余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沈鸿飞拎着震天虎的衣领往前一推,震天虎脚下一个趔趄,稳了半天才没摔倒,震天虎东看看,西看看,“就是这,当时这门口的树下,是有两个守卫……” 震天虎话未说完,就被沈鸿飞捏着肩膀推到后面,几人同时握紧了各自携带的武器,进入了备战状态。 血腥的味道愈发明显,周围的环境似乎也有些不大对劲,沈鸿飞挥挥手,其两个手下小心地推开院门,下一刻,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只见院子中,尸身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眼看去,大概有三十多具。每具尸体上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李子枫问着血腥气和淡淡的异味,眉头骤然紧锁,“可是一地的尸体?” 震天虎神色微微一变,“他们可都是高手!到底是谁做的?” 这时,探查外围情况的飘云沉雨回来了,对李子枫回禀道,“公子,外面墙边处,有八具尸体,皆是咽喉中剑,一击致命。属下查看过了,左肩膀处都有深青色的月牙吞日图案。还发现了这个…” 飘云手里捏着一枚木质雕花令牌,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递给李子枫,李子枫倒是不介意,“是什么物件?” 沈之屏接过令牌看了看,说道,“是一块木质令牌,背面雕花暗纹,正面下方篆体小字,刻着‘清阁’二字。” “清阁?”菱溪略作思索,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终是不得解,“江湖之上,从未听说过有清阁这个组织,莫非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可他们又是被谁杀的?” 从现场情况来,倒像是一场仇杀。沈之屏带人上前查看,一番探查之后,发现每具尸身的左肩处都有月牙吞日花纹,还有那个令牌。沈之屏低声自语着:月牙吞日、清阁…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李子枫也向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盲杖触到了一具尸身,“师叔可是想到了什么?”李子枫看不见,无法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什么,但隐约听到沈之屏微微的叹息声,便知事情不一般,故此一问。 沈之屏摇摇头,神色凝重,“现在还不好说。”说罢,挥手招来一个影侍,将木质令牌递过去,“即刻彻查!” “是。”影侍接过令牌,领命退下,一个闪身不见了踪迹。 日头慢慢地升起来,不过刚至卯时,阳光已经崭露头角,露出微微闪眼的光芒,眼前似乎有道略显刺眼的光闪过,带着浓烈的杀气直逼向李子枫。 “小心!” 沈鸿飞提醒的话音还未落地,忽然从尸体堆中跳起一个人,手握着短剑,向离他最近的李子枫发起攻击。李子枫挥动盲杖,挑开了逼近的剑尖。 那人还不死心,继续刺向李子枫,飘云闪身而至,一剑将那人手里的短剑挑开,短剑落地,‘叮当’地响着。飘云挥拳击向那人的腹腔,那人连连后退,继而倒地不起,飘云一剑直逼向他的脖颈。 那人是在昨夜的袭杀中,险死还生的杀手无影,无影瘫软在地上,咳着血,胸口处的剑伤,再次涌出鲜血。 无影抹抹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眼神充满了嘲讽之色,随即哈哈地笑着,面部抽搐,“怎么?夜里没杀够,现在回来清理现场了?” “你说什么?”沈之屏眉头微皱。 无影气极反笑,强撑着精神,“装什么装?要杀要剐利索点,蠢货!” 李子枫摸了摸眼睛上的黑布,面色平静,“我看不见,无法看到你的眼睛,所以,别让我猜。你究竟是何人?” 无影努力地看着眼前的着几个人,虽然这几人目光不善,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意,况且,那些杀手组织严密,训练有素,又怎么会选一个瞎子? 无影干脆也不再说话,只是与他们对峙着,大不了一死。一夜之间折损这么多手下,还不知道杀手是谁,这么活着,也是无用了。 院外,一个藏于暗处的身影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后,悄无声息地飞身离开。 被押在一边的震天虎一直看着他们,这个人他有些眼熟,好像是那伙人的领头,此时,无影似乎也发现震天虎的存在,微眯着眼睛低吼道,“原来是你!” 震天虎一怔,无影想挣开飘云的长剑,反身准备击向震天虎,被飘云一脚踹中腹部,连连向后摔去,无影想再次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沈之屏上前为无影把了脉,脉搏虽微弱无力,但跳得还算规律,沈之屏出手封住了他几处穴道,“还活着。” 李子枫无奈,有些嗔怪地对飘云说道,“他已受了重伤,你下手不必太重的,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飘云微微低下头,公事公办地回道,“属下…下次一定记得。” ………… 卫安城 天空湛蓝,阳光正好,街上车水马龙,街边小商贩的热情丝毫不减,似乎并没有收到灾荒和难民的影响。 一辆奢华不失大气的马车穿过热闹的人群,缓缓地在丞相府的门前停下,府门前,等候多时的管家万林拿着木质脚踏上前迎接,恭敬地扶着一身朝服的万梓誉下车,进了府门。 穿过小桥石子路,万梓誉径直走进书房。仆役上了热茶后,悄然退下,关闭房门万梓誉在书案前坐稳,端起了茶盏,。雕花木框暗纹绢纸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万梓誉喝了口茶水,“可是有消息了?”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丞相府暗卫肖云,身影深了一些,回禀道,“一切顺利,只留下一个活口。” “哦?”万梓誉放下茶杯,茶杯落在书案上,掷之有声,“继续。” 肖云继续说道,“之后属下便一直驻守观察,直至清晨,发现有一行人进了小院,其中有一个熟人。” “李子枫?”万梓誉瞥向屏风后,见肖云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精明的双眸中,浮现出深邃的笑意,“果然没让老夫失望。那个活口,只当是老夫送他的一份厚礼吧!” 万梓誉挥挥手,肖云会意,从屏风后走出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递过去,“属下在那人身上发现了这封信,请您过目。” 万梓誉接过信件,见信纸上是几个人的名字,万梓誉仔细地看着,神色逐渐凝重,这些名字他太熟悉了,竟是朝中可信任大官员的名单。万梓誉眉头深锁,沉声道,“那位果然是坐不住了,开始对朝廷大员下手了。” 肖云默默地低下头,不作回应,朝堂之事,他也不好妄言。 第243章 幕后 清平王府 王府之内一番祥和宁静之景色,阳光旖旎,斜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阵阵微风拂过,带起杨树沙沙作响,偶尔有婢女悄然路过,和风细雨。 书房古朴大方,又不失奢华。地面光洁如镜,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格子架上陈放着各种藏品,檀香宜人,阳光柔而不燥。 朱落风坐在花梨木书案前,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笔尖飞速划过纸面,沙沙作响。置于一边的茶盏,缓缓地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茶香。 朱落风重重地叹口气,又撕了刚刚还在写的一张纸,扔到一边,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撕的第几张纸了。朱落风揉了揉微皱的眉心。不知为何,他今日有些心绪不宁。或者说,自从知道端木府的千金安然返家,他就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朱落风一眼望过去,略显不悦地说道,“进来。” 走进书房的是朱落风的心腹侍卫常宁,常宁手持一封书信,匆匆走到朱落风面前行了礼,“王爷,有您一封书信。” “书信?”朱落风眉头一挑,不禁有些疑惑。 身居高位,朱落风向来行事谨慎,不露丝毫破绽,包括他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十分谨慎,必要之时与他人往来的书信也是谨慎又谨慎,必定字字斟酌,更不论会有书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传进府来。 几番思量之后,朱落风还是接过信件,信封厚实,信纸是米白色暗花纹,微微泛着光泽,朱落风捏在手里,心里的那阵不安再次传来。 信纸完全展开,仅仅看了两行字,朱落风的手便微微一顿,双眸骤然紧缩,回过神后忽然凝视着常宁,“这封书信是何人传来的?” 常宁如实回禀道,“是一个黑衣人,说是来自郊外小院的消息,让属下务必亲自交到您手里,属下正要问明一二,那人却不见了踪迹。” 郊外小院?朱落风眉头不展,常宁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见自家主子这般,心知可能是有不好的事发生,思索再三,试探地劝慰道,“王爷放心,这封书信自进了王府,就经过属下一人之手,至于那个送信人,属下也自当是老家来人,并以叙旧的名义,派心腹手下前去打探了。” 朱落风微微松口气,“你做的很好!必要时,你可自行解决。”说罢,朱落风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敢明目张胆地道王府来送信,并非一般人,更非隶属于自己的势力。那很有可能便是想抓住他把柄的心怀叵测之人的一个陷阱,又或许那人本就是太子的人。 “是。属下告退。”常宁知趣地离开书房,阖紧房门。 那封信纸之上,写的是朝中一些大员的名字和郊外小院的情况。原来,那些带有月牙吞日图案的黑衣人,是朱落风手下的势力。他们的存在,无非就是隐匿行踪,随时候命。朱落风一再暗中告诫小心行事。 可偏偏有几个擅作主张的,因为折损的那些银两,就要参与绑架端木府千金的行动,以至于行踪暴露,让他人捏住了把柄,朱落风看着那封信,伸手将茶杯推下去。茶杯落地,粉身碎骨,茶水肆无忌惮地流着。 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一抹身影在角落里出现,洁净的墙面上打出了淡淡的影子。但即便只是淡淡的影子,也不难看出那人的衣襟和发丝有些散乱,身子也因略显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了几下。 朱落风似乎并无意外,只是一个深沉的目光扫过去,眉间的愠色愈发明显,“这般狼狈,可是刚逃命回来?” 那人待平稳了呼吸,才懊恼地说道,“是属下疏忽了。” “疏忽?呵呵…”朱落风怒极反笑,声音却异常柔和,“就因为你的疏忽,本王好好的手下交到你的手里,现在却白白折损,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呢?” “属下知罪!”那人微微弓了身子,“这次确实是属下疏忽,杀手训练有素,配合紧密,属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朱落风目光灼灼,似乎要穿过墙角,看透那人,“可查到杀手的来历了?” “暂时没有。”那人隔着墙角,都明显感到朱落风的怒气,连忙继续回禀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再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只是…” 朱落风一挑眉头,“只是什么?” “属下日前打探到,端木府的千金,是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救下的,为首的是个…”那人顿了顿,“是个瞎子。” “瞎子?” “是,他以黑布蒙眼,看不清真面目。据说卫安城周边的城镇和村庄的一些难民百姓受过他们的恩惠,还戏称他为‘黑眼侠’。之前凌夜宫运送银两的凌绝小队,也是被他们剿灭的。属下斗胆猜测,郊外小院之事,可能也是他们所为。” “黑眼侠…”朱落风低声念叨着,这个‘黑眼侠’的名声,他多少听说过,但那时他只以为是百姓们茶馆听书的段子,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 朱落风幽幽一笑,“眼睛瞎了还这么能干,有点意思,若有机会,本王倒是想请他喝茶。”不知为何,这个‘黑眼侠’总能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人默不作声,耐心地等着朱落风接下来的吩咐。 朱落风敛回目光,不再追问,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封书信上,“彻查!另外加派可靠人手,盯紧了太子府、丞相府还有宫内的情况。暗影山庄那边,我不希望再出现问题,尤其是那个李世杰和苏可心,一定要派人盯紧了。” “是。” “是活人总会留下痕迹,若有‘黑眼侠’的消息,也一并上报。” “属下遵命。”那人微微一顿,悄无声息地隐没了身形,消失不见。 朱落风紧盯着那封书信,紧接着将信件撕碎,团成一团丢到一边…… 凌夜宫正殿 粗壮的石柱上,挂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光线昏沉得让人心生寒意,前方墙壁正中的位置雕刻着虎头,虎头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仿佛要把人吞噬。 魇魅坐在正位之上,看着跪在面前,抖如筛糠的黑衣手下,修长干枯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安静的气氛愈发压抑。 许久魇魅才压着嗓子闷吼道,“废物!”说着,随手抄起一旁的砚台砸了下去,直直砸中了黑衣手下的胳膊,黑衣人吃痛,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凌绝小队押送银两至凌夜宫分堂的路上被劫,凌夜宫的的物资一再遭到阻截。严密看押下的端木落青被救走,还白白损失了两个秘密据点,接二连三的失败,让魇魅心底升起怒火。许久,魇魅才冷声道,“这次又是什么人?!” “是一群来历不明之人,领头的是黑眼侠。” 黑眼侠!魇魅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咯吱作响,果然是他们,来历不明,仿佛是一夜之间忽然出现。凌夜宫组织严密的杀手,竟败在了一个瞎子手里! 魇魅的双眼透过铁制面具,释放出嗜血的杀意。转眼看见黑衣人,压着嗓子吼道,“滚下去!” 黑衣人如蒙大赦,迅速离开。 第244章 杀手组织 魏家庄 西苑地处魏家庄最深处,园子幽静安逸,茂密的大树贴近墙角,洒下一片阴凉,树下,沈鸿飞正靠在躺椅上假寐,看似悠闲,但微眯的眼睛一直瞄着厢房的方向,随时关注里面的动向。 卧室之内,阳光斜射,药气扑鼻,无影正躺在里间的软塌之上睡得昏沉,身上的伤口皆以包扎上药,也换了干净舒适的衣衫。 李子枫坐在不远处的圆桌之前沉思,全然不在意右肩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感。他在思索,思索究竟是谁设了一个局,先一步扫清了杀手,又故意留下一个活口给自己。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被一双眼睛注视着。 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丞相府! 可是他们为什么又要卖这么大人情给自己?月牙吞日,又代表什么?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里面的软塌之上,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李子枫站起身,拄着盲杖,一步步地靠近,微微俯身摸到了床边的圆凳后坐下身,“醒了?” 无影确实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不说一句话,眼睛努力地睁着,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对于李子枫靠近,也没有丝毫回应,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废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守住自家主子的秘密。 “你好像很抗拒我们。”李子枫的口气依旧温和。 不出意料地,又是一阵沉默…… 面对无影沉默的抵抗,李子枫不温不恼,“月牙吞日,你很看重自己身上的这个图案吧?在你心中,那个月亮,才是你最想守住的吧?” 无影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侧目,警惕的目光看着身边的这个瞎子。 李子枫似乎感受到了无影看向自己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听你这反应,是我说对了是吗?” 李子枫思索了很久,才大致想明白了月牙吞日的涵义,太阳为大,月亮为黑夜中的辅助。往深了想,若太阳代表皇帝,那月亮就应该代表臣子。所谓的月牙吞日,不过是在暗示有不臣者,他们这个杀手组织,也是为这个不臣者而生。 无影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找到什么,李子枫继续说道,“你的武器我们替你收着了。你身上除了武器再没有其他物件了。” 无影眼神一震,对眼前的这个人更加好奇,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声音说道,“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你不如猜猜,我到底是什么人。” 李子枫嘴角的笑意已全然不在,声音也逐渐深沉,“我说过,我只是一个瞎子,不是神仙,猜不出你究竟是何人。” 况且,也不想再继续猜测,他只觉得,因为执着的追查,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局里,一个错综复杂的局里,逃无可逃,也容不得他们逃。 无影微眯着双眼,眉头不展。李子枫继续说道,“城门失火,殃及鱼池,无论你们主子失败还是成功,你可想过你自己的下场?” 无影眼角抽搐,充满敌意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李子枫,他想看,想看清黑布下的这双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李子枫继续耐心地说道,“你们主子若是失败,那么很不幸,你们会被彻底剿灭。若是你主子成功了呢?你们还不幸的。” 无影狠狠地瞪着李子枫,双眸中溢出火气,“我们主子会大功告成的,到时候,我们也会得到相应的好处。岂容你在此置喙?” 李子枫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笑意中含着深深的嘲讽,“你是第一天做杀手吗?怎么还如此单纯?你们主子身上那点本事,真是一点也没学到。” 无影神色凝滞,呼吸也变得急促,“你什么意思?!” “他成功了,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爬上了他想爬到的位置,他这一路走来,你们是最清楚的。因为是你们替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堪的任务。你猜他会把你们怎么样?”李子枫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阳光偏西,透过微敞的窗户斜斜地射进来,无影的眼睛被微微刺痛,在他的记忆力,自从他们这个组织成立,每日的生活就是由数不清的任务组成,日复一日,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但在刀头舔血的日子中,一颗心早已变的麻木。 也正是因为麻木,也彻底忽略了一件事,对于他们的死伤,他们的那个主子,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丝毫反应都没有。小队中若有人死去,便会立马有新人填补上来,仿佛他们只是杀人的工具,用时随手捏来,不用时弃之不管。 他从未多想,其实他也是一个人,也希望有人关心。但在杀手组织中谈‘关心’这个词汇,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不瞒你说,我那两个手下,他们的情况和你比较像,他们平时就如同影子一般,暗中执行任务。但不同的是,相比于你们主子对你,我更在乎他们的安危。” 无影眉头更紧,一手死死地捏住被单,微微地颤抖着。 李子枫感受着无影呼吸间的微妙变化,似乎带着哽咽,“杀手中像你这样有感情的,实属难得。那天夜里你们遭遇到的袭杀,还没让你想明白什么吗?” 面对像无影这种不怕死的人,诛心,才能更击垮他们心底最后的坚持。李子枫虽然还不确定那群杀手究竟是不是来自于丞相府的,还有无影一伙儿人究竟是不是隶属于卫安城的那位,但他也想利用此事,给那位一个敲打。 也许这个敲打对那位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也许我当杀手,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无影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眉头也舒展了几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小时候,我连鸡毛都不敢拔。” “左邻右舍都说我爱感情用事,我性子犟,偏要和他们置气,便离开家,四处打探能习武的地方。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加入了杀手组织,接受了嘴严酷的训练,然后开始执行任务,心也变得麻木,我以为我终于不再感情用事了。” “可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我心里还是有触动的。可我偏不想承认,也不再去想。直到那夜的袭杀,我才明白,那种性子是深埋在骨子里的,根本无法改变。” 李子枫耐心地听着,他期望无影能说出他想知道的。无影却话锋一转,直直地看向李子枫,“你们究竟是何人?” 李子枫淡然道,“力求天下安定,百姓过上安生日子的人。” 无影微微一愣,回过神后也不再追问,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我都明白。我手下死于袭杀,我活着也是无用。”无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是清平王暗中豢养的杀手。” 李子枫神色一震! 。 第245章 交织 无影交代了清平王于五年前开始暗中组织他们这些杀手,一共分成三个小队,他们只是其中一队,平日里蛰伏在卫安城周边,等待上边的指令。至于手下为何去参与绑架端木府的小姐,不过就是为了表现而已。 “其他两个小队在何处蛰伏?”李子枫摸了摸缚在双眼上的棉布。 “我不知道。”无影看向李子枫,他似乎感觉到,黑布下的眼睛正凝视着他,似乎要把他看透,他略作调息,“我真的不知道。” 李子枫却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异常平静地转了个话题,说道,“其实我狠羡慕你,还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 李子枫看向窗户的方向,感受着外面的景色。无影随着看过去,外面,小院、大树、石桌凳、阳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静。 无影说道,“看不见,一定很痛苦吧?” “确实痛苦。”李子枫如实说道,虽然他已经适应了在黑暗中生活,但他每天晨起的时候,总会摸索着走到窗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向外面,渴望能看到,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但每一次换来的,总是失望。但他还是日日坚持着,坚持‘看’清晨的天空,清风吹过枝叶、小船划过河面的样子,还有热闹的街道,夜晚寂静的月亮。这些他从前最不放心上的事,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奢求。 李子枫敛回情绪,继续说道,“不过,眼盲心不盲。”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击中无影的心底,他紧紧地闭着嘴,坚持着他心底最后的坚持。李子枫也没再逼问什么。缓缓地站起身,“想必你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一会儿会有人送来食物和药,好生歇着吧!” 李子枫握了握盲杖,摸索着向外走去,无影看着他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就在李子枫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无影忽然挣扎着坐起来喊道,“等一下!” 李子枫停下脚步,“还有事?” “其实,我们最早并不知道清平王。”无影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以致大口地喘息着,还忍不住猛咳几声,牵扯了胸前和肋间的伤口,眉头紧拧。 李子枫走回去,摸索着倒了杯清水递过去,“继续。” 无影又咳了几声,接过水杯大口地喝完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自嘲般地笑了笑,“其实我们最早,不过就是李沐阳豢养的一条犬而已!” “李沐阳?!你说的是鸿苑山庄的庄主?”李子枫微微一顿。 无影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也是知道他的,他那种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我们不过都是他手里的物件罢了,随时可以卖给别人。” 李子枫平复情绪,“所以你们因为种种原因,就被送到了清平王的手里?” “是。”无影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鸿苑山庄有个秘密据点,专门为清平王培养杀手,而操纵者,就是李沐阳。” 听到这句话,李子枫的情绪却没有起伏了,他愿意相信无影说的都是实话,他也听得出,无影似乎也略去了对他们自己来说最不利的事。 只是他在此时毫不犹豫地供出李沐阳,是察觉出了自己的身份而有意试探,还是仅仅因为李沐阳不把他们当人看而恨极了他,所以伺机报复? 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他们的少庄主李世杰呢?可有参与此事?”于公于私,李子枫都不希望李世杰再参与到此事中。 无影再次摇摇头,“不知道。”转眼看李子枫似乎仍在盯着自己,“我没有必要骗你,我确实不知道,至少我在那的那些日子,没看见过他。” 李子枫捏紧了手中的盲杖,“那个秘密据点在哪?” 无影捂着伤口,“我们每次进出,都会被蒙上眼睛。只知道,走向那个地方的路很崎岖,像是山路。离我们那个小院不太远,大概也就一日的路程。” 李子枫眉头紧锁,“你还知道些什么?” 无影一怔,他明显地感到一阵寒意,来自李子枫的寒意,无影想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没有了,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李子枫略作思索,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冷声道,“你且歇着吧!” 说罢,转身离开,身后再次传来无影的声音,“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子枫没再理他,径直走出了房间。 许是走得有些急了,出来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沈鸿飞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慢着点,走那么急做什么?” 李子枫尴尬地笑笑,“没注意。” 沈鸿飞看看屋内的方向,嘿嘿一笑,“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打感情戏了?竟把那个杀手制的服服帖帖的。” “我不过是设身处地思考而已。我竟不知,沈兄何时学会听墙角了?” 沈鸿飞被他噎的没话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就不该担心你独自面对里面那位会出什么意外的。”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随后神情逐渐凝重,沈鸿飞看着,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关于鸿苑山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下一步真要去打探那个什么秘密据点。” 李子枫也不隐瞒,直接承认,“我的想法,沈兄倒是了解得很。” 沈鸿飞懊恼地抓抓头,李子枫语气沉重,“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子枫略显失神,他厌恶鸿苑山庄,因为李世杰的存在,他也不希望看到鸿苑山庄覆灭,但如今看来,他曾经心中的好兄长,早已与李沐阳同流合污了。而鸿苑山庄的覆灭,看来也是必然的了。 沈鸿飞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你怎么了?我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子枫回过神,“哦,我是想,毕竟牵涉皇亲贵胄,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等师叔回来以后,再行商议吧!” 这时,菱溪拿着一应药物回来,一进院门,便看见李子枫和沈鸿飞正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顿时也生起了玩闹的心思,随即咯咯笑道,“难得看到你们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说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子枫嘴角抽搐,沈鸿飞已经被菱溪这丫头气得麻木了,“我们好好的菱溪姑娘算是折在你小子手里了。” 李子枫哑口无言,沈鸿飞看着菱溪脸颊微微泛起红晕,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乘胜追击道,“我说你傻站着做什么啊?没看见你们家子枫肩膀处的伤口又崩裂了?还不快过来帮着换药啊!” “……” “哈哈哈哈……哎哟!”沈鸿飞猝不及防,李子枫的拳头已经不轻不重地招呼在胳膊上,“你小子…哈哈哈…” 第246章 番外篇:情愫 日头偏西,阳光不似方才那般烈了,微风扫过枝叶,沙沙作响。一片宁静祥和之景。宽敞的卧房内,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气,精致的红木桌上,摆着一应外敷药物,散发着冲鼻的药味。 菱溪站在李子枫身边,给李子枫肩膀处的伤口小心地换药,深褐色的药膏融进伤口,带起钻心的疼,李子枫皱皱眉,始终一声不发,直至伤口被止血布一圈圈地缠住,菱溪才拿起干净的手巾,轻轻拭去李子枫额头上的薄汗。 “伤口又裂开了,你这些日子万不可再有剧烈活动了…”菱溪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担忧,“至少是这两天不能!” 相比于李子枫能长久地安静养伤,菱溪倒情愿相信白天会出现月亮。可李子枫却并没有说出辨别的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菱溪稍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李子枫覆在眼睛上的黑棉布,拿起治眼的药膏,舀了一小块,在接近眼睛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每次给李子枫眼睛敷药的时候,她总会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 面对各路人马都应对自如的菱溪,如今也变得小心翼翼了,李子枫微微叹口气,忽然轻轻抓住了菱溪的手腕,将她手中拿着的药放回去。有力的手始终稳稳握着菱溪的手。 菱溪微微一怔,李子枫这是第一次,主动去握住她的手。双眼顿时微微泛红,“你…怎么了?可是我碰疼你了?” 李子枫的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此时,他忽然希望看到菱溪的眼睛,“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我自认为定力很好,但那次也被你吸引住了,可那时候,我却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菱溪脸颊一热,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也是因为与李子枫在废弃庄园里匆匆一见后,从此,便再也忘不了了,时时刻刻都要打探他的消息。 菱溪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子枫,李子枫会主动说这些话,倒是让她既惊喜又意外,“你…今天怎么…”菱溪忽然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了。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叹口气,“我是觉得,让你整日里照顾我这个瞎子,委屈你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 话未说完,就被捂住嘴巴,菱溪蹲下身,一手反握着李子枫的手,一手还紧紧地捂着他的嘴巴,她明白李子枫接下来的话,她害怕了,害怕李子枫会因为眼盲,而把自己推开,“你为何不能偶尔卸下铠甲呢?一个人撑着,不累吗?” 李子枫将菱溪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来,“菱溪,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是你不明白!”菱溪美丽的双眸染上了焦急之色,“要不…要不就是嫌弃了我是做风机楼生意的…” 风机楼暗中虽然属于慕麟阁产业,做情报和买通杀手的营生,但明面毕竟是青楼,况且她那娇媚之态,也被李子枫尽然看在眼里。不过那都是逢场作戏。偶尔推脱不过,也不过是抚抚琴,跳个舞罢了。 菱溪所想,李子枫也是明白的,他不想让菱溪误会,连忙解释道,“怎么会?” “那或许,你就是看上了端木小姐,你两次救了她,又多次上门拜访…”菱溪的嘴唇微微下弯,赌气般地抽开自己的手,转身要走。 “菱溪!”李子枫只觉得手里一空,心底随之也有些空了,急忙站起身,摸准了方向一把拉住菱溪的手腕,“我又怎么会?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我的态度你还看不出来吗?” 菱溪想挣开李子枫的手,但始终脱不开,她抹抹眼角溢出的泪,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李子枫,“那你还要推开我?你这个傻子!” 李子枫猝不及防,只是僵硬地接受着,双眼微痛,“你可知刚刚那个杀手都说了什么?他说鸿苑山庄已经与清平王勾结,做着训练买卖杀手的勾当,他们之前就与凌夜宫有暗中往来。所以鸿苑山庄覆灭是迟早的事,从血脉上来讲我也属于鸿苑山庄。你可明白我说的?” 菱溪微微一怔,抱着李子枫的手又紧了紧,“我不怕,你一辈子拖累我好了,我情愿的,你管不着!无论将来你在哪,去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如果你介意风机楼,我便永远不再接手。” 李子枫一顿,于私,风机楼表面上看毕竟是青楼,他不希望菱溪再与涉足那种场地,于公,风机楼实际上接的任务却很危险,他也不希望菱溪再度涉险。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菱溪再回到风机楼。 但风机楼毕竟是隶属于皇家的秘卫组织,人员组成都是要报备存档的,岂能是一任性,说离开就离开? 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跟着我,你可想好了?万一哪天…” 菱溪松开李子枫,伸手堵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最讨厌别人反复问我同一种问题,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啰嗦了?” 菱溪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非常好闻。李子枫轻轻揽着菱溪的肩膀,心跳稍显快了,微微低着头不自觉地靠近了几分,几乎就要贴近了菱溪的脸颊,菱溪耳根微微一热,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一听就是沈鸿飞的声音,“我说你小子换完药了没有?磨蹭啥……” 剩下的话未说出口,沈鸿飞就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地被屋里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似乎已经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二人连忙松开对方,菱溪狠狠地瞪着不会挑时候的沈鸿飞,脸颊刷地红了起来,咬了咬牙,端着药一路小跑出去。李子枫对着沈鸿飞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兄可看的过了瘾?” 沈鸿飞憋了很久,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当然过瘾,我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哈哈哈哈…” “沈兄有事说事,莫不是来此就是为了听墙角的?” 好一会儿,沈鸿飞才停止了笑意,“你小子只顾着和菱溪独处,享受温馨,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子枫神色一紧,倒吸口凉气,“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鸿飞也收起玩笑的心思,神色略显凝重,“沈堂主回来了,现在内堂等你,不过,他脸色似乎不大好。” “什么?” 沈之屏外出探查回来,很少会沉着脸,看来又打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吧? 李子枫握紧了盲杖,急急地走出去,沈鸿飞连忙跟上扶着,“你慢点……” 第247章 惊心试探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魏家庄内厅,灯光柔和,茶香四溢。 菱溪轻轻扶着李子枫走进内厅的时候,沈之屏正在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见李子枫来了,便上前扶了一把,“慢点。我给你带了贵客回来。” 贵客?李子枫低吟着,谈话声戛然而止,李子枫无从辨别方向,沈之屏提醒道,“贵客在你左前方几步远的位置。” 方才与沈之屏交谈的中年男子体型宽壮,络腮胡子。从李子枫进来到走到面前,他一直在观察,李子枫双眼裹着黑布,面色平静,中年男子一直在脑海中搜寻,终于与一个人的影子重合了。“是你?” 李子枫面向声音的来源仔细地辨别着,对方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李子枫无从辨认,有些尴尬,“贵客,抱歉,我看不见,您……” 中年络腮胡子男子恍然道,“没错,就是你,你之前买过我的酒。” 买酒?李子枫疑惑,他出门在外时,从不饮酒,怕的就是酒后失言,更何况是主动买酒了。但有一次例外,就是在卫安城打探消息的时候。 李子枫回想着对方的声音,试探地说道,“包老板?” 与沈之屏同来的,还有卫安城巷子深酒馆的老板包宏,江湖外号‘包打听’,之前,李子枫花银子向包宏打探恒祥客栈选美比赛的情况,以及卫安城其他的一些消息,临走时,包宏强行塞给他一坛酒。也正是这坛酒救了他一命。 想及此,李子枫对着包宏的方向拱了拱手,“说起来还要多谢包老板的酒。” 包宏与李子枫没有多少交情,一面之缘后的再度见面,心底并没有泛起多大波澜,只是颇为可惜地看着李子枫眼睛上覆着的黑布,默默地叹着气,“看来那坛酒的药性还是差了些……” 原来,沈之屏外出暗中联络手上的人脉关系,以期打探些消息,却无意间看见了来曦硖镇进酒的包宏。 包宏也不是特意来此进酒的,他只是借着进酒的名义,做着自己的老本行:打探消息,一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被他尽收耳底,虽然一时间无法查证,但消息的惊人程度,让一向面对各种消息都淡漠的他,心底都微微一震。 他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沈之屏的下落,经过几番周折,终于在走到曦硖镇的时候碰见了。于是,包宏便以送酒的名义,随沈之屏来到了魏家庄。 包宏与在场之人见过礼后,几人落座,包宏看向沈鸿飞和菱溪,张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沈之屏知道他心中的担忧,故作轻松地笑道,“这二位都是老熟人了,可以相信。我今日也不过是喧宾夺主,借了沈公子的地盘,接你进来的。” “哦。”沈之屏的一番话,让包宏放下了戒心,“如此,我便直言不讳了。” 包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如今卫安城的形势有些微妙,若说喧宾夺主,清阁那位,首当其冲。” “清阁?” 包宏几口喝完茶水,抹了抹嘴,“你们还不知道?王公贵族,朝廷大员,都会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保证安全或去执行一些秘密任务,他们通常被称为暗卫或影卫。而他管这种组织叫清阁。” 沈之屏接过话,“不瞒你说,我们也是刚刚得知有清阁这个组织,这两日也一直都在想它存在的真实用意。” 如果清阁真是清平王朱落风培养的杀手,那他的目的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有一个疑问是,他手上的亲兵众多,且都忠心耿耿,执行什么任务也都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即便如此还要花费财力培养这么一个组织,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利用他们去做一些亲兵侍卫不好出面的事,暗杀任务,且对象绝不是小人物。 李子枫兀自出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别的问题,于是问道,“所有位高权重之人,都会豢养这样一批杀手组织吗?” 这句话似乎是在问包宏,又像是在问沈之屏。沈之屏先一步回答道,“不仅是权贵,一些名门望族或是较大的宗门之中,也会培养这种组织,我们不是也有这种组织存在吗?” 李子枫的头有些痛,他似乎又梦回到二十年前,自己摔下悬崖前,在李沐阳的书房外断断续续听到的那几个字,其中就提到了类似于清阁的字眼。 菱溪轻轻拍了他,“你怎么了?” 李子枫回过神,“哦,我是想到了前些日子,卫安城周边的城镇村庄被掳走的人,不知包老板可有消息?” “说到这个……”包宏顿了顿,将李子枫打量一番,“我是个卖酒的,平日里也爱喝酒,所以每日微醺很正常,那日我喝了点酒上街,无意中听说,此事好像和鸿苑山庄脱不了干系。” 内厅之中的气氛忽然凝滞,沈之屏眉头不展,其他人皆把目光投向了李子枫,一时之间,除了几个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半晌过后,包宏轻咳一声,“我都说了,那天我喝了酒,这消息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 ………… 卫安城 宫墙深深,隔开了喧闹与寂静,淡淡的月光如水倾泻,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银光。晚风徐徐,不凉不燥,甚是怡人。 皇后居所卫宁宫一片祥和之景,宫女在花园中洒扫修剪,偶尔低声交谈,抿嘴微笑,但掌事姑姑一板着脸出现,便又知趣地各自分散,继续着各自的安排。 皇后万辛桐纵然平日里再端庄严肃,每当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会微微勾起唇角,可今天,万辛潼却没有笑,从晚膳后到现在,一直对着梳妆镜入神,连进进出出奉茶宫女的脚步声有些大了都没在意。 寝殿内,烛光通过水晶磨砂灯罩,散发出橘黄色的光线。万辛潼身着一袭柠檬黄纱拖地裙,对镜静坐,卸去凤钗、翠珠,只余朴素简单的发髻。贴身宫女萃珍站在一旁随时恭候主子的吩咐。 这时,自远而近传来太监总管禾盛公公尖锐高调的嗓音,通报‘皇上驾到……’,万辛潼没料到朱邢湛会在此时过来,再想装扮,却是来不及了。 朱邢湛身着常服,只带禾盛公公一人前来,万辛潼早已恭候,深深地欠了身子,“臣妾恭迎陛下。” 朱邢湛深深地看着万辛潼,一袭薄纱,略施粉黛,发髻无装饰,别有一番韵味。朱邢湛看了一会儿,才上前扶着万辛潼起身后,径直走到红木雕花茶案前坐下,“皇后不必多礼,过来陪朕说说话。” “是。” 万辛潼走过去与朱邢湛相对而坐,萃珍奉上热茶后,悄然退下。 茶水氤氲着热气,在纹花白玉茶盏中泛起阵阵涟漪,朱邢湛兀自享用,声音听不出喜怒,“辛桐这装扮倒是少见。” 万辛潼蓦然一怔,辛桐这个称呼,她已经许久未从朱邢湛的口中听到了,如今…万辛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邢湛的神色,始终无法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笑意,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臣妾御前失礼……” 朱邢湛摆摆手,“皇后太过于谨慎了。朕在窗外观察了许久,见你一直出神,可是后宫之中,有什么烦心事?” 万辛潼轻启朱唇,“有劳陛下挂怀,后宫安宁,众姐妹合心。” “那便好,最近丞相可有进宫探望?” 万辛潼美丽的双眸骤然紧缩,女子一旦入宫为妃,即便是至亲,进宫探望也必须经过皇帝批准,如今朱邢湛问出这句话,让万辛潼心底的那种不安愈发深了。 抬眼看去,朱邢湛的神色依旧是不温不火,万辛潼略作思索后,答道,“父亲大人操劳,想必不得空请旨入宫探望。” 朱邢湛深邃地眼神看着万辛潼,“哦,最近国事繁忙,是朕忘了,今日早朝之后,清平王还单独递了折子,说了有关丞相的一些事,不知皇后可有兴趣一听?”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邢湛深沉的目光始终落在万辛潼身上,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反应,可万辛潼始终平静,情绪上看不出有多少起伏。 果然,万辛潼沉着地回道,“臣妾不方便知晓,还望陛下体谅。” “如此说来,倒是朕突兀了。”朱邢湛捏起一块花型点心浅尝一口,“皇后宫中的点心是最可口的,以后可要常备着些。” 万辛潼听罢,稍稍松了口气,“陛下不嫌弃便好。” 朱邢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辛桐好好地做好皇后之位,替朕管好后宫之事,万不可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万辛潼即刻站起来,微微低头,“臣妾明白。” 朱邢湛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舒展了一下肩膀,“朕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些奏折需要处理,就不多做停留了,皇后且歇着吧!” 万辛潼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臣妾恭送陛下。” 待朱邢湛走远,万辛潼才直起身子,萃珍连忙进来扶着,“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还一直发抖,您身子不适吗?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万辛潼拉住萃珍,“本宫没事,只是太累了。” 萃珍满脸忧虑,“娘娘,奴婢方才看陛下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万辛潼没有去理会萃珍的多嘴,顾自陷入了沉思。 第248章 密查探子 御书房内,檀香缭绕,水晶玉璧灯透着橘黄色的光芒,柔和安宁。 朱邢湛对着面前红木雕花书案上,神色凝重。书案上放着两本密折,来自暗阁。暗阁隶属于大内,专门搜集朝廷内外,不为人知的秘密情报,当初,李子枫一行人尚存于世的消息,就是通过暗阁上报给朱邢湛的。 暗阁直接听命于皇帝朱邢湛,与慕麟阁不同的是,暗阁是内系秘卫组织,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组织,而慕麟阁仅属于外系,只是查探外围消息的。 暗阁呈报的其中一份密折中,陈列了丞相府私下豢养杀手组织的消息及证据,只是万梓誉行事谨慎,不曾留下杀手的任何踪迹。 另一份奏折,则是详述了清平王府的事情,大体与上一份密折一样,也是述说了清平王府私下豢养杀手,查无所踪的消息。而不同的是,清平王府豢养的杀手,与鸿苑山庄有着莫大的关系。 密折中的态度不偏不倚。鸿苑山庄自不必说,朱邢湛早就动了除之而后快的念头,只是一直不得时机,但他却不希望丞相府、皇后和太子对他有任何异心。于是,便有了方才对皇后的一番试探。 朱邢湛深深地呼了口气,召来心腹侍卫胡力,胡力拱手行礼,“陛下。” 朱邢湛眉目深沉,“即刻传暗阁统领影无踪觐见。” “遵旨。”胡力深深地弓着身子。 一直在外间伺候的太监小和子,神色微微有恙,胡力离开的时候,留意了他一眼,小和子略显诧异,目光一直随着胡力的身影游走,心底不禁琢磨起什么来。 ………… 一弯月亮悬挂空中,向高墙内洒下朦胧的月光,清风微拂,带起树影婆娑。 安华宫寝殿内灯火通明,充斥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镂空雕花窗户边,伫立着红木梳妆台,梳妆台一边,是五尺宽沉香木床榻,床边悬着水晶纱帘,幔帐点缀着梅花刺绣,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 玉淑妃身着淡紫色暗梅花纹寝衣坐在床边,保养精致手掌,一遍遍地抚摸着锦被上绣着的梅花,神色落寞。 贴身宫女雯玉悄然而至,来到玉淑妃面前微微行了一礼,“娘娘。” 玉淑妃似乎才回过神,轻轻揉了揉眼角处的细纹,“可有打探到?” “娘娘,奴婢打探到了,说是陛下先去了皇后宫中,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回了御书房,脸色十分难看。之后不久便传了胡侍卫进去说事。” “哦?”玉淑妃双眸蓦然深了几分,“陛下和胡侍卫都说了什么?” 雯玉微微低下头,“娘娘恕罪,奴婢不得而知。娘娘放心,奴婢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得心的人候着,随时传递消息。” 玉淑妃修长玉指,捏紧了水晶纱帘,双眸闪过渴望的神色,“清平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回?老家的人是否已经安全到了?” 因着鸿苑山庄的关系,皇帝朱邢湛与玉淑妃李氏一直是貌合神离,朱邢湛对她也只是面上过得去,因此李氏入二十多年,仅有清平王朱落风这么一个儿子。 在朱邢湛心里,玉淑妃诞下的皇子仅是个庶出皇子,地位永远比不上皇后的嫡子,太子朱洛云。因此朱落风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这个原因。之后更是为防朱落风觊觎太子之位,才早早地封他为亲王,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玉淑妃对此一直愤恨不平,她家世平平,仅有个表亲关系的鸿苑山庄还可勉强依靠,眼看皇后太子得势,想想今后的处境,她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 “娘娘放心,奴婢日前得到消息,说老家的人已经往卫安城的方向来了。” 玉淑妃眉头微皱,原本还算生的不错的双眸,也覆上了几分寒凉,“但愿本宫的这位表兄能争些气,好好出谋划策……” ………… 清平王府 院中月色清凉如水,书房之中灯火长燃,朱落风坐于案前闭目凝神。常宁迟疑一会儿,隔着门槛敲了敲房门,“王爷。” 朱落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揉了揉眉心,“说!” 常宁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黑袍人,小心翼翼地地回禀道,“王爷,属下已经暗中将老家的人接来了,您看是否带到密室之中?” 朱落风蓦然睁开眼睛,“可惊动了什么人?” “王爷放心,属下是绕小路,走后门将人接进来的,无任何尾巴。” 常宁回禀期间,黑袍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显然有几分燥气。黑袍人轻微的动作,被朱落风尽收耳底,朱落风也没说什么,直接吩咐将人带到密室。 密室之中,幽黑深邃,朱落风手臂轻轻一挥,一盏盏挂在墙壁之上的油灯逐一亮了起来,密室十分宽敞,摆设布局与书房大体相同,一旁的木质格架上,陈放着各种奢华的器物,镶金嵌玉,在昏暗的光下,都能看见宝物泛出的光芒。 屋子中央有一张长方茶案,案上一盏精致的烛台,橘黄色的火苗稳稳地燃着。朱落风看着融于昏暗之中的黑袍人。 黑袍人全身上下透着几分高傲和不满,朱洛云看着,嘴角逐渐勾起深邃的笑意,“让贵客久侯,是我的不是。”说着,指了指茶案前的座位,“请坐。” 朱落风态度看似谦恭,神色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待客的温和,甚至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显然从心底瞧不上他。 黑袍人双眼之中的不满之色愈发明显,但无奈还是随着朱落风坐了过去,落座之后,朱落风不发一言,默默地等着什么。 半晌之后,黑袍人脱下黑袍,露出真容,清平王的表舅,也就是玉淑妃李氏的表兄,是鸿苑山庄的庄主,李沐阳! 朱落风端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李庄主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亲至府上,是小王怠慢。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爷太客气了。”李沐阳象征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暗影山庄戒备森严,地形隐蔽,王爷想要的人也都完好无损。” “听说有个孩子,资质不错,是个好苗子。不知何时能带来让小王一见?” 李沐阳面色略显不善,“那个孩子性子太倔,待假以时日训练服帖之后,必定带来让王爷一见,想必王爷会满意的。” 朱落风神情自若,“如此便好,暗影山庄之事还需李庄主多操劳。” 李沐阳眼神深邃,若无其事地捏着茶盏,“那是自然。” 朱落风饮了口茶,沉默一阵后,忽然直直地凝视着李沐阳,话锋突转,“不知李庄主可有办法找到一味叫蓝冰草的药引?” “蓝冰草?”李沐阳微微诧异,他隐隐地听说过蓝冰草。蓝冰草治眼疾,去毒根,是世间难寻的圣药。李沐阳眼皮微挑,一时间想不清楚,此时这般凝重的气氛,朱落风忽然提起,是有何目的。 李沐阳的反应早在朱落风的预料之中,朱落风微微笑道,“李庄主不必此时想明白,只需牢记于心便好,小王方才提到的蓝冰草或许能帮助我们。” 李沐阳眉头微皱,愈发想不明白朱落风的意思。 朱落风神色莫名,深沉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李沐阳,随后才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过去,“还有一份大礼,还望李庄主笑纳。” 李沐阳双手接过,打开书信粗略地看过一遍,信纸上写着是一些名字,李沐阳皆不认识,但他隐约能想到,应该是被朱落风暗藏的杀手,他忽然后悔接了书信,正欲归还时,被朱落风拦住,“李庄主且收着吧,说不定日后能帮上忙。” ………… 半个时辰之后,常宁悄然送走李沐阳,回来之时,朱落风见常宁面色迟疑,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皮微抬,“有话就问,支支吾吾成何体统?” 常宁深呼一口气,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王爷,恕属下直言,据之前打探,这位贵客的性子始终摇摆不定,您还毫不犹豫送出了那份名单,您就不怕……”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朱落风面色平静,“不过那份名单的用意在于试探,本王就是想看看,这位李庄主,能有多大的本事。” 常宁略作思索后,恍然明白了什么,“多谢王爷解惑,属下明白了。”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扑朔着翅膀飞过,发出阵阵轻微的怪叫声…… 第249章 风雨征兆 沅曦城 晨曦穿云,天空湛蓝如洗,商贩们忙忙碌碌,照看着各自的营生,外地往来客商依旧穿梭于大街小巷,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街角路边又少了几个难民和乞丐。 穿过略显热闹的街道,走过一条小道,来到还算幽静的巷子,古朴的堂子映入眼帘,大门上方的匾额题着四个字‘常一药堂’。门两边题着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横批:天下平安。 吴深熟稔对联上的每一个字,想想天下的局势,又看看通向药堂里面的小门,回忆着一清早来的‘不速之客’,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间舒适的卧房,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衣柜。地面。水盆上洒下偏偏耀眼的光芒,一个身着深青色衣衫的人伫立在窗边看着外面幽静的后院,整个人如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软塌之上,许子宁终于冲破黑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更不知道时光的流逝,甚至回忆不起他为何会这样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房间光线刺眼,药味扑鼻。 他轻轻抬起手,想去揉昏沉发痛的头,谁知就这么轻轻一动,带起了胸口处沉闷的窒息感,额头上瞬间覆上一层薄汗。 窗边之人微微侧头,“醒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许子宁微微一怔,头依旧昏昏沉沉,一时间辨认不出到底是谁在同他说话,他未回话,睁着眼睛深深地看着,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眼神发直。 那人却不着急走过去查看许子宁的身体状况,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回过神,许子宁张张苍白的嘴唇,努力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那人依旧是微微侧身的姿势,“没什么,你只是打了场架,替你爹娘报了个仇,然后到阎王殿门前走了一遭。”声音低沉,深深地藏着几分愠意。 许子宁听着身子一僵,又想了许久,才慢慢回忆起之前在西源镇洛溪村的那座异域府邸发生的事情,他们端了那个据点,而他不惜拼上性命杀了石毅雄,然后就不省人事,再醒来就这样躺在床上了,可是昏迷前好像又发生了什么。 许子宁皱皱眉头再次努力地回忆着,几个呼吸的工夫后,终于想起来了,清运!清运被李世杰苏可心劫走,不知所踪! 许子宁猛地坐起来,胸口的沉闷感愈发强烈,许子宁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息着,又猛咳几声,话说的人微叹口气,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递过去。 清水灌进喉咙,许子宁才慢慢缓过来,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明,“多谢……” 话音未落,许子宁陡然睁大了眼睛,递水之人,是肃严长老海翊,海翊眉头微皱,眉目深沉,“怎么?看到我很奇怪?” 许子宁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放下水碗欲起身行礼,被海翊一把按住,“行了,自己的身子如何,不清楚吗?” 许子宁皱皱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清运,根本不在意自己究竟受了多重的伤,“长老,弟子没事,只是清运他……” “清运的事我们已经知道,掌门也已经派下其他暗卫继续追查,倒是你,为了报仇,险些耗尽了内力,你临下山时,你师祖跟你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许子宁双眸紧缩,他记得下山的前一天,欧阳天曾将他唤道静竹轩一番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忘记仇恨,以大局为重。答应简单,但面临凶手,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当时他不给石毅雄最后的致命一击,也许石毅雄会活着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秘密,清运的下落,也会有些线索,可如今却因为冲动,亲手断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许子宁后悔不已。 回过神,许子宁问道,“长老,你为何会……”话未说完,就被海翊深沉的目光逼了回去,许子宁讪讪地闭了嘴。 海翊还是告诉了他,“奉老主人和掌门之命,将你安全地带回山。” 许子宁一惊,“什么?” 海翊并未理会他的失神,继续说道,“老主人发话,待你身子好些了便即刻动身返回,回山后直接将你送到静竹轩休养。” 提到静竹轩,就忍不住想起欧阳天威严的神色和鹰一般的眼神,况且,为了让他回山,不惜派出位高权重的长老。 许子宁倒吸口凉气,“制毒据点之事还未彻底完结,清运还未找到,还有小六子和小五两个孩子还未安顿。长老,弟子实在不放心。” “我说了,清运的下落掌门已经派出其他暗卫继续追查,至于那两个孩子,暂时就留在常一药堂做个药童。”海翊来的时候,就一直暗中观察这两个孩子,发现他们对草药有极大的兴趣,便决定将他们留在此处。 “陆师叔…弟子毕竟是跟陆师叔一起,弟子先行回山,总要打个招呼。”许子宁深深地呼了口气,做着最后的挣扎。 海翊微皱着眉,看着许子宁那股劲儿,真是像极了许翼平,“你陆师叔已被老主人急召回山,而我也是被老主人派来接你回山的。” 许子宁顿时一抖,话不必说得太明,老主人和掌门师父的命令不可违抗,他放弃了所有努力,微微低下头,“弟子遵命。” 六日之后,许子宁随海翊上了回山的马车,吴深为他备足了一路之上用到的药物,石宇架着马车,马蹄踏起灰尘,奔向城外。 翌日清晨,李子枫一行人来到了沅曦城常一药堂,秘密面见了凝向长老吴深,药堂后院的密室之内,沈之屏和李子枫与吴深面对而坐。 在魏家庄的时候,飘云打探回来一个让李子枫心痛的消息,清运被李世杰劫走,下落不明,许子宁重伤昏迷不醒,已就近送到沅曦城休养。于是他们立刻想到了设在沅曦城的分堂,常一药堂。 早闻凝向长老是打探卫安城周边消息的好手,李子枫与沈之屏商议之后,便动身来了此处,一是为了打探李世杰和清运的下落,而是有些事情与卫安城牵连复杂,所以,他们就出现在了这里。 寒暄之后,吴深一直凝视着李子枫,他上次见到李子枫的时候,李子枫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心气颇高。可如今,即便是隔着覆眼的黑布,也不难看出脸上的沧桑和憔悴。 吴深倒了两杯热茶递过去,“子宁昨日才从我这离开,启程回山。” 李子枫摸着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情绪,“子宁重伤初愈,不能有太大的体力消耗,也该回山好生休养。” 吴深叹了口气,“他昏迷的时候,我时常为他诊脉,有一次我听他一直在喊你,说他对不起你,没照看好清运。” 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师弟,他再了解不过,心事太重,喜欢钻牛角尖,待日后定要好好开导才行,李子枫说道,“弟子听闻,清运是被李世杰看中的,所以,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李子枫心底默默叹气,但愿李世杰还存有一丝良知,放过清运。 沈之屏神色凝重,“我们在外的这些日子,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桩桩件件几乎都牵涉着卫安城的王爷和鸿苑山庄,如若找到他们豢养杀手的蛛丝马迹,兴许就能找到清运。” 吴深看着沈之屏,“所以,你们是来向我打探卫安城的一些情况?” 李子枫点点头。 吴深绕有深意地看着李子枫说道,“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我日前无意间听到,说是卫安城的天和茶馆最近动作频繁…”吴深顿了顿,“李沐阳已于六日前抵达卫安城,在天和茶馆下榻。” 李子枫眉头紧锁。 第250章 占据 暗影山庄 后山在整个暗影山庄的地势是最高的,也算是最空旷的孤地,四周山势陡峭,壁立千仞,周围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与这片孤地隔开的,便是万丈深渊。 这里是被认为有资质的孩子或少年们的训练场地,每日十二个时辰,他们往往要被训练上八个时辰,让他们心生倦怠,曾有几人试图逃走,但往往走不了多远,便惨死于机关暗器之下,守卫会将他们尸体抬到此处,以起到震慑作用。 后来,再没有人敢动逃跑的念头了。此时,他们正在黑衣侍卫的严密看守监督之下,日复一日,机械地进行着训练。 这时,一个约莫舞象之年的男子砰然倒地,他周围的人习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反而满脸冷漠之色,似乎对这种随时昏迷倒地的事,司空见惯。确实,看得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清运不顾阻拦,跑过去查看倒地之人,“你怎么了,快醒醒。” 但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摇,都不见那人有反应,胸口也没有了任何起伏,附近站着的一个少年惋惜地摇了摇头,“又死一个。” 清运不管不顾,不停地按压着他的胸口,急切地呼唤道,“醒醒,醒醒,你再不醒,就会被他们抓去喂狼的,醒醒啊!你答应我要教我学画画的。” 这人,是清运来此认识的第一个小伙伴,名唤弘运,比清运大七岁,可能是因为名字都带个‘运’字,他们无意间成了好朋友,清运写字好,弘运画画好,他们曾许诺要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对方。 只是清晨刚刚进行过跑步和力量训练后,他就倒地人事不省了,以后也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清运不想放弃,有模有样地采取一些措施,以期能救活他。可知道两个黑衣壮汉将他拖开,弘运也没有醒过来,清运眼睁睁地看着弘运被抬下去。 清运不停地挣扎,“他还有救,他真的还有救……” 黑衣人眉头一皱,狠狠瞪了他一眼,“闹什么?!”下一刻,黑衣便恭敬地对着来人行了一礼,“护法!” 苏可心一身黑衣,头顶发髻,眉头微皱,冷冷地看着清运,“不中用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清运抿着嘴,直直地盯着苏可心,下一刻,说出了让同伴都倒吸口冷气的话,“你这般残忍,以后还会有多少人为你们做事?!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苏可心握紧腰间的武器,双眼冷得似乎要结冰,“你别以为表兄护着你,我就可以任由你胡闹,惹恼了我,我真的会杀了你。”说罢,拔出短剑架在清运的脖子上,其他同伴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唯有清运毫无畏惧地看着苏可心。 “护法大人何必动怒呢?”李世杰眉眼凝重。 苏可心微微侧目,但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这孩子顽劣的很,表兄今日莫要再阻拦,我非要好好教训着小兔崽子不可。” 苏可心收了手里的武器,吩咐一边的黑衣人,“拖下去重责,直到他服软为止。”说着看向清运,“我就不信治服不了你!” 两个黑衣壮汉上前抓住清运,李世杰吼道,“住手!” 苏可心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戾,“别听他的,拖下去,打到服帖为止!” 李世杰轻蔑一笑,“表妹若意气用事,怕只会耽误了上边的大事!” “你说什么?!” “从现在起,这个孩子不再由你们的人负责,而是由爹亲自教养。” 虽然他对李沐阳也有诸多不满,但比起苏可心的狠辣,他倒情愿清运由李沐阳亲自教导,然后安然无恙地送到清运最后该去的地方。 “舅父回来了?”苏可心满眼质疑之色。 李世杰微眯着眼睛,“你说呢?” 这时,一个凌夜宫的守卫小跑过来,在苏可心耳边说了什么,苏可心听后微微一顿,挥挥手示意壮汉松开清运,“表兄带走好生照看着,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别说是上边,就是我们主子那也不好交代。” 飞鸟扑朔着翅膀飞过上空,发出阵阵沉闷的鸣叫…… ………… 李世杰领着清运,走在去正堂的路上,准备面见李沐阳。李沐阳前几日带着管家李持去了卫安城,又独自见了朱落风后,又在天和茶馆办了点事,之后便把李持留下随时等候消息,自己则是返程回了暗影山庄。 他回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见见清运,他要清运留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之后,便送到朱落风的手里,说不定还能给他带来某些利益。而可能产生的这些利益,也决不能便宜了凌夜宫的人,即便是自己的侄女也不行。 于是他连夜赶路,清晨到此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带着清运过来。 后山到正堂距离较远,地势起伏变化也大,天气阴沉的似乎要下雨,路边的绿植也蒙上水气,使得闷热的夏季更加憋闷。 清运抬头看李世杰一直沉着脸,试探地张张嘴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李世杰看了看清运,神色莫名,“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李世杰懊恼地叹口气,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这些,似乎有些沉重。 “可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清运似乎觉得李世杰与山庄的其他人不同,在他面前,话也稍多了,“你救了我两次,又一直护着我,你会有福报的。” 李世杰从前只觉得清运与其他孩子或少年相比,多了几分灵气,如今又亲眼所见不畏苏可心的性命威胁,现在又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总觉得清运眼神中的清澈与坚韧,似曾相识。 “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李世杰莞尔,“不过,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你的?” “我伯伯!”清运的眼睛中闪动着光芒,骄傲激动。 “你伯伯?”清运的三两句话,勾起了李世杰的兴趣。 清运点点头,下一刻,神色顿时黯淡,眼圈也晕上红色,抽了抽鼻子,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不过他已经不在了,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哦?是出了什么意外吗?”李世杰话一出口,就觉得不该问,听清运的口气,想必这个伯伯对他来说很亲近,此时问起来,无疑是勾起他的伤心事,若是再因此耽误了训练,怕是又会有什么麻烦。 清运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不告诉我,我只依稀知道,我伯伯是死于客栈的一场大火,那天晚上客栈很热闹,好像有什么比赛。然后就着火了。” 李世杰猛地停下脚步,比赛、客栈、大火,难道? 李世杰目光灼灼地看着清运,“你说的可是恒祥客栈?” “我不知道是什么客栈,只知道是天子脚下。” 李世杰的眼眶有些酸胀,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连偶尔路过的仆役和侍卫跟他打招呼,他都懒得去理。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正堂,清运刚来时进的地方,那个像石头房一样的房间。正堂摆设如同普通大户人家的摆设不相上下,墙边的地上,放着一盆冰块,为闷热的夏季带来一丝凉爽。 第251章 再劫李持 卫安城 今日的卫安城与往日的没什么不同,依旧车水马龙,小商贩的热情也丝毫不减,但李持觉得今天出门时就觉得怪怪的,心神不宁,总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先生,给口饭吃吧!”一个穿着破旧,头发脏乱的小男孩出现在面前,小男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味,他看到李持,砸吧着嘴,双眼露出渴求的光芒,手上端着的破碗也向着李持送去。 李持心里蓦然一动,上下打量着男孩儿,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但这毕竟是卫安城,天子脚下,为何会无故冒出来一个小乞丐?李持思量半晌,放下戒备,摸了摸男孩儿黏糊糊的脸颊,“想吃饭?”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 李持微皱眉头,迟疑半晌,才说道,“我家里有饭菜,要不去我家里吃?” 小男孩又摇摇头,李持心里一紧,以为小男孩儿看穿了他的心思,小男孩的下一句话,让他放松了警惕,“我还有小伙伴呢,我不能丢下他们。” 李持松了口气,“要不这样,我买些吃的,给他们带过去?” 小男孩儿又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一盏茶的工夫后,李持一手拎着各种吃食,跟着小男孩儿去找他的伙伴,一路之上,李持屏气凝神,一直在劝诫自己,最后一次做这种事。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窄,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大片的云,引起阵阵凉风,树叶沙沙作响,李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忽然觉得,领路的男孩儿也愈发奇怪,他想悄悄离开,下一刻,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处,“李管家!” 李持倒吸口凉气,方才的感觉果然是对的,想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一把冰凉的剑架在了脖子上,剑刃紧贴着皮肤,李持似乎感到了剑入皮肤的痛感。 他的目光寻向引路的男孩时,去发现他早不见了身影,李持深呼口气,“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强行劫人吗?!” 黑衣人神色冷漠,李持想悄悄动手,反被另一个黑衣人出手打晕,李持被套上麻袋,黑衣人将他扛在肩上,消失在幽深的巷子里…… “呃!” 李持被重重地扔到地上,摔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偏又被麻袋束缚着难以动弹,他用力地挣扎着,但越是挣扎,腹腔内翻江倒海的感觉越强烈。 两个黑衣人许是看不下去了,替他解开麻袋,不等他喘口气,便押着他跪在地上。此时正值盛夏,又被闷着麻袋一路过来,李持早已是满头大汗。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李持打量着此处,这里是一处背阴的房间,看不到阳光,也很幽静,分里外两间,大致摆设与普通的卧房无异。 李持被押着无法动弹,习惯性地看着前方,一个人背对着他而站,此人身形修长,身着玄色衣衫,眼睛缠了一圈黑布,一根盲杖紧紧地握在手里,直抵地面。 李持不由得一惊,他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许久,那人才缓缓地说道,“持叔来了?”声音清冷深沉,李持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眼睛陡然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之人。 那人转过身,看向李持的方向,“听持叔这反应,是认出我来了?” 此人正是李子枫,当时在沅曦城,李子枫便在吴深的口中打探到了李沐阳及管家李持的踪迹,一路之上几番暗查,得到了一些消息,让李子枫心痛的消息。 消失的人口实则是被抓走无疑,李子枫也早已知晓是鸿苑山庄在背后指使,而执行人,正是管家李持。于是他们到了卫安城,打探到了李持的踪迹,然后‘买通’了一个孩子假扮乞丐,引李持上钩。 而劫持他的人,正是李子枫手下的影卫,飘云沉雨。 李持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二…二少爷?” 李子枫皱皱眉,李持想后退,却无奈被押着动不了,“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李子枫走近,在李持身前半步远的位置停下,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微微俯下身沉声道,“不知持叔希望我是人,还是鬼呢?”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块砸过来,李持不由得打着颤,自顾张着嘴,说不出话。 李子枫摸了摸覆眼棉布,冷然一笑,“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 李持面部僵硬,强行平稳着呼吸,但声音还是难掩哭腔,“二少爷,还请您念在以往的情分上,莫要吓老奴啊!” 一旁的沈鸿飞看得有些烦心,“我说你这家伙哭什么丧!好好说话!” 李持看向沈鸿飞,上次被劫持的时候,他对沈鸿飞的印象就很深,如今看到他也好好地站着,加上屋内光线阴暗,心底的不安更加强烈。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这个名字就不吉利。 “看持叔这样子,是最近亏心事做多了?” 李持懊恼地垂下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李子枫全然没了以往的情分,面对李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若非如此,我会让你走上李泉那条路。” 李持一抖,李泉的下场,他是了解。迟疑着张张嘴,还是强作镇定,“老奴自然之道自己有罪,情愿以死谢罪,还请二少爷给个痛快。” “我说你这家伙,死鸭子嘴硬啊!”沈鸿飞急脾气来了,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挥过去,直击中李持的脸颊。 ‘噗!’两颗牙和着血吐到地上,李持剧烈地咳嗽几声,满嘴血沫子。 以往审问一些杀手,沈鸿飞急脾气上来要教训的时候,李子枫总会阻拦,而这次,他只是轻轻地问了句,“我这位朋友出手重,打疼你了吧?” 李持吞下嘴里的血沫,“老爷已经离开卫安城了,你们绑了我也没用。” 李子枫心平气和,“失去爹娘,成为孤儿的日子,一定不好受吧?” “嗯?”李持疑惑地看着李子枫,等着他的下文。 李子枫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在鸿苑山庄当差,心智怕是早已被磨的麻木了,甚至忘了自己也经历过流离失所的痛楚。” 李持一愣,他小时候就有被拐卖的经历,那时年纪尚小,不懂事,别人用一颗糖葫芦就把他骗走了。 后来辗转各地,历经两年,他早已忘了回家的路,甚至忘记了父母的名字和样貌。做过苦工,当过酒馆跑堂,后来说巧不巧,被还是少爷的李沐阳看中,买回家中,签了卖身契,做了仆役。 只是这些经历,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买仆役这种事在大户人家也是司空见惯,如今被李子枫提起来,他心底恍然明白了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刚才我说过,我只是奉命抓人,至于他们最后被送到哪,我真不知道。” 李子枫把玩着手中的盲杖,“如若你今日得逞,会把孩子送到哪?” “天和茶馆后院的柴房,每夜子时,他们会把人接走。”李持看李子枫在思索什么,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他们很警惕的,你们根本无从下手。” 李子枫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我们不动手,就放手让他们做。” 第252章 进退 李持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只觉得腰酸背痛,胳膊发麻。而押着他的飘云沉雨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李子枫坐在他面前,也不再发问。 又过了半个时辰,肩膀着实酸痛难忍,李持想活动一下,身子却不出所料地被飘云沉雨又压低了几分,使得他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李子枫若无其事地摸索着杯盏喝了口水,随即微微叹口气,“累了?”声音低沉,嘴角无笑意,一时间听不出喜怒,李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忍不住颤了颤。 外面的天色微微有变,一团浓密的乌云遮挡了原本湛蓝的天色,一阵风吹进来,窗户咯吱直响,几盆绿植的叶子随风摆动,屋内顿时凉爽了不少。 李持张张干涩的嘴巴,“二…二少爷,老奴该说的都说,您看是不是,我这在卫安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若是耽误了。” 李子枫将杯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他事?是等着和清平王的侍卫常宁见面吗?” 李持说的是否是实话,李子枫无从查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天和茶馆的幕后东家是清平王朱落风,像李持这种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轻易接触的到,他唯一能接触的,便是朱落风的侍卫常宁了。 假设李持方才说的是实话,那绝对是遗漏了什么,天和茶馆后院柴房接应,也不会那么容易。他们险些被李持的三言两语蒙混过去。 李持一抖,眼神有些闪烁,“你说什么,我……” “听不懂是吧?”李子枫嘴角微微上扬,捏着盲杖的愈发紧了,“持叔,我小时候承蒙您的照顾,这些情分,我自是记在心里的,所以,我才不想用对待其他杀手那样的手段来对付您,若是您执迷不悟,那就莫怪我不留脸面了。” 话音落地,一枚石子擦着李持的头顶飞过,深深地嵌在了后面的墙里,一缕发丝缓缓飘落,李持陡然睁大了眼睛,他甚至都没看清李子枫是怎么出手的。 “二少爷!”李持挣扎无果,略显悲戚地说道,“您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我只想好好活着,我一个仆役,除了按照老爷的吩咐做事,还能怎么样?” “因为你想好好活着,就要舍弃他人原本安稳的生活吗?那些被你们抓走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又何尝不想好好活着?!”李子枫眉头紧皱,他印象中的李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鸿苑山庄真的是个可怕的地方,他忽然庆幸起当初被李沐阳逼下悬崖,即便是死,也好过成为李沐阳手中的傀儡。 “你小子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做了他得了!这时间也少了个祸害!”沈鸿飞撸起袖子,扼住了李持的脖颈。李持憋气,满脸通红。 “沈兄!”李子枫低喝一声,沈鸿飞恨恨地松了手。李持一阵猛咳。 李子枫挥挥手,飘云沉雨也放了手,失去束缚的李持如同散了架般瘫坐下去,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包含着无尽的失望,“你走吧!” 沈鸿飞一愣,李泉更是一愣,“你…放我走?” “怎么?你还等着我请你吃顿饭再走?”李子枫站起身背对着他,“走吧!” 李持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才站起身拍怕身上灰土,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李子枫心平气和地说道,“持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若是你能见到李世杰,帮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李持心里一跳。 “回头是岸,待鸿苑山庄覆灭之时,尚可留下性命。”李子枫走到窗边,似乎要看透外面看似祥和的景象,他第一次感到,来自心底的数不尽的疲惫。 李持微微一怔,张张嘴,欲言又止。直到李持消失在眼前,沈鸿飞才回过神,愤恨不平地说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就不怕他回去告密?” 李子枫摇摇头,沈鸿飞急得说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清运还在他们手里,你不想去救他吗?为什么沾上鸿苑山庄,你就没主意了呢?!” 菱溪在里面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两步小跑扒开沈鸿飞,“你嚷嚷什么?你没看出来子枫心里也不好受吗?” 沈鸿飞重重地叹息后,走到桌前坐下,兀自一杯杯地喝着水。沈之屏从外面走进来,“放心,李持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李子枫转过身,“师叔,对不起,是我没用。” 沈之屏轻轻地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没事,我理解。” 这时,沈鸿飞手下的侍卫进来回禀,“少阁主,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转悠…” “嘿!”沈鸿飞放下水碗站起来,“这家伙刚离开就派人盯梢了?” “沈公子冷静些!听他把话说完。” 那名属下看看李子枫,继续回禀,“他似乎在打听黑眼侠……” 李子枫微微一愣,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这次进卫安城没有惊动任何人,选的这家客栈也是非常幽静,几乎没有什么客源。那人为什么会准确地在此打探他的下落?若说是李持,想想也不太可能。 就在几人入神之时,那个不速之客主动登门了,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着藏青色衣衫,头顶束发,鬓边的碎发整齐地垂着,显然一副寻常百姓的扮相,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不同寻常。 屋内几人下意识地握住腰间武器,神色警惕,那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杀气,那人大方地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在下影无踪,奉我家主子之命,请黑眼侠到府上叙话。” “…………” 李持回到天和茶馆,一直是心神不宁的,为自己做过的事,也为李子枫说过的话,字字句句犹如烙铁,在他心里烫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 卫安城深处的祝家庄,地处幽静,院落宽敞,植被错落有致,池水流淌不息,伺候的仆役温和有礼,李子枫一路被影无踪引着走进了阅心堂的书房。 此时太阳没那么足了,但也有淡淡的余晖斜射下来,透过微敞的窗户,散发着青草的香气,舒适宁人,可李子枫却没有什么心情享受,鸿苑山庄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清运又时时刻刻地牵扯他的心,还有他所在乎的其他。 朱邢湛任由李子枫跪在面前一言不发,偶尔只是端起茶杯喝口茶,或是整理一下案上的奏折,将近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朱邢湛还是撂下手中的笔,深沉地看着李子枫,“你就不问问朕为何把你叫到这来吗?” 李子枫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地说了四个字,“鸿苑山庄。” 日前鸿苑山庄和清平王联手,私下动作较为平凡,已惹得朱邢湛大为不悦,而他们手底下豢养的杀手,更是逃不脱朱邢湛的耳目,而自己又是与衡山派、鸿苑山庄、清平王府都有某些关联的人,逃无可逃。 朱邢湛不置可否,脸色看不出喜怒,只余目光释放出的威严,“关于清平王,你可查出些什么来了?” 李子枫头非常痛,钝钝的痛,惹得他腹腔内犹如翻江倒海,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以缓解身上的不适,“陛下明鉴,子枫只是顺着线索查到了凌夜宫的一些据点,并救出了被绑架的端木府小姐。再无其他。” 朱邢湛深邃一笑,鹰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李子枫,“你倒是会说话。” 李子枫低下头,朱邢湛继续说道,“若是朕,授意你去查呢?” 李子枫心里一紧,一时想不明白朱邢湛的用意,只是规矩地回道,“陛下,衡山派与朝廷互不干涉内务,这是……”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朱邢湛皱了皱眉。 “子枫何德何能?” 朱邢湛似笑非笑,“朕相信,衡山派培养出来的人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否则,朕前些年也不会亲临,拜访欧阳掌门了。” 李子枫一惊,窗外忽有凉风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手脚冰凉。朱邢湛的每一句话,无非就是在提醒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涉到衡山派。 朱邢湛饮了口热茶,口气温和了许多,“朕再许你一个承诺可好?” 李子枫微微抬头,朱邢湛继续说道,“这个承诺,在关键时刻可保住你心里最想保住的那个人。怎么样,还满意吗?” 李子枫心底一颤,随即磕下头,“多谢陛下。” “先别忙着谢,朕还有份大礼要送你。”朱邢湛挥挥手。一个内侍双手奉着精致的托盘小心走进,托盘上,端正地摆放着一枚和田玉佩,龙凤相接,形成圆形,雕工精致,玉佩上端钩织着中国结,下端悬挂着明黄色的流苏。 从做工,用料到配饰,寻常人家根本承担不起,况且玉佩上的龙凤图案,普天之下,只有皇帝钦赐,才有资格佩戴。 朱邢湛亲手将玉佩送到李子枫手里,李子枫一番摸索之后,便摸出了玄机,本想拒绝,但朱邢湛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朕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说着看着李子枫一字一顿道,“除非你想抗旨不遵。” 李子枫深深地磕下头,“子枫不敢,多谢陛下赏赐。” 第253章 明枪暗箭 陆士清推开许子宁,迅速挥动着扇子,一团白烟散开,往石毅雄的方向飘去,与之前的黄色毒物混合在一起,两股烟雾急速融合,一起失了颜色,空气重现清明之色,毒物侵袭宣告失败,石毅雄狠狠地瞪着二人。 石毅雄拍拍手,十数名黑衣杀手飞身而下,将陆士清和许子宁二人团团围住,二人显然一惊,黑衣杀手的出现,似乎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二人拔出随身武器,神色凝重,许子宁看看陆士清,低声道,“府邸的守卫,不是都被您解决掉了吗?” “你傻啊?”陆士清一挑眉头,低哑着声音说道,“看不出来吗?这些不是这里的守卫,而是鸿苑山庄派来的!” 许子宁叹口气,他们人手本就不多,基本上都被派去护送孩子们,但围住他们的杀手五大三粗的,眼露凶光,怕是不容易对付。 “您随身带的毒药什么的呢?” “用完了。”陆士清说得坦然轻松,仿佛是在回答‘我吃过了,不客气。’。 石毅雄看着黑衣杀手,露出不满的神色,“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他们上路!” 黑衣杀将二人围在中间,向里靠近,继而发起攻击,二人翻身抵挡,兵器交织在一起叮当直响,溅出来点点刺眼的火星…… 李世杰和苏可心劫持着清运出了密道走向后院,刺眼的阳光猝不及防,二人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后院较为宽敞,种了不少有异域风格的植物,微风卷着热气扫过树叶,哗哗作响。 夏日热风扫面,让人心生燥热之气,可是这后院,却不同以往的安静,似乎少了些什么,隐于茂密树叶间的虫鸣鸟叫听不到了。 李世杰神色凛然,苏可心双眸骤然紧缩,紧接着,飞身而下几名黑衣人堵在面前,但迟迟没有动手,看来对李世杰苏可心二人并无恶意。 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黑衣人让开一条道,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李世杰面露寒意,嘴角勾着带着嘲讽的冷笑,“许久不见,我当你死了呢!” 出现的人,是李世杰名义上的暗中护卫,李沐阳的心腹,浮影。 被李世杰抓着的清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变故,不闹不挣扎。纵然清运是孩子,他也明白,这种情况,挣扎吵闹并不是聪明的举动,他从前跟李子枫学的第一课,便是沉着冷静,那时他并不太明白,此时倒真正的理解了。 浮影上前一步,对着二人微微行了礼,“少庄主,护法大人,属下来迟。” 苏可心抽出腰间的匕首把玩,“既然知道来迟,还将我们堵在这里做什么?” 阳光折射,反照在匕首上,浮影被那把耀眼的匕首吸引住了,匕首鞘黄金制成,镶嵌着五彩宝石,还有上面若隐若现的暗纹,浮影含笑的双眼骤然僵住。下一刻,便换了一副恭敬的模样,“是属下失礼了。” 李世杰凝视着浮影,眉目逐渐深沉,‘属下失礼了’,这句话本不该从浮影的嘴里说出来,李世杰也注意到了苏可心手里的匕首。 浮影看向李世杰手里抓着的孩子,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笑,“这孩子有趣的很,想不到那一无是处的黑翼也有几分眼光。叫什么名字?” 清运紧闭着小嘴,静静地看着浮影,一脸无辜的样子。李世杰看看四周,没好气道,“你是要等着他们追上来,然后周旋一番?” 浮影不再说什么,指挥手下把路让开,几人走出小院,一辆马车正在等候。 浮影手下的几个黑衣人走上前,要从李世杰手里接过清运,被李世杰挡了回去,“我来就好,你们毛手毛脚的,别再有个闪失!” “随他吧!有我盯着了。”苏可心开口阻止了欲反驳的黑衣人。随后又回头看了看府邸,目光冷彻。 浮影幽幽地说道,“护法放心,那两个人,石毅雄会解决的。”浮影说着,阴森一笑,“属下已做了万全之策,一个时辰之后,这里…天塌地陷。” “好!”苏可心李世杰带着清运上了马车,浮影换了身普通路人的服饰,坐上了驾马车的位置,其他黑衣人隐身跟随,马蹄踏着尘土逐渐走远。 许魏翔带着小六子一直躲在隐蔽处看着,生生地看着清运被劫持上了马车,许魏翔担忧地看着暗中跟随的身影,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们与陆士清配合,暗中绕道来到了后院,一番寻查之下,就看见了浮影带人来接李世杰和苏可心,先不说浮影极其手下不好对付,就是李世杰和苏可心也是个狠角色,况且他们手里还有清运当人质,他不好动手。 他们人手不够,仅有两个暗卫暗中跟随,他便做了手势,让那两名暗卫悄然跟上,伺机救出清运,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的秘密据点。只是,这样太过冒险。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不明真相的小六子不停地喊着,‘小哥哥……’ 话分两边,与陆士清和许子宁苦战的黑衣杀手仅剩下一个,但二人的体力已消耗一半,但剩下的一个杀手攻击力却丝毫不减,极难对付。 此时,一直观战的石毅雄忽然发难,长剑出鞘,如毒蛇般抖动,直冲着许子宁的面门而去。许子宁瞳孔一缩,感受到了致命杀机,闪身一躲,挥剑格挡。石毅雄冷笑着,“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 许子宁嘲讽道,看着石毅雄,双眼再次覆上仇恨之光,“是你的命该终结了。”说罢,许子宁化被动抵御为主动攻击,闪身上前与石毅雄交战,招招狠辣。 但石毅雄毕竟曾经是久战沙场的雄鹰,战斗力不减当年,不出几招,许子宁就要败下阵来。石毅雄身影飘移往后退,反动手掌,一道刺目的光反照过来,许子宁反应迅速,飞身才躲到一边,一枚枚毒针便擦着他的身边飞向后面。 许子宁屏气凝神,继续挥动长剑刺向石毅雄,剑尖直奔刁钻之处。但几招下来还是走空,看似避无可避的招数,皆被石毅雄巧妙地躲过去了。 许子宁后退两步稳住身影,呼气渐渐地有些粗了,额头上也布满冷汗。 但石毅雄哪里允许他有喘息的时间?一挥衣袖,又是一枚枚带毒的铁蒺藜迎面飞来,许子宁被动躲闪,当躲过所有暗器的袭击后,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体力再与石毅雄这么耗下去了。 许子宁屏气凝神,冒险调动内力,全部集中在手掌,长剑一缠一绕,擦着石毅雄的身体游走,全然不顾石毅雄手中的剑,在身上留下的几道血口子。 石毅雄忽然感到剑刃划破皮肤的痛感,同样的几道血口子出现在自己身上,石毅雄微微怔愣,他似乎没想到,许子宁宁可赔上性命,也要杀了自己。 几番缠斗之下,眼看许子宁手中的长剑就要直奔咽喉,石毅雄双眸一闪,顿时便大喊出声,“你可想知道你爹娘死前曾对我说过什么?!” 话音落地,许子宁剑尖一顿,石毅雄心中暗笑,心道他果然吃这一套,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陆士清与那个杀手苦战之时,无意间瞥见石毅雄挥动双手似乎准备暗算,他无暇分身,来不及阻拦,只能大喊一声,“小心!” 听到陆师叔的喊声,许子宁才回过神,但还是晚了一拍,石毅雄掌间一股劲风涌出,在空中掠过,直奔自己而来,避无可避,躲之不及。 许子宁身子顿时微微弯曲,急速后滑,直到身子撞上大树才堪堪停了下来,他被大树弹了一下,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呈俯身的姿势,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大口鲜血喷吐而出,半天也缓不过劲来。 “咳咳…”剧烈的咳嗽,又是一抹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腹腔如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许子宁似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他看着逐渐靠近的石毅雄,撑住地面的手握成了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眼前寒光闪现,一股致命的杀气逼来。许子宁平静地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默默地闭上双眼,脑海里,爹娘正含笑向他走来,亲切地唤着他的小名‘平儿’,许子宁控制不住地低声唤着‘爹,娘’,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第254章 暗器 许子宁挣扎着坐起来,血气上涌,忍不住又吐了口血。石毅雄看着,目光透着杀意,嘴角噙着冷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你爹临死前的样子,可怜、绝望,不过你别难过,我会尽早送你下去与家人团聚。” 长剑闪着寒光,直刺向双目,许子宁微眯着眼睛,微微颤抖着…… 石毅雄举着长剑,直奔许子宁咽喉,眼看剑尖就要刺到,下一刻,动作骤然停滞。石毅雄低下头,看见的便是一把短剑深深地插进了心口,而执着短剑的人,正是被他打成重伤毫无战斗力的许子宁,石毅雄目光愕然。 许子宁目光通红,冷冷地看着石毅雄,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拼劲全力低吼着,“我爹娘生前说了什么,与你何干?!” 石毅雄抽搐着嘴角还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嘴便喷出了一大口血。但他到底曾经是边关大将,即便受了可能会致命的伤,他还是挥动手掌,重重地劈向许子宁执剑的那条胳膊。 许子宁猝不及防,随着轻微的骨裂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石毅雄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远的距离。疯了似的拔出了插在心窝处的短剑,鲜血喷涌而出,满是鲜血的手再次发出致命的攻击,挥动短剑直飞向许子宁。 一把扇子直直地冲过来,击中了他的手腕,短剑落地,发出叮当的响声,许子宁强撑着逐渐模糊的意识,一个翻身捡起落地的短剑,划向石毅雄的脖颈。 石毅雄瞪着双眼,‘砰’地一声,重重倒地,身子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许子宁看着石毅雄的尸体,目光冷得如同千年寒冰,“我刚才就不该给你废话的时间,让你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几口气的工夫,还不如早点送你下去!” 陆士清奔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许子宁,目光满是急切,“你怎样了?” 陆士清解决了那个黑衣杀手后,便发现了石毅雄不安分的手,于是当机立断,将手中的折扇化作利器飞了出去,直击石毅雄的手腕,保全了许子宁。 许子宁虽受了重伤,但是胸中那积蓄了许久的恶气,也终于出了。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心底默默地念着:爹,娘,儿子给你们报仇了。 这时,许魏翔带着小六子回来了,看见遍地的黑衣杀手的尸体,还有石毅雄的尸体,心底暗骂自己护主不力,迟了一步。再抬头看向许子宁惨白的脸色挂着斑驳的血迹,心下一颤,“二公子,您受伤了。” “宁先生…”小六子跑到许子宁身边,轻轻地扶着。 “我无事,被恶犬咬了一口而已。”许子宁撑着气看了看周围,始终不见清运的身影,瞬间清醒了些,“清运呢?” 许魏翔微微低下头,神色忧虑。小六子也像卸了力气一般耷拉着脑袋,二人虽然未说什么,但许子宁已经明白了,清运被李世杰抓走了! 气血上涌,天旋地转,许子宁终是无力支撑,直直地倒了下去。 “子宁!”“二公子!” ………… 浮影架着马车急速行驶,两边的植物,房舍皆被远远地抛在身后,路面不稳,马车也有些颠簸,清运被捆着手脚,又被李世杰狠狠地抓着,使他在车厢里坐的极其难受,眉头紧拧,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我要喝水!”清运颇为不满地瞪着那个凶巴巴苏可心。 苏可心回以一个厌恶的眼神,“忍着!” 清运挣扎着让自己呆的舒服些,不服气地回嘴,“我难受,要不你们给我松绑,要不给我水喝!有你们这么对待孩子的吗?!” 苏可心的火气被拱上来,连日奔波,他们都没得吃没得喝,哪里还会给这个不老实的孩子食物和水?苏可心气急地抽出匕首贴在清运的脖子上,“再闹腾我真会撕烂你的嘴!” 清运许是被吓到了,竟然缩着身子,往李世杰的身上蹭去寻求保护,双眸还泛着水光,一脸无辜的样子。 清运的这个动作,触动了李世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记得他的弟弟像清运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会缩在自己身边寻求保护,李世杰的双眼晕的雾气。 回过神,见苏可心还狠狠地瞪着清运,心里的火气闷闷地爆发着,“不过是一口水罢了,护法大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李世杰摸向水囊摇了摇,才发觉里面已经没有水了,随即微微地叹了口区。 苏可心满眼嘲讽,“表兄贵人多忘事吗?我们早就没有食物和水了。” 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时分,阳光正足,没有丝毫凉风,使得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马车更显闷气,清运饥肠辘辘,嗓子感得冒烟,额头不停地冒汗,偏偏又被死死地捆住无法自由动弹,加之马车颠簸,难受得连连作呕。 李世杰皱皱眉,腾出一只手掀开车帘子,四周山谷地势,隐隐藏着溪水流淌的声音,李世杰冲着前面喊了一声,“停车!” 马车骤然停下,浮影跳下车,掀开车帘,“少庄主有事吩咐?” “一大早的水米未进,这孩子怕是撑不住了,你去打些水来。”李世杰将手中的水囊递过去。 浮影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明里背里是护卫不假,可并非是伺候人的仆役,如今被李世杰使唤着去做仆役的事,心里着实不气,因此,他并非接过水囊,而是耐着性子劝说道,“再有半日的路程就到了,可否再忍忍?” 李世杰眉目深沉,狠狠地瞪着浮影,“我们当然能忍,只是这孩子怕是有些体力不支,若是他出了问题,该如何向你的主子交代呢?”说着,又看看苏可心,似笑非笑道,“你说是吗?表妹?” 苏可心看看天色,又看看无动于衷的浮影,眉头微翘,沉声道,“少庄主发话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派人去打水!” 浮影的脸色有些难看,没好气地接过李世杰手中的水囊,挥手招来一个暗中跟随的黑衣人,将水囊丢了过去,一肚子火气撒在了黑衣手下的身上,“打些水来,速去速回,若是耽误了行程,拿你是问!” 黑衣人领命退下,浮影坐回到驾车的位置,观察着流水方向的环境,黑衣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黑衣人一路小跑,终于看见了一处溪水,溪水从高矮不一的山丘上倾泻而下,汇入河流,溅起无数个水花,黑衣人蹲下身,看着不停流淌的溪水,吞了吞口水,放下水囊,迅速地喝了起来。 水入口中,犹如甘泉,黑衣人兀自享受着,却完全忽略了来自身后的危险,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255章 平定 看似平稳的局面,终究掀起了一片动荡,朝堂之中暗流涌动,清平王朱落风与太子朱洛云明争暗斗,清平王一党包括鸿苑山庄在内,暗中用计,大肆铲除异己,引得朱洛云大为不满,又无实质性证据,而束手无策。 江湖之上更是一片血雨腥风,凌夜宫逆党蠢蠢欲动,暗中集结人马分散于各地,而各大名门正派也按捺不住,展开了对凌夜宫据点的清剿行动,每一个消息,每一份密报之后,都会留下无数具尸体,无数片血泊。 行动一触即发,猝不及防,更是来不及阻拦。 一处郊野,尸体遍布,血流成河,少了头颅、胳膊的尸体也比比皆是,让本就荒芜的地界,更是掀起浓重惨烈的血腥之气…… ‘砰!’的一声,又是一句尸体倒地,一个黑衣人提着血淋淋的弯刀蹲下身查看着尸体的每一处部位,可始终没发现黑色彼岸花图案。 “他娘的!又上当了!”黑衣人吐了口唾沫,恨恨地懊恼着,看着周围一片刀光剑影,大吼道,“都住手!消息有误!” 喊声像是一声炸雷,所有人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并不是被喊声震慑的,而是,他们的‘对手’已经全无活口,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脱手将弯刀用力插进了带着血色的地面上,勾起点点粘腻的泥块上下翻飞。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误杀第几处,有疑点的‘据点’了。 但参与围剿凌夜宫据点的各大门派与世家子弟之中,却少了衡山派与慕麟阁的身影,不是不作为,只是分歧多年的慕麟阁阁主沈天雄与衡山派掌门欧阳泽,此时都难得地一致认为,凌夜宫大肆出动的消息,来得太过蹊跷。 怕是有人在幕后暗中操纵,借机引出各大门派的精英力量,明目张胆地进屠杀,他们都希望这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尚清苑书房 阳光充沛,茶香四溢,茶案上精致的骨瓷印花碟子中,放着的诱人的花型点心,散放着甜香的味道,欧阳泽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老对头沈天雄,若无其事地拎着茶壶,浇在茶盏里的嫩芽尖上,泛起阵阵涟漪。 欧阳泽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不着声色地望了眼满脸凝重的沈天雄,“沈兄不辞辛苦驾临寒舍,却一直对着茶点沉默不语,可是在怪我招待不周?” 沈天雄露出个奇怪的笑容,“难得欧阳老弟不嫌弃我冒昧打扰,我哪还能有半分怨怪?”说罢,很自然地捏起一块点心吃进去,“都说衡山派的点心是天下美味,今日一尝,果然如此。” 欧阳泽目光深沉,幽然一笑,“你我又不是第一天相识,何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话?如今朝堂江湖已然动荡,而我们却在此闲话家常,着实不妥。” “想不到你我分道扬镳多年,如今因为凌夜宫,再次坐到一起探讨问题,我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沈天雄抬眼看见欧阳泽不善的目光,即刻转入正题,“江湖之中围剿凌夜宫行动已然乱了章法,更是有几家门派趁机相互仇杀。如此下去,怕是有人要坐收渔翁之利了。不知身为武林之首的衡山派,又有何想法?” 欧阳泽挥挥手,墨轩便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弹开木盒机关,里面暗黄色丝绸衬布上,是尚未封口的卷轴。 卷轴徐徐展开,上面工整地写着篆体,内容大致就是调派武林秘密力量,阻止各大门派的擅自行动之举,右下角加盖了武林之首及衡山派的印章。 欧阳泽似笑非笑道,“不知沈阁主意下如何?” 沈天雄呵呵一笑,“这点,我与欧阳老弟倒是想到一起去了,如此,我慕麟阁也凑个热闹吧!”说着,沈天雄从身上掏出一样未封口的卷轴,卷轴内容大体与欧阳泽那份无异,只是右下角,加盖着慕麟阁的印章。 还有一处,就是两份卷轴的背面,都隐隐地印着半圆花纹,花纹图案大致一样,只是左右不同,二人将卷轴合在一起,背面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图案。经过特殊处理,便形成一个地形图。 衡山派与慕麟阁调派令合二为一,和调动武林秘密力量,从而极大程度上阻止江湖动乱。原来武林之首的衡山派即便启动命令,也会受到慕麟阁的牵制。 或许,这是皇帝授意,为了平稳江湖力量,使衡山派与慕麟阁彼此牵制,互相监督,为朝廷效力,平稳朝堂江湖势力的均衡。 欧阳泽与沈天雄,多年前因为某些观点上的分歧,互不往来多年,如今又为了江湖平稳重新通力合作。二人互望,深邃一笑。 衡山派与慕麟阁的动作极快,五日之后,各大门派停止了鲁莽的行动,江湖上的厮杀暂时告一段落,血雨腥风之气,也渐渐散去。 江湖之中再次恢复平静,欧阳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而短暂的平静过后,便是大风大浪,波云诡谲。 衡山派?静竹轩 北面的镜祥园,拱形门桥隔开了喧闹与幽静,此时,风和日丽,竹茂叶绿,水光湖色,波光粼粼,白鸭浮在水面上,划开一个又一个涟漪,一把食料投进去,引得几只白鸭争先抢食。 许子宁心不在焉地捏着手中的食料,目光看似落在水面白鸭身上,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之中,自从回山,就被强行送到静竹轩休养,整整十日足不出户,一旦想靠近与外界连接的拱门,即刻有侍卫出来阻拦。 除了待遇好些,其他与囚犯也相差无几吧!许子宁把玩着手里的玉米粒,心思一直担忧着清运的处境。心想这次出逃计划,再不能落空。 许子宁如是想着,干脆将手中的食料全部洒入湖中,拍了拍手,准备起身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欧阳泽。 “师父?”许子宁看着欧阳泽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欧阳泽猜透,心下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谁知脚下一滑…… 在鞋底即将接触到水面的时候,手腕被欧阳泽紧紧地抓住,欧阳泽手上加力,一把将他拉上来,离开湖水几步远,许子宁有些尴尬,连忙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师父,弟子失态。” “在静竹轩休养,竟也让你如此分神。”欧阳泽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许子宁低下头,眉头微皱,“师父恕罪,弟子养伤时日已久,着实烦闷,况且清运一直下落不明,弟子实在无法安心……” 欧阳泽始终凝视着许子宁,有意无意地说道,“日前接到暗卫密报,说清运的失踪与清平王有关,或许黑眼侠已经打探到了他的下落。” “黑眼侠?”许子宁眉头一挑,他之前听说过黑眼侠的名声,只是不知道黑眼侠就是李子枫,心底便纳闷黑眼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对清运或是对清平王的事这般上心。 许子宁的疑惑,被欧阳泽尽收眼底,欧阳泽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好笑地看着,“看你的身子也是大好,如果没什么问题了,即刻回云天阁收拾一下,明日便随为师一道下山,尽快救出清运,接应黑眼侠,将他二人一起接回云天阁。” “什么?”许子宁满脑子的疑惑更多,虽然黑眼侠名声很大,也确实铲除过不少凌夜宫据点,让他一起回山也能理解,只是住进云天阁,许子宁多少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云天阁只有掌门门下直系弟子才可入住,如今… 许子宁试探地劝道,“师父,恕弟子多嘴,云天阁怕是无多余的住处。” 欧阳泽深深地看着许子宁,也不点破,“这位黑眼侠,和清运可是旧相识呢!”说完,不顾愣在原地的许子宁,转身离开。 第256章 明潮暗流 久元村靠近水面,潮气较重,又因着夏季炎热,阵阵热风扫过,总会带着某些让人作呕的气味。李子枫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房舍树木完好,泥土小路如故,只是整个村子深深地陷入了寂静冷清,让人发慌。 这时,村长王老伯骤然停下脚步,掩住口鼻,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忽然煞白。 沈鸿飞和菱溪见状,连忙上前查探情况,下一刻,陡然睁圆了眼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大坑,坑里有好些百姓的尸体,几乎已经被填平。因为久久得不到处理,尸身已经腐烂发臭,苍蝇飞虫围在此处飞行,久久不散。 李子枫闻着阵阵难以形容的腥臭味,脑海中再次浮现了尸体遍布的情景,他拄着盲杖向前走,菱溪却一把拦住了他,“别过去!” 但已经晚了,他已经踩进了尸坑的边缘,盲杖也已经触到了尸身上,李子枫默不作声,但握住盲杖的手却愈发紧了,身体因悲愤而微微地颤抖着,忍了许久,才沉声道,“死于屠杀?” 尸体堆积,但不难看出尸身上又不同程度的伤口,坑边还有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菱溪忍着气味上前简单地查看了其中几具尸体,他们的致命伤皆在咽喉部。 下一刻,王老伯瘫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堆尸体,发出低沉的哭声,苍老的脸颊因为悲痛而通红扭曲,老泪纵横。这些人,都曾是鲜活的生命,是他久元村的村民啊! 久元村虽然占地较大,但相对封闭,但百姓之间往来频繁,民风淳朴,邻里和睦,村长王老伯对每个人自然都是熟识的。但仅仅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整个村子几斤被灭。 若说是天灾,他尚能勉强接受,但这却是活生生人祸啊!这让王老伯怎能不悲痛?王老伯痛苦地垂着地,哭得大口地喘息着,狠狠地骂着,“这帮畜生!” 李子枫摸索着方向,俯下身将王老伯扶起来,“老人家,您放心,这村子的仇,我会替你们报的。” 李子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恙,任何劝人的话,在这些失去生命气息的人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目前,这些就幸存的村民,他们的安全,才更重要。况且,依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村子已经危机四伏。 李子枫挥挥手,招来随身影卫飘云,安排他护送王老伯离开村子,并保护其他村民的安全,王老伯抹抹眼泪,对李子枫深深地鞠了一躬,李子枫感受着长辈的鞠躬,有些不大舒服,但又不及阻拦,心底顿时五味杂陈,只轻声道,“放心。” 王老伯跟着飘云离开,一步三回头,眼神中,悲痛杂家着期望。李子枫似乎感受了王老伯的眼神,微微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被凌夜宫杀手袭杀的各名门正派的精英弟子,一个个血肉模糊,尸骨无全。 “黑眼侠?”沈鸿飞给凝重的气氛划开了一道轻快的口子,事情发展至此,沈鸿飞也十分肯定,这里不是爆发了瘟疫,而是,他们踏进了凌夜宫临时据点。 “嗯。”李子枫回过神,“沈兄有何想法?” 沈鸿飞不妨李子枫会有这么一问,无论是当年剿灭凌夜宫部分据点,还是如今跟他在外行走江湖这些日子,李子枫从来都是拿主意的那人,从来不会将问题毫无保留地推给别人。 “我是想说,据手下暗报,这个久元村,曾经受到过端木家的资助。” 话不必说的太多,沈鸿飞的话,已经表明一切,端木家利用自己财力人力,阻断了周奕铉与凌夜宫之间的金钱往来,凌夜宫恼羞成怒,袭杀被端木家资助过的久元村,绑架端木家千金,以达到敲打作用。 李子枫捏着盲杖的手又紧了紧,手指关节咯吱直响。这时,耳边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再次传来,还夹杂着不耐烦的抱怨声,夹杂在热风扫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中,几乎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李子枫二话不说,再次向前走,沈宏非等人紧随其后。 “我们已经进入他们暗哨的视线中了。”李子枫似乎已经闻到了一股肃杀之气,李子枫手中的盲杖似乎再次触到了什么,又是百姓的尸体,不止一具。 李子枫不想再表达什么情绪,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到了。” 沈鸿飞几人紧走几步,便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宽敞的农家院子,遮掩于两棵快要枯死的树下。院门前面,横躺着几具尸体。 几人绕过尸体,慢慢地靠近院子,一阵微不可闻的风声吹过,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了,这一群人黑衣黑面,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这一群人背后靠近。 李子枫转身一杖劈下。沈鸿飞连忙举剑应战,跟随着他们的侍卫个个身手不凡,但黑衣人是要拼命。凌夜宫的死士,向来如此。 他原本早听出这周围有着一些声音潜伏,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行人深入腹地的时候,也终于逼得他们现了身形。 李子枫身形辗转腾挪,原本看似笨拙,好像随时会被尸体给绊倒的步伐也变得灵活非凡。长棍前推,转守为攻,沈鸿飞等人沉着应对。 那黑衣人身手了得,而且又长期驻守在此,熟悉地形,他们虽然提前了解了地形,但终究比不上长期驻守的凌夜宫死士。况且,许多貌似杂乱的尸体都是他们摆成,所以在这地区之间,退可攻,进可守,游刃有余。 随着打斗的白热化,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现,团团围住了那个农家小院,不让任何人靠近。越是如此,李子枫便越是察觉到这座院子的不同寻常之处,只是他拼命往前,却又无法靠近半分。 沈鸿飞上臂和后背已经受了两剑,气喘吁吁,眼看有些支撑不住了。 而李子枫没有受伤,但体力的消耗也是极大,尤其因为黑布裹眼,看起来似乎极易对付,更是成为了那些人首要攻击的对象。 李子枫轻轻飞舞着身子,熟练地挥动手中盲杖,摸准方向击向周围的黑衣人,黑衣人被击中,重重地向后摔去。 这时,一个黑影飞身而出,抽出长剑直击李子枫的额头,李子枫屏气凝神,仔细地辨认着,就在长剑快接近自己时,挥动盲杖架住长剑狠狠地往偏处逼退。 凌夜宫内事堂的堂主震天虎! 震天虎向来自视甚高,从没想到会有人从他手下的死招躲过,况且还是个瞎子!震天虎气从心中起,双眼泛起嗜血的杀意,“能从我震天虎手下走过这招,你是第一人。不过也快不存在了。” 李子枫冷然一笑,震天虎虽然看不见李子枫的眼睛,但李子枫这一笑,让他心中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懊恼着回过神,发了狠似的向李子枫发起攻击。 李子枫体力已消耗过半,尽管尽力躲闪抵挡,但身上还是被震天虎划开了几道血口子,李子枫皱了皱眉,后退一步趁机喘息。 可震天虎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握紧了长剑直逼李子枫的咽喉! 第257章 林中会面 李子枫挥棍抵挡,拨开袭击而来的长剑,却不料震天虎反手运功,一股强大的气团袭来,李子枫躲避不及,脚下用力,在泥土地上划出一个深深的道子后,慢慢地停了下来。略作调息,才发觉胸口闷气,喉咙处已经弥漫着甜腥味儿。 一个人第二次从他手下的死招中逃脱,震天虎睁大了双眼,不由得怒从心中起,“你究竟是何人?” 李子枫冷然一笑,声音沉稳有力,“为久元村村民报仇的人!” 这片刻的调息时间,对于他来说,足够了…… 李子枫屏气凝神,运送内力,变被动防御为主动攻击,听着对方翻身躲闪划过空气的声音,挥动盲杖准确地推开劈向自己的长剑,趁机击向震天虎的几处肋间,震天虎避之不及,被击打得连连后退。 震天虎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招数出击避闪,他防不胜防,只觉肋间阵阵钻心的痛,手中的长剑似乎也被被迫失了方向,招招走偏。震天虎愤怒之余,目光再次转回到李子枫的眼睛上,他长剑触地,向上划动,挑起阵阵沙土向侧面散开。 李子枫辨别之际,震天虎的长剑刺进了李子枫的肩膀。李子枫用力握住刺中自己的长剑,狠狠地向前推送,生生地把剑尖拔出了自己的身体,肩膀顿时涌出大片鲜血,手指间也尽是血迹。 李子枫微微侧身,抬脚击中震天虎的腿关节腘窝处,震天虎猝不及防,单膝下弯,握剑的手也送了几分,李子枫趁机反握长剑向前一推,剑柄重重地击打在心窝之处,震天虎顿感腹腔翻江倒海,忍不住连连后退。 沈鸿飞和菱溪极其手下的侍卫,与凌夜宫死士苦斗,身影翻飞,各种兵器相撞,迸出点点火星,眼看黑衣人越来越多,沈鸿飞等人即将处于下风。 这时,几名深色的身影飞身划过上空,甩出几枚暗器,大部分黑衣死士皆已中招,暗器锋利的刃处,划开了他们胸前的皮肤,顿时鲜血直涌。 有这些暗影的帮忙,攻击变得容易起来。不出片刻,黑衣人便转处劣势,步步后退,有人甚至来不及抵御,脖子上就多了条深深的伤口。黑衣人干脆集中,慢慢向农院退去。 但只是后退了两步,便被沈鸿飞和菱溪几个翻飞踹中胸口,重重倒地,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震天虎趁乱再次向李子枫发起攻击,李子枫出手抵挡,却忽略了后边悄然近身的死士,眼看长剑刺进后心,一个身影闪现,抽出长剑反手向侧边一送,刺进了黑衣人的胸口,身子一转劈中震天虎的脖颈处。 ‘砰!’的一声,震天虎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胸口着地,五脏六肺甚至都要被震出来,可还没等他挣扎着起来,一名身着青衣的人就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少时,一把锋利的短剑紧紧地贴在脖子上。 震天虎低垂着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子枫一直在仔细地辨认着来人的路数、呼吸和脚步声,这一刻终于轻松下来,这些声音让他安心。 带人前来解围的,正是青松堂堂主,沈之屏。将震天虎控制在剑下的,是沈之屏的随身影卫青衣。 沈之屏紧走几步,扶住李子枫摇摇欲坠的身子,关切道,“怎样?” 李子枫调稳呼吸,“师叔,弟子没事…” 这时,沈鸿飞和菱溪从农院中匆匆跑出来,神色忧虑,“前院后院,各屋都搜了个遍,没发现有人!” 话音落地,震天虎双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嘴角勾起冷笑。李子枫看不见,但没能逃过沈之屏的眼睛。 为方便在外探查,沈之屏暗中回山向欧阳天借调影侍,后又立即下山,秘密与隐匿于市井之中的影侍联系上备用,随后根据李子枫留下的暗记,一路寻来。 在接近曦硖镇的时候,听说久元村忽然爆发瘟疫,于是利用手下人脉多方打探消息得知卫安城端木府家的千金端木落青被绑架,于曦硖镇之中失去踪迹。便立刻联想到端木落青很有可能就被关在所谓的爆发了瘟疫的村子,久元村。 于是,带着影卫青衣和联络来几名影侍卫匆匆赶到久元村,正好看到李子枫一行人与黑衣杀手苦战的景象。 沈鸿飞上前,一拳头重重击打在震天虎的下巴处,两颗牙和着血吐到地上。震天虎怒目圆睁想反抗,却发现内力被封住了;想咬碎口中的毒包,才反应过来毒牙刚被沈鸿飞一拳打掉。 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看着震天虎的双眼,流露出慢慢的嘲讽之色,“看你这样子,在凌夜宫的地位应该不低吧?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震天虎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沈之屏扶着李子枫慢慢靠近,“你们主上魇魅的脾气,想必你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或是你可以想想每次你们执行任务失败之后,回去复命之人的下场。” 李子枫声音轻柔,嘴角含笑,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谈天说地。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主上?!”震天虎诧异道,他不认识沈之屏,李子枫蒙着双眼他也无从辨认,震天虎一时间有些懵,他不明白这伙人到底是哪路的,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震天虎无用地扭动着被死死束缚住的身体,咂了咂嘴,满眼不屑,“你们到底是哪路的?怎么会对我们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刚才回答过你了,我们是替久元村村民报仇的人。下面该你回答我们了,你们大肆抓老百姓,究竟去了哪里,又所谓何事?” 震天虎偏过头,不再理他们,说到底端木家的千金在他们手里,即便他们内事堂的部分弟兄栽了,但只要端木小姐还在,他们此番任务也不算失败。到时候,寒风护法自会派人来接手。 沈鸿飞没有李子枫和沈之屏的耐心,干脆上前扼住震天虎的衣领,阴沉着脸骂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子枫平心静气,“我跟你好说好道,可你似乎并不领我的情……” 这时,飘云回来复命说村口周围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的人和车马路过。李子枫微微一怔,他之前发现久元村其实是被凌夜宫当做某个临时据点后,便把飘云和沉雨派出去,一边保护村民,一边注意村口周围的可疑行迹。 难道自己与沈师叔的判断都出了错误?李子枫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之前王老伯给他们详细介绍过久元村的地形,其中还有一个暗窖。 李子枫不再理会震天虎,转而对沈鸿飞说道,“你可还记得进村前,王老伯说的关于久元村的那番话?” 沈鸿飞眉头轻挑,仔细地回忆着,不一会儿也想到了那个暗窖,也不明着说,嘿嘿一笑,“当然记得,怎么?我们去转转?” 说罢,几人若无其事地转身向暗窖的方向走去,只留下青影和那几个影侍牢牢地看管震天虎。震天虎微微诧异,不明白他们方才在打什么哑谜。 大片的云朵遮住上方的天空,天色顿时暗了些,温度似乎也低了,清风吹过,带起寒气。说巧不巧,此时,三三两两的乌鸦从他头顶上飞过,发出令人厌烦的叫声。震天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258章 明潮暗流 王老伯不放心村里的情况,不顾阻拦独自跑了进来,李子枫也没有说什么,村里的危险已基本拔除,再说,有王老伯引路,找到暗窖,也容易了许多。 一行人根据王老伯引路,来到了暗窖的大概位置,这里地处久元村最深处,没有可居住的房舍,地势平坦,杂草遍布,稀落地种着一片杨树,杨树叶子发黄,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枯败。 “那里…”王老伯指着一处杂草明显稀少的一小片空地,说着带头走过去。 李子枫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大喊一声,“小心!” 沈鸿飞反应迅速,急忙上前将王老伯拉了回来,只见王老伯刚才踩着的地面,微微凸起一块板子,几只利箭直直地射出来,飞向一边,深深地插进杨树树干里。 几个暗影闪动,沈鸿飞护住王老伯,其他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进入备战状态,说时迟那时快,几个黑影飞身而出,几人抽出长剑与其交手,刀光剑影之下,大片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全部被解决。 李子枫被简单包扎的肩膀,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沈之屏连忙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暂时止血。 “你怎么样?”菱溪从衣角上扯下一块布条,给李子枫的伤口做了加固。 沈鸿飞斜睨着,故作吃味,“喂!我身上还有伤口呢!怎么也不见你上心呢?” 沈之屏无奈地笑笑,李子枫红了耳根,菱溪一着急说道,“你身上的伤口较浅,不必子枫的伤口深,你先忍忍,我回去给你处理。” “哟!都改口叫子枫了?”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微眯着眼睛。 “沈兄先别忙着拿我们寻开心,眼下找到端木小姐才最重要。” 在王老伯的指引下,顺利地找到了暗窖的暗门,地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沈之屏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火苗闪烁,扩散出一个昏暗的光圈,几人沿着石阶慢慢往下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宽敞的空间,一阵阵发酵的酒气扑鼻而来。 几人走进去,一个人出现在面前,借着昏暗的光线才勉强看到是一个女子跪坐着,头发稍显散乱,但丝毫不显狼狈,她衣衫还算整洁,双手双脚被铁链绑缚,口中也被封住,此时正无助地流着眼泪。火折子靠近了些,终于看清楚。 此女子正是端木家的千金,端木落青! 看着前方,众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原本只真的就以为久元村真的爆发了瘟疫,若非李子枫的一再坚持,险些就此放弃。进村后才探查到这是凌夜宫绑架端木小姐的临时秘密据点,如真的放弃,端木小姐说不定会被转移到憋出,再难找到。 那端木风寻就会束手束脚,从而他们会失去端木家这个有力的助手。 沈鸿飞上前,扯开了端木落青嘴上封着的布条,端木落青看到有几人前来,由于光线昏暗,她只能看个大概,尤其还看见李子枫黑布裹眼的样子,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哭喊着,“你们别过来!” “不过去怎么救你!”沈鸿飞不耐烦地说着,抽出随身短刀,几下砍断了束缚端木落青手脚的铁链子。 端木落青颤抖着身子蜷缩在墙角,美丽的双眸水汪汪地看着,就是不肯动。沈鸿飞没心思再跟这位大小姐耗下去了,转身出了暗窖。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吩咐飘云道沉雨,“将端木小姐扶出去,仔细着别摔了。” 端木落青微微一愣,李子枫蒙着眼睛,他一时间认不出来,只是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又不失温和,让她心弦一动,她隐隐地意识到,李子枫可能真的没死。 沈鸿飞出去以后,走到一边远远地看着,李子枫拄着盲杖,在沈之屏和菱溪的陪同下向前走着,飘云沉雨扶着端木落青跟在后面。 飘云沉雨两边架着震天虎,跟着李子枫一行人走到村口,沈之屏安排了马车,并派了青影亲自驾车,由两名影侍暗中保护,送端木落青回府。 端木落青一直盯着李子枫的背影,未曾注意到远远等候的沈鸿飞和菱溪,她犹豫着张张嘴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我们是否认识?” 李子枫身形微微一顿,转过身看向端木落青的位置,有意变粗了声音,“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端木落青眼圈发酸,再次晕起水光,“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很像我认识的李公子,不知公子可否摘了裹眼的黑布,让我…看看…” 李子枫微微叹气,“双眼已瞎,十分丑陋,怕吓到小姐。在下慕枫,并不是小姐口中的李公子。”慕枫是李子枫外出秘密办事时的化名。 端木落青失望地上了马车,青影架着马车启程,马蹄儿踏着泥土,渐渐远去。 “喂!你真的不认吗?”菱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咯咯笑着打趣道,“端木小姐想你想得紧呢!黑眼侠…” “端木小姐…”李子枫无奈,顿了顿,“着实有些难缠。” 久元村归于宁静,王老伯带着仅剩的几个村名跪地,连连磕头感谢黑眼侠及其他人,同时乞求李子枫能救出其他被抓走的侥幸存活的村民。李子枫再承受不起王老伯的大礼了,连忙将他扶起来,“别这样,都起来。我答应你们。” 一句‘答应’答得痛快,这句承诺似乎有千斤重,压在了李子枫的心底,也是他们该做的,李子枫没想到的是,顺着线索救出其他幸存的久元村村民的时候,无意间探查到了一个惊天秘密,清平王谋反的主要物证! 安排完善后事宜,李子枫一行人离开久元村,震天虎被影卫押着,极不情愿地走着,宽壮的身体不停地折腾。 沈鸿飞眉头一皱,狠狠地瞪过去,“这家伙吵闹得很,又什么都不肯说,要不还用处置凌绝的办法,把他交到我老爹手里?” 李子枫面色平静,“此事就不必麻烦沈阁主了,震天虎在凌夜宫也是出了名的,不比那个凌绝,他身上倒是多了几分戾气。” “真是个累赘,要不我杀了他得了。”沈鸿飞作势比划出一个要杀人的动作,不料对震天虎丝毫没有作用。 沈鸿飞不得已放下手,向李子枫求助,“那你说怎么办?” 李子枫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松绑,放人!” 沈之屏瞬间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会心一笑,沈鸿飞一头雾水,张大了嘴,“你说什么?放了他?你没发烧吧?”说着就要摸向李子枫的额头。 李子枫拍掉了沈鸿飞的手,“放心,我清醒得很,不过是做个人情罢了。” 沈之屏在一旁笑而不语,沈鸿飞和菱溪不明所以地等着李子枫的下文。 李子枫挥挥手,示意飘云沉雨将震天虎押到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对震天虎说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我相识一场,我自是要卖个人情给你,你说是码?” 震天虎浑身一颤,感觉像是中了什么圈套,“你休想用任何方法从我嘴里套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李子枫好笑地看着震天虎,“我有说过要问你什么吗?放心,我只是想送你一程,然后就放你回去跟你们主子回禀刚刚久元村发生的一切。” 乌云遮日,天色顿时暗下来,夏日的微风吹过,竟也有些凉意,震天虎的胸口像是被揪住一般,闷闷地憋不过气,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身子不收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李子枫继续说道,“听不到你说话,我就当你是认可了我的想法。”李子枫忽然出手,抓住震天虎的手腕,“你脉象不稳,看样子很激动。” 震天虎骤然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完全靠飘云和沉雨拖着走,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儿,“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们抓老百姓只是奉命行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沈鸿飞不可思议地看着,想了会儿终于明白了李子枫的用意了,凌夜宫堂主位置的人从不畏惧死亡,也从不害怕被威胁,他们怕的是魇魅的手段。 李子枫不温不火,“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似乎和鸿苑山庄有关,还有他们的少庄主也参与了此事,之前我们内事堂派了人手,配合冷雨护法控制住了鸿苑山庄。” 李子枫眉头骤然紧缩…… 第259章 林中会面 距离西源镇外异域府邸十里之外的沅曦城,环山靠水,客流较大,距卫安城不远,地理位置良好,物品种类丰富,特产药材和茶叶,还算富饶。甚至是难民流入,都会被安排的很好。 较为幽静的巷子边上,设立了一处古朴的门面,面积较大,药香扑鼻,正门之上的匾额,题着四个大字‘常一药堂’,常一药堂顾名思义做抓药诊病的营生,且三年招收一次学徒,考核极严,但条件优厚。 药堂掌柜吴深,年近半百,体型较壮,下额留着几缕花白的胡须,吴深待人和善,若是赶上前来诊病之人家世不好,还会免了诊金,名声也小范围传来,当地人都很亲近地称他为‘吴老爷’。 此时,吴深正在给一个年老者开药,写完药方后递给老者,“照方抓药,每日煎服,一日两次,坚持服用五日,会有好转。” 老者连连道谢后,起身离开。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自门外匆匆而入,跑到吴深身边附耳几句,吴深的神色逐渐凝重。吩咐手下得力的徒弟看好前院后,便转身去了后面。 穿过雅致小院,走进后堂,径直进了内厅里面,来到了一处内室,内室较宽敞,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喝茶养身的地方,里间便是卧房。 打开里间的房门,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金红色的夕阳透过微敞的窗户打进来,在衣柜,地面,水盆上洒下斑驳耀眼的光。 此时,许子宁正躺在软塌之上昏睡不醒,脸色苍白,右小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陆士清正坐在床边,神色焦虑,大量的安神汤,护心丹喂进去,才止住了他吐血的情况,只是,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怎么也醒不过来。 “陆师弟…” 陆士清回过神,起身相迎,“师兄。” 常一药堂,明里做着抓药诊病的营生,暗中实则是衡山派设立在沅曦城的分部,专门负责打探卫安城周边的情报及进行探查行动。与沈之屏的青松堂大体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青松堂注重情报打探,而常一药堂注重的是行动力。 药堂掌柜吴深,是衡山派外事堂长老之一,凝向长老。上代肃严长老的徒弟。 当日西源镇外异域府邸中,许子宁解决了石毅雄后,身负重伤,陆士清等人的体力也消耗了大半,不料,浮影遣来了大量杀手,企图截杀几人,幸亏吴深得到消息后,迅速带人赶来,解决了黑衣杀手,将几人救出了已经开始坍塌的府邸。 许子宁重伤,手下人也皆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回山路途遥远,许子宁肯定吃不消,再说还要继续寻找清运,陆士清传了飞鸽书信回去,一行人便在常一药堂里暂且安顿下来,况且,常一药堂是衡山派分部,比较安全,打探消息也方便些。 只是,目前为止,依旧没有清运的下落,派去跟踪的暗卫,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清运下落不明,许子宁重伤不醒,怎能让陆士清不愁? 陆士清疲倦地叹了口气,“可有消息了?” 吴深摇摇头,“有个坏消息,最近出现在沅曦城的难民,乞丐,也忽然不见了踪迹,城中疯传说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吸走了。” “无稽之谈!”陆士清眉头不展,看来那个异域府邸,孩子,石毅雄…不过就是凌夜宫与鸿苑山庄其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计划,剿灭府邸,杀了石毅雄和黑翼,救出孩子们,似乎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陆士清沉沉地叹了口气,吴深走到床边,给许子宁把了脉,脉象迟缓无力,若有似无,十分不规律,吴深问道,“他中间可有醒来过?” 陆士清摇摇头,吴深轻轻扒开许子宁的眼皮仔细查看,无丝毫反应,“他这是冒了气血逆行的危险,几乎拼尽了所有内力,真的值得吗?”吴深连连摇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不出了这口恶气,怕是要憋屈一生,况且那种情况下,也没得选择。”陆士清无奈,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这后院是不能随便闯的,哎,不对,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是杂役不耐烦的声音。 “我们是跟他们一起的!”一个七八岁男孩儿的声音。 紧接着,是小女孩儿怯生生的说话声,“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陆士清回过神,“是小六子和他妹妹。” 说着,走到外间的房门前开了门,果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没好气的杂役正和小六子及小六子的妹妹对峙,小六子见到陆士清连忙打招呼,“陆先生!” “进来说吧!”吴深吩咐那名杂役退远些。 小六子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只是他的妹妹有些认生,踟蹰不已,还是小六子拉着他走到圆桌前坐下的。陆士清将桌上的点心往小六子的跟前推了推。 小六子捏起一块甜心糕给了妹妹吃,“宁先生怎么样了?我能进去看看吗?” “现在还不行,他太累了,在屋里睡觉,等他醒了,你再去看他好吗?” 小六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又问,“清运小哥哥呢?找到了吗?” 陆士清心下一紧! 从异域府邸出来的时候,小六子本来是执意要去找清运的,陆士清安慰说已经有人跟过去找了,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跟上的。小六子这才作罢。如今暗卫撒下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让他该如何回答小六子呢。 “快了。”陆士清敷衍着,转而问道,“哎对了,你们是想说什么?” “嗯?”小六子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妹妹小五,只见小五正胆怯地看着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冰块脸吴深。 陆士清随着他们的目光游走,这才注意到吴深不知何时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轻咳一声,“师兄这样,可是吓到孩子了。” 吴深这才回过神,暗叹口气,自己在病人面前是个面善的郎中,可在一谈到正事的时候,就很自然地换上一副冰块脸,对此,他自己都有些无奈,; 吴深转眼看着向自己投过来的紧张的目光,轻笑一声,“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前面的药熬好了吗,有事唤我。” “好,有劳师兄了。”陆士清也不客气地送走了吴深。 “陆先生…我刚被抓到那座宅子的时候,来过一个神秘客人…”小五见吴深走了,声音虽然还有些生怯,但明显轻快了许多。 “神秘人?”陆士清眉头一挑,“什么神秘人?” “看不清,他蒙着脸了。但是说话声音很凶。” “哦?说什么了?” 第260章 平定 常一药堂的内室中,点起了烛火,一盘子点心也已经见了底,小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刚被抓去时,无意间听到的话,虽然有些不完整,但陆士清也能从其中听了个大概。 小五的叙述中,是有一个身着黑斗篷的蒙面人,声音很凶,依稀说了此次计划的重要性,并说了要着重培养被抓的一些人。 小五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小五年纪尚小,那种情况下能听到这些,也着实不易,只是那个黑斗篷是谁,他们所说的重点培养又会是什么呢? 至少能证明,他们大肆抓人,并非是单纯的炼毒!重点培养…重点培养…陆士清低声念叨着,若有所思。 晚膳时辰,陆士清吩咐随行侍从陆云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饭休息,又要了一盆热水端到内室,挽起袖子小心地给许子宁擦身换药。 烛台上的火苗‘哧哧’地燃着,昏暗的光线照在许子宁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苍白,陆士清眼前飘过一团愁云,模糊了双眼。 “李世杰苏可心劫了清运不知去向,小五又讲了她听到的不寻常的事,眼下事情这么多,你不跟着忙乎也就罢了,睡得倒是安稳。” “杀了石毅雄,你心里倒是痛快了,可自己又成了这样。你让我如何向你掌门师父交代,如何向你爹的在天之灵交代?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爹在我面前可是个话痨呢!” 许子宁有了微弱的反应,眉头微微皱着,苍白的嘴唇间呢喃着挤出了几个字,陆士清一怔,俯身仔细地听着,终于勉强听清了他说的话:大师兄…对不起,我把…清运弄丢了,清运… 陆士清拧了湿帕子,轻轻拭去许子宁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微微地叹了口气,“记得在西源镇那天,你带清运上街险些被抓走,我还说你不仔细,不曾想这次,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将清运完好地带回来。” 许子宁微微地咳嗽了几声,眉头又紧了紧,似乎有些痛苦,陆士清起身看了看天色,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给许子宁喂下了一枚凝神护心丹,又喂了一杯清水,许子宁神色有所缓解。 放下水杯的那一刻,陆士清神色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日许子宁带着清运上街买冰糖葫芦,险些被掳走,后根据暗卫回禀,说那几人鬼鬼祟祟一直跟了许久,看似目标明确,若是真的为了找人试药,怎会一直盯着清运不放? 清运眼中有神,说话头头是道,看上去就聪明懂事,天资极好,不比被他们救回来的孩子那样平常,若是清运被有心之人大加培养,那…陆士清倒吸口凉气,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这时,一阵脚步声匆匆而入,紧接着,吴深站起内房门口轻轻喊了陆士清一声,陆士清转过身,阖上房门随吴深来到外间坐下。 陆士清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师兄行色匆匆,可是有了消息传回?” 吴深将手里拿着的两张信纸递给陆士清,端起水杯大口地灌进喉咙,“我撒下去的人手,想尽了办法从官府那里打听到了失踪人员名单,又经多方打听,大概了解了那些难民和乞丐的情况。” 陆士清拿着纸仔细地看着,上面大概写了许多名字,陆士清都是一眼掠过,唯一让他注意到的就是失踪人员的名字,皆是弱冠之年的男子,陆士清阖上信纸,眉头微皱,“果然…” “日前接到暗报,说卫安城的某位有谋逆之心,或许他早已跟凌夜宫勾结,暗中抓些人,做着某些不可告人的事。” 陆士清猛然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向门口,吴深在后面紧走两步跟上,一把拉住他,“师弟你做什么?!天色已晚你这是要去哪?!” 陆士清神色焦急,“我出去办点事,子宁和那两个孩子,先有劳师兄照顾了。” “等一下!”吴深急忙喊住就要打开房门的陆士清,“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去做?天色已晚,各店肆已上了门板子,城门也已经关闭,你能去哪儿办事?!” 陆士清垂下眼帘,一时间无言以对。许子宁重伤昏迷,清运失踪,撒下去的暗卫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失踪之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目前为止只知道是李世杰和苏可心劫走了清运,但他们却像是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那个大胆的猜测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无真凭实据怎能轻举妄动,再说那是皇室贵胄,有了证据又如何?一切仿佛陷入了一场死局。 许久,陆士清冷静下来,轻叹口气道,“这里距卫安城不远,待天亮了,我动身去趟卫安城,打探些消息。记得卫安城有鸿苑山庄的产业,天和茶馆,鱼龙混杂,或许会有些风声。” 吴深轻轻拍了拍陆士清的肩膀,劝慰道,“也许明日一早,你手下跟踪的暗卫,会有消息传回来。” 陆士清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低声自语道,“鸿苑山庄…” ………… 暮色低垂,山风猎猎,惨淡的月光几不可见,树影婆娑,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打出斑驳的鬼影子。 一辆马车颠簸着驶进了一座山庄前面,李世杰和苏可心带着清运下了马车,清运被绑着双手,蒙着眼睛,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将他拽下马车的人很蛮横,他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他颇为不满地说道,“能轻点吗?” 浮影刚想骂两句不老实,李世杰连忙护在前面,“不过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做什么?任务要紧。” 浮影邪魅一笑,“少庄主还是这般感情用事,看到这孩子,是不是又想起了李子枫小时候了?” 李世杰双眼冒火,目光灼灼地盯着浮影看,苏可心紧皱眉头,冷声训斥浮影,“好好地提他做什么,自找不痛快!还不快进去!” 山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迎接的是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仆役熟门熟路地打着招呼,“少庄主,大小姐。” 李世杰微微一怔,也没多想,便进了山庄。 大门划过地面再次关闭,带起一阵凉风,吹得挂在门前的两个灯笼微微摇晃,昏黄的光线下,上方匾额的四个大字隐隐映入眼帘:暗影山庄。 走过漫长的石子路,踏上石阶,穿过长廊小亭,来到后院大堂之中,清运才被解下蒙眼布,松了绑。 突然而来的光亮,清运有些不适应,手直捂着眼睛,透过微微打开的手指看着外面的环境,苏可心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以后每日都去后院接受训练,如若完不成,就不许吃饭!” 清运黑葡萄似的双眼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这里是类似于一个石室的地方,摆设与一般大户人家的正堂一般,只是桌椅摆设极简单,光线也比较昏暗。清运想跑,一个转身的时候,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体型宽壮,手持武器,凶神恶煞,清运连连后退,最后竟靠在了李世杰身边,苏可心继续说道,“看表兄如此爱护你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若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挥挥手示意黑衣人将清运带下去,苏可心还不忘嘱咐,“先下去休息吧!那里,会有人和你作伴的。” 清运极不情愿地被带了下去。李世杰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可心,“不知接下来,护法大人有何安排?” “接下来要看上面的意思。” “上面?是你们家主子,还是卫安城的那位?” 苏可心不置可否,指了指一边的角落。平坦的石砖墙上,轰然出现一个暗门,暗门翻转,一个身着灰色常服的人走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李世杰看着,陡然睁大了双眼,“爹?” 第261章 明潮暗流 李沐阳出现在暗影山庄,是李世杰始料未及的,滚热的水浇在茶叶之上,蒸腾的热气缓缓上升,屋内顿时茶香四溢,李世杰无心享用,只觉得李沐阳一张一合的嘴,让他有些厌烦。 暗影山庄一直是鸿苑山庄暗中培养自身势力的地方,从前收留的通常都是不满十岁,且无家可归的孩子,经过大加培养选拔,成为影卫,从此抹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只为鸿苑山庄效命。 而暗影山庄背后的操纵者,便是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 但这次的情况和以往不同,抓的人里面,不仅有七八岁的孩子,还有年及弱冠之年的青壮年,而且,此番计划中,不仅有凌夜宫的影子,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势力的插手。 李世杰抬头看向李沐阳,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竟多出了几分陌生,尤其是李沐阳的眼神,似乎也染上了凌夜宫杀手的影子。 李沐阳发现了李世杰不善的目光,只觉得眼角一抽,语气有些僵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暗影山庄的存在。” 李世杰回过神,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儿子只是觉得,爹操持这么大的一个家业,着实不易。想来日后在表妹的协助下,鸿苑山庄会定会如日中天的。” 苏可心双眸冷淡,“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表兄还是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李世杰捏着茶杯把玩,不再搭话。眼见气氛僵持,李沐阳轻咳一声,“上边可能随时会有任务传来,你们且在此安心住着,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李世杰微微一顿,探寻的目光再此看向李沐阳,“那您呢?一路舟车劳顿,不会只是为了下达任务的吧?” 李沐阳的眼神有些奇怪,“我自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 夜色如墨,惨淡的月光透过密林,勉强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微风拂面,树影婆娑,天空中传来阵阵鸟叫,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砰!’的一声,震天虎被沈鸿飞狠狠地一脚踹到地上,他的双手被反绑着,身子直直地俯面朝地,吃了满嘴的泥沙。 沈鸿飞似乎还不解气,揪着他的衣领将他翻过来骂道,“你小子成心把我们带到这片密林里来,好让我们迷失方向,你再趁机向你的主子报信?” 震天虎咳嗽两声,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在久元村救出端木落青以后,在李子枫一行人的逼问之下,震天虎才堪堪交代了一些事情。原来,之前因为端木家利用财力打压周奕铉,用各种办法阻截了周家流向凌夜宫的银子,不仅得罪了凌夜宫,还无意间得罪了某个势力。 震天虎受凌夜宫之主魇魅指派,用计绑架了端木落青,以此牵制端木丰寻。若不是李子枫一行人将端木落青救出来,他们下一步就是要将她转交给护法寒风,从而将端木落青转移到其他秘密据点。 端木丰寻出手阻碍凌夜宫的财路,凌夜宫便报复绑架他的爱女,这本没有什么奇怪,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奇怪的是,影侍在处理久元村杀手的尸体之时,并未在他们身上发现凌夜宫的标志,黑色彼岸花。而是月牙吞日的深青色标记。 经验丰富的影侍立马觉察出这是另一拨势力。于是他们逼问震天虎,震天虎似乎绞尽脑汁,才勉强回忆起,他隐约了解的另一个秘密据点,至于那拨身上带着月牙吞日标记的杀手的具体情况,震天虎确实不知情。 这里,也仅是震天虎与另一拨杀手将端木落青转移到久元村之前呆过一会儿的地方,也算是属于另一拨杀手的秘密驻地。震天虎那次也是带着手下在外围驻守,为此,震天虎还不满地在心里连连大骂。 李子枫耳边风声咧咧,他想从声音的走向辨别前路的方向,但几番努力之下,还是失败了,李子枫握紧了手里的盲杖,“看来我们真的是迷路了。” 这时,沈之屏派下去打探前路的影侍悉数回来了,皆摇了摇头。沈之屏微微地叹了口气。 沈鸿飞狠狠地瞪着震天虎,挥起拳头作势要打,震天虎缩了缩脖子,“我真的没骗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我上次也是在外面呆着。” 李子枫问道,“他们平日里可有什么异常?” 震天虎摇摇头,“没有,规律的很。他们也很少出来。其他的不太清楚。” 沈鸿飞捏紧了他的下巴,“再不说实话,我就捏断了你的脖颈。你既在此驻守过,怎会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凌夜宫内事堂堂主,也这么废物吗?!” 李子枫深邃一笑,拍拍沈鸿飞的手示意他松开,沈鸿飞松了手,震天虎一下子失去重心,跌坐到地上,李子枫也跟着蹲下去,捏住了震天虎的肩膀,“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些。” 李子枫声音温和,震天虎只觉得浑身止不住地发冷,冷汗涔涔地流着。李子枫继续说道,“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应该感谢你的。” 李子枫挥挥手,飘云上前,抽出长剑砍断了震天虎身上的绳子,李子枫扶着他站起来,“就此别过,望自保重。” 态度真诚而温和,像极了老朋友之间的道别。李子枫转身离开。 其他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配合着李子枫离开,只留下震天虎在树林里打转。 此刻,震天虎的身体却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鸟叫声,凄厉带着回音,震天虎竟吓的后退几步,靠在了一颗树干上。眼见几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震天虎连忙紧跑几步跟上,“等一下…” 沈鸿飞满脸厌恶,“这家伙真是聒噪的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还不把他扔到树林子里喂狼?” 喂狼?震天虎瞬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甚至在想,就这样放弃,若是真能喂了狼,也总比被凌迟了好啊! 菱溪手里举着火折子以供照明,火苗扑闪,散发出昏黄色的光圈。菱溪一边走,一边看看后面,颇有些不满,“公子都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等着公子把你们扔进去?” 话音落地,沈鸿飞手下两个侍卫架起震天虎就要往树林深处里拖,震天虎挣扎着,不安分的脚在地面乱蹬,在泥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沟。 清冷的月光混着火光照在震天虎的脸上,震天虎脸色难看,语气也带着颤音,“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他们的联络方式,或许可以找他他们!” 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若无其事地看着。李子枫微微一笑。 第262章 林中会面 密林深处,一座小院若隐若现,小院周围暗影浮动,院内有零星的光线,茂密的枝叶间,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小院内外。 鸽子扑闪着翅膀,在空中飞过,发出‘咕咕’的叫声,鸽子白色的身子落至树枝间,失去了踪迹,一双手抓住鸽子腿,解下了上面的字条,翻身跃下大树。 屋内,一个瘦削的黑衣蒙面人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眉头微皱,眼神清冷,木质方桌上,蜡烛‘哧哧’地燃烧着,散发出橘黄色的光圈,烛光映照,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略显诡异。 清风掠过,火苗微微地颤动着,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外,黑衣人微微低着头,大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中,声音也十分低沉,“头儿。” 被称作‘头儿’的蒙面人,代号无影,手臂上纹着深青色的月牙吞日的图案,月牙有如张着大嘴,要把月亮吞掉,因此称作‘月牙吞日’,这拨杀手没有名号,来历不明,似乎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而无影正是他们其中一个小队的队长。 无影略抬眼皮,“可是上边来了消息?” 黑衣人上前几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无影看了半晌,才接过来,信封稍厚,采用加密的形式书写。解了蜡封,一张米白色暗花纹的信纸拿在手上,信纸上,赧然写着一个个人名字,看着这些人名,无影的眉头更紧了。 小院外,几抹不速之客的身影正悄然逼近,隐匿于树间,角落处的杀手只觉得眼前有微不可见的寒光闪现,便失去了生命气息,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夏日略显闷热的空气中,飘过淡淡的血腥味儿。 一阵微风扫过,吹得窗户‘咯吱’直响,屋内的黑衣蒙面人隔着蒙脸布,似乎闻到了血腥气,双眸骤然紧缩,大手一挥,熄灭了屋里的烛火。 黑影杀手对小院形成合围之事,飞身而入,领头者挥挥手,立刻有两名黑衣人踹开房门,仔细搜寻之后,不得屋内之人的下落,领头的暗影杀手皱皱眉,从腰间拔出长剑,寒光如冰,在漆黑的夜中,散发出刺眼的光圈。 随着一声奇怪的鸟叫声,隐藏于夜中的数名黑衣人飞身而下,主动发起进攻,攻势猛烈而狠辣,但暗影杀手也不是吃素的,无论院中的黑衣人如何围攻,总能找到突破口迅速化解。 几番刀光剑影之后,‘砰’的一声,无影手下的最后一名黑衣人倒地毙命。暗影杀手看着孤身坚持的无影,似乎并不着急再次发起进攻。 无影凝立不动,闭目调息,长剑剑尖直指地面,微微地颤抖着。几个呼吸之后,无影听不到动静,猛然睁开眼睛,见袭击自己的杀手依然存在,沉声道,“阁下是何方神圣,竟要以血洗了我们?” 无影口气不善,含着浓浓的杀意,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驻地较为隐蔽,联络方式特殊,暗影杀手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攻进来的,还有,他们到底的是何人? 领头的暗影杀手却饶有兴致地看着,“部分计划失败,主上恐消息泄露,所以只能委屈了你们。若将来大功告成,定会为你们立碑扬名。” 无影陡然睁圆了眼睛,主上?!此时暗影杀手在不肯给他喘息的机会,挥动长剑向无影发起攻击,黑夜中,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 经过刚才一战,无影的体力已消耗大半,此刻更显力不从心,暗影杀手之首的攻势却丝毫不缓,无影眼前寒光一闪,剑尖直刺向自己的咽喉,只得挥剑格挡,却不妨长剑从左刺来,无影无从抵挡,任凭长剑刺进自己的右肋间。 无影捂着伤口连连后退,终是体力不支,退了几步后,跌倒在地。 暗影杀手举着长剑步步紧逼,看着不堪一击的无影,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好好地上路吧!等明年你的忌日,我定会给你多上几支香的。” 无影大口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似有不甘,“可否让我死个明白,你们到底是哪路的,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 暗影杀手目光森然,“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与你们不同。好了,带着这个满意的答复,安心上路吧!”说罢,手中长剑往前一送,深深地刺进无影的的胸口。 无影眼角抽搐,目光凝滞,紧接着一大口血喷吐而出,重重倒地。暗影杀手冷哼一声,蹲下身不停地在无影尸体上翻找,终于,在腰间的位置,找到了一封沾染着血迹的书信。这封书信正无影刚刚收到的。 领头的暗影杀手打开书信,借着手中火折子散发出的光圈看着书信的内容,下一刻,神色明显一震。 “头儿,怎么了?”一旁贴身黑衣杀手疑惑地问道。 领头的回过神,连忙收好书信,“无事,所有人全部撤离,即刻向卫安城的主子复命。” “是。属下即刻安排处理这些尸体。” “不必了,就这样吧!” 领头的率先离开,黑衣人挥挥手,所有杀手悄无声息的撤退了,林中小院再次恢复安静,只留下满地的尸体。 一阵风忽然而至,扫过枝叶,哗哗作响。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在地面洒下大片清冷,小院中,无影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 ‘砰!’地一声,震天虎再次被沈鸿飞踹倒,半天做不起来,震天虎恨恨地看向沈鸿飞,“你做什么?我都说出了我知道的一切,你还想怎样?!” “你的联络方式呢?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你小子就不老实!”沈鸿飞低吼着,恨不得抓着震天虎的衣领暴打一顿。 当时,震天虎答应说出联络方式,为避免引起怀疑,便由他亲自联络,可暗号发出去十数个,对方就是没有半点反应。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起震天虎另有所谋。 夜深露重,夏日的微风在此时竟也有些凉了,李子枫一行人已经往林中深处走了许久,林间茂密,难以辨别方向,月光惨淡,微风吹过,树影婆娑。 前后左右的路似乎都一样,再没有其他科辨认的东西,震天虎也不禁诧异,暗号发出去一个又一个,那拨杀手始终没有动静。难道是得知了端木小姐被救,连夜撤离了? 耳边的风声愈发大了,卷着树叶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还裹挟着一阵腥气,是血腥味! 李子枫吸吸鼻子,神色猛然一震,像是找到了方向,拄着盲杖自行往深处走去,其他几人紧随其后,菱溪更是小跑几步扶上李子枫,“你慢点!” 沈鸿飞揪起震天虎在后面跟着。 第263章 明潮暗流 夏季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天空已露出鱼肚白,微弱的晨曦穿过树林,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鸟儿清脆的叫声不绝于耳。 李子枫一行人穿梭于树林间,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不出一里地,几人便来到了空旷的场地中,不远处是一座砖墙小院。 小院还算宽敞,门前伫立着两棵浓密的大树,木质院门落了漆,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出奇地安静,只余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沈鸿飞拎着震天虎的衣领往前一推,震天虎脚下一个趔趄,稳了半天才没摔倒,震天虎东看看,西看看,“就是这,当时这门口的树下,是有两个守卫……” 震天虎话未说完,就被沈鸿飞捏着肩膀推到后面,几人同时握紧了各自携带的武器,进入了备战状态。 血腥的味道愈发明显,周围的环境似乎也有些不大对劲,沈鸿飞挥挥手,其两个手下小心地推开院门,下一刻,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只见院子中,尸身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眼看去,大概有三十多具。每具尸体上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李子枫问着血腥气和淡淡的异味,眉头骤然紧锁,“可是一地的尸体?” 震天虎神色微微一变,“他们可都是高手!到底是谁做的?” 这时,探查外围情况的飘云沉雨回来了,对李子枫回禀道,“公子,外面墙边处,有八具尸体,皆是咽喉中剑,一击致命。属下查看过了,左肩膀处都有深青色的月牙吞日图案。还发现了这个…” 飘云手里捏着一枚木质雕花令牌,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递给李子枫,李子枫倒是不介意,“是什么物件?” 沈之屏接过令牌看了看,说道,“是一块木质令牌,背面雕花暗纹,正面下方篆体小字,刻着‘清阁’二字。” “清阁?”菱溪略作思索,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终是不得解,“江湖之上,从未听说过有清阁这个组织,莫非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可他们又是被谁杀的?” 从现场情况来,倒像是一场仇杀。沈之屏带人上前查看,一番探查之后,发现每具尸身的左肩处都有月牙吞日花纹,还有那个令牌。沈之屏低声自语着:月牙吞日、清阁…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李子枫也向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盲杖触到了一具尸身,“师叔可是想到了什么?”李子枫看不见,无法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什么,但隐约听到沈之屏微微的叹息声,便知事情不一般,故此一问。 沈之屏摇摇头,神色凝重,“现在还不好说。”说罢,挥手招来一个影侍,将木质令牌递过去,“即刻彻查!” “是。”影侍接过令牌,领命退下,一个闪身不见了踪迹。 日头慢慢地升起来,不过刚至卯时,阳光已经崭露头角,露出微微闪眼的光芒,眼前似乎有道略显刺眼的光闪过,带着浓烈的杀气直逼向李子枫。 “小心!” 沈鸿飞提醒的话音还未落地,忽然从尸体堆中跳起一个人,手握着短剑,向离他最近的李子枫发起攻击。李子枫挥动盲杖,挑开了逼近的剑尖。 那人还不死心,继续刺向李子枫,飘云闪身而至,一剑将那人手里的短剑挑开,短剑落地,‘叮当’地响着。飘云挥拳击向那人的腹腔,那人连连后退,继而倒地不起,飘云一剑直逼向他的脖颈。 那人是在昨夜的袭杀中,险死还生的杀手无影,无影瘫软在地上,咳着血,胸口处的剑伤,再次涌出鲜血。 无影抹抹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眼神充满了嘲讽之色,随即哈哈地笑着,面部抽搐,“怎么?夜里没杀够,现在回来清理现场了?” “你说什么?”沈之屏眉头微皱。 无影气极反笑,强撑着精神,“装什么装?要杀要剐利索点,蠢货!” 李子枫摸了摸眼睛上的黑布,面色平静,“我看不见,无看到你的眼睛,所以,别让我猜。你究竟是何人?” 无影努力地看着眼前的着几个人,虽然这几人目光不善,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意,况且,那些杀手组织严密,训练有素,又怎么会选一个瞎子? 无影干脆也不再说话,只是与他们对峙着,大不了一死。一夜之间折损这么多手下,还不知道杀手是谁,这么活着,也是无用了。 院外,一个藏于暗处的身影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后,悄无声息地飞身离开。 被押在一边的震天虎一直看着他们,这个人他有些眼熟,好像是那伙人的领头,此时,无影似乎也发现震天虎的存在,微眯着眼睛低吼道,“原来是你!” 震天虎一怔,无影想挣开飘云的长剑,反身准备击向震天虎,被飘云一脚踹中腹部,连连向后摔去,无影想再次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沈之屏上前为无影把了脉,脉搏虽微弱无力,但跳得还算规律,沈之屏出手封住了他几处穴道,“还活着。” 李子枫无奈,有些嗔怪地对飘云说道,“他已受了重伤,你下手不必太重的,若是死了,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飘云微微低下头,公事公办地回道,“属下…下次一定记得。” ………… 卫安城 天空湛蓝,阳光正好,街上车水马龙,街边小商贩的热情丝毫不减,似乎并没有收到灾荒和难民的影响。 一辆奢华不失大气的马车穿过热闹的人群,缓缓地在丞相府的门前停下,府门前,等候多时的管家万林拿着木质脚踏上前迎接,恭敬地扶着一身朝服的万梓誉下车,进了府门。 穿过小桥石子路,万梓誉径直走进书房。仆役上了热茶后,悄然退下,关闭房门万梓誉在书案前坐稳,端起了茶盏,。雕花木框暗纹绢纸屏风后,一抹淡淡的身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万梓誉喝了口茶水,“可是有消息了?”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丞相府暗卫肖云,身影深了一些,回禀道,“一切顺利,只留下一个活口。” “哦?”万梓誉放下茶杯,茶杯落在书案上,掷之有声,“继续。” 肖云继续说道,“之后属下便一直驻守观察,直至清晨,发现有一行人进了小院,其中有一个熟人。” “李子枫?”万梓誉瞥向屏风后,见肖云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精明的双眸中,浮现出深邃的笑意,“果然没让老夫失望。那个活口,只当是老夫送他的一份厚礼吧!” 万梓誉挥挥手,肖云会意,从屏风后走出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递过去,“属下在那人身上发现了这封信,请您过目。” 万梓誉接过信件,见信纸上是几个人的名字,万梓誉仔细地看着,神色逐渐凝重,这些名字他太熟悉了,竟是朝中可信任大官员的名单。万梓誉眉头深锁,沉声道,“那位果然是坐不住了,开始对朝廷大员下手了。” 肖云默默地低下头,不作回应,朝堂之事,他也不好妄言。 第264章 林中会面 清平王府 王府之内一番祥和宁静之景色,阳光旖旎,斜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阵阵微风拂过,带起杨树沙沙作响,偶尔有婢女悄然路过,和风细雨。 书房古朴大方,又不失奢华。地面光洁如镜,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格子架上陈放着各种藏品,檀香宜人,阳光柔而不燥。 朱落风坐在花梨木书案前,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笔尖飞速划过纸面,沙沙作响。置于一边的茶盏,缓缓地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茶香。 朱落风重重地叹口气,又撕了刚刚还在写的一张纸,扔到一边,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撕的第几张纸了。朱落风揉了揉微皱的眉心。不知为何,他今日有些心绪不宁。或者说,自从知道端木府的千金安然返家,他就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朱落风一眼望过去,略显不悦地说道,“进来。” 走进书房的是朱落风的心腹侍卫常宁,常宁手持一封书信,匆匆走到朱落风面前行了礼,“王爷,有您一封书信。” “书信?”朱落风眉头一挑,不禁有些疑惑。 身居高位,朱落风向来行事谨慎,不露丝毫破绽,包括他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十分谨慎,必要之时与他人往来的书信也是谨慎又谨慎,必定字字斟酌,更不论会有书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传进府来。 几番思量之后,朱落风还是接过信件,信封厚实,信纸是米白色暗花纹,微微泛着光泽,朱落风捏在手里,心里的那阵不安再次传来。 信纸完全展开,仅仅看了两行字,朱落风的手便微微一顿,双眸骤然紧缩,回过神后忽然凝视着常宁,“这封书信是何人传来的?” 常宁如实回禀道,“是一个黑衣人,说是来自郊外小院的消息,让属下务必亲自交到您手里,属下正要问明一二,那人却不见了踪迹。” 郊外小院?朱落风眉头不展,常宁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见自家主子这般,心知可能是有不好的事发生,思索再三,试探地劝慰道,“王爷放心,这封书信自进了王府,就经过属下一人之手,至于那个送信人,属下也自当是老家来人,并以叙旧的名义,派心腹手下前去打探了。” 朱落风微微松口气,“你做的很好!必要时,你可自行解决。”说罢,朱落风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敢明目张胆地道王府来送信,并非一般人,更非隶属于自己的势力。那很有可能便是想抓住他把柄的心怀叵测之人的一个陷阱,又或许那人本就是太子的人。 “是。属下告退。”常宁知趣地离开书房,阖紧房门。 那封信纸之上,写的是朝中一些大员的名字和郊外小院的情况。原来,那些带有月牙吞日图案的黑衣人,是朱落风手下的势力。他们的存在,无非就是隐匿行踪,随时候命。朱落风一再暗中告诫小心行事。 可偏偏有几个擅作主张的,因为折损的那些银两,就要参与绑架端木府千金的行动,以至于行踪暴露,让他人捏住了把柄,朱落风看着那封信,伸手将茶杯推下去。茶杯落地,粉身碎骨,茶水肆无忌惮地流着。 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一抹身影在角落里出现,洁净的墙面上打出了淡淡的影子。但即便只是淡淡的影子,也不难看出那人的衣襟和发丝有些散乱,身子也因略显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了几下。 朱落风似乎并无意外,只是一个深沉的目光扫过去,眉间的愠色愈发明显,“这般狼狈,可是刚逃命回来?” 那人待平稳了呼吸,才懊恼地说道,“是属下疏忽了。” “疏忽?呵呵…”朱落风怒极反笑,声音却异常柔和,“就因为你的疏忽,本王好好的手下交到你的手里,现在却白白折损,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呢?” “属下知罪!”那人微微弓了身子,“这次确实是属下疏忽,杀手训练有素,配合紧密,属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朱落风目光灼灼,似乎要穿过墙角,看透那人,“可查到杀手的来历了?” “暂时没有。”那人隔着墙角,都明显感到朱落风的怒气,连忙继续回禀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再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只是…” 朱落风一挑眉头,“只是什么?” “属下日前打探到,端木府的千金,是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救下的,为首的是个…”那人顿了顿,“是个瞎子。” “瞎子?” “是,他以黑布蒙眼,看不清真面目。据说卫安城周边的城镇和村庄的一些难民百姓受过他们的恩惠,还戏称他为‘黑眼侠’。之前凌夜宫运送银两的凌绝小队,也是被他们剿灭的。属下斗胆猜测,郊外小院之事,可能也是他们所为。” “黑眼侠…”朱落风低声念叨着,这个‘黑眼侠’的名声,他多少听说过,但那时他只以为是百姓们茶馆听书的段子,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 朱落风幽幽一笑,“眼睛瞎了还这么能干,有点意思,若有机会,本王倒是想请他喝茶。”不知为何,这个‘黑眼侠’总能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人默不作声,耐心地等着朱落风接下来的吩咐。 朱落风敛回目光,不再追问,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封书信上,“彻查!另外加派可靠人手,盯紧了太子府、丞相府还有宫内的情况。暗影山庄那边,我不希望再出现问题,尤其是那个李世杰和苏可心,一定要派人盯紧了。” “是。” “是活人总会留下痕迹,若有‘黑眼侠’的消息,也一并上报。” “属下遵命。”那人微微一顿,悄无声息地隐没了身形,消失不见。 朱落风紧盯着那封书信,紧接着将信件撕碎,团成一团丢到一边…… 凌夜宫正殿 粗壮的石柱上,挂着忽明忽暗的油灯,光线昏沉得让人心生寒意,前方墙壁正中的位置雕刻着虎头,虎头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仿佛要把人吞噬。 魇魅坐在正位之上,看着跪在面前,抖如筛糠的黑衣手下,修长干枯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安静的气氛愈发压抑。 许久魇魅才压着嗓子闷吼道,“废物!”说着,随手抄起一旁的砚台砸了下去,直直砸中了黑衣手下的胳膊,黑衣人吃痛,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凌绝小队押送银两至凌夜宫分堂的路上被劫,凌夜宫的的物资一再遭到阻截。严密看押下的端木落青被救走,还白白损失了两个秘密据点,接二连三的失败,让魇魅心底升起怒火。许久,魇魅才冷声道,“这次又是什么人?!” “是一群来历不明之人,领头的是黑眼侠。” 黑眼侠!魇魅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咯吱作响,果然是他们,来历不明,仿佛是一夜之间忽然出现。凌夜宫组织严密的杀手,竟败在了一个瞎子手里! 魇魅的双眼透过铁制面具,释放出嗜血的杀意。转眼看见黑衣人,压着嗓子吼道,“滚下去!” 黑衣人如蒙大赦,迅速离开。 第265章 明潮暗流 魏家庄 西苑地处魏家庄最深处,园子幽静安逸,茂密的大树贴近墙角,洒下一片阴凉,树下,沈鸿飞正靠在躺椅上假寐,看似悠闲,但微眯的眼睛一直瞄着厢房的方向,随时关注里面的动向。 卧室之内,阳光斜射,药气扑鼻,无影正躺在里间的软塌之上睡得昏沉,身上的伤口皆以包扎上药,也换了干净舒适的衣衫。 李子枫坐在不远处的圆桌之前沉思,全然不在意右肩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感。他在思索,思索究竟是谁设了一个局,先一步扫清了杀手,又故意留下一个活口给自己。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被一双眼睛注视着。 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丞相府! 可是他们为什么又要卖这么大人情给自己?月牙吞日,又代表什么?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时,里面的软塌之上,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李子枫站起身,拄着盲杖,一步步地靠近,微微俯身摸到了床边的圆凳后坐下身,“醒了?” 无影确实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不说一句话,眼睛努力地睁着,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对于李子枫靠近,也没有丝毫回应,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废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守住自家主子的秘密。 “你好像很抗拒我们。”李子枫的口气依旧温和。 不出意料地,又是一阵沉默…… 面对无影沉默的抵抗,李子枫不温不恼,“月牙吞日,你很看重自己身上的这个图案吧?在你心中,那个月亮,才是你最想守住的吧?” 无影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侧目,警惕的目光看着身边的这个瞎子。 李子枫似乎感受到了无影看向自己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听你这反应,是我说对了是吗?” 李子枫思索了很久,才大致想明白了月牙吞日的涵义,太阳为大,月亮为黑夜中的辅助。往深了想,若太阳代表皇帝,那月亮就应该代表臣子。所谓的月牙吞日,不过是在暗示有不臣者,他们这个杀手组织,也是为这个不臣者而生。 无影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找到什么,李子枫继续说道,“你的武器我们替你收着了。你身上除了武器再没有其他物件了。” 无影眼神一震,对眼前的这个人更加好奇,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声音说道,“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你不如猜猜,我到底是什么人。” 李子枫嘴角的笑意已全然不在,声音也逐渐深沉,“我说过,我只是一个瞎子,不是神仙,猜不出你究竟是何人。” 况且,也不想再继续猜测,他只觉得,因为执着的追查,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局里,一个错综复杂的局里,逃无可逃,也容不得他们逃。 无影微眯着双眼,眉头不展。李子枫继续说道,“城门失火,殃及鱼池,无论你们主子失败还是成功,你可想过你自己的下场?” 无影眼角抽搐,充满敌意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李子枫,他想看,想看清黑布下的这双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李子枫继续耐心地说道,“你们主子若是失败,那么很不幸,你们会被彻底剿灭。若是你主子成功了呢?你们还不幸的。” 无影狠狠地瞪着李子枫,双眸中溢出火气,“我们主子会大功告成的,到时候,我们也会得到相应的好处。岂容你在此置喙?” 李子枫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笑意中含着深深的嘲讽,“你是第一天做杀手吗?怎么还如此单纯?你们主子身上那点本事,真是一点也没学到。” 无影神色凝滞,呼吸也变得急促,“你什么意思?!” “他成功了,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爬上了他想爬到的位置,他这一路走来,你们是最清楚的。因为是你们替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堪的任务。你猜他会把你们怎么样?”李子枫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阳光偏西,透过微敞的窗户斜斜地射进来,无影的眼睛被微微刺痛,在他的记忆力,自从他们这个组织成立,每日的生活就是由数不清的任务组成,日复一日,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但在刀头舔血的日子中,一颗心早已变的麻木。 也正是因为麻木,也彻底忽略了一件事,对于他们的死伤,他们的那个主子,似乎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丝毫反应都没有。小队中若有人死去,便会立马有新人填补上来,仿佛他们只是杀人的工具,用时随手捏来,不用时弃之不管。 他从未多想,其实他也是一个人,也希望有人关心。但在杀手组织中谈‘关心’这个词汇,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不瞒你说,我那两个手下,他们的情况和你比较像,他们平时就如同影子一般,暗中执行任务。但不同的是,相比于你们主子对你,我更在乎他们的安危。” 无影眉头更紧,一手死死地捏住被单,微微地颤抖着。 李子枫感受着无影呼吸间的微妙变化,似乎带着哽咽,“杀手中像你这样有感情的,实属难得。那天夜里你们遭遇到的袭杀,还没让你想明白什么吗?” 面对像无影这种不怕死的人,诛心,才能更击垮他们心底最后的坚持。李子枫虽然还不确定那群杀手究竟是不是来自于丞相府的,还有无影一伙儿人究竟是不是隶属于卫安城的那位,但他也想利用此事,给那位一个敲打。 也许这个敲打对那位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也许我当杀手,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无影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眉头也舒展了几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小时候,我连鸡毛都不敢拔。” “左邻右舍都说我爱感情用事,我性子犟,偏要和他们置气,便离开家,四处打探能习武的地方。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加入了杀手组织,接受了嘴严酷的训练,然后开始执行任务,心也变得麻木,我以为我终于不再感情用事了。” “可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我心里还是有触动的。可我偏不想承认,也不再去想。直到那夜的袭杀,我才明白,那种性子是深埋在骨子里的,根本无法改变。” 李子枫耐心地听着,他期望无影能说出他想知道的。无影却话锋一转,直直地看向李子枫,“你们究竟是何人?” 李子枫淡然道,“力求天下安定,百姓过上安生日子的人。” 无影微微一愣,回过神后也不再追问,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我都明白。我手下死于袭杀,我活着也是无用。”无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是清平王暗中豢养的杀手。” 李子枫神色一震! 第266章 林中会面 《日月天罗》第266章 林中会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7章 明枪暗箭 《日月天罗》第267章 明枪暗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68章 暗器 日头偏西,阳光不似方才那般烈了,微风扫过枝叶,沙沙作响。一片宁静祥和之景。宽敞的卧房内,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气,精致的红木桌上,摆着一应外敷药物,散发着冲鼻的药味。 菱溪站在李子枫身边,给李子枫肩膀处的伤口小心地换药,深褐色的药膏融进伤口,带起钻心的疼,李子枫皱皱眉,始终一声不发,直至伤口被止血布一圈圈地缠住,菱溪才拿起干净的手巾,轻轻拭去李子枫额头上的薄汗。 “伤口又裂开了,你这些日子万不可再有剧烈活动了…”菱溪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担忧,“至少是这两天不能!” 相比于李子枫能长久地安静养伤,菱溪倒情愿相信白天会出现月亮。可李子枫却并没有说出辨别的话,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菱溪稍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李子枫覆在眼睛上的黑棉布,拿起治眼的药膏,舀了一小块,在接近眼睛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每次给李子枫眼睛敷药的时候,她总会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 面对各路人马都应对自如的菱溪,如今也变得小心翼翼了,李子枫微微叹口气,忽然轻轻抓住了菱溪的手腕,将她手中拿着的药放回去。有力的手始终稳稳握着菱溪的手。 菱溪微微一怔,李子枫这是第一次,主动去握住她的手。双眼顿时微微泛红,“你…怎么了?可是我碰疼你了?” 李子枫的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此时,他忽然希望看到菱溪的眼睛,“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我自认为定力很好,但那次也被你吸引住了,可那时候,我却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菱溪脸颊一热,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也是因为与李子枫在废弃庄园里匆匆一见后,从此,便再也忘不了了,时时刻刻都要打探他的消息。 菱溪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子枫,李子枫会主动说这些话,倒是让她既惊喜又意外,“你…今天怎么…”菱溪忽然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了。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叹口气,“我是觉得,让你整日里照顾我这个瞎子,委屈你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 话未说完,就被捂住嘴巴,菱溪蹲下身,一手反握着李子枫的手,一手还紧紧地捂着他的嘴巴,她明白李子枫接下来的话,她害怕了,害怕李子枫会因为眼盲,而把自己推开,“你为何不能偶尔卸下铠甲呢?一个人撑着,不累吗?” 李子枫将菱溪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来,“菱溪,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是你不明白!”菱溪美丽的双眸染上了焦急之色,“要不…要不就是嫌弃了我是做风机楼生意的…” 风机楼暗中虽然属于慕麟阁产业,做情报和买通杀手的营生,但明面毕竟是青楼,况且她那娇媚之态,也被李子枫尽然看在眼里。不过那都是逢场作戏。偶尔推脱不过,也不过是抚抚琴,跳个舞罢了。 菱溪所想,李子枫也是明白的,他不想让菱溪误会,连忙解释道,“怎么会?” “那或许,你就是看上了端木小姐,你两次救了她,又多次上门拜访…”菱溪的嘴唇微微下弯,赌气般地抽开自己的手,转身要走。 “菱溪!”李子枫只觉得手里一空,心底随之也有些空了,急忙站起身,摸准了方向一把拉住菱溪的手腕,“我又怎么会?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我的态度你还看不出来吗?” 菱溪想挣开李子枫的手,但始终脱不开,她抹抹眼角溢出的泪,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李子枫,“那你还要推开我?你这个傻子!” 李子枫猝不及防,只是僵硬地接受着,双眼微痛,“你可知刚刚那个杀手都说了什么?他说鸿苑山庄已经与清平王勾结,做着训练买卖杀手的勾当,他们之前就与凌夜宫有暗中往来。所以鸿苑山庄覆灭是迟早的事,从血脉上来讲我也属于鸿苑山庄。你可明白我说的?” 菱溪微微一怔,抱着李子枫的手又紧了紧,“我不怕,你一辈子拖累我好了,我情愿的,你管不着!无论将来你在哪,去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如果你介意风机楼,我便永远不再接手。” 李子枫一顿,于私,风机楼表面上看毕竟是青楼,他不希望菱溪再与涉足那种场地,于公,风机楼实际上接的任务却很危险,他也不希望菱溪再度涉险。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菱溪再回到风机楼。 但风机楼毕竟是隶属于皇家的秘卫组织,人员组成都是要报备存档的,岂能是一任性,说离开就离开? 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跟着我,你可想好了?万一哪天…” 菱溪松开李子枫,伸手堵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最讨厌别人反复问我同一种问题,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啰嗦了?” 菱溪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非常好闻。李子枫轻轻揽着菱溪的肩膀,心跳稍显快了,微微低着头不自觉地靠近了几分,几乎就要贴近了菱溪的脸颊,菱溪耳根微微一热,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一听就是沈鸿飞的声音,“我说你小子换完药了没有?磨蹭啥……” 剩下的话未说出口,沈鸿飞就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地被屋里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了,似乎已经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二人连忙松开对方,菱溪狠狠地瞪着不会挑时候的沈鸿飞,脸颊刷地红了起来,咬了咬牙,端着药一路小跑出去。李子枫对着沈鸿飞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兄可看的过了瘾?” 沈鸿飞憋了很久,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当然过瘾,我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哈哈哈哈…” “沈兄有事说事,莫不是来此就是为了听墙角的?” 好一会儿,沈鸿飞才停止了笑意,“你小子只顾着和菱溪独处,享受温馨,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子枫神色一紧,倒吸口凉气,“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鸿飞也收起玩笑的心思,神色略显凝重,“沈堂主回来了,现在内堂等你,不过,他脸色似乎不大好。” “什么?” 沈之屏外出探查回来,很少会沉着脸,看来又打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吧? 李子枫握紧了盲杖,急急地走出去,沈鸿飞连忙跟上扶着,“你慢点……” 第269章 平定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魏家庄内厅,灯光柔和,茶香四溢。 菱溪轻轻扶着李子枫走进内厅的时候,沈之屏正在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见李子枫来了,便上前扶了一把,“慢点。我给你带了贵客回来。” 贵客?李子枫低吟着,谈话声戛然而止,李子枫无从辨别方向,沈之屏提醒道,“贵客在你左前方几步远的位置。” 方才与沈之屏交谈的中年男子体型宽壮,络腮胡子。从李子枫进来到走到面前,他一直在观察,李子枫双眼裹着黑布,面色平静,中年男子一直在脑海中搜寻,终于与一个人的影子重合了。“是你?” 李子枫面向声音的来源仔细地辨别着,对方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李子枫无从辨认,有些尴尬,“贵客,抱歉,我看不见,您……” 中年络腮胡子男子恍然道,“没错,就是你,你之前买过我的酒。” 买酒?李子枫疑惑,他出门在外时,从不饮酒,怕的就是酒后失言,更何况是主动买酒了。但有一次例外,就是在卫安城打探消息的时候。 李子枫回想着对方的声音,试探地说道,“包老板?” 与沈之屏同来的,还有卫安城巷子深酒馆的老板包宏,江湖外号‘包打听’,之前,李子枫花银子向包宏打探恒祥客栈选美比赛的情况,以及卫安城其他的一些消息,临走时,包宏强行塞给他一坛酒。也正是这坛酒救了他一命。 想及此,李子枫对着包宏的方向拱了拱手,“说起来还要多谢包老板的酒。” 包宏与李子枫没有多少交情,一面之缘后的再度见面,心底并没有泛起多大波澜,只是颇为可惜地看着李子枫眼睛上覆着的黑布,默默地叹着气,“看来那坛酒的药性还是差了些……” 原来,沈之屏外出暗中联络手上的人脉关系,以期打探些消息,却无意间看见了来曦硖镇进酒的包宏。 包宏也不是特意来此进酒的,他只是借着进酒的名义,做着自己的老本行:打探消息,一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被他尽收耳底,虽然一时间无法查证,但消息的惊人程度,让一向面对各种消息都淡漠的他,心底都微微一震。 他开始想方设法地寻找沈之屏的下落,经过几番周折,终于在走到曦硖镇的时候碰见了。于是,包宏便以送酒的名义,随沈之屏来到了魏家庄。 包宏与在场之人见过礼后,几人落座,包宏看向沈鸿飞和菱溪,张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沈之屏知道他心中的担忧,故作轻松地笑道,“这二位都是老熟人了,可以相信。我今日也不过是喧宾夺主,借了沈公子的地盘,接你进来的。” “哦。”沈之屏的一番话,让包宏放下了戒心,“如此,我便直言不讳了。” 包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如今卫安城的形势有些微妙,若说喧宾夺主,清阁那位,首当其冲。” “清阁?” 包宏几口喝完茶水,抹了抹嘴,“你们还不知道?王公贵族,朝廷大员,都会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保证安全或去执行一些秘密任务,他们通常被称为暗卫或影卫。而他管这种组织叫清阁。” 沈之屏接过话,“不瞒你说,我们也是刚刚得知有清阁这个组织,这两日也一直都在想它存在的真实用意。” 如果清阁真是清平王朱落风培养的杀手,那他的目的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有一个疑问是,他手上的亲兵众多,且都忠心耿耿,执行什么任务也都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即便如此还要花费财力培养这么一个组织,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利用他们去做一些亲兵侍卫不好出面的事,暗杀任务,且对象绝不是小人物。 李子枫兀自出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别的问题,于是问道,“所有位高权重之人,都会豢养这样一批杀手组织吗?” 这句话似乎是在问包宏,又像是在问沈之屏。沈之屏先一步回答道,“不仅是权贵,一些名门望族或是较大的宗门之中,也会培养这种组织,我们不是也有这种组织存在吗?” 李子枫的头有些痛,他似乎又梦回到二十年前,自己摔下悬崖前,在李沐阳的书房外断断续续听到的那几个字,其中就提到了类似于清阁的字眼。 菱溪轻轻拍了他,“你怎么了?” 李子枫回过神,“哦,我是想到了前些日子,卫安城周边的城镇村庄被掳走的人,不知包老板可有消息?” “说到这个……”包宏顿了顿,将李子枫打量一番,“我是个卖酒的,平日里也爱喝酒,所以每日微醺很正常,那日我喝了点酒上街,无意中听说,此事好像和鸿苑山庄脱不了干系。” 内厅之中的气氛忽然凝滞,沈之屏眉头不展,其他人皆把目光投向了李子枫,一时之间,除了几个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半晌过后,包宏轻咳一声,“我都说了,那天我喝了酒,这消息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 ………… 卫安城 宫墙深深,隔开了喧闹与寂静,淡淡的月光如水倾泻,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银光。晚风徐徐,不凉不燥,甚是怡人。 皇后居所卫宁宫一片祥和之景,宫女在花园中洒扫修剪,偶尔低声交谈,抿嘴微笑,但掌事姑姑一板着脸出现,便又知趣地各自分散,继续着各自的安排。 皇后万辛桐纵然平日里再端庄严肃,每当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会微微勾起唇角,可今天,万辛潼却没有笑,从晚膳后到现在,一直对着梳妆镜入神,连进进出出奉茶宫女的脚步声有些大了都没在意。 寝殿内,烛光通过水晶磨砂灯罩,散发出橘黄色的光线。万辛潼身着一袭柠檬黄纱拖地裙,对镜静坐,卸去凤钗、翠珠,只余朴素简单的发髻。贴身宫女萃珍站在一旁随时恭候主子的吩咐。 这时,自远而近传来太监总管禾盛公公尖锐高调的嗓音,通报‘皇上驾到……’,万辛潼没料到朱邢湛会在此时过来,再想装扮,却是来不及了。 朱邢湛身着常服,只带禾盛公公一人前来,万辛潼早已恭候,深深地欠了身子,“臣妾恭迎陛下。” 朱邢湛深深地看着万辛潼,一袭薄纱,略施粉黛,发髻无装饰,别有一番韵味。朱邢湛看了一会儿,才上前扶着万辛潼起身后,径直走到红木雕花茶案前坐下,“皇后不必多礼,过来陪朕说说话。” “是。” 万辛潼走过去与朱邢湛相对而坐,萃珍奉上热茶后,悄然退下。 茶水氤氲着热气,在纹花白玉茶盏中泛起阵阵涟漪,朱邢湛兀自享用,声音听不出喜怒,“辛桐这装扮倒是少见。” 万辛潼蓦然一怔,辛桐这个称呼,她已经许久未从朱邢湛的口中听到了,如今…万辛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邢湛的神色,始终无法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笑意,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臣妾御前失礼……” 朱邢湛摆摆手,“皇后太过于谨慎了。朕在窗外观察了许久,见你一直出神,可是后宫之中,有什么烦心事?” 万辛潼轻启朱唇,“有劳陛下挂怀,后宫安宁,众姐妹合心。” “那便好,最近丞相可有进宫探望?” 万辛潼美丽的双眸骤然紧缩,女子一旦入宫为妃,即便是至亲,进宫探望也必须经过皇帝批准,如今朱邢湛问出这句话,让万辛潼心底的那种不安愈发深了。 抬眼看去,朱邢湛的神色依旧是不温不火,万辛潼略作思索后,答道,“父亲大人操劳,想必不得空请旨入宫探望。” 朱邢湛深邃地眼神看着万辛潼,“哦,最近国事繁忙,是朕忘了,今日早朝之后,清平王还单独递了折子,说了有关丞相的一些事,不知皇后可有兴趣一听?”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邢湛深沉的目光始终落在万辛潼身上,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反应,可万辛潼始终平静,情绪上看不出有多少起伏。 果然,万辛潼沉着地回道,“臣妾不方便知晓,还望陛下体谅。” “如此说来,倒是朕突兀了。”朱邢湛捏起一块花型点心浅尝一口,“皇后宫中的点心是最可口的,以后可要常备着些。” 万辛潼听罢,稍稍松了口气,“陛下不嫌弃便好。” 朱邢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辛桐好好地做好皇后之位,替朕管好后宫之事,万不可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万辛潼即刻站起来,微微低头,“臣妾明白。” 朱邢湛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舒展了一下肩膀,“朕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些奏折需要处理,就不多做停留了,皇后且歇着吧!” 万辛潼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臣妾恭送陛下。” 待朱邢湛走远,万辛潼才直起身子,萃珍连忙进来扶着,“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还一直发抖,您身子不适吗?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万辛潼拉住萃珍,“本宫没事,只是太累了。” 萃珍满脸忧虑,“娘娘,奴婢方才看陛下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万辛潼没有去理会萃珍的多嘴,顾自陷入了沉思。 第270章 明潮暗流 御书房内,檀香缭绕,水晶玉璧灯透着橘黄色的光芒,柔和安宁。 朱邢湛对着面前红木雕花书案上,神色凝重。书案上放着两本密折,来自暗阁。暗阁隶属于大内,专门搜集朝廷内外,不为人知的秘密情报,当初,李子枫一行人尚存于世的消息,就是通过暗阁上报给朱邢湛的。 暗阁直接听命于皇帝朱邢湛,与慕麟阁不同的是,暗阁是内系秘卫组织,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组织,而慕麟阁仅属于外系,只是查探外围消息的。 暗阁呈报的其中一份密折中,陈列了丞相府私下豢养杀手组织的消息及证据,只是万梓誉行事谨慎,不曾留下杀手的任何踪迹。 另一份奏折,则是详述了清平王府的事情,大体与上一份密折一样,也是述说了清平王府私下豢养杀手,查无所踪的消息。而不同的是,清平王府豢养的杀手,与鸿苑山庄有着莫大的关系。 密折中的态度不偏不倚。鸿苑山庄自不必说,朱邢湛早就动了除之而后快的念头,只是一直不得时机,但他却不希望丞相府、皇后和太子对他有任何异心。于是,便有了方才对皇后的一番试探。 朱邢湛深深地呼了口气,召来心腹侍卫胡力,胡力拱手行礼,“陛下。” 朱邢湛眉目深沉,“即刻传暗阁统领影无踪觐见。” “遵旨。”胡力深深地弓着身子。 一直在外间伺候的太监小和子,神色微微有恙,胡力离开的时候,留意了他一眼,小和子略显诧异,目光一直随着胡力的身影游走,心底不禁琢磨起什么来。 ………… 一弯月亮悬挂空中,向高墙内洒下朦胧的月光,清风微拂,带起树影婆娑。 安华宫寝殿内灯火通明,充斥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镂空雕花窗户边,伫立着红木梳妆台,梳妆台一边,是五尺宽沉香木床榻,床边悬着水晶纱帘,幔帐点缀着梅花刺绣,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 玉淑妃身着淡紫色暗梅花纹寝衣坐在床边,保养精致手掌,一遍遍地抚摸着锦被上绣着的梅花,神色落寞。 贴身宫女雯玉悄然而至,来到玉淑妃面前微微行了一礼,“娘娘。” 玉淑妃似乎才回过神,轻轻揉了揉眼角处的细纹,“可有打探到?” “娘娘,奴婢打探到了,说是陛下先去了皇后宫中,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回了御书房,脸色十分难看。之后不久便传了胡侍卫进去说事。” “哦?”玉淑妃双眸蓦然深了几分,“陛下和胡侍卫都说了什么?” 雯玉微微低下头,“娘娘恕罪,奴婢不得而知。娘娘放心,奴婢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了得心的人候着,随时传递消息。” 玉淑妃修长玉指,捏紧了水晶纱帘,双眸闪过渴望的神色,“清平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回?老家的人是否已经安全到了?” 因着鸿苑山庄的关系,皇帝朱邢湛与玉淑妃李氏一直是貌合神离,朱邢湛对她也只是面上过得去,因此李氏入二十多年,仅有清平王朱落风这么一个儿子。 在朱邢湛心里,玉淑妃诞下的皇子仅是个庶出皇子,地位永远比不上皇后的嫡子,太子朱洛云。因此朱落风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这个原因。之后更是为防朱落风觊觎太子之位,才早早地封他为亲王,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玉淑妃对此一直愤恨不平,她家世平平,仅有个表亲关系的鸿苑山庄还可勉强依靠,眼看皇后太子得势,想想今后的处境,她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 “娘娘放心,奴婢日前得到消息,说老家的人已经往卫安城的方向来了。” 玉淑妃眉头微皱,原本还算生的不错的双眸,也覆上了几分寒凉,“但愿本宫的这位表兄能争些气,好好出谋划策……” ………… 清平王府 院中月色清凉如水,书房之中灯火长燃,朱落风坐于案前闭目凝神。常宁迟疑一会儿,隔着门槛敲了敲房门,“王爷。” 朱落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揉了揉眉心,“说!” 常宁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黑袍人,小心翼翼地地回禀道,“王爷,属下已经暗中将老家的人接来了,您看是否带到密室之中?” 朱落风蓦然睁开眼睛,“可惊动了什么人?” “王爷放心,属下是绕小路,走后门将人接进来的,无任何尾巴。” 常宁回禀期间,黑袍人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显然有几分燥气。黑袍人轻微的动作,被朱落风尽收耳底,朱落风也没说什么,直接吩咐将人带到密室。 密室之中,幽黑深邃,朱落风手臂轻轻一挥,一盏盏挂在墙壁之上的油灯逐一亮了起来,密室十分宽敞,摆设布局与书房大体相同,一旁的木质格架上,陈放着各种奢华的器物,镶金嵌玉,在昏暗的光下,都能看见宝物泛出的光芒。 屋子中央有一张长方茶案,案上一盏精致的烛台,橘黄色的火苗稳稳地燃着。朱落风看着融于昏暗之中的黑袍人。 黑袍人全身上下透着几分高傲和不满,朱洛云看着,嘴角逐渐勾起深邃的笑意,“让贵客久侯,是我的不是。”说着,指了指茶案前的座位,“请坐。” 朱落风态度看似谦恭,神色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待客的温和,甚至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显然从心底瞧不上他。 黑袍人双眼之中的不满之色愈发明显,但无奈还是随着朱落风坐了过去,落座之后,朱落风不发一言,默默地等着什么。 半晌之后,黑袍人脱下黑袍,露出真容,清平王的表舅,也就是玉淑妃李氏的表兄,是鸿苑山庄的庄主,李沐阳! 朱落风端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李庄主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亲至府上,是小王怠慢。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王爷太客气了。”李沐阳象征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暗影山庄戒备森严,地形隐蔽,王爷想要的人也都完好无损。” “听说有个孩子,资质不错,是个好苗子。不知何时能带来让小王一见?” 李沐阳面色略显不善,“那个孩子性子太倔,待假以时日训练服帖之后,必定带来让王爷一见,想必王爷会满意的。” 朱落风神情自若,“如此便好,暗影山庄之事还需李庄主多操劳。” 李沐阳眼神深邃,若无其事地捏着茶盏,“那是自然。” 朱落风饮了口茶,沉默一阵后,忽然直直地凝视着李沐阳,话锋突转,“不知李庄主可有办法找到一味叫蓝冰草的药引?” “蓝冰草?”李沐阳微微诧异,他隐隐地听说过蓝冰草。蓝冰草治眼疾,去毒根,是世间难寻的圣药。李沐阳眼皮微挑,一时间想不清楚,此时这般凝重的气氛,朱落风忽然提起,是有何目的。 李沐阳的反应早在朱落风的预料之中,朱落风微微笑道,“李庄主不必此时想明白,只需牢记于心便好,小王方才提到的蓝冰草或许能帮助我们。” 李沐阳眉头微皱,愈发想不明白朱落风的意思。 朱落风神色莫名,深沉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李沐阳,随后才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过去,“还有一份大礼,还望李庄主笑纳。” 李沐阳双手接过,打开书信粗略地看过一遍,信纸上写着是一些名字,李沐阳皆不认识,但他隐约能想到,应该是被朱落风暗藏的杀手,他忽然后悔接了书信,正欲归还时,被朱落风拦住,“李庄主且收着吧,说不定日后能帮上忙。” ………… 半个时辰之后,常宁悄然送走李沐阳,回来之时,朱落风见常宁面色迟疑,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皮微抬,“有话就问,支支吾吾成何体统?” 常宁深呼一口气,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王爷,恕属下直言,据之前打探,这位贵客的性子始终摇摆不定,您还毫不犹豫送出了那份名单,您就不怕……”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朱落风面色平静,“不过那份名单的用意在于试探,本王就是想看看,这位李庄主,能有多大的本事。” 常宁略作思索后,恍然明白了什么,“多谢王爷解惑,属下明白了。”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扑朔着翅膀飞过,发出阵阵轻微的怪叫声…… 第271章 林中会面 沅曦城 晨曦穿云,天空湛蓝如洗,商贩们忙忙碌碌,照看着各自的营生,外地往来客商依旧穿梭于大街小巷,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街角路边又少了几个难民和乞丐。 穿过略显热闹的街道,走过一条小道,来到还算幽静的巷子,古朴的堂子映入眼帘,大门上方的匾额题着四个字‘常一药堂’。门两边题着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横批:天下平安。 吴深熟稔对联上的每一个字,想想天下的局势,又看看通向药堂里面的小门,回忆着一清早来的‘不速之客’,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间舒适的卧房,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衣柜。地面。水盆上洒下偏偏耀眼的光芒,一个身着深青色衣衫的人伫立在窗边看着外面幽静的后院,整个人如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软塌之上,许子宁终于冲破黑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更不知道时光的流逝,甚至回忆不起他为何会这样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房间光线刺眼,药味扑鼻。 他轻轻抬起手,想去揉昏沉发痛的头,谁知就这么轻轻一动,带起了胸口处沉闷的窒息感,额头上瞬间覆上一层薄汗。 窗边之人微微侧头,“醒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许子宁微微一怔,头依旧昏昏沉沉,一时间辨认不出到底是谁在同他说话,他未回话,睁着眼睛深深地看着,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眼神发直。 那人却不着急走过去查看许子宁的身体状况,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回过神,许子宁张张苍白的嘴唇,努力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那人依旧是微微侧身的姿势,“没什么,你只是打了场架,替你爹娘报了个仇,然后到阎王殿门前走了一遭。”声音低沉,深深地藏着几分愠意。 许子宁听着身子一僵,又想了许久,才慢慢回忆起之前在西源镇洛溪村的那座异域府邸发生的事情,他们端了那个据点,而他不惜拼上性命杀了石毅雄,然后就不省人事,再醒来就这样躺在床上了,可是昏迷前好像又发生了什么。 许子宁皱皱眉头再次努力地回忆着,几个呼吸的工夫后,终于想起来了,清运!清运被李世杰苏可心劫走,不知所踪! 许子宁猛地坐起来,胸口的沉闷感愈发强烈,许子宁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息着,又猛咳几声,话说的人微叹口气,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递过去。 清水灌进喉咙,许子宁才慢慢缓过来,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明,“多谢……” 话音未落,许子宁陡然睁大了眼睛,递水之人,是肃严长老海翊,海翊眉头微皱,眉目深沉,“怎么?看到我很奇怪?” 许子宁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放下水碗欲起身行礼,被海翊一把按住,“行了,自己的身子如何,不清楚吗?” 许子宁皱皱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清运,根本不在意自己究竟受了多重的伤,“长老,弟子没事,只是清运他……” “清运的事我们已经知道,掌门也已经派下其他暗卫继续追查,倒是你,为了报仇,险些耗尽了内力,你临下山时,你师祖跟你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许子宁双眸紧缩,他记得下山的前一天,欧阳天曾将他唤道静竹轩一番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忘记仇恨,以大局为重。答应简单,但面临凶手,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当时他不给石毅雄最后的致命一击,也许石毅雄会活着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秘密,清运的下落,也会有些线索,可如今却因为冲动,亲手断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许子宁后悔不已。 回过神,许子宁问道,“长老,你为何会……”话未说完,就被海翊深沉的目光逼了回去,许子宁讪讪地闭了嘴。 海翊还是告诉了他,“奉老主人和掌门之命,将你安全地带回山。” 许子宁一惊,“什么?” 海翊并未理会他的失神,继续说道,“老主人发话,待你身子好些了便即刻动身返回,回山后直接将你送到静竹轩休养。” 提到静竹轩,就忍不住想起欧阳天威严的神色和鹰一般的眼神,况且,为了让他回山,不惜派出位高权重的长老。 许子宁倒吸口凉气,“制毒据点之事还未彻底完结,清运还未找到,还有小六子和小五两个孩子还未安顿。长老,弟子实在不放心。” “我说了,清运的下落掌门已经派出其他暗卫继续追查,至于那两个孩子,暂时就留在常一药堂做个药童。”海翊来的时候,就一直暗中观察这两个孩子,发现他们对草药有极大的兴趣,便决定将他们留在此处。 “陆师叔…弟子毕竟是跟陆师叔一起,弟子先行回山,总要打个招呼。”许子宁深深地呼了口气,做着最后的挣扎。 海翊微皱着眉,看着许子宁那股劲儿,真是像极了许翼平,“你陆师叔已被老主人急召回山,而我也是被老主人派来接你回山的。” 许子宁顿时一抖,话不必说得太明,老主人和掌门师父的命令不可违抗,他放弃了所有努力,微微低下头,“弟子遵命。” 六日之后,许子宁随海翊上了回山的马车,吴深为他备足了一路之上用到的药物,石宇架着马车,马蹄踏起灰尘,奔向城外。 翌日清晨,李子枫一行人来到了沅曦城常一药堂,秘密面见了凝向长老吴深,药堂后院的密室之内,沈之屏和李子枫与吴深面对而坐。 在魏家庄的时候,飘云打探回来一个让李子枫心痛的消息,清运被李世杰劫走,下落不明,许子宁重伤昏迷不醒,已就近送到沅曦城休养。于是他们立刻想到了设在沅曦城的分堂,常一药堂。 早闻凝向长老是打探卫安城周边消息的好手,李子枫与沈之屏商议之后,便动身来了此处,一是为了打探李世杰和清运的下落,而是有些事情与卫安城牵连复杂,所以,他们就出现在了这里。 寒暄之后,吴深一直凝视着李子枫,他上次见到李子枫的时候,李子枫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心气颇高。可如今,即便是隔着覆眼的黑布,也不难看出脸上的沧桑和憔悴。 吴深倒了两杯热茶递过去,“子宁昨日才从我这离开,启程回山。” 李子枫摸着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情绪,“子宁重伤初愈,不能有太大的体力消耗,也该回山好生休养。” 吴深叹了口气,“他昏迷的时候,我时常为他诊脉,有一次我听他一直在喊你,说他对不起你,没照看好清运。” 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师弟,他再了解不过,心事太重,喜欢钻牛角尖,待日后定要好好开导才行,李子枫说道,“弟子听闻,清运是被李世杰看中的,所以,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李子枫心底默默叹气,但愿李世杰还存有一丝良知,放过清运。 沈之屏神色凝重,“我们在外的这些日子,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桩桩件件几乎都牵涉着卫安城的王爷和鸿苑山庄,如若找到他们豢养杀手的蛛丝马迹,兴许就能找到清运。” 吴深看着沈之屏,“所以,你们是来向我打探卫安城的一些情况?” 李子枫点点头。 吴深绕有深意地看着李子枫说道,“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我日前无意间听到,说是卫安城的天和茶馆最近动作频繁…”吴深顿了顿,“李沐阳已于六日前抵达卫安城,在天和茶馆下榻。” 李子枫眉头紧锁。 第272章 明枪暗箭 仆役驾驶着马车稳稳地穿过热闹的人群,马车简洁朴素,车厢宽敞透气,李子枫默默地坐在一边,对耳边划过的嘈杂之声充耳不闻。 李子枫一直在细细地摸索着皇帝亲赐的龙凤玉佩,他忽然有了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感觉,但这个‘灾’着实不是那么好消,甚至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 但以他一人之力,怎能与凌夜宫、鸿苑山庄或是清平王的势力相抗?李子枫只觉得手里的玉佩有千金重。相比起皇帝朱邢湛的笑里藏刀、丞相万梓誉的老谋深算,他忽然觉得欧阳泽要简单了许多。 他从前只认为人的身世不可选择,今日面见了朱邢湛后才发现,连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也同样不能选择。李子枫微微叹口气。 一旁的影无踪似乎不关心了李子枫心中所想,始终一副冷冰冰的神色看着李子枫,“这枚玉佩关乎性命,公子可要收好。” “有劳提醒。”李子枫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句回应,听得影无踪也不由得一怔。 马车平稳,拐过街头巷角,路人的喧闹声也少了许多,马车越走越慢,在北街东侧一家面摊前停了下来,李子枫下了马车,马车走远,消失于穿流的人群中。 飘云化装成用膳的过路人,等候已久。见李子枫来了,连忙撂下碗筷,掏出几个铜板放下,上前搀扶,“公子,当心点,前面有个木架。” “无事。”李子枫微微一笑,“倒是难为你在这里吃面。” 飘云眼睛微热,他都忘记了,那是多久以前,他与李子枫在一起无意闲聊时说过他不爱吃面,他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李子枫还会记得。 可偏偏这里又是离客栈最近的地方,方便观察客栈周围的可疑情况,更方便等李子枫回来,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能装成吃面的客人。 李子枫的关心让他无所适从,张张嘴支吾半天,“公子,我们回去吗?” 面摊旁支起的一口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肉骨汤,热气缓缓上升,飘来阵阵香气,但李子枫闻起来,腹腔内却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飘云似乎也觉察出不对劲,“公子,您的手怎么这么热?”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热。陪我去天和茶馆坐坐吧!” “天和茶馆?”飘云看看天色,想到沈之屏几人还在客栈等着,天和茶馆也有影侍暗中盯着,有情况随时回禀,实在没必要再过去,但飘云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只要认定,却不轻易改变,于是便应了下来。 李子枫叹口气,李持毕竟是他放走的,此时他撒手不管,也着实不放心。飘云默默地扶着李子枫走向天和茶馆。 衡山派?尚清苑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橘黄色的光铺满整个书房,让人昏昏欲睡,欧阳泽慵懒地靠在椅子背上,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处,以缓解头部的痛感,桌上的浓茶徐徐地冒着热气,泛着浓烈的茶味。旁边是对方成山的公文。 “掌门。”墨轩敲了敲敞着的房门,神色略显迟疑。 欧阳泽眼皮都没撩开,兀自被头痛感侵袭,轻声道,“进来说。” “掌门,有您的一封书信。”墨轩上前一步,微微弓着身子,将手里的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欧阳泽的面前。 欧阳泽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手接过,暗黄色的信封,信纸是暗纹底,厚实有质感,不用看内容欧阳泽也知道,又是上边来了催促信函。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欧阳泽的头似乎更痛了,但看着内容,欧阳泽瞬间清醒了几分,挥挥手示意墨轩退下。 信函上讲很隐晦地讲述了卫安城近来发生的一些情况,比如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的银钱走向,周奕铉的动作,还有天和茶馆暗中的勾当,还有忽然安静下来的凌夜宫,字字句句虽未明说,但欧阳泽俨然明了。 烛火闪烁,烛芯儿烧焦爆开了一个小火花,晃的眼睛有些难受,欧阳泽将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放在烛火上点燃,丢进地上的铜盆里,慢慢地燃烧殆尽。 “黑眼侠…”欧阳泽默默地念叨着信函上提到的‘黑眼侠’,黑眼侠这个称号,几乎是一夜之间在卫安城周围叫起来的,一传十,十传百地就这么流传开了。 欧阳泽的嘴角微微上扬,心底默默地念着,果然走到哪里都会发光,任谁也无法埋没,但想到这束光也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探去,欧阳泽就不由得紧张起来,看来,是该他去劝劝这位‘黑眼侠’了。 …………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街上的商贩早已撤了摊子回家,各店肆铺子也都上了门板子停止了一天的营生,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街上偶尔有零星的路人路过,步伐匆匆。 天和茶馆,是卫安城中唯一一个可以营业到很晚的铺子,只因为背后有清平王做东。因此到了这时,茶馆内的依旧有几桌茶客饮茶,大多是外地来的客商。 李持自从回到天和茶馆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谁也不说话,晚膳也没出来吃,更别提跟什么人接头密谈了,这让盯梢的人不禁有些疑惑。 李持躺在客房内的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地叹息着,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睁眼看着烛台,一会儿又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天色,几个呼吸之后,李持一个翻身下了床,迅速换好衣物,悄然翻窗,直奔后院。 他心里的算盘是,即便是有盯梢的人,也肯定是混迹在茶客之中,后院平坦,前两天又清理过堆放的杂物,所以基本上没有藏身之处,况且一到戌时,后院就关闭,根本不会有人进来,他刚才也查看过,没什么可以情况。 但他却太过于自信,忽视了李子枫的存在。 一道黑影迅速跳进后院,进了后院靠里的一个小门,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两道黑影,飘云扶着李子枫,悄然接近了那个小门。 穿过一条幽长的石子路,掠过周边的树木和杂草,李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较宽敞,一应摆设一样不少,昏暗的烛光下,一个人背对着李持站在窗边,身影在地面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李持知道,这是清平王府的侍卫常宁。 “听说李管家今日又寻到一批货?”还没等李持打招呼,常宁就开口问道。 他口中的那批货,指的就是被他们选中有资质的孩子或是力壮的少年。 李持面不改色,装作万分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别提了,本来是有个孩子的,是个乞丐,但那个孩子体质差的很,看着病恹恹,我就把他丢在巷子里了。” 常宁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李持,却没在李持脸上看出丝毫不妥,常宁说道,“那倒是可惜了,不过卫安城毕竟天子脚下,李管家还是小心为妙。” “那是自然。”李持点着头,“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我家主子手里的另一批货需要看护,还麻烦李管家即刻传个消息,让暗影山庄调派些人手来,动作要快,五日之后,我要看到人。” “五日?”李持挑起眉毛,“五日的时间是不是太紧迫了?” 常宁笑笑,“李管家去办便是,若是耽误了,我家主子那边也不好交代。”常宁紧了紧袖口,“五日后的子时,我会过来接人。李管家切莫耽误了。” 说罢,不等李持做出反应,屋内的烛苗剧烈地晃了晃,常宁不见了踪迹,独自留下李持坐在房间里愁眉不展,一杯杯地喝着凉透的白水。 房门外不远处角落的杂草丛中,李子枫隐了身影,利用异常灵敏的耳朵,将常宁和李持的说话尽收耳底,随后,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第273章 暗器 暮色浓重,天空似乎被泼了墨似的,厚重而浓郁,只余月光洒下清冷的光。 月明客栈的二楼厢房,里外两间皆是灯火通明,光线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满满的忧虑之色,眼看天色黑沉,李子枫依旧没有回来,连同他身边的飘云和沉雨。 影侍出去打探后,带着让人揪心的消息回来,说下午将李子枫带走的暗阁统领影无踪,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把人送回指定的地方了。 沈鸿飞有些懊恼,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的时候与李子枫吵了几句,他一着急,便不顾安危去做些什么。 若非沈之屏拦着,沈鸿飞和菱溪几乎就要出去满大街的找人了。沈之屏并非不担心,只是他已经大概猜出来李子枫到底去做了什么。 菱溪急的要哭出来,后悔的直跺脚,“我应该跟着去的。” “嘿!”沈鸿飞恨不得要扇自己一巴掌,“好好地我跟他吵什么?”转眼看见沈之屏平静地坐着,口气充满着焦急,“沈堂主,您倒是说句话啊!” 沈之屏面前的茶水,不知道已经泡过几泡,生生地从浓茶喝到白水,如今看到沈鸿飞着急,淡淡地说道,“鸿苑山庄是他的心病,一触即犯。”沈之屏说着,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正是鬼魅出行的时候。所以…” 沈之屏的口气也不似以往般平和,带着忧虑和愠意。他了解李子枫心底的那点倔强和心气儿,也有点埋怨他,从不顾虑自己的安危。 沈鸿飞双手叉腰站了一会儿,便不顾阻拦要出去寻,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李子枫在飘云的搀扶下回来了。看李子枫走了进去,飘云便悄然退下。 菱溪奔过去,一把抱住李子枫,“下次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 李子枫轻轻拍着菱溪的后背,“好了,我没事,我不过是出去转了转。” 沈之屏微微一笑,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沈之屏轻轻地拍着李子枫的胳膊,又看看沈鸿飞一脸囧相,打趣道,“你再不回来,沈公子怕是就要把这整个卫安城都要翻一遍了。你说是吗沈公子?” 李子枫的嘴角微微上扬,“沈兄下午所说之话,有如一记重拳将我打醒,我确实不该躲避。”李子枫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丝毫起伏。 沈鸿飞看着李子枫这样,心里也没了底儿,讪讪地问道,“你不怪我说话太…” 李子枫叹口气,“放走李持是我太过感情用事,所以今天下午见了…那位家主之后,我便带着飘云去了趟天和茶馆,打探到了一些事。” 沈之屏眉头微扬,扶着李子枫走到圆桌前坐下,“可是那边有动作了?” 李子枫接过沈鸿飞递过来的白水,轻轻一笑说道,“这个李管家,当真是不简单,轻轻松松接了笔大生意呢!” “大生意?他不会真的和清平王府的侍卫常宁接头了吧?”沈鸿飞兀自到了杯水闷闷地喝进去,“这老家伙,早看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下午的时候,我本来只是猜测,于是晚上趁着天黑,探了天和茶馆后院,发现李持与一个黑衣人接上头,听口气,正是清平王府的侍卫。说是五天之后,要从暗影山庄调一拨能干的青壮年,去看守一批货物。” “接人地点呢?也是在天和茶馆吗?” 李子枫摇摇头,“这我不大清楚,一切要等五天之后,他们动起来才能知道,不过,我觉得顺着这条线索,可能会找到那拨失踪的人,还有清运。只是…” 沈之屏接着说了下去,“只是此事太过危险,清平王此举的目的还不清楚,还有那批货物到底是什么,他手下的人这么多,为何要调用临时抓来的人呢?” 李子枫神色凛然,他忽然想起了‘黑眼侠’这个称号,就这么被老百姓传开,怕是凌夜宫和清平王府那边都有耳闻,此举难道是为了引他上钩?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此举又太过大张旗鼓了。 几人脸色凝重,默默地相视着,烛台上的火苗‘哧哧’地燃烧着,有些晃眼。 天色已晚,整个客栈的灯火几乎都灭了,夜深人静,唯有后院之中,隐藏于浓密枝叶间的知了,不知疲惫的鸣叫着。 还有与之作伴的,是李子枫厢房中的灯火,烛火长燃不休,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但李子枫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看不到方向,也不会被外界的光线影响,除了微微的刺痛感。 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自外面传入,李子枫微微侧耳,站起身摸索着走到房门前开了门,门外是他最熟悉的沈之屏,“师叔?” “嗯…”沈之屏点点头,“我是看你这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想必你是有什么心事而不得入睡,就过来看看你。” 李子枫默默地将沈之屏让进屋子,师侄二人面对而坐,许久沉默后,李子枫问道,“师叔,您这是有话要跟弟子说?” 沈之屏思量半晌,“刚才沈公子他们在场,有些话我不方便问你。” 李子枫心下一紧,“师叔有话尽管问,弟子一定……” 话音未落地,就被沈之屏打断,“子枫,在我面前你不必这样,放松些。” 虽然李子枫的眼睛被黑布蒙着,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他不难看出,自从李子枫回来后,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大好。 李子枫静静地,等着沈之屏的下文,沈之屏继续问道,“有些路荆棘坎坷颇多,即便走过去也会是遍体鳞伤,你可当真想好了?” 李子枫身子一震,沉默了许久,随后微微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再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弟子别无选择。” 沈之屏始终凝视的李子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执拗,当初欧阳泽还说他偶尔喜欢钻牛角尖,他只是微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鸿苑山庄,便是打在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李子枫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皇帝朱邢湛赐给他的龙凤玉佩,递给沈之屏,沈之屏拿在手里后明显一惊。身处青松堂高位多年,他自是明白这枚玉佩所代表的涵义。 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怎会轻易将这枚代表着权力的龙凤玉佩轻易赐予他人呢?除非…沈之屏神色愈发凝重。 沈之屏看了一会儿,又还给李子枫,李子枫拿在手里细细地摸索着,似乎又重新感受了一遍玉佩的沉重与冰凉,“师叔,其实,弟子都明白。” 沈之屏叹口气,“五天后的行动,你真的决定了?” “师叔要相信弟子。”李子枫故作轻松一笑,“这是唯一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不定还能捕获其他一些猎物呢?” 李子枫的玩笑话,给沉重的夜晚划开了一道口子,沈之屏莞尔。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得到应允后,敲门之人便匆匆而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此人正是沈之屏派去暗中盯着李持的影侍。 影侍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李持已于半柱香之前,从天和茶馆后院离开,其他影侍已经跟上。” 第274章 平定 李持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只觉得腰酸背痛,胳膊发麻。而押着他的飘云沉雨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李子枫坐在他面前,也不再发问。 又过了半个时辰,肩膀着实酸痛难忍,李持想活动一下,身子却不出所料地被飘云沉雨又压低了几分,使得他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李子枫若无其事地摸索着杯盏喝了口水,随即微微叹口气,“累了?”声音低沉,嘴角无笑意,一时间听不出喜怒,李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忍不住颤了颤。 外面的天色微微有变,一团浓密的乌云遮挡了原本湛蓝的天色,一阵风吹进来,窗户咯吱直响,几盆绿植的叶子随风摆动,屋内顿时凉爽了不少。 李持张张干涩的嘴巴,“二…二少爷,老奴该说的都说,您看是不是,我这在卫安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若是耽误了。” 李子枫将杯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他事?是等着和清平王的侍卫常宁见面吗?” 李持说的是否是实话,李子枫无从查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天和茶馆的幕后东家是清平王朱落风,像李持这种身份的人,根本不可能轻易接触的到,他唯一能接触的,便是朱落风的侍卫常宁了。 假设李持方才说的是实话,那绝对是遗漏了什么,天和茶馆后院柴房接应,也不会那么容易。他们险些被李持的三言两语蒙混过去。 李持一抖,眼神有些闪烁,“你说什么,我……” “听不懂是吧?”李子枫嘴角微微上扬,捏着盲杖的愈发紧了,“持叔,我小时候承蒙您的照顾,这些情分,我自是记在心里的,所以,我才不想用对待其他杀手那样的手段来对付您,若是您执迷不悟,那就莫怪我不留脸面了。” 话音落地,一枚石子擦着李持的头顶飞过,深深地嵌在了后面的墙里,一缕发丝缓缓飘落,李持陡然睁大了眼睛,他甚至都没看清李子枫是怎么出手的。 “二少爷!”李持挣扎无果,略显悲戚地说道,“您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我只想好好活着,我一个仆役,除了按照老爷的吩咐做事,还能怎么样?” “因为你想好好活着,就要舍弃他人原本安稳的生活吗?那些被你们抓走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又何尝不想好好活着?!”李子枫眉头紧皱,他印象中的李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鸿苑山庄真的是个可怕的地方,他忽然庆幸起当初被李沐阳逼下悬崖,即便是死,也好过成为李沐阳手中的傀儡。 “你小子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做了他得了!这时间也少了个祸害!”沈鸿飞撸起袖子,扼住了李持的脖颈。李持憋气,满脸通红。 “沈兄!”李子枫低喝一声,沈鸿飞恨恨地松了手。李持一阵猛咳。 李子枫挥挥手,飘云沉雨也放了手,失去束缚的李持如同散了架般瘫坐下去,李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包含着无尽的失望,“你走吧!” 沈鸿飞一愣,李泉更是一愣,“你…放我走?” “怎么?你还等着我请你吃顿饭再走?”李子枫站起身背对着他,“走吧!” 李持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才站起身拍怕身上灰土,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李子枫心平气和地说道,“持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若是你能见到李世杰,帮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李持心里一跳。 “回头是岸,待鸿苑山庄覆灭之时,尚可留下性命。”李子枫走到窗边,似乎要看透外面看似祥和的景象,他第一次感到,来自心底的数不尽的疲惫。 李持微微一怔,张张嘴,欲言又止。直到李持消失在眼前,沈鸿飞才回过神,愤恨不平地说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就不怕他回去告密?” 李子枫摇摇头,沈鸿飞急得说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清运还在他们手里,你不想去救他吗?为什么沾上鸿苑山庄,你就没主意了呢?!” 菱溪在里面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两步小跑扒开沈鸿飞,“你嚷嚷什么?你没看出来子枫心里也不好受吗?” 沈鸿飞重重地叹息后,走到桌前坐下,兀自一杯杯地喝着水。沈之屏从外面走进来,“放心,李持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李子枫转过身,“师叔,对不起,是我没用。” 沈之屏轻轻地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没事,我理解。” 这时,沈鸿飞手下的侍卫进来回禀,“少阁主,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转悠…” “嘿!”沈鸿飞放下水碗站起来,“这家伙刚离开就派人盯梢了?” “沈公子冷静些!听他把话说完。” 那名属下看看李子枫,继续回禀,“他似乎在打听黑眼侠……” 李子枫微微一愣,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这次进卫安城没有惊动任何人,选的这家客栈也是非常幽静,几乎没有什么客源。那人为什么会准确地在此打探他的下落?若说是李持,想想也不太可能。 就在几人入神之时,那个不速之客主动登门了,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着藏青色衣衫,头顶束发,鬓边的碎发整齐地垂着,显然一副寻常百姓的扮相,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不同寻常。 屋内几人下意识地握住腰间武器,神色警惕,那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杀气,那人大方地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在下影无踪,奉我家主子之命,请黑眼侠到府上叙话。” “…………” 李持回到天和茶馆,一直是心神不宁的,为自己做过的事,也为李子枫说过的话,字字句句犹如烙铁,在他心里烫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 卫安城深处的祝家庄,地处幽静,院落宽敞,植被错落有致,池水流淌不息,伺候的仆役温和有礼,李子枫一路被影无踪引着走进了阅心堂的书房。 此时太阳没那么足了,但也有淡淡的余晖斜射下来,透过微敞的窗户,散发着青草的香气,舒适宁人,可李子枫却没有什么心情享受,鸿苑山庄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清运又时时刻刻地牵扯他的心,还有他所在乎的其他。 朱邢湛任由李子枫跪在面前一言不发,偶尔只是端起茶杯喝口茶,或是整理一下案上的奏折,将近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朱邢湛还是撂下手中的笔,深沉地看着李子枫,“你就不问问朕为何把你叫到这来吗?” 李子枫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地说了四个字,“鸿苑山庄。” 日前鸿苑山庄和清平王联手,私下动作较为平凡,已惹得朱邢湛大为不悦,而他们手底下豢养的杀手,更是逃不脱朱邢湛的耳目,而自己又是与衡山派、鸿苑山庄、清平王府都有某些关联的人,逃无可逃。 朱邢湛不置可否,脸色看不出喜怒,只余目光释放出的威严,“关于清平王,你可查出些什么来了?” 李子枫头非常痛,钝钝的痛,惹得他腹腔内犹如翻江倒海,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以缓解身上的不适,“陛下明鉴,子枫只是顺着线索查到了凌夜宫的一些据点,并救出了被绑架的端木府小姐。再无其他。” 朱邢湛深邃一笑,鹰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李子枫,“你倒是会说话。” 李子枫低下头,朱邢湛继续说道,“若是朕,授意你去查呢?” 李子枫心里一紧,一时想不明白朱邢湛的用意,只是规矩地回道,“陛下,衡山派与朝廷互不干涉内务,这是……”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朱邢湛皱了皱眉。 “子枫何德何能?” 朱邢湛似笑非笑,“朕相信,衡山派培养出来的人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否则,朕前些年也不会亲临,拜访欧阳掌门了。” 李子枫一惊,窗外忽有凉风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手脚冰凉。朱邢湛的每一句话,无非就是在提醒他,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涉到衡山派。 朱邢湛饮了口热茶,口气温和了许多,“朕再许你一个承诺可好?” 李子枫微微抬头,朱邢湛继续说道,“这个承诺,在关键时刻可保住你心里最想保住的那个人。怎么样,还满意吗?” 李子枫心底一颤,随即磕下头,“多谢陛下。” “先别忙着谢,朕还有份大礼要送你。”朱邢湛挥挥手。一个内侍双手奉着精致的托盘小心走进,托盘上,端正地摆放着一枚和田玉佩,龙凤相接,形成圆形,雕工精致,玉佩上端钩织着中国结,下端悬挂着明黄色的流苏。 从做工,用料到配饰,寻常人家根本承担不起,况且玉佩上的龙凤图案,普天之下,只有皇帝钦赐,才有资格佩戴。 朱邢湛亲手将玉佩送到李子枫手里,李子枫一番摸索之后,便摸出了玄机,本想拒绝,但朱邢湛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朕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说着看着李子枫一字一顿道,“除非你想抗旨不遵。” 李子枫深深地磕下头,“子枫不敢,多谢陛下赏赐。” 第275章 明潮暗流 仆役驾驶着马车稳稳地穿过热闹的人群,马车简洁朴素,车厢宽敞透气,李子枫默默地坐在一边,对耳边划过的嘈杂之声充耳不闻。 李子枫一直在细细地摸索着皇帝亲赐的龙凤玉佩,他忽然有了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感觉,但这个‘灾’着实不是那么好消,甚至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 但以他一人之力,怎能与凌夜宫、鸿苑山庄或是清平王的势力相抗?李子枫只觉得手里的玉佩有千金重。相比起皇帝朱邢湛的笑里藏刀、丞相万梓誉的老谋深算,他忽然觉得欧阳泽要简单了许多。 他从前只认为人的身世不可选择,今日面见了朱邢湛后才发现,连他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也同样不能选择。李子枫微微叹口气。 一旁的影无踪似乎不关心了李子枫心中所想,始终一副冷冰冰的神色看着李子枫,“这枚玉佩关乎性命,公子可要收好。” “有劳提醒。”李子枫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句回应,听得影无踪也不由得一怔。 马车平稳,拐过街头巷角,路人的喧闹声也少了许多,马车越走越慢,在北街东侧一家面摊前停了下来,李子枫下了马车,马车走远,消失于穿流的人群中。 飘云化装成用膳的过路人,等候已久。见李子枫来了,连忙撂下碗筷,掏出几个铜板放下,上前搀扶,“公子,当心点,前面有个木架。” “无事。”李子枫微微一笑,“倒是难为你在这里吃面。” 飘云眼睛微热,他都忘记了,那是多久以前,他与李子枫在一起无意闲聊时说过他不爱吃面,他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李子枫还会记得。 可偏偏这里又是离客栈最近的地方,方便观察客栈周围的可疑情况,更方便等李子枫回来,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能装成吃面的客人。 李子枫的关心让他无所适从,张张嘴支吾半天,“公子,我们回去吗?” 面摊旁支起的一口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肉骨汤,热气缓缓上升,飘来阵阵香气,但李子枫闻起来,腹腔内却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飘云似乎也觉察出不对劲,“公子,您的手怎么这么热?”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热。陪我去天和茶馆坐坐吧!” “天和茶馆?”飘云看看天色,想到沈之屏几人还在客栈等着,天和茶馆也有影侍暗中盯着,有情况随时回禀,实在没必要再过去,但飘云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气,只要认定,却不轻易改变,于是便应了下来。 李子枫叹口气,李持毕竟是他放走的,此时他撒手不管,也着实不放心。飘云默默地扶着李子枫走向天和茶馆。 衡山派?尚清苑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橘黄色的光铺满整个书房,让人昏昏欲睡,欧阳泽慵懒地靠在椅子背上,不停地按压着太阳穴处,以缓解头部的痛感,桌上的浓茶徐徐地冒着热气,泛着浓烈的茶味。旁边是对方成山的公文。 “掌门。”墨轩敲了敲敞着的房门,神色略显迟疑。 欧阳泽眼皮都没撩开,兀自被头痛感侵袭,轻声道,“进来说。” “掌门,有您的一封书信。”墨轩上前一步,微微弓着身子,将手里的一封书信,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欧阳泽的面前。 欧阳泽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手接过,暗黄色的信封,信纸是暗纹底,厚实有质感,不用看内容欧阳泽也知道,又是上边来了催促信函。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欧阳泽的头似乎更痛了,但看着内容,欧阳泽瞬间清醒了几分,挥挥手示意墨轩退下。勾股书库 信函上讲很隐晦地讲述了卫安城近来发生的一些情况,比如大通钱庄和鸿泰钱庄的银钱走向,周奕铉的动作,还有天和茶馆暗中的勾当,还有忽然安静下来的凌夜宫,字字句句虽未明说,但欧阳泽俨然明了。 烛火闪烁,烛芯儿烧焦爆开了一个小火花,晃的眼睛有些难受,欧阳泽将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放在烛火上点燃,丢进地上的铜盆里,慢慢地燃烧殆尽。 “黑眼侠…”欧阳泽默默地念叨着信函上提到的‘黑眼侠’,黑眼侠这个称号,几乎是一夜之间在卫安城周围叫起来的,一传十,十传百地就这么流传开了。 欧阳泽的嘴角微微上扬,心底默默地念着,果然走到哪里都会发光,任谁也无法埋没,但想到这束光也可能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探去,欧阳泽就不由得紧张起来,看来,是该他去劝劝这位‘黑眼侠’了。 …………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街上的商贩早已撤了摊子回家,各店肆铺子也都上了门板子停止了一天的营生,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街上偶尔有零星的路人路过,步伐匆匆。 天和茶馆,是卫安城中唯一一个可以营业到很晚的铺子,只因为背后有清平王做东。因此到了这时,茶馆内的依旧有几桌茶客饮茶,大多是外地来的客商。 李持自从回到天和茶馆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谁也不说话,晚膳也没出来吃,更别提跟什么人接头密谈了,这让盯梢的人不禁有些疑惑。 李持躺在客房内的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地叹息着,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睁眼看着烛台,一会儿又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天色,几个呼吸之后,李持一个翻身下了床,迅速换好衣物,悄然翻窗,直奔后院。 他心里的算盘是,即便是有盯梢的人,也肯定是混迹在茶客之中,后院平坦,前两天又清理过堆放的杂物,所以基本上没有藏身之处,况且一到戌时,后院就关闭,根本不会有人进来,他刚才也查看过,没什么可以情况。 但他却太过于自信,忽视了李子枫的存在。 一道黑影迅速跳进后院,进了后院靠里的一个小门,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两道黑影,飘云扶着李子枫,悄然接近了那个小门。 穿过一条幽长的石子路,掠过周边的树木和杂草,李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较宽敞,一应摆设一样不少,昏暗的烛光下,一个人背对着李持站在窗边,身影在地面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李持知道,这是清平王府的侍卫常宁。 “听说李管家今日又寻到一批货?”还没等李持打招呼,常宁就开口问道。 他口中的那批货,指的就是被他们选中有资质的孩子或是力壮的少年。 李持面不改色,装作万分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别提了,本来是有个孩子的,是个乞丐,但那个孩子体质差的很,看着病恹恹,我就把他丢在巷子里了。” 常宁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李持,却没在李持脸上看出丝毫不妥,常宁说道,“那倒是可惜了,不过卫安城毕竟天子脚下,李管家还是小心为妙。” “那是自然。”李持点着头,“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我家主子手里的另一批货需要看护,还麻烦李管家即刻传个消息,让暗影山庄调派些人手来,动作要快,五日之后,我要看到人。” “五日?”李持挑起眉毛,“五日的时间是不是太紧迫了?” 常宁笑笑,“李管家去办便是,若是耽误了,我家主子那边也不好交代。”常宁紧了紧袖口,“五日后的子时,我会过来接人。李管家切莫耽误了。” 说罢,不等李持做出反应,屋内的烛苗剧烈地晃了晃,常宁不见了踪迹,独自留下李持坐在房间里愁眉不展,一杯杯地喝着凉透的白水。 房门外不远处角落的杂草丛中,李子枫隐了身影,利用异常灵敏的耳朵,将常宁和李持的说话尽收耳底,随后,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第276章 林中会面 暮色浓重,天空似乎被泼了墨似的,厚重而浓郁,只余月光洒下清冷的光。 月明客栈的二楼厢房,里外两间皆是灯火通明,光线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满满的忧虑之色,眼看天色黑沉,李子枫依旧没有回来,连同他身边的飘云和沉雨。 影侍出去打探后,带着让人揪心的消息回来,说下午将李子枫带走的暗阁统领影无踪,早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把人送回指定的地方了。 沈鸿飞有些懊恼,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的时候与李子枫吵了几句,他一着急,便不顾安危去做些什么。 若非沈之屏拦着,沈鸿飞和菱溪几乎就要出去满大街的找人了。沈之屏并非不担心,只是他已经大概猜出来李子枫到底去做了什么。 菱溪急的要哭出来,后悔的直跺脚,“我应该跟着去的。” “嘿!”沈鸿飞恨不得要扇自己一巴掌,“好好地我跟他吵什么?”转眼看见沈之屏平静地坐着,口气充满着焦急,“沈堂主,您倒是说句话啊!” 沈之屏面前的茶水,不知道已经泡过几泡,生生地从浓茶喝到白水,如今看到沈鸿飞着急,淡淡地说道,“鸿苑山庄是他的心病,一触即犯。”沈之屏说着,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正是鬼魅出行的时候。所以…” 沈之屏的口气也不似以往般平和,带着忧虑和愠意。他了解李子枫心底的那点倔强和心气儿,也有点埋怨他,从不顾虑自己的安危。 沈鸿飞双手叉腰站了一会儿,便不顾阻拦要出去寻,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李子枫在飘云的搀扶下回来了。看李子枫走了进去,飘云便悄然退下。 菱溪奔过去,一把抱住李子枫,“下次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 李子枫轻轻拍着菱溪的后背,“好了,我没事,我不过是出去转了转。” 沈之屏微微一笑,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沈之屏轻轻地拍着李子枫的胳膊,又看看沈鸿飞一脸囧相,打趣道,“你再不回来,沈公子怕是就要把这整个卫安城都要翻一遍了。你说是吗沈公子?” 李子枫的嘴角微微上扬,“沈兄下午所说之话,有如一记重拳将我打醒,我确实不该躲避。”李子枫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丝毫起伏。 沈鸿飞看着李子枫这样,心里也没了底儿,讪讪地问道,“你不怪我说话太…” 李子枫叹口气,“放走李持是我太过感情用事,所以今天下午见了…那位家主之后,我便带着飘云去了趟天和茶馆,打探到了一些事。” 沈之屏眉头微扬,扶着李子枫走到圆桌前坐下,“可是那边有动作了?” 李子枫接过沈鸿飞递过来的白水,轻轻一笑说道,“这个李管家,当真是不简单,轻轻松松接了笔大生意呢!” “大生意?他不会真的和清平王府的侍卫常宁接头了吧?”沈鸿飞兀自到了杯水闷闷地喝进去,“这老家伙,早看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下午的时候,我本来只是猜测,于是晚上趁着天黑,探了天和茶馆后院,发现李持与一个黑衣人接上头,听口气,正是清平王府的侍卫。说是五天之后,要从暗影山庄调一拨能干的青壮年,去看守一批货物。” “接人地点呢?也是在天和茶馆吗?” 李子枫摇摇头,“这我不大清楚,一切要等五天之后,他们动起来才能知道,不过,我觉得顺着这条线索,可能会找到那拨失踪的人,还有清运。只是…” 沈之屏接着说了下去,“只是此事太过危险,清平王此举的目的还不清楚,还有那批货物到底是什么,他手下的人这么多,为何要调用临时抓来的人呢?”186中文网 李子枫神色凛然,他忽然想起了‘黑眼侠’这个称号,就这么被老百姓传开,怕是凌夜宫和清平王府那边都有耳闻,此举难道是为了引他上钩?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们此举又太过大张旗鼓了。 几人脸色凝重,默默地相视着,烛台上的火苗‘哧哧’地燃烧着,有些晃眼。 天色已晚,整个客栈的灯火几乎都灭了,夜深人静,唯有后院之中,隐藏于浓密枝叶间的知了,不知疲惫的鸣叫着。 还有与之作伴的,是李子枫厢房中的灯火,烛火长燃不休,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但李子枫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看不到方向,也不会被外界的光线影响,除了微微的刺痛感。 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自外面传入,李子枫微微侧耳,站起身摸索着走到房门前开了门,门外是他最熟悉的沈之屏,“师叔?” “嗯…”沈之屏点点头,“我是看你这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想必你是有什么心事而不得入睡,就过来看看你。” 李子枫默默地将沈之屏让进屋子,师侄二人面对而坐,许久沉默后,李子枫问道,“师叔,您这是有话要跟弟子说?” 沈之屏思量半晌,“刚才沈公子他们在场,有些话我不方便问你。” 李子枫心下一紧,“师叔有话尽管问,弟子一定……” 话音未落地,就被沈之屏打断,“子枫,在我面前你不必这样,放松些。” 虽然李子枫的眼睛被黑布蒙着,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他不难看出,自从李子枫回来后,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大好。 李子枫静静地,等着沈之屏的下文,沈之屏继续问道,“有些路荆棘坎坷颇多,即便走过去也会是遍体鳞伤,你可当真想好了?” 李子枫身子一震,沉默了许久,随后微微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再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弟子别无选择。” 沈之屏始终凝视的李子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执拗,当初欧阳泽还说他偶尔喜欢钻牛角尖,他只是微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鸿苑山庄,便是打在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李子枫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皇帝朱邢湛赐给他的龙凤玉佩,递给沈之屏,沈之屏拿在手里后明显一惊。身处青松堂高位多年,他自是明白这枚玉佩所代表的涵义。 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怎会轻易将这枚代表着权力的龙凤玉佩轻易赐予他人呢?除非…沈之屏神色愈发凝重。 沈之屏看了一会儿,又还给李子枫,李子枫拿在手里细细地摸索着,似乎又重新感受了一遍玉佩的沉重与冰凉,“师叔,其实,弟子都明白。” 沈之屏叹口气,“五天后的行动,你真的决定了?” “师叔要相信弟子。”李子枫故作轻松一笑,“这是唯一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不定还能捕获其他一些猎物呢?” 李子枫的玩笑话,给沉重的夜晚划开了一道口子,沈之屏莞尔。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得到应允后,敲门之人便匆匆而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此人正是沈之屏派去暗中盯着李持的影侍。 影侍一直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李持已于半柱香之前,从天和茶馆后院离开,其他影侍已经跟上。” 第277章 平定 看似平稳的局面,终究掀起了一片动荡,朝堂之中暗流涌动,清平王朱落风与太子朱洛云明争暗斗,清平王一党包括鸿苑山庄在内,暗中用计,大肆铲除异己,引得朱洛云大为不满,又无实质性证据,而束手无策。 江湖之上更是一片血雨腥风,凌夜宫逆党蠢蠢欲动,暗中集结人马分散于各地,而各大名门正派也按捺不住,展开了对凌夜宫据点的清剿行动,每一个消息,每一份密报之后,都会留下无数具尸体,无数片血泊。 行动一触即发,猝不及防,更是来不及阻拦。 一处郊野,尸体遍布,血流成河,少了头颅、胳膊的尸体也比比皆是,让本就荒芜的地界,更是掀起浓重惨烈的血腥之气…… ‘砰!’的一声,又是一句尸体倒地,一个黑衣人提着血淋淋的弯刀蹲下身查看着尸体的每一处部位,可始终没发现黑色彼岸花图案。 “他娘的!又上当了!”黑衣人吐了口唾沫,恨恨地懊恼着,看着周围一片刀光剑影,大吼道,“都住手!消息有误!” 喊声像是一声炸雷,所有人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并不是被喊声震慑的,而是,他们的‘对手’已经全无活口,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脱手将弯刀用力插进了带着血色的地面上,勾起点点粘腻的泥块上下翻飞。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误杀第几处,有疑点的‘据点’了。 但参与围剿凌夜宫据点的各大门派与世家子弟之中,却少了衡山派与慕麟阁的身影,不是不作为,只是分歧多年的慕麟阁阁主沈天雄与衡山派掌门欧阳泽,此时都难得地一致认为,凌夜宫大肆出动的消息,来得太过蹊跷。 怕是有人在幕后暗中操纵,借机引出各大门派的精英力量,明目张胆地进屠杀,他们都希望这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尚清苑书房 阳光充沛,茶香四溢,茶案上精致的骨瓷印花碟子中,放着的诱人的花型点心,散放着甜香的味道,欧阳泽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老对头沈天雄,若无其事地拎着茶壶,浇在茶盏里的嫩芽尖上,泛起阵阵涟漪。 欧阳泽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不着声色地望了眼满脸凝重的沈天雄,“沈兄不辞辛苦驾临寒舍,却一直对着茶点沉默不语,可是在怪我招待不周?” 沈天雄露出个奇怪的笑容,“难得欧阳老弟不嫌弃我冒昧打扰,我哪还能有半分怨怪?”说罢,很自然地捏起一块点心吃进去,“都说衡山派的点心是天下美味,今日一尝,果然如此。” 欧阳泽目光深沉,幽然一笑,“你我又不是第一天相识,何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话?如今朝堂江湖已然动荡,而我们却在此闲话家常,着实不妥。” “想不到你我分道扬镳多年,如今因为凌夜宫,再次坐到一起探讨问题,我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沈天雄抬眼看见欧阳泽不善的目光,即刻转入正题,“江湖之中围剿凌夜宫行动已然乱了章法,更是有几家门派趁机相互仇杀。如此下去,怕是有人要坐收渔翁之利了。不知身为武林之首的衡山派,又有何想法?” 欧阳泽挥挥手,墨轩便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弹开木盒机关,里面暗黄色丝绸衬布上,是尚未封口的卷轴。 卷轴徐徐展开,上面工整地写着篆体,内容大致就是调派武林秘密力量,阻止各大门派的擅自行动之举,右下角加盖了武林之首及衡山派的印章。 欧阳泽似笑非笑道,“不知沈阁主意下如何?” 沈天雄呵呵一笑,“这点,我与欧阳老弟倒是想到一起去了,如此,我慕麟阁也凑个热闹吧!”说着,沈天雄从身上掏出一样未封口的卷轴,卷轴内容大体与欧阳泽那份无异,只是右下角,加盖着慕麟阁的印章。 还有一处,就是两份卷轴的背面,都隐隐地印着半圆花纹,花纹图案大致一样,只是左右不同,二人将卷轴合在一起,背面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图案。经过特殊处理,便形成一个地形图。 衡山派与慕麟阁调派令合二为一,和调动武林秘密力量,从而极大程度上阻止江湖动乱。原来武林之首的衡山派即便启动命令,也会受到慕麟阁的牵制。 或许,这是皇帝授意,为了平稳江湖力量,使衡山派与慕麟阁彼此牵制,互相监督,为朝廷效力,平稳朝堂江湖势力的均衡。 欧阳泽与沈天雄,多年前因为某些观点上的分歧,互不往来多年,如今又为了江湖平稳重新通力合作。二人互望,深邃一笑。 衡山派与慕麟阁的动作极快,五日之后,各大门派停止了鲁莽的行动,江湖上的厮杀暂时告一段落,血雨腥风之气,也渐渐散去。 江湖之中再次恢复平静,欧阳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而短暂的平静过后,便是大风大浪,波云诡谲。 衡山派?静竹轩 北面的镜祥园,拱形门桥隔开了喧闹与幽静,此时,风和日丽,竹茂叶绿,水光湖色,波光粼粼,白鸭浮在水面上,划开一个又一个涟漪,一把食料投进去,引得几只白鸭争先抢食。 许子宁心不在焉地捏着手中的食料,目光看似落在水面白鸭身上,思绪却飘到了九霄云外之中,自从回山,就被强行送到静竹轩休养,整整十日足不出户,一旦想靠近与外界连接的拱门,即刻有侍卫出来阻拦。 除了待遇好些,其他与囚犯也相差无几吧!许子宁把玩着手里的玉米粒,心思一直担忧着清运的处境。心想这次出逃计划,再不能落空。 许子宁如是想着,干脆将手中的食料全部洒入湖中,拍了拍手,准备起身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欧阳泽。 “师父?”许子宁看着欧阳泽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欧阳泽猜透,心下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谁知脚下一滑…… 在鞋底即将接触到水面的时候,手腕被欧阳泽紧紧地抓住,欧阳泽手上加力,一把将他拉上来,离开湖水几步远,许子宁有些尴尬,连忙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师父,弟子失态。” “在静竹轩休养,竟也让你如此分神。”欧阳泽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许子宁低下头,眉头微皱,“师父恕罪,弟子养伤时日已久,着实烦闷,况且清运一直下落不明,弟子实在无法安心……” 欧阳泽始终凝视着许子宁,有意无意地说道,“日前接到暗卫密报,说清运的失踪与清平王有关,或许黑眼侠已经打探到了他的下落。” “黑眼侠?”许子宁眉头一挑,他之前听说过黑眼侠的名声,只是不知道黑眼侠就是李子枫,心底便纳闷黑眼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对清运或是对清平王的事这般上心。 许子宁的疑惑,被欧阳泽尽收眼底,欧阳泽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好笑地看着,“看你的身子也是大好,如果没什么问题了,即刻回云天阁收拾一下,明日便随为师一道下山,尽快救出清运,接应黑眼侠,将他二人一起接回云天阁。” “什么?”许子宁满脑子的疑惑更多,虽然黑眼侠名声很大,也确实铲除过不少凌夜宫据点,让他一起回山也能理解,只是住进云天阁,许子宁多少有些无法接受。因为云天阁只有掌门门下直系弟子才可入住,如今… 许子宁试探地劝道,“师父,恕弟子多嘴,云天阁怕是无多余的住处。” 欧阳泽深深地看着许子宁,也不点破,“这位黑眼侠,和清运可是旧相识呢!”说完,不顾愣在原地的许子宁,转身离开。 第278章 明潮暗流 正值晌午,日头灼热,微风吹过,掀起阵阵热浪,草木绿植皆被晒的失了水分,软软地低垂着卷了边,青元山深处,沉重的铁门泛着幽黑色的暗光,与外界隔开,铁门的里面,瞬间阴凉起来。 顺着漫长幽暗的石阶而下,标志着凌夜宫的建筑跃入眼帘,骷髅装饰,造型诡异的立柱与摆设,以及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灯火。 凌夜宫之主魇魅一袭黑色长袍,手持青铜如意细细摩挲,铁质面具下,眼神平和,在凌夜宫一众属下的眼中,魇魅这样子,已经算是兴致颇好了。 正殿下方,各据点堂主齐聚,按例汇报着各堂口的情况,以及江湖朝堂上的一些趣事,所谓趣事,大抵便是江湖人士厮杀,朝堂之内明争暗斗,他们所要的,便是坐收渔翁之利。 但前些日子,慕麟阁与衡山派之主通力合作,将两卷轴合二为一,调出了武林中神秘力量,从而阻止了江湖上的厮杀,扰乱了他部分计划。 “那个黑眼侠,似乎很久没有动作了。”魇魅依旧把玩着手中的青铜如意,只是这独有的阴冷沙哑的声音,让殿中的几位堂主瞬间安静下来。 护法寒风上前一步回禀道,“主上,日前据探子暗报,说那位黑眼侠一直在卫安城周边蛰伏,行踪诡秘,警惕性极高,他身边几位也是都是高手,黑眼侠一行人的名声,几乎也是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至于是哪门哪派,属下还在查。” “一个瞎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一个身着青衣,体型肥硕的男子满脸蔑视,下巴上的横肉也随着声音微微颤动。 “非天堂主当真是人如其名,都要飞上天了,你莫不是忘了外事堂的凌绝和震天虎及几个据点,皆折在他们的手里吗?他与之前那个李子枫,倒是有一拼。” 非天横眉立目,“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魇魅手指一弹,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殿中央的一处烛台瞬间炸裂,粉身碎骨,争辩的二人浑身一都,说话声顿时停止。 殿中一片沉寂,只余魇魅阴冷的声音,“继续彻查黑眼侠一行人的身份,还有朝中的动向,最好让那两位自己先动起来。如果这都做不到,你们便不用再这里站着了。我养的那些个狼犬,正好也许久没开荤了。” 殿中几人再没了之前争论的勇气,身子都止不住地抖着,嘴唇牙齿都在打着颤,寒风冷冷地瞥向他们,“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让主上亲自送你们出去?” 几人倒吸口冷气,齐声道,“属下谨遵主上指令,定当办好此事,属下告退。” 魇魅背过身挥了挥手,几位堂主如蒙大赦,屏住呼吸,逃离般地离开正殿。 待正殿只剩下魇魅和寒风二人时,魇魅才转回身,看向几人离开的方向,冰冷的双眸透过铁制面具散发着厌恶的神色,“乌合之众!” 寒风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但正是这群乌合之众,才能保证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若非如此,您又怎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你倒是明白。做大事者确实需要一些炮灰。你亲自下山一趟,安排好凌夜宫秘密卫队,在卫安城周边蛰伏,随时候命。” 寒风拱手,正色道,“是。” “还有…”魇魅放下了手中一直把玩的青铜如意,“卫安城的几方势力你也要处理得当,必要时,可用些非常手段!”说罢,魇魅伸出干枯的手掌,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寒风冷然一笑,“是。属下即刻带人下山,属下告退。” 卫安城?云祥酒楼 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飘云和沉雨包了个摊位,化装成商贩,观察着天和茶馆周围的动向,酒楼的每个角落都安排了人手,一旦发现异常行动。 埋伏了几日,终于在过路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及随从明和,飘云神色凛然,碰了碰一旁装作招呼客人样子的沉雨。沉雨默默地点点头,再次化装成过路客商混进了云祥酒楼。 云祥酒楼是鸿苑山庄设在卫安城的秘密据点,明中李沐阳与云祥酒楼的掌柜云向天合资做了酒楼的营生,暗中李沐阳却将此发展为秘密据点,不为人知,连云向天都被蒙在鼓里。 自从上次李持被劫持后,他便暗中离开了天和茶馆,怕的就是再被李子枫几人缠上,而他对李沐阳的解释确实以防万一,李沐阳也并没有怀疑,直接派了李世杰直接来到了云祥酒楼。 李持不曾料到的是,正是因为他暗中换地方的举动,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李世杰,他早已被李子枫等人盯上。 见到李世杰的时候,李持顿时想起之前被劫持的时候,李子枫留给他的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强作镇定道,“老奴该死,竟劳烦少庄主跑一趟。” 李世杰坐在客房中的圆桌前,看似无意品茶着上好的西湖龙井,实则将李持隐隐的不自然尽收眼底,但看破不点破,“持叔不必如此,上边的命令自是不能怠慢,接到你的传书,爹便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就派我前来接应。” 李持暗暗松了口气,李世杰却一脸正色地凝视着李持,“看持叔这般谨慎,看来是这卫安城之中,发生了让持叔感到不适的事情。” 李持微微一怔,“哦,许是老奴多心,天和茶馆附近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但在仔细看去,并无什么异常,但老奴深知此事要紧,便留了个心眼。” “哦,是这样。持叔这般行事,倒是比之前的管家李泉可靠的多。”李世杰看看站在一旁的明和,示意他退到房门外候着。 看着房门关闭,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李世杰二人,李持试探地说道,“少庄主。” “持叔放心,那边所需要的我已经安排妥当,今夜子时可准时交货。你即刻想办法联系上那边,他若是不嫌弃,我可亲自上门。” “老奴明白!”李持应下后,便默不作声地站到一边,心底几番斗争,几番张嘴,欲言又止,眉头微皱,暗暗地搓着手。 李世杰瞥过去,皱了皱眉,“持叔还有话说?” 李持一愣…… 房门外,明和一直观察着往来的行人客官,但看到的,仅仅是嘈杂的景象,交谈划拳,酒气冲天,直钻鼻子,连这二楼也不能避免,明和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时,雅间的门开了,李持低垂着眼,极不自然地离开了,明和看着有些疑惑,连忙再次折回去,一进屋,看见的便是李世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茶,面无表情,眼圈泛红,明和心中疑惑更深,“少爷?” 李世杰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明和顿觉自家少爷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便上前一把夺下李世杰手中的茶杯,“少爷,浓茶喝多了伤身。” 李世杰看着夺他茶杯的明和,忽然露出个奇怪的笑容,“你可知道忤逆鸿苑山庄会有什么后果吗?” 明和心下一紧,以为是李世杰因着他夺走茶杯的动作而责怪,连忙下跪,“少爷,小的知错,小的方才是一时情急,您若是有气,您打我好了。” 李世杰没有理会明和请罪的动作,只是再次拿起之前被明和夺下的茶杯把玩着,轻声道,“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希望,十五年前,是我摔下悬崖,失忆。” 李世杰说的很轻,像是对明和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明和微微一怔,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年摔下悬崖之事,他还是依稀了解的。 明和神呼了口气,试探地问道,“少爷,您怎么了?是又想起二少爷了?” 李世杰听罢,眉头紧锁,手一挥,茶杯落地,粉身碎骨。明和吓了一跳,再不敢发声。 第279章 林中会面 乌色的云团遮住了上方的天空,阵阵凉风吹走了喧嚣,巷子深处,几近无人,李子枫在菱溪的搀扶下,看着云祥酒楼的方向,听着远远的嘈杂声,默默地站了许久,微风拂面,撩起了鬓边的碎发。 李子枫只想通过李持,找到清运和那些被抓的百姓,未曾想没等到李持与常宁再次接头,反而等来了李世杰,李子枫心底忽然有些拿不准了,微微叹口气说道,“看样子,李持已经把我出卖了,想必,他下一步就是要寻找我的下落。” 菱溪‘咯咯’一笑,“公子可是心里打鼓了?” 李子枫面色一僵,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位姑娘可是在笑话在下?” 菱溪轻轻捏着李子枫的胳膊,眉头一扬,“我是笑大名鼎鼎的李子枫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害怕,却偏偏对李世杰拿不定主意了。难道他还是不成?” 李子枫的身子微微一僵,“我到希望他是,至少我可以毫无顾忌。” 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一个身影正慢慢地靠近他们,李子枫微微侧头,轻轻拍了拍菱溪的手,“说曹操曹操到,来了。” ………… 李世杰支走了随身侍卫随从,独自一人走出云祥酒楼,穿过热闹的人群,鬼使神差般地走出了城,进了一处幽静的树林,但那个让他骤然紧张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只余两边高高的树木,和极窄的泥土小路,李世杰伫立环视。 一阵细微的风声在耳边扫过,李世杰双眸紧缩,抽出随身长剑,微微挪步,右手向右一挥,抵挡住了突然而来的杀意,双方手中的武器,皆架在对方的肩膀上,李世杰这才看清,袭击他的,是一个眼蒙黑布的人。 虽然无法辨别面容,但从身形他认得出,此人正是多次扰乱他心神的李子枫,李世杰面对这个又是亲人又是对手的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李子枫眉头微皱,手中的盲杖重重地压在李世杰的肩膀上,沉声道,“在下不知身上有何物,竟吸引公子一路追踪至此。”李子枫故意变了嗓音。 李世杰先一步收了指着李子枫的剑,细细地凝视着他,死死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双眼却已经泛红,“是你吗?你还活着?” 同样的对话,一如当年在夜袭衡山派藏书阁,发现李子枫身份的时候,不同的是,李世杰比那时,多了几分冷静与深沉。 “公子可是错将在下认作故人了?”李子枫捏紧了手中的盲杖,黑暗的视线中,似乎勾勒出了李世杰愤然又不甘的神色。 李世杰忽然笑了笑,带着嘲讽和自责,“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你骨子里的那点软弱始终根深蒂固,有胆量将我引过来,却没胆量承认自己。” 李世杰毫无顾忌地发泄着,自从卫安城恒祥客栈走水,李子枫‘葬身火海’后,他心里一直备受煎熬,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以致夜夜梦魇。 飞鸟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怪异的鸣叫,盛夏的热风扫过,林中枝叶沙沙作响,知了不知厌烦地鸣叫着,引得人内心顿生烦躁。 李子枫与李世杰僵持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盲杖,盲杖直指地面插进泥土里, “知道是我引你出来,你还独自前来,就不怕我带了人在此埋伏?” “你不会。”李世杰目光灼灼,右手持剑飞速一挥,挑向李子枫的蒙眼布,李子枫不躲不闪,任由蒙眼黑布松动,缓缓飘落。 李子枫微眯着眼睛,虽然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对于光线,还是比较敏感,他只觉得双眼再次被刺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向李世杰的方向,低沉着声音说道,“如此,少庄主满意了?” 眼神发直,没有神采,也失了以往如水的清澈,但这双眼睛还是李世杰所熟悉的。李子枫感受着李世杰的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看不见。” 李世杰上前想进一步问明缘由,却被李子枫用盲杖抵住脖颈,“少庄主不会认为我此举只是来和你互诉感慨的?” “我虽担着少庄主的名分,但本质上与管家李持一样,做的也只是跑腿的活计,真正的幕后人,你我都无法撼动。”李世杰此刻认为,李子枫是想通过自己,挖出背后的人,李沐阳或是清平王朱落风。 李子枫眉头紧锁,“那不知有何要紧事,少庄主竟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孩子?”李世杰微微一怔,忽然想起被他亲手抓走的那个孩子,七八岁的孩子,机灵得很,还曾提起他的伯伯,“你说的是那个叫清运的孩子?” 李子枫眉头不展,沉默不语,李世杰眉头一挑,继续说道,“那个孩子眼睛有神,聪明机灵,鸿苑山庄想收为己用,难道不行吗?” “是鸿苑山庄,还是卫安城中的某位皇亲贵胄?”李子枫沉声道,“为了那位,鸿苑山庄可是下了大本钱,不惜将暗影山庄让出来做据点。” 李世杰干笑一声,“李子枫果然是李子枫,连暗影山庄都打探到了。”李世杰凝视着李子枫,“你不会是想让我带你进去吧?” 李子枫似笑非笑道,“少庄主多虑了。” 看着李子枫似是而非的表情,李世杰微微一愣,在他看来,李子枫大费周章地将自己引到这里,无非就是想挖出他们更多的据点,进而带人一举剿灭,可听他刚才的语气,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莫非他只是为了救出那个叫清运的孩子,李世杰不禁有些疑惑了。再次仔细地观察着李子枫,但李子枫也确实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李世杰微微皱眉,“即便我有心救人,也是无用。凌夜宫的人看的紧。” “你能告诉我这些,足够了。”李子枫叹口气,也不指望李世杰能说出什么,况且,他本就能从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中听出重点。方才李世杰说的这些,对他来说也确实足够了。再者,他也不止这一条线索。 只是,李子枫不确定的是,他这般打草惊蛇,会不会彻底暴露了自己。李子枫蹲下身,摸索着去捡被李世杰挑下的蒙眼布。 李世杰看着,心底万般难受,想上前扶一把,李子枫却将他一把推开,“少庄主亲临卫安城,想必还有其他事要办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对方一口一个‘少庄主’,扯痛了李世杰的心,李世杰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终是没再说出什么,观察周围四下无人后,一个飞身不见了人影,李子枫循着他离开的方向,沉沉地叹了口气。 林中的风声又大了些,吹过枝叶,哗哗地响着。天色暗了许多,隐于浓密大树间的虫鸣鸟叫,也逐渐弱了些。李子枫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袖。 不足一盏茶的工夫,菱溪和沈鸿飞一路小跑过来,看李子枫一人默默地在林中站着,沈鸿飞无奈地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可问出什么来了?” 菱溪扯着沈鸿飞的衣袖,示意他少说两句。李子枫却毫不介意,沉默了许久后,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欲擒故纵。” 第280章 暗夜追影 李世杰始料未及的是,在他回去的路上,看到李沐阳也进了卫安城,李世杰鬼使神差地跟了一段后,发现李沐阳没有去天和茶馆,更没去云祥酒楼,而是直接去了周奕铉的府门前,递了名帖后,便顺利地进去了。 李世杰不远不近地看着周氏匾额,眉头微皱,陷进了深深的思索。 “少庄主何故在此入神?”令人厌恶的声音穿过热闹的人群,直穿耳边。 “浮影?”李世杰心下蓦然一沉,暗自懊恼怎么会忘了这个聒噪的人存在。他不确定,方才与李子枫在林中见面的事,他到底有没有看到。 空中云层渐厚,天色发乌,风声猎猎,掀起衣角。 李世杰上下打量着浮影,浮影脸上透着邪魅的笑,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李世杰幽幽地说道,“呵呵…你最近可是忙得紧?许久不见你的身影,这才进了卫安城,便急忙赶过来寻我。真是辛苦你了。” “少庄主言重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浮影皮笑肉不笑,语气里没有丝毫恭敬,“看少庄主心情不错,可是遇到了什么故人?” “故人?”李世杰冷然一笑,“确实遇到了。” 浮影双眸渐深,紧紧地凝视着李世杰,“是何人?” 李世杰指了指刻着周氏的匾额,“我看到爹进了周氏府上,甚是开心呢!”说罢,冷哼一声,撂下浮影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浮影狠狠地瞪着李世杰的背影,眉头紧蹙,叹息道,“大少爷可是长本事了。” 李子枫化装成茶铺饮茶过路人,穿过街边小贩,将李世杰和浮影二人的对话尽收耳底,沈鸿飞怪笑一声,“你们这一大家子,在卫安城齐聚了。” 李子枫没有理会沈鸿飞,招来一旁饮茶的飘云,“去追踪那个浮影,找个没人的地方做了吧!手脚麻利些。” 声音风轻云淡,仿佛在问候‘早,吃了吗...’,沈鸿飞听着,惊得险些将口中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喷出来。飘云早已习惯了这些临时安排,迅速领命退下,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沈鸿飞。 李子枫放下茶杯,平静地就像刚才只是喝了杯茶,“走吧!” “嗯?去哪儿?”沈鸿飞挑起眼皮,扫了眼周府的匾额。李沐阳刚刚走进周府,他以为李子枫蛰伏待机,然后潜进周府探查一番,没想到现在却让他走。 李子枫勾起嘴角,狡黠一笑,“吃饭休息,难不成沈兄是想露宿街头吗?” 沈鸿飞吞下一大口茶水,用衣袖抹了抹嘴,“这里呢?不盯着了?” 李子枫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我怕暴露。” “嘿!你小子...” “好了。”菱溪笑吟吟,“子枫每次说话,沈少阁主都要顶两句才开心吗?” “你这丫头!”沈鸿飞愤愤不平,“果然是让子枫这家伙带坏了,重色轻友。” “……”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小商贩各自收摊,结束了一天的营生,街上行人渐少,沈之屏站在二楼厢房的窗前,望着看似祥和的街道,神色凝重。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烛台上的火苗微微晃了晃,沈之屏神色一凛,微微侧目,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划过,沈之屏吹灭蜡烛,飞身跟上。 两道黑影一飞一跟,终于在一条寂静无人的巷子深处停了下来,引路之人伸手摸向腰间,长剑在漆黑的天色中划出一道如水的光圈。 逼人的剑气毫不客气迎面而来,沈之屏也抽出身上的长剑挥手抵挡,两柄长剑交织在一起,擦出零星的火光。 引路之人不断地变化着招数,仿佛知道沈之屏接下来要如何出招,招招直逼着沈之屏的刁钻之处而去,而沈之屏每次总能巧妙地躲开。 沈之屏变化着步数和身法,变被动防御为主动攻击。几个回合之后,巷子再次恢复安静。二人手中的长剑,皆指向对方。 待平稳了呼吸之后,接着昏暗的灯光,沈之屏终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面容,沈之屏微微一怔,连忙放下长剑,“掌门师兄?” 原来,将他引来的正是欧阳泽,欧阳泽一早进了卫安城,去一眼认出化装出行打探消息的沈之屏,一路查探之下,打探到了沈之屏一行人的下落。 欧阳泽也放下指着沈之屏的长剑,上下打量着沈之屏,他方才出手,意在试探,看他一切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许久不见,沈师弟别来无恙。” 清冷的声音,难掩关切。沈之屏后退一步,向着欧阳泽,深深地行了一礼。 欧阳泽神色莫名,上前一步扶沈之屏起来,沈之屏深深地呼了口气,“师兄怎么会来此,如今卫安城局势微妙,危机四伏……” 欧阳泽无奈地笑了笑,打趣道,“宗门有人失踪,还有人负气不肯回家,我这个做掌门的,岂能坐视不管?” 沈之屏微微叹口气,心知欧阳泽口中的负气之人就是李子枫,他们所探之事牵涉甚广,沈之屏处于安全考虑,曾提醒先暗中联系师门说明缘由,商议过后再度行事,可每次总被李子枫以鸿苑山庄之事推脱过去。 提及此事,沈之屏心底也是无奈,他明白李子枫性子执拗,后来干脆也不再劝,只是带着影侍暗中保护,随时观察。 欧阳泽心底的失落感愈发强烈,双眼也泛起水雾,“他可还好?” 沈之屏酸涩一笑,“师兄放心,他好得很。” 昏暗的光线沉沉地落下,折射在二人的脸上,映出数不尽的忧虑。 ………… 月明客栈中,李子枫几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默默地吃饭。橘黄色的烛光照映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让人心生倦意。 菜品精致,荤素搭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任谁都要忍不住多吃几口。此时,李子枫没了吃饭的心情,纵然有平日里最爱的糖醋排骨,现在吃起来也味同嚼蜡。 菱溪见状,盛了一碗百合绿豆汤放到李子枫手里,“喝碗绿豆汤消消热气吧!” 百合绿豆汤徐徐地散着热气,让人心头的燥气散了几分,李子枫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再没了胃口,干脆也不再动碗筷。 沈鸿飞和菱溪试探地看着沈之屏,而李子枫也察觉到气氛不大对,方才用膳之时,沈之屏一直沉默不语。李子枫轻咳一声,“师叔,您怎么了?可是又打探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沈之屏回过神,欧阳泽来到卫安城的事情险些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不仅是欧阳泽一再嘱咐不要告诉他,也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沈之屏也不想扰了李子枫的心神。沈之屏放下碗筷,“无事,我刚才想到了一些私事而已。” “哦。”李子枫轻轻地应了一声,他听得出沈师叔说这些话的时候,隐忍着的迟疑,他也隐隐地猜测出什么,只是从心底不愿意承认,更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沈鸿飞和菱溪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这时,烛苗剧烈地晃动着,一个飞镖夹杂着纸条猝不及防地破窗而入,直直地射进后面的墙上,沈鸿飞菱溪连忙出去查看,沈之屏走过去,从墙上拔出了飞镖,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今夜子时。 第281章 周家公子 月明星稀,街道空旷,唯有晚风吹过万物的窸窣声。 李沐阳赶在敲响第一声更鼓之前,从后门走出了周奕铉的府邸,悄然往天和茶馆的方向而去,身上穿的斗篷,与天色融为一体。 这次和周奕铉是秘密会见,身边没带随从,路上更是抄了小道,拐了两个路口见无人跟踪,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他自认为很隐蔽的路线,实则暗藏着许多不确定因素,尤其是在这狭窄幽长的巷子里。 凉风吹过,树影摇曳,李沐阳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但走了几步后,猛然发现前方的地面上有道长长的影子,李沐阳猛地转身,“什么人?!” 四周除了风声和他呼吸的声音,似乎再没了其他动静。他深深地呼了口气。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庄主可是在找我?” 李沐阳双眼陡然紧缩,转过身,发现一个黑衣人站在面前,眼裹黑布,手持木杖,两鬓碎发随风飘动,更显黑衣人的肃杀之气。 李沐阳强行平稳呼吸,“黑眼侠?!” “李庄主何必这般大惊小怪?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语气有些清冷。 李沐阳皱起眉头,“那你拦我去路是要做什么?” 黑衣人微微一顿,扶了扶裹眼的黑布,“没什么,最近我家里丢了个孩子,想问问李庄主可曾看见?” “笑话!”李沐阳眉头紧蹙,双目深沉,“你家里丢孩子与我何干?”说着,右手不安分地摸向腰间。暗藏的武器,一触即发。 但还没等他触碰到,便被面前的人一拳击中右手,继而击在腰间,一把短剑脱落,黑衣人伸手接住短剑拿在手里把玩,“李庄主的警惕性很高呢。” 李沐阳吃痛,黑衣人那一拳头打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但对自己有没有多大伤害,心底暗自庆幸黑眼侠出手不重。 黑衣人一直笑吟吟的,随后将裹眼的黑布往下移了移,随即伸手扼住李沐阳的脖子,“李庄主好像很痛,不知我刚才的问题,要不要回答一下?” 李沐阳感受着黑衣人冰凉的手指,“此乃天子脚下,即便你黑眼侠的名声在外,此处也容不得你撒野!小心惊动了官兵,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趁着黑衣人走神期间,李沐阳趁其不备,往地上扔了个烟雾弹,趁机逃走。黑衣人视线被阻,待烟雾散去,李沐阳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黑衣人扯下蒙眼布,恨恨地看着李沐阳消失的方向,跺了跺脚。 “这位公子,冒充黑眼侠恐吓他人,好玩儿吗?”一个清冷深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黑衣人不禁抖了抖,连忙转身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方才说话的,是一个眼蒙黑布,手持盲杖的人。黑衣人惊得后退两步,“你别介意,我不是有意要冒充你,我就是看不惯他,所以…” 黑衣人并非黑眼侠李子枫,而是周奕铉之子,周觅。周觅年近弱冠之年,是周家最小的公子,从小被周奕铉宠溺,玩儿心很大。最近见周奕铉行事有异,黑眼侠的名声又很大,决心冒充黑眼侠,试探一下。 今晚见李沐阳来家里和周奕铉在书房密谈很久之后才离开,便决定跟出来试探,谁知第一次冒充黑眼侠,便被正主发现了。 李子枫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年前的武林大会期间,就是因为周家小公子玩儿心大,险些命丧衡山脚下的小镇,如今还是心性未改。 周觅想趁着李子枫分神期间溜走,可是她却没有李沐阳的运气,刚走出一步,便被身着黑衣的飘云拦住去路,一掌击晕。 李子枫轻咳一声,“下次出手轻些,这小公子可禁不住你这么打。” 一处别院,简朴雅致,月光清淡,如水倾泻而下,树影斑驳,极其幽静。数个影侍悄无声息地隐匿于浓密的大树间。 木质小屋,灯火通明,周觅身子发木,头昏脑涨,迷迷瞪瞪地从昏睡中醒过来,确切地说,是被沈鸿飞的巴掌给拍醒的。 “呃…谁打我?”周觅睁开迷蒙的双眼,眼前一片混沌,缓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堆上,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就是黑布蒙眼的李子枫和将他打晕的飘云,另一个便是看上去十分有劲的沈鸿飞。 周觅一怔,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想站起来逃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草绳捆住,动弹不得,看着目光不善的沈鸿飞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沈鸿飞双手环在身前,微眯着眼睛,“哟!小公子清醒了?” 飘云扶着李子枫走到周觅面前,李子枫轻轻拍了拍沈鸿飞的胳膊,深邃笑道,“沈兄莫要吓坏了周小公子,周奕铉做的那些个事,本来就与他无关。” 听到自家爹的名字,周觅睁圆了眼睛,挣扎着坐起身,“我爹做什么事了?” 沈鸿飞双手叉腰,轻蔑一笑,“我说周小公子,装什么装啊?你爹做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知道啊?还在这跟我们装?” “沈兄!”李子枫低喝一声,有时候他真想拿了针线吧沈鸿飞的嘴缝上。 沈鸿飞干脆不再说,独自一人走到一旁。飘云随手拉了个凳子放到李子枫面前,并扶着他坐下,李子枫‘凝视’周觅。 周觅身子僵硬,看着李子枫的脸,目光闪烁,吞了吞口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充你,还有…我没骗你,我爹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李子枫轻声道,“所以我们不想伤害你。” 周觅往后挪了半分,躲避李子枫逼人的语气,“我爹…我爹到底都做什么了?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子枫似笑非笑,“四年前武林大会期间,衡山脚下小镇,凌夜宫策划那场毒杀事件中,我们见过面。而你爹,就是其中的策划人之一。” 周觅陡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子枫,四年前的毒杀事件他记忆犹新,甚至现在回忆起来,还能感受到窒息的毒雾。可如今跟他说他爹也参与了,他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的,而且眼前这个人,他似乎也有些印象。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和那帮凌夜宫的逆贼有关!”周觅大声辩解着,他虽然知道周奕铉最近行事有些神秘,但终究不肯把爹和凌夜宫联系起来。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大相信。但时间久了,你自会明白。”李子枫轻柔的声音,带给周觅隐隐地压力。 周觅目光泛出水晕,嘴唇微微地打着哆嗦,再说不出半句话。 李子枫他们本来是一路盯着李沐阳的,却不想无意间看见了假冒黑眼侠的周觅,心下便有了个主意,或许利用周觅,可以找到被抓走的人。 还有那个写着‘明夜子时’的那个字条,无论是何人‘有心’送来的消息,他都决定试一试。或许也能敲打一下周奕铉。 李子枫感受着周觅的颤抖,也无意再为难,“放心,我说不会伤害你,就定会保你无恙,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委屈你,在此住些日子。” 第282章 黄雀在后 周府 月光清淡,树影摇曳,周府家丁举着灯笼穿梭于前庭后院,步伐轻盈。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周奕铉听着博易回禀说周觅不在府上,惊得将手中的茶杯掀翻,茶水和着茶叶在桌案上肆意流淌。 周奕铉猛地站起来,干脆将桌上能触碰到的物件全部推下去,‘叮呤咣啷’地声响过后,是一地狼藉,周奕铉横眉立目,“这个孽子!”转眼看见博易还站着,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老爷息怒。”相比周奕铉,博易冷静了几分,“兴许小少爷只是出去玩儿了,方才老奴已经派一家仆跟着了。” 这时,一个家丁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正是博易派出去跟着周觅的家仆。 家仆进屋二话不说,直接在周奕铉面前跪地,鼻子通红,“老爷,小少爷冒充黑眼侠与鸿苑山庄的李庄主起了冲突。后来李庄主走后,又有一拨人出来将小少爷打晕带走,在一个幽黑的巷子里,小的没看清楚。” 周奕铉眉头紧锁,将桌上仅剩的笔墨纸砚挥手打掉,怒吼着‘废物’,家仆深深地低下头,身子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气氛凝滞之时,一个守门的家丁手持信纸,匆匆而入,神色紧张,“老爷!”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屋看见周奕铉阴沉连,又看见家仆跪倒在地不停地发抖,似乎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也自觉地跟着跪下去。 “何事?!”周奕迅撩起眼皮,脸色阴沉。右手紧紧地捏着桌角,微微发抖。 看门的家丁膝行两步,双手把信纸递过去,“老爷,刚才有人将一张纸条丢到府门前。那人一闪而过走得太快,小的就看见个黑影。” 周奕铉绕过书案,几乎是把信纸抢过来的,颤抖着手打开信纸,上面没有一个字,只画着黑色彼岸花图案,周奕铉一惊,跌坐到圈椅上。 博易眼睛扫过信纸,看到上面的图案,也是一愣。随后挥挥手,示意跪着的家仆退下,家仆如蒙大赦,迅速离开。 “老爷。是凌夜宫。凌夜宫的人把小少爷抓走了?”博易有些不可置信。 “我尽心尽力为凌夜宫提供钱财上面的支持,未曾想他们的爪子竟伸向觅儿的身上了。”周奕铉挥起手掌重重一拍,梨花木桌案上顿现几条细密的裂纹。 博易目光牢牢地盯着桌上那个画着彼岸花图案的纸条,“老爷,或许这是李庄主的手笔呢?他不认识小公子,也许看小公子条件尚可便抓去准备给那位…” “你是说觅儿很有可能被抓到暗影山庄去了?”周奕铉深深地记得,卫安城周边掀起人口失踪的风声时,也会留下这样一个图案,后经过密卫暗报,说抓人一事也是鸿苑山庄暗中操办的。周奕铉眉头紧蹙。 博易说道,“老爷,老奴这就带人去李庄主下榻之处问明情况?” “不必!”周奕铉脱口制止,“李沐阳那个老狐狸诡计多端行事狡猾,即便是他做的,他也会矢口否认。这样,你一边继续寻找觅儿的下落,一边派密卫去暗中盯着李沐阳的行动,我还就不信他就在这卫安城不回去了。” “是!”博易领命退下,周奕铉盯着烛台上的火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月明客栈 二楼尽头一处幽静的厢房之中,沈鸿飞来回踱步,烛火闪烁,地面上折射出来的影子,尽显他焦躁的情绪。 “沈兄晃得我头都晕了。”李子枫安静地坐在圆桌前,任由沈之屏再次给他的眼睛上药,只是他今日觉得,这外敷药物的味道,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沈鸿飞在走了几圈后终于在李子枫身边两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我说你那方法真的有用?你确定周奕铉那老小子能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李子枫轻轻地呼口气,“不确定。”话音落地,他似乎感受到了沈鸿飞不善的目光,讪讪一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沈兄相信我,我不会失手的。” 李子枫的目的是想通过李沐阳来找到那些被抓走的人,但李沐阳疑心颇重,如果一直盯着定会察觉,但周觅的出现,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周觅失踪,而失踪前又和李沐阳有过冲突,那周奕铉至少会怀疑自家儿子的师兄和李沐阳有些关系,定会加派人手盯着李沐阳的一举一动。 他们两家与凌夜宫暗中合作的势力之间起了冲突,他们再继续追查,便不会引起注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子枫眉头微皱,但他不确定的是,这个计划真的是滴水不露吗,周奕铉真的会按照他的想法,找到那些被抓的人吗? 走神间,沈之屏已为李子枫敷完治眼睛的药,重新一圈圈地裹上黑布,但没一会儿,李子枫便感到眼睛泛起热感,像是被热手巾捂着。他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不知为何,这种感觉,让他从心底泛起阵阵酸楚。 李子枫忍不住问道,“师叔,今日这药,似乎和以往的不太相同,感觉很奇怪。是…您给重新配的药吗?” 沈之屏微微一顿,欧阳泽将他引出去寒暄一阵后,就交给了自己一个药包,说是经过特殊配制的药方,对李子枫的眼睛有好处。但沈之屏毕竟熟通医术,即便在清冷的月亮下,还是察觉到欧阳泽的脸色有些苍白,且呼吸有异。 追问之下才得知,这药里,融入了欧阳泽的气血,以气血入药可治百病是民间说法,沈之屏本来是埋怨欧阳泽太过迷信这种说法,但欧阳泽只淡淡地说了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欧阳泽也并非空穴来风,他小时候生过大病,但依旧祸不单行,在他生病身子虚的时候,偏偏又被恶人陷害,中了侵入骨髓的邪毒,时任药丹长老束手无策,欧阳天药阁的药用了个遍也不起作用。 就在大家都要放弃的时候,来了位神医,不仅给欧阳泽解了毒,还治好了病,欧阳天本要以重金酬谢,但神医摇摇头拒绝了,临走时只悄悄地对欧阳泽说了一句话,“你从此百毒不侵,可要珍惜体内的气血,关键时刻,能解奇毒。” 这些话,当时被欧阳泽认为是神医故弄玄虚,便从未放在心上。如今,欧阳泽为了蓝冰草翻阅医术典籍的时候,看到这种说法时,才猛然想起,便决心一试。沈之屏在回来的路上也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沈之屏久久不说话,让李子枫有些心虚,他担心自己的发问会让沈师叔误会什么,便尴尬地开口,“师叔,弟子说错话了…” “嗯?”沈之屏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失神已久,“哦,你没说错什么,这药确实与以往不同,我方才外出的路上突然想到在医书上看过的一个法子,说是能治眼疾,便想来给你试试。” “哦。”李子枫觉得沈之屏的解释有些牵强,但也不点破,只是点点头道,“师叔,弟子总是劳您操心。” 沈之屏勉强一笑,“你自小就不让人省心,如今与你共同行事,更要对你饮食起居和身体负责,年纪轻轻的满不在乎,等到老了一身病可怎么办?若是…” 李子枫掏掏耳朵,无奈地听着沈之屏说教,他甚至会想不起来,一直沉稳的沈师叔,何时变得这般爱唠叨了,“师叔,您就饶了弟子吧!有一个沈兄…” 再次感受到沈鸿飞不善的目光,李子枫讪讪地闭了嘴。厢房中原本紧张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 恒祥客栈后院的上等厢房中,欧阳泽正对着烛火,深深地看着自己左臂上深深的伤口,伤口颜色呈暗红色,有结疤的迹象,又痒又疼。 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欧阳泽的思绪,欧阳泽淡淡地应了一声,来人推门而入,是一直在外探查消息的许子宁,许子宁行了一礼,“师父。” “周府那边有反应了?”欧阳泽理了理袖口。 “师父,弟子化装后在城中打探了一下,发现李沐阳于未时左右进了卫安城,去周奕铉的府上与之密谈许久,谈话内容大概是关于暗影山庄,他们谈话一直很隐晦,弟子只听了个大概。” “暗影山庄?”欧阳泽眉头微挑,“还有呢?” 许子宁略作思考,道,“周家小公子被绑架。周奕铉正在派人寻找。” “哦?”欧阳泽听过,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只看到大概,是个眼蒙黑布之人,大概就是江湖中一直被传说的黑眼侠。” 欧阳泽微微一笑,这个黑眼侠行事,果然是不走寻常路。欧阳泽吩咐道,“继续追查这个黑眼侠,无论他有何行动都不要打扰,暗中配合便好。” “是。”许子宁轻声应下。 欧阳泽微微叹口气,来了卫安城,过丞相府而不拜见,终归是不大好,况且,他也需要了解一下朝廷的动向了。 第283章 预谋行动 天和茶馆 二楼厢房,灯火长燃,热水浇在嫩茶尖上,在茶盏中泛起阵阵涟漪。李沐阳李世杰二人相对而坐,沉静无声,只有水与茶杯的撞击声。 “爹有心事?”李世杰眉头上扬,略有疑惑地看着李沐阳紧拧的眉头。 李沐阳看了李世杰一眼,并未作答,一杯茶水囫囵下肚,热茶喝得烧心烧肺。 李世杰并未理会李沐阳阴沉的脸色,只是奇怪地一笑,“您不是说过,茶要细细品尝,否则会失了味道么?怎么如今…” 李沐阳并未听完李世杰的话,便打断了,“你今日进城都做了什么?” 李世杰不着声色地一怔,对上李沐阳探寻的目光,随即恢复正常“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按照您和护法的指令,等待与常宁接头啊!持叔没和您说?” “那你可有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人?” “爹指的是黑眼侠?我今日下午在城外的密林中,与他打过照面,他很难缠,不过几个回合之下便脱身了。他也没再追来。”李世杰说的坦然,既然躲不过,干脆实话实说,灭了李沐阳心中的疑惑。 未曾想李沐阳听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又是兀自一杯热茶下肚,“方才出了周府,在回来的路上,我也碰上他了,他果然是很难缠。” 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险些喷出来,李世杰紧张地看着李沐阳,“那他可曾伤了您?”李世杰其实更在乎的是李子枫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李沐阳嘲讽一笑,“江湖上传的有点神了,那个黑眼侠,也不过如此。” 李世杰又是一怔,李子枫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虽然眼盲,但丝毫未影响到他的反应速度和战斗力,怎么现在李沐阳看来那么弱? 疑惑只是疑惑,李世杰也不曾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李沐阳,等待接下来的话,李沐阳放下茶杯说道,“黑眼侠已然盯上我们了,看来我们要加派人手了,那批货万不可有任何损失。” “货?”这次,轮到李世杰疑惑了,他接到的命令只是带着常宁需要的人手过来,并妥善安顿等待接头,何时多出来了货。李世杰问道,“什么货?” 李沐阳看李世杰疑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说道,“一个人若是做成大事,你认为只需要一些人手或是武力便足够了吗?” 李世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李世杰看着得意洋洋的李沐阳,情绪复杂。 卫安城的那位要做成大事,必然是需要那批货的,连同人手,也都是鸿苑山庄着手负责,事成了还好说,若失败了,还不是被人当了炮灰,可怜李沐阳还为能接手这桩所谓的‘大买卖’而洋洋自得。 他真的想不明白,像李沐阳这样的人,是如何稳坐鸿苑山庄庄主之位这么多年的。想及此,李世杰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似乎看到了鸿苑山庄惨白的景象。 “爹有什么计划,儿子能否帮上忙?”无论他有多抵触,但鸿苑山庄毕竟是他的家,他不想看着整个山庄付之一炬,这笔买卖只能成功,也别无退路。 “那批货的事你先不必插手,只管好你带的人便好,此番你我同路不同事,到时,我会派可靠的人先去查看。”说到此,李沐阳才发觉,似乎已经许久未看到浮影的身影了,他愈发看不惯浮影了,“浮影呢?怎么许久不见他?” “谁知道。”李世杰语气平淡,情绪上也并未有多大反应,“浮影随性惯了,山庄的规矩对他来说等同空白,此时又不知道去哪装神弄鬼了。” 装神弄鬼?李世杰不着声色地冷笑,这次浮影装不了神,也弄不了鬼了。 ………… 浮影人如其名,飘忽不定的影子,飘云费了许多时辰,才追踪到浮影的下落,但看见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月光惨淡,树影婆娑,偶尔飞鸟路过,发出沉闷的叫声,飘云在城外的一处密林里,发现了浮影的尸体,脸色惨白,双目圆睁,早已失去了以往的邪魅之色,似乎是带着不甘死去的。 浮影身上衣衫不整,血肉模糊,手指甲尽数被拔去,只留下翻着血肉的光秃秃的手指,连一向杀人如麻的飘云看着,都不禁倒吸口凉气。这是有多大的仇怨,也会让此人如此痛苦地死去。 飘云的任务只是杀了浮影,如今浮影已死,他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他不敢多想,一个飞身,消失在密林的茫茫夜色中。 在飘云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对着飘云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 天和茶馆中,李沐阳已经歇下。李世杰再另一间厢房中迟迟未睡,直到烛台上的火苗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抬眼看去,一个淡淡的身影,已然落在隐蔽的角落。 “解决了?”李世杰对黑影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 “是。”黑影轻声应道,“但还有另一个人对他感兴趣,似乎也是杀他的。” “哦?看来他的仇家还不少。”李世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不确定浮影是否看见城外密林发生的事时,让他永久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李世杰眉头微皱,他似乎已经猜到另一个想杀他的人是谁了。他派人追杀浮影,就如同他当时替他杀了那个黑衣侍卫一样。 李世杰没再多问,挥挥手,那抹黑影悄然退下,烛火哧哧地烧着,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 夜深人静,百鸟归林,大地外物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安静祥和。 月明客栈的厢房之中,李子枫躺在床上,呼吸看似平稳,但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他微微侧了身,依旧不能缓解。 他陷进了梦魇走不出来,梦里他似乎看见欧阳泽脸色惨白,浑身是血地走向自己,但看自己的眼神,却是带着笑意的。李子枫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呃!’李子枫几番挣扎之后,终于清醒过来,调稳呼吸后,才发觉双眼中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他有些疑惑。 自从眼睛瞎了,他的眼睛一直是干涩的,偶尔会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感觉,可现在…李子枫坐起身,扯下了裹眼的黑布,并伸手摸向眼睛,果然,有温热的水迹,但他确定的是着并不是血。 李子枫摸索着走到桌前点燃蜡烛,虽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但他还是很满足,至少他的眼睛除了干涩和刺痛,有了其他的反应,流泪! 这时,一阵微风悄无声息地拂过脸颊,李子枫连忙用棉布缠住眼睛,看向风声的来向,轻声道,“解决了?” 似乎是彼此深深地了解,他问出的话,与李世杰也如出一辙。 飘云回禀道,“是,浮影已死,但不是属下做的。” “哦?”李子枫眉头微皱,还有谁会对浮影下手。李子枫几番思索之后,想到了李世杰。据暗报,李世杰和浮影不合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况且下午密林之中的会面,也不知浮影究竟是否看到。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李世杰对浮影下手也是说的过去的。 还未等李子枫细想之时,沉雨带来了他揪心了很久的消息:周奕铉有动作了! 第284章 暗藏点 夜色如墨,月光清冷,卫安城郊外的一处庄园里,孤独地伫立着,清运身着黑衣,手举着一盏灯笼走到院中,坐到冰凉的石阶上,灯笼里透出的光洒下大片橘黄色的光芒,勉强照明,但还是看不到远方。 清运抬头看着空中朦胧的月亮,暗自发呆…… 那年在山上,清冷幽闭,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静心苑,李子枫和清运一大一小偎依在院中,透过院顶的铁栅栏,看着外面的月亮,那时候他还小,不会多想,只知道那时候李子枫看月亮时,总是满脸忧愁。 “伯伯,您怎么了?是月亮惹您不开心了吗?” 李子枫莞尔一笑,摸着清运稚嫩的头,一扫脸上的愁容,看到李子枫笑了,清运也会跟着开心地笑。 后来他才知道,李子枫曾经是掌门欧阳泽的徒弟,而且在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偎依在欧阳泽的身上看月亮。他不明白,伯伯究竟犯了什么事才会被贬至此,但他从不会多嘴,他尝试着懂事,后来也就不缠着伯伯看月亮了。 但李子枫毫不介意,每日无论多忙多累,都会带着清运看月亮,从静心苑看到尚清苑,每晚不落。清运记得伯伯还曾答应他,一定要带他爬上衡山的山顶,看最清澈的月亮。可是,清运没等到这一天,伯伯便不在身边了…… 小院中吹起凉风,清运回过神,身体蜷缩着,泪眼朦胧,轻声唤着‘伯伯…’ “嗨!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困吗?”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坐到他身边。 这个少年至舞象,名唤邵辉,此次同清运一样,被李沐阳从暗影山庄带出来蛰伏,等待任务。与他不同的是,清运执行完这次任务之后,就要被李沐阳送到清平王府好生培养。清运看看韶华,什么都没说。 自从上次与苏可心顶嘴之后,清运便不再反抗了,乖顺着做着每天需要做的事,安分地执行着李沐阳的命令,也不再多言。不是被训练得麻木了,只是将自己很好地保护起来,不再惹任何人的目光,只期待能安然脱身。 每次压抑的难受的时候,就会出来看月亮,也不会引起任何监视之人的怀疑,包括现在坐在他身边的韶华。 韶华见清运许久不说话,自顾自地说道,“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少庄主对你那么好,庄主又对你也满意……” 清运依旧不说话,漠然地看着手里的灯笼,韶华讪讪地闭了嘴,起身回屋。 卫安城?月明客栈 二楼厢房中,灯火通明,李子枫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月亮大概的方向,尽管眼前还是黑的,但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清运的脸庞,他有种预感,清运就在距卫安城不远的地方。李子枫心底念着清运的名字,只盼着能追踪到清运的消息。 翌日清晨,看守庄园的人接到了李沐阳的指令,开始安排清运等数十名被认为有资质的少年分批地上了马车,奔向不知名的方向。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庄园外浓密的枝叶间,两个身影飞身而出,悄然地跟上了他们。 大半日的马车颠簸路程后,一行人又走了一段山路,一炷香之后,在一处峡谷之中停下了脚步,周围怪石嶙峋,风声簌簌。 峡谷之地中间开阔地还算平坦,视野也好,极易观察,易守难攻。是个不错的驻守之地,高低起伏的山石间,不知隐藏了多少凌夜宫死士。 待所有人站稳,领头黑衣壮汉无锌,撸起了袖子开始喊话,“这里与暗影山庄所差无几,我奉劝各位好好做事,千万别动逃跑的念头,否则……” 无锌挥挥手,两名黑衣人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确切地说是尸体,看伤口是被活活打死的,所有人看着,都倒吸口凉气。 无锌看着面前一众人的反应,满意地勾起唇角,“他枉顾这里的规矩,企图逃跑,已被处死,若再有人动了歪心思,同罚!都听到没有?!” 众人都麻木地点头应答,唯有清运,看似顺从的眼神中,透着倔强。 无锌注意到了清运的与众不同,吩咐道一旁的随从,“其他人都带下去干活,你…”说着,无锌指了指清运,“过来!” 清运被带过来,无锌饶有兴致地看着清运,嘿嘿一笑,“想不到李沐阳看人,也有几分眼光,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了。” 清运微皱眉头,凝视着满脸横肉的无锌,“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我得到的指令是听从李沐阳的吩咐……”清运说的头头是道。 看似无意的话,惹得无锌内心拱火,无锌是凌夜宫的人,凌夜宫地位稍高之人,向来看不上李沐阳,是觉得李沐阳颐指气使,还没什么可用的本事,甚至在看待某些事情上,还不如少庄主李世杰。 如今听到清运说只听从李沐阳的命令,无锌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敢忤逆上边的指令,低吼道,“什么李沐阳,在这里想活命,你就得听我的!” 无锌的声音略有些大了,惊得清运想后退,却又被身旁的黑衣人死死地捏着手,无法做出任何逃跑的举动。无锌不再给清运任何思索的时间,直接上手拽着清运向山洞里走去。 化装成凌夜宫守卫的沉雨,蛰伏在山石之中,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一切,他虽然无法完全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也听了个大概,心底不得不佩服自己主子看人的眼光。清运这个孩子,果然不错。 凌夜宫的人杀气极重,且疑心较大,总是会担心手下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刚才看似是清运不懂事地耍脾气,或是只听李沐阳的话,实则是将矛盾引向李沐阳,让凌夜宫的人对李沐阳产生诸多不满,从而内部先乱起来。 沉雨额前的碎发随着山风飘动,他不着声色地动了动身,想趁机进一步观察里面的情况,但不一会儿他便停止了动作,他发觉,他身边有人影在动,沉雨眉头紧锁,屏气凝神,只觉得那个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难道是被发现了?沉雨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腰间的武器! 那个黑影果然在他身边一步远的距离停下了,沉雨蓄势待发,即将拔出武器的时候,被那人死死地捏住手。 冰凉的手,沉稳有力,沉雨神色一滞,闭上眼睛,遂又睁开,直直地看向抓着他的人,陡然一怔! ………… 清运被带到了山洞中,外边看只是普通的山洞,但里边却是别有洞天,幽长的过道十分平坦,两边的墙壁之上挂着火把以供照明,边边角角还零星地立着刀剑,盾牌之类的铁器。 穿过通道,翻转石门,二人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大堂,大堂边上架着火炉,几个身着布衣的人,正在黑衣人的看守逼迫下打造兵器,锤子凿子有规律地落在铁器之上,迸出火花,发出叮当的声响。 无锌说道,“你以后每天,就随我到处转转,尤其是这个地方,要格外关注,万不可出任何岔子,否则,你小命不保!” 清运张张嘴说道,“出了岔子也有你的责任,为何只是我小命不保?” “你这小孩儿,果然与众不同。”无锌似笑非笑,“很好!” 第285章 番外篇 茫茫黑夜 时间节点:李子枫在丞相府养伤的时候 天空露出鱼肚白,晨曦穿云,向大地洒下一片浅金色的光芒,鸟儿发出清脆的叫声,开启了新的一天,微风吹过,卷起淡淡的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吸进鼻子,让人顿感舒适。 李子枫解下覆眼的棉布,站在窗畔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感受着空气带来的清爽。 这也仅限于感受罢了,他的眼前还是一团漆黑,仿佛看不到尽头,李子枫微微地叹了口气,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看不到了,更分不清白日黑夜的交替,只能通过虫鸣鸟叫,阳光和风声的方向来辨别了。 什么都看不见,对他来说都是黑色,索性连穿衣和梳头也随意起来,每当此时,菱溪总免不了过来说上一番,“你不是一直想出门吗?可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引起路人注意的。” 李子枫总是会轻飘飘地回上一句,“我就是个瞎子而已,路人怎么看,与我何干?” 劝解无果,菱溪也红了眼圈,她看着李子枫这般,自己的心底也钝钝地跟着痛,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到底是沈之屏有办法,菱溪远远地看着,不知沈之屏在李子枫耳边说了什么,李子枫才意识到,开始如以往那般在乎自己的形象,菱溪悄悄地问过沈之屏,沈之屏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清运。” 李子枫注视着眼前的一片黑色,有力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盲杖,刚开始摸着盲杖的时候,他是抗拒的,在他的意识里,盲杖就如同拐杖一般,拄着出去,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他曾赌气般地扔了盲杖,坚持要自己行走,可一次次,又被门槛等障碍物无情地绊倒。菱溪总会捡起盲杖后,又连忙扶他起来,“不如,你就把它当作你的长剑吧!紧急关头,可用来抵御凌夜宫那帮恶贼。” 李子枫终于释怀,不再抗拒,后来几番磨合之下,他终于把盲杖当作了长剑使用。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李子枫养成了每日看风景的习惯,他每日都要到窗边看上半天。只是每次看到一片黑的时候,他还是会难过失望,李子枫的双眼微微刺痛,拄着盲杖走出房间。 丞相府后院中,李子枫失踪了,沈鸿飞急了眼,他问了后院的守卫,都说没看到他出去。菱溪劳烦管家万林在府上暗中找了个遍。可还是始终无法找到他,飘云沉雨也不知李子枫的去处,菱溪花容失色,急哭了。 几人要出门找,被沈之屏拦住了。 沈之屏与他们相比起来要冷静了许多,他不是不担心,只是这般着急非但无益,还会露出马脚,再次让凌夜宫的人钻了空子。他仔细地回忆着,李子枫从前遇到伤心事,或是有挫败感时,最爱去的地方。 几番思索之后,沈之屏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他不顾急红了眼的众人,匆匆走向一个地方,几人不明所以,跟了过去。 一颗百年老松,盘虬卧龙的树根扎在坚实的地面,枝繁叶茂,繁茂到没有一丝阳光透过来。李子枫正靠坐在粗壮的树干前,怔怔地发呆,似乎并不在意,来自周围的脚步声。 菱溪揉揉酸胀的眼睛,想上前劝解,再次被沈之屏轻轻地拦住了。 李子枫陷入一片混沌之中,迷失了方向。尽管丞相府的暗卫肖云已经很好地‘帮助’他能巧妙地避开随时而来的障碍物,但他总觉得,再灵敏的反应,也比不上‘看见’来的直接。尤其是将来对上凌夜宫杀手的时候。 身边的人,师叔,沈鸿飞,菱溪,还有飘云和沉雨,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李子枫越想越烦,越想越难受。他开始揉眼睛,拼命地揉,希望能看到什么,哪怕只是模糊的影子。 可除了让眼睛更加刺痛,再没别的作用。于是他‘逃’出了房间,一路摸索地来到了后院的角落处,被粗壮的枝干绊倒,他干脆也不再站起来,就这么靠坐着,兀自入神。 “发泄过了,记得回屋吃点心,吃过了,就有精神了。”沈之屏声音温和。 李子枫微微一愣,记得从前,有一套特别复杂的剑法,他试了好久,怎么也学不会。欧阳泽也不想因此放过他,只是一遍遍教他,态度严厉。 试过第十遍的时候,李子枫放弃了,他顾不上礼数,面对欧阳泽的严厉,胡乱地喊了一通后,便不顾阻拦地跑开了,躲到一棵大树下藏身。 正值初冬,天气很冷,寒风呼呼地吹着,李子枫直直地从清晨坐到日落西山,欧阳泽也没有找过来。 许是欧阳泽嫌弃他愚钝,想要放弃他吧?李子枫越想越委屈,愈发不想动弹,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这时,耳边响起一个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发泄够了就回屋吃些点心,吃过了,就有力气练剑了。” 那年,李子枫仅有十岁,看见欧阳泽来了,也懒得起身,他胡乱抹了把眼泪,“是我没用,我学不会......” 时间过去太久,李子枫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记得,那套剑法练到第十五遍的时候,他终于学会了,衡山派三大绝学之一:踏雪寻梅。 “想什么呢?”沈之屏走到李子枫跟前,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 李子枫回过神,“是我没用,接受不了黑暗。” “只要你愿意,前面就是阳光。” 李子枫一顿:他终于记起,那年欧阳泽在树下找到他时,说服他坚持的话:只要你愿意,为师可以教到你会为止。 李子枫眼眶一热,轻声说道,“师叔,对不起。我不该放弃。” 他不想再放弃了,就如同那年练剑时,对欧阳泽说的话一般:师父,对不起,徒儿不该放弃。 沈之屏松了口气,“无妨,回屋养足精神,明日我带你去天和茶馆坐坐。” 李子枫微微一笑。,他仿佛看见外面明媚的阳光和街上热闹的人群。 第286章 秘谷 峡谷边缘,风声萧萧,呼呼地灌进耳朵里,沉雨终于沉下一口气,刚才捏住他手腕的,是欧阳泽身边的暗卫筱无霜,她是奉命追踪李沐阳动向的。 暗卫和影卫虽不属于同一编制,但执行的任务和行事风格大体相似,二人现在配合默契,沉雨给卫安城发了消息,并继续监视,筱无霜则是派手下的人来回观察周围的地形并熟记。 ………… 卫安城偏僻街道的一处别院,周觅依旧被绑在柴房中,他不停地蹭着身子,企图磨断绳子逃走,一番折腾之后已是满头大汗,但好歹绳子松动了。 周觅深呼一口气,一用劲,绳子断了,他四下望望,只见院中又两个人在来回走动,再看看后院,只有一人慵懒地靠着大树打盹儿,周觅轻轻推开后窗,准备翻窗出去,但另一条腿还没落地,他猛然发觉面前似乎站着人。 他抬头,只见是沈鸿飞和黑眼侠,他惊得卡在窗户上,进退两难,“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明明没听到任何声音。 沈鸿飞眉头上挑,哼了一声,“我就说这周家的小公子不老实,你还不信。” 李子枫一袭深灰色衣衫,黑纱遮眼,额前碎发随风飘动,借着天明,周觅这才看着传说中的黑眼侠的样子,少刻,便往回缩了缩身子,“我…我就是觉得屋里太闷了,想…出来…出来透透气而已。” 李子枫并不理会周觅蹩脚的解释,“透完气就回屋歇着,这窗户太高,若是摔着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周觅再次被推回去,沈鸿飞蛮横的力气,周觅小少爷的脾气又上来了,“你做什么?有本事你们找我爹去,总跟我过不去做什么?我又没得罪你们。” 沈鸿飞捡了绳子,准备再次捆绑,周觅再也不想忍受被捆住无法动弹的感觉了,情急之下,竟将李子枫作为靠山,缩到了李子枫身后,“你别过来!” 李子枫眉头微皱眉头,丝毫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将他从身后拽出来,“你可千万别得罪他,没好处的。” 沈鸿飞恨恨地看着李子枫,腹诽着这家伙时不时地总要损他几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啊!这还是那个清冷的李子枫吗? 这时,飘云带着沉雨的消息回来了,“公子。” “沉雨那边得手了?”李子枫的手依旧紧紧地捏着周觅的手腕,周觅挣扎无果,只得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静观事态发展。 “是。”飘云看了看周觅,继续回禀,“这还要感谢周奕迅的引路。” “清平王府的常宁呢?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老实得很,连王府的大门都不曾出。” 沉默一会儿,李子枫继续发问,“沉雨可有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飘云继续回禀道,“是个峡谷,像是凌夜宫的据点,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筱无霜正在带人勘察地形,深入观察,想必一会儿就会有回信。” “筱无霜?”李子枫眉头紧蹙,筱无霜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筱无霜是欧阳泽身边的暗卫,轻易不出动,除非有紧要任务,或是跟随欧阳泽一起下山。 周觅听着二人的对话,一会儿自家爹爹,一会儿凌夜宫,一会儿又清平王府的,听得他感觉后背都在发冷汗,想躲开,却无奈被李子枫拿捏在手里。 柴房之中再次恢复安静,李子枫看着周觅的方向,深邃一笑,“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比如昨晚你跟着李沐阳究竟所谓何事?” “我…”周觅咬咬牙,“我就是觉得李沐阳很讨厌,颐指气使的,还没什么本事,反正我爹也不喜欢他,若非看在沾着皇亲的份上,我爹才懒得理他。” 李子枫脸色阴沉,眉头不展,“我没问你这个。”声音低沉冰冷。 周觅忍不住发了个寒颤,“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只…只听见这两天要看守什么货物,可能是和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凌夜宫有关。”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周觅,周觅吞了吞口水,“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真的就知道这些。” “究竟是什么货,我们还要亲自走一趟才行。”李子枫摸向沈鸿飞的方向,打趣道,“你说是吧沈兄?” 沈鸿飞咬咬牙,“黑眼侠吩咐,我哪儿敢不从啊!” ………… 峡谷之中,风声不减。月亮移至空中正中央,天色昏暗,清冷的月光下,万物都显得隐隐绰绰,若有似无,隐约可以见到峡谷当中零星移动的火把。 即便提前勘察了地形,又有人暗中帮忙,但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尤其是这山中有众多被胁迫的无辜之人,随时可被他们这帮恶贼当做人质。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也确实不能再等了,他不知道再耗下去会有什么变故,这个机会,他们必须要抓住。 沈鸿飞微眯着眼,蛰伏在李子枫身边,轻声问道,“我说,黑眼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有什么计划吗?” 李子枫略作思考,听着峡谷之中的动静,淡淡地回应道,“没计划,走一步算一步。”口气轻松坦然,仿佛他们只是来郊游的。 沈鸿飞目光灼灼,似要吃人。菱溪捂嘴一笑,“沈公子习惯便好。” 李子枫没心思听他们之间的拌嘴,他的心思全在山谷之中的动静,还有筱无霜可能传回来的消息。可他却认真地忘了,他们之间的拌嘴,是他引起来的。 峡谷之中,筱无霜已带领手下的人,暗中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暗哨,随后,想着李子枫一行人的大概方向发出了自然的鸟叫声。 “外围暗哨已经解决。”李子枫衣角飘飘,用心听着周围的任何动静。 夜色迷离,李子枫一行人慢慢向峡谷的方向围拢,虽然大多数暗哨已被筱无霜干掉,但这一路上,沈鸿飞还是发现了隐藏较深的暗哨。一声声低吟声过后,高低起伏的山石之下,又多了十数具尸体。 夜色渐浓,惨淡的月光洒下清冷的光,让人不禁生出寒意,峡谷之中平坦的地势中,巡逻的黑衣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伴举着火把,轻蔑地看向他,轻哼一声道,“怎么一惊一乍的?莫不是见鬼了?” 黑衣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太安静了,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好像有人进来。” “有什么人啊?我看是有鬼进来吧?”同伴依旧是轻蔑的样子,也懒得再理他,径直向一边走去。在边角处骤然停下脚步。 此人的脖颈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涌,身体被筱无霜接住,拖到一边安顿好,并接过了他手中的火把。他到死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筱无霜接替他举着火把,以巡逻的名义,慢慢接近那个隐藏诸多秘密的山洞。筱无霜在离山洞几步远的距离停下来了,此时的山洞,锁了铁栅栏门,且有专人看守,再靠近,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筱无霜看了看李子枫一行人大概的方向,不着声色地在洞口的一个不起眼地石头上,划了一道,随即转身向别处走去。 第287章 谋发 清平王府,四个烫金大字,稳稳地雕刻于院门上方的匾额之上。 树影摇曳,虫鸣渐歇,王府的侍卫仆役手执灯笼,在长廊小路之间来回走动。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朱落风坐于棋案前,手捏黑子,神色风轻云淡,甚是悠闲,丝毫不在意棋盘上杀得正酣的棋子。 “王爷…”纹花绢纸屏风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抹淡淡的身影,清平王府影卫消翼,直接听命于朱落风。听声音,消翼更像是儒雅的翩翩公子。 “那边动起来了?”朱落风放下手中的棋子,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浅尝一口。西湖龙井茶入口,唇齿留香,朱落风满脸尽显享受。 “是。”消翼身子微微前倾,“前后有两拨人潜进峡谷据点之中。”消翼话不多,但总会触及关键之处。身处这个位置,他也明白话多无益。 “两拨人?那倒是有些意思。”朱落风幽幽地说着,“想不到这位李庄主倒是有些本事的。”朱落风继续着手中的棋子,一枚白子落入棋盘,棋局陡转形势。 空中的原本清澈的月亮,逐渐被淡淡的云团遮挡,变得模糊起来…… 郊外峡谷之中,风声渐大,草木摇曳…… 夜风轻轻的拍打在他们脸上,李子枫睁开双眼,即便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双目依旧镇定的注视着前方,只是毫无焦点,显得有些虚无。 他的步子很稳,双耳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气流声,借此来判断自己下一步应该落在什么地方儿。跟着前方人行走时,脚踩在地面上传过来的细微响动配合着盲杖,以此判断地面究竟应该怎么落脚,沈鸿飞菱溪跟在身边。 山谷是一处逐渐向内收紧的山地,随着他们的深入,就感觉周围的面积越来越少。但这种怪石嶙峋,高低起伏的地势之中,真的适合做凌夜宫的据点,或是真的适合豢养一些杀手吗?李子枫心中忽然有种不适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筱无霜自山谷较平坦的地势中走向后边,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极其狭窄,而在入口处,有一队人马把手,看起来也比较懒散。这地方这么隐蔽,如果不是提前解决了一拨暗哨,明哨,又化装进来,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里。 这一群人,虽说把守的是最重要的关卡,但反倒是最松懈的,他们可能也不相信会有人绕过前方的所有埋伏儿,直接到来这里。 筱无霜眉头微皱,伸手向身边的两个暗卫挥手示意,让他们前去。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眼前那拨看守之人悄无声息地失了生命气息。 筱无霜穿过这峡谷,便发现眼前地貌陡然开阔,而且屋舍俨然,看起来十分整齐。真没想到这地方居然别有洞天,看着那十分整齐的屋舍,以及晾晒的衣物和大量的粮草,一行人分散开来,分别搜查各个房舍。 不消一刻,筱无霜手下的一个暗卫揪着一个人的肩膀过来了,轻声道,“队长,在一处柴房中找到了这个人。” 筱无霜借着火把的光线,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此人身着布衣,蓬头垢面,胡子邋遢,显然已有几日没整理洗漱了,浑身还散发着浓烈的汗腥味。 那人看向筱无霜,满眼惊惧,浑身都在打颤,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大,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话未说完,就被筱无霜出手打晕,筱无霜皱皱眉,“继续查探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人,再统一带到隐蔽之处,问明情况再做处置。分一拨人,去前面配合公子的行动。不得有误!” “是。”黑衣暗卫领命而去,身影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峡谷地势平坦之处,李子枫一行人悄然处理了看守之人,接近了山洞口铁栅栏门,沈鸿飞巧手,不出几下,便打开了锁。 沈鸿飞正要进去,被李子枫伸手拦住,李子枫敏锐的耳朵,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动静很小,像是轻微窸窣声,李子枫神色凝重,低喝道,“都趴下!” 待几人身体刚趴在地上,几支利箭‘咻’地一声,划过空气,牢牢地刺进后面的山石之中。沈鸿飞长长地出了口气,“好险。” 沈鸿飞和菱溪从石块上拔出了那几支利箭,沈鸿飞摸索着看了一会儿,利箭做工精细大气,箭身竹子制成,箭头却是铁质的,锋利无比,沈鸿飞对兵器的研究较多,他看得出,这种箭,是朝廷着箭造局分发下去的,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菱溪扯了扯沈鸿飞的衣袖,“好了,回去再研究。” 李子枫几人走进了山洞,屏气凝神之下,躲避了无数的机关陷阱,最终来到一处宽敞的,类似于仓库之类的地方,墙边堆放着几个打木箱,另一边,则是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列又一列寒光闪闪的……武器! 沈鸿飞在李子枫耳边说了这处仓库的大概面积构造,还有摆设兵器和木箱。 李子枫看不见,但听着沈鸿飞的述说,结合前几日在卫安城打探的消息,心中多少也猜测了几分,他们只是来找被抓来的百姓,未曾想却找到了这里。李子枫低声说道,“过去拿一把兵器看看,还有箱子,也打开一个查看,小心暗器……” 因为兵器铸造过程之中,铸造兵器的人往往会在上做标记,现在这边已经落实了王爷的造反之心,如果兵器上有什么落款,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让人失望的是,这兵器上没有做任何标记,单看兵器,也看不出什么。 李子枫轻声问道,“木箱子里呢?是什么?” 菱溪打开箱子,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地衣物,衣物质地厚实柔韧,刀枪不入,菱溪想了一会儿,脱口出,“是韧衣。” “韧衣?”李子枫眉头紧锁,他对韧衣印象深刻,这些韧衣本该是进献给朝廷的,如今又怎么会落在这个据点之中?莫非?李子枫想着,不禁倒吸口凉气。 沈鸿飞拿了一把刀揣进自己的衣服里,但没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拿走的那把刀,却如同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顿时堆积整齐的兵器便全部塌落下来,只听到声音响彻了整个山洞的,透彻地传到外面的山谷之中。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在外寻查的筱无霜一惊,她警惕地发现,似乎有什么动静正在靠近自己,是黑衣杀手!筱无霜几人纷纷拔出长剑,对黑衣杀手的进攻进行阻挡,长剑交织,发出‘叮当’的声响,蹦出刺眼的火花。 山洞仓库之中,李子枫一行人准备往后后退,但这时却已经迟了,只见仓库四周原本平整的墙壁,瞬间打开几个四方大口,大口里面涌出了一拨拨黑衣人,他们纷纷身着黑衣黑面,把自己的五官包裹在内,根本让人看不出模样。 这一批人目中全是赴死的坦然,他们像是凌夜宫所豢养的杀手。 一见到这群人,顿时李子枫一行人心中暗暗叫苦,如果真的有什么豢养的杀手,那倒让他们不太害怕,但这一群死士不死不休,全都是玩命的主,别说是救人了,就是他们能否逃过去,都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一行人也是开始缓慢靠拢,把后背交给彼此,现在他们在山谷之中,已经被敌人呈包围之势,前方是呜呜泱泱的人群,而后方则是锃亮的兵器。 两面夹击,腹背受敌,想逃出出去,势比登天。 沈鸿飞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背后也生出来细细密密的冷汗,菱溪表情也变得严肃万分,今天这一场恶战只怕在所难免。 沈鸿飞率先出击,他向着那些向他靠近的死士狠狠刺出一剑,口中更是大声吼道,“我不能保证杀了你们所有人,但第一个上前的人,我一定会杀了。” 被他这么一攻,对方虽说并没有自乱阵脚,但确实慢了半拍,也正是这慢了半拍,顿时便让那一剑下去,就见了血。 声响同样也传到了一处秘密的地下室,清运等一些被看做有资质的人都被安排在了这里,这里相对于其他地方,环境姣好,房间宽敞,摆设也足够日常生活。 邵辉轻声说道,“你们听,外面好像有动静,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其他人纷纷凑上前仔细聆听,唯独清运没动,依旧安静地坐在床铺之上。这时,几个黑衣壮汉闯进来,蛮横地抓起屋里的人走向出口。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们?!”几个人大声喊叫着。 但他们怎敌得过壮汉的力气?最后只能任人摆布被捆绑结实,蒙上眼睛,拖拽至出去。他们匆忙之下,忽略了人数。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由于一屋子人都被转移走,门外的看守也撤了,这个孩子趁乱,很顺利地走了出去。 但他刚走到类似后院的地方,便被一个人手执长剑的黑衣人拦住去路,“啊!”孩子惊吓着摔坐到地上,手足无措,满眼惊恐。 第288章 峡谷之战 李沐阳和李世杰蛰伏在不远处的丛林中,静静地观察着山谷中的事态发展,清冷的月光照在李世杰脸上,难掩内心的焦急,他焦急的不是此计划是否成功,而是李子枫的安危,其他人是死是活不重要,关键是李子枫要逃出来。 李世杰面无表情,“借刀杀人。爹的这招果然毒辣。” 李沐阳轻哼一声,“是上边安排的好。我也是松了一口气。” 借刀杀人,就是借他人之手,除掉对他来说所有的威胁,而产生的后果,也不会追究到他的头上,李沐阳微眯起眼睛,看着山谷之中的刀光剑影。 “那个孩子,可千万别伤了。”不知为何,李世杰有种救清运离开的冲动。 李沐阳捋捋下额的胡须,眼神中发出精明的光芒,“放心,为父早有安排。” 李世杰微微一怔,极快地恢复正常,“爹果然高瞻远瞩。”李世杰自己都厌恶这种吹捧的口气,随即看下四周,轻声道,“我先去后面转转,看有什么错漏。” “嗯。”李沐阳点点头,算是应下,李世杰迅速离开,走到偏僻无人处时,一个黑色身影悄然现设,是李世杰贴身密卫销迹,“主子。” 李世杰轻声道,“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销迹低头应道,“是。” “去吧!”李世杰挥挥手,销迹瞬间不见了踪迹。 李世杰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简短的几个字,销迹就会明白对方的意思,配合默契。李世杰对着销迹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山谷中,紧张的气息不减,筱无霜带着手下的暗卫与黑衣杀手搏斗,其他人还要看护好无意间发现的布衣百姓。 山洞深处的仓库之中,血腥之气明显,李子枫一行人奋力搏斗下,黑衣死士已有死伤,尸体横布。 剩余的数十个死士见状,怒目横眉,眼神中溢满杀气,李子枫沈鸿飞等人在他们看来,明显就是找死。在这样的场景之中,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又何苦在这里挑拼命?倒不如放下武器,或许还能活命。 李子枫无暇顾及什么,凭借着敏锐的听觉,挥动盲杖,用力向前一送,盲杖刺穿胸口,又迅速拔出,血花飞溅,一黑衣死士倒地身亡。 为首的黑衣死士微微一怔,向来漠视一切的他,见到黑眼侠的攻击力如此凌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集中精力对付李子枫,李子枫脚下的步伐浮动,放弃手中的盲杖,抽出腰间的长剑,身形往后一退,剑尖挽出一道光华,顿时整个人便抵挡住前方攻势猛烈的攻击。 只不过这时,一名黑衣人早已游动着步伐潜行,到了他身后。眼看那寒光闪闪的剑直直冲他后心窝刺去。李子枫却依旧在前方的打斗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敌人的靠近。沈鸿飞和菱溪及一众手下陷在打斗之中,一时之间无法抽身。 眼看致命攻击直逼李子枫而去,只听一声脆响,那黑衣人即将得逞的双眸陡然定格,整个身躯僵在原地,只见他后心一处深深的箭痕,整个人栽倒在地。 有援军!想到这里,沈鸿飞和菱溪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仓库的入口处,有人率人前来,其手下人对剩下的黑衣死士展开攻击式袭杀,手法迅速,绝不留情。 李子枫看不见,他无法判断前来救援的人是何人,只以为是筱无霜带人赶来。有援军的加入,战斗局势变得容易起来。不消半柱香的功夫,面前的这些黑衣死士便非死即重伤,为首者重重倒地,腹部被长剑洞穿,鲜血直涌。 为首者眼神中似有不甘,“你们又是何人?” 为首的救援之人并未理会他不甘的低吼声,挥手吩咐手下的人将此人及剩下的活口全部拖走,待此处恢复安静,他才走到李子枫面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大公子,您一切安好?” 李子枫眉头一紧,说话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欧阳泽的随身护卫,风逸辰! 李子枫并没有多少惊喜,相反语气中带有深深的担忧,“你和筱无霜全部来此救援。那掌门的安全可有保证?” 风逸辰不着声色地一笑,如此看来,大公子多少还是惦念着掌门的,而沈鸿飞在一旁则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风逸辰如实回禀道,“大公子放心,掌门好得很。” 李子枫调整气息,经过刚才一番恶战,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因为他穿的是深色衣服,从表面看,血迹几不可见。 峡谷中间地带,筱无霜一行人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但不幸的是,她本想留下几个活口审明问清,却不料所有杀手皆是口咬毒包,自尽身亡。 整个山谷之中,除了空中飘着的血腥味和遍布的尸体,再没了其他动静,安静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李沐阳等手下一众爪牙,也暗中撤离了。 李沐阳带人赶到了他为那些人安排的等候之地,不曾想看到的便是一地的尸体,而那些被认为有资质的人,也不见了身影。李沐阳大惊,李世杰也眉头紧锁,他只是让销迹悄然接走清运,并未让他去管其他人。 李世杰寻找销迹身影时,销迹悄然回归了,他眉头微皱,对李世杰摇了摇头。 李沐阳想此地不宜久留,无论此事何人所为,也只能等回去再说,只是可惜了那孩子,李沐阳懊恼地叹息一声,带人离开。 筱无霜将李子枫等人带到了她发现一种布衣百姓的地方,连同风逸辰上前查看一圈,都没有发现清运的身影。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八岁的男孩?这么高……”风逸辰急切地询问, 布衣百姓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其中有个年龄较大的老伯装着胆说道,“你是说那些后来才来到此处的人吗?他们来的时候,就被带到后面去了。” 李子枫等人步伐匆匆,准备走到后边查询,这时,黑压压的一众身影急速靠近,几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随时待战,待看清来人后才发现,是沈之屏和许子宁带着一群人正赶来,那群人正是被李沐阳圈定培养的人,其中包括清运。 留下一部分人手善后处理其他事宜,一行人撤退到了安全的别院之中。院子宽敞幽静,微风不寒。清运紧紧拉着许子宁的手,再也不肯松开,“宁叔,我们真的安全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子枫双目微热,隔着裹眼黑布,流下泪水,不自觉地轻声念着,“清运…” 匆忙撤离之间,许子宁未曾留心,现在安顿下来,许子宁听着熟悉的声音,呼吸略显急促,满眼尽是激动,连跑几步走到李子枫面前,不自觉地揽住李子枫的肩膀,又哭又笑,“大师兄,真的是你吗?从火海中逃生后,你都去了哪里?!” 许子宁小时候刚刚入门时,是胆怯不安的,每当无助的时候,也会扑到李子枫身上寻求保护,李子枫无奈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出了趟远门,游走的久了些。许久别来,二公子一切安好?” 许子宁松开李子枫,听着李子枫对自己的称呼,恨恨地打趣道,“你不在,我倒是清净的很,至少没人板着脸训我了。”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都忍不住一笑。 “你的眼睛怎么了?”许子宁刚才只顾着兴奋,忽略了李子枫的眼睛。待情绪平复才注意到。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被毒雾灼伤了,不能视物而已,并无大碍。” 眼睛瞎了,还无大碍,李子枫总是把最深的伤痛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许子宁回过神,看着一旁傻站着的清运,清运葡萄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李子枫的方向,双目似乎泛着水光,嘴紧紧地闭着,就是不开口。 许子宁莞尔,“怎么了清运,傻了?” 李子枫疲惫的脸上笑意渐浓,一身的外伤也全然不在意,“二公子少说两句吧!我们清运倔着的呢!” 清运依旧一动不动,许子宁上前拉起清运的手,“又犯什么脾气呢?你不是一直说想伯伯了吗?他现在就在你面前啊!” 清运还是不动,只是呼吸越来越粗,被许子宁拉着的手也一抖一抖的,仿佛是压抑了太久,马上就要爆发似的。果然,下一刻,清运忽然放声大哭,猝不及防。在场之人都是一惊。哭声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停下来。 清运抽着鼻子,松开许子宁的手,一跑一颠地奔向李子枫,扑倒李子枫身上,“伯伯!您为什么要丢下清运不管?是清运不听话,惹您生气了吗?!” 李子枫揽着清运稚嫩的肩膀,双目酸胀,他蹲下身,仔细地抚摸着清运的脸,“许久不见,还怪想的,让伯伯看看清运变样了没有?”李子枫笑了笑,虽然看不见,但他脑海里却浮现出清运成长的样子,“我们清运长高了。” 清运紧紧地扯着李子枫的衣襟,任凭谁劝,也不肯松开了。 :。: 第289章 心事 李子枫一行人暂时在卫安城外的一处别院落脚休整,院落古朴大方,较为宽敞,房舍布局错落有致,虽然不多,但足够居住。 靠南的一出房间,清运躺在床榻上,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肯放过李子枫的衣袖,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这时,清运翻了个身,依旧不肯松手,李子枫的坐姿有些别扭,不一会儿便有些难受了。但他一直忍着,舍不得打扰清运的梦境。 菱溪端着水盆进来了,看到这一幕,扑哧一笑,“你若是这样坐一夜,不得累死?孩子也不能这么惯着。” “舍不得打扰。”李子枫轻叹,似乎还未回过神,他不敢想象,清运被抓走的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非人的待遇,是否经历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楚。 李子枫从不知道,菱溪在哄孩子方面还是有一套的,不知菱溪在清运耳边说了什么,清运竟乖乖地应下,松开了李子枫的衣袖 李子枫得以‘脱身’,左右睡不着,索性到院中坐坐,看菱溪留在清运身边照顾细致,李子枫嘴角微微上扬。 月光如水倾泻,极富诗意,微风拂面,不凉不燥。李子枫干脆扯下蒙眼布,贪婪地享受着月亮的静谧和泥土的气息。 这时,一个不速之客闪过,身法极好,出手就照着李子枫而去。 路过的许子宁想出手相助,却被沈之屏拦住,沈之屏指指来人的身影,许子宁看清之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李子枫的耳朵敏锐地察觉着,伸手抵挡住了朝着面门而来的拳头,随即一个侧身,又挡住了后方劈过来的掌风,。来人速度快,出手猛,李子枫一直陷入被动防御的劣势,加之看不见,不能从目光中判断一二,脚下连连后退。 盲杖不在手中,他无法有利地试探,只能尽量用手抵挡,凭借自己的经验,找出对方的破绽。几个回合之后,李子枫与对方打成平手。 交手之时,一个不慎,右手手腕被对方捏住,李子枫最大限度地弹跳翻身,躲过了侧掌攻击,就在他琢磨对方还有什么招数时,对方却停止动作,不再出手,但捏住李子枫右手的那只手,始终未松开,似乎带着执着与不甘。 李子枫也安静地等着,与对方走上几招的时候,他已经探出什么,所以才不顾一切,放肆自我,带着深深的委屈,随心发泄。 “掌门,您这样有意思吗?”李子枫的声音,异常平静。 与李子枫交手之人,正是欧阳泽,欧阳泽看着李子枫,心底五味杂陈,任凭李子枫如何挣扎,捏着他手腕的手,也未松动半分。 欧阳泽双眼蒙上雾气,“早知如此,为师当初就不该任由你下山。” 李子枫心地一颤,为师…为师!这个称呼,欧阳泽对自己有多久没用这个称呼了,久到太久,自己都记不清了。 李子枫收回情绪,“子枫何德何能,怎当得起掌门如此?”他可以喊沈之屏师叔,可以任由着其他人称呼自己‘大公子’‘大师兄’,却不想从欧阳泽的口中听到‘为师’这个称呼。 欧阳泽心如刀绞…… 李子枫挣脱着被桎梏的手,依旧无果,微微皱了皱眉,“您别这样,我很痛。” “现在知道痛了?”欧阳泽苦笑,“你八岁那年的初夏,为师也是这样抓着你的手腕,带你在空中飞过看星星捉萤火虫。” 初夏夜晚,虫鸣鸟叫,欧阳泽抓着李子枫的手腕划过天空看星星,越过树林去捉萤火虫,美好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李子枫双眼又有些刺痛,“所以我现在瞎了,原本是我无法承受您的厚爱。” 欧阳泽心地犹如重锤击打,沉痛窒息,欧阳泽慢慢松开李子枫的手,双目失神,“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从头到尾,我都不该逼你。” 欧阳泽懊恼,在李子枫身世暴露,遭奸人陷害,孤立无援遭受万众指责的时候,自己不但没有选择信任和爱护,却还在逼他做出所谓的选择,欧阳泽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沉闷。 巴掌落在脸上的沉闷声刺痛了李子枫的心,李子枫向前走一步抓住欧阳泽的衣袖,“您这是做什么?您是掌门,不该如此的!” 沈之屏向来入睡较晚,屋里闷热,索性出来透气,谁知刚走出来,就看到欧阳泽和李子枫二人交手试探,于是便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眼看气氛凝滞,便从柱子后现身,轻咳一声,打趣道,“二位打架又吵架,着实辛苦,菱溪姑娘备了些点心,要不二位进屋吃点补充下体力?” 欧阳泽甩眼看向看好戏的二人,佯怒道,“我竟不知,沈师弟是何时学会那别人寻开心了。” 气氛缓和,四人互相见过礼后,走向里屋。房间明亮,李子枫再次裹上黑布。 圆桌上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菱溪泡了上好的云雾茶,见到欧阳泽前来,没有按规矩行礼,只是毫不畏惧地仔细地打量一番,手抵下额,笑吟吟地说道,“你就是大名鼎鼎衡山派掌门欧阳泽?果然城府极深的样子。” 欧阳泽神色僵硬,沈之屏笑而不语,许子宁目瞪口呆。 李子枫冲着菱溪低喝道,“菱溪,不得无礼!” 菱溪挑挑眉头,恨恨地瞪着李子枫,“吼什么吼?瞧你那点出息!” 欧阳泽倒是不介意,“菱溪姑娘快人快语,倒是少见。” 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菱溪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以江湖之礼行了礼,“几位想必有要事要谈,在下先行告退。”说罢,如风一般离开。 菱溪走得轻快,留下李子枫一脸尴尬,“掌门,菱溪说话冲,您别介意。” “无妨。”欧阳泽凝视了李子枫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眉眼间一扫愁云,泛起若隐若现的笑意,“你…很喜欢菱溪姑娘?” 沈之屏笑吟吟,许子宁也在一旁偷笑。李子枫似乎感受到了面前这三位灼热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耳根子发热,张张嘴竟不知如何开口。 另一边的房间中,菱溪看着熟睡的清运,撇了撇嘴,“你倒是睡的香。” 清运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菱溪一会儿,“菱溪姐姐怎么了?” 姐姐…菱溪满脸笑意,这个称呼她很满意,伸手摸了摸清运的头,“没事,我是在想清运怎么这么懂事。好啦!天色不早,快睡吧!” “哦。”清运闭上眼睛,身子歪歪斜斜地倒在了菱溪身上,还没等菱溪拒绝,再次沉沉地睡过去。 菱溪叹了口气,“刚说你懂事,你又来这套了……” 欧阳泽四人在另一个房间中,商讨了相关事宜,统一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清平王正暗中谋划兵力,企图谋反。 只是李子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欧阳泽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周奕铉老谋深算,李沐阳有王府暗中支持谋划,我们发现这个山谷,似乎是太容易了。” 李子枫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症结在哪,发现山谷确实过于容易。朱落风煞费苦心谋划一切,还暗藏武器和人手,但怎么会这么容易暴露? 沈之屏想了许久,也是不得要领,欧阳泽喝了口茶,“在此苦想也是无用,不如先留下一部分人手暗查,我们先行回山,召集各位长老商议后,再做计划。”欧阳泽顿了顿,双眼直看向李子枫。 李子枫苦笑,心底是万般抵触的,“我这个样子,要如何回山?” “子枫!”沈之屏急切地说道,“我们现在所探查到的一切非同小可,牵扯皇亲贵胄及世家,我们现在力量薄弱,需要宗门和个名门大派的支持。” 李子枫略作沉思,轻声应道,“好。” :。: 第290章 回家 夜深人静,虫鸣渐歇。只余暗卫隐匿于夜色之中,观察着院子周围的环境。 李子枫房间熄了灯火,欧阳泽站在门外,神色犹豫,一旁的沈之屏莞尔一笑,“我刚才在他的汤饮中加了安神药,他现在睡得安稳。师兄若有什么话……” 心事被人一语道破,欧阳泽尴尬地轻咳一声,“师弟倒是了解。” 李子枫躺在床上沉睡,呼吸均匀,面色平静,欧阳泽悄然走到床边坐下。 大半年未见,李子枫又消瘦沧桑了几分,他又有多久没按时吃饭休息了呢?欧阳泽想起方才李子枫明明疲惫不堪,在自己面前还要苦撑,再也不会假装瘫软在一边,笑着问‘看徒儿这般,师父是不是又心疼了?’。 欧阳泽捋了捋李子枫额前的碎发,“子枫,为师要如何做,才能暖你的心呢?” 欧阳泽掏出一枚玉佩,放进了枕头底下,“好好睡吧!” 房门阖紧,屋内再次恢复安静,李子枫缓缓睁开眼睛,摸索着枕头底下,将那枚玉佩放在手里细细抚摸,悄然泪下。 幽暗诡异的大殿之中,魇魅手握精致的茶盏,丑陋的面具之下,是难以言说的情绪,阶下站着的黑袍人则是一脸平静,毫无畏惧。 沉默许久,魇魅才幽然一笑,“李子枫,黑眼侠…呵呵…你这个儿子做的不错啊!”魇魅说完,将手中好看的茶盏生生地捏碎了。 茶具碎裂的清脆声,并没有对李沐阳产生多大的威慑,李沐阳理理黑袍的领子,淡淡地说道,“若非如此,又怎会知道他还活着?又怎会让他暴露在众人面前?这种结果,不也是你所需要的吗?” 魇魅双眼泛起寒霜,“不要总是拿十几年前的眼光去看他,李庄主又怎知,他不是有意暴露在我们面前的呢?李庄主还是小心些吧!” 墙壁上的灯,散发出幽蓝的光芒,将二人的身影映得模糊起来…… 两日后,欧阳泽李子枫一行人回到衡山派脚下。此时正值清晨,淡淡的晨曦穿过云层,洒下淡金的光芒,鸟雀清脆地欢叫划过头顶,初秋的晨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卷起泥土和草木的气息。百年老松掩映下的衡山派大门,若隐若现。 李子枫是被清运一路牵着手回来的,他握紧清运还略显稚嫩的手,心底暗叹清运倒真像是个活盲杖,他虽然心疼,但听到清运领着他走路时轻快的脚步声,他也乐得安心享受。 “师兄,踏上七十二级石阶,就是山门了。”许子宁在李子枫耳边轻声提醒,一路之上,他都在担心李子枫的情绪,怕他会有抵触。 李子枫轻声道,“我无事,我只是办事回山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那你这次回来,除了外出办事,就不会离开了吧?”许子宁的声音犹如蚊蝇,他希望李子枫会痛快地回答‘当然不会离开’。 走在一旁的欧阳泽看似无心,但也在有意等着李子枫的回答。李子枫怔愣了许久,才轻声道,“当然不会。” 李子枫摸了摸身上的龙凤玉佩,心情万般沉重,他当然不会离开,无论是因为当下的形势,还是…皇帝那天所说的话…… 李子枫第二次在卫安城的祝家庄面见朱邢湛的时候,即便看不见朱邢湛的神色,他也隐隐地感到一种压迫感,让人无法抗拒。 朱邢湛微眯着双眼,“可知朕为何要送你这枚玉佩?” 李子枫身形僵滞,顿觉手中玉佩有千斤重,“子枫愚钝……” “你不愚钝。”朱邢湛未等李子枫说完便打断了,“否则,你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这鸿苑山庄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李子枫无法捕捉到朱邢湛的神色,但他已经感觉到了浓烈的窒息感,朱邢湛要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态度和立场,因为他的身世,甚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衡山派的利益和安危。 李子枫沉默不语,等朱邢湛的下文,朱邢湛继续说道,“黑眼侠的名声确实不小,但以你一己之力,能解决的只是表面。你可明白朕的话?” 皇帝这是在暗示可以调查清平王,对鸿苑山庄动手了吗?若真如此,以他一己之力,确实无法对抗。李子枫倒吸口凉气,“子枫明白。” 朱邢湛目光灼灼,似笑非笑,“你当真明白?” “是。陛下说话,子枫不敢不明白。”李子枫风轻云淡,手掌间已沁满冷汗。 “你倒是直爽,但愿朕没看错人。”朱邢湛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回去吧!回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别再让欧阳泽失望了。” 该做的事,无非就是回山接任首席弟子之位,不然,欧阳泽也不会好过。李子枫额头泛出冷汗,落下病根的膝盖因为久跪再次酸痛,他软软地跪坐下去,手脚冰凉,就在刚刚,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刀锋架在脖子上,刺进皮肤的痛感。 他记不清那天是如何离开祝家庄的,只记得踏出大门,听到街上车水马龙之时,才春回大地,全身回暖。 ………… “伯伯,到了!”清运扯着李子枫的手,“前面有好多人……” “哦。”李子枫侧耳听着,他大概听出了一二,前面大概有十几人。 石阶的最后一层,衡山派执事弟子着统一的蓝紫色服饰,整齐有序地站着,恭候欧阳泽一行人,众人行礼道,“掌门,二师兄。” 众人行过礼后,转眼看到了李子枫黑布蒙眼的样子,他们只以为是江湖上传闻的黑眼侠到此做客,有人露出好奇的目光,“黑眼侠…” 欧阳泽皱皱眉,直接抓着李子枫的手腕走近,李子枫挣脱不过,便任由欧阳泽拉着,欧阳泽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眼侠,就是你们的大师兄,门派首席弟子李子枫。” 众人哗然,不可置信,“大…大师兄?” 欧阳泽松开李子枫,之前有皇帝指示不说,就说如今到了这份上,李子枫即便有再多的不愿,也断然不会让欧阳泽下不来台,他伸手缓缓摘掉蒙眼布,强忍着阳光刺眼的不适感尽力睁开眼睛,对着众人拱手道,“各位师弟,别来无恙。” “大师兄!” 众人见过礼后,连忙凑到跟前,“大师兄,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我就说嘛!大师兄怎么可能葬身火海。” 李子枫淡然一笑,再次裹住眼睛。 “大师兄的眼睛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李子枫风轻云淡,“无妨,一点小伤而已,只可惜看不见你们的样子。” “…………” 欧阳泽挥手,弟子们知趣地分散开来,欧阳泽在李子枫耳边轻声说道,“一切都没变,还跟你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 李子枫莞尔一笑,“大半年而已,您这一说,倒像是弟子许久不曾回来了。” 欧阳泽感叹,“难道不是吗?” 李子枫微微一怔…… 有高兴的,自然就有愤恨的,何宇坤躲在人群的角落里,恨恨地看着:明明‘死了’,还要回来,看来自己的好日子又到头了。不过传闻黑眼侠眼睛已经瞎了,何宇坤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脸上一副要琢磨人的样子。 :。: 第291章 陈念 清运再次霸占了李子枫的右手,直拉着他随许子宁往云天阁的方向走,一路之上有弟子们颔首行礼,李子枫轻轻地应下。 “门派最近招了新弟子吗?”李子枫问道。 许子宁点头,“是啊!你不在的这大半年发生了好多事。” “哦?” 许子宁叹息道,“你还记得江湖大乱之事吗?江湖乱党以凌夜宫为首,放出假消息,大多武林正派围剿凌夜宫据点时乱了章法,致使错剿,各个有些能力的各门派弟子白白送了性命。” 李子枫挑起眉头,“我记得当时沈阁主和…掌门不是联手压制了吗?” “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宗门之中总会有不听话的,擅自安排人手行动。” “我明白了。”李子枫轻叹道,擅自行动必有伤亡,除去白白送命的,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也会因为擅自行动而受到惩处,怕是都发配到北峰去了。一下子少了许多人,自是要收入新人的,只是…… 自己不过是问了句是否收了新弟子,却引出许子宁这许多话,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李子枫轻叹道,“有些日子不见,你长进了不少。” 许子宁微微一怔,他有意说出这番话,不过是在很隐晦地提示,若是李子枫一直在,多少还能帮师父分担一些,许子宁讪讪地笑了笑。 虽然看不见,但宗门之中的各条路通向哪里,李子枫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此时阳光正好,鸟语花香,脚下是一块块青石板在泥土地上铺成的雅致小道,微风拂过,带起舒适的水气。再走一会儿,便是云天阁附近的蓝水湖了。 李子枫正享受间,偏有格格不入的事情发生,一个不大不小,圆滚滚的石头话过来,直逼向李子枫的脚下,李子枫耳朵敏锐,轻轻抵住石块,反脚一勾一带,将石块轻松送回发坏之人。 只听‘啊!’的一声,便有身体摔到地上的噗通声,何宇坤拂面朝下摔在一旁的泥地里,啃了一嘴泥,在几人灼灼地目光下,狼狈地站了起来。 许子宁和清运一直憋笑,李子枫面色平静地走到何宇坤跟前,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师弟走路不稳,下次可要当心,切莫再摔了爬不起来。” 何宇坤恨恨地要说什么,严诚没给他这个机会,严诚脸色铁青,眉头微蹙,怒其不争地瞪着何宇坤,“孽徒!没规矩!” “法戒长老……”众人行礼。 “师父…”何宇坤悻悻地低下头,胡乱地收拾脸上和身上的泥巴。 “闭嘴!不懂规矩以下犯上,自行回去抄书百卷,禁足两月!” “师父!”何宇坤略有不满。 何宇坤还想辩解什么,严诚再不给他任何机会,“还不滚回去!” 许子宁和清运及随侍弟子看严诚在场处置,自是不敢说什么,李子枫默默地感受着,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滑稽。若是自己出手惩戒,绝不会这么轻松,况且他如此巧合都出现在这里也太过明显,明显的‘护犊子’… 李子枫回过神,摸着方向朝着严诚走去,在距离严诚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有劳法戒长老。”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无妨。”严诚上下打量着李子枫,“你能平安回来自是最好,那些个不懂事的弟子是愈发没规矩了。” 严诚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但他不得不承认,从前有李子枫接管,弟子们确实规规矩矩的,严诚叹口气,继续说道,“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杂念。” “法戒长老说的是,弟子明白。”李子枫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严诚点点头,准备离开,走了几步过后,有转身提醒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宗门之中又派了外事堂的长老接任执事长老之位,你有空还是去拜见一下吧!” 李子枫微微一怔,应道,“是。” 严诚走远,众人才微微松了口气,李子枫问道,“新任执事长老是哪位张老?” 许子宁说道,“原外事堂信懿长老欧阳琴。” 李子枫倒吸口凉气,对当年的信懿长老欧阳琴,他的印象非常深,他七岁那年,重伤初愈,因为失忆问题和来历不明等原因,对于他的去留问题,宗门内外共计十八位长老曾在长老会上商议过,而欧阳琴,当年是带头反对的。 后来欧阳泽看他孤苦无依,再舍不得送走,便执意留下他,欧阳琴便明里暗里监视他,对他严厉苛责,动辄就要说教。后来许是欧阳泽看自家看李子枫太过不自在,便找个由头,将欧阳琴调派到外事堂了。 对于这点,李子枫对欧阳泽还是心存感激的,只是如今,又要面对。 “大师兄…你今日刚回来,不如……” “不妥!”李子枫斩钉截铁地说道,“法戒长老有意过来提醒,我若是再不拜见,岂不是等于公然违抗命令,以下犯上吗?” 许子宁不再说什么,扶着李子枫回到云天阁,收拾一番,换了身普通弟子常服,便向着执事堂走去。 执事堂内厅,宽敞朴素,明亮通风,又不失庄严,现任执事长老欧阳琴正坐于书案前处理外事堂上报的相关事宜,对于有人走进似乎并不在意。 李子枫在执事堂弟子的搀扶下走进来,执事弟子微微颔首后离开了,李子枫对着书案的方向,敛袍跪地,“弟子李子枫拜见执事长老。” 出于尊重,李子枫强忍着刺眼的光线摘了蒙眼布。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欧阳琴才注意李子枫的存在,欧阳琴放下毛笔仔细地打量着,“多年未见,你倒是愈发懂规矩了。” 欧阳琴年逾不惑,身着长老服饰,威严沉稳,一双眼睛清澈有神,是衡山派长老中,唯一的女子。 李子枫微微低头,“门派的规矩,弟子自是不敢忘。” 欧阳琴深邃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起来坐吧!” 李子枫微微一愣,按理说,欧阳琴不应该不知道他现在看不见,但他又明显感觉到欧阳琴似乎指了个方向,李子枫不着声色,“多谢长老。” 李子枫摸索着方向落座,侍者上了杯热茶。 欧阳琴看李子枫的双眼通红,又泛出隐隐的水光,想必是极力忍耐,“你不必如此,若是觉着难受,便遮住双眼吧!你如此倒像是我苛责于你。” “多谢长老体谅。”李子枫也不客套,掏出黑布遮住双眼。 “你今日回山,还未来得及休息便来此拜见,着实为难你。如今掌门有心接你回山,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你也要牢记你师祖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和你应该做的事,切莫再让掌门为难了。” 李子枫眉头微挑,连忙站起身,“长老说的话,弟子记下了。” ………… 李子枫离开后不久,隐忍了许久的人从内室走出来,看着李子枫离开的方向,满意地笑了笑,“如此甚好。” 欧阳琴站起身,“兄长可满意了?” “满意,当然满意。” 那人走出来,竟是欧阳泽。欧阳琴是欧阳天的侄女,欧阳天任掌门之时,便有意把欧阳琴调到宗门之内,担任重要之位。不单是因为血亲关系,重要的是因为欧阳琴办事能力强,看人很准。 “兄长何必忧心,我又不会为难他。”欧阳琴凝重地说道,“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在看待李子枫的问题上,是我走眼了。” 李子枫当年身世暴露又被诬陷,她都认为李子枫大逆不道,公然忤逆门规,甚至一心要搬动门规将李子枫杖毙,若非欧阳泽不忍…… 欧阳泽沉默不语,欧阳琴深深地看着,“对于他重新入门的事,兄长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们就这么一直僵着吗?” 欧阳泽眉头微蹙…… :。: 第292章 魂断雨夜 寒风起,如盖浓云恣意摇摆着身姿,遮天蔽月,侵袭着暗影山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暴雨席卷,如瀑布倾泻而下,在地面溅起大片的水花。 衡山派手下的黑衣暗卫及慕麟阁的密卫,联手对暗影山庄展开秘密进攻,驻守的凌夜宫和鸿苑山庄的杀手企图启动机关阻止袭杀,但无奈所有机关消息全部失灵,一阵刀光剑影之后,留下的无数具尸体,鲜血顺着瓢泼的大雨融入地面。 一个凌夜宫死士飞身奔向内部大堂通报。 “什么?!”苏可心得到消息后,狠狠地捏碎了一个茶杯。他们本来以为,用一个凌夜宫设于山谷的小据点,支走了李子枫一行人,他们便可高枕无忧,暗影山庄也可完好地作为他们两家联合的秘密据点。 可如今,暗影山庄这么容易被攻进来,所有机关消息也尽数失灵,这只说明一点,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苏可心把目光投向李世杰,前几日李世杰在布置行动,暗中观察之时,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还有浮影的死。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是危急关头,苏可心来不及多想,看着依旧发愣的黑衣死士,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启动秘密机关,触发暗藏死士和机关消息,全力抵挡进攻,一个不留!” “是!”黑衣死士领命退下 李世杰摸向腰间的短剑,“我去看看那批‘货物’!那里也已经不安全了。” “不必!”苏可心毫不犹豫地拒绝,“表兄在此排兵布阵,抵御攻击便好,那批货物我去看就好,若是出了问题,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罢,苏可心带着几个手下转身离开。 一道刺眼的银光毫无征兆地掠过,李世杰抽出腰中软剑抵挡,来人身着黑衣,招招攻向李世杰,出手狠辣刁钻,招招致命。李世杰巧妙躲过。 腾转挪移,上下翻飞,无数的回合之下,屋内摆设皆散落一地,兵器相抵的瞬间,黑衣人不能伤到李世杰分毫,李世杰伸手向旁边投出一颗石子,黑衣人分神之际,李世杰拔出短剑飞出去,直插进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倒地身亡,李世杰疑惑,此杀手为什么要对自己发起致命攻击?李世杰蹲下检查他的尸体,翻腾之下,在他身上看到了彼岸花的图形,还有月牙吞日的图案,清阁凌夜宫,苏可心!李世杰瞳孔紧缩! 暗影山庄之中的战斗进行到了异常激烈的程度,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双方皆有伤亡,打斗产生的强烈撞击声,叫喊声传遍整个山庄。 山庄一处秘密地下室,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的人们依旧按部就班地做着手里的活计,打造兵器,修筑工事,挖地下通道。时不时会传来凌夜宫杀手的呵斥声和催促声,“快点!磨蹭什么?!” 外面传来一阵异动,苏可心带人启动开启石门的机关,火速冲了进来,“外面有变,带着货物迅速撤离!” “是!”原本监视百姓干活的黑衣杀手得到指令后,立即着手安排撤离事宜。 剩下跟在苏可心身边的杀手问道,“护法,这些人,怎么处理?” 苏可心双目泛起冰冷的杀意,“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黑衣人得到指令,抽出长剑,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展开袭杀,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过后,一具具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宽敞但不通风的地下室,顿时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 “求你放过他吧!”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大叔,拼命挡在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前,全然不顾身上已被杀手砍伤。 苏可心上前,亲手结束了中年大叔的性命,十三四岁的少年惊恐地往后挪动,眼看苏可心手中的剑划向脖颈,一把短剑瞬间划过,结果了苏可心手下杀手的性命,进而击落了苏可心手中的兵器。 苏可心眉头紧锁,“表兄,你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李世杰冷笑,“造反?造的是哪家的反?凌夜宫?清平王?还是你苏可心?” “你都知道了?”苏可心神色一顿。 “若非你手下的那个蠢货自作聪明地袭击我,我又怎会发现你的秘密?” 月牙吞日是清阁手下的势力,而边画是凌夜宫的势力,李世杰刚才在那个杀手身上发现的两种标记合在一起,无非就是两种势力的合体,统一由苏可心和浮影统领,此势力一旦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杰似乎看到了鸿苑山庄付之一炬生灵涂炭的景象。如今浮影已死。就剩下了苏可心,李世杰明白,即便没了苏可心,对这种势力的撼动也会极小,他们紧接着会派下一个苏可心和浮影前来。 李世杰叹了口气,“收手吧!这样对你,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收手?”苏可心冷笑,“同为凌夜宫办事,谁又比谁干净?!” 这时,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趁机想溜走,本来一切顺利,可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苏可心发现,她反手一个飞到,洞穿了那个少年的后心,少年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失去了生命气息。 李世杰看苏可心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顿时怒火中烧,挥起手中长剑向苏可心发起攻击。苏可心抵挡,招招直向李世杰的要害而去! 雨依旧侵袭着暗影山庄,夜色迷茫而冰冷,刀光剑影之后,暂时归于宁静,慕麟阁的赵弘一和风逸辰分别派了各自的手下,去查探其他地方的情况。 地下室中,苏可心和李世杰还在激烈地交手,苏可心袭击李世杰的招数招招狠辣,毫不留情,李世杰无奈处于被动防御。眼看软剑直劈过来,李世杰连忙挥着短剑抵挡,进而一勾一带,刺进了苏可心的心口。 时间瞬间凝滞,他以为苏可心会躲,可没想刚才还对自己出手狠辣的苏可心,此时竟然一动不动地挨了这致命一剑。 苏可心看看洞穿自己心口的短剑,忽然笑了笑,继而口吐鲜血,缓缓倒下去。 李世杰一个飞身上前接住,蹲坐下去,“你怎么不躲?!” 苏可心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大概死在你手里,便是我的归宿吧?表兄,我虽是凌夜宫护法,却从未…想过要伤害鸿苑山庄的任何人…”苏可心大口地咳血,“包括我们…的那个傻傻的,世英弟弟…” 李世杰泪流满面,“所以你刚才是故意逼我杀了你的?” “活着…没意思,我…身不由己,我死了,凌夜宫的护法,就剩一个寒风了。” 苏可心的心口鲜血直涌,刺痛着李世杰的双眼,苏可心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她费力地从身上掏出一枚金钗,金叉上镶着朵朵白玉梅花。李世杰一愣。 当年,他和李沐阳带着年年仅七岁的苏可心和李世英上街赶集,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白玉金钗也是李世杰给苏可心挑的,苏可心非常喜欢,是若珍宝。 三个孩子在大街上,你追我逐,跑着跑着,苏可心不见了身影,几番寻找之后,依旧无果,直到多年后,苏可心忽然回来…… “表兄…”苏可心无力的声音扯断了李世杰的回忆,“表兄…若有来世,你们别再松开我的手,我真的…很怕……”说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没了生命气息,手中染着血的白玉金叉滑落到地上。 李世杰缓缓地捡起来,模糊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苏可心将白玉金钗插在发间,甜甜地冲着自己喊道,“表兄,你看我漂亮吗?” 李世杰也跟着笑,“漂亮,我们的大小姐是最漂亮的,你说是不是啊,世英?” “哈哈哈哈……”三个孩子笑成一团,打闹嬉戏…… 时光远去,再也回不来了。李世杰抱着苏可心的尸体,嚎啕大哭。 :。: 第293章 明处轻风 衡山派·露华阁 秋高气爽,鸟雀欢叫,微风透过窗缝拂过脸颊,不凉不燥,药炉中徐徐地冒着药香,安神舒适。 李子枫躺在药阁的躺椅上,安静地睡着,清运坐在一边的矮凳上,趴在躺椅的扶手上睡的正香。陆士清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无奈地笑了笑。 梦里,李子枫又回到了鸿苑山庄,他虚无地走着,看到三个孩子在一起玩耍,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中一个男孩年纪稍大些,带着两个年纪小的孩子玩儿,李子枫知道,这是李世杰,苏可心还有他自己。 难得的美好记忆在脑海里游走,李子枫淡淡地笑了笑。这时,风云突变,李世杰和苏可心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年幼的自己无助地抽泣,他想过去安慰,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你是在找我吗?”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出现。 李子枫猛然回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脸上带着半张铁制面具,三千青丝集中束在头顶,垂在身后。小臂上隐隐露着彼岸花的图案,李子枫认出了她,“凌夜宫护法,冷雨!” 冷雨冷冷地笑着,冷不防抽出短剑刺向李子枫,李子枫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冷雨手中的短剑在他身前半寸的位置停下了,而冷雨的心口,被一柄长剑洞穿,鲜血直涌。冷雨缓缓倒地,而出手的,正是李世杰。 李世杰看着还在发愣的李子枫,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说完,李世杰的嘴角也冒出鲜血,而整个鸿苑山庄被突如其来大火侵袭… “呃!”李子枫惊颤着从梦中惊醒,直挺挺地坐起来,额头泛出冷汗,双目忽然前所未有的剧痛,疼痛程度甚至超过刚刚中毒的时候。 动作过大,惊醒了沉睡中的清运,清运看着李子枫的样子,着实吓到了,“伯伯,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许久,李子枫才缓过神,他准确地拍了拍清运的肩膀,“伯伯没事,做了噩梦而已。”说着,李子枫四处张望,始终不见陆士清身影,“你陆…” “您是说陆爷爷?”清运抢先一步说道,“他出去说是找药丹长老去了。” 陆爷爷!李子枫听着清运对陆士清的称呼,陆士清还未至不惑,就被称作爷爷,他甚至在想,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清运与陆师叔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惯会取笑我,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不会是你小子吧?”陆士清慢悠悠地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包药。 “师叔说笑了,弟子哪能教清运这些?”李子枫微微一笑,再次环视着所处的环境,打趣道,“师叔这药阁,还是一如既往地…‘乱’啊!” 虽是玩笑话,陆士清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走到李子枫身边坐下,仔细地凝视着李子枫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这药阁还是乱的?” “弟子看到的。”李子枫莞尔一笑,他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你确定…是看到的,而不是感觉到的?”陆士清试探地问道。 李子枫微微一怔,恍然想起什么,他伸出手放到眼前,灰白色的视线中,似乎模糊地看到了自己手掌的影子,李子枫闭上眼睛又睁开,那个模糊的影子没有消失,依旧在自己灰白色的视线中,虽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李子枫笑了笑,这么久的黑暗生活,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可如今他又能看到什么了,两行清泪缓缓流下,紧接着又笑了笑。 陆士清无奈地看着李子枫又哭又笑,“你别这样,能看见是好事,掌门师兄若是知道了,定会高兴的,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与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掌门?”李子枫疑惑地看向陆士清。 陆士清微微一怔,顿觉自己说错话了,欧阳泽尝试用血入药治李子枫眼睛的事,曾明令禁止任何人透露,陆士清尴尬地打着圆场,“我是说,这些日子以来,掌门师兄翻遍医书典籍,就为能找到治好你眼睛的方子,这不才……” “伯伯!”清运摇着李子枫的衣袖,“伯伯也能看到清运了吗?” 李子枫感慨万分,虽然清运在视线中仍是模糊的影子,但他已经很知足了,心疼地摸着清运的头,“当然,能看到清运又长高了,还有清运的眼睛。” “药不能停……”陆士清幽幽地说着,一手拿起药膏要给李子枫的眼睛上药。他实在受不了这一大一小温馨,而把自己晾在一边的感觉了。 “师叔说的是,弟子记下了。”李子枫松开清运,顺从的任由陆士清给自己上药,“不过这是…掌门从哪里找来的灵丹妙药?” 陆士清叹道,“天机不可泄露。” “…………” 凌夜宫,阴冷气息不减,墙壁上的油灯,散发出幽蓝色的光圈,使原本冰冷诡异的大殿更加阴森,护法寒风站在下面,神色平静,而殿中其他守卫皆已是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尤其是殿中间跪着的两个黑衣人,更是瑟瑟发抖。 这两个黑衣人是苏可心的手下,暗影山庄被围攻时,就一直跟在苏可心身边去了地下密室,后通过装死,悄然从密道中逃生。 凌夜宫先后损失两大护法,而且都是与李子枫逃不了干系,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这些下属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致命。 “感情用事,不中用了。”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茶盏,直至茶盏在手中粉身碎骨,散落一地,而魇魅的手却丝毫未伤。 清脆的碎裂声,像是沉寂中的一个炸雷,所有人皆是一抖,跪着的黑衣人强行忍着颤抖的身子,将头埋得更低了,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滑落。 “没用的东西!连主子都看护不好,留着你们何用?!”魇魅眼神阴冷。 两个黑衣人瑟瑟发抖,浑身直打寒颤,“主上……” 魇魅厌恶地挥挥手,“拖下去,自生自灭吧!” 所谓自生自灭,就是将人毒哑,用铁链绑在地牢中的铁架子上,不再提供吃吃喝,直至死去。两个黑衣人听后,想大声求饶,被上来押住他们的人灌了哑药,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他们被拖走,寒风才长长地呼了口气,“主上的脾气是愈发好了。若是以往,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定是要丢到油锅里去的。岂容他们苟延残喘多活几日?” 魇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寒风,“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寒风扶了扶脸上的铁制面具,“主上英明,属下已经部署好了一个绝杀计划,这次计划一旦实施,任凭他衡山派与慕麟阁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了。” “哦?说来听听。”魇魅似是不知,饶有兴致。 石壁上的油灯‘噼啪’地燃着,泛出一个个蓝色光圈,将二人的人影拉得诡异而幽长。 ………… 暗影山庄一战的结果,以公文的形式同时上报到了衡山派与慕麟阁,而李子枫正在飘云的陈述下,了解着袭击暗影山庄的整个经过: 鸿苑山庄李沐阳李世杰及其手下逃脱,那批与谋反证据有关的货物在一部分凌夜宫杀手的护送下被运走,被抓做苦工的众多无辜百姓被灭口。 李子枫痛心,虽然救出大部分无辜被抓之人,但那些惨死于凌夜宫与鸿苑山庄之手的百姓,始终是李子枫心中的痛。 “继续。”过了许久,李子枫才缓缓说道。 飘云看看李子枫,有些为难,“凌夜宫护法冷雨,也就是您的……” “说重点!”李子枫忽然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深沉起来。 “死于暗影山庄的地下密室,心口被短剑刺穿,一击致命。”飘云听出李子枫语气不善,便以最快的速度说完。 李子枫从书案前站起来,不可置信,“苏可心死了?” “是。我们闯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飘云将刺死苏可心的那柄短剑递给李子枫。李子枫仔细地看着,但映入眼帘的,始终是灰蒙蒙中的一个模糊的影子,“这短剑上可有标记?” “剑柄上刻着‘轻风’二字。” 轻风?李子枫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遥远的记忆渐渐清楚… “轻风…”李世英稚嫩的声音念着剑柄上刻着的两个小字,“兄长的这柄短剑叫轻风吗?好有意思的名字。” “是啊!”李世杰笑吟吟,“愿来世我如轻风一般,轻快又自在…” “那你轻快自在去吧!”苏可心甜甜的声音飘来,“世英弟弟有我这个当姐的保护了。表兄,慢走不送啊!” “嘿!你这丫头,嘴不饶人啊!” “哈哈哈哈……” ………… “公子您怎么了?”看李子枫脸色苍白,久久没反应,飘云试探地唤了一声。 飘云的声音,剪断了李子枫的思绪,“哦,无事。”李子枫回过神,看着让苏可心丧命的短剑,心底五味杂陈,“这柄短剑的事,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 第294章 夜谈心事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衡山派巡逻弟子手执灯笼在山间小道逡巡。 云天阁卧房之内,烛台上的火苗,皆用羊皮纸灯罩遮挡,柔和的光芒铺满屋子,令人舒适安心。李子枫缓缓睁开眼睛,立即有红枣粥的香味飘进鼻子,引得腹中的饥饿感不受控住地提出抗议。 李子枫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灰蒙蒙的视线中,看到有人坐在床边,似乎已经坐了很久。李子枫睁大眼睛,努力地辨认着。 “醒了?” “掌门?”李子枫摸索着要下床行礼。 “不必。”欧阳泽拦住他,满脸关切,“从申时起你就一直昏睡,直到现在你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了。” 李子枫懵然,记得下午接到关于暗影山庄的回禀后,就感到有些头晕脑胀,一直想睡觉,就这么放纵自己,慵懒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欧阳泽继续说道,“记得你上次中毒之时,也是这种症状,我不放心,便请了药丹长老和陆师弟过来诊脉。还好,他们说你只是太过劳累了,并无大碍。” 李子枫迷蒙地看着欧阳泽,半天未回过神,欧阳泽笑道,“睡傻了?晚膳都没用,现在一定饿了吧?我特意让人熬了你最爱吃的红枣粥温着。” 李子枫摇摇头,“掌门,弟子刚睡醒,这会儿头有些晕,还无多大食欲…” 欧阳泽一怔,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摸摸李子枫的额头,确定不热,才放下心,“刚睡醒是吃不进去东西的,你先缓缓。” 欧阳泽温和的手掌覆上额头时,李子枫的身子是僵硬的,他想躲,又怕让欧阳泽再次尴尬,便僵硬地接受了。 欧阳泽深深地看着李子枫的眼睛,“听陆师弟说,你能模糊地视物了。我就让他加大了药量,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若是以往,听到欧阳泽这般唠叨,李子枫一定会打趣地说‘弟子哪儿都不舒服,师父您可心疼?’可如今,李子枫只想让欧阳泽尽早结束这种话题。 李子枫微微垂头,“谢谢您。” 欧阳泽微微一愣,“谢什么?” 李子枫张张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弟子的眼睛,劳您操心了。” 欧阳泽的表情僵在脸上,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小臂上因放血留下的伤口,似乎又疼了。房间中,顿时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 许久,李子枫才说道,“掌门,恕弟子直言,您对鸿苑山庄,可是恨之入骨?” 欧阳泽皱皱眉,“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李子枫抬头看向欧阳泽,想在他眼神中读出什么,可最终还只是模糊的一个轮廓而已,李子枫垂下眼,“弟子的身世,您当真不介意了吗?” 欧阳泽凝视了李子枫许久,“说实话,在刚得知你的身世时,确实介意,甚至是恨过你,恨你的身世,恨你的欺瞒,也恨我养大的徒弟为何会是仇人之子,可偏偏那时候所有的叛门证据都指向你……” “后来呢?为何又不介意了?”李子枫继续问道,“是因为误会解除,还是弟子在牢中对肃严长老说的那番话?” 简单的一个‘误会’,遮盖了李子枫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往,那种炼狱般的日子,让他生不如死。 欧阳泽淡然道,“所谓的仇人之子,又怎抵得过多年的师徒情分?” 这句话,是沈之屏曾经说过的,只是他那时在气头之上,并未深深体会,直到真相大白那刻,他才真正明白。而究其根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不信任。 李子枫双目微涨,喉头滚动发酸,欧阳泽的这些话,若是早些说出口,他或许会动容,会谅解,可如今…李子枫叹口气,问出来的结果,对自己来说,终究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欧阳泽掏出帕子,拭去李子枫额头上的汗珠,“子枫,你究竟怎么了?” 欧阳泽低头,忽然看见李子枫脖颈与锁骨之间的那道狰狞的疤,很明显是紫藤鞭留下的,那时李子枫追查内奸,误中圈套,自己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狠抽。险些直接将人抽到了阎王殿。 “弟子无事。想到了苏可心而已,以往的诸多误会,大半也与她有关。”李子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系好衣领,“苏可心虽为凌夜宫护法,心狠手辣,做下许多恶事,可如今得到她的死讯,弟子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欧阳泽点点头,“我理解,毕竟你从小与他长在一处,也算是玩伴了。” “只是,苏可心死了,也不能代表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清平王府之间的联系就会中断。鸿苑山庄与清平王府之间,共同豢养了一大批杀手和死士,而暗影山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弟子认为凌夜宫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 “牵一发而动全身。凌夜宫接下来的动作怕是会更大,甚至牵扯……”欧阳泽顿了顿,“我在找你们之前,去了卫安城别院,了解了些情况。” “别院。”李子枫心里一紧,他不知道欧阳泽所说的这处别院指的是祝家庄,还是丞相府的秘密别院。 正当李子枫心神不定时,欧阳泽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处写了一个字,李子枫眉头微蹙,他辨认的出,这个字是‘奸’,也就是说,朝廷内出了奸邪。 “子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欧阳泽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李子枫懵然,他的想法不是早就说出来了吗,他微微抬起头,灰蒙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了欧阳泽灼灼的目光。恍然明白了欧阳泽的意思, 看李子枫一直沈默不语,欧阳泽继续说道,“子枫,你真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了?你下山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可有考虑过?” 欧阳泽的声音夹杂着期盼,李子枫听着有些动容,只是…他摸了摸眼睛,“掌门,弟子如今这般样子,还怎能承受您的厚爱?” 欧阳泽明白李子枫心里的顾虑,他是怕眼睛问题带来不便,他也曾说过不会再逼他,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手了。 “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你就不想松快一下吗?”欧阳泽故作轻松。 “什么?”李子枫挑起眉头,有些疑惑。 欧阳泽站起身,对李子枫郑重其事地拱手,深深地弯下腰,“子枫,对不起。” 李子枫虽然看不清楚,但也大概看到欧阳泽做了什么动作,他发了会儿愣,便连忙起身扶住欧阳泽,“…掌门,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是要折弟子的寿吗?!”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第295章 各怀心事 晨曦穿云,鸟雀欢叫,秋风怡人…… 鸿苑山庄的正堂之上,却一片凄凉之景,因为苏可心是凌夜宫之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即便李沐阳柯贞儿夫妇对她有再多的疼爱,碍于颜面,也不敢为她大办身后之事,甚至连简单的灵位和白烛都没有,好像只是一只鸟飞走了一般。 圆桌上的早膳丰富多样,李沐阳倒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李世杰面前的碗筷倒是未动分毫,柯贞儿看不下去了,盛了碗粥递给李世杰,强迫他拿起勺,“多少吃点,你看你,短短几日的功夫,又消瘦了。” “表兄妹情深”李沐阳有意无意地瞥过去,“不过这般,倒是委屈了可心。” 一口粥噎在喉咙里,李世杰厌恶地皱了皱眉,“不委屈。这个家里至少会有人惦念她,不像您儿子,当初坠落悬崖的时候,跟个没事人似的。” ‘啪!’地一声,李沐阳将手中的竹筷子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筷子惯性地在桌上弹跳了几下,便失去动静。 “大清早的非找不痛快是吗?!”李沐阳大声呵斥着,厅内伺候的仆役顿时摒住呼吸,唯恐声音大些惊动了庄主,从而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柯贞儿急道,“世杰,好好的提起他做什么?!还不认个错?!” 李世杰红了眼圈,神色莫名,“是我错了,在这个家里,我还指望会有什么亲情?!”李世杰再没了胃口,不顾李沐阳的火气,转身离开。 “孽子!一个个的都要跟我作对!”李沐阳怒吼着。 半个时辰之后,李沐阳重重地推开了李世杰的房门,此时,李世杰正兀自拿着苏可心留下的白玉梅花金钗,暗自伤神。 听到推门的动静和仆役唯唯诺诺的声音,李世杰苦笑着转身,正对上李沐阳的满脸怒气,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爹这么急匆匆的,有话要问?” 李沐阳对着跟进来的仆役说道,“都出去退远些,我有话要跟你们大少爷说。” 房门阖紧的声音过后,李沐阳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可心到底怎么死的?” 苏可心的身手,李沐阳是亲眼见识过的,苏可心也不应该这么轻易死去。 李世杰眉头一紧,双眼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欧阳泽得到密报,联合慕麟阁趁雨夜围攻暗影山庄。”李世杰双手撑住桌案,仔细地凝视着李沐阳的眼睛,一字一顿轻声道,“爹,您说她是怎么死的?” “我是来问你,不是来让你给我出问题的!”李沐阳脸色铁青。 李世杰叹口气,“是我们联手,将她杀了。”李世杰说着,将手中似乎还带着血丝的白玉梅花金钗递给李沐阳,“若无那次走失,表妹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李沐阳认得这支金钗,这是他掏钱买下的,通过李世杰送给苏可心当作生辰礼物,也是在这个时候,苏可心走失,多年后再回来,便是凌夜宫护法了。 回来之时,虽然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女,但美丽双眸中,无意间泛出的冰冷,让李沐阳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但最终还是被苏可心的撒娇蒙混过去。 李世杰重新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进去,苦涩的味道蔓延至心肺,李世杰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好好的一个家,您究竟要整成什么样,才顺心呢?” 李沐阳眉头紧锁,将金钗扔了回去,恨恨地出了房门。 凌夜宫护法苏可心身死,暗影山庄及凌夜宫多个据点覆灭,按以往的猜想,凌夜宫必定要再次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衡山派慕麟阁清扬山庄青城派等其他各武林正派掌门人皆已做好完全准备,以应对突发情况。 可奇怪的是,凌夜宫在此时偏偏安静下来,安静到好像从未有过这个组织一般,所有掌门皆派出暗卫精英秘密查探,大半个月下来,也是不得要领。 欧阳泽本想通过卫安城的情况查看动向,可清平王府那边也瞬间安静下来。欧阳泽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而是集中力量提高警惕,以不变应万变。 山风猎猎,撩起额前碎发,李子枫一袭白衫,立于后山的嶙峋怪石之上,暗自入神,透过白茫茫的视线,看着高低起伏的山脉和山间片片的深绿色植被。 这时,一条半透白绫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双眼,“这里虽然较背阴,但现在毕竟是晌午,光线正足的时候,你多少还是注意些吧!” 李子枫回过神,转身醒了一礼,“掌门,弟子失礼。” 欧阳泽顿感失落,“还叫掌门?” 欧阳泽请了宗元长老项瑞翻看黄历,两人合算,都觉得良月初六是个举行重大仪式的好日子,欧阳泽便与各位长老商议决定,于良月初六正式迎李子枫重入师门,并担任首席弟子之位。 因局势问题,李子枫同欧阳泽商议后,决定所有入门礼仪极尽从简。准备事宜顺利进行,日子愈发临近,欧阳泽就越紧张,再看李子枫,反倒没什么情绪起伏,平静到都不肯提前唤他一声。 李子枫张张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他始终是无法顺然地脱口而出,他略作思索说道,“掌门,现在距良月初六还有些时日,弟子不敢逾越了规矩。” 欧阳泽凝视了李子枫许久,苦笑道,“也罢,你随心便好。” 李子枫与欧阳泽有意无意地说起江湖与卫安城形势,还有关于围剿凌夜宫等后续安排相关事宜,便各自往回走。 回到云天阁的时候,许子宁在院中等候,脸上笑吟吟的,看样子很兴奋。李子枫通过覆眼白纱,仔细地观察着许子宁的表情,瞬间板起脸骂道,“遇上什么好事了笑成这样?没个正形。” “伯伯!”清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子枫身边,搀着李子枫往里面走,“宗元长老在内堂里等候已久,还送来一身新衣服。” 李子枫看向走在身边的许子宁,许子宁点点头,“是啊!即便礼仪再从简,这些还是不能省的。嗯,宗元长老也是刚来,大师兄快些进去吧!” 内堂之中,茶香四溢。李子枫走到项瑞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弟子拜见宗元长老。让长老久等,弟子失礼。” 项瑞笑着扶起李子枫,“子枫不必多礼。” 说着,项瑞挥挥手,站在身后的随侍弟子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是深紫色首席弟子服饰,项瑞说道,“这是掌门特意吩咐给你重新做的。” 李子枫皱皱眉,转眼看了看,暗白色内穿长袍,紫色图案包边和点缀,深紫色的马甲和外袍上,皆细致地绣着复杂的图案,还有宽大的紫黑色腰带和配饰,服饰整齐地叠成一叠,看上去厚实而沉重。 项瑞看李子枫入神,笑道,“要试试吗?” 李子枫回过神,“哦,不必。” 项瑞忽然严肃起来,“子枫,你重新入门。不比新人,对于各种礼节都比较清楚。这点我还是放心的,至于其他的,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 “长老请讲。” 项瑞神色凝重,“掌门师兄这些年,也着实不易,互相理解,各退一步吧!” 李子枫微微一怔,“长老放心,弟子明白。”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第296章 入门 静竹轩,荷池飘香,竹子油绿。 李子枫与欧阳天已在书房的棋案前对坐许久,一旁的茶水已经换了两壶。 欧阳天看看李子枫的眼睛,随后又收着棋案上的黑子,深邃一笑,“能做到这般,着实不易。” 棋子入棋盒的声音‘噼啪’地响着,清脆悦耳,李子枫捏着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欧阳天,但无奈眼前依旧是不太清晰,“弟子棋艺拙劣,您不嫌弃…” “老夫记得你从前向来不屑于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话。”欧阳天捋捋额下白须,炯炯有神的目光始终在李子枫身上游走。 李子枫看不清,终是无法探清欧阳天的眼神,但欧阳天那般直穿人心底,也不会再让他如从前那样局促不安了,他也明白欧阳天此话的意思。 李子枫放下手中的棋子,淡然说道,“弟子从前在掌门书房中看到那副山河书画图,只觉得那幅画气势磅礴,作画之人画工精湛。如今回来,弟子又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也参悟了画中的含义。” “可看出什么了?”欧阳天不着声色,心底却是对李子枫的通透十分满意。 “大家与小家的关系。”李子枫顿了顿继续说道,“您放心,弟子初心依旧。” 欧阳天深深地看着李子枫,“很好,老夫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良月初六,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淡金色的光芒洒下,让凝潇撷阳殿的一砖一瓦,更添了几分庄重与威严。 今日是李子枫的入门礼,确切地说是第二次入门礼,这在衡山派是第一次见。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没有一个人还能再回来。而李子枫的回来,就说明,欧阳泽是要当众承认,这些年来,因为奸人的阴谋,而犯下的错误。 凝潇撷阳殿正堂就在眼前,李子枫缓缓而入,只见掌门欧阳泽坐于首位、门内及外事堂共计十八位长老按次序就座,及其门下的执事弟子已经在等候着。 李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除了所处位置,其他皆像极了当年被诬陷讯问时的场面,尤其是再次看见尚怀风时,似乎又回忆起,那夜在刑室里吞下苦心丸时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看着李子枫身着弟子服饰,一步步走向自己,欧阳泽内心五味杂陈,愧疚、激动、期盼,甚至是紧张。虽说是一切从简,但欧阳泽始终不同意省去这一步,他不想亏了李子枫。既然当年让李子枫在万众目光下失了颜面又粉身碎骨。那么如今,就要这样重新迎李子枫回来。 李子枫缓步走到大殿中间,撩起厚重的衣角,郑重地双膝跪地,对着欧阳泽磕了三个头,“弟子李子枫拜见掌门。”随后又向着坐于两边的各位长老各磕了三个头,“弟子李子枫拜见各位长老。” 欧阳泽走上前将其扶起来后,入门的第一步礼算是完成。下一步便是立香案,拜先祖。地点位于凝潇撷阳殿内堂,内堂正中间的墙上,悬挂着衡山派开山先祖的画像,下面的香案之上,早有侍从弟子布置好了香炉贡品等一应用品。 待众人归位,李子枫跪在开山先祖石昊天的画像前,下跪磕头。 随后欧阳泽点燃三支香敬奉先祖,“先祖在上,第十二代衡山派大弟子李子枫,文武兼优,品行端正,为人处事皆为上乘。后因弟子欧阳泽一时糊涂,犯下大过,将其逐出师门,李子枫更是忍辱负重……” 欧阳泽的一番话,让在场之人都为之动容,他们从未见过掌门如此。李子枫则是默默地跪着,听着欧阳泽对先祖认错的话,心中万般滋味。 回过神,欧阳泽已祭拜完,与已有侍从弟子将三支香递到手里,李子枫按部就班地上香祭拜,然后对着门派先祖的画像,诵读门规,说是诵读,其实是一字一句的背诵,第一次是陌生而胆怯,而这次,是沉重的…… 背完门规,便要进行下一步,拜师。欧阳泽及各位长老与内室各自落座,李子枫面向欧阳泽端正而跪,有侍从弟子将一盏热茶双手递给李子枫,李子枫接过茶盏,双手奉到欧阳泽面前,欧阳泽平静地接过,深深地看着李子枫。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欧阳泽与李子枫之间的矛盾、误会、纠葛、恩怨,他们皆看在眼里。李子枫的性子他们也是有所了解的,他们不相信仅仅因为欧阳泽面对先祖说的那些话,就能让李子枫放下芥蒂,重新开始。 李子枫紧闭着嘴,犹豫而挣扎,他也明白所有目光都看着自己,看自己是否会当众让欧阳泽下不来台,然而只是几个呼吸间,李子枫便朝着欧阳泽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拱手行礼道,“弟子李子枫,拜见…师父。” 在场之人都松了口气, 欧阳泽象征性地喝了口茶,走上前将掌门弟子铜戒,重新戴在李子枫的右手中指上,李子枫略感戒指的冰凉与沉重,他无法忘记,当年那场诬陷之下,欧阳泽愤怒地将这枚戒指从他手上摘下来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周翼翔见李子枫陷入沉思,便轻轻推了推他,李子枫回过神,面对欧阳泽再次磕了个头,神色凝重道,“弟子定当谨遵师命,恪守门规……” 看李子枫与各位长老见过礼后,便将他扶起来,许子宁带着众执事弟子向李子枫行礼,“大师兄。” 欧阳泽眼神中难掩笑意,他挥挥手,墨轩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精致的木制托盘上,放着一枚玉牌和一方印章,代表着首席弟子的权利和地位。 欧阳泽宣布道,“今大弟子李子枫重入师门,继续接任首席弟子之位,必要时,可代行掌门之职。” 众人一阵唏嘘,无不羡慕,代行掌门职权是欧阳泽给李子枫放下的权利,有先斩后奏之权,整个门派除掌门和老主人外,谁也没有的权利。 海翊清咳一声,“如此交头接耳成何体统,都忘了是在什么地方了吗?!”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李子枫接过墨轩手中的物件,对着欧阳泽及所有长老深深地鞠了一躬,“掌门师父、各位长老放心,弟子定不辱命。” 尽管仪式从简,但从开始到结束,也整整进行了一个时辰。仪式结束,礼成。 与此同时,邺阳城艳阳高照,车水马龙,丝毫没有受到局势的任何影响。沈之屏立于青松堂书房的窗前,朝着衡山派的方向,兀自入神。 沈之屏向来不喜欢锦上添花,所以李子枫的入门礼,终于在他的‘坚持’下,错过了,衡山派所有人都在为李子枫高兴,也许只有他能深深地了解李子枫心底的挣扎与无奈。沈之屏微微叹了口气。 这时,叶离手执一封密函敲了敲门,“堂主。” 沈之屏回过神,“进来。” 叶离匆匆而入,将手中的密函递过去,“青松堂派去卫安城的暗卫传来消息。” 沈之屏拆开信封,叶离知趣地退下,信纸上仅有简短的八个字:卫安城丞相府走水。沈之屏心底念叨着,丞相府守卫严密,怎么可能会走水?即便走水,这消息怎么会通过密函上报?除非…沈之屏神色一紧。 凌夜宫的手,已经伸向了丞相府! 第297章 卫安城疑影 尚清苑书房,撒发着书卷和笔墨的气息,阳光正好,微风不寒不燥。 欧阳泽将一柄长剑郑重地递给李子枫,“是你从前的佩剑,为师偷了个懒,暂委屈当你的见面礼,将来会有厚礼相赠,再算作补偿。” 李子枫双手接过,眼睛微微泛酸,这柄青铭剑,自从他摸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带在身上,如影随形。直到被囚禁时,他便没了资格带着它,即便后来做了随侍弟子下山执行任务,佩戴的也不过是柄普通的长剑。 长剑出鞘,泛起如水的光,完全不像尘封已久,李子枫心底五味杂陈,“师父言重,弟子不委屈,弟子从未想过青铭还能回到手上。” 李子枫的眼睛上覆着半透白纱,无法仔细地看它,但拿在手上,感受着长剑出鞘,便已经知足了,李子枫拱手道谢,“弟子多谢师父。” 欧阳泽深深地看着李子枫,轻声道,“你倒是容易知足。”欧阳泽心底微微叹气,只是那一声‘师父’怎么…罢了,只要你还愿意喊,便足矣。 李子枫收好青铭,转身缓步走到曾经协助欧阳泽处理公文的位置前,仔细地摸索着,条案一尘不染,公文书籍整齐地叠放在一边,李子枫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上面的字迹,在他看来,还只是模糊的黑影,“弟子现在识字,还有些费…” “哦,无妨。总会好起来,你现在不是比以前的一团黑要好许多了?”欧阳泽劝慰着,心想着明日再加些药量,确切的说是血量。 这时,书房的门,毫无征兆地敲响,欧阳泽应允后,墨轩缓缓而如,房门口,隐隐地停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子枫一眼看过去,舒心地笑了笑。 墨轩对着屋里的二人行了一礼,“掌门,大师兄,青松堂沈堂主到了。” “哦?快请。”欧阳泽喜上眉梢,前几日接到卫安城密报,说是卫安城有异常,似乎有凌夜宫的影子,密报中的用词较为隐晦,欧阳泽也是解了许久才明白,正琢磨要如何处理这棘手之事,沈之屏便来了。 “掌门师兄。”沈之屏风尘仆仆,一入山门,就直奔尚清苑。 “师叔。”李子枫拱手行礼,看沈之屏到来,李子枫的呼吸顿时轻快了几分。 沈之屏眉眼含笑,伸手在李子枫的眼前晃了晃,李子枫笑着打趣道,“师叔,弟子本来好好的,您这一晃,头都有些晕了。” “如此甚好。”沈之屏笑吟吟,“万不可再有较大的情绪波动了,当心复发。” 听着师侄二人熟悉地寒暄着,语气充满了轻松愉快,欧阳泽觉得莫名地心酸,他忽然觉得,在这里,自己反倒像极了外人。 欧阳泽尴尬地轻咳一声,对着沈之屏佯怒道,“沈师弟此番回山,就是为了让我在这里看你们寒暄吗?” 李子枫听闻此话,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对二人拱手道,“想必师叔此来是有要事和师父详谈,弟子不便留下,先行告退。” “子枫你不必走。”沈之屏刚才还充满笑意的脸,顿时凝重起来,“本来你若不在的话,我还想请掌门师兄去请你的,如此正好,你也跟着一起吧!” “哦。”李子枫微微一顿,除了上次沈之屏得知他身世劝他离开时,他从未听到过沈之屏如此严肃的声音,扯了扯嘴角,“看来…是鸿苑山庄又作恶了。” “非也。”沈之屏神色有些奇怪,“这次,是丞相府。” “什么?!” 卫安城,秋高气爽,阳光不燥,云雀街上车水马龙,一片繁华之景。云雀街一侧,庄严的丞相府俨然矗立,守卫神色警惕,目不转睛地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万梓誉坐于书案之前,眉头紧蹙。管家万林敲了敲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复命,“启禀老爷,人已经拖至安静的地方处决了。” 万林口中的人,指的是凌夜宫之人。近日来,丞相府频繁受到无名之徒的骚扰,先开始万林只是吩咐守卫一律轰走。安静了几日后,竟有黑衣人连夜翻墙而入,细查之下得知,他们便是凌夜宫的杀手。 但这拨凌夜宫的杀手,没个杀手的样子,反倒是一副笑脸,只反复说,只是为了交个朋友,还奉上了丰厚的礼品,万梓誉怒斥之下,将其收押审讯,酷刑之下还未说出一二,这杀手就咬破口中毒包自尽了。 至于送来的礼金,万梓誉自是不会收下,便命万林悄悄处理了。后来,丞相府四周加强守卫,并在府周围严密排查,一旦发现有凌夜宫之人,直接处决。 万梓誉揉揉紧皱的眉头,他似乎记不清,今天是他处理的第几个凌夜宫的逆贼了。万梓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冷却,喝下肚,顿感翻江倒海。干脆将茶杯扔到一边,闭眼小憩。 这时,一个仆役慌忙跑进来,“老爷,管家……”仆役气喘吁吁,神色慌张。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究竟出了何事?”万林低声呵斥道。 “皇…皇…陛下驾临丞相府!”仆役的身子,随着声音也一颤颤的。 万梓誉猛地站起身,瞬间清醒! 丞相府内堂,宽敞明亮,地面如镜,从家具摆设到装饰品,古朴端庄端庄,皇帝朱邢湛正对着悬挂于墙上的名人字画入神。 朱邢湛简装出行,跟随而来的,也只有布衣打扮的侍卫胡力。 内堂门口忙而不慌的脚步声,万梓誉来不及换衣,便匆匆而来,跪地行礼,“老臣万梓誉恭迎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邢湛转过身,深沉的目光凝视了万梓誉许久,才上前将其扶起,“丞相不必多礼,朕一时心血来潮,便入府探望,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万梓誉抬起头,不着声色地观察着朱邢湛的脸色,朱邢湛行事向来有理有据,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此次入府,绝非是心血来潮。 万梓誉微微躬身,保持着应有的礼数,“陛下能入府探望,是老臣之幸,也是丞相府上下之幸,何来打扰一说?陛下若不嫌弃,还请上座。” “哦,不必了。朕还有要事处理,同你说几句话便走。” 朱邢湛声音深沉,眉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万梓誉悄然观察着,联想起前些日子丞相府发生的一些怪事,心底顿时有些不安。 万梓誉微不可见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朱邢湛的眼睛,朱邢湛却若无其事回头看着悬挂于墙上的书画图,“朕方才无事,随意看了这幅画。” 万梓誉随着朱邢湛的目光看去,墙上悬挂着的,是一幅山河书画图,画上囊括了整个梁景朝的江山与地域,连绵起伏的山脉气势磅礴,穿插的河流城镇错落有序,各自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此画是先帝所作,后赐予丞相府的。 朱邢湛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画上一点,标注明显的地域:卫安城。朱邢湛说道,“卫安城在这山河书画图上虽然只是小小一点,但在整个山河中,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能有任何差池。” 万梓誉双眼陡然紧缩,朱邢湛说这番话时,是毫无感情的,甚至有些冰冷。来不及多想,万梓誉回复道,“陛下说的是,大家不保,何以保小家…” “丞相说的好。这也是朕以及梁景朝历代皇帝共同守护的。”朱邢湛转过身凝视着万梓誉,似笑非笑,“朕也希望,能与丞相共勉之。” 万梓誉不着声色地呼了口凉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朱邢湛的话里,包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强行平稳住呼吸后,回道,“是,老臣记下了。” 朱邢湛嘴角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故意放缓了语气说道,“丞相若得空,便入宫探望一下皇后吧!皇后最近忧心劳神,日渐消瘦。朕甚是担忧,你去陪她聊聊天,她兴许能开怀一些。” 听到这句话,万梓誉并未放松,反而心提到了嗓子眼,面对朱邢湛灼灼的目光,坦然说道,“老臣多谢陛下体谅。”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朱邢湛离开丞相府,万梓誉看着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马车,万梓誉沉沉地叹了口气,心底却愈发不安起来。 天色忽然暗了些,风声也有些大了,吹在身上,有了些许凉意。万林拿着外衣给万梓誉披上,“老爷,起风了。” :。: 第298章 祸起 卫安城外某处秘密别院,院落名唤雅园,雅园古朴雅致,环境幽静,高壮的百年老松遮挡了泻下的夕阳,为这处院落洒下大片荫凉,秋风拂面,寒意渐起。 李世杰独坐于院中石桌前,饶有兴致地擦拭着冰凉的剑锋。 密卫销迹如风一般而至,李世杰连眼皮都没抬,只清淡地问道,“如何?” 销迹拱手道,“一切顺利,皇帝方才从丞相府离开,脸色十分难看。” 原来,李世杰利用鸿苑山庄与凌夜宫周奕铉合作的时机,借凌夜宫之手给丞相府出了难题,调派几个凌夜宫无名小卒三番五次上门试探。在外人看来,就是丞相府周围有凌夜宫逆党活动,丞相万梓誉形迹可疑。 丞相府自身难保,皇后与太子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若是这时候清平王与鸿苑山庄联手出面…李世杰眉头紧蹙,既然无法阻止李沐阳的行动,那不如迎面而上,保鸿苑山庄数十口人的安全。 “如此看来,舍了那些钱财,倒是值得的。”李世杰微微叹口气,收剑回鞘。 销迹略作沉思,试探地问道,“少庄主,我们下步该如何做……” “下面的事情不用少庄主操心,交给我们来办就好了。”一个幽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面具黑衣人闪身而现,凌夜宫护法寒风。 寒风脸色冰冷,嘴角却噙着不可捉摸的笑意,“都闻鸿苑山庄的少庄主性子纠结,感情用事,如今亲眼见了你的手段,我倒感觉并不是如传闻那般,至少,要比我们那个摇摆不定的冷雨护法好上几分。” 李世杰握着剑柄,“护法大驾光临,不会只是为了和在下闲聊吧?” “不敢。”寒风收起笑脸,直接转入正题,“虽说接下来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但前提是,你们要帮一个忙。” “哦?”李世杰眼皮微挑,“什么忙?” “暗杀名单。”寒风幽幽地说道,“丞相大人为国为民操劳一生,刚正不阿,想必也树了不少敌手。我们应该帮他排忧解难。” 李世杰双眼陡然紧缩,凝视了寒风许久,冷声道,“你可真是个恶鬼。” 寒风也不发怒,反倒淡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我们,彼此彼此。” 两日后,卫安城掀起一阵淡淡的血腥气,各个角落,繁华街道,街边巷角,皆出了人命,凶手手段残忍,明显是凌夜宫杀手所为,死者身份不一,大到达官显贵,小到市井百姓,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与丞相府有或大或小的矛盾。 一时之间,朝野之中流言肆意,说是丞相万梓誉为协助太子顺利登基,指使豢养的杀手,对可能的障碍,展开清扫。 宫墙深深,将卫安城的繁华之景远远地阻挡在身后…… 皇帝寝殿玉华殿,金碧辉煌,高大而庄严,十级汉白玉石阶之上,皇后万辛桐已经在墨色玉石地面上,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身形依旧稳固,不失端庄。 路过的宫女太监,微微地屈膝行礼后,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离去。 太监总管禾盛端着一盏新换的碧螺春,小心翼翼地放到朱邢湛处理公文的桌案上,奉了茶后,禾盛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朱邢湛眉头不展,继续着在奏折上勾画的动作,片刻之后看禾盛还在跟前站着,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愠色,“还有事?” 禾盛不放心地看看外面,略显迟疑地张嘴,“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天气渐凉,您看要不要……” 一本奏折狠狠地摔在桌案上,禾盛连忙下跪,“奴婢该死!” 朱邢湛面无表情,“皇后可说什么了?” 禾盛摇摇头,“回禀陛下,皇后从来到现在,只字未提,就这么一直跪着,不吃不喝,谁也不理。奴婢去劝过了,但是……” “糊涂!”朱邢湛一掌狠狠地拍在桌案上,茶杯也跟着颤了颤,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皇后向来聪慧,怎么在此事上这般…”朱邢湛气得胡须直飘,“非要给朕难堪吗?!”说罢,干脆手一挥,茶盏未能逃脱厄运,重重落地,粉身碎骨。 禾盛一惊,徒手收拾着碎片,“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事已至此,禾盛也不敢再多劝,朱邢湛眉头紧蹙,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去转告皇后,待朕处理完奏折,便去卫宁宫看她。” “是,奴婢遵旨。”禾盛连忙收拾好满地残片,悄然退下。 一个时辰之后,卫宁宫。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红灿灿的犹如一团火。 万辛桐摘去凤钗等一切首饰,身着朴素常服,满脸平静地跪在朱邢湛面前,并非朱邢湛让她跪,是她自己要为难自己,朱邢湛眉头紧蹙,他竟不知道,从前温柔贴贴又端庄的皇后,何时变得这般固执了。 朱邢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复又放下,“皇后此举何意?” 万辛桐深深地呼了口气,“臣妾有罪。” 朱邢湛挑起眉头,审视般的目光看着万辛桐,“何罪?” 万辛桐平静地说道,“臣妾未能及时规劝父亲大人,暂避锋芒。” 说话掷地有声,简单的一句话,真切地表明了万梓誉是让奸佞小人给算计了,对此朱邢湛也是心存疑惑的,即便是万梓誉要做,也不会做的这般明显。 但无奈朝野内外,流言四起,为了暂时平息,朱邢湛只加派了亲兵严密守卫丞相府,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但朱邢湛并未限制丞相府之人的人身自由。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事,终究还是传到了卫宁宫。 朱邢湛眉头紧蹙,直直地凝视着万辛桐,生生地扔出一句冰冷之话,“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身为六宫之首,理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公,父亲大人是一国丞相,于私,他也是臣妾的父亲,臣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大人被无端非议而坐视不理……” 万辛桐的声音极其平静,甚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皇后糊涂!”朱邢湛重重地拍了桌子,呵斥声在殿内回荡,不远处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吓得跪了下去,身子微颤,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万辛桐抬头,对上朱邢湛的眼神,看到的,只是冰冷与怒气。她疲倦地呼口气,“陛下说的是,是臣妾糊涂,臣妾应当体谅陛下的难处。” 朱邢湛揉了揉紧皱的眉头,不再理会万辛桐似是而非的话,也不再看万辛桐一眼,挥手召来贴身服侍皇后的两个宫女萃珍和萃珠,“皇后凤体欠安,你们一定要仔细照顾着,万不可让皇后出去吹风受凉,若是出了差池,你们也不必留了。” 萃珍和萃珠倒吸口凉气,打了个寒颤,跪地领旨,“奴婢遵陛下旨意。” 朱邢湛站起身,背对着万辛桐,“皇后好生歇着吧!万不可再多想!” 说罢,朱邢湛头也不回地走了,万辛桐悄然落泪,对着朱邢湛的背影深深地磕了个头,萃珍和萃珠连忙过去搀扶,“娘娘…” 万辛桐在二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许是跪得太久受了凉,又或许身子本就不适,在站直了身子的瞬间,顿感头晕目眩,身子忍不住地晃了晃。 二人吓得脸色发白,“娘娘!” :。: 第299章 发难 东宫 暮色低垂,皎洁的月光洒在毫无波澜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朱洛云捏着折扇,独自望着这一池湖水,目光深沉幽远。 一个身影,忙而不乱地走近,是朱洛云的贴身侍卫储桦,“太子殿下。” “何事?”朱洛云如雕塑一般,一动未动。 “皇后娘娘…病了。” 朱洛云双眼陡然紧缩,“御医可有诊脉,现在如何了?” 储桦说道,“单太医已诊过脉,说是操劳过度,开了安神药,休养几日便好。只是如今陛下让皇后娘娘安心在卫宁宫休养,切勿出去吹风受凉。” “软禁。”朱洛云死死地捏紧扇柄,微微颤抖的手昭示了他极尽压抑的情绪,此时的月亮,照映出了他眼中的水光,直到捏着扇柄的手濡出汗水,朱洛云才说道,“我这位皇兄,走的一步好棋啊!”声音平静,无丝毫起伏。 储桦难免焦急,“殿下,您不去卫宁宫探望吗?” “探望?”朱洛云背对着储桦,紧紧地闭上眼睛,任两行清泪悄然滑落,“父皇不是说了吗?母后现在需要静养,所以我不宜打扰。” “可是……” 朱洛云重重地呼了口气,含泪的眼睛透着犀利,“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卫宁宫同母后商量对策,如何解丞相府于‘危难’?” 储桦恍然大悟,现在东宫已经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了,若此时去,无异于给人落下话柄,火上浇油,朱落风再趁机动手脚,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储桦扇了自己一巴掌,“属下多嘴。属下该死。” “该死的不是你。”朱洛云展开手中的折扇,借着清冷的月光,平静地看着扇面上山水字画,随后又摸索着白玉貔貅扇坠,那是当初朱洛云为答谢李子枫救命之恩,送出玉佩后,李子枫的回礼。朱洛云也欣然接受,一直带着。 貔貅驱凶避邪,配以流苏,代表诸事顺遂,朱洛云仔细地摸着扇坠,眼神忽然变得捉摸不定,心底默默地说道:许下的承诺,终是要兑现的。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万梓誉有清除异己的重大嫌疑之时,朱邢湛的亲兵密卫,在丞相府抓到了一个探子,讯问之下,才知是凌夜宫的逆贼黑风。 因为知道凌夜宫杀手有往牙里藏毒包的习惯,抓到黑风之时,抢先一步卸掉下巴,拔去了所有可能藏着毒包的牙,然后送进邢卫府大牢进一步审讯。 邢卫府酷刑之下,黑风直哭爹喊娘,实在受不住了,才堪堪交代,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参与审讯之人目瞪口呆:万梓誉收了凌夜宫奉上的金银珠宝,松口答应初步合作,他被抓之时,只是去联络商量一些事宜! 邢卫府判官尹世墒不敢耽误,连夜将审讯结果上报至皇帝朱邢湛,朱邢湛看着,一气之下险些将桌上所有物品全部砸掉。 朱邢湛即刻下旨,派人到丞相府,连夜搜查! 深夜的丞相府,瞬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来回走动的身影,有了皇帝授意,负责搜查的卫队在丞相府内,行动也随意起来。 丞相府的家丁见这个阵仗,皆是大惊失色,不明所以,顿时议论纷纷,有胆小的干脆战战兢兢地躲到墙角不敢出来,最后还是被搜查的卫兵给揪出来的。 面都突如其来的变故,万梓誉依旧神定气闲,他深知万不可在此时乱了手脚,让奸人得逞,搜查卫队长徐祥琨看着万梓誉,神色莫名,出于礼数,走过去拱手请罪道,“深夜打扰,还望丞相大人见谅。” 万梓誉捋捋几近全白的胡须,平静地说道,“奉旨办事,何过之有?” 这时,一个小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徐队长,在后花园的密道里,发现了一个木箱,上面有彼岸花图案。” 万梓誉与管家万林对望一眼,万林心中大惊,明明已经处理掉了,怎么又回来了?究竟是何人做的?!入神间,两个卫兵抬着一个箱子走过来。 撬开锁头,打开箱子,火把灯笼的映照下,里面尽是有些耀眼的金银珠宝!细翻之下,徐祥琨在箱子的最底部,发现了一枚令牌,上面刻着彼岸花图样,明显是凌夜宫出入分堂据点的令牌! 万林大惊失色,饶是再神定气闲,万梓誉也难掩心中的惊诧,他气得呼吸都有些不稳了,“逆贼当道,竟要这般陷害老夫!” 半个时辰之后,搜查完毕。徐祥琨皱皱眉,对万梓誉行了一礼,“丞相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是何人所为,毕竟是在您府上搜查到的这些赃…还望您体谅,随属下走一趟,面见陛下,说明原委。” 万林挡在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带走老爷?!” “万林!不得无礼!”万梓誉训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留在府上,好好看家,以免再让小人钻了空子。” 徐祥琨让开一条道,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请吧!”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过后,丞相府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是,丞相府周围守卫明显见多,丞相府内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大门半步。 风声萧萧,树影婆娑,一个黑影在清平王府上空悄然划过,渐渐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清平王府之内,朱落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书房之中,随意翻看着书卷,此时夜深人静,朱落风却丝毫没有倦意。 朱落风随手翻了一页,“鸿苑山庄此举,着实下了本钱。如今看到这些成效,倒也不枉费了那些性命,看来这位李庄主,还是有些本事的。” “王爷,那我们现在……” 朱落风一字一顿道,“静观其变。” 手指轻轻一划,带过书页一角,四个字巧妙地映入眼帘:按兵不动。 卫安城城南,月明客栈被茫茫夜色笼罩,客栈二楼靠里的厢房之中,点着昏暗的灯火,似乎是为夜盲之人,留的一盏指路灯。 火苗微微晃动,一个黑衣人悄然出现,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厢房分里外间,较为宽敞,黑衣人几乎找遍了各个角落,也没发现任何人。 “我在这。”一个沉稳的声音自窗边出现。 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熟人出现,黑衣人原本探寻的目光瞬间深了几分,随即拱手道,“李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黑衣人便是丞相府暗卫之首,肖云;而身着玄色衣服的人,正是李子枫。 李子枫的双眼日渐清明,除了有微微模糊感,不能见强光外,基本已无大碍,在李子枫看来,能看书识字,辨人神色,就足矣。 李子枫回礼道,“劳肖队长冒险亲走一趟。在下过意不去。”李子枫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我们坐下说吧!” 原来,自从皇帝派了亲兵守卫丞相府以来,万梓誉就做了准备,凌夜宫的逆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消息定会不胫而走。而与丞相府有利益纠葛的衡山派,必定不会放弃这次平乱机会,至少也会派人过来探听消息。 于是,他便命肖云暗中盯着城门的动向,果然在两日后,看到了熟人的身影:李子枫。但李子枫入了城以后,行踪极为隐秘,警惕性极高。肖云也是寻了许久,才和李子枫联络上。所以,有了今夜的会面。 李子枫也是得到丞相府有异的消息后,连夜请命下山前往卫安城,为了不引起注意,只带了一名随侍弟子石奕,影卫飘云沉雨暗中跟随保护。欧阳泽着实不放心,又暗中加派了暗卫队长徐平山带人暗中保护,以防不测。 不曾想一进城,丞相府的肖云,便找上自己,定于今夜子时初见面,肖云如约而至,只是距离定好的时间,足足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肖云毫不客气地吞下一杯凉透的茶水,看似平静的神色中,难掩愁云,“公子莫怪,我并非有意迟至,今夜出了点意外,还有,我不能在你这多留。” 李子枫眉头紧蹙,陪着肖云饮下了凉茶,“我明白,丞相府后花园搜出一箱‘赃物’,丞相大人被带走面见皇帝,怕是凶多吉少,现在的丞相府有如囚牢。” “你知道?”肖云挑起眉毛。 李子枫苦笑,“邢卫府的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丞相大人于我有恩,如今他出事,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管。”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李子枫淡淡一笑,“先送你回丞相府。” :。: 第300章 疑形暗踪 入夜的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一箱子宝物在灯火的照射下,闪闪耀眼,朱邢湛看着眉头紧蹙,气血腹腔内翻滚,愤怒至极。 徐祥琨对当时的情况一一回禀后,在朱邢湛的示意下,退出了御书房。只留下朱邢湛与万梓誉二人,一坐一跪。 朱邢湛缓了许久,才平稳了气息,但看到万梓誉依旧默默跪着,不发一言,不由得再次勾起了心底火气,“之前有传闻,说丞相清除异己,结党营私。朕还不信,以为只是奸佞作祟,还派了亲兵保护丞相府的安全。” “如今看来,倒是朕小看了丞相!”朱邢湛手掌一挥,掀翻了茶盏,茶盏落地,滚了个圈,残余的热水溅到了万梓誉的衣角上,淹湿了一大片。 万梓誉沉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先帝与老臣有知遇之恩,所以……” “所以你就是这般报答先帝,报答朕的?!”朱邢湛紧紧地捏着骨瓷笔筒,强大的用力下,笔筒已经有微微的裂痕。 “老臣从未做过愧对先帝愧对陛下愧对朝廷之事。”万梓誉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容任何人有丝毫质疑。 “那这箱赃物你有作何解释?!凌夜宫逆党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在你守卫严密的丞相府将这些安置在后花园的密道之中,你还浑然不知?!” 万梓誉双眸一闪,朱邢湛的话点醒了他,究竟是何人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放进后院暗道之中? 管家万林自小跟着他,他自是信任的,只是他身边的小厮…… 万梓誉此时的沉思,在朱邢湛看来是为自己的罪行找托词,朱邢湛凌厉深沉的目光直盯着万梓誉,“丞相大人这般,是无话可说了吗?” 万梓誉正色道,“除了一句有奸佞小人陷害,其他的,老臣确实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朱邢湛怒极反笑,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奏折都是弹劾万梓誉的,言辞犀利,朱邢湛想扔给万梓誉看,想想又作罢,重重地扔回一边。 朱邢湛紧闭双目调息运气,许久才缓过来,对着门外喊道,“徐祥琨!” 话音落地,徐祥琨带着两名手下进来复命,“陛下。” 朱邢湛睁开眼睛,看着万梓誉皱皱眉,说道,“将丞相大人送到邢卫府,挑个整洁的房间好生看护,不得虐待苛责!” “臣遵旨!”徐祥琨领命后,又转向万梓誉,“大人,请吧!” 万梓誉磕了个头,邢卫府的官兵将其搀起来,随徐祥琨一同离开。紧接着进来两名内侍,在朱邢湛的示意下,将一箱‘赃物’抬走。 御书房重归安静,只余灯火闪烁,朱邢湛靠在椅子背上,深深地呼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头,此时他只觉得头疼脑胀,呼吸不顺。 耳边再次响起脚步声,朱邢湛的贴身护卫胡力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陛下。” 朱邢湛眼皮都懒得撩开,沉声道,“何事?” 胡力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回禀道,“启禀陛下,城中已发现李子枫的踪迹。” 朱邢湛听罢睁开眼睛,微挑眉头,“人在何处?” 胡力继续说道,“李子枫约莫申时进城,已于城南的月明客栈下榻。” “派人,暗中盯紧李子枫的一举一动,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所为何事!” “是!”胡力领命退下。 胡力出门的时候,带起一阵风,烛台上的火苗微微地晃动着,朱邢湛看着烛火散发出的一个个模糊的光圈,脸上浮现出似是而非的笑意,心底默默念道:李子枫…欧阳泽教的好徒。 月光惨淡,秋风瑟瑟,卷起地上残存的落叶四处飘游,掀起阵阵凉意。 李子枫肖云二人以隐匿的身法,悄然到达丞相府周围,隐于墙角处,入夜的丞相府显得更加紧张,从前面到后院,里三层外三层,早已被皇帝的亲兵守卫团团围住,还有来回巡查的卫兵。外面的人无法靠近,里面的人插翅难逃。 李子枫微微地叹口气,忽然,耳边响起微小的声音,李子枫转眼,两个鬼祟的身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肖云也意识到了,看着那两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心底暗呼不好,他看着李子枫,满脸歉意,“抱歉,我带来个尾巴,咬上你了。” “非也。”李子枫深邃一笑,“这条尾巴,从我进城的时候,就缠上我了。” “什么?”肖云皱皱眉,“那我们放在在客栈中的谈话岂不是?” 李子枫好笑地看着肖云,低声说道,“我说暗卫大哥,你以后可千万别到处说你是丞相府的。” 肖云皱皱眉,随后自嘲般地笑了笑,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与李子枫相见时,就见识了李子枫的身法,他两个自诩跟踪身法极好的手下,也中了李子枫的掉包计。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二人发现从不远处走过来一队巡逻卫兵,二人迅速闪身,以高大的墙体遮挡,巡逻卫兵擦着他们的身边走过。 耳边的脚步声远去,李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远远地看着丞相一侧,“你先回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丞相府的偏院见。” 肖云轻笑,上下打量着李子枫,“你倒是比我还熟悉。” “不客气。” “你一会儿去哪?” 李子枫看看不远处街边,有一点昏暗的灯火,摸了摸肚子,“饿了。” 肖云轻哼一声,准备离开,被李子枫一把抓住,“做什么?” “等我走了你再回去。”李子枫挥挥手,一个身影在李子枫身后隐了身形。 肖云神色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腰间的武器,李子枫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随后在肖云耳边低声道,“别这么紧张,等我填饱了肚子,就去找你。” 李子枫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折腾了这么许久,还真是有些累了。又忍不住打着哈欠,向着街边那一盏灯火走去,一个身影紧随其后。 身旁跟着的身影也看着那盏灯的方向,“大师兄,飘云沉雨已经在那等候。” 李子枫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石奕,脚下步伐不断,“很好,一会我们见机行事。” 二人身影渐渐远去,肖云神色莫名地地看了一会儿,低声自语道:有劳。随即,一个飞身,风一般地不见了身影。 蔡氏馄饨摊儿,是卫安城有名的小吃店,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开夜市的铺子之一,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为夜行的人指明了道路。 李子枫带着石奕,大大方方地迈进了蔡氏小吃铺,全然不顾跟在身后的尾巴。 小吃铺里有零星的客人正在享受般地吃着热乎的云吞或是拌面,伙计见有两人进来,连忙出来相迎,“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云吞还是拌面?” “两碗云吞。你们蔡老板的手艺,我可是念念不忘呢!”李子枫清了清嗓子。 这时,一人匆匆走过来,正是小吃铺的掌柜蔡堃,蔡堃看看李子枫,眉头一挑,“原来是贵客大驾光临,贵客近来一切安好?” “好得很。” 蔡堃吩咐伙计,“上两碗云吞,再切一盘酱牛肉。”看李子枫要拒绝,连忙说道,“千万别客气,这顿夜宵,算是我请了。我们里边谈?” 李子枫拱手回礼道,“有劳。” 小吃铺的面积不大,所谓的单间,也就是单独隔出来的一个房间,带窗户可通风,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桌椅等摆设一应俱全。 灯光柔和稍显昏暗,但足以照明,对李子枫来说也将将好,李子枫不好意思地道谢,“有劳蔡老板思虑周全。” “哎…跟我还客气什么?”蔡堃是个爽快人,见李子枫如此客气,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从前沈老板也帮过我不少忙,我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若你们有需要帮忙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子枫清咳两声,“蔡老板言重了,眼前只是有件小事相求。” “哦?” :。: 第301章 暗潜 乌云遮月,寒风扫叶,天空像是被泼了墨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四个如鬼魅般的身影,训练有素地兵分两路地将蔡氏小吃铺牢牢地锁定在视线范围之内,其中一个黑影悄然地绕道后面,透过窗缝,看着单间里的情况。 单间里,灯光柔和,馄饨和酱牛肉的香气氤氲着热气缓缓散开,三人围坐在桌子前,聊得面红耳赤,兴致勃勃。 盯梢的黑衣人诧异,李子枫半夜出来只是为了吃顿宵夜?黑衣人叹了口气。 窗外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没能逃过李子枫的耳朵,李子枫看向窗外,又看看蔡堃,满脸歉意,“抱歉蔡老板,给你添麻烦了。” 李子枫掏出手巾擦擦满头的汗珠,又看向窗外,深邃一笑,“蔡老板的手艺见长,看我竟不知不觉地吃了两大碗。” 蔡堃随着李子枫的眼神看去,顿时看出几分味道,陪笑道,“你不嫌弃便好。” “打扰了蔡老板许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夜深了,现在外面不大安全,这里与你所下榻的客栈还有些距离,待会儿就在我这宿下,房间虽小了些,但足够睡个安稳觉。如何?” 李子枫面色有些为难,“蔡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门有规矩,在外……” “哦,明白,明白。”蔡堃也不强留,“既是如此,那我送送你们。” “有劳。”李子枫拱手致谢。在出门的时候,趁着推搡的间隙,将一张字条塞进了蔡堃的腰带里,随后和蔡堃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盯梢的黑衣人见李子枫二人起身离开,连忙闪身跟了上去,跟到门口处,与其他黑衣人悄然汇合,为首的黑衣蒙面人眼见着蔡堃将二人送出大门不远后返回,示意手下两人继续跟踪,随后学了声鸟叫,正在一楼吃饭的客人像是得了指令一般,放下筷子,朝着刚刚返回进门的蔡堃挥挥手,“老板结账!” “好嘞!”蔡堃笑吟吟地上前收了银子,“客官慢走!” 吃饭的客人走出小吃铺,轻车熟路地与盯梢的为首黑衣蒙面人:暗阁首领影无踪接上头,影无踪盯着李子枫离去的方向问道,“怎么样,是蔡堃吗?” 吃饭的客人是影无踪的手下,风影装扮的,风影自进入小吃铺,就一直盯着周围的环境。风影回禀道,“没错,千真万确!方才属下看得真真的,蔡堃送了李子枫后就回来了,没有什么异常。” 影无踪没说什么,他目力所及的,也看到了蔡堃送李子枫出去后就返回了,而李子枫二人,也老老实实地朝城南的方向走去,无任何异常表现。但他总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风影问道,“统领,怎么了?” 影无踪皱皱眉,“你继续留下来,盯着那个蔡堃的一举一动。” “是。”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划过夜空,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影无踪吩咐完,也朝着城南的方向而去,当他抵达城南的月明客栈之时,李子枫所住的厢房依旧亮着灯火,影无踪问及两个手下,得到的回答是无异常。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放心,一个飞身,直接奔着李子枫的厢房而去。 巡夜的店小二被神出鬼没的影无踪打晕拖至隐蔽处,影无踪又迅速与其换了衣物后,装作巡夜小二,顺其自然地路过李子枫的房间。 恰在此时,房间的门轻轻地推开了,李子枫看见店小二装扮的影无踪,直接将手中的水壶,“正好我有些渴了,帮我打壶热水来。” 影无踪回过神,看着被强行塞到手里的水壶,僵硬地转身去打水。不一会儿便打了热水回来,敲开房门,将水壶递给李子枫,“客官,您的热水,请慢用。” 期间,影无踪一直趁机凝视着李子枫,他之前见过李子枫双眼未曾覆黑纱的样子,因此他还是有些印象的,他看着李子枫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微微松了口气。 “多谢。”李子枫道谢的时候,发现面前的‘店小二’一直盯着自己看,目光顿时不善,“还有事?莫不是你认识我?” 影无踪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是我失礼,客官早些休息吧!” “哦,对了。”就在影无踪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子枫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喜欢清静,所以,还请你们退远些,有事我会吩咐的。” 影无踪看看自己一身店小二的装扮,又看看李子枫挑衅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我知道了,客官好好休息吧!” 影无踪匆匆下楼,李子枫看着店小二装扮的影无踪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大口喘息着连连后退,直到跌坐到凳子上,灌下一杯凉水慢慢缓下来。 这时,一直藏在里间屏风后的随侍弟子石昱现身一笑,“我刚想夸你装得有模有样的,结果人一走,你就崩不住了。” “毕竟是皇帝身边的…” “那你还非要主动去招惹他?”此时,石昱并未发现,自己捏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不让他看到大师兄好好地在房间里,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子枫说着,狠狠地瞪了石斛一眼,随即伸手在脸上摸索着,却一把被石昱拦住,石昱用低到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还是坚持到大师兄回来吧!” 原来,这个李子枫是石奕用人皮面具假扮的,为的就是引开暗阁跟梢的人。 石奕回过神,感受着石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笑道,“瞧你倒是比我还紧张。” “…………” 夜色愈发浓重,丞相府被一团愁云笼罩,秋风瑟瑟,身着黑衣的李子枫,以黑布遮面,巧妙地避过屋顶上巡查的邢卫府高手,悄然在浓密的大树间隐藏,时间掐算的将将好。此时秋风四起,因此落在枝叶间轻微的沙沙声,也未因此怀疑。 李子枫藏于繁茂的树叶间僵直着身子,等待屋顶巡视卫兵换班的时间,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额头上已汗涔涔的,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发现,自己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摔下去,心底忍不住腹诽起肖云给的情报的准确性。 房顶上有细微的响声,看守的卫兵互相回礼后,开始换防,说时迟那时快,李子枫如箭一般飞身而过,直奔后院。 管家万林站在后花园拱门处,远远地看着发现‘脏物’的那个暗道,他想不明白那条暗道究竟出了什么纰漏,他想过去查看,但无奈那里已被卫兵严密看守,要想靠近,势必登天。 万林无奈地连连叹气之时,一道黑影如风一般窜过,万林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捂了嘴巴拖到一边,还未回过神,一个低沉的威胁声就在耳边响起,“想活命的话就离这远些!” 万林睁圆了眼睛,不由分说地被拖到了偏院幽静的厢房中。厢房地处院落最深处,巡逻守卫想比前后院要少了许多,房间宽敞幽静,灯光柔和刚刚好。 黑衣人松了手,失去束缚的万林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刚缓过神,便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靠立在门框边,正深沉地看着他,万林警惕,“你是何人?” 蒙面人扯下遮脸布,正是李子枫,李子枫在府上休养的时候,一直是黑布蒙眼的样子,当时黑布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因此万林并未仔细地看过他的样子。 万林一直凝视着李子枫,只觉得眼熟,下一刻反应过来此人擅闯丞相府,还挟持自己至此,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何人?敢擅闯丞相府?!” 李子枫深邃一笑,“丞相万大人清誉不保,被皇帝关押在邢卫府看守,如今的丞相府岌岌可危,万管家认为我是做什么来的?莫不是趁火打劫,来看看后院暗道之中,是不是还有莫名出现的宝物吗?” 万林很快冷静下来,眉头紧蹙,警惕地看着面前之人,但发现此人不像是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在后院救下自己,冒险潜进来。万林不禁有些疑惑了。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走到万林面前拱手道,“在下是来感谢丞相大人于恒祥客栈火海之中的救命之恩。万管家,别来无恙。” 万林恍然大悟,双目的警惕之色顿时被惊喜代替,“是你…” :。: 第302章 密室突变 李子枫装扮成了丞相府仆役的样子,随着万林和肖云,悄然进了丞相府密室,李子枫初到丞相府的时候,曾在这里休养了大半个月。 “怎么?李公子这是来怀念一下你曾经住过的地方?”肖云一身黑衣,半靠着石门,双臂环在身前,好奇地看着李子枫。 李子枫轻笑,目光带着一丝挑衅,“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这跟你打一架。”曾经在这里,李子枫黑着眼睛,被肖云一次次地‘为难’,印象深刻。 一句话被噎住,肖云神色莫名,“待事情完结了,我一定奉陪到底。” 守在入门处的万林待不住了,他一边紧张地地看着书房的动向,一边焦急地看着密室的方向,初秋微凉的夜里,竟出了一身汗。 肖云瞄了眼外面说道,“你还是利索些吧,瞧给万管家紧张的。” 李子枫不再说话,而是饶有兴致地在密室内闲逛起来,万林进来查看情况,正见到李子枫这般,焦心道,“李公子在找什么?” 李子枫神色异常凝重,“这里马上就要暴露了,我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陷害到丞相大人的。您说是吗?万管家?” 声音带着一丝质疑,肖云神色警惕地看向万林,“是你?” 万林虽对今晚的事情有疑惑,他也有心查看,才带着李子枫丞相府的密室看了个遍,可现在李子枫却将怀疑的目标指向了自己,万林不禁有些恼火,压着心里的火气,皱了皱眉头,“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话可不能乱说。” “万管家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李子枫拱拱手,“但请恕在下直言,您是丞相府总管,掌握着丞相府所有大事要事,甚至是万大人的一些秘密。但对于府上所有人员,您是否都了解?” 李子枫的话点醒了万林,万林努力地回忆着事情发生前后的经过。肖云微寒的目光凝视着李子枫,“你的意思是府上除了内鬼?” “非也。”李子枫站直身子,“万大人为人正直,待人宽厚,背后又有皇后太子,谁会这么傻,在丞相府当内鬼,这笔买卖风险极大。” “那你的意思是……” “多半让财,迷了心窍。”李子枫放缓语气,一字一顿道,“你说是吗?” 说罢,向肖云递了个眼色,肖云闪身至密道门口,几个呼吸间的工夫,便拎着一个仆役的衣领进来,重重地丢到地上。 ‘哎哟!’仆役俯面倒地,腹腔被震得翻江倒海,许久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被面前三人不善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只是路过。” “是你?方宁?”万林诧异。 方宁二十出头,是府上的仆役,因手脚麻利,眼力价极高,所以万林对他十分上心,这些日子,某些小事也放手让他去做,遇上重要之事,偶尔也会让他随行身后,比如这次处理凌夜宫杀手和宝物的事情。 想及此,万林心底火气不打一处来,他揪住方宁衣领押到墙边,将其死死地钳制住,低吼道,“你这个畜生!” 方宁无法动弹,“万管家,我真的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子枫掏出随身短剑,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简单地路过,然后通风报信,将我们抓个现行,最后得到一大笔酬劳,这个买卖做的值!” 方宁看着李子枫手中的短剑,紧张转为惊讶,“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李子枫一顿,把短剑拿到方宁面前晃,“你认识它?” 这把短剑是李世杰的,是围剿暗影山庄后,飘云上交给李子枫的,而他掏出短剑也仅仅是出于震慑的目的,却不曾想方宁的反应会这么大。 方宁心知上当,便死死地闭着嘴,不肯再说一个字,李子枫看着这把短剑,心底五味杂陈,“我明白了,你不说也罢。” “你明白也没用。”方宁忽然做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方宁本性善良,他在丞相府做活,养家糊口,安稳度日。但人争不过命,两个月前,家里传来消息,说老母亲病重,急需一大笔钱。恰在此时,一个黑衣蒙面人找到了他,说可以给他一大笔钱,但前提是需要帮他们做事。于是,便有了丞相府周围有凌夜宫杀手频繁打扰的怪事出现。 而找到他的黑衣人身上,正带着李子枫手上的这把短剑,黑衣人最后一次找他,就是让他悄悄地把宝物藏回府内的后花园。但那次他身上没有带着短剑,试探地问了句,黑衣人冷冷地回应说丢了。 万林还要逼问什么,方宁却像是中了魔似的,浑身抽搐不停,一度让万林以为是自己用力过大让他窒息了,他松了松手,方宁便像脱了力般地瘫软在地,紧接着吐出一大口血,三人一震。李子枫连忙蹲下身查看情况。 李子枫强迫让他张开嘴,满是鲜血的嘴里查不出什么,转念一想,他并非凌夜宫之人,不会有牙缝藏毒的习惯。李子枫想给他运气让他多活些时候,好交代一些其他事情,比如黑衣人的线索。 “没用的。这是半月沙。”方宁拦住了他的手,“半个月前,黑衣人给我服下的,说事成之后,就给我解药,是我太贪心了。” 半月沙是一种毒药,服下后不会立即死亡,发作期在半个月后,若得不到解药,便会七窍出血而亡。此时,方宁的鼻子耳朵已相继出血。 方宁拼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指向里边,另一只手抓住李子枫的衣袖,张张嘴嗫嚅着什么,最终还是没能清楚地说出来,便气绝身亡! 李子枫双眸紧缩,带着阵阵刺痛感。方宁死之前嗫嚅的几个字,没能逃过他的耳朵,虽然含糊不清,但长久的黑暗生活让他耳朵异常灵敏,他方才,清楚地听到了五个字:这只是开始。 “他说了什么?” 李子枫并未理会,只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面平整的墙壁,无任何装饰,李子枫站起身问道,“那墙壁里有什么?” 万林一愣,肖云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 万林似乎才回过神,“没什么,只是老爷和外界来往的一些书信而已。” 话音落地,万林倒吸口凉气,前些日子,他还让方宁帮忙整理核对,再由他自己锁进密室中,想必那时,他就已经被方宁盯上了。 万林掠过二人,启动暗格机关,墙壁翻转,一面柜子映入眼帘,万林摸索着机关,最终从里侧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沓书信。三个人联手查看,发现除了正常的书信往来外,居然还有同周奕铉和凌夜宫的往来书信! 万林吓了一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定是有人陷害老爷,是方宁?!” 李子枫此时却异常冷静地将那些陷害的书信挑出来收好,然后同万林一起将暗门复原,李子枫看着方宁的尸体,又环视着这处密室,再次想到了半月沙。他忽然想起,除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一个人对这间密室非常熟悉。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想起嘈杂的脚步声,肖云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李子枫问道,“这里有后门可以出去或是暂时藏身吗?” “有,跟我来。”三人处理完方宁的尸体,一起进了墙角处极为隐蔽的暗门,进入幽长漆黑的密道。 肖云点了火折子以供照明,待他们刚喘口气,密室的门开了,紧接着是官兵杂而不乱的脚步声,似乎是在搜查什么。“你去那边,查仔细了!” “那老管家呢?怎么半天不见他人影?!” “如厕…”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回道,“管家说他肚子不大舒服。” “罢了罢了!要在这里发现异常,我们连他一起抓!” 李子枫和肖云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外面搜查的官兵一阵翻箱倒柜之后,除了一沓书信,再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为首官兵不耐烦地说道,“立即将这些书信上交到徐大人手里。大人还能在陛下那里回话!” “是!” 外面的人走远,万林和肖云皆松了口气,但李子枫并未放松,他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曾经在密室的生活如情景再现般闪过脑海,从他刚刚苏醒,到太子暗访,再到刚才方宁的话,李子枫倒吸口凉气,不自觉地年了两个字:太子! :。: 第303章 风声暗起 天空破晓,晨曦穿云,洒下大片淡淡的金色,使宫廷的金砖琉璃瓦更显耀眼。常青树掩映的蜿蜒小路和曲折回环的长廊,也开始热闹起来。 玉淑妃身着深绿色暗纹梅花锦服,头束复杂发髻,以耀眼珠翠装饰。她脸上一直笑意吟吟,饶有兴致地在雯玉的陪同下,在蜿蜒的鹅卵石路上漫步。 “姐姐真是好兴致啊!”背后一个故作妖娆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来。 玉淑妃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婉美人…” 婉美人年二十出头,身着紫色绣花拖地缎子衫,满头珠翠,面若桃花。婉美人走到玉淑妃面前,欠了欠身子,“姐姐安好。” “免了。”玉淑妃摆摆手,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妹妹气色不错,想必是遇上好事了。” “姐姐说的是,近来不用每日去卫宁宫向皇后请安,自然是松快的。姐姐你说是吗?”婉美人笑意不减。 玉淑妃紧紧地盯着婉美人,“妹妹真是会开玩笑,虽说如今皇后地位大不如从前,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皇后统领六宫,岂是你我在此背后非议的?” 婉美人脸色大变,“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玉淑妃扶了扶发髻上的金钗,“本宫乏了,先行回去歇着了,妹妹随意。” 婉美人欠身,看玉淑妃走远即刻站直了身子,原本美丽的双眸染上几分愤怒,忍不住低声骂道:装什么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贴身宫女翠环附和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玉淑妃也就是人前装一装,树立假威风罢了,如今没了丞相府坐镇,皇后倒台便是早晚的事,她好顺杆爬。” 听了翠环的劝说,婉美人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此时晨风拂面,掀起丝丝凉意,翠环提醒道,“娘娘,起风了。奴婢陪您回宫吧!” “走吧!”婉美人一甩衣袖,快步离开。 不远处百年老松的遮掩下,总管太监禾盛陪着朱邢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禾盛看着朱邢湛愈发阴沉的脸色,连忙请罪道,“奴婢该死。” 朱邢湛没有理会禾盛请罪的话,只冷声问道,“婉美人身边的宫女叫什么?” “回陛下,她是婉美人的贴身宫女,名唤翠环。” “翠环…”朱邢湛眉头紧蹙,“找个没人的地方,乱棍打死吧!” “是。奴婢这就去办。” 东宫·书房 阳光旖旎,微风拂面,一壶热茶,飘起阵阵茶香,朱洛云埋头于案前的笔墨纸砚中,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沙沙地书写,神色凝重。 耳边响起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朱洛云只是眉头一紧,并未作出反应,直到一个威严深沉的声音传来,“太子倒是愈发用功了。” 朱洛云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努力控制住没让笔尖剩余的墨汁滴到宣纸上,随即站起身整理了衣冠,绕过书案走到朱邢湛面前,“儿臣拜见父皇。” 朱邢湛一把拉住他,制止了他的跪礼,他分明感受到,朱洛云的手臂有些僵硬,轻叹口气道,“不必紧张,朕就是过来看看你。” “多谢父皇。”朱洛云稍松了口气,但转眼无意间看到朱邢湛的略显深沉的脸色,又微微低下头,心底不禁暗暗提了一口气。 朱邢湛也不会理他心底的起伏,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他正在写的一片文章,笔墨饱满工整,论据观点有理可依,用词委婉,对当下局势的分析条理清晰。关键是丝毫不避讳丞相府,对此次事发只用‘愿家国和睦…’一句轻轻点过。 朱邢湛又气又笑,抬头看着愈发成熟的儿子,心底又五味杂陈,他再也不是那个偷溜出宫,任性闯江湖,随心结交朋友的少年了。暗中的厮杀终究是残酷的。 内侍前来奉茶之后,悄然退下,关闭了房门。朱邢湛坐到茶案前,朝依旧保持行礼姿势的朱洛云挥挥手,“过来坐吧!不必拘束。” 热气氤氲着缓缓上升,一杯茶带着丝丝苦味,却在唇齿间留下清香。朱邢湛也不说话,抢先一步拎起茶壶,给朱洛云面前的空茶盏斟茶。朱洛云连忙双手接住,深深地呼了口气,“父皇圣驾至此,是有事要问?” 朱邢湛凝视着朱洛云,开门见山道,“最近可有去探望过你的母后?” 朱洛云紧紧地握住茶杯,平静地说道,“儿臣去探望过,只是每次都逢母后休息,儿臣也不便打扰。”说着,微微叹口气,“是儿臣去的不是时候。” 朱邢湛不置可否,抬眼看朱洛云的面色,也看不出丝毫不妥,“御医每日诊脉,说你母后身子大好,半月后正逢你母后生辰,到时你便去卫宁宫凑凑热闹吧!” “儿臣多谢父皇体谅。”朱洛云道谢后,试探地问道,“父皇不去吗?” 朱邢湛神色莫名,“朕不在,你们还能放松些。” 朱洛云眉头一紧,握着茶杯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朱邢湛故意忽略他目光中一丝闪烁,随口问道,“太子有多久没出宫走走了?” “回父皇,儿臣有些年未出去走走了,最远的也就是在围猎场练骑射。” 朱邢湛想起徐祥琨呈上的太子与丞相府的往来书信,加之有暗格密报说太子层暗中前往丞相府于万梓誉密谈,且不止一次,眉头微蹙,“当真?” 不知为何,一杯热茶下肚,朱洛云还是觉得由骨子里往外冒凉气,面对朱邢湛质问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平稳住呼吸后,回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朱邢湛似笑非笑,“是朕将你管的太严,从而疏忽了你的闲余生活。十日之后先帝诞辰,朕会出宫去光瑕寺祈福,太子也一同前往吧!” 光瑕寺是皇家寺庙,逢年过节,皇帝就会前去祈福,以求国泰民安。 朱洛云心底一沉,还没等他回过神,朱邢湛继续说道,“期间你也不必一直跟在朕身边,带足了侍卫暗中保护,便可以随便走走,买些新鲜玩意带回卫宁宫,你母后看着也高兴。心情好了,身子才能早日痊愈。” 出宫祈福是万年不变的规矩,太子随行也有理可依,朱洛云根本无法拒绝,但他也明白,朱邢湛是想趁机试探他,看他出宫是否有逾越规矩的动作。下一刻对上朱邢湛灼灼的目光后,坦然地回应道,“儿臣遵旨。” 半个时辰之后,朱邢湛起驾离开东宫,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朱邢湛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朱洛云与万梓誉的往来书信全部丢进火盆,燃烧殆尽。 ………… 日上三竿,卫安城街道逐渐热闹,丞相府的卫兵也十分严密,李子枫费了好大的劲,才悄然出了府,匆忙的身影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李子枫回到月明客栈,避开一众暗阁密卫的监视,迅速从后院翻墙而入,装作来后院去茅厕的普通客商,大大方方地从茅厕边出来,准备回到二楼的厢房。 “李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个深沉的声音犹如炸雷在耳边响起,李子枫身子一僵,双眸陡然紧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插在腰间的短剑剑柄。 :。: 第304章 危机 李子枫转身,只见一个身着藏青色暗花纹常服的人站在面前,年龄比他稍长,手持折扇,看上去颇有些文人气质,但深沉的双眸始终泛着寒意。李子枫面无表情问道,“阁下何人?我们认识吗?” 李子枫只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眼熟,却并不相熟。他自诩记忆里还不错,但此时他搜遍了整个脑海,也无法想起到底在哪见过。 “哈哈…李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人爽朗一笑,“五年前你们在洝城轻烟楼抓获了横疆制毒高手阿什碦,后被洝城麟貅镖局的人押解,准备送往卫安城交邢卫府审理,不知李公子想起来没有?” 李子枫恍然大悟,那日抓获阿什碦后,陆士清上报宗门得到应允后,便给卫安城的麟貅镖局飞鸽传书,说明情况,两日后,邢卫府便来人了,为首的正是面前的这位,邢卫府阁领,徐祥琨。 李子枫拱手道,“徐阁领,在下失礼。” “好说好说,想来是李公子事务繁忙,见过的人又太多,便无意忘记了一些小事,人之常情。”徐祥琨深深地看着李子枫,双眸之中尽是试探。 邢卫府是皇帝直管的刑狱府衙,一直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李子枫微微皱眉,态度依旧恭谦有礼,“徐阁领言重了,这月明客栈后院人都眼杂,说话不便,还请厢房之中说话。” 徐祥琨神色莫名,“怎么?李公子是怕你那两个手下崩不住了吗?” 李子枫双眸陡然紧缩,徐祥琨毫不介意李子枫的微小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招数用过一次,便不能再用第二次。否则会很容易被破解的。”徐祥琨顿了顿,“厢房就不必了,我就是来和你随口聊两句。” 秋风扫过,在背阴的环境下,更添了几分凉气。 徐祥琨打开折扇随手扇着,一步步靠近李子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千万别轻举妄动,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你的参与而又多大的改变。” 李子枫眉头一紧,徐祥琨说完,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随手扔给李子枫一个挂坠,“当然,如果有些事你非做不可的话,可以凭这个莲花转运玉坠来找我,记住,别太嚣张啊!” 李子枫潇然一笑,“我看嚣张的人是你,我想徐阁领应该知道这家客栈已…” “放心,影无踪的手下正守着你的厢房呼呼大睡呢!说到这个,这笔账是不是也应该算到你的头上,毕竟我是好心,不是吗?”徐祥琨扇着折扇,潇洒离开。 李子枫回到客栈二楼,果然看见三四个个茶楼伙计装扮的人,正靠着墙边或是拐角处的椅子上睡的正香,看样子只是操劳过度连续熬夜造成的困乏。 房门打开的瞬间,早已绷得筋疲力尽的石奕和石昱不约而同地捏紧了手里的武器,对着门口蓄势待发,下一刻看见李子枫进来,假扮李子枫的石奕再也撑不住,全身松弛下来,在石昱的搀扶下才没摔倒。 人皮面具贴的太久,揭下来十分不易,李子枫小心翼翼地一边揭,一边给石奕揉着脸,“这一夜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揭下来,丢到火盆里烧成灰烬,石奕长长地呼了口气,自行揉着还有些僵硬的脸,“不辛苦,不辛苦,大师兄一切顺利?” 李子枫垂下眼,神色逐渐凝重,“事情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一池子浑水,是要把卫安城搅得天翻地覆。飘云沉雨呢?” “他们还在天和茶馆周围周围闲逛呢!” 这时,门外化装成店小二的暗哨逐渐清醒,回过神后,开始互相抱怨怎么就不知不觉地打瞌睡了,下一刻,三个人的目光同时对准了李子枫的厢房,心底暗叫不好。想过去直接敲门查看,却又觉得不妥。 恰巧此时,客栈站柜台的伙计路过,一人上前立马抓住,伙计吓了一跳,以为是打劫的,“你…你要做什么?” “这厢房中的人,可有出去过?” “没有。”伙计直摇头,转眼看质问他的人也穿着客栈伙计的衣服,瞬间回过神,“我说你们到底是负责客栈什么地方的?怎么看着如此眼生?” 那人松开了店伙计,“哦,我们是新来的。没事,你先去忙吧!” “莫名其妙…”店伙计抱怨着离开。 三人刚松口气,厢房的门开了,李子枫带着石奕和石昱,准备要出门,三人又装作无意识地看向别处,李子枫腰间短剑出鞘,拿在手里细细地把玩着,“我准备带他们出去街上转转,吃些小吃,几位要一起吗?我请客。” 三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别捏,尴尬地轻笑一声,相继逃离般地离开。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街上熙熙攘攘,人群络绎不绝,路边小商贩的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卫安城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李子枫的心底却犹如冰河,一旦奸人计划得逞,现在看似热闹的卫安城,下一刻便会血流成河。 “大师兄,我们这是去哪儿?”穿过熙攘的人群,转了好几条街,二人见李子枫却依旧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石昱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子枫停下脚步,余光瞥见街边一个格格不入的小商贩,深邃笑道,“不是说了嘛!带你们街上转转,吃些好吃的,以前匆匆忙忙的都没好好转转。” 李子枫故意抬高了声音,传向身后,三人的身影渐渐与人群融为一体。 那个格格不入的小商贩,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李子枫,他娴熟地挥挥手,即刻有两名布衣百姓装扮的人现身,“头儿!” “跟上,盯住了。” “是!” 刚刚还放晴的天,此时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秋风扫过树叶,发出沙沙声,使得郊外庇荫的小院,显得更加阴冷。 守卫小院的黑衣杀手接到了飞鸽传书,交到了正在院中擦拭长剑的李世杰手里,字条上面仅有短短的一句话:李子枫现身卫安城。李世杰神色莫名。 一旁看似悠闲的凌夜宫护法寒风玩味地笑道,“能让少庄主这般思虑的,想必就是你那个弟弟吧!是李子枫进城了?” “丞相府出了这么大事,他不来,才应该觉得奇怪。” 李世杰嘴角掀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夹杂着苦涩和愤恨,苦涩的是原本和睦的两兄弟,因所处环境不同,最终走向了对立面。愤恨的是,正是他小时候用心护着的弟弟,在一次次地破坏他们的好事,丝毫不留情面。 李世杰发动内力,将手中的字条狠狠地捏碎,化作碎小的纸片,缓缓飘落。 “那不知少庄主的意思是……”寒风难得地征求起他人的意见。 李世杰犹豫许久后,眼神忽然变得狠绝,“将他送进邢卫府大牢!” 寒风想着了道似的,翻身从躺椅上站起来,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将李子枫送进邢卫府大牢。”李世杰又坚决地重复了一遍。 寒风凝视了李世杰许久,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才停下来,“少庄主狠下心来,还真是没我这个凌夜宫护法什么事了。” 李世杰紧紧地握着剑柄,手一直微微颤抖着,极力压抑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 第305章 聚首 李子枫摆脱了有心之人的跟踪后,来到了巷子深酒馆。酒馆如同名字般,就建在巷子深处,正值初秋,原本背阴的巷子更显凉意。 李子枫已经在酒馆不远处站了半个时辰,身上还带着烫手的书信:万梓誉与凌夜宫。周奕铉的往来书信。他几番想走进去,却几番停下了脚步。 “犹犹豫豫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粗狂的声音。 李子枫无奈地笑笑,转过身打招呼,“包老板,晚辈冒昧打扰。” 包宏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李子枫进了酒馆,直到暗道下的酒窖才停下,包宏松手的瞬间,李子枫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堆放整齐的酒坛上。 酒窖阴暗潮湿,酒气随着时而窜进来的凉风到处弥漫,李子枫忍不住咳嗽两声,他有些懊恼,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蛮横地拖拽着丢进一个地方。 还没等李子枫说什么,包宏指了指酒坛说道,“瞧见那些个酒了吗?里面加了一味我特意研制的药,专治你身上的臭毛病。要试试吗?” 李子枫也不争理,干脆拉了一边的小板凳坐下,仔细地凝视着包宏,他现在终于明白,一向沉稳的沈师叔为何会和粗矿的包宏交上朋友,原来是这二人身上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说话一针见血。 此行任务与以往不同,毕竟牵涉皇家,他不得不有所顾忌,在这种顾忌之下,他手中捏着的烫手书信,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急于知道真相,想还万梓誉一个清白,但又害怕知道真相,害怕白忙乎一场,反而连累无辜。 包宏轻哼,低沉着声音说道,“在这卫安城,除了皇宫,就属清平王府的景色最美,你来一趟也不容易,就不想去看看吗?说不定还会碰上故人呢?” 李子枫像打了鸡血似的站起身,恍然大悟,“故人?!是鸿苑山庄?” 包宏也不再多说,在众多的酒坛里翻腾,最后挑出一坛酒,迅速拆封,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李子枫,“刚才把你拽疼了吧?这药送你,只当是赔礼了。别小看它,它可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 “多谢。”李子枫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收好,继而问道,“当真能治病?” “对,药到病除。不仅治病,还去根。” 半个时辰之后,李子枫走出酒馆,无奈地摇摇头,上次的药酒救了命,这次给的小小的药瓶,当真能消除所有病根吗? 一直隐身于周围高墙枝叶间的石奕现身,拱手待命,“大师兄。” “将飘云沉雨从天和茶馆撤回来,让他们盯紧了城门,一旦发现…只要是鸿苑山庄的人出现,无论是谁,即刻盯死了。”李子枫眉头微蹙,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而坚决,“必要时,直接绑回来问话!” 听到鸿苑山庄,石奕有些疑惑,转眼看到李子枫冷澈的脸色,即刻领命,“是!” 走出酒馆已经很远了,李子枫忽然发现有身影鬼鬼祟祟地在跟着他,看情形又不像有恶意,李子枫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几位跟了一路着实辛苦,要不现个身,我们找地方坐下,好好地聊聊?” 话音落地,就在李子枫身后,一个人被狠狠地推了出来,那人站稳脚跟,忍不住抱怨,“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野蛮?这还是那个娇媚细腻的姑娘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子枫微微一怔,连忙转过身,原来此时跟踪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同走江湖,共患过难的沈鸿飞。 李子枫一扫心底愁云,眉眼间的笑意渐浓,“沈兄啊!” “哼!你小子还知道我姓沈呢?一个人逍遥自在啊!”沈鸿飞不屑一顾,随即对着墙角一阵埋怨,“你这丫头把我推出来,自己却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 菱溪一身玄色侠女装,三千青丝用玄色丝带高高束起,发辫垂在身后,宛如瀑布,李子枫从未见过菱溪这身装扮,眼神略显凝滞,张张嘴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菱溪,看见李子枫,心底的五味杂陈全部泛滥,一个箭步冲上前,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深深地抱住了他,语气带着哽咽,“看你这反应,是能看见我了是吗?你真的能看见了吗?我就知道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李子枫心头一热,眼眶微微泛红,竟也不自觉地揽住菱溪的肩背,“那你也应该明白,我眼睛刚刚好转,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要不会出问题的。” 沈鸿飞伸手扶着下巴,怪声怪气道,“当然会出问题,孤男寡女,街边巷角…” 话音未落地,二人便松开对方,同时红了脸颊,热了耳根。 待情绪平复下来,李子枫又是满脸凝重,“沈兄为何会来卫安城?” 沈鸿飞挑起眉头,“怎么?卫安城是你家开的?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看李子枫还发愣,沈鸿飞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穿过热闹的街道,拐了几道弯,终于在一处别院前停下脚步,别院不算大,但古朴雅致,环境清幽,院内种着常青树,石桌,口井样样俱全,屋舍虽小了些,但三进三出的规格样式不变。 “看来这又是你们慕麟阁的宅院,在天子脚下置办这一套宅子,想必也花费不少吧?”李子枫调侃着,心底再次浮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念头。 “我明白你们是为何而来。”李子枫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慕麟阁是皇帝直管的密卫组织,只听命于皇帝。沈兄这般…会让沈阁主为难的。” 沈鸿飞看着李子枫,笑而不语。 “那欧阳老头儿都不怕为难,我这位沈阁主还怕什么?”一个深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沈天雄身着常服缓缓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护卫。 “沈阁主。”李子枫拱手行礼,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沈鸿飞。 沈鸿飞轻咳一声,“李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卫安城出了这档子事,又涉及到凌夜宫,作为密卫组织的慕麟阁阁主,自然是要面见皇帝,禀明情况。” 沈天雄看李子枫在自己面前一直绷着劲儿,深邃一笑,“此事确实是有些为难,但是再为难也要明辨是非,总不能跟着犯糊涂。” 话刚出口,沈天雄就后悔了,按理说,这些话,不应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在场之人的面色都十分沉重,卫安城的局势也是愈发紧张了,若此事处理不当,遭殃的不止慕麟阁和衡山派两家。李子枫暗自摸了摸身上想的龙凤玉佩,关键时刻,它是否能救人一命呢?想及此,沉沉地叹了口气。 就在气氛凝重之时,一个轻微的沙沙声传来,像是脚步声,被李子枫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长剑的剑柄,随时准备长剑出鞘。 沈天雄眉头一紧,他似乎忘记了谁,心底暗叫不好。于是尴尬地轻咳一声,“欧阳老头儿,这墙角听得可过瘾?再不出来,你这徒弟可就绷不住劲了。” 李子枫陡然睁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欧阳泽自粗壮的树干后走出来,风逸辰跟随。不知为何,李子枫此时忽然想起来自己十五岁那年,欧阳泽牵着自己的手,下山办事的场景,李子枫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师父?” “怎么?见到为师很奇怪吗?”欧阳泽心地五味杂陈,明明李子枫只离开身边半个月,却像是许久未见似的。 李子枫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欧阳泽莞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喜欢乱跑,跑远了就容易丢,为师这次若是不盯紧了,你怕是又要犯了脾气玩失踪。” 秋风扫过,树叶轻落地,飘进心里。 :。: 第306章 惊惧 凌夜宫发给万梓誉的书信,被平铺在书案上,信中商议了同凌夜宫合作后,开出的一些好处和条件,而那封所谓的未来得及发出去的,万梓誉给凌夜宫的回信,也隐晦地应下了凌夜宫所求,而所用纸张正是丞相府专用的米白暗花纹纸。 欧阳泽是认得万梓誉笔迹的,这信上,确实是万梓誉笔迹无疑,可是万梓誉为何会与凌夜宫有联系?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 几人脸色凝重,内堂的气氛顿时显得十分紧张,李子枫默默地阖上眼,内心翻江倒海,抬起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头。 “大师兄,城门口发现……”一个声音在耳边戛然而止,是在城门口探听消息的石昱,石昱只是接到消息来此处碰面,没料到沈天雄和欧阳泽也在。 李子枫蓦然睁开眼睛,瞪向石昱,眉眼含着愠色,石昱迅速回过神,连忙拱手请罪道,“掌门,沈阁主,弟子冒失。” 欧阳泽收好桌上的信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城门口怎么了。” “啊…”石昱试探地看向李子枫,李子枫却只留个他一个侧脸,石昱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回掌门大师兄,城门口发现李世杰的踪迹,但他没进城,便直奔城外仕青山的方向,暂时未发现他有太过分的举动。” 石昱迅速说完,不敢看任何人的脸色,连忙低下头。 “仕青山?”李子枫一愣,右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插在腰间的那把短剑,那是暗影山庄一战中,李世杰匆忙逃走时留下的,李子枫没有说话,只是把深沉的目光投向石昱,似乎要在他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石昱被李子枫看得直发毛,下意识地问道,“怎…怎么了?” “光瑕寺位于仕青山的山腰处,李世杰都到那了,还说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欧阳泽将手中的茶杯扔在桌上,惯力下,茶杯不停地颤动,声音刺耳清脆。 光瑕寺是皇家寺院,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况且半月之后恰逢先帝诞辰,皇帝必定会携太子清平王在寺庙祈福,以求国泰民安,只是眼下这形势,确实有些微妙,先是丞相府出事,今日李世杰又去了仕青山,怕是没什么好事。 石昱看着在场之人的脸色,瞬间反应过来,光瑕寺周围此时必定已经戒备森严,李世杰冒险前往,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石昱愧疚地低下头。李子枫没再理会石昱,直接站起身走到石昱身前,拱手道,“师父,是弟子疏忽了。” 一旁的沈鸿飞看着李子枫的举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事小事,有错没错地都往自己身上引,沈鸿飞想说什么,被菱溪一把拉住,示意他这种场合,千万别胡言乱语。毕竟牵涉到了李世杰。 “无妨,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这两日你追查丞相府,也着实辛苦。”欧阳泽走到李子枫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着,转而又深邃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天雄,“你说是吗?沈阁主?” 沈天雄轻咳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沈鸿飞,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护短的欧阳泽,沉声道,“皇帝那边怕是没这么好交代,我需回屋仔细斟酌一番该如何回话。”说着,不等欧阳泽说什么,沈天雄准备离开内堂。 走到欧阳泽身边的时候,沈天雄故意停留,在欧阳泽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只短短一句话的工夫,欧阳泽的双眸顿时深沉,低声在沈天雄耳边回应了什么。 这一刻,李子枫怀疑自己的眼睛再次病发,甚至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在欧阳泽回应沈天雄的时候,他分明再欧阳泽的眼神中,看到了若有似无的杀意! 沈天雄得到回应后,就带着沈鸿飞菱溪离开,沈鸿飞两指并拢,趁机毫不留情地戳向李子枫的腰,直戳的李子枫后退了半步,随后随着沈天雄离开。 李子枫看着沈天雄一行人走远,忽然觉得大堂的氛围并未变得轻松,只觉得有种压抑感,这种压抑感,让他的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欧阳泽看向李子枫的眼神恢复了刚开始的柔和,但看李子枫一直在走神,便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是让沈鸿飞给戳傻了?” 李子枫回过神,讪讪地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拱手道,“弟子失态。” 看着李子枫在自己面前小心谨慎的样子,欧阳泽的心再次被刺痛,但被刺痛的同时,压抑了许久的执拗再次不受控制的溢出,若非鸿苑山庄这处根源,他与李子枫之间,便不会走到这一步。想及此,欧阳泽重重地叹了口气。 况且,丞相府被冤,与鸿苑山庄也脱不了干系,再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而李子枫的处事手段,终究少了几分狠辣。 李子枫被欧阳泽看得直发毛,“师父,您怎么了?” “无事。”欧阳泽摇摇头,佯装无奈地说道,“不瞒你说,为师是在想,明日如何在麟貅镖局,对付那几个难缠的。” 欧阳泽口中难缠的人,便是蛰伏在麟貅镖局的四大镖头,名义上是镖头,实则是协助衡山派安稳江湖势力,平定江湖动乱,保皇城稳定的势力,其实也随欧阳泽一起是太子及丞相一派,他们本性古板,每人手下都有一支力量,不容小觑。 如今与之有所关联的丞相府出了这么大事,作为武林之首的衡山派掌门,无论如何也要亲自道麟貅镖局走一趟,平稳一下局面。 欧阳泽回过神,看了看桌案上叠着的信件,李子枫会意,立马将信件收好,“这几封信,弟子会继续追查。至于…”李子枫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鸿苑山庄的动向,飘云沉雨他们继续跟踪暗查。” 听到鸿苑山庄,欧阳泽忽然变得异常严肃,他深深地看着李子枫,问道,“若真有一天,鸿苑山庄的罪名坐实,上边又有指令,你当如何?” 李子枫双眸陡然凝滞,他终于明白,欧阳泽方才的情绪从何而来,两个呼吸的工夫过后,李子枫坚定地回了四个字,“严惩不贷!” 欧阳泽沉默了一会儿后,温和地拍了拍李子枫的肩膀,“莫入心,为师只是随口问问,天色已晚,你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 李子枫稍稍松了口气,“师父,您也早些休息,弟子告退。” 欧阳泽点点头,目送李子枫离开,有那么一刻,欧阳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方才李子枫问安的语气,让他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轻微的叹息声过后,欧阳泽也离开内堂,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夜深人静,乌云遮月,秋风狂扫,无情地吹落了无数片树叶,空气中也毫无征兆地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剑入心口的陈闷声,家丁无助的哭喊灌进耳朵。 一众官兵无情地闯进丞相府,以万梓誉谋反为由,对丞相府展开了血腥屠杀,一场灭门之灾猝不及防地降临。与此同时,丞相府别院发现大量兵器,每件兵器上皆刻着‘东宫’二字,盛放兵器的箱子里,还有发动号令的令牌! 东宫之祸,悄然弥漫。此时,隐于暗处的李沐阳和李世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呃!”一声低呼陡然响起,李子枫从噩梦中惊醒,鲤鱼打挺似的坐起身,大口地喘息着,额头冷汗涔涔,眼中惊惧遍布。 待气息平稳后,李子枫眉头一紧,方才的梦境,让他忽然想起了一直忽略的问题,兵器!那日在卫安城外,搜查出的一箱箱兵器被缴获后,鸿苑山庄好像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清平王府也安静下来。 莫非他们的下一步,便是东宫吗?李子枫倒吸了口凉气! 。 第307章 潜藏 噩梦惊醒后,李子枫灌下一壶凉透的茶水,缓了许久,却再也无法入睡,他索性穿上黑色外衣,出了房间。 是夜微凉,虫鸣声丝毫不减。李子枫心里被噩梦缠绕,想出去做些什么,走到院中的时候,却迷失了方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一阵冷风在耳边悄然划过,李子枫身上短剑出鞘,直逼来人,下一刻看见是沈鸿飞,便松了口气,尴尬地把剑收回去。 沈鸿飞慵懒地靠在树干上,双手环在身前,“大半夜的不睡觉,梦游呢?” 李子枫张张嘴,那个噩梦终究没有宣之于口,只是出其不意地上前揽住沈鸿飞的肩膀,低声说道,“沈兄可还记得,我们挖出兵器的山谷和暗影山庄?” “记得啊!怎么了?”沈鸿飞毫不客气地拍掉了李子枫的手臂。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两个地方合起来一共是十二箱兵器,加四箱韧衣?” “嗯?”沈鸿飞眉头一挑,“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李子枫狠狠地捏了沈鸿飞的肩膀,“榆木脑袋!” 沈鸿飞吃痛,正要发作时,琢磨过味来,“对啊!一个人若是要造反,储备的兵器和战衣不可能这么少,这肯定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 ‘唔…’话未说完,沈鸿飞的嘴巴就被李子枫紧紧地捂住发不出声音,,双手也被钳制住。李子枫狡黠一笑,“我有个提议,不知沈兄可否愿意一听?” 沈鸿飞瞪圆了眼睛,怎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狠狠地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发出“嗯嗯…”的声音,算是应下。 “陪我出去一趟……”李子枫并未松手,只是贴近了沈鸿飞的耳朵,说话声越来越低,沈鸿飞听完,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子枫,竟无力反驳。李子枫继续说道,“沈兄若是应下了,我就放开你。” 沈鸿飞瞪着李子枫,挣扎无果后,用力地点点头。李子枫松开手,沈鸿飞抹抹嘴,“你这小子,我迟早被你害死!” 二人悄然避开守卫,走出了院子,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后,寒光闪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一柄长剑横穿过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沈鸿飞正要解释什么,却发现面前拦住他们的人竟然是一身黑色紧身衣的菱溪,脑后的发辫随风起舞,看上去英姿飒爽。沈鸿飞跺脚,“你这丫头过分了啊!” 菱溪手中持剑,脸上笑意愈发清甜,娇嗔道,“二位公子,深更半夜的,是要往哪里去啊?怎么也不带上小女子呢?” 沈鸿飞无奈地扶额,一时间无言以对。李子枫轻轻压下横在面前的剑说道,“菱溪,此行危险,做不好有杀身之祸,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听话!” 听到听话两个字,菱溪心底乐开了花,沈鸿飞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也跟着劝道,“你们家子枫都开口了,还不回去好好睡觉?” 菱溪作势要喊人,“快来人……” 沈鸿飞反应迅速,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姑奶奶别喊了,走!一起走!” “这还差不多!”菱溪欢快地像个孩子,李子枫微微一笑。 三个人的身影,逐渐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李子枫一行三人只惦记跑路,却忽视了在正堂之内昏暗的灯火,欧阳泽和沈天雄正悄然伫立,不发一声,三人还未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的时候。二人同时挥了挥手,身后各有暗卫现身,“掌门”“阁主” “即刻带人跟上,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许惊扰,只需暗中配合,护他们周全。”欧阳泽率先开口吩咐道。 “是。”欧阳泽身边的暗卫领命跟上,沈天雄身边的还在发愣,沈天雄眉头一紧,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是。” 欧阳泽面色凝重,心底却很欣慰,他似乎又看到了,李子枫在自己跟前‘不守规矩’的样子。沈天雄瞥了眼欧阳泽,脸色阴晴不定。 入夜的丞相府,安静异常,繁盛的枝叶间,虫鸣渐歇,唯有明一层,暗一层的巡逻官兵。今日的丞相府,情形看上去有些微妙的变化,守卫本是皇帝亲兵加邢卫府级别较低的官兵,可今日则是邢卫府阁领徐祥琨亲自带人守卫,安排值夜。 不仅如此,除非有要紧事,否则,任何人都不得踏出房门,管家万林也仅限于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如此安排也是事出有因,前几日万梓誉只是在邢卫府狱中住着,一切供应如常,除了居住环境限制,并未受其他罪。 今日朱邢湛忽然下发一道旨意,明日起,开始对万梓誉展开审问,唯一不变的就是,不得虐待苛责,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徐祥琨来此守卫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个消息告知了管家万林。 这时,有黑影错开守卫眼睛,悄然潜进丞相府,但这一切没能逃过徐祥琨的眼睛,他不但未去阻拦,反倒松了口气。 得到万梓誉明日要被审讯的消息后,万林一直是坐立不安的,在他眼里,邢卫府的人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只要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们可不会理会什么丞相的身份,虽然有皇帝吩咐,但他们真的会听命吗? 万林想在院子中走走,却冷不防被人捂了嘴巴拖到内屋,万林来不及惊呼,就被拖到里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你什么人?!” 站在面前的黑衣人蒙面人扯下蒙脸黑布,“老管家,别来无恙?” 万林一愣,“沈公子?” 话音落地,身着黑衣的李子枫从里面走出来,万林稳住呼吸,看了看外边,“李公子?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不知道这里已经……” 李子枫神色冷峻,象征性地拱拱手道,“万管家,得罪了。” 万林点点头,并未接话,他明白李子枫接下来还有话说。 李子枫放下手,继续说道,“丞相大人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们即便是冒着杀身之祸为丞相府解除困境出一份力,也在所不惜。只是我们有心,还需万管家您配合才好。丞相府如今落入这般境地,下一步是谁,想必您比我们更清楚。” 万林眉头紧了紧,颓然地坐到墙边的凳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确实有所隐瞒,但那是万梓誉精心培养的力量,关乎丞相府最后的退路,他不想暴露。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并非他能掌握了。如今丞相府犹如囚牢,万梓誉即将面临审讯,卫宁宫地位岌岌可危,唯有太子,怕也是早被豺狼盯住,自身难保。事情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呢? 万林犹豫着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下决心说出来。此时,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几人警惕的瞬间,发现是暗卫肖云。肖云二话不说,从身上掏出一枚令牌扔向李子枫,李子枫顺手接过。 令牌是白玉所制,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背面刻着‘誉’字,下方悬着棕色流苏,这是万梓誉的信物,在万梓誉被带走前,悄然留给肖云的。 “此事不能怪管家,若没有此信物,你们即便是去了那里,也是无用。”肖云说着,看了看外面,又看看万林“现在每隔半个时辰,守卫就要进来查看一番,你们还是快些吧!” 万林见状,也不再犹豫,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李子枫,“秘密就在令牌上。” 李子枫仔细地看着,“多谢信任。” 与沈鸿飞转身离开的时候,肖云在背后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我们现在暂时算作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子枫微微侧目,深邃笑道,“放心,即便是我死了,也会尽力保你们周全。” 几个呼吸的工夫过后,二人不见了身影,肖云看着李子枫消失的方向,神色莫名,“太执拗,做起事来,比我还不要命。” 。 第308章 暗夜风影 影无踪的手下风影一直在追踪李子枫的行迹,坚持不懈,日夜不停。此时风高月黑之时,他隐了身形,正跟在李子枫身后不远不近,悄无声息地跟着。 李子枫似乎忘了现在已是深夜,正带着一名随从饶有兴致的闲逛,进蔡氏小吃铺吃了碗拌面后,又走出来继续漫无目的的转悠。 饶了一圈后,最后回到了月明客栈,眼看他们回到了客栈二楼的厢房,风影才稍稍松了口气。此时厢房中,一双眼睛正盯着外面的可疑行踪,石奕双手叉腰,脸上难掩笑意,“这家伙难缠得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谢谢你啊!”石昱把手臂搭在石奕的肩上,“没像上次似的,把人引上来。” 石奕毫不客气地捶了石昱一拳,石昱吃痛,“哎哟!” 风影奉命追踪李子枫,却忽略了李子枫的调包计,他方才看见的李子枫带着手下,其实是石昱跟着身着李子枫衣衫的石奕而已。 此时的李子枫,并未着急去万梓誉暗藏密卫杀手的地方,只是向飘云沉雨简单地说了大概方位和需注意的事情,让他们先一步探查,他们是影卫,熟悉一切隐身的方法,因此探查起来也比较方便。 李子枫则是绕道去了蔡氏小吃铺,从有‘囊探手’之称的蔡堃手里,拿到了清平王府暗卫的腰牌。前两日他给蔡堃暗中递的纸条,就是让他想办法弄到腰牌,谁的都行,只要是能出入清平王府,让他惊喜的是,蔡堃竟弄到了护卫的腰牌。 而沈鸿飞和菱溪则是避开耳目,悄然飞上屋顶暗中蛰伏,暂时观察王府后院的动向,还有李子枫的安全。 王府的暗卫之首,代号‘风翼’,正潜伏在朱落风书房一角的屏风后,随时待命,此时,朱落风并未入睡,而是饶有兴致与李沐阳谈话。而李沐阳的出现,完全出乎了李子枫的意料,李子枫身形一滞,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腰腹的软剑。 只是走神的瞬间,书房的灯火忽然暗下来,朱落风和李沐阳瞬间不见了人影。李子枫眉头一紧,闪身离开。下一刻,风翼便带着人过来查看。 ‘喵…!’角落处忽然传来猫的叫声,一只黑色的野猫窜出来,风翼飞手一枚飞镖,直刺向黑猫的脑袋,黑猫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气息。 风翼快步走进书房,娴熟地启动书架的机关,石门翻转,常宁侧身而入。只朱落风一人坐于茶案之前。风翼拱手回道,“无人,是一只野猫。” “王府之中如何会有野猫?”朱落风慢悠悠地翻看着书卷,语气中却充满着怒气,“负责打扫院落的仆役,每人二十杖。” “是。”风翼领命退下后,朱落风挥挥手,烛台上的灯火忽然剧烈地晃动着,原本昏暗的密室逐渐亮堂起来,李沐阳像是变戏法似的,再次现身。 朱落风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看向李沐阳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李庄主太过小心,你那儿子现在正处于皇帝的严密监视之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即便是他不怕死,也得考虑一下背后坐镇的衡山派不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朱落风说出李子枫的名字的时候,像是一根刺扎在李沐阳的心里,不拔是个隐患,但拔了会钻心的痛。李沐阳的脸色有些难看。 “李庄主这般是比十五年前将他逼下悬崖的时候还后悔?”朱落风好像并不想轻易放过李沐阳,一次次地用言语试探刺激。 李沐阳像是改了性子,不似从前那般火冒三丈,耐着性子说道,“王爷说笑了,如今关键时期,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李沐阳万年不变的,就是应当属于他的那份利益,荣华富贵也好,位高权重也罢,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他不惜牺牲任何人。 即便是有人限制了李子枫的一些行动,但他依旧是个隐患,看来前两日李世杰的提议要加紧了,那就是把李子枫送进邢卫府大牢。 而最好的契机便是十日之后的先帝诞辰,朱邢湛去光瑕寺祈福的时候。 “那批货可还安全?”朱落风磕了磕贴在杯盖上的茶叶。 “放心,安全的很。”李沐阳端起茶杯浅尝一口。面上皆是得意。 朱落风点头,“分一部分出来,伺机放进光瑕寺西苑,南边厢房中的暗道里。” 李沐阳略作思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朱落风暂时歇脚的地方,“可是…” “做的太明显,反倒会引起怀疑。”朱落风看穿了李沐阳心底的想法,耐心地解释道,“迂回曲折虽然麻烦了些,却更有效,你说是吧,李庄主?” 李子枫正隐身在朱落风的书房里,努力地听着密室之中的谈话,尽管他耳朵再敏锐,所能听见的,也是低声细语,断断续续的一些词,比如光瑕寺货物。李子枫眉头微皱,难道他们要把那批货藏进光瑕寺中? 房顶中上蛰伏的沈鸿飞和菱溪二人已经有些不安,李子枫进去已久,到现在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他们担心的时候,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鬼鬼祟祟地从王府后院的小门而出,直奔城西的方向,菱溪与沈鸿飞对望一眼,飞身跟上。 菱溪跟踪黑斗篷离开没多远,又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准备离开。沈鸿飞挑起眉头,不知道是继续盯着李子枫的动向,还是跟踪黑斗篷,正当他犹豫的瞬间,轻微的鸟叫声在耳边响起,沈鸿飞得到指令,飞身下了房顶,在约定的地点与李子枫碰上面,沈鸿飞低声道,“刚才有个黑斗篷…” “我知道,是李沐阳。沈阁主派的人已经跟上了。”李子枫轻声回应,四下环视后不见菱溪的身影,问道,“菱溪呢?” “他也是去跟踪黑斗篷了,比刚才离开的这个黑斗篷早了半柱香的工夫。” “什么?”李子枫眉头紧锁,紧接着双眸凝滞,“李世杰?” 夜深人静,乌云暗沉沉地堵在空中,秋风渐起,吹落几片树叶,就连开夜市的小吃铺也陆续收摊子上门板,结束营生。 天和茶馆的伙计在迎黑斗篷走进去后,将大门关紧。黑斗篷看着身后的店伙计上了门板子,解开了帽子的绳扣,明和从里面出来,小跑两步,“少爷。” 李世杰脱掉黑斗篷,看着外面的方向,嘴角上扬,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 明和随着李世杰的目光看去,问道,“少爷,您被盯梢了?是朝廷的人?” “也有可能是清平王府的人。”李世杰理了理衣袖往二楼的住处走去。 沈鸿飞和李子枫赶到天和茶馆的时候,菱溪正隐藏在角落里,此时天空已经飘了零星小雨,和着凉风打在脸上,掀起几分寒意。 李子枫抬头看了看二楼一处房间昏暗的灯火,内心五味杂陈,随便找了个借口,让沈鸿飞和菱溪带人先行撤离,分散在月明客栈周围查看,并约定好了汇合的时辰。沈鸿飞和菱溪自是不放心留他一个人的。 “你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沈鸿飞压低了嗓音说道。 李子枫故作轻松,指了指二楼亮着昏暗灯火的房间,打趣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二楼的是谁,对于他我还是了解的,他以往从未在丑时之前入睡,此时亮着灯火,兴许在密谋什么事,我独自上去,说不定能套点有用的回来。” 说着,李子枫似乎又想起什么,“沈兄可还记得那个别院?” “别院?”沈鸿飞低吟着,顿时明白李子枫所说的是丞相府别院,“记得啊!” “别院肯定也被有心之人惦记了,如今还要麻烦沈兄……”李子枫看似轻松的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他有意这么说,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担心,有些事情,他也该面对了,又或许,他们之间,该做个了结了。 对于李子枫的话,沈鸿飞和菱溪向来毫不疑心,二人简单地叮嘱过后,沈鸿飞挥手示意暗中跟随的部分密卫影卫分散到月明客栈周围,他和菱溪带了两人,直奔丞相府的别院。 李子枫看着分散开来的身影,微微地叹了口气,随后,只身飞进天和茶馆的后院,靠近里面的独院,蛰伏在屋檐上,黑色的身影与黑色的砖瓦融为一体。 此时,风声有些大了,对于停落在上方轻微的响动,李世杰并未有所怀疑,只是吩咐随行的侍卫仔细守护周围的安全。 李子枫潜伏在房顶上,轻轻揭开一片薄瓦,只见灯火下的李世杰,正在查阅一份地图,李子枫想仔细看,但无奈双眼落下病根,太刺眼的看不得,但盯着一样物件久了,眼睛也会难受。李子枫懊恼地揉揉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李子枫眼睛被刺痛,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长剑刺中右肩膀,深深地划过皮肉,挑起血珠,痛入骨髓。 。 第309章 反目 李子枫忍着剧痛,弹跳翻身,轻轻地落足在后院的草垛子上,但行刺的人并未放过他,步步紧逼,挥动长剑发起攻击。长剑泛着寒光,划向李子枫的脖颈,李子枫稳住脚步向后弯身,躲过致命一击。 但冷不防那人从侧面挥手,划中李子枫的脖颈,皮肤被深深地割破,流出鲜血,李子枫微微闭眼,挑开再次袭向自己的武器,一个翻身变被动为主动,徒手击中那人的后背,那人稳住步伐,再次向李子枫发起攻击。 几个回合过后,二人不分上下,谁都没占到便宜,李子枫舞动软剑一缠一带,将那人手中的短剑带出,短剑失去掌控,横飞过去,深深插进院墙中。 那人借机反手一挥,拳头直击李子枫腹部,李子枫猝不及防,身子往后弹,直撞上墙面才停下来,腹腔内犹如翻江倒海,嗓子泛出甜腥味,一抹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那人乘胜追击,箭步跟上,扼住了李子枫已经被割伤的脖颈。 周围暗藏的鸿苑山庄密卫,已经三三两两地围过来,每个人都手持长剑,直直地指着李子枫,李世杰看着周围,低吼道,“谁让你们现身的?都滚回去!” 现身的密卫再次隐匿与于黑暗中,只剩下李子枫和李世杰二人,若不是伤口处有血不停地流着,旁人看着,只是兄弟俩只是互相比试。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李世杰掐着李子枫脖颈的手似乎又紧了,鲜血混着雨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李世杰被满手的鲜红刺痛了眼睛。 李子枫被掐得有些憋气,想咳又咳不出来,他看着李世杰,忽然露出个奇怪的笑容,“记得吗?在藏书阁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掐着我的脖子,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想这样,是你逼我的!”李世杰低声怒吼着。 雨丝浓密,被风吹着到处飘,雨水流进脖子、肩膀的伤口里,又是钻心的痛,李子枫努力地调稳呼吸,说道,“走什么路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你。” “欧阳泽教出来的,果然都是会讲道理的。”李世杰苦笑着,“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命?!当初你身世暴露,又被诬陷,受到所谓武林正派人士的指责时,我看他也没向着你啊!” “鸿苑山庄又做了什么让我值得留恋的事呢?”李子枫嘲讽一笑,脸上湿漉漉,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冒天下之大不韪,终有一天会被天下人剿杀。” “说的大义凛然啊!”李世杰气极反笑,笑着笑着,手上的力度又加了几分,似乎下一刻就要掐断他的脖子,李世杰看着李子枫的眼神,染上几分前所未有的冰冷,“衡山派首席弟子大义灭亲,传出去,一定会扬名江湖朝野的。” 那日,李子枫重新入恒山派掌门欧阳泽门下,接任首席弟子之位的消息,像一把刀,插进了李世杰的心里。他想不明白,欧阳泽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魔咒。 “随你怎么说。”李子枫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李世杰,“鸿苑山庄的少庄主,你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收手,回头是岸;第二,拧断我的脖子。” “少爷!”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明和匆忙跑过来,“老爷回来了。” 李子枫双眸一闪,趁李世杰分神之时,反手劈开李世杰扼住自己脖颈的手,侧掌劈中他的腰,李世杰吃痛,后退半步,还未做出反应时,李子枫又迅速抬脚,挑起地上堆放的杂物,各种杂物在眼前飞散,毫无章法地砸过来。 藏身的密卫想出来帮忙,被突然飞出来的石子击中,李子枫轻点足尖,一个飞身消失在茫茫雨夜中。密卫想去追,被李世杰拦住,“想抓他,有的是办法!” 此时,一枚玉坠落下,李世杰下意识地捡起来,微微一愣,那是一枚枫叶形状的玉坠,因为李子枫出生在枫叶正红的秋季,因此李世杰便找了能工巧匠定制了这枚玉坠,于李子枫六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他…… 那时,李子枫还是李世英,年仅六岁。李世英看着兄长送给自己的精致的枫叶玉坠,开心极了,“好漂亮。” “喜欢吗?”李世杰亲手把玉坠挂在李世英的脖子上。 李世英连连点头,扑上去抱住李世杰的腰,“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知道我对你好就行。”李世杰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喜欢就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了。若让我发现你把它弄丢了,我就让你给我揉肩膀一个月。” “才不会丢!”李世英气哼哼地撅着嘴,“除非你不再是我哥哥。” “胡说八道!”李世杰佯怒,宠溺地捏了捏李世英肉嘟嘟的脸颊。 后来,在衡山派藏书阁的时候,李世杰也是凭借这枚玉坠,认出了李子枫,李子枫记起一切的时候,也有些奇怪,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玉坠依旧完好,这或许就是血缘关系。李世杰也很欣慰,至少那时的李子枫多少是念着兄弟情的。 时光飞速流转,一切不复从前。李世杰捏着李子枫故意扔回来的枫叶玉坠,那句‘才不会丢,除非你不再是我哥哥’,此时忽然像两只手,狠狠地将他的心扯烂,又丢在地上,重重地踩上一脚。 “少爷?”明和不放心,轻轻地喊了一声,在李世杰头顶撑开一把伞。 李世杰收好玉坠,抹了把脸上的水迹,“我无事,回去吧!” 虽然后随从明和陪着,但李世杰的身影依旧显得格外落寞。 李沐阳坐在茶馆二楼的厢房中,喝了两杯茶,李世杰才在明和的陪伴下走进来,进门之前,他早已收拾好了一切情绪。 李沐阳看李世杰浑身湿漉漉的,眉头紧皱,随手丢给他一块干手巾,“后院吵吵嚷嚷的,这是碰上谁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 李世杰胡乱擦了擦脸,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灌下肚,许是觉得不过瘾,又灌下去一杯,直到身体回暖,才慢慢调匀呼吸,说道,“李子枫来了,企图从后院潜进来探听秘密,被我及时发现,赶走了。” “赶走?”李沐阳眉头一挑,“为何不是抓住?” 李世杰怔怔地愣神,懒得在李沐阳面前解释什么,李沐阳看着,怒其不争道,“罢了罢了,也不急于一时。看你这样子,还是顾念情分下不了手。” 李世杰紧紧地握住拳头,眉间流露出决然,“下次,儿子一定亲手抓住他。” “但愿。”李沐阳将信将疑,指指展开的一张光瑕寺地形图上的点点水渍,“这屋子是漏雨了吗?好不容易弄来的图纸让你弄成这个样子。” 李世杰抬头看看房顶,想来也不奇怪,李子枫方才潜伏在上面,漏点水滴也属正常,他也并不做解释,“地形图已经记在脑子里,脏了就脏了吧!” “但愿你真的记住了。”李沐阳收好图纸,“明日一早便出城去仕青山准备。” 烛光闪烁,晕开一个模糊的光圈,房间内顿时陷入沉寂。 雨丝愈发浓密,在秋风的助力下,无情地冲刷着大地,在水洼上泛起无数涟漪,溅起无数的水珠,李子枫捂着肩膀的伤口,在雨里一瘸一拐地走着,眼前水气蒙蒙,每呼吸一口,都会有寒气涌出。。 他忽然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干脆在大门紧闭的店铺前驻足,方才与李世杰的对话,像刀子一样戳在心里:鸿苑山庄冒天下之大不韪,终究会被天下人剿灭!衡山派首席弟子大义灭亲,必会扬名江湖朝野! 一口黑血喷吐而出,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到有人举着伞靠近…… 第310章 浇灭 ‘呃!’又一个凌夜宫的死士抽搐着倒地身亡,沈鸿飞阻拦不及,万分懊恼。雨水冲刷着院中满地的凌夜宫杀手的尸体,似乎企图将他们的罪恶刷洗干净。 这里是丞相府别院,暂时还没有暴露在众人面前,沈鸿飞和菱溪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提前一步疏散仆役,排除潜在的危险,以防止给凌夜宫的恶人可乘之机,谁知他们来的时候,立马闻到了冰冷的杀气,一番苦战之后,将一众人制服。 沈鸿飞本想着问些什么,忽然想起凌夜宫杀手牙缝藏毒的手法,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杀手咬毒自尽。 这时,尸体堆里像是有动静,菱溪带着斗笠,眼尖手快,上前将装死的人拎过来,装死的人颤抖着嘴唇,瑟瑟发抖,“饶命…饶命…” 声音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气息,沈鸿飞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挥拳击中那人的下巴,几颗牙和着血吐出来,那人竟微微发出啜泣声,沈鸿飞满脸厌恶,反手将那人拎进了避雨的后堂之中,菱溪费了好大劲,点燃了身上的火折子。 “凌夜宫的杀手哭哭啼啼的,就这点出息?!”沈鸿飞嘲讽道。 “我不是…”那人眼泪不止。 “不是什么?!”沈鸿飞揪住那人的衣领,目露凶光,“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 菱溪说道,“好了,先听他把话说完,我们要速战速决,这地方也不安全了。” 那人流着眼泪,拼命地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是,我只是…只是个普通人。”那人仔细地凝视着沈鸿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啊!我认得你!” “少套近乎!”沈鸿飞气急,一拳头打在那人的肩膀上。 “我真的认识你,还有你。”那人看着菱溪,“还有位姓李的公子,你们曾经,曾经在这里小住过,后来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离开了。” 沈鸿飞微微一怔,那时确实在此处别院小住过,只是当作离开前的一个缓冲点,他还曾调侃过别院的伙食相比丞相府还可口些。 沈鸿飞问道,“你是这里的仆役?” 那人再次拼命地点点头,沈鸿飞的手劲丝毫没有放松,继续追问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招,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你既然说你是这里的仆役,又怎么会跟凌夜宫的杀手混在一起?!剩下的人又在哪?!” 沈鸿飞的这番话,像是触动了那人的爆发点,那人不停地哭着,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一是怕沈鸿飞真的拧断他脖子,而是怕又惊动了哪拨杀手过来。 菱溪干脆带人走到门口,随时查看动向,沈鸿飞怒道,“哭哭哭!跟个小姑娘似的,有话说话,哭!我看你再哭!”说罢作势要扼住那人的脖颈。 那人停止了哭声,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我带你去个地方。”那人拼命地挣开了沈鸿飞的手,不由分说,转身向里走去。沈鸿飞朝菱溪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来到了后院的柴房,那人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那人娴熟地点了灯火,眼前的景象让人惊呆! 偌大的柴房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尸体,看上去得有几十具,死相痛苦,地上蔓延着大片的血迹,还未彻底干透,血腥气令人作呕。 那人又忍不住哭起来,“他们都在这。这里是老爷的私密别院,很少人知道,我们一直在这里生活,打扫庭院,接待老爷的贵客,偶尔老爷也会来这里小住。老爷待我们极好,月例按时发放,还有每月初还可领生活费……” 说道这里,那人又哭了一阵,“前一阵丞相府出事,正当我们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接到一张字条,要我们准备行李撤走,说还会派人来接……没想到…”那人蹲在地上,抽泣着再也说不出什么。 沈鸿飞似乎明白了什么,凌夜宫的杀手是想杀人灭口,栽赃嫁祸。明日邢卫府里,万梓誉就会正式接受审讯,他们是想趁着这个契机,让这处别院暴露… 想想又不对,即便这处别院暴露,最多会说万梓誉生活奢华,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他们又何必跟这些仆役过不去?沈鸿飞疑惑地望着蹲在地上的人。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沈鸿飞的疑惑,“我们仆役没那么多,有些人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但来的时候,已经是尸体了。我们有几个人拼命跑到前院,但还是被追上来,我承认我怕死,于是我故意被刺中,倒地装死,逃过一劫。” 菱溪上前查看尸身,不久便发现异样,除仆役外的其他人,竟是被抓的无辜百姓,与暗影山庄、城外峡谷那些被迫打造兵器的,有同样的特征,就给小臂上烙着的‘兵’字,还有身上带着的一枚铁片。 “真恶毒!”沈鸿飞把刀狠狠地插进地里,杀害这么多无辜之人,就是为了借机陷害万梓誉抓壮丁为己所用打造兵器,企图谋反。别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以小挖大,企图挖出所谓的更大的制造武器秘密据点。 “那张字条呢?”菱溪问道。 “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那种时候,谁还会收着字条啊!” 沈鸿飞略作思索,“你,跟我们走。”沈鸿飞虽然知道这个小小的仆役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时刻带在身边,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帮上忙。 “那这里呢?怎么处理?”菱溪担忧地看着满地尸体,这里无论怎么处理,似乎都不妥,就目前情况看,别院已经暴露,万梓誉已然无法洗脱嫌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事情再度恶化。 “收拾好了走人,顺其自然。” 一个时辰之后,别院恢复如初,人走院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电闪雷鸣,风声大作,雨丝密布,无情地席卷着大地万物,慕麟阁别院处,欧阳泽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忽然感觉呼吸不畅,这种感觉在恒祥客栈走水之后出现过,难道…欧阳泽双眸凝滞。 沈天雄此时也是睡意全无,外面的雨声渐大,搅得人心神不宁,明知他们此去就是一夜,可二人还是不约而同地一直等着,沈天雄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摇摇头,“欧阳兄心神不宁啊!” “沈阁主可想好明日入宫面圣的说辞了?”欧阳泽回过神,故作镇定地说道。 沈天雄看看欧阳泽,二人竟心照不宣地露出无奈的笑意,沈天雄随即说道,“北方的阴雨天,着实有些恼人啊!你我还是早些休息吧!” 院中雨声不减,堂内熄了灯火,二人各自揣着心事回屋。 秋雨渐停,天空露出鱼肚白,晨风扫过,和着泥土的气息透过窗缝卷进卧房。 李子枫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伸手去摸,才发觉眼睛是被一条半透白纱牢牢地裹住,他坐起身,肩膀和脖子的痛感席卷全身,李子枫微微皱皱眉,伸手触碰到了被裹得严实的伤口。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子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紧盯声音的来处。 “李公子切莫再激动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浑身是伤,眼疾复发。” 声音很熟悉,近在耳边,李子枫仔细地凝视着来人,“徐阁领?” 第311章 未明 李子枫不知道,在天子脚下的卫安城内,居然有如此雅致小居,院墙大门古朴,房舍幽静舒适,极适合休养。 可他没有这么多时间耗着,还有许多要紧事,可他肩膀和脖子的疼痛,一直提醒他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是失去了什么,即便对着清淡小粥,可口凉菜,也瞬间失了胃口,微皱的眉眼间,失去了些许柔和。 李子枫转动着筷子,看向对面陪坐的徐祥琨,“有劳徐阁领,昨儿夜里……”李子枫想到夜里受伤淋雨的狼狈样,心底就有些耿耿于怀。 徐祥琨抬头,看着李子枫充满试探的目光说道,“无妨,我昨儿换班,碰巧路过而已,那里离月明客栈较远,人多眼杂。就暂时把你带到这来了。” 李子枫放下筷子,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只是在下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多做停留,若有机会,我一定请徐阁领吃饭,先行告辞。” 看着李子枫匆忙的样子,徐祥琨不紧不慢地说道,“鸿苑山庄的背后毕竟是清平王府,牵扯的势力较为复杂。”徐祥琨看李子枫骤然停下的脚步,继续说道,“我不想管你从前是何人,更不想知道你现在又是何身份,我只想提醒你,小心…” 李子枫转身,警惕地看着神定气闲的徐祥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当我们邢卫府的人,惯会仗势欺人吗?”徐祥琨跟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角,有意无意地说道,“我说李公子,我大半夜的救你回来,又包扎又喂药的,几乎一夜未睡,你就不关心一下我这个恩人吗?” 李子枫眉头一紧,“关心什么?” “比如我今天要去做什么,见什么人…”徐祥琨时不时关注着李子枫的反应。 李子枫微微一怔,但只是瞬间,便恢复平静,“该我知道的,我不会装糊涂,可是不该我知道的,我也绝不会多嘴。” “今日我奉皇帝旨意,对丞相万大人展开审讯,而我便是主审。现在是卯时两刻,还有半柱香的工夫我就该起身去邢卫府了。”徐祥琨说着走到李子枫身边附耳道,“公子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现在说还来得及。” “徐阁领小心隔墙有耳。”李子枫似笑非笑,拱手道别,“告辞!” “相信我,我送你的转运玉坠,你迟早是用的上的。”徐祥琨对着李子枫的背影说道,声音不小不大,意在提醒,“我们还会坐在一起长谈的。” 而李子枫只是稍作停留,便迅速离去。徐祥琨看着,默默地叹了口气…… 前两日,他在月明客栈找李子枫说那番话,并非心血来潮。只是那日一早在御书房奏事之时,皇帝朱邢湛看似无意提到了李子枫…… 【回忆】那日,徐祥琨在单独奏报了一些事后,朱邢湛并未有太大的回应,自顾蘸着笔墨在宣纸上勾画着什么,眼皮都未曾抬起,深沉威严的声音依旧,“你们邢卫府掌管卫安城法度,最近可发现有可疑人进城?” 徐祥琨的眼皮跳动,“陛下指的是李子枫?” 暗阁和邢卫府密探向来是消息互通,李子枫进城的消息,他也算是知道的早些,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李子枫只是江湖人士,是有多大的本事会引起皇帝注意? “明知故问?”朱邢湛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但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怒气。 “臣不敢。”徐祥琨低下头,“陛下的意思是?” 朱邢湛看了徐祥琨一眼,将笔搁在笔架上,“你与暗阁的影无踪一明一暗盯住了,这些日子他安分守己最好,若是闹腾得太厉害了…”朱邢湛神色莫名,“就找个由头,请他到邢卫府小住吧!” 窗外阳光明媚,徐祥琨此时却不禁打了个寒颤,抬眼试探地看过去,朱邢湛的脸色已彻底阴沉,徐祥琨不敢犹豫,回应道,“遵旨。”【回忆结束】 之后,便有了月明客栈的那番试探与提醒,他虽是邢卫府的人,可以仗着皇帝‘赋予’的权力横行霸道,但基本的是非他还是分得清的,有时候,他并不认为,皇帝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比如这次,将丞相万梓誉收押。 天色渐明,起早营生的人已经开始忙碌,大街小巷的饭铺,飘出诱人的香气,李子枫没有着急回到慕麟阁的别院,而是先去了蔡氏小吃铺,要了碗野菜猪肉馄饨,直到吃完,也没惊动蔡堃,默默地撂下碎银离开。 街上进城出城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李子枫感受着没于人群中盯梢的眼睛,脑海中想起徐祥琨方才说过的话,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在五年前身世即将暴露的时候出现过。甚至今日这种不安比那时还强烈。 李子枫微闭双眼略作思索,便避开耳目,直奔慕麟阁别院。 邢卫府,门面庄严,一砖一瓦色调暗沉,许是因为是皇帝直管的刑狱府衙,里面又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十八种酷刑和骇人听闻的审讯手段,踏进大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阴森森的肃杀之气。 徐祥琨特意挑了间干净整洁的房间,请万梓誉过来。万梓誉虽然被囚禁于此,但丞相身份仍在,又有皇帝旨意,看守押送之人只是面目冰冷,不敢造次。而一向以残酷闻名的邢卫府,面无冰冷,沉默不语,已经是对在押之人最好的礼遇了。 徐祥琨身着邢卫府阁领服饰,与万梓誉面对而坐。三天的关押,虽没有为难,万梓誉的脸上也难掩憔悴之色,但炯炯有神的双目,依旧透露着坚定和坦然。 “徐阁领派人将老夫提来,就是为了坐坐吗?”被审讯的万梓誉反倒先开口。 “哦。”徐祥琨挥挥手,立马有狱卒端来茶水,徐祥琨看着万梓誉威严仍在的眼神,反倒有些不自在,“万大人玩笑了,我只是想跟您谈谈心。” “徐阁领客气了,有话说话,谈心就不必了。”万梓誉坐的端正,“老夫现在只是你的犯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人’。但是无论你如何问,老夫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若非要动用你们邢卫府的那一套,老夫只有以死证清白了。” “万大人言重了,卑职并没有这个意思,更没这个胆量。”徐祥琨连忙站起身匆忙解释,脸上却露出个不可捉摸的笑意,挥挥手示意狱卒退下。 房门紧闭之时,徐祥琨走到万梓誉身边,低声附耳道,“昨日卑职奉旨守卫丞相府,但风高夜黑之时,秋风的声音有些大了,着实让人头疼。” 万梓誉眉头发紧,难道这徐祥琨是有意提示自己什么吗?万梓誉看了眼徐祥琨说道,“昨日天气忽然转凉,徐阁领可有加了衣服?” 狱卒守在外面,时不时地被动听上屋里的对话,几人都觉奇怪,明明是一场审讯,即便对方是位高权重的丞相,那该问的也必须要问,怎么就把他们包括文书给轰出来,二人还寒暄着问起冷暖了?几人对视,不明就里。 刑狱审讯房中,‘审讯’仍在继续…… “多谢大人关心,衣服没添,反倒淋了雨,忙了大半夜,天一亮又匆匆赶来,现在有些头疼脑热的。”徐祥琨说着,右手食指沾了点白水,在木质桌面上,迅速写下了一个名字:李子枫。 万梓誉眉头一紧,徐祥琨敲了下桌面,似乎是在抱怨,“真是麻烦。” 徐祥琨看看外面晃动的身影,郑重其事说道,“万大人,卑职推心置腹地跟您说了这么多话,您难道就没什么话要对卑职说吗?皇命在身,陛下那里总要有个交代,还望您体谅一下。”徐祥琨在桌子上,沾水写了‘安心’两字。 万梓誉眉头微蹙,以审视般的目光看着徐祥琨,他无法揣测徐祥琨的用意,更无从判断真假,也不会轻易相信,他捋了捋胡须说道,“徐阁领有心,老夫自然不会让你在陛下面前为难。不知徐阁领可有耐心听老夫一说?” “多谢大人体谅。”徐祥琨会心一笑,对着门外喊道,“文书何在?!” 退到外面看守的文书魏寻领命进入,“阁领!”。 徐祥琨指了指旁边桌上的笔墨纸砚,说道,“坐那用心听,将万大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若有错漏,为你是问!” “遵命!”魏寻端坐,提笔准备书写…… 第312章 秋风 李子枫七拐八绕地回到慕麟阁别院,天已经完全放晴,日头渐高,几乎将地面上夜里下雨造成的水洼全部蒸干,空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 “你小子,上哪儿去了,把我们撂在月明客栈那么久!”沈鸿飞忽然出现,狠狠地照着李子枫的肩膀挥了一拳,“再不回来,我们就准备满大街去找你了。” 李子枫眉头紧蹙,捂着肩膀被打的退了半步,肩膀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沈鸿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子枫似乎不大对劲,他的脖子,被止血布牢牢地裹住,还有一丝血迹透出来,沈鸿飞眉头微挑,“你受伤了?脖子怎么回事?” 说着,沈鸿飞要上前查看,李子枫却微微侧身躲开,“我无事。” 手僵在半空,沈鸿飞呵呵一笑,“你的脖子不会是让你哥给割伤的吧?” 提到李世杰,李子枫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冰冷,他看着沈鸿飞似乎时刻都喜兴的脸,也提不起任何情绪,他微微叹口气,公事公办地说道,“我在李世杰的厢房中,看到了仕青山光瑕寺的地形图,他研究了很久。” 沈鸿飞从未见过李子枫这般严肃,神情也变得不太自在,“幸好你想的周全,我们昨儿夜里,在丞相府别院发现了一些情况。进去说。” 二人边说,边进了院子,别院中忽然安静了许多,李子枫问道,“菱溪呢?” “这丫头啊!我老爹进宫面圣,她便带人暗中随行了,还有你师父,也去了你们那个什么麟貅镖局办事去了,独留我守着院子,等你回来。” 李子枫神色冷峻,眉眼间的柔和似乎也褪去不少,沈鸿飞看着,轻咳一声,“你到底怎么了?跟你哥吵架了?肯定是你躲在房顶上偷看被他发现了。” 李子枫看着一脸‘求知欲’的沈鸿飞说道,“沈兄倒是了解的清楚。” 他昨夜确实算是和李世杰大吵一架,一场关乎性命的吵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李世杰会对他下狠手,招招致命。雨夜里的那一场较量,也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他决然的扔下枫叶玉坠,意味着从此再见面,便是仇敌。 二人一同来到内堂,早有随从备好了几样甜点和热茶,沈鸿飞随手拿起一块紫薯奶糕塞进李子枫嘴里,“瞧你愁眉苦脸的,先吃点甜食开心一下。一会儿等菱溪丫头回来,我让她给你的伤口换换药。” 沈鸿飞说起了昨夜在丞相府别院中发生的一些事,直到茶水泡到第二壶,才堪堪说完,沈鸿飞随手捏起甜心糕送进嘴里,无不庆幸地继续说道,“还好你想的远,才没让那帮恶人得逞,否则丞相大人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弄不好还会连累太子。” “那个带回来的仆役要看护好。”李子枫并没有接着沈鸿飞的话继续说。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沈鸿飞看李子枫的神色不大对,问道,“你不会是怀疑…”沈鸿飞看了看里面,为别院中救下的仆役安排的房间。 李子枫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我有时候连自己都怀疑。” 沈鸿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子枫的脸色似乎又凝重下来,“我总觉的这些日子,总有一双手,在牵引着我做某些事。” 沈鸿飞微微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怀疑自己被利用了吧?” “不知道,自从进了卫安城,我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奇怪。”李子枫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大本事,自迈进卫安城的城门,走到哪里都会被人‘保护’,或许哪天走着走着,我就不见了。” 沈鸿飞一愣,李子枫语气轻松,但眉宇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还愈发深沉。 李子枫确实不是开玩笑,衡山派与皇帝之间虽互为依靠,但其约法三章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互不干涉内务内政。他本想借着查看凌夜宫动向的名义,间接帮助丞相府洗脱嫌疑,但查到的线索不多,却条条都与皇家牵涉。 江湖人士窥探皇家事宜,绝对是皇帝朱邢湛最为忌讳的。因此,每完成一件事,邢卫府阁领徐祥琨就准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绝非巧合。 沈鸿飞看李子枫一直愣神,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以为他是昨夜淋了雨,发了高烧而头脑不清,“你这小子又胡思乱想什么?失心疯了?” “我无事。”李子枫重重地拍掉沈鸿飞的手,神色愈发凝重,他懒得跟沈鸿飞解释什么,随口转了个话题,“你们慕麟阁的消息灵通,打探的手法也多些。不知沈兄可否了解一个叫徐祥琨的人?” “徐祥琨?你说的是邢卫府阁领徐祥琨?”沈鸿飞眉头轻挑,看李子枫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家伙怎么你了?” “他?令人费解。”李子枫随手拿起一只糯米年糕,沾了白糖送进嘴里。 “我所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沈鸿飞灌下一杯热茶,“听说他的祖上是开国元老,家门几代非官即商,个个嫉恶如仇,他更甚之。自从入邢卫府为官,解决陈年旧案数十起,无一冤错。深得皇帝欣赏,这不,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邢卫府阁领之位,只要犯事落到他手里,嘴再硬,凭他手段也能套出些什么。” “手段?又是邢卫府让人生不如死的十八种酷刑吗?” 沈鸿飞摆摆手,“他向来是讲道理的,除非是大奸大恶之徒,或是有皇帝授意,总之如你所说,确实难缠的很。”沈鸿飞看李子枫听的津津有味,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说道,“这家伙不会是缠上你了吧?你小子犯事了?” 李子枫狠狠地瞪了沈鸿飞一眼,“沈兄惯会开玩笑!” “哦,对了,你刚说李世杰一直在研究光瑕寺的地形图,难道他们又打那里的主意了,我们要不要出城去仕青山转转?”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鸿苑山庄的人出城,便派了石奕和石昱跟踪查看,至于后续安排…”李子枫顿了顿说道,“毕竟牵涉复杂,我们也不好轻举妄动。一切行动还是等沈阁主和我师父回来后,再作商议吧!” “也好。”沈鸿飞点头附和道,这么大事也该等两个主事儿的回来再议。 这时,一阵风不经意间扫过,秋日的虫鸣鸟叫声大了些,比夏日更显燥人,声音一波接着一波,让人心生厌倦。 李子枫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沈鸿飞瞥了眼,“你自从回来脸色就不太好,肯定夜里淋雨着凉了,你先回屋歇着,等我爹和你师父回来,再去喊你。” 李子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 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准备站起身准备回屋,就在站起来的瞬间,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李子枫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沈鸿飞见状,连忙起身相扶,“真的病了,我马上派人请郎中来。” “哎,不用。”李子枫一把抓住沈鸿飞的衣袖,“我去睡会儿就好。” 卧房中,早已备好了上等的西湖龙井,李子枫并没有喝,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后院的一草一木,微风扫过,带起阵阵茶香,李子枫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他摸了摸被包扎严实的脖子,感受着钻心的疼痛,眼底泛起冰冷,对鸿苑山庄,对李世杰的最后一点期盼,在李世杰对自己一剑抹脖的动作中,消失殆尽。。 角落处,一个身影飘然而至,是追查万梓誉暗中培养的影卫杀手的飘云回来了,李子枫余光扫过,“回来了?” 飘云忽然单膝跪地,俨然一副请罪的姿势,见飘云这般,李子枫心底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313章 难测 半个时辰之后,飘云大概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他与沉雨一道,根据李子枫所说的大概方位,找到了郊外荒山脚下的一处院落,他们以为这便是万梓誉所暗中培养的影卫杀手的暂居之地,他们故意发出声音,但院内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里出事了,夜里的风声卷着雨水猛烈地刮着,带起阵阵血腥气,二人翻墙而入,却发现院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体,二人大惊,随后逐个查看,每具尸体之上,都带着他们所熟悉的令牌:清阁令。 他们之前抓获的杀手无影,便是清阁的人。只是据当时的情况看,无影及背后的清阁组织,不该是万梓誉培养的影卫,难道是情报有误或是找错了位置? 李子枫倒吸口凉气,脑海中无数的场景飞速闪过,终究没想明白什么,回过神,上前将依旧跪着的飘云拽起来,“非你错,不必如此。是我低估了对手。” 李子枫思绪纷杂,一时间没了主意,他忽然万分想念沈师叔,又盼着欧阳泽快些回来,哪怕是沈阁主先一步回来也行。 “看你这个时辰回来,想必是尸体未做处置,碰上谁了?”李子枫手里拿着飘云递给他的清阁令牌仔细地端详着,清阁令牌是由上好的红木制成,祥云暗纹边,精致的月牙吞日图案雕刻于中间十分醒目,纂体小字‘清阁’二字。 飘云对上李子枫追问的目光,说道,“属下与沉雨收了所有的清阁令牌后,官兵便到了,属下们不敢多留,便回来了。” “做的好。”虽然这一切的变故让李子枫心里乱如麻,但二人毫不犹豫地收了可以证明身份的令牌,至少暂时不会给对方留下把柄。 只是,丞相府暗卫提供的地点方位,为何会是清阁的人?难道是清阁的人想袭击丞相府的影卫不成,被反杀?李子枫揉了揉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 窗外虫鸣鸟叫的声音渐起,有些恼人。李子枫掏出徐祥琨留给他的莲花转运玉坠,端详了一会儿后紧紧地捏住,眉头微皱,深深地陷入沉思。 高大沉重的宫墙与耀眼的金黄色琉璃瓦,隔开了喧闹与沉寂。宫内井然有序,庄严沉重的生活,与外面的喧闹随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徐祥琨正在御书房外候旨,发直的双腿,提醒着他等候的时辰,鎏金香炉中,雾气缓缓上升,散发着舒适提神的薄荷香气,外面阳光正足,若不是薄荷香薰时刻提神醒脑,他怕是早已经昏昏入睡。 他凝视着高大的红木雕花门,似乎要一眼望透,想看看里面究竟是来了哪位达官贵客,能与皇帝谈上这么许久。期间,他再次看了看万梓誉的‘供词’,几番斟酌之下,没发现任何不妥,才稍稍松了口气。 所谓‘供词’,不过是如实叙述了丞相府事发前,所发生的怪事,和凌夜宫企图上门,以金银财宝利诱万梓誉的情况,还有那箱被万梓誉暗中处理,又莫名地回到府上的财物。文笔流畅,婉转柔和。 入神间,御书房的门开了,总管太监禾盛公公小心翼翼地踏出门槛,走到徐祥琨面前,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徐阁领。” 徐祥琨回过神回礼,“禾公公。” 禾盛恭谦有礼,“徐阁领,陛下有旨,请徐阁领进御书房说话。” “有劳禾总管了。”徐祥琨双手捧着‘供词’跟随在禾盛身后进了御书房。 朱邢湛正在随手翻开奏折,徐祥琨以最快的速度环视一周,御书房里早不见了贵客的身影,直到禾盛将他手里的‘供词’奉给朱邢湛,徐祥琨才回过神。 朱邢湛捏着‘供词’看了许久,脸色阴晴不定,徐祥琨看着,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想从禾盛脸上看到什么,却什么答案都没得出来。 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朱邢湛眉头微蹙,轻轻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将手中的‘供词’重重地拍在桌案上,连带着桌上的一应物品都跟着颤了颤,‘叮玲桄榔’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显得有些刺耳了。 于此同时,徐祥琨与禾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跪地,朱邢湛默默地看了会儿,便挥挥手,示意禾盛先行退下。 房门紧闭的那刻,徐祥琨扶着地面的手已被汗水侵湿,他尽量调稳呼吸,将身子的颤抖控制在他人无法察觉的状态。 朱邢湛面色阴沉,双目泛起寒意,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屋里安静地,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而跪候的徐祥琨仿佛身至冰窖。 “徐阁领这文采,想必在当朝文官或是在文人墨客中,可当属上乘。”朱邢湛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脸色愈发阴沉。 冰冷的质问声外加重重的敲桌声犹如炸雷在耳边响起,尤其是对自己称呼‘徐阁领’,他忽然有种置身刑场,即将人头落地的感觉。 徐祥琨深深的呼了口气说道,“回陛下,臣是按照万大人口述,逐字记录的,对于上面所说的那处别院,臣也派人去核查过,确实无异。” “哦?”朱邢湛冷声道,“那朕是不是应该说你恪尽职守,不存私心?!” “臣不敢。”徐祥琨的头更低,他不禁倒吸口凉气,一时无法确定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早已被朱邢湛派人盯上了。 朱邢湛继续说道,“朕竟是不知道,邢卫府的阁领,竟然带头躲懒!丞相府及别院可否都仔细彻查过?他背后的人,朝中党羽,暗中势力,可否派人去仔细查看?!若你忘了该如何掌管邢卫府,朕不介意用其他方法让你清醒清醒!” 徐祥琨浑身打着寒颤,冷汗顺着额头滴在地上,他试探地张张,却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朱邢湛口中的‘其他方法’,他非常清楚,无非就是异常残酷的手段:烫烙印,无论从身体上还是心里,都会让人记一辈子。 “臣知罪!”此时除了‘知罪’,徐祥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话。 万梓誉丞相身份仍在,又是皇亲国戚,而且万梓誉的为人他也都看在眼里,从心底也是十分佩服。他原以为这场审讯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因此他只是对丞相府,对丞相府别院例行公事般地查探一番,却不曾料到皇帝动了真格。 朱邢湛将那份‘供词’团作一团,狠狠地扔给徐祥琨,“朕给你三天时间,重新彻查,若你再像今日这般敷衍了事,朕会让你老死在邢卫府大牢!” 徐祥琨捡起纸团,重重地磕了个头,“臣遵旨!” 朱邢湛揉了揉紧皱的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退下!” “臣告退。”徐祥琨不敢多做停留,随内侍快步走出御书房,直到出了宫,才感到春回大地,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但看到手中的纸团,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人。”等候在宫门口的随从牵了马过来。 马儿踏着蹄子,嘶叫了一声,徐祥琨厌烦地皱皱眉,对随从说道,“你先回去,我去街上买点东西,估计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期间若有人来,你先应付着。” “是。”随从应下,与徐祥琨一道走出宫门很远,便娴熟地拿出常服给徐祥琨换上,徐祥琨俨然从武官换成了文官的样子,手持折扇,风度翩翩。。 看随从独自离开,他便到处转了转,却不料在距离邢卫府不远处的一个卖扇子的小摊前,看见了李子枫,李子枫的腰间正挂着他送的莲花转运玉坠。 这是他与李子枫的约定,若是有事,就带着玉坠,到邢卫府附近卖折扇的地方等他。看到李子枫出现,徐祥琨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第314章 信言 每日的未时,无论初夏秋冬,都是卫安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茶馆小吃铺,更是人满为患,络绎不绝的客人,熙熙攘攘的人群,皆代表着繁华。 蔡氏小吃的旗子招牌随风摆动,虽然地处较为幽静,铺子也不算大,但里面小吃品种丰富,阵阵诱人的香味四处飘散,同样也吸引了不少外地客商。 角落的座位,两碟点心,两碗酥酪,外加一壶飘香的西湖龙井,也没有勾起相对而坐的李子枫和徐祥琨多少食欲。李子枫拎起茶壶,为徐祥琨面前空了的茶碗倒茶,茶水的热气缓缓上升散开,阵阵清香入鼻。 “蔡氏小吃可是卫安城上最地道的小吃铺,小吃与茶饮皆要趁热,徐阁领把时间浪费在愣神上,着实可惜了。”李子枫勉强一笑,故作轻松。 “也是,吃一顿少一顿。”徐祥琨苦笑,“待此事了结,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其实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们这些行走江湖的。” “有何可羡慕的?打打杀杀,刀头舔血?”李子枫深深地看着徐祥琨满脸的忧愁,“看你这样,可是审讯结果不尽人意?” “你是不知道,复命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徐祥琨连灌两杯茶,现在回想起御书房中朱邢湛的脸色,还连连吸着凉气。 李子枫皱了皱眉,手里始终捏着那串莲花转运玉坠。莲花转运玉坠造型独特,是由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以玄色丝线连接红色玛瑙转运珠,下方垂着棕红色双流苏,与流苏并列连接转运珠的,是黄桃木雕刻而成的小巧的木剑。 本是流苏玉坠,偏要多此一举地配上黄桃木剑的装饰,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 徐祥琨抬头看了眼李子枫,“难得你肯主动找我,莫非只是为了互诉感慨?” “我听你的话,不轻举妄动。”李子枫轻飘飘地说道。 接近晌午时分的时候,沈天雄和欧阳泽几乎前后脚回到了别院,二人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脸色都十分难看,虽然各自见的人不同,处理的事也不同。 那一刻,李子枫觉得,这次的事情并非他想象的这么简单,甚至要比以往处理凌夜宫据点杀手要复杂的多,牵连的广,处理不好不仅会带来杀身之祸,还会牵连无辜。只是就这样选择退却,怕是要辜负了肖云的期盼了。 “你说什么?”徐祥琨内心莫名不安,这一刻,他希望李子枫留下来。 李子枫忽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祥琨,随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现在我只有两天路可走。第一,权当什么都没发生,离开卫安城;第二,被你送进邢卫府大牢,然后牵连我背后的数百条无辜的生命给我陪葬。徐阁领,若是换做你,该如何选择?” 徐祥琨看着李子枫,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李子枫将莲花转运玉坠退还给徐祥琨,继续说道,“我们彼此之间都要有个退路,所以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明。” 徐祥琨没有接过来,只是兀自倒了杯茶喝进去。李子枫说的事实,他也确实奉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必要时送进邢卫府,可当这些隐隐戳穿的话说出来,徐祥琨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抬头看看李子枫,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离开,我们彼此都省心了。我的心思也可以完全放在重审万大人的事上,必要时要动用些邢卫府的手段了。”徐祥琨口是心非,把原本想说的话咽进肚子,转而故意说出了这些话,他就是想看看李子枫是否会被激怒。 “邢卫府的事,何必向我透露?”李子枫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顿茶点,算我请你,只当是谢谢你那天雨夜里救了我。” 李子枫起身准备离开,丝毫不关心徐祥琨脸上的表情变化。但就在他离开几步远的时候,徐祥琨从背后喊住了他,“等一下!” 李子枫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还有事?” 徐祥琨若无其事地走到李子枫身边,“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李公子这般着实不近人情了吧?”说罢,不由分说,将莲花转运玉坠挂在李子枫的腰间,低声附耳道,“若是我说,凌夜宫的人已经把手伸进向了朝廷、太子,你也不准备管了吗?” 李子枫微微一愣,徐祥琨见他有松口的意思,乘胜追击道,“若没了丞相府与太子一脉,让那位趁虚而入,登上宝座,你认为你们衡山派还以何为靠山呢?” 李子枫眉头骤然紧蹙,沉声道,“徐阁领这是威胁我?” “不敢。”徐祥琨严肃地说道,“虽说皇命难违,但我们彼此之间都要给对方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说是吗,李公子?”说罢,徐祥琨扇着扇子,大跨步离开。 李子枫没等徐祥琨消失在视线中,便飞步追上,以为迅雷之势将徐祥琨‘劫持’到巷角无人处,一把短剑横在徐祥琨面前。 徐祥琨微微侧目,“李公子这是何意?当街截杀朝廷命官?罪名可不小啊!” 李子枫深邃一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想跟徐阁领谈个条件,若是结果能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让你赢了这一局,如何?” 徐祥琨微微一笑,也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成交!” 夕阳西落,将大地万物照映得红灿灿的,邢卫府刑狱依旧弥漫着肃杀的寒气,大牢掌起灯火,火苗随着晚风微微晃动,让人顿觉昏昏欲睡。 狱卒如往常般拎了食桶,给所有在押的犯人分发晚膳,而徐祥琨独自拎了食盒,走向关押万梓誉的囚室中,牢门打开的一瞬间,徐祥琨一如既往地感受到的是冰凉的沉寂感,万梓誉也如同第一天进来那般,面不改色地翻看着书籍。 但与前几天不同的是,万梓誉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主动开口跟徐祥琨说道,“老夫所述的那份供词,陛下是如何看的?” 囚室内的灯火有些暗了,火苗努力地燃烧着,保持着它的光亮,徐祥琨并未回话,只是放下食盒,亲自换上了亮堂的灯火点燃,“灯火太暗了对眼睛不好,您多少还是注意些吧!别像有些眼睛不好的人,丝毫不在意。” “老夫是在坐牢,又不是来享福的。徐阁领太客气了。”万梓誉微微叹口气,忽然双眸一闪,直直地看着徐祥琨,“眼睛不好的人?” “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徐祥琨点点头,走到万梓誉身边低声说道,“丞相大人,无论您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您最在意的人,卑职还斗胆请您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卑职想来,您也不希望看到局面恶化的结果是吗?”。 万梓誉眉头一紧,似乎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逼他了?” “卑职不敢。”徐祥琨拱手回道,“性子执拗的人,若是本人不肯,又有谁能逼得了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卑职希望接下来三天的重审,不会让陛下像今日一般,龙颜盛怒了。大人您慢用,卑职告退。” 第315章 寒风 暮色低垂,秋风阵阵,耀眼的琉璃瓦重顶和深红色的宫墙也在暮色的笼罩下,渐渐地褪去了颜色,陷入大片沉寂中。 卫宁宫巡查的内侍举着灯笼来回逡巡,宫女也加紧了手中修理花枝、洒扫庭院的动作,每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内殿休养的皇后娘娘。 内殿灯火通明,贴身宫女萃珍,在万辛桐身旁侍候,此时,她已经失态地瞪圆了眼睛,嘴张的也足已装下一个鸡蛋,若非宫规礼仪束缚着,险些就叫出声了。 也难怪她这般,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万辛桐将一桌子的甜点吃得见了底,依旧津津有味,似乎从未感到饱腹。 就在万辛桐准备向最后一盘桃仁酥下手的时候,萃珍再也忍不住了,她立马跪在万辛桐面前,胆大地抓住了万辛桐的手腕,劝慰声几乎都带着哭腔,“娘娘,奴婢斗胆,您真的不能再吃了,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万辛桐看了萃珍一眼,随即挣脱了她的手,许是用劲大了,萃珍没跪稳,摔坐下去,万辛桐看着,没了从前的半分柔和,眉眼间甚至闪过丝丝不悦,“本宫现在连吃东西的权利都没了吗?你也要来管?” 听着万辛桐不善的语气,萃珍心痛,自从万梓誉下狱,万辛桐就再也没笑过,情绪也十分不稳定,尽管御医调了安神药,也没有半分作用。 眼看自家主子要拿起甜点继续吃,萃珍连忙上前阻拦,“娘娘,您今天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要劝您,您真的不能再吃了,凤体为重啊!娘娘……” “凤体为重?父亲被诬入狱,我却无能为力,我还要这个凤体有何用?”万辛桐素颜,更显了几分憔悴,她清晰地记得,今日下午朱邢湛曾沉着脸过来质问自己是否与万梓誉之间有钱财往来的事。 尽管被质问的时候撕心裂肺,但也只能默默地忍着,将眼泪流到肚子里,还要装作从容大气的样子应对。朱邢湛走后,她便要了几份甜点,随心吃起来。 萃珍劝慰着,“娘娘,您别这样,您好好的,陛下那里才会……” 如今面对萃珍的劝慰,万辛桐再也忍不住了,“父亲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本宫中规中矩,从不敢行差踏错,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萃珍,你的意思是,即便如此,本宫还要强颜欢笑,去讨陛下开心吗?” 身后传来重重的叹息声,萃珍一惊,连忙跪着转过身查看,随后连连吸了几口凉气,皇帝朱邢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眉头微皱,脸色深沉。 万辛桐跪地行礼,萃珍则是跪伏在地上,解释道,“陛下,娘娘方才是一时情绪激动,才口不择言,还请陛下恕罪。” 除了下跪行礼的动作,万辛桐再没了任何反应,朱邢湛掠过跪着的萃珍,径直走到万辛桐面前默默地看着,万辛桐请罪道,“臣妾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治罪。” 此时的万辛桐,就如同会说话,又恪守礼仪的木头人一样,面对朱邢湛的到来,脸上也没了丝毫笑意和欢喜。 朱邢湛叹口气,一用力将她拉起来,又看了看所剩无几的点心,“甜食吃多了伤身,明日起,朕安排御膳房送些清淡的饮食过来,好好调理身子。” 万辛桐微微欠了身子,“有劳陛下惦念。” 又是冰冷的冠冕堂皇之话,朱邢湛有些厌烦,再没了留下来的兴趣,“天色不早了,皇后身子不适,就早些歇息吧!”朱邢湛用力挥挥袖袍,转身离开。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朱邢湛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目道,“朕已着邢卫府重审你父亲的案子,彻查丞相府的所有事。若有必要,朕还会带人来打扰皇后。”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万辛桐直起身子,顿感有些头晕,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萃珍连忙上前扶住,“娘娘……” 萃珍关切的呼声,传到了向外走的朱邢湛的耳朵里,他也只是稍作迟疑,便毫不犹豫地踏出了寝殿,等候在外的禾盛匆匆跟在身后。 原本圣驾来卫宁宫是要留宿的,可现在却匆匆离开,禾盛几番张嘴要询问,可想想还是算了,现在朱邢湛的脸色着实难看的吓人。 朱邢湛阴沉着脸回到御书房,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在外,暗阁阁领影无踪单膝跪地行礼,“参加陛下。” 朱邢湛挥挥手,“进来。” 不等朱邢湛说什么,影无踪便主动回禀,“臣下这几日跟踪李子枫……” 朱邢湛厌烦地皱皱眉,“如何?” 影无踪会意,开门见山道,“回陛下,李子枫与徐祥琨往来较多,今日下午未时初,他二人一同去了蔡氏小吃铺,相聊甚久,直至申时末才出来,后李子枫又将徐阁领带进巷角,期间他二人一直是低声交谈,臣下不敢靠近,所以说话内容,臣下不得而知。陛下恕罪。” “未时初?”朱邢湛低声念叨着,随即似笑非笑道,“如此倒是巧了。” 徐祥琨午时二刻离开御书房,算时辰正好接近申时回到邢卫府,之前说要重审万梓誉,他便与李子枫碰上面,进小吃铺相聊,这其中的原由,值得令人深思。 朱邢湛提笔蘸了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挥手写下一个名字:李子枫。眉头愈发紧蹙,低沉着声音自语道,李子枫,朕到底要看看你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夜色渐浓,秋风送寒,皎洁的月亮在慕麟阁别院洒下大片清冷的月光。 李子枫在欧阳泽的房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几次举起手想敲门,又犹豫着放下。他的计划太过冒险,无论如何都要跟欧阳泽打声招呼的,完善期间说到后续安排时,他几次想开口说,却找不到机会。 深夜将至,他不能再犹豫了,可来了后,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便犹豫到现在。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猝不及防地开了,欧阳泽看到李子枫,淡淡一笑,“来了怎么不进来?不冷吗?” 李子枫连忙后退一步行礼道,“师父,弟子失礼了。” 欧阳泽微微叹口气,一把将李子枫拽进屋,“身上的伤势如何了?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李子枫摇摇头,“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弟子无事。弟子……”李子枫皱了皱眉,便毫不犹豫地说道,“弟子是有些话想跟您说,事关重大。” 欧阳泽莞尔,“巧了,为师正好也有事想跟你说。坐吧!” 窗外秋风渐起,树影婆娑,沙沙声不绝于耳…… 欧阳泽听完李子枫的话,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没想到李子枫真的会不顾生死,欧阳泽喝下一杯茶说道,“那个徐祥琨,当真可靠吗?” “弟子观察了他许久,没什么不妥,当然,他在邢卫府的作为,弟子实不可查。只是有些事情,弟子不太确定,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邢卫府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刑狱衙门,那里守卫严密,尤其是刑狱大牢,更像是密封的铁桶,你进去见人更是危险重重,一旦暴露,你可有万全的退路?” 李子枫眉头微蹙,他设想过一个退路,也只是偷偷制造混乱,趁机逃脱。这个退路绝对不是完全的办法,事后可能还会连累徐祥琨监理不严。 欧阳泽像是看穿了李子枫的心思,说道,“扰乱邢卫府大牢,可是大罪。” 李子枫张张嘴,欲言又止。欧阳泽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大大方方。李子枫微微一怔。欧阳泽说道,“有些事确实要着落在他身上,你向来看人很准,为师也暂且信了那徐祥琨,但此计划确实凶险,你不能一个人进去。” 李子枫恍然大悟,他原计划是想易容成文书的模样,随徐祥琨进邢卫府,趁机面见万梓誉,这样也比较直接,唯一的错漏就是真正的文书要如何安排。 而欧阳泽写的大大方方,意思就是大大方方地进去,既然徐祥琨有心帮忙,那他就有各种理由来安排进出人员,比如交接班的值守。 李子枫若有所思,“弟子明白了。” “当真明白?”欧阳泽玩味地看看李子枫,“那你跟为师说说,你的安全如何保证?想不出来,你还是不要去了,彻底放弃这个想法。” 李子枫看看欧阳泽,略作思索说道,“影卫?” 欧阳泽会心一笑,李子枫松口气问道,“师父,您刚才说有事要……” “哦,为师方才是想说,我们可能要在这卫安城常住了。” 李子枫眉头一挑,“什么?”他不禁再次疑惑。晚膳之时,几人还在商讨处理完各自手中的事宜,便动身离开,这会儿又说要常住,李子枫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是凌夜宫的人又作恶了?” 欧阳泽正要说什么,桌上烛台的火苗微微晃了晃,一个身影飘然而至,“掌门,公子。”是暗卫遗皓带着追查结果回来了。 “城外有何动静了?” 遗皓回禀道,“掌门,属下带人在卫安城外日夜监守,发现鸿苑山庄的人,自今日一早便在城外仕青山脚下的小镇驻扎,今日下午,还有少数身份可疑的人潜进镇子,分散潜伏,暂时没有什么大动作,那也留了人手暗查,还有……” “还有什么?”。 “山脚的镇子中,发现了清平王府侍卫常宁的踪迹。” 欧阳泽李子枫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多意外,清平王狼子野心早在意料之中,欧阳泽看了李子枫一眼,李子枫即刻会意,“弟子明白。” 第316章 探狱 晨曦拨开浓厚的云层,向大地洒下大片金色的光芒,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打开,赶集的人进进出出,街边的店铺也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李子枫化装成狱卒的样子,趁着换班值守的时候,进了邢卫府。一场特殊的审讯开始了,又或许,只是万梓誉,李子枫和徐祥琨三个人之间的戏码。 “老夫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知徐阁领还想知道什么?或是陛下想让我说什么?”万梓誉面不改色,炯炯有神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往徐祥琨身边的狱卒看去。 “丞相大人。”徐祥琨一改常态,严肃地说道,“不瞒您说,卑职奉旨调查丞相背后所有的人员往来,或是家产情况。卑职希望您还是不要隐瞒的好。” “这是要把老夫的家底都翻腾出来吗?!”万梓誉眉间愠色尽显,“你们邢卫府不是有的是手段吗?请旨抄家清点不是更直接吗?又何必多此一举?” “丞相大人息怒。若是能这么直接,卑职何必还在这跟你说这些话?”徐祥琨微微皱眉,脸上没有丝毫和气,与上一次审讯的态度截然相反,“再者,陛下多少还是顾及丞相府的面子,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太子和皇后不是?” 万梓誉听徐祥琨把话头直指皇后和太子,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气得胡须都跟着颤了颤,低沉着声音怒吼道,“徐祥琨!” 徐祥琨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卑职知道您还是没考虑好,毕竟牵扯了丞相府的利益,不过没关系,卑职可以给您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您好好想,卑职去外面候着。”说罢,朝身旁的‘狱卒’递了个眼色,“伺候好丞相大人。” 狱卒点了点头,徐祥琨走过狱卒的时候,低声附耳道,“把握好时间,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刑室的门关闭,安静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万梓誉打量着狱卒,沉沉地叹了口气,“年轻人果然都是不怕死的,老夫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难过。” 狱卒伸手揭人皮面具,露出真容。万梓誉看看门外,指了指对面,“那个徐祥琨狂妄自大,出言不逊,让老夫窝了一肚子火。你可有兴趣陪老夫坐下聊聊?” 李子枫也看了看外面,对万梓誉拱手行了一礼,便大大方方地坐到对面,“所以您是准备来拿小的出气吗?我们大人也是奉旨办事,您……”李子枫从身上拿出朱洛云送他的双龙戏珠玉佩,手指沾水,写了个‘安’,以示太子平安。 “小小的狱卒,竟也学会了冠冕堂皇之话。”万梓誉看着玉佩,和那个‘安’字,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也沾水写道:府上如何? “小的让您见笑了,听的多了,也就学会了。” 李子枫面色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应万梓誉,丞相府出了内奸,传出去,有损颜面,万梓誉看李子枫犹豫的样子,直接沉声道,“有话直说。” “其实,小的…小的认为,您可以考虑下我们大人说…说的话。”李子枫一边说着,一边用水回应着:有内奸灭口。鸿苑山庄? 万梓誉会意,李子枫的意思是,在丞相府发现内奸,怀疑是鸿苑山庄之人所为,这一切都解释通了。可是内奸被灭口,一切查无实据,他还是无法自证清白。 李子枫皱皱眉,犹豫很久,还是从身上掏出了那个清阁令牌,还有肖云给的万梓誉的信物,万梓誉眉头紧蹙,他显然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就是暗藏丞相府影卫杀手的郊外别院,查到了清阁的杀手,但又没留下一个活口。 万梓誉略作沉思,说道,“果然是能说会道又衷心的,不知你记忆力如何呢?” “大人就别拿小的寻开心了,小的只是个小小的狱卒,平安度日,养家糊口罢了。”李子枫说着,点了点头。 万梓誉拿起那枚玉佩,在玉佩背面的纹路边缘处,用手指划了几圈,李子枫努力地看着,牢牢地记在心里,随即又点点头,示意万梓誉放心。 徐祥琨始终在门外不远处候着,看着一炷香即将燃尽,担忧地看看刑室,心里暗骂李子枫怎么没有丝毫出来的动静,随后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束腕,以掩饰内心的紧张,待一炷香燃尽再不出来,他便要进去看看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有规律地由远而近。徐祥琨诧异地回头望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没等到李子枫出来,却等来了皇帝朱邢湛! 徐祥琨不敢再看刑室的方向,连忙上前跪迎,“臣徐祥琨参见陛下。”徐祥琨额头点地,极力控制着全身的颤抖。随同的狱卒也跪了一地。 朱邢湛看了眼徐祥琨,皱了皱眉,“你为何会在外面?” 徐祥琨一颤,极力平稳着呼吸说道,“回陛下,万大人他一直不肯开口,臣也不好太逼他,便请他先安静地考虑一下。” 朱邢湛不置可否,“里面还有何人看守?” 徐祥琨回道,“回陛下,臣留下一狱卒看守。” 朱邢湛的脸色瞬间沉下来,若有所指地说道,“徐阁领的心思可真是大,单留下一人看守,就不怕那狱卒被收买,做了什么逾规之事?” 一旁的禾盛看徐祥琨还跪着,小声提醒道,“徐阁领还不把牢门打开?” “是。”徐祥琨回过神,连忙起身开了牢门。 刑室里面,万梓誉早已跪伏在地,恭迎圣驾,李子枫也早已化装扮回了狱卒的样子跪在一边,朱邢湛的双眸一直看着李子枫的方向。 这时,万梓誉说道,“老臣恭迎陛下,让陛下亲临刑狱大牢,是老臣失礼了。” 朱邢湛凝视着万梓誉,似笑非笑道,“这倒无妨,倒是朕委屈了丞相大人,内心甚是不安,便前来探望。看这里的狱卒有没有对您不敬。” 朱邢湛说罢,又将目光落在了装成狱卒样子的李子枫身上,跪伏的李子枫很好地诠释了小狱卒面对圣驾时的紧张样子,胳膊有些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口。 “抬起头!”朱邢湛的低喝声传进耳朵。 李子枫微微一抖,犹豫着抬了头,映入朱邢湛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就在徐祥琨在外恭迎圣驾的时候,李子枫早已迅速地恢复成狱卒的面容,处理掉桌上所有的水迹和一应物件,从容地等着朱邢湛进来。 朱邢湛似乎并不肯放过他,只是绕到桌边坐下,仔细看着桌面上的物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直属上级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李子枫双眸紧缩,徐祥琨倒吸了口凉气,连忙上前一步回话,“回陛下…” 朱邢湛凌厉的目光甩过去,“朕没问你!” 徐祥琨讪讪地闭了嘴,紧紧地攥紧衣角,就在他崩不住要跪地请罪的时候,李子枫却略显紧张地说道,“回陛下…小的叫李三,小的直属上级是…是尚平容…尚大人,今日换班,徐阁领便…便点了小的来此看守。” 徐祥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惊讶于李子枫的消息,匆忙之下,只让他冒充狱卒李三进来,却忘了提醒他直属上级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切要归功于欧阳泽的情报,欧阳泽以防万一,通过人脉弄来了邢卫府所有看守狱卒的名单,逼着李子枫用一晚上的时间背下来。此时却用上了,幸好。 朱邢湛凝视了李子枫许久,沉声道,“都退下,朕有话要单独对丞相大人说。”。 “是!”一众人离开刑室,徐祥琨也松了口气。 正值换班时间,照例,值夜的‘李三’可以回去休息了,李子枫与徐祥琨对视一眼后离开,走出邢卫府大门不远后,李子枫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才觉得春回大地,腿一软,险些跌倒。 第317章 父子 李子枫离开邢卫府,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偏僻无人处,扯下面具,换好行装,露出本来容貌,见四下无人,才算松了口气。 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邢卫府的方向,并无任何戒备,看来皇帝是悄然而至,只有禾盛一人跟随,单独见万梓誉,想必不仅仅是御驾亲审那么简单,李子枫略作沉思,脑子里一直闪过皇帝看自己的眼神。 自己方才虽然装的有模有样,但以皇帝的性子也应该看出来破绽,但为何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李子枫想了几种可能性,终是不敢继续往下想,微微叹了口气。 多想无益,李子枫准备先动身折回慕麟阁别院,再作商议,可是走了没多远,便感觉凉风拂面,李子枫双眸紧缩,眉眼逐渐深沉。 秋风起,吹落叶,这本来在秋日里很平常,偏偏凉风吹过的同时,他看见一个让他熟悉陌生又厌恶的身影一闪而过,李子枫猛地收住脚步,眉头紧蹙。 他停留在一个小商贩的面前,若无其事地挑选着摊子上的物件,那个让人厌恶的身影似乎也停下来,隐于人群之中极难辨认。 李子枫随手拿起一个挂坠把玩,红色平安扣连着莲花,下坠玄色流苏,摊主见状竟笑呵呵奉迎,“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红玛瑙配菩提莲花。别看我这是小摊位,但这做工用料,绝对不比有门面的银铺差。” 李子枫迟疑,但他的沉默,在摊主看来是不好意思,于是便笑吟吟地凑到跟前低声说道,“送给姑娘正合适,相信我,错不了。” “呃。”李子枫无奈地揉了揉眉头,最终在摊主的灼灼目光中,掏钱买下了。在转身的时候,那个身影又出现了,李子枫皱皱眉,转身往城西走去。 城西是卫安城最偏僻的地方,居住的人少,小商贩和店铺更是屈指可数,再往西走更甚,仅有三两处略显破败的房舍,行人更是没有,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在此秘密解决了一个人,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知道。 李子枫走到一处茅草棚子下,穿过摇摇欲坠的桌椅,消失不见。而身后跟踪之人只是稍作迟疑后,便走过去查看。 草棚子屋后面空无一人,只有几颗枯败的树,在秋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正足的时候,即便是无人的巷角,重重的树影,已然有阳光照射,在地上洒下斑驳耀眼的光,只是跟踪之人忽然觉得周身寒气阵阵。 头顶上,一只鸟怪叫着盘旋而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此处有些不祥,便决定放弃,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后,准备转身离开。 下一刻,猝不及防的,一柄长剑闪着寒光劈来,刺痛了跟踪之人的眼睛,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头皮凉飕飕的,进而一阵发麻,一缕发丝缓缓飘落,从他头顶割下来的发丝,他僵硬地看着最终落在脖子上的剑锋,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眉眼间与他十分相似的李子枫,而跟踪之人,正是化了装的李沐阳。李子枫眉目深沉而冰冷,似乎还有淡淡的杀意。 父子相见,如同仇人相对,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都与李沐阳脱不了干系。 “在下究竟何德何能,竟然高高在上的李庄主亲自跟踪?”李子枫双目泛寒,每每想到母亲惨死的样子自己被逼下悬崖时的绝望,还有因鸿苑山庄作恶而惨死的无辜性命,便让他对李沐阳仅仅剩下了刻骨的恨意,再无其他。 李沐阳神色一僵,随即露出虚伪的笑意,“误会,我是恰巧路过,并非……” 话未说完,李沐阳就觉得剑锋似乎已经刺破了脖颈处的皮肤。李沐阳的右手不安分地在身上摸索,李子枫只是挥手间,便有几枚锋利的飞镖擦着李沐阳的头皮飞过,又是大缕花白的发丝飘落。李沐阳一惊,很快快恢复正常。 “你这是何必呢?”李沐阳皱皱眉,满眼的算计之色,“你我好歹父子一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 李沐阳心底有自己的盘算,他本想来硬的,想重伤李子枫,让他无力再与鸿苑山庄对抗,许是血脉关系在作怪,真到准备实施的时候,他又懊恼自己无从下手。于是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软的。 无论李子枫承认与否,他身上都流着自己的血,也无法与鸿苑山庄彻底断了关系,一旦鸿苑山庄覆灭,他必定也会受到牵连。他只需找机会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让他转而为自己效命,至少有很多事,他都不用再愁了。 但是他却忽略了李子枫的性子,李子枫虽然有时候会矛盾会挣扎。但他的耳根子从未因别人的说三道四而软过。 听了他的话,李子枫只是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李庄主此话若是放在十五年前说出来,我或许会动容。但现在跑来装模作样,您自己都不会觉得可笑吗?” 李沐阳终于收起了虚伪的表情,眼角微挑,“在为父想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偏要这种态度吗?”说着,李沐阳反手用力,想以掌风重伤李子枫。 李子枫迅速收剑,闪身躲过。就在李沐阳有下一步动作时候,飞身而来两个身影,甩出两枚石子直击过来,李沐阳顿感浑身酸软无力,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柄长剑的剑尖直抵咽喉,将他逼到墙角,再无出手机会。 飞身而来的,正是暗中跟随保护的飘云和沉雨。 李子枫收剑回鞘,紧紧地凝视着李沐阳,李沐阳狂妄自大的性子与生俱来,他自认为亲自出马便可拿下李子枫,因此只是孤身前来,因此将自己陷入险地。 “你这辈子注定都无法摆脱鸿苑山庄,无论你承认与否,你身上始终流着我的血,即便你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又如何?你当真武林各界会服了你吗?还有欧阳泽,你当他真的会对你放下芥蒂吗?”李沐阳不甘又愤恨地地瞪着李子枫。 李子枫并未理他,只是抽出腰中的短剑拿在手里把玩,李沐阳的话却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但听进去的并非是挑拨之意,而是其中的重点武林各界。 李沐阳的话虽然充满了威胁,但话中难免透露出一丝还算是有用的消息,那便是在武林各界中,已有些充满正义的门派开始声讨鸿苑山庄。 “多谢李庄主不辞辛苦告诉我这些。”李子枫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剑刃。 李沐阳并未仔细听李子枫话中的意思,而是轻蔑地哼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鸿苑山庄倒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你当‘诛灭九族’只是玩笑?”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但也只担心太子地位不稳,让清平王或鸿苑山庄的阴谋得逞,会牵连众多无辜的生命,包括衡山派和那些开始声讨鸿苑山庄的名门正派,至于鸿苑山庄倒台之时,自己是否被株连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否牵累到门派,他手中还有最后的筹码,皇帝钦赐的龙凤玉佩。 李子枫的沉默,在李沐阳看来是有些动摇了,李沐阳趁机‘劝服’道,“再说,如今丞相府倒台,太子地位岌岌可危,清平王势力庞大,输赢这么明显的赌局,还不足以让你做决定吗?” 李子枫挥挥手,示意飘云沉雨放开李沐阳,转而一笑,“那你为何不在城外仕青山脚下的曦硖镇去做你的大事,反而费尽心机地跑来跟我苦口婆心?” 李沐阳诧异,“你说什么?” 李子枫看看天色,心想跟李沐阳再多费口舌实在无用,眼下还有许多要紧事在身,比如万梓誉在那枚玉牌上,给的提示,还有凌夜宫最近的动向。再者,现在抓李沐阳除了会打草惊蛇,不会有其他作用。 于是,李子枫挥手示意飘云沉雨道,“李庄主现在身子不便,你们好好地送他回曦硖镇。”说着眼神中闪过莫名的意味,“记住,态度好点。要让别人看到你们之间特别亲切的样子。” 飘云沉雨对望一眼,记住了‘要让别人看到’这个字眼,随即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随即领命道,“是。” “李子枫,你什么意思?!”李沐阳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被暂时封住内力,又无法做出其他举动,只能任由着,飘云沉雨‘友好’地搀着离开。 李子枫深沉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一个飞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第318章 青影 秋高气爽,不寒不燥,小商贩的叫卖吆喝之声传遍大街小巷。 飘云沉雨一左一右跟在李沐阳的身边,像一家人似的十分亲切,让李沐阳无从拒绝,每当想趁着人乱离开的时候,总会被飘云一个冰冷的眼神憋回去。 路过天和茶馆的时候,李沐阳故意清咳一声说道,“走了半天二位也累了吧?我们进去喝口茶,歇歇脚……”话未说完,李沐阳就觉得被手指点了什么穴位。 沉雨抬头看了眼天和茶馆的招牌,柔声道,“我喝茶后会有强烈的反应,那就是杀人。”脸上挂着笑意,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威胁,让李沐阳不寒而栗。 李沐阳愤恨地叹口气,“我想出恭,你们公子也没说不行吧?” 飘云伸手在李沐阳的腰腹上重重一点,李沐阳顿时觉得腰腹麻酥酥的,飘云说道,“这样足够让李庄主坚持到曦硖镇。” 二人带着威胁,一唱一和,脸上始终笑吟吟,没有一丝不耐烦。在其他人看来,三人就是一路上有说有笑,开心的紧。 管家李持在卫安城的人群中找到了李沐阳的身影,刚想上前打招呼,便发现了飘云沉雨的身影,这两个人他见过,李子枫两次绑架他的时候,他们就在身边。 “老爷怎么会和衡山派的人在一起?”李持诧异,不知不觉地嘀咕出了声音。 嘀咕声虽然小,却说巧不巧地被不远处的王府侍卫常宁听在耳朵里。 半个时辰之后,常宁将这一情况如实回禀给了清平王朱落风,此时的朱落风正饶有兴致地独自下棋,听到这个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捏紧了棋子,淡淡地说了句,“李庄主与何人交朋友是他的自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常宁一顿,连忙低头认罪,“王爷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朱落风冷冷地瞥过去,“自行下去掌嘴二十,退下!” “是。”常宁领命退下。不多久,书房外边传来巴掌落在脸上的‘噼啪’声。 朱落风眉头紧锁,运气凝神,生生地将手中捏着黑子捏的粉身碎骨,黑色的玉石颗粒状缓缓落地,朱落风冷笑道,“李子枫,做得好啊!” 李子枫没有回到慕麟阁别院,而是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凭着记忆只身来到万梓誉所提及的地方,两个时辰的奔波,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别院。 别院较为宽敞,房舍也多,只是外表看上去比较破败,像是许久没住过人了,李子枫一时间以为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找错了地方,但旁边百年老松和院落匾额上的‘濮园’二字,提示他确实没走错地方。 想及此,他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中也同样十分破败陈旧,地面的枯叶随风缓缓飘向别处,李子枫推开摇摇欲坠的前堂大门。 内堂空气不畅,桌椅摆设虽然陈旧,但十分整洁。阳光透过窗缝在地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在微风的作用下似乎晃了晃,李子枫微微皱眉,拔剑出鞘,但还是晚了半步,一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他甚至都没看清楚来人是如何出手的。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着藏青色劲装的男子,男子身体较宽壮,满脸冷漠,他挥挥手,即刻出来三个手下,其中一人上前夺走了李子枫手中的青冥。而另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出去,查看周围情况。 正堂里侧,陆续出来几个身着浅青色劲装之人,整齐有序地向李子枫这里围拢,并未直接动刀动枪,只是做围攻状,等待下一步指令,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单凭训练有素,并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李子枫还要进一步试探。 刀架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唯一让李子枫赶到不舒适的,就是被对方夺了青冥,李子枫看着手持武器围过来的人,嘴角勾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反应速度当属上乘,警惕性又高,果然是好主子培养出来的。” 领头之人手中的长剑又朝着李子枫的脖颈紧贴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血洗密林深处的清阁杀手据点,故意留下活口,从而把矛头指向了清平王和鸿苑山庄。”李子枫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你们奉命而为吧?” 领头之人眼中泛寒,“你究竟是何人?!” “别这么紧张。”李子枫似笑非笑,趁着领头之人神情紧绷之时,从手中飞出数十枚石子,击落了众人手中的武器,伸手握住挟持自己的领头者的剑尖,借力将领头者拽到自己身前,反手将剑刃紧贴着领头者的脖颈。 李子枫变被动为主动,将挟持自己的领头之人反捏在手里挟为人质,待众人回过神,准备还击时,李子枫带着领头者后退一步低喝着,“都别动!” 领头者懊恼地叹了口气,性命被人拿捏住,兵器又被夺走,让他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李子枫眉头一挑,笑道,“怎么样?被人夺了武器的滋味,不好受吧?” 领头者递了个眼色,夺了青冥剑的人立即把剑还给了李子枫,领头者见李子枫似乎还不肯放过自己,冷哼道,“不请自来且大闹,并非君子。” “我无所谓,你们是君子就成。”李子枫带着玩味的语气说道。 围住李子枫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体型中等,满脸正气,他往前走了几步,沉着嗓子说道,“请你放开他!我可以送你安全离开。” 李子枫淡然一笑,“我既然想安全离开,又何必孤身来此?” “你说什么?” 李子枫推开领头者,手中一弹,长剑横飞出去,深深地插在了侧面的墙上。领头者毫发无伤,李子枫似笑非笑,“一袭青衣,如风来去,只为需要的时候现身,我说的对吗?云队长?”说完,有意无意地看向领头者。 领头者显然只是淡淡一惊,随即恢复正常,“你说什么,我听不……” 话音未落地,李子枫便从身上掏出了万梓誉的玉佩令牌,垂在领头者的眼前,“这个,是不是能让你想起来什么?” 领头者将玉佩捏在手里仔细察看,满眼难掩激动,“肖队长让你来的?” 丞相府出事,他们这些影卫杀手也遭到牵连,随即暂居的小别院遭到清阁杀手袭击,几番逃命奔波摆脱追杀。 云队长再次把警惕的目光投向李子枫,不用说话,李子枫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从身上掏出黑布,蒙在眼睛上,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黑眼侠?! 云队长猝不及防地出手试探,都被李子枫巧妙地躲过,几个回合过去,他甚至都未碰到李子枫分毫,反而险些被李子枫拿下。众人见状,暂时松了口气。 李子枫扯下黑布,“卫安城外郊小院的清阁杀手,是你们干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队长拱手道,“在下青影卫队长,代号云萧,这些都是我手下小队的队长。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李公子见谅。” “是我不请自来,惊扰你们了。”李子枫拱手,一一回礼,“但眼下时间不多,我来此是想请各位帮个忙,为了丞相府,也为了你们。” “什么忙?”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第319章 青影 李子枫与青影卫一行人离开濮园,各自分散,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暗沉,外面已有零星的火把闪现,是徐祥琨带了大队人马前来搜查。 破败的内堂只能靠着火把照明,徐祥琨手下的人举着火把各个角落搜查,不消一刻,便抓了些许身着布衣的寻常百姓,他们个个显得很惊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领头的队长上前复命,“阁领,就抓到了这些人。” 徐祥琨仔细地观察着被‘抓来’的百姓,百姓们看着冷脸的徐祥琨,个个身着带补丁的破旧布衣,惊慌失措,有的还在瑟瑟发抖,“大…大…人,您这是?”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徐祥琨皱着眉问道。 “前…前不久饥荒,我们…是外地逃难来的…躲在…此处…”一个中年汉子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说道,“官爷…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徐祥琨手下的一个卫队长前来回禀,“阁领,这里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和口粮,还有这些人,再无其他。”卫队长试探地问道,“是不是消息有误?” 徐祥琨深邃一笑,消息无误,只是时间有误而已,这本来就是他与李子枫之间唱的一出折子戏,李子枫先一步得到消息转移万梓誉暗中培养的青影卫,并留下几人换上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逃荒的难民。 紧接着,他后脚带人跟上,搜查这处‘可疑据点’,众目睽睽之下,并未查出一二,皇帝那里也说的过去了。只是这些难民,还要再试探一番。 想及此,徐祥琨拔出腰间的剑,对着那些百姓虎视眈眈,百姓们吓做一团,围拢在一起,有的甚至还吓得尿了裤子,徐祥琨默默地看了会儿,便收剑回鞘。 “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一边的卫队长问道。 百姓们没说话,只是如拨浪鼓似地用力摇头,徐祥琨与卫队长对视一眼,见此情况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准备收队回去。 徐祥琨吩咐手下的卫队长,“留下一小队分散在周围严密排查,发现可疑之人即刻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卫队长领命,带着手下一小队,分散在濮园周围。 徐祥琨走到还在瑟瑟发抖的百姓们面前,把玩着腰间的剑柄,“这里到处缉拿逆党,卫安城也并非良地,你们还是各自散去吧!”徐祥琨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着方才与他对话的中年汉子,“家里可还有亲戚?” 百姓们点点头,又摇摇头,其中小兵急道,“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徐祥琨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吩咐手下两个小兵带着些百姓们离开。一众人马带着手无寸铁的百姓撤走,只留下暗查的卫兵,濮园之中只留下一片破败之景。 徐祥琨即刻回城进宫,向朱邢湛如实回禀了搜查的所有细节,朱邢湛只是皱眉沉思了许久,终是没说出什么,挥手示意徐祥琨退下,但徐祥琨提及万梓誉的时候,朱邢湛立刻沉了脸,此处没查出什么,不代表其他也没有问题。 “退下!”朱邢湛看着还呆在原地的徐祥琨说道。 “臣告退。”徐祥琨也不敢久留,知趣地退下了。 徐祥琨走后不久,御书房一侧的缎子暗纹屏风后,映出了一个身影,在灯火的照射下,折射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朱邢湛并未在意。 暗阁首领影无踪隔着屏风对朱邢湛做了躬身行礼的姿势,“陛下。” “你怎么看?”朱邢湛看看满桌子的奏折,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影无踪恭谦地说道,“回陛下,无真凭实据,臣不好妄言,只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臣奉命跟踪李子枫,发现他与李沐阳起了冲突,后派人将李沐阳送出城,而他自己也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他身法极好,臣无能,跟丢了。” 影无踪意有所指,濮园发生的一切,都与李子枫的行动完全合上,想必李子枫与徐祥琨之间也达成了一种默契,只是还无确凿证据,不好下定论。 “陛下!”许久不见朱邢湛发话,影无踪试探地轻唤了一声。 朱邢湛脸色铁青,他竟没想到,自己的臣子居然和江湖之人扯上了关系,而这人还身世与身份如此复杂的李子枫,朱邢湛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红木桌案上,即刻出现了几道细密的裂纹,一应物品也跟着颤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邢湛端起茶杯,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极力压下了火气后,说道,“继续盯紧了李子枫的一举一动,一旦出现异常举动,即刻缉拿!不必管其他人。” “臣遵旨。”影无踪人如其名,如风一般离开。 青影卫为了安全起见,在李子枫的建议下,全部有序分散隐蔽,李子枫也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卫安城。 卫安城大部分的店肆都已经关闭,只剩下零星摆夜市的小摊,小吃铺还维持着灯火,以供三两结伴的往来行人留意。 李子枫在一家灯笼摊前停下脚步,各式各样的灯笼映入眼帘,摊主热情地打招呼,“公子,选一只灯笼吧!挂在家里当装饰也好看,你看这个……” 李子枫在摊主热情地介绍下挑了一只,付了钱,转身往慕麟阁的别院而去。 他并非对灯笼饶有兴致,而是总觉得脚下的路不太好走,自从赶回了卫安城,他便有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甚至自己的呼吸都开始不稳。 而灯笼的亮光,似乎能让他平静一下,灯笼的化出的光圈向四周扩散,目力所及,一个微不可见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着。 拐进巷角无人处,那个身影主动现身,“李公子留步。” 李子枫猛然收住脚步,对于背后忽然发出的声音,并不奇怪,“阁下跟了我几日,着实辛苦。”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池湖水般,毫无波澜。 “李公子倒是波澜不惊,却不知危险已然降临。”一个黑衣蒙面人走近,声音深沉,剑一般的眼神直扫视着李子枫。一猜便知,是暗阁首领影无踪。 李子枫平静一笑,看向手中的灯笼问道,“不知阁下认为这灯笼如何?” 腰中别着的青冥,似乎探知了主人的心思,对着影无踪蓄势待发。 “单凭这一只灯笼,如何要同整个黑暗抗争?公子的心中当真不怕?”影无踪如常说道,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句话,已将他从死亡的威胁中拉了回来。 李子枫确实对影无踪起了杀意,但影无踪的回话,让他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李子枫挥手灭了灯笼,周围顿时一片漆黑,“这样行走,也许摔在哪里都不自知?” 李子枫深深地体会了面对黑暗的苦楚,但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黑暗,却任其发展,让黑暗愈发浓烈。 “无论何种方式,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奉劝公子,还有你身后力量,管好自己的手,莫要再挑战主子的耐心。”影无踪说完,眼前却再寻不到李子枫的身影,独留下一盏灯笼靠立在墙角。 影无踪捡起了那只灯笼,微微地叹了口气。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第320章 夜黑 月光惨淡,风声猎猎,秋日的晚上忽然寒凉了许多。 “队长!”李子枫走后不久,影无踪的两个手下风影和销声在黑暗中现身,无影淡淡询问道,“队长,您就这么放过他了吗?他好像并不愿意就此放弃。” “他身边高手暗中随行,想抓他谈何容易?”影无踪皱皱眉沉声道,“如今欧阳泽和沈天雄还在这卫安城中,我们一旦贸然动了他,你们猜他们会怎样?” 销声闷声试探地地说道,“这毕竟是陛下旨意。” 销声人如其名,执行任务是把好手,但话不多,甚至好几天都听不到他说够一句话。但一旦开口说话,却最能触及关键点。 影无踪看着手中被灭了的灯笼,冷声道,“几日后光瑕寺的祈福大典,便是最好的机会,即便我们不动手,也会有人办了他。” 天空中飘来一大朵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秋风扫过,吹得落叶到处飘游。 李子枫回到慕麟阁别院的时候,已是夜色浓郁,暗藏在四周的影卫上前查看来人后,打了个招呼,便继续隐于茫茫夜色之中。 这时,一个黑影窜出来,毫不客气地在李子枫没有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上狠狠地来了一拳,“你小子一个人跑哪儿去了?一天都不见你人影儿!” 李子枫猝不及防,被打得后退了两步,“事发紧急,我来不及……” “来不及你就有理由当我们都是死的?”菱溪从内堂出来,一路小跑到李子枫身边,气呼呼地说道。美丽的眉眼也因为生气而微微有些别扭。 不知为何,菱溪的出现,总能让李子枫身心俱疲的感觉得到些许缓解,他企图张嘴解释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事都不说,或许你心底就从未在乎过我们的感受!”菱溪皱起眉头。 李子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沈天雄就沉着脸出来训斥道,“深更半夜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没规矩!”沈天雄一袭黑色外衣,脸色阴沉地吓人。 看来沈天雄这两天面圣叙事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慕麟阁作为皇帝直管的密卫组织,对丞相府一事却后知后觉。大抵就是训斥他们办事不力,不加详察罢了。 沈鸿飞和菱溪没了声音,安静地地站在一边,李子枫行礼道,“沈阁主。” 沈天雄不去理会默不作声的二人,只是盯着李子枫看了许久,“你师父这两日时常往麟貅镖局跑,脸色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自从下午回来就一直在等你。” 李子枫微微一怔,“多谢沈阁主。” 菱溪许是觉得方才有些无理取闹了,回房路过李子枫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我晚上熬了些银耳红枣羹,一直放你屋里温着,一会儿想着喝了。” 李子枫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夜深沉,欧阳泽的房间始终灯火通明,在周围洒下淡淡的光芒,似乎是在为晚归的人指路,李子枫站在房门前犹豫了许久,也无法下定决心敲门。 为确保隐秘,故意甩开欧阳泽安排暗中保护的影卫擅自行动,若是以前,他尚可找各种理由解释过去。可如今他却不愿……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后退两步,拱手弯腰道,“师父,弟子李子枫求见。” 话音刚落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欧阳泽披着深色外衣,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沈天雄说的那般难看,见到李子枫安然出现在面前,一伸手将他拽进房间,“以后来为师房间,敲了门直接进来就好,不必如此。” 欧阳泽声音平静一如往常,让李子枫心地莫名不安,“师父?” 欧阳泽坐回去,自行倒了杯热茶浅尝一口,随即看向依旧站着的李子枫,眼神中带着深深期盼,“子枫,为师想知道,你这一声‘师父’,究竟有几分真心?” 李子枫愕然,他没想到欧阳泽此时会提出这个问题。欧阳泽也并未心血来潮问出这话,只是李子枫的身世确实是个问题,即便是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与立场,可难免会有爱挑事的老古董出来拿身世说事。 今日下午麟貅镖局的几个老镖头,就是个麻烦事,惹得欧阳泽头疼。 李子枫明白欧阳泽心中所想,在方才沈天雄说欧阳泽下午从麟貅镖局回来时脸色就不好,就能猜出一二,欧阳泽的问题又恰巧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是有些事,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不拔会隐隐作痛,拔了会更痛。 李子枫并未急于回到,这种问题,他也不愿去回答了,他只是走到欧阳泽跟前单膝跪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欧阳泽说道,“无论如何,弟子绝不会让您失望。” 听到这句回答,欧阳泽不禁苦笑,又稍稍放下心,从李子枫的语气和眼神看得出来,无论二人心底的疙瘩是否能解开,他至少不会离开自己,离开衡山派。欧阳泽捋顺了李子枫鬓边的碎发,“有你这句话足矣。” “师父,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从未在欧阳泽脸上看到过这般神色。 “无事,为师只是觉得你办事虽然是把好手,但有时太过感情用事,性子里总是少了几分狠辣。”欧阳泽收回情绪,把李子枫拽起来,双眸恢复一如既往的深沉,“各派掌门人于两日后在卫安城外秘密别院处齐聚。” 李子枫双眸紧缩,按惯例,每年的这个时候,各派掌门都要在卫安城外的别院处齐聚,商讨平定奸邪等相关事宜,作为武林之首的衡山派,更是要借此机会,防患于未然,平稳江湖各方势力。 这些日子忙于奔波丞相府之事,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李子枫懊恼着,随后看向欧阳泽,难解心中某些疑惑。欧阳泽也看出了李子枫的心思,说道,“沈阁主与为师早就碰头,企图阻止这个计划,但已经晚了。” “您是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李子枫忽然想起李沐阳说的,‘江湖各派真的会服了你吗?’这句话犹如魔咒,在耳边回响。李子枫问道,“是鸿苑山庄?” 欧阳泽不置可否,李子枫继续说道,“到时候,弟子跟您同行。” 回想起欧阳泽方才说的话,李子枫立即明白,这是欧阳泽要让自己出面,亲自平定这场关于他身世的风波,所谓的狠辣,不过是在必要时,动用一些手段罢了。至于感情用事,不过是在面对李世杰的时候的心软。 不过这次,倘若李世杰再作梗,他决计不会心慈手软。 夜黑风高,乌云不减,整个天地陷入一片黑暗,此时,卫安城外的‘雅园’中,李沐阳、李世杰和凌夜宫的护法寒风正齐聚一起,‘商讨’事宜。 盛放点心的碟子见底,茶水也已经泡过一壶,烛火努力地散发着光圈。 “做的好啊李庄主。不动声色就要把卫安城搅乱。”寒风听了李沐阳的叙说,幽幽地说道,眼神一直落在茶杯中漂浮的茶叶上,此话不知包含了几分夸赞。 李世杰眉头紧皱,自始至终始终没说一句话,无限扩散李子枫的身世问题,至少能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内部先乱起来,他们好趁机下手。这是他给出的提议,由李沐阳完善。但准备实施的时候,李世杰心底多少还有些不太舒服。 寒风冷然一笑,“少庄主这是还在心疼你那个弟弟?” 李世杰回过神,双眼染上几分冷漠,“若是如此,我怎会先提出来?”。 寒风把玩着茶盏,“我这边也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你们计划成功。” 李世杰不置可否,双眼一直盯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看,“埋了这么久的鱼饵,也该让他出来活动活动了,他素来与李子枫对立,正好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第321章 伏患 李子枫一夜没睡,就这么在床边坐着看了一夜的月亮,直到天色微亮,如同当年身世暴露的那一夜似的,不同的是,此时不会有欧阳泽派的暗卫日夜监视。李子枫起身倒了杯凉透的水喝下去。 如今丞相府一事未了,皇帝态度不明。李子枫本就在凌夜宫和皇家的边缘冒险游走,本以为因自己的身世引起的风波逐渐平息,可偏偏在此时又被提及。躲无可躲,避之不及。李子枫揉了揉微皱的眉头。 两日后的掌门人大会,李子枫忽然低低地念出声,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时,房门敲响了。李子枫胡乱洗了把脸,抓起一件外衣披上,“师父?” 欧阳泽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看来也是一夜未睡。欧阳泽神色凝重,“哦,为师看你这屋一直亮着灯,想必你又是一夜未睡,便过来看看。” 李子枫把欧阳泽让进房间,想沏茶,却发现水已经凉透,还未有新烧的热水,欧阳泽一把拦住了他,“不必,为师就是过来跟你说两句话。” 李子枫规规矩矩地站在欧阳泽身边,恭谦地说道,“各派掌门人大会一事,是弟子疏忽。”李子枫抬头看欧阳泽一直盯着自己看,连忙又微微垂下眼睛继续说道,“弟子这两日便安排准备一些相关事宜。” 欧阳泽抓着李子枫的手腕让他坐下,“肃严长老已派了执事弟子下山安排。” “您是说子宁和文贤吗?” 欧阳泽点点头,李子枫继续说道,“那弟子更要去看看,弟子若不露面,想必各位掌门人便不会善罢甘休。” “那几个老古董此时闹出这般,分明就是要逼你出面。”欧阳泽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子枫,到了这个时候,你更应该明白,何事才是你最该去做的。” “弟子明白。”李子枫当然明白欧阳泽的意思,但如果自己始终不露面,任由事态发展,便会让这些个掌门对衡山派有所微词,奸人也会想出其他办法来对付自己,李子枫说道,“师父,时过境迁,弟子不怕。” 一句简单的‘不怕’,让欧阳泽看到了李子枫因伤病而失了往日润泽的双眸中,透露出的坚韧。看着李子枫出奇的冷静,欧阳泽心底淡淡地扫过失落感,他有时真希望,李子枫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扯着自己的衣袖说‘我怕’。 欧阳泽略缩沉思,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此也好。” 清晨时分的气候,还有些清凉,李子枫随便披了几件衣裳,便出了门。一旁的草丛传来衣角摩擦树枝的声音。李子枫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你又什么都不跟我们说,自己一个人去出风头?”菱溪的声音从一旁的树枝中穿行出来,菱溪的衣角已经被清晨的露水所打湿。 李子枫看见她,有些无奈的一笑。又有些头疼,但同时心里又有一股微微的暖意,他点了点头说道,“并非不通知你们,只是我今日出门有其他事要办。” “你小子骗鬼呢?你还能有什么事?丞相府,还是你的身世风波?”沈鸿飞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只不过他似乎蹲的位置比菱溪还要低上些许,就连头发都已经被露水所打湿了,衣衫也被枝叶划得挑了丝。 李子枫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抚上额头连连叹气。 “衡山派弟子出去办事,你们跟着去添什么乱?”沈天雄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看到沈天雄,沈鸿飞和菱溪顿时收起了那嬉笑玩闹的脸,静静垂首在一旁打了招呼,李子枫拱手道,“沈阁主早。” “你当真想明白了?”沈天雄一如既往的严肃。 “是。”李子枫点点头,沈天雄一站在面前,他就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沈天雄深邃一笑,“也罢,那欧阳老头儿最会教徒弟了,你身边这么多暗卫保护,只要你不干些逞英雄冒险的事,想来安然无恙。” 沈鸿飞听罢,暗自腹诽,“他这几日的行动,本身不就是最大的逞英雄?”菱溪在一旁狠狠地捏了他一下,低声道,“你可少说几句话吧!” 正在他两人暗自交流做小动作的时候,沈天雄却忽扭头看着他们,脸色也暗沉了几分,“还愣着做什么?今日都很闲吗?!” 沈鸿飞和菱溪是有心反驳,却也无力开口,怏怏不乐地告退离开。李子枫看了看二人离开的身影,也拱手告辞。沈天雄默默地看着李子枫的背影,神色莫名。 这时,欧阳泽也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沈兄还有起早望远的习惯?” 沈天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相反多了几分凝重,“欧阳兄的心思倒也是大,两年一次的掌门人大会虽说是惯例。但如今眼下这局势,这些个老古董分明就是来者不善,你倒是舍得放他去做,万一有什么不测,那将是江湖的损失。” 沈天雄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字字一顿道,“更是你衡山派的损失。” 欧阳泽重重地叹了口气,此时,他宁愿李子枫身上没有这么多的担子,自己给他施加的压力,着实有些大了。欧阳泽决定,待这次掌门人大会事一了结,便让李子枫即刻回山,暂避锋芒。 天色渐明,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商贩们喜笑颜开地迎接往来行人,酒肆店铺也开了门板,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李子枫快步在人群中穿梭,甩掉了一个又一个跟踪之人,他准备先出城去仕青山脚下的小镇看看,再转道与许子宁、周文贤二人汇合。 可越是赶时间,越是被某些事某些人绊住,就在李子枫看见城门的时候,在不远处售卖扇子的摊位前,看见了徐祥琨。徐祥琨看似是在选扇子,实则眼神时不时地在周围游走,最终停留在李子枫身上。 “不知那场赌局,徐阁领赢了没有?”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庇荫无人处,李子枫因有急事,率先开门见山地问道。 徐祥琨看似轻快的脸色,难掩一丝沉重,“胜负未明。” 李子枫微微一怔,“丞相大人如何?” “面子多少还在,你放心,万大人现在可是我们邢卫府的座上宾,好得很。” 李子枫奇怪地笑了笑,“看你这样子,并未比之前轻快多少。” “确实。”徐祥琨展开扇子把玩着,随即指了指头顶上的纱帽,“搞不好我这顶乌纱帽都快没了,也许顺带着脑袋一起。” 李子枫神色一紧,“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祥琨忽然凝视着李子枫,说道,“想必那影无踪已经与你碰上面了,我觉得他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之前是我疏忽了。”徐祥琨说着,走近李子枫低声附耳道,“卫安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李子枫皱皱眉,双眸之中愠色尽显,“你这个人好生奇怪,一会儿要我留,一会儿又要我走,你当我是什么人?” “权当是朋友如何?”徐祥琨神色莫名,丝毫不介意李子枫已然生气,“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你出事。之前是我太自私。”。 “于私?”李子枫挑起眉头,搜遍了整个脑海也不得果,“除了在这卫安城中,我们从前何时有过私交?” 徐祥琨脸上顿时浮现淡淡的失落感,他扯了扯嘴角,拱手道,“眼线颇多,在下言尽于此,李公子当心。”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22章 捉影 仕青山脚下的青元镇,因与卫安城相距不远,虽面积不大,但也非常热闹,往来行人和小商贩的热情度不必卫安城差多少。 青元镇中,大多是售卖仕青山当地的特产青糕,香甜软糯,入口即化。李子枫看着售卖甜点的小商贩,忽然就想到了清运,李子枫的眼眶微微发热。 小商贩见李子枫驻足,便热情地招呼,“公子是外地来的吧?买些带回去吧!青糕可是我们当地的特产,口感极好,包您不后悔。” 李子枫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些包好,带在身上,小商贩笑吟吟,“公子慢走。” 身后不远处,李世杰带着明和默默地看着,李世杰微微皱眉,有那么一刻,他心软了,几次想放弃这个计划,但几次想到李子枫丢下枫叶玉坠时的决绝,他的眼神又不由得冷硬起来。 “少爷?我们要不要跟上?”明和轻声询问道。 “不必了。”李世杰冷冷地说道,“此计划已成定局,李子枫插翅难逃。” 李世杰双眼中尽是冷漠,再没了兄长疼惜弟弟的爱护之色。兄弟情不复存在。 “大师兄,您身后……”同行的石奕提醒着,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无妨。”李子枫反倒云淡风轻,一扫脸上愁云,“李世杰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吧。”此时,阳光偏了方向,朝李子枫这边照来,李子枫微眯着眼睛。 “大师兄,现在日头正足,要不还是用白绫遮住眼睛吧?” “不必,我看这顶斗笠就不错。”李子枫停留在摊位前,随手挑了个斗笠戴上,帽檐垂下的透明黑纱正好遮住的眼前的阳光。 青元镇今时不同往日,各角落,酒馆茶楼和其他一些店铺,已经蛰伏着凌夜宫的探子,虽然人不太多,但足以环视整个青元镇。 李子枫一入青元镇就深深地感觉到了,他并未有所动作,只是若无其事地和石奕在一处幽静的茶棚中喝茶,头顶仍带着斗笠,茶水也已经换过一壶了。 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默默地看着,有人在他耳边低声回禀道,“头儿,属下一直在跟踪他们,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他就一直在这喝茶,并未和其他人有过什么接触,更别提有什么动作了。” “这就奇怪了,大老远地来青元镇,就是为了闲逛吗?” 就在二人小声嘀咕时,李子枫付了茶钱,继续往前走,但走了没几步,便进了一处小客栈歇脚,守在客栈跟前的眼线随即跟上。 在柜台前拿到了二楼厢房的钥匙,李子枫二人便上了楼,盯梢的人看的莫名其妙,便怀疑是否在客栈周围安排了人手,随后派了人前去查探。 随着二楼厢房的房门关闭,石奕再也忍不住了,想倒杯水喝下去,却一把被石昱拦住,“有没有毒你就喝?也不怕中毒。” “凌夜宫的人还没那么傻,敢明目张胆的下毒。” 原来,二人皆是李子枫的随侍弟子石奕和石昱,而李子枫也早已换上了石奕的衣服和配饰,独自去了仕青山,与飘云沉雨碰了面。 “公子,这两日仕青山脚下非常热闹,尤其是接近半山腰的位置。” 李子枫爬了一段山路,在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驻足,远远地看着树木掩映的光瑕寺,听着飘云的回禀反问道,“可否发现可疑的人?” “清平王府的侍卫常宁来过,但一直带着人手。”沉雨接着回答道。 “清平王府?所为何事?”李子枫眉头一紧,那种强烈的不安再次浮起。 “看表面只是检查了卫兵驻守情况,排查可疑人员,并无其他动作。”飘云想了想说道,“至于其他,属下还不曾得知。” 李子枫眉头紧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鸿苑山庄的人呢?” 飘云沉雨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道,“从未接近过。” “什么?”李子枫疑惑,略作沉思道,“他们在什么位置停留的时间多?” 飘云指了指脚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光瑕寺的方向,“从这里到光瑕寺中间的位置,其他影卫传来消息也是如此。” 李子枫看着飘云指的位置,回想了丞相府出事前后所发生的事情。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正足,透过枝叶在山间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虫鸣鸟叫,只是声音不似其他地方那般聒噪,反倒添了几分慵懒之态。 李子枫双眸一闪,勉强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兵器安置地,很有可能就在飘云所指的方向,随即吩咐道,“你们继续在此留守,尤其是入夜以后的鬼影。” “是!”飘云沉雨领命后,在此融入大树的枝叶间。 李子枫看了看天色,距离掌门会已不足两日,加上路程,也就还剩下一日的准备时间,李子枫不做停留,加快步伐,前往距离青元镇十里之外的曦硖县而去。 李子枫带着石奕和石昱,紧赶慢赶,于转日清晨,抵达了曦硖县。 清晨的曦硖县,有几分朦胧,晨曦的光被薄雾遮挡了大半。但晨风吹过,伴随着鸟儿轻快地叫声,倒给这不太透亮的曦硖县带来几分朦胧的诗意感。 连日奔波,连日奔波,早已让李子枫忘记了疲惫。确实,相比起欧阳泽操心劳神地面对麟貅镖局的那帮老古董,在李子枫看来,自己这点累着实不算什么,若非自己执意坚持,欧阳泽又要将自己护在身后。 掌门会召开的地点在曦硖县深处一个较为偏僻的院落致苑,致苑院落幽静,往来行人较少,院子虽然不大,但容纳江湖中占主要位置的二十一个掌门人足矣。 原本李子枫与欧阳泽商量,此次想换个地方,但这却是最便于大会召开的地方了,距离各派方掌门来说相对距离较近,再者就是已有掌门陆陆续续地达到了致苑,在衡山派执事弟子的安排下已经入住。 李子枫达到的时候,又多派了几个暗卫隐于枝叶间加强守卫,甚至附近几处不起眼的小摊位,也是李子枫安排的人手。 走近致苑的时候,碰上了与衡山派关系还算不错的掌门人,清扬山庄庄主风清扬青城派掌门,庭烨。 李子枫大方地上前,拱手行礼道,“晚辈李子枫拜见风庄主庭掌门。” 庭烨年余花甲,道骨仙风,为人和善。李子枫的事他多少有所耳闻,但他一直不会被言论所左右,只相信事实。而风清扬与欧阳泽是故交好友,一直持中立态度。此二人见李子枫前来,便如平常的态度回应,“有劳贤侄奔波操劳。” 寒暄过后,各自入位。李子枫微叹口气,正想查看前后的守卫情况,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着跑向李子枫,“伯伯!” 一声轻快的呼唤声让李子枫猛然回过神,“清运,你怎么来了?” “大师兄!”许子宁和周文贤轻快的步伐走向李子枫后行了一礼。 李子枫看到许子宁和周文贤,连日来紧张的心情多少有所缓解。尤其是见到清运的时候,更是轻快了几分,清运也有模有样地向李子枫拱了拱手,“伯伯!” “清运怎么不在山上呆着,跑出来了?”看到清运忽然懂事的样子,李子枫莫名地心酸,随后看向许子宁二人,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把清运带出来了?” 许子宁和周文贤互看一眼,二人同时指了指清运,做出无奈状,意指清运执意要来,他们无可奈何。李子枫瞪了二人一眼,轻声骂道,“瞎胡闹!” 许子宁故作委屈的样子,“大师兄,清运下山,师祖和肃严长老也是点了头的,难道你也要说他们也是瞎胡闹。” 李子枫挥起拳头,作势要打,许子宁闪身躲过,清运扯了扯李子枫的衣袖,“伯伯,清运跟在您身边安心,多少也能做些事了。” 四人略显轻松地交流之时,身边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清运懂事,要下山帮忙,大师兄何必介意呢?” 话听起来虽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怪声怪气的声调,让李子枫心生厌烦,他转身看向来人何宇坤,“有劳师弟操心劳神。” 对于何宇坤的到来,李子枫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也算是执事弟子,又是法戒长老严诚的亲传弟子,参与这种事也算正常。 “大师兄。”何宇坤难得懂规矩地向李子枫行了一礼,“若有做的不周到之处,还望大师兄指正。” 何宇坤面上虽然恭谦,但嘴角却淡淡地勾出得意的笑容,此次掌门会除了要商定剿灭凌夜宫事宜之外,还要针对李子枫的身世要个说法,所以,何宇坤多半也是来看李子枫笑话的,看他众目睽睽之下要如何解释。 李子枫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冷笑,“周围严密,安排周到。何师弟已经做的很好,也有劳法戒长老舍得放你下来办事,我们倒是省心不少。” 何宇坤嘴角抽了抽,心知李子枫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也不好发作,他憋着心底的气,“难得能入大师兄的眼。” 。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第323章 前夕 夕阳渐落,天色忽然间就暗了下来,寒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声,李子枫裹了厚实的外套,依旧觉得手脚冰凉,到达的掌门已经陆续安顿好,也不需要他时时刻刻作陪,周文贤又带人去城门口查看情况。 李子枫看似清闲,但心里却不安地浮动着,一面担心着丞相府的情况,一面又害怕这里会出什么问题,他总觉得看似不相关的丞相府和掌门会之间隐隐地被一条线连起来,让他不安,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但想了许久都不得结果。 清运很懂事,不想寻常孩童般玩闹,反倒是跟在许子宁身边忙前忙后,偶尔也能说上两句,惹得比较严肃的掌门也绷不住劲直夸清运通透聪明。 李子枫默默地看着,清运的懂事让他莫名心酸,他一面希望清运早日在门派中立足,一面有希望他多少能保持些纯真,但这两者本就是矛盾的,李子枫忽然不知道,当初应欧阳泽的要求让他入衡山派门下究竟是对还是错。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大师兄你才多大,就这么多愁善感,小心过早衰老。”许子宁咬着苹果,轻快地小跑两步过来。 李子枫撇了许子宁一眼,故意板起脸,“嘴里不吃完就说话的毛病,我哪天非得给你板过来不可。”李子枫再次把眼神落在清运身上。此时清运正蹲在墙角,饶有兴致地摆弄花花草草。 许子宁像是没听见李子枫说话似的,依旧在咀嚼苹果肉低声说了什么。 李子枫忽然一个严厉的眼神甩过去,“禁食三日如何?” 许子宁听罢,想都没想,连忙将未吃完的苹果扔在盛放垃圾的竹篓里。李子枫被气笑,“反应倒是挺快,但浪费食物,同样要受罚。” “大师兄,出门在外,哪这么多讲究?”许子宁小声嘀咕着。 “出言顶撞,罚你睡前打坐一个时辰。” “大师兄!”许子宁努力地争辩着 “两个时辰!”李子枫毫不留情。许子宁满脸黑线。 就在二人说话间,一声沉闷的‘噼啪’声传来,与此同时,清运不见了,二人头皮发麻,瞬间倒吸口凉气,连忙上前查看,不查不要紧,一查便发现原本清运呆过的墙角破了个洞,洞口大小正好能钻出去一个人。 二人随着洞口寻出去,不一会儿便发现了清运,清运正坐在泥坑里无助地揉着腿,有暗卫已经上前查看,见二人出来,连忙打招呼,“大公子二公子。” 李子枫看看洞口,又看看狼狈不堪的清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声道,“即刻带人查看致园的前前后后,一砖一瓦都要看仔细!” “是!”暗卫倒吸口凉气,不敢犹豫,即刻带人分散在周围查看。 李子枫默不作声,上前查看清运的情况,清运无大碍,只是小腿处蹭破了皮。 “自己能走吗?”李子枫检查完毕后确认无事。 清运不敢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着二人回屋。 清运自理能力很强,全程都是自行擦洗伤口,上药,没用李子枫帮忙,完事之后,又安静地坐到床边,黑葡萄似的双眼滴溜溜直朝着李子枫的方向看。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坐到床边给清运拉好被角,说道,“你不知道,当初我看不见的时候,也曾像你这样摔过,摔疼了,下次就记住了。” “伯伯。并非清运淘气,只是那墙角的砖块,本来就是松动的。” “我知道。”李子枫轻轻地说道,“事情虽小,但有时候你的无心之举可能会造成无可估量的后果。”李子枫忽然觉得现在跟清运说这些,过于沉重了,但这是自己的前车之鉴,自己因大意受过的罪,不想让清运以后再来一遍。 夜深沉,清运沉沉地睡了过去,李子枫轻轻阖上房门,此时,许子宁正候在门口,见李子枫的脸色不似方才那般深沉,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师兄,砖块的事是我疏忽,若非清运无意发现……” 李子枫眉头紧蹙,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向清运‘失踪’的地方走去,许子宁来不及反应,连忙跟上。 夜色浓重,虫鸣渐歇,只余秋日的寒风徐徐地吹着,掀起阵阵寒凉。 原本的洞口已经被砌好,李子枫围着那面墙,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又走到外面查看洞口所指的方向,许子宁一直跟着转悠,不明所以。 “大师兄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也许这只是年久失修呢?” “两年一次的掌门会,又怎会年久失修?”李子枫说着,挥手招来一个暗卫,李子枫背对着原来的洞口,指了指前面,“这里通向什么地方。” 暗卫回禀道,“大公子,这里再往深了走便是一片密林,沿着林间小道一直往北就出了曦硖县,再走下去就是一片荒郊。”暗卫回禀完,许久未听李子枫说什么,继续说道,“至于再远些的方向,地形图上也未曾标注,属下即刻去查。” 李子枫算了算时间,说道,“给你两天时间,途中若发现可疑人,即刻拿下!” “是!”暗卫领命退下。 “大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紧张?”许子宁借着火折子的亮光,清楚地看到李子枫的额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方才说话时的语气似乎也有些不稳了。 李子枫摇摇头,心里感觉很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无凭无据,又说不上来什么,长长地呼了口气说道,“五年前武林大会的阴霾,挥之不去。” 轻飘飘的一句话,涵盖了李子枫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 气氛沉滞了许久后,许子宁轻咳一声,“师兄你就是压力太大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说着,看李子枫还在发愣,便强行拽着他走回去,“哎呀,别看了……” 李子枫又失眠了,站在窗边整整一夜,生生将漆黑的天色看到露出鱼肚白,致苑中看似风平浪静,但是风起云涌。 一些相熟的门派之间开始随意交流,或是暗中切磋。李子枫保持着平常的心态将自己该做的做到最好,即便有些自视甚高的掌门不将他放在眼里。 晌午十分,欧阳泽处理完卫安城的事务匆匆赶来,看着李子枫熬红的双眼,叹了口气,“怎样?那几个老家伙可为难你了?” 李子枫摇摇头,看了看欧阳泽身后,“沈阁主他们没来?” 欧阳泽说道,“他们在卫安城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估计明日一早赶到。” 李子枫面上愁云不减,看来那几个老古板没少给李子枫甩脸子,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说道,“子枫,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眼下事务繁忙,你离开此处去处理本门事务,倒也合情合理。” “都打了照面,怎可再退却?”李子枫抬眼看了看欧阳泽,随后拱手深深地行礼道,“弟子时刻谨记,当以衡山派利益为重。” 看着李子枫这般,欧阳泽心如刀绞,他与李子枫之间仅仅只剩下这些了吗? “欧阳掌门,在下多有打扰,……”气氛僵硬之时,与欧阳泽相熟的掌门人都过来打招呼,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尽数包含在笑盈盈的寒暄中,各自心照不宣。李子枫恭谦地说上几句话后,便借口去了别处。 。 第324章 掌门会 掌门会如期召开,各派掌门带着各自的弟子齐聚一堂,欧阳泽端坐在正座。 今日的天色有点阴沉,仿佛是大雨将至的前兆,大堂内早有随侍弟子点上了灯,可这屋中依旧显得有些影影绰绰,各掌门人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井然有序,众人只是看着那跳动的烛光,整个场景显得有些凝重。 李子枫换上了衡山派弟子普通服饰,随坐在欧阳泽身边,面色平静如水。 欧阳泽清咳一声,站起身对着各位掌门拱手一拜,“如今形势微妙,有劳各位掌门不惜以身犯险,如期来到衡山派分堂参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李子枫见状,也跟着站起来,面色和善地说了几句客气话。 有几个面色和善的宗主只淡淡地看了眼李子枫,随后又把目光落到欧阳泽身上,纷纷附和道,“哎…欧阳掌门客气了。” “欧阳掌门莫误会。我等此来并非是要有意为难谁。”开口的是坐在边上的金家堡堡主金硕则,人如其名,硕大的身体落下的赘肉随着说话微微颤动。 只是身上穿的上好的金丝绸缎衫紧紧地裹在身上,与他的身型着实不匹配了。 欧阳泽给李子枫递了个眼色,李子枫会意,再次站起身对着金硕则行了一礼,“金堡主客气了,眼下大敌当前,掌门师父和晚辈自是明白您和各位掌门的心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子枫话一出,有几个想借机为难的掌门也顿时想不出什么说辞了。何况又有欧阳泽坐镇,他们也不好明着为难。 掌门会前半部分举行的还算顺利,个掌门纷纷献策,与衡山派掌握的一些线索两厢综合,一个方案即刻出炉,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将凌夜宫的老巢挖出来。 但是提到鸿苑山庄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落在了李子枫身上,星宿门门主上官青开口道,“如今鸿苑山庄作恶,背后又有清平王府坐镇,这么庞大的势力,不知欧阳泽,还有贤侄可有解?” 上官青身着深棕色服饰,年逾半百,花白的发丝悉数束在头顶,双目如鹰一般炯炯有神,含笑的眉目中透露着精明犀利的神色,可谓是笑里藏刀。 躲无可躲,避之不及的问题被拿到明面上来说,李子枫的心底忽然平静了,他毫不畏惧地看着上官青,站起身对着在座的各位拱了拱手。 随着他再次站起来,周围所有的人目光都移在了他的身上,李子枫虽然面色平静,但目光此时如同潭水般冷彻而深邃。众人纷纷屏气凝神,只等着他开口。 几个年龄稍小的掌门人目中寒光咋显,甚至有人已经微微亮出了刀枪。年龄稍大的掌门,有些和李子枫打过交道,便轻咳几声,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欧阳泽看着众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了。 李子枫环视一圈后,便垂下眼直接开口说道,“鸿苑山庄是鸿苑山庄,我是我。江湖上的传言也仅仅是传言罢了,再者,鸿苑山庄只是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又走了几步,并非坚不可摧,晚辈也会做自己该做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只听砰的一声,堂中不顾欧阳泽在场,开始喧闹不停,甚至有人发出了不屑的嗤笑。许子宁与周文贤眉头紧锁,都紧张地看着李子枫。唯有何宇坤在偷偷的小,这种场面,正是他需要的,他就是要看李子枫丢尽颜面。 “如此冠冕堂皇之话,贤侄说的倒是顺溜。欧阳掌门的这位徒弟,究竟是何居心呢?”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响起。 开口的是玉清阁的阁主钱世通,因身高不足七尺,体型又较为壮硕,说话声如洪钟,因此江湖人称‘矮脚虎’。 欧阳泽重重地派了下桌子,堂内的喧闹声才逐渐小了,李子枫得到欧阳泽的示意,顿时短剑出鞘,飞手朝钱世通而去,只是一个呼吸间,钱世通的衣袖便被削去了一半,露出黝黑的小臂。钱世通目瞪口呆,屏气凝神。 用剑道的门派掌门人喊了一声好快的剑。 “我李子枫当初糊涂,隐瞒身世,做了某些让各位有所误会的事情,但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想必各位明眼的掌门都看在眼里。如今再次被提及,不过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而已,想必各位掌门都是明事理的,不会轻易上当。” 李子枫顿了顿,看向似乎还没回过神的钱世通,“钱阁主,晚辈方才那一剑情非得已,得罪之处,还望钱阁主海涵。” 震慑的目的达到,又不失恭谦之礼,让在座的各位掌门人再说不出什么,钱世通似乎才回过神,恨恨地甩了甩袖子,对欧阳泽说道,“我说欧阳泽,你亲传弟子这般不顾礼数,出手伤人,你就坐视不管?!” 欧阳泽深邃一笑,随即站起身,“子枫向来恭谦,若非逼急他绝不会这般,他方才出手无非意在震慑,让钱阁主清醒一下此时何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大堂之内,顿时陷入沉寂,众人看向李子枫的目光,原本怀疑的神色,逐渐减淡。只剩下钱世通扭曲着脸,愤恨不平,欲言又止。 一直默默不语沈天雄淡淡地扫了眼欧阳泽,也跟着站起身,当起了和事佬,“钱阁主大度,又何必斤斤计较,跟晚辈过不去?若是伤到了皮肉,我慕麟阁倒是有上好的外伤药。我这便让手下弟子安排。” “不必了。不劳沈阁主操心了,我玉清门的药也不比慕麟阁差。”钱世通被这么一震慑,还有在座的各位掌门也有所动摇,他自己都觉得方才挑衅的举动有些过分,但又拉不下面,狠狠地甩了甩手,重新坐下。 震慑之举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座的各位再没给李子枫难看,掌门会也顺利地进行着,最终的焦点,也都落在讨伐鸿苑山庄,铲除凌夜宫老巢的问题上。 剿灭凌夜宫不是衡山派一家之事,有些脸皮较薄的掌门,也各自安排的手下的精英弟子门生,参与到行动中来,趁机查探凌夜宫眼线,一举歼灭。 卫安城形势微妙,曦硖县距卫安城不远,又有凌夜宫的逆党趁机作乱,即便是衡山派的分堂,也绝非绝对的安全,不宜久留。于是,为了安全起见以往要进行两天的掌门会,生生缩减成了一天。决定转日清晨,就送各位掌门离开。 转眼到了晚膳时间,各位掌门及亲传弟子,在举杯互敬之时融洽了许多。 唯有李子枫找了个由头,独自离席,在致苑周围巡查,焦心地等待着暗卫调查回来的结果。秋风扫过,又吹落几片枯叶。 一件厚实的外衣披在身上,李子枫身上忽然回暖,“师父?” “你又何苦自己这样累着自己?”欧阳泽微叹口气。 “墙角砖块松动的有些蹊跷,弟子实在不放心。”李子枫眉头不展,并未因暂时平了这场风波而放松半分,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欧阳泽眉头微皱,他来时听说了这个情况,也派了人协助调查,最早也要明日清晨才能有结果。欧阳泽看了看天色,“子枫,待明日一早安全送走了各位掌门,你也即刻动身回山吧!”欧阳泽的脸色,也不比李子枫好到哪去。 “师父?!”李子枫诧异,分明之前欧阳泽还说要常住卫安城的。 欧阳泽一眼看透李子枫的心,劝道,“你还年轻,有些事不该你来承担。” “师父!卫安城外已有零星的凌夜宫探子潜入,还有…”李子枫还想说什么。 但欧阳泽并未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态度不容置疑,“听从命令!” 李子枫一怔,拱了拱手,“是。弟子遵命。” 秋风吹过值夜,发出沙沙声,让人心底不安地浮动着。 。 第325章 风雨 隔日清晨,李子枫看着各大掌门安然无恙地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连日来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但想到卫安城、还有仕青山脚下的青元镇,李子枫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曦硖县、青元镇、仕青山、卫安城…李子枫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简单地画了个地形图,比划着这几者之间的位置关系和距离。脑海里回想起之前暗卫说过的话,心底没来由的不安,手里一紧,将写好的纸张团成一团。 “你呀,迟早要把自己逼疯。”菱溪端着安神汤走了进来,“掌门会一事结束,至于丞相府,也不是我们所能管的。” 李子枫回过神,忽然有些不舍,“你们也要回去了?” “不然呢?”沈鸿飞一脸坏笑地走进来,“把我们菱溪妹子娶回家?放心,我们给的嫁妆肯定少不了…哎哟!”沈鸿飞未说完,就被菱溪狠狠地戳了一下。 与此同时,欧阳泽接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关于之前暗卫的调查,从致园往北走穿过密林,一直走下去,便是仕青山。一路之上几乎都有官兵巡查。 欧阳泽心知此事没这么简单,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话说两边,几个还算顺路的掌门一道同行,经过相对幽静的树林,一路之上交流甚欢。对掌门会的事还在饶有兴致的讨论着,此时虽然刚至未时,但天色似乎有些暗了,见到几人前来,鸟雀像是受了惊似的四处逃窜。 其中一个掌门神色一紧,稍作停留仔细观察,“好像不大对劲。” 金硕则揉了揉肥胖的肚子,“哪里不对?” “我们好像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局中。”这个掌门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想想,此次掌门会,我们并未接到衡山派欧阳掌门的帖子,都是自发来的。而且欧阳掌门也是匆忙间赶过来的。那究竟是谁让我们来的?” 金硕则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掌门会两年举行一次本就是惯例。即便没有那欧阳泽的请帖,该来不还是要来?快走吧!再迟疑天就黑了。” 一阵寒风猛烈地刮着,枝叶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剧烈地摇晃着。 “不对!”那个掌门再次停下了脚步。 金硕则不耐烦地皱眉,“又怎么了?” “这里好像太安静了!”话音落地,随行人员纷纷亮出武器做出警备的状态,唯有金硕则丝毫没往心里去,依旧我行我素。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哨响,像是忽然出现一般,数十名黑衣人从空而降。几个守卫的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皆咽喉中剑,倒地身亡。 几个掌门人纷纷亮出武器展开厮杀,但耐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像密不通风的铁桶一样,将几人围在中间。直到几人体力消耗大半,一个戴着铁制面具的人走了出来,冷然一笑,“在下凌夜宫护法寒风,想护送几位掌门一程。” 其他一些结伴而行的掌门人几乎都遇上了这样的情况,被凌夜宫的死士逼着走向他们给指定的路线。于是,半天的时间内,刚分散开各自回程的掌门人,再次被凌夜宫的人逼着聚到了一起。 “简直太过分了!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劫持……”其中一名弟子愤恨不平地骂道,但话音还未落地,便被黑衣死士一剑抹喉,失去了生命气息。 李世杰隐藏在枝叶草丛间,与凌夜宫护法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李世杰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中的短剑,“寒风护法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过是抱怨两句而已。” 寒风冷冷一笑,“世上有两种人活得久,那就是哑巴和傻子。” 李世杰看着寒风,不着声色地笑了笑,“下面的戏,我就不参加了。” “怎么?少庄主还是对你那弟弟心存不忍吗?”寒风拍拍李世杰的肩膀,继续说道,“我要看到你的实际行动,不然,怎能让我们主上对鸿苑山庄放心呢?” 此时,天色暗沉,头顶大片的乌云开始遮挡天空,秋风似乎吹的更猛烈了。 欧阳泽李子枫一行人接到所有掌门被劫持的消息时,已经是晚膳时分了,他们此时已在距卫安城不远的沅曦城的常一药堂中下榻,凝向长老吴深面色凝重。 他们本想在沅曦城中打探些卫安城的消息,还有关于万梓誉的情况,没想到吴深手下的暗卫却送来了这个消息。 李子枫眉头紧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走的那般匆忙。可晚几天又如何?事情还是会发生。凌夜宫的人简直是无孔不入。 吴深看看欧阳泽,又看看李子枫,“此次事件的主谋者,正是李世杰。” 李子枫不由得捏紧了杯子,不知为何,心底莫名升起难以言说的愧疚感,欧阳泽叹口气问道,“师弟可还有其他线索?” 吴深挥挥手,一名随侍弟子拿来一副简易的地形图,吴深指着上面的标注说道,“这里是致苑,各位掌门离开的时间是今日清晨,按时间算……” 吴深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最终结合方才暗卫回禀的情况,圈定了一个地方,仕青山脚下的青元镇外的一处荒郊别院,各位掌门也是在那附近,失去了踪迹。 “为何会是仕青山脚下?”欧阳泽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青元镇中有鸿苑山庄的的分堂,既然此事是李世杰主谋,那想来也不奇怪了。”李子枫心乱如麻。 “那你可有想过,李世杰绑架那些掌门人目的何在?”欧阳泽忽然问道。 “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了掌门人就等于控制了大半的武林江湖?”李子枫略作思索,又摇摇头,“不对,那为何不在最轻易下手的致苑中,而是在他们各自分散后,如此大费周折的挟持呢?” 几人想了各种可能性,但始终没统一得出一个结论。但被劫持的掌门不能等,迟一个时辰,变数就会多了好几成。 李子枫张张嘴,欲言又止。欧阳泽看穿李子枫的心思,他若不亲自救出那些掌门,他心底就不会彻底安心。欧阳泽想了想说道,“多带些人手去,为师把遗皓和筱无霜也派给你。” 李子枫松了口气,起身拱手道,“弟子遵命。” “记住。”欧阳泽神色愈发凝重,“救人的前提,必须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弟子明白,师父放心。” 欧阳泽察觉出了疑点,但这些疑点又无法说明什么。看着李子枫的眼中的坚定,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却不曾想,他做了个,这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第326章 围剿袭杀 李子枫一行人于翌日申时抵达了青元镇郊外,因距离皇家祈福的日子较近,青元镇内外巡查的官兵忽然多了起来,李子枫心底的不安再次浮动。 所有影卫全部隐身在过路百姓的身影中,密切观察着凌夜宫的探子,李子枫带着许子宁和许魏翔正在镇子外一处不起眼的茶棚喝茶,趁机观察周边形势。 一切看起来非常平静,过路行人来来往往,三两结伴而行的有说有笑,官兵例行盘查,所有事情都有序进行着,只是…李子枫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略作沉思,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许子宁拿出以青元镇为中心的地形图,一里地之外便是仕青山,致苑、仕青山、青元镇,许子宁低声念叨着,最终将手指落在以三者为圈,最中心的位置,“那个荒郊别院大概就在这个位置,周围地势复杂,极易设伏。” 这时,一直在仕青山脚下暗查的飘云沉雨传回了消息,仕青山除了正常巡逻的官兵,忽然一下子安静起来,清平王和鸿苑山庄没有任何动作 遗皓也传来了消息,他们在荒郊别院外,发现了大量的凌夜宫暗哨。 “不如我们迂回包抄,由外往里……”许魏翔喝了口茶水,他为人爽朗粗狂,想问题也简单了许多,虽然看守的凌夜宫杀手多了些,但他总认为就是一个普通的救人行动。他不明白为何李子枫会如此想的这么复杂。 “之前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想问题还是这么简单。”李子枫收起了地形如,大口地喝了好几杯茶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等等…” 夕阳升起,烧红了半边天,卫安城中还在营生的店肆铺子,也已掌了灯。 被宫墙隔开的御花园,被金红色的光芒映照的十分醉人,一些清理花草的宫女内侍偶尔会抬头看一下难得一见的夕阳。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茶香四溢,朱邢湛似乎永远都有批不完的奏折。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徐祥琨才堪堪回禀完这几天审查万梓誉的情况,他此次说的比较中立,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朱邢湛听完,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徐祥琨正在思索如何回话之时,御前侍卫胡力请见。得到应允后,胡力匆而不乱地走了进来,看到徐祥琨也在,几番欲言又止。 徐祥琨知趣地准备告退离开,被朱邢湛拦住,朱邢湛深邃地看着徐祥琨,似乎意有所指,“不必,你也在好好这听着。”转而看看还在迟疑的胡力,“说!” “启禀陛下,暗阁影无踪传回消息,说青元镇外一处荒郊别院聚集了大量的可疑人员,而距离别院不远处,发现了李子枫的踪迹。” 徐祥琨的双眸不着声色地闪了闪,很快又恢复正常。 朱邢湛看了眼徐祥琨,吩咐道,“即刻带人前去盘查,若有异动,即刻缉拿!” “遵旨!”胡力领命退下。 徐祥琨的额头,冷汗密布,呼吸也有些不稳了,朱邢湛冷眼看着,看似无意地问道,“徐爱卿这是怎么了?” 徐祥琨猛地回过神,“回陛下,臣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御书房的烛火不经意地颤了几下,闪得人双眼有些酸胀…… 话分两边,李子枫一行人暗中干掉了大量的凌夜宫探子,逐渐向别院靠近。 别院中看守的凌夜宫死士只是照例巡查,并没有任何动作,各大掌门除了被捆绑和内力被封外,也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其中有年纪较小的掌门忍不住低声说道,“凌夜宫这帮人究竟是要做什么,把我们绑在这里,干耗着啊!”说着,努力地扭动了下身子,但并没起到任何作用,“这个衡山派不是有的是影卫吗?怎么还没动静?!” “行了,你就安静会儿吧!抱怨是能解决问题咋滴?!”钱世通满脸不屑。 金硕则本就身体肥胖,如此被捆得像个粽子,更不好受了,“都少说两句吧,保存点体力,还能撑到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个掌门忍不住发出嗤笑。 内堂之中,有些喧闹,看守的凌夜宫死士呵斥道,“都吵吵什么?安静点!” 别院外,李子枫隐身于一颗粗壮的大树后,观察着院外和周边的情况,黑暗中,不远处的仕青山亮起点点移动的光芒,是巡查官兵举的火把。 “仕青山、祈福、官兵…”李子枫低声念叨着,继而双目陡缩,倒吸了口凉气,“不对!”这个地方距离仕青山如此近,江湖掌门聚首,救人之时必然会发生激烈的打斗,漆黑之夜,根本分不清敌我。到时候可能会被扣上个谋反的罪名! 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官兵向此处围拢。想及此,李子枫心知被人陷害了,目前情况全然不利于自己,顿时懊恼不已,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将损伤降到最小。 “大师兄,怎么了?”许子宁悄悄地潜了进来。 李子枫猛地抓住了许子宁的手腕,“情况不对,你先带着许魏翔及一部分暗卫离开,在我们之前喝茶的茶棚隐藏好,随时准备接应。我带人进去,速战速决。” “师兄,到底怎么了?”惨淡的月光下,许子宁见李子枫的脸色不大对。 “执行命令!快走!”李子枫低吼着,松开了许子宁。 许子宁神色一紧,也不做停留,跟许魏翔带着一部分人手离开。 时不等人,李子枫挥挥手,即刻带人迅速向别院围拢。 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在内堂看守各大掌门的凌夜宫杀手全部伏诛。李子枫迅速带人割断了捆绑的绳子,各个掌门又是一阵喧闹,“你可来了。”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把我们绑在这里?” 李子枫懒得回答,至安排人手疏散众人。年纪较小的掌门不甘地询问道,“我们来此,就是因为你的身世问题,莫不是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从而连累了我们?” “我们中了圈套,最坏的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但请各位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先护诸位出去。”李子枫冷冷地撇了小掌门一眼,脸色阴沉得吓人。小掌门不着声色地一颤,悻悻地闭了嘴。 李子枫忙而不乱地安排着,众人纷纷撤离。星宿门门主上官青一直跟在李子枫身边,方才听他说了这句话,之前在掌门会上对他的质疑,慢慢消退。 来到院门口,李子枫吹了个暗哨,暗中跟随的暗卫纷纷现身,护住各个掌门。李子枫面色凝重,“你们将各位掌门安全地护送出去,不可有差池。” “是!” “此次还是多谢你,虽说我对你不甚认同,但我却是恩怨分明之人。”之前对他发起挑衅的玉清阁阁主钱世通敛了敛目,郑重其事地对李子枫鞠了一躬,便随着保护他们的暗卫往外退去。 这时候,已经有官兵举着火把向此处靠近,李子枫神色凝重,他心知自己倘若想法设法要将这些人安全护送出去,那必然将吸引一大部分火力,只有这样才能创造有利条件,顿时逐轻点地面施展轻功,往仕青山的方向而去。 他成功地吸引了一部分追缴的官兵。剩下的一拨人,已经和来此处的掌门交战了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阵势吓人。原本沉寂的夜,也变得异常热闹。 李子枫知道时间不能再拖延,于是带人直直往前而去,借着熟悉这地形的便利,领着那一群围剿之人往深山老林中绕路而去。 他没想到的是,鸿苑山庄的一部分杀手,也混在人群中借机袭杀,甚至还杀了几个官兵。李子枫顿时觉得不对,他随手抓起几枚石子,朝着围剿的官兵扔去,官兵中招猛地后退,李子枫几人趁机将官兵打晕,转而反身折回去。 混乱中,掌门见有人帮助他们击退官兵,也顾不上多想,直接从缺口中纷纷撤离。李子枫飞身而来,迅速解决了一部分借机袭杀的鸿苑山庄派的杀手。 李子枫带着众人纷纷散开之时,围剿的官兵再次从另一个方向围拢过来,领头的官兵走出人群,面色阴霾,大声喊道,“还不快束手就擒,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帝,莫非你们还想反了不成?!” 这顶帽子实在太大,一些和朝廷有交道的门派,停顿的片刻,又有几名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手,袭杀了小兵小卒。李子枫看着,双眸紧缩。 袭杀官兵,企图聚众谋反,一旦歹人奸计得逞,只怕是要损了整个江湖的元气,闹得江湖动荡,民心不稳,好毒的计谋。 那些官兵以为他们有暗藏的杀手前来袭杀,便不再客气,直向前展开围剿。 一个明白事理的掌门狠狠的撞开了一个偷袭李子枫的官兵。和李子枫背靠背,冲他低声说道,“都是你这小子干的好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以至于现在连累了我们,此番事后,定然要惹得整个武林元气大伤,你可就是千古的罪人!” 一旁的钱世通,再次隔挡开另一人的攻势,“你这人可真是恩怨不明,无论如何,他现在救了我们,你怎可主次颠倒,还在这里恶语欺人?” 这个掌门反驳道,“矮脚虎,你可是从哪里得了好处?尽在这里帮他说好话,之前不是你跳得最高,说他的不是吗?”。 危急时刻,李子枫来不及感动,只闪身带着掌门纷纷从缺口分散。这时,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打退了从侧面袭击李子枫的官兵,趁机对李子枫说道,“往东走,那里有一片荒地,几乎无人过去,巡查的官兵较少,容易逃脱。” 李子枫盯着那个黑衣人看了一会儿,即便黑衣人蒙着面,也能从他的眼睛认出来:邢卫府阁领徐祥琨! 第327章 陷阱 徐祥琨也参与到了打斗中,没下杀手,只是尽力击退官兵,助李子枫等人离开,李子枫一边击退官兵,一边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让你远远地离开卫安城,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徐祥琨情急之下,不自觉地吼道,“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话从东侧离开!” “为什么要帮我?”此时,李子枫一顿,瞬间有官兵在他身上划了一刀,顿时溢出鲜血,染红了衣衫,李子枫再次反击,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前来袭杀的人。 “我说过,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你有事。”徐祥琨屏气凝神,全心战斗。 李子枫眼眶发酸,“在他人眼里,我们可是企图谋反的逆贼,你帮我们离开,不仅会丢了乌纱帽,可能还会满门抄斩,你就不怕?!” 徐祥琨哼了一声,“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了就死了吧!” 刀光剑影,袭杀围剿之声不减,整个夜都如同白天一般亮堂而热闹。 “那我就把命交给你。”李子枫战斗中,穿着粗气,嘴角已有一丝鲜红色的血溢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抬手抹去,继续接招。 徐祥琨随眼看去,李子枫的气色已不大好,随后焦急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不能连累了你,你要留着命救我。”李子枫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别说,我还真想知道,住在邢卫府大牢是什么感觉。” 徐祥琨心里一紧,抬眼看去,李子枫面色不太好看,明显体力不支。徐祥琨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要住回家住去!邢卫府没空收留你!” “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全完了。”李子枫飞手击退一个官兵,“带他们离开,青元镇外二里地之外,我安排了人手,你带他们去接应。” “那你呢?”徐祥琨有那么一刻停顿。 李子枫笑道,“带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引开他们……” 火光闪烁,徐祥琨带着各个掌门的身影越来越远,李子枫放松一笑。 许子宁和许魏翔带着一部分人手,心神不安地候在茶棚处准备接应,远处的打斗声时不时地传来,许子宁坐不住了,起身要折回去,许魏翔也坐不住了,上前一步拦住许子宁,“我去接应大公子。” 话音落地,不远处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一众黑压压的影子袭面而来,许子宁一行人纷纷亮出武器准备战斗。 “都别动手!”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原来是徐祥琨带着各个掌门冲了过来,看着所有掌门除了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许子宁一行人皆松了口气。 “大师兄呢?!”“大公子呢?!” 许子宁和许魏翔几乎异口同声,二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在人群中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李子枫的身影。二人顿时浑身发冷。 “他带人从另一个方向撤离。”徐祥琨面色平静,话虽如此。但处于那种完全的劣势,他明显看出来,李子枫已经不可能再有安全撤离的可能性了。 “你是何人?”二人不认识徐祥琨,警惕地的问道。 徐祥琨苦笑,“我是你们大师兄,用命托付的人。” “别跟我拽词,你那意思就我大师兄他还没撤出来?”许子宁甩开了徐祥琨的手,随即招呼了人手准备回去接应,许魏翔后面跟上。 走了两步就被徐祥琨拦住,“那里危险,你们不能去!” “你放开!”二人抽出长剑,毫不客气地就要对徐祥琨动手。 “你们能别吵吵了吗?再吵吵下去,后援官兵就要追上来了。”钱世通喊道。 许魏翔一把揪住徐祥琨的衣领,“我现在不想管,也没空管你是谁,但是你一定要把他们全部带走,若他们出了意外,我跟你没完!” 许魏翔不由分说带人离开,许子宁始终被徐祥琨紧紧地拦住,“你就算不听我的话,也要听你大师兄的话吧!跟我,带着他们离开。” ……………… 李子枫带着飘云沉雨和剩下的一部分暗卫,继续与官兵周旋。因不想伤了官兵,李子枫一直束手束脚,官兵趁虚而入,形势不容乐观。此时,火把闪烁,影影绰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熟人,李世杰! 李子枫双眸没来由地疼了一下,不知举剑是该向前还是停驻。李世杰看着他,面色阴霾。身后还跟着不少杀手,全部混在官兵之中。 官兵再次绕开了李子枫,此次周围倒是清空出了一片安全之地,但李世杰显然来者不善,冲到面前,更是直直冲他亮起了剑。 李子枫有心格挡,但无奈体力消耗了大半,只是被动防御,李世杰攻势凌厉,如疾风一般完全没有停顿。 二人过招之时,有一个身影加入了战斗,许魏翔!许魏翔上来就击退了企图背后偷袭李子枫的官兵。李子枫一边与李世杰纠缠,喊道,“你过来做什么?!” 而在这时,一群官兵围上,只见原本同他而来的暗卫吃了不少硬亏,仗着人数,那官兵欺压而近,虽说所有掌门已安全撤离,现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在战场,可是那暗卫确实纷纷受伤不浅。 李子枫一咬牙便绕开了李世杰,向着官兵群中冲击而去,官兵显然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如此迂回战术,一时之间措手不及,被打了个人仰马翻,这时那暗卫得了机会,顿时便纷纷往后,隐入了黑暗之中。 一柄长剑闪着寒光直刺向李子枫的心口,许魏翔眼疾身也快,想都没想就飞奔过去,挡在李子枫的身前,拦住了这致命一击。 李子枫大惊,揽住许魏翔瘫坐在地上,眼泪狠狠地流着,“谁让你来的?!” 大量的鲜血从许魏翔的胸口涌出,许魏翔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口鼻也有大量鲜血涌出,看着就不行了,“大公子,您以后…多保重。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我当年从马场把你救出来,不是让你为我送死的!”李子枫撕心裂肺。 许魏翔露出了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微笑,便缓缓地闭上眼睛,李子枫怒吼一声,悲痛的喊声在四周激烈地回荡。 有杀手趁乱偷袭,被李子枫反手用短剑刺穿喉咙。李世杰恼羞成怒,趁此机会,举剑指向被官兵围住的李子枫,直直冲了上去。 李子枫接了几招,最终体力不支,被李世杰钻了空子,被长剑刺穿了腹腔,很快剧痛向四周蔓延,顿时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寒冷。 官兵举着火把,齐刷刷地围拢过来,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指向李子枫。 。 第328章 后续 乌云蔽月,狂风大作,一场大雨席卷而来,无情地冲刷着地面,还有失去生命的人,官兵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巡查这一片荒郊野林,看是否还有活口。 方才那一战,留下了无数具尸体,有凌夜宫逆贼的,衡山派暗卫的,还有官兵的。那一战打得混乱,衡山派此次行动虽成功救出了各派掌门,但自身损伤不小,尤其是首席弟子李子枫被抓。 不远处的密林,李世杰举着伞,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重伤昏迷的李子枫被官兵抬走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心里是难受的。 雨水打在脸上,他已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流泪了。这笔账也应该算在衡山派的头上,若非欧阳泽,他与李子枫之间又何苦走到这一步。 这时,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他只简单地披着蓑衣,“少…少庄主。” “你来了…”李世杰声音沙哑,对身后人也并不奇怪,这条线埋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一启用就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李世杰深深地呼了口气,一口热气缓缓散开,“原本以为你是没什么本事的,不料,是我小瞧你了。” 李世杰转过身,借着微弱的余光,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人,衡山派法戒长老严诚门下亲传弟子,何宇坤!何宇坤在衡山派虽然地位不低,但都是基于严诚的威严,他自己学艺不精,导致很多弟子都不服他。 严诚也恨铁不成钢,每每派给他的任务都是最基本的,想让他锻炼锻炼,树树威信。在一次任务中,因自大而陷入了对手的陷阱,命悬一线之时,被路过的李世杰救下,救命之恩大于天,从那以后,他便死心塌地听李世杰的指令。 几年前藏书阁一事,李世杰之所以能顺利摸索到,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少庄主言重了。”何宇坤一改往常仗势欺人的姿态,“那个李子枫平日里就爱压人一头,我早看他不顺眼…”何宇坤肆无忌惮地发泄心着中的不满。 “这就是你和他之间的差距!”何宇坤话未说完,就被李世杰冷冷地打断,李世杰扔给了他一块金子,“回去吧!以后我们也不要联系了。” 说罢,李世杰转身便走,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夜里,只留下何宇坤一人发呆。 ………… 天色微明,雨水渐停,清晨的天空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到处充满着水气,常一药堂也卸了门板子,准备开始一天的正常营生。 欧阳泽一夜未睡,即便是偶尔小憩,也会被噩梦惊醒。噩梦中,李子枫被李世杰一剑捅死,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个梦,左右睡不着,干脆也不再睡,睁着眼睛看雨夜,直到天亮。 凝向长老吴深带回来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卫安城全城戒严,官兵大肆搜查逆党,引起一喧嚣。卫安城只进不出,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经过严密的搜查盘问。 欧阳泽心地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李子枫出事了!手中的茶盏不稳,掉落在桌上打了个滚,茶水在桌面上肆意地流淌。 怕什么来什么,这时,吴深手下的一个弟子前来回禀,说二师兄许子宁,带着暗卫筱无霜、遗皓,影卫飘云和沉雨,一齐跪在内堂请罪。欧阳泽双眸紧缩,想都没想就转身去了内堂。 刚下过雨,天色还是有些阴沉,原本通透的内堂,此时的光线也暗了些,随侍弟子点上了烛火,默默地退下。这内堂的气氛,着实沉重了些。 见到欧阳泽过来,许子宁勉强跪直身子回禀道,“师父,各位掌门已经全部救出,现安置在秘密别院中,由三师弟周文贤安排后续……” “子枫呢?”欧阳泽没等许子宁把话说完,他心底的不安加重,若是李子枫安然无恙,这些后续事宜必定是由他亲自安排,而许子宁他们也不会跪地请罪。 听到李子枫的名字,许子宁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着,怎么擦也擦不完,更咽着半天说不出话,身后的四人默默地低下头,面色凝重。 欧阳泽眉头紧蹙,忍不住吼道,“哭什么,说话!子枫呢?!” 遗皓正了正身子,壮着胆子说道,“掌门,属下办事不力,未保护好大公子。” 飘云忍不住了,膝行两步,“掌门,大公子为了保护大队人马撤离,陷进了李世杰的圈套,被官兵当作逆贼抓获。” 飘云一口气说完,他忘不了,当时他们陷入围攻之时,李子枫为了保全他们,生生以自己为靶子,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缺口,他想留下陪他,却被狠狠地推了一把,李子枫瞪着他,吼了声‘滚!’。那种决然被他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欧阳泽听罢,顿时觉得头晕目眩,额头冷汗密布,身子不受控制地连退好几步,险些摔倒,被吴深一把扶住,“掌门师兄!” 这时,吴深手下的一个暗卫匆忙而入,“掌门,长老!”下一刻看到欧阳泽面色阴霾,下面几人以许子宁为首跪了一地,也不自觉地跟着跪下去。 吴深一皱眉头,呵斥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暗卫深吸口气,“事发地点…仕青山的脚下,发现了许魏翔许侍卫的尸体。” 尸体?!天空闷闷地打了声雷,在许子宁耳边炸开,情绪一发不可收拾,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二公子!”…… 宫墙内的生活依旧,似乎并未受到卫安城紧张的气氛影响,御前侍卫胡力匆匆的身影在宫内穿梭,直奔御书房。 朱邢湛刚下了早朝,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香炉中缓缓上升的檀香气息在四周散开,朱邢湛喝了口刚沏好的西湖龙井,才勉强缓解了诸多不适感。 这时,胡侍卫请见,朱邢湛揉了揉太阳穴,“传!” 胡力见礼之后,叙述了夜里发生的一切,提到李子枫的时候,不自觉地顿了一下。朱邢湛一眼瞥过去,“如何了?” 胡力拱手道,“回陛下,李子枫已被当场抓获,现押在邢卫府大牢,但他受伤严重,仍在昏迷中,邢卫府已经给上药包扎过了。” 朱邢湛的双眸深了几分,听到李子枫被成功抓获,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就像是抓了个不值得一提的小角色,朱邢湛放下茶杯问道,“其他人呢?” “聚集的众人全部逃走,剩下死者有大部分是凌夜宫的逆党,还有几个身份不明的,目前正在核查。”胡力说完,迟疑了半晌,他不确定地看了眼朱邢湛。 “说!” “协助众人逃脱的人中,发现了徐祥琨徐阁领的身影。” “混账东西!”朱邢湛一甩衣袖,桌案上的茶杯被划到地上,粉身碎骨。 胡力一惊,连忙跪地,等候指令。刺耳的脆响也引得门外候侍的太监宫女跟着跪了下去,内侍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邢湛脸色阴沉,双眸变得冷彻,“徐祥琨现在人在何处?!” “刚进城,往邢卫府的方向去了。现已经派人跟着了。” 朱邢湛缓了口气说道,“即刻带人去邢卫府拦截,将徐祥琨拿到御书房问话!” “遵旨!” () :。: 第329章 天听 徐祥琨赶在邢卫府轮班值守之前,抵达了邢卫府附近,一靠近便隐隐地听见有守卫在引论说邢卫府大牢连夜收了一个重伤昏迷之人,徐祥琨听着,心底莫名一紧,连忙走上前,两个守卫行了一礼,“阁领。” 徐祥琨点点头,低声询问道,“方才你们在说谁被抓进来了?” “好像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叫李子枫,当时重伤昏迷,是被人抬进来的。” 徐祥琨双眸紧缩,正准备进去查看,便被胡力拦住了。 “徐阁领!”胡力迎着阳光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胡侍卫?”徐祥琨心底不安愈发强烈,看着皇帝的贴身侍卫亲至,他总感觉有一把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说道,走上前迎接,“劳烦胡侍卫大驾光临,是陛下有事吩咐?” 胡力不着声色一笑,“徐阁领客气了,是陛下在御书房备了上好的西湖龙井,准备请徐阁领一同品尝。特意吩咐卑职过来请您。” 徐祥琨攥紧了衣角,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冷汗,胡力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礼貌地笑道,“徐阁领请吧!” 说着,朝手下的卫兵递了个眼神,两个士兵会意,快步上前,徐祥琨调稳呼吸,连忙拦住,“胡侍卫不必那么客气,我自己会走。” 将近午时,御书房的阳光有些刺眼,直直地照在徐祥琨的脸上,他被阳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跪着的身体也微微晃了晃。 朱邢湛并未着急问话,而是任由着徐祥琨在自己面前跪着,无意抬眼,便看见徐祥琨的小动作,手中的毛笔蘸了蘸墨汁,沉声道,“跪不住了?” “臣不敢。”徐祥琨连忙跪直身子,整整一个时辰,他此时已是强撑。 一个茶盏扔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滚烫的茶水悉数洒在身上,徐祥琨微皱眉头,不敢出声,朱邢湛冰冷的目光看着,“跪了一个时辰,可有什么话要说?” 徐祥琨神色凛然,“臣办事不力…” 话未说完,一本奏折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徐祥琨连忙伸手接住,粗略地看了一遍,只是看一遍,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再次渗出。奏折上记录了他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吃饭睡觉外,其他所有行踪动向,包括与李子枫的几次接触,详聊。 以及,昨日他咋御书房听到朱邢湛下旨抓捕李子枫后的大概行动轨迹。徐祥琨倒吸口凉气,原本心中想好的说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朱邢湛冰冷的目光染上几分凌厉,“自从第一次审问万梓誉以后,朕就觉得你不对劲,朕三番两次提醒,你却从不往心里去。怎么?接下来还要朕替你说?!” “臣不敢!”徐祥琨连忙低下头,陈述了这些日子以来和李子枫碰头的情况,还有夜里参与救援行动的经过。 朱邢湛听着,眉头紧蹙,一掌拍在书案上,“身为邢卫府阁领,带头阳奉阴违,知法犯法!”朱邢湛怒斥着,狠狠地喘了几口气,“聚首的掌门现在何处?” “臣不知。”徐祥琨抬头见朱邢湛眉间愠色不减,继续说道,“回陛下,臣确实不知,当时臣只是送了他们一段,便分开了。” 徐祥琨说的确实是实话,以各位掌门人的警惕,怎会让他一个陌生人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呢?他只是送他们去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后,就分开了。 半晌无声,徐祥琨心一横,磕了个头继续说道,“陛下,此次谋反事件确有蹊跷之处,臣请陛下明察!”说罢,又磕了个头。 朱邢湛紧紧地盯了徐祥琨一会儿,怒极反笑,“怎么?徐阁领是想让朕给你换个地方,好好地清醒清醒吗?!” 徐祥琨一抖,眼见朱邢湛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便不再说话,朱邢湛说道,“既然徐阁领不想好好的做这个官,朕便成全你。来人!” 等候在外的胡力带着手下的卫兵走进御书房,“陛下!” 朱邢湛冷冷地看了眼徐祥琨,说道,“送徐阁领去暗阁影无踪那里,暗阁中不伤筋动骨的八种刑具都给他试一遍,之后,便丢到蔬圃去喂猪种地!” 胡力领命道,“遵旨!”随后看向还在发愣的徐祥琨说道,“徐阁领,请吧!” 徐祥琨愣了半晌后,对着朱邢湛深深地磕了个头,便起身随着胡力离开,朱邢湛看着几人离开,一甩袖,将桌案上的一应物品全部推到地面。 叮呤咣啷的响声过后,留下满地狼藉,伺候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禾盛装着胆子前来收拾地面,“陛下息怒。”…… 徐祥琨被胡力带人押着穿梭在御花园中,说巧不巧地碰上了太子朱洛云,胡力一行人恭谦地行了一礼,“参加太子殿下。” 朱洛云看着一行人面色凝重,尤其是徐祥琨脸色更显阴霾,询问道,“胡侍卫,这是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卑职奉陛下旨意,带徐阁领去暗阁问话。” 朱洛云眉头一紧,“究竟所谓何事?”几乎在皇帝身边做事或是亲近之人都知道,暗阁和邢卫府如出一辙,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只要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胡力一脸为难,“详细事宜,卑职不便多说,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徐祥琨趁机看了眼朱洛云,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朱洛云看着,略显疑惑,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便让开路,“胡侍卫请便。” 朱洛云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微微地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想什么如此入神?”身后,一个听似悠闲的声音传来。 听着那个声音,朱洛云微微皱皱眉,转过身又脸浮笑意,“皇兄怎么有空进宫了?不会又是为了切磋棋艺吧?”朱洛云随手把玩着折扇。 来人正是清平王朱落风,在朱洛云看来,朱落风此时前来,正应了民间那句俗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兄弟二人相对一拜,朱落风便略作郑重地说道,“太子说笑了,近来我可没有什么闲工夫,一直在奉父皇旨意忙碌两日后的祈福一事,这不,昨夜派人在仕青山脚下巡查之时,无意间抓了个企图谋反的逆贼。” “如此,皇兄还真是辛苦了。”朱洛云似笑非笑道,“所以皇兄这便进宫向父皇回禀一些准备的相关事宜吗?” 朱落风点点头,“正好也顺便过来看看你。” 朱洛云目光深邃,朱落风眉目含笑带着些许试探,“太子就不关心一下,昨夜抓获的逆贼所谓何人吗?” 朱洛云不着声色地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个逆贼罢了,何必入我的耳?” 今日一早,朱洛云就隐隐听说仕青山脚下,有江湖人士聚首,企图不轨。现在又被朱落风当面提及,便觉得朱落风带有深深的目的性,朱洛云顿时心生厌恶。 “作为皇兄,我还是劝太子关心一下吧!”朱洛云转身要走之时,被朱落风喊住,见朱洛云停下脚步,朱落风继续说道,“他曾经,可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朱洛云转过身,眉头一紧,“你说什么?” 朱落风深邃一笑,一字一顿道,“衡山派首席弟子,李子枫。” 朱洛云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扇柄,扇柄下垂着的貔貅流苏扇坠显得格外沉重。 () :。: 第330章 梦回 李子枫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时不时有影子在晃动,手脚冰凉,全身酸软无力,眼皮沉重,努力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依旧昏迷,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觉得头昏脑涨,而眼前不停晃动的模糊影子,更是让他头疼欲裂,耳边似乎有人在嗫嚅地说着什么,到底说了什么? 李子枫厌恶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单太医,他好像醒了,又睡过去了。”邢卫府大牢中,一个狱卒说道。 御医单隐云伸手扒了扒李子枫的眼皮,微微叹气道,“他这一睡,怕是又要睡上三天。”单隐云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颇显无奈。 自从李子枫入狱,他就被皇帝暂时调到这里为李子枫治伤,吃住都在邢卫府,若是李子枫出了问题,他的脑袋怕是也摇摇欲坠了。 这时,狱卒端着药走进来,“单太医,药熬好了。” 单隐云站起身走到一边,吩咐道,“喂吧!” “是。”狱卒舀了勺汤药吹吹,确保不烫嘴后,送进了李子枫的嘴里。 苦涩的汤药入口,李子枫似乎被呛到了,不停地咳嗽着………… “好苦啊!” 那年,李子枫年十三,生了场大病,面对欧阳泽端来的汤药,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师父,求您了,弟子不想喝。” 欧阳泽板起脸骂道,“胡闹!良药苦口,岂是你任性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的?”骂人的话音还未落地,转眼又看见李子枫无辜的眼神,心一下子又软了,“你刚刚接任首席弟子之位,难道你就是这样为师弟师妹做榜样的吗?” 李子枫低下头,有些委屈,欧阳泽继续劝道,“这样,为师答应你,只要你每天按时喝药,待你身体好了,为师便让你自行去马场里挑自己喜欢的马,如何?” 李子枫眨眨眼睛,“当真?” 欧阳泽微笑着点点头,于是,李子枫便很听话地按时喝药,吃饭,睡觉。 大病初愈,李子枫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马场去选马,刚跑到马棚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有喧闹声,好像在吵架,情绪非常激动。李子枫扒开人群钻进去看。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在和一个年纪少长的弟子吵,两人都面红耳赤。 “你仗着年长,资历老,就这么欺负人,不公平!” 年长的弟子动手拍了下十一二岁的少年,“你个毛头小子还敢顶嘴,在这里除了管事的,我就是老大,你初来乍到的还想翻了天不成?” 十一二岁的少年不服气,便推搡着和欺负他的弟子打了起来。 真是围观者不嫌事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助威,李子枫独自站在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十一二岁少年的表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身边不远处一个弟子的小动作,引起了李子枫的注意,他似乎向腰间摸了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石子朝着十一二岁的少年飞去,李子枫眼疾手快,拽下身上的玉牌挡下了那枚石子,那枚石子偏了方向,又飞回出手暗害的人身上。 “哎哟!”那个出手的弟子捂着肚子后退两步,看向李子枫,“我未招惹你,你为何出手暗害我?”众人的注意力被李子枫二人吸引了。 出手打架的二人也停止了动作,与众人一起,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李子枫不慌不忙地说道,“若非你出手暗伤,又何苦被反伤?” 那时,马场的弟子,侍从,并不是都认识李子枫,十一二岁的少年默默地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玉牌还给李子枫,“这是你的吧?还给你,方才谢谢你了。” “好哇!你们两个沆瀣一气,欺负我。”那个出手暗害的弟子借机生事。 “都吵吵什么?!是嫌活儿太少了吗?还不回去干活?!”马场的管事武河气冲冲地走来,众人作鸟兽散,只留下闹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武管事,他方才出手伤人!”吃了暗亏的弟子指着李子枫告状。 在接任首席弟子的大典上,武河是见过李子枫的,虽然论辈分武河算是李子枫的长辈,但论地位,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他连忙行了一礼,“大公子!” “武叔客气了,我就是过来选匹马,于是就……”李子枫看看手中的玉牌,象征首席弟子的玉牌被自己摔成两半,若要让欧阳泽知道,怕是一顿好打。 于是,这场闹剧以出手暗害的人和带头挑衅的年长弟子受到责罚收场了,李子枫便兴致勃勃地选马,期间,他一直在看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你今日得罪了他,小心他以后会报复你。”李子枫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少年,“而我又不可能天天来,你就不怕?”李子枫忽然有了种想法,把他留在身边。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原本也没指望你。”少年话未说完,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掌门欧阳泽的大徒弟,衡山派的首席弟子,于是闭上嘴干脆不说话。 李子枫帮他给马儿的食槽中加了些草料,“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许魏翔,来这一年多了,因无门无无路,又不会巴结,所以就被安排在这里。”许魏翔抬头,见李子枫一直看着自己,“嗯…你别误会,我不是抱怨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武林门派不应该会这样。” 李子枫莞尔一笑,随后认真地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帮我,我刚观察了你许久,见你工夫还不错,不如你给我当护卫吧!” 许魏翔像是听了个笑话,堂堂首席弟子,还要到这来找护卫吗?随后拍了拍手上的杂草,“你不是来选马吗?这个我可以帮你,选马……”许魏翔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各种马儿的性子,还有什么人适合骑什么马等等。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在许魏翔的介绍下,李子枫终于选到了心满意足的马。,看着马儿兴奋地低声嘶叫,李子枫摸了摸马儿的头,马儿也非常听李子枫的话,倒像是一人一马早就熟识了。 李子枫继续劝道,“这可是你离开马场唯一的机会。” “看你年纪也不大,我为什么要给你当护卫。掌门应该会给你挑个年长稳重些的。”许魏翔忽然有些不服气,他是想离开这里,但不想是以这种方式。 但李子枫似乎并不肯轻易放过他,许魏翔松口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打过我。” “好!一言为定!”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在马场做活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围过来看热闹,喂马的马夫向首席弟子挑战,这是任谁都不敢想的事,在整个宗门中更算是个新鲜事。 二人互相行礼后,纷纷出招,李子枫忽然感到棋逢对手,他从未想过,许魏翔的工夫如此厉害,几个回合之下,二人几乎打成平手。 众人屏气凝神,似乎都在等着看二人分出高下。李子枫全神贯注,用心对战,许魏翔见招拆招,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但许魏翔还是比李子枫慢了半拍,翻身躲过李子枫的一拳后,被李子枫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上脖颈。 李子枫放下手,满意地笑笑,“这么多人看着,说话算话。” 许魏翔认输,心服口服,朝李子枫拱拱手,“好,我答应你,做你的护卫。” 就这样,许魏翔就一直跟在李子枫身边做护卫,一做就是五年,忠心耿耿,好几次都从恶人的刀口下,救下李子枫。二人名为主仆,实则如兄弟一般,经常坐一起吃饭聊天,互相切磋,赶上节日,还经常在一起做灯笼。 直到李子枫身世暴露落难,才被安排到许子宁身边,后来李子枫回来做欧阳泽的随侍弟子,二人也是算作朋友,时常见面聊天。 那一战天昏地暗,许魏翔奋不顾身地挡在身前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看着他心窝口鼻不断涌出的鲜血,李子枫撕心裂肺,悲痛万分,他甚至在想,那年若不是自己非要让他跟着自己,也许他还会好好地活着。 往事如同场景再现一般,在李子枫脑海中闪现,许魏翔浑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李子枫想抓住他,但除了满手的鲜血,他什么都抓不到,每当这时,他都会感到窒息,李子枫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已经跟着他一起去了。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两个狱卒轮流看守着李子枫,其中一人无意间看见李子枫眼角的泪,不可思议地推了推另一个人,“快看,他好像哭了。” 二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他们不敢相信,带人剿灭凌夜宫据点,嫉恶如仇,名震朝野江湖的李子枫,竟然也会落泪。其中一个狱卒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单太医过来瞧瞧!” :。: 第331章 审讯 日头拨开了连日的乌云,向大地折射下一片刺眼的光,寒风‘沙沙’地吹着,街上行走的路人,也穿上了厚实的外衣,空中偶尔掠过的鸟叫声,着实恼人了些。 ‘啪!’茶杯落地,粉身碎骨,茶水肆意横流… 曦硖镇,魏家庄内堂,沈天雄连着砸了两个茶杯,才勉强震慑住沈鸿飞和菱溪冲动的脚步,他们得到李子枫重伤入狱的消息后,曾扬言要闯进邢卫府大牢救人,沈鸿飞甚至已经召集好了亲信,带着菱溪准备行动。 但摔茶杯的举动仅仅是让沈鸿飞二人犹豫了片刻,随后又向外踏出脚步,沈天雄重重地拍了桌子,立即有慕麟阁的护卫挡在门口,两把明晃晃的刀横在二人跟前,沈天雄放了狠话,怒吼道,“谁敢踏出魏家庄一步,我打断他的腿!” 沈鸿飞懊恼地憋着气,菱溪急的流下了眼泪,所有人都知道,邢卫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要进去,不死也要扒层皮。 “冲动鲁莽,闯大牢救人,再被一举剿灭,这正是凌夜宫想看到的结果,难道你们真的想让李子枫用命换来一切付诸东流?!” 沈鸿飞转过身,恨恨地踹翻了一套桌椅,手中的刀也深深地插进了柱子。 这时,沈天雄手下的一个密卫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和沈天雄阴沉的脸色,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直到沈天雄沉着嗓子说道,“说!” 密卫拱拱手回禀道,“回阁主,属下已经打听到了邢卫府的一些情况,说李公子进去后,并未受什么罪,相反皇帝还派了御医为其治伤。” 沈鸿飞菱溪听着,脸上的愁云似乎淡了些。但邢卫府大牢那种地方,真的不是人呆的,沈鸿飞急切地问道,“那可有说如何处置?” 密卫摇摇头,“只是听消息说,待李公子彻底清醒,精神状态好些的时候,再行审讯。至于其他的,邢卫府那边也并未透露,属下还在打探。” 沈天雄挥挥手,示意密卫退下。沈鸿飞看着沈天雄,“爹,这分明就是清平王和鸿苑山庄联手设的圈套。李子枫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沈天雄沉声道,“你们还知道这是圈套?现在的卫安城风声紧,有半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现在安全地送走那些掌门都是问题。” 沈天雄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仕青山脚下发生那样的事后,皇帝就下旨严查卫安城内外及周边来来往往的的过路人,而那些掌门的江湖掌门人的气息又太过明显,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分散开来各自回家,着实不易。 再者,衡山派首席弟子入狱,连带着欧阳泽的安全也成了问题。 果然,一份来自暗阁的密折上达天听,说丞相万梓誉背后的势力已经查清,正是衡山派,朱邢湛气极反笑。太子丞相邢卫府阁领…上至太子,下至朝廷官员都会和江湖人士搅在一起,他竟不知道,朝廷快要轮到他衡山派当家! 朱邢湛掀翻一个茶碗,这个欧阳泽,看来朕是该会会了。朱邢湛盯着桌上的折子看了一会儿,问身边的禾盛,“李子枫可清醒了?” “回陛下,李子枫已经醒了,单太医也已经给诊过脉,已彻底恢复意识。但他一句话都不说,整日就是发呆,谁去都没反应……” “审!”朱邢湛眉头一紧,一个简单的字,说的不容抗拒。 “是。”禾盛试探性地看了眼朱邢湛问道,“陛下,是否动刑?” 朱邢湛眉目愈发深沉,“这种事情还来问朕?” 禾盛不敢再多问,连忙领旨,“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办。” 邢卫府大牢,阴冷潮湿,密如铁桶,昏暗零星的灯火,皮鞭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烙铁烫在身上的‘嗞嗞’声,裹挟着血腥和烧焦的味道,让这个绝对幽闭的环境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负责押解的狱卒对待李子枫,没有像对待万梓誉那般客气,随着审讯之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镣铐加身的李子枫被两个壮汉牢牢地按跪在刑室冰冷的地面上。 李子枫虽然已经清醒,但整体精神状态不是太好,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腹部包扎的伤口再次通过灰蓝色的囚服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刑室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阖上,领头之人不是徐祥琨,而是一个生面孔,这让李子枫再次心生不安,为首之人看看押着李子枫的壮汉,善解人意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好歹也是衡山派首席弟子,你们尊重些,还不松开?” 两个壮汉松了手,李子枫也并未站起来,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这样跪着的姿势,至少能让他多撑一会儿。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新任邢卫府阁领尚平容,专门接替徐阁领的。”尚平容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着李子枫的反应。 李子枫听罢,双眸不着声色地闪了一下,随后便垂下眼,默默地不发一言。 尚平容身高七尺有余,提醒稍显壮硕,比徐祥琨要大一些,将至而立之年,说话沉稳有力,双眸幽深,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让人无处可逃。不知为何,李子枫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总能想起衡山派外事堂长老之首,翼通长老尚怀风。 面对李子枫的沉默,尚平容并未露出丝毫不悦,且耐着性子劝解道,“李公子这是何必呢?不如放松些,我们好好聊聊天。” 李子枫张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痛,想咳又咳不出来,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两个手下正要开口训斥,被尚平容拦住,尚平容再次看向李子枫,嘴角含着深邃的笑意,“李公子数次剿灭凌夜宫据点,名震江湖朝野,在下也是佩服的,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意孤行,与朝廷作对…” “我没有。”李子枫开口说道,虽然声音有些沙哑,但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真的没有?”尚平容凝视着李子枫,“丞相万大人涉嫌结党营私清除异己,被皇帝下旨关押在这邢卫府,当时是谁跑前跑后,不分白天黑夜地追查丞相府事宜?你别跟我说只是和你长得很像的一个人。李公子?” 李子枫扯了扯身上的铁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尚平容见李子枫情绪有些松动,继续说道,“无论其中是否含有隐情,但毕竟是皇帝下旨查办,你这般不顾一切,难道不是对皇权最大的挑衅吗?你以为你这次入狱,真的仅仅是因为你在仕青山脚下的行动吗?” 李子枫眉头微皱,尚平容说的没错,他当时只想瓦解凌夜宫的阴谋,找到能证明万梓誉清白的证据,却忽略诸了多对自己,对衡山派不利的因素。 “徐祥琨现在如何了?”李子枫开口询问道,他被抓入狱,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徐祥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终究是连累了他。 尚平容眉头紧蹙,“那你先告诉我,那些掌门的落脚之地。” 李子枫抬起头,忽然直直地看着尚平容,细看之下,竟觉得尚平容与尚怀风有几分相像,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 尚平容重重地叹了口气,“合着我方才同李公子说的,都是废话?” 李子枫看着尚平容脸上微含愠色,忽然想起五年前在衡山派地牢接受尚怀风刑讯逼供时的情景,他深深地呼口气,“当时我已昏迷,被你们带到这里,后面他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我又如何得知?” 尚平容眉头紧皱地凝视了李子枫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好。那便说说你知道的,当时参与行动的,除了你徐祥琨还有你那个身死的手下之外,还有谁?” 刑室内的烛火微微地晃动着,晃的人双眼有些酸胀,昏暗的光线下,尚平容神色莫名地看着李子枫,这种表情,不该在审讯官尚平容的脸上出现。 李子枫紧紧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见尚平容又恢复凝重审视的神色,他一度认为,自己方才因伤口的疼痛,而出现了幻觉。 他看着尚平容,一字一顿道,“抱歉,我无可奉告。” 腹部的伤口忽然如炸裂般痛起来,李子枫额头冷汗涔涔,呼吸也略显粗喘,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 第332章 审讯(二) 李子枫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他缓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仍然在这昏暗的刑室之中,手脚皆被铁链束缚在十字刑架之上,浑身酸软无力,嘴里充斥着浓烈的药味和腥甜的味道,久久不散,让李子枫有些作呕。 尚平容站在火盆边上默默地看着李子枫,火盆中的火烧得正旺,‘嗞嗞’地往外迸溅出点点火星,让原本阴冷的牢房变得热了些。李子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尚平容看到李子枫有反应了,‘关切’地问道,“李公子醒了?” 李子枫张张干裂苍白的嘴唇,问道,“我方才怎么了?” “你晕过去了,你方才情绪有些激动,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我请了单太医为你上药包扎,又喂了止痛药和参汤。”尚平容伸手握住烙铁的铁柄,在炭火中不停地搅动,发出‘嗞嗞’的声音,烙铁顶端的铁片,已经被火烧得通红。 尚平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撑不住,这才出此下策,借助外力来让你支撑,怎么样?李公子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李子枫调稳呼吸,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有劳。” “不客气…那接下来,我希望李公子也别让我为难,毕竟我有皇命在身。”尚平容严肃地说道,“如果李公子实在不想配合的话,我不介意用我的手段来知道我想知道的。”尚平容的口气忽然带了一丝威胁。 李子枫微皱眉头,努力地想从尚平容脸上探查到什么。尚平容继续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下面,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尚平容挥了挥手,立马有文书坐在一边,准备好笔墨纸砚。 “你的同伙是谁,他们现在都在何处安身?”尚平容看李子枫垂下眼,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微微笑道,“哦,我上来就这么问,你可能不太适应,不如我换种问法,你是奉谁的命令行事?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尚平容放下烙铁,双手环在身在,耐心地等待着李子枫的回答。 几个呼吸过后,李子枫说道,“奉我心中所求之命,剿杀凌夜宫逆贼,尽最大的力,还武林江湖一个平静。”李子枫粗喘了几口气,“至于当时,我只是想救出被凌夜宫劫持的各派掌门。” 尚平容凝视着李子枫,眼神愈发深沉,“所以你们就杀害了官兵?” 李子枫双眸深了几分,当时情况混乱,确实有几个身份不明的黑影趁机截杀官兵嫁祸给他们,但从李世杰现身来看,大抵是鸿苑山庄派来的杀手。 许久听不到回答,尚平容似乎失了些耐心,“李公子是无话可说了吗?或许我该考虑一下我们刚才的约定。”说罢挥了挥手,即刻有手下端着托盘走进来。 借着昏暗的灯火,李子枫勉强看清,托盘上俨然放着几支粗直的针。 尚平容没着急用刑逼问,只是接过托盘,饶有兴致地将所有针放到火炉中烤了一遍,直到针都变得通红,才一一用夹子夹起来。 李子枫看着,并未有多大的情绪起伏,随后厌恶地掠过尚平容看向别处。 尚平容毫不介意地走到李子枫面前,并仔细地打量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之后,目光终于落在手腕上,毫不犹豫地夹子被烧得通红的粗针插了进去。 李子枫的身体一抖,紧紧地闭上眼睛,额头上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 尽管李子枫控制的很好,但他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仍被尚平容看在眼里,但尚平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将剩余的粗针插在李子枫身上。 寂静幽闭的环境,除了粗粗的呼吸声和因身体颤抖而带起铁链的哗哗声,似乎再没了其他声音,连文书都紧张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此时的李子枫似乎感到有一团气血憋在喉咙里,表情略显痛苦,尚平容脸色凝重,“李公子若是痛快些,又何必遭这些罪呢?” ‘噗!’一口血吐出来,引发了剧烈的咳嗽,伤口的疼痛再次传遍全身,灰蓝色的囚服上再次染上了斑驳的血迹。李子枫大口地喘息着,许久才平静下来。 尚平容看了一会儿,拔下了李子枫身上针,说道,“我奉劝李公子痛快些,进了这种地方,抵抗是最无用的举动。” 李子枫睁开眼睛看看尚平容,被镣铐束缚住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状,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一字一顿道,“邢卫府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尚平容眉头紧锁,倒是忍着没说什么,旁边一个略显凶相的行刑官,却挥着手掌甩在李子枫脸上,李子枫原本苍白的脸顿时涨红。 行刑官怒斥道,“别给脸不要脸,再嘴硬,我们会让你将这里所有的刑具都尝试一遍!”说罢,又要挥拳打过去,被尚平容拦住。 “住手!”尚平容喝退了行刑官,深深地看着李子枫,神色莫名,“我这个手下脾气不好,还望李公子见谅。” 尚平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我之前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都没让你动容吗?再这么耗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准备于两日后秘密召见欧阳泽,我想,你也很希望能活着见到他吧?” 李子枫双眸紧缩,握紧拳头的手微微颤抖着,呼吸也略显急促。 尚平容看看情绪有些松动的李子枫,“说出来,究竟是谁出手杀了那些官兵,或是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说。”尚平容走到李子枫面前,“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一字不漏地上达天听,李公子可要仔细斟酌。” 李子枫眉头挑动,方才听尚平容说的话,似乎是在提醒什么,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可能性,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只是…李子枫长长地呼了口气,“杀害官兵的凶手,是鸿苑山庄派来的杀手,他们是这一切的策划者……” 尚平容双眸闪了闪,随即向文书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记下来。 火炉中的炭火‘嗞嗞’地烧着,窜出的火苗,在地面上折射出大片的光影… 御书房中,夕阳斜下,檀香宜人,新泡的西湖龙井,随着徐徐上升的热气,散发出阵阵清香,舒适幽静的环境,与邢卫府大牢形成了鲜明对比。 邢卫府阁领尚平容前来复命,将李子枫的亲口供词奉给了朱邢湛。 朱邢湛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上面只是简单地叙说了鸿苑山庄背后策划的阴谋以及他奉命救出各派掌门的前因后果,并未交代出各派掌门的落脚点。也并未承认明面上所谓的企图聚众谋反的罪名。 这个罪名太大,即便是真的做了,也不会轻易承认。朱邢湛要的是确凿的证据,但即便他李子枫无辜与否,李子枫挑衅皇帝威严,衡山派与丞相万梓誉暗中往来已是不争的事实,朱邢湛也并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朱邢湛想及此,重重地将口供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也跟着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尚平容双膝跪地,等候问话。朱邢湛看着他问道,“你如何看?” 尚平容略作沉思,“陛下恕罪,无真凭实据,又牵扯甚广,臣着实不敢妄言。” 朱邢湛疲倦地叹口气,指了指那份供词,“彻查!” “是!”尚平容应下,随后试探地问道,“陛下,李子枫,要如何处置?” “至于李子枫…暂收押狱中,严加看守,期间不得再为难苛责。”朱邢湛皱了皱眉,目光忽然深沉凌厉,“这几日密切注意邢卫府周围动向,若是有人打探李子枫的消息,一律用‘收监候斩’来回答。” “臣遵旨!”尚平容深深地磕下头。夕阳偏了方向,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 第333章 棘手 ‘收监候斩’,有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直入心脾。欧阳泽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混着鲜红的血水,顺着指缝往外涌,大颗泪滴落下,融入伤口中,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掌门师兄冷静!”沈之屏连忙上前抓住欧阳泽的手,忙而不乱地上药包扎。 沈之屏得到李子枫入狱的消息后,处理完手中的事,便连夜从邺阳城赶到沅曦城与欧阳泽汇合,一路之上听到的消息都是有关仕青山脚下聚众谋反的。 二人避开眼线,乔装秘密进了卫安城,沈之屏派去打探消息的叶离,于两日后打探到了李子枫被收监候斩的消息。若是其他地方的大牢,尚有回旋余地。 可偏偏这是皇帝直管的邢卫府大牢,收押候斩的命令,也是朱邢湛的口谕。 皇帝一世英名,怎生偏在此时坠入了凌夜宫和鸿苑山庄的陷阱?早知如此,就该是他欧阳泽带人前去救援。欧阳泽挥手,把桌上凡是能碰到的一应物品,全部推下去,‘叮铃桄榔’的声响过后,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欧阳泽喘了几口粗气后,才逐渐缓过来,对蹲着收拾地面的叶离说道,“你去传令,从现在开始,衡山派所有人无命令不得外出,若有违抗,即刻逐出宗门!” “是!”叶离端着碎瓷片,领命退下。 沈之屏看着叶离的背影,说道,“近日卫安城形势紧张,也该暂避风头。”沈之屏缓了口气,“师兄也别太着急了,只要是候着就还有转机。” 欧阳泽看看沈之屏,沈之屏的眼睛也是红肿的,可偏要装的这般冷静,欧阳泽微微叹口气,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后说道,“我知道,两日后,皇帝于光瑕寺祈福,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就是看皇帝祈福时,凌夜宫清平王府或是鸿苑山庄会有什么动作,只要他们有半点动作,李子枫那晚在仕青山脚下的行为就能得到证实。 ………… “啪!” 蓝雨不敢再发声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家小姐端木落青摔的第几个瓷器了,满地的碎瓷片,已经让原本整洁的闺房几乎无处下脚。她急得直流泪,只要劝一句,就会被端木落青骂一句,到最后,她只能干耗着,等着端木丰寻从外地回来。 端木丰寻急匆匆地赶回府上,径直走到了端木落青的房间,蓝雨看到端木丰寻回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老爷!” “你先退下!”蓝雨话未说完,就被端木丰寻打断。 “好了!闹够了没有?!”端木丰寻看着满地狼藉和哭闹不止的端木落青,忍不住吼道,“哭哭哭!你这样有用吗?!” 从外地经商回来的一路之上,他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李子枫被收押在邢卫府大牢候斩的消息,心情也是极度烦躁。 “爹…”端木落青哭着扑在端木丰寻的身上,“爹…您救救他,您不是有路子吗?我们花重金去买他一条命,换他一个生路。” “胡闹!你当邢卫府大牢是什么地方?还用钱买命?!”端木丰寻第一次不耐烦地推开开端木落青,“但凡是用钱能办成的事,那还叫事吗?!” 端木落青哭的更伤心了,梨花带雨,嗓子都快哭哑了,“爹,您想想办法…” 端木丰寻许是觉得方才的态度不太好,又伸手将哭的伤心的端木落青揽在身上,劝慰道,“青儿听话,爹答应你,尽量想办法帮他。” 待端木落青情绪有所缓和之时,管家胡全过来寻端木风寻,见到端木落青在场,张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端木丰寻松开爱女,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爹这会儿有点事要办,我们晚膳的时候再详聊。”见爱女点点头,端木丰寻便随着胡全走出房间。 “何事?”端木丰寻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胡全问道。 “老爷,衡山派掌门欧阳泽秘密到访。”胡全轻声回禀道。 端木丰寻停下脚步,双眸深邃了几分,“八成又是为了他徒弟。” 胡全试探地开口询问道,“老爷,那我们?” “请!”端木丰寻毫不犹豫地说道,“若有人问起,只说是老家来的亲戚。” “是!” 书房内,阳光四溢,明晃晃地有些耀眼,端木丰寻吩咐准备了上好的雨前绿茶招待欧阳泽,端木丰寻清咳一声,缓解了沉默许久的气氛,“这绿茶是今年的新品,去肝火,散郁结,欧阳兄不妨试试。” 端木风寻一直在打探欧阳泽的情绪,除了眼睛通红和手上有被包裹的伤口外,其他一切看似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 “有劳端木兄了。”欧阳泽尝了一口茶,原本该清香的茶水,此时喝在嘴里,却十分苦涩,“这时节,我本不该来打扰,可有件事却不得不办了。” “欧阳兄指的可是那些秘密安置的掌门人?” 欧阳泽凝视了端木丰寻一会儿,随后苦笑道,“端木兄了解。”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我就是想不知道都难。”端木丰寻叹口气,“欧阳兄千万稳住,只有你稳住了,凌夜宫那帮恶贼才不会有可乘之机。” “这个我自然是了解。”欧阳泽生生地眼泪憋回去。 端木丰寻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手下生意合作伙伴多,大都是鱼龙混杂,这件事放在我身上倒也好办,欧阳兄且放宽心。” 欧阳泽稍稍松了口气,站起身说道,“如此,便有劳端木兄了。”随后从身上掏出被折叠成方块的信纸递给端木丰寻,“一点心意,还望端木兄笑纳。” 端木丰寻略微疑惑着接过信纸打开,上面写了些人名字,这些人大多是衡山派积累下来的人脉,能助端木家的生意更进一步。端木丰寻看着心底忍不住欣喜,客气道,“这个着实有些重了,欧阳兄这又是何必呢?” 二人推搡了两下,端木风寻便收下了,“如此就多谢欧阳兄了,此事便包在我身上,至于欧阳兄爱徒那边的情况,我或许能打探出一二。” 欧阳泽拱手谢道,“有劳端木兄。” 随后,二人便进了内室,详谈了如何安排掌门人撤离的事宜。一个时辰之后,欧阳泽悄然离开端木府,端木丰寻站在后门,看着欧阳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内,微微地叹了口气。 “老爷。”胡全过来试探地询问道,“这么棘手的事,您当真要帮?” “不然呢?”端木丰寻看看手上的名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理所应当。” :。: 第五十七章 背后 衡山派 乌云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即便正值晌午,议事堂的的光线也着实暗了些,老主人欧阳天携各位长老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子枫被抓入狱的消息在宗门之中不胫而走,有担忧的,有惋惜的,有满不在乎的,一些以利益为重的人则是在担心是否会被连累,甚至扬言要脱离宗门,一时之间,整个宗门上下议论纷纷。 欧阳天手中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面对各怀心事的长老,面色阴沉得有些吓人,“这些日子,宗门上下倒是热闹了许多。” 海翊神色一紧,连忙站起身回话,“师父,是弟子监管不力……”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压住门派的不正之风才是关键。”欧阳泽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法戒长老严诚,“你说是吗?” 严诚一怔,也站起身想说什么,被欧阳天打断,“都坐下!” “弟子们年纪小不懂事,之间爱传些话也难免,管教一下便可。此次是李子枫疏忽大意。”此时,正赶上回山复命的一个外事堂长老怀鄯长老孙和绪说道。 孙和绪是上代执事长老弟子,年四十有五,为人看似随和,但实则太过不近人情,说的好听些事古板没眼眉,说得难听点便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当时欧阳泽收李子枫为徒时,他表面上在说好话,实则他是最反对的。只因办事能力较强,被欧阳泽调派到外事堂做事,协助尚怀风掌管一方。 严诚接着孙和绪的话继续说道,“李子枫办事不力,如今身世祸患,倒也显露了,眼下怕是又要牵连无辜。掌门师兄这又是何必?” 欧阳天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欲说话的其他长老,将手里的鼓囊的信封拜在大家面前,“这是那晚仕青山脚下被救的各名门正派共计二十二位掌门的联名信,上面详细叙说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以及表达了对本门首席弟子李子枫的感谢。” 严诚微微低下头,躲开欧阳天质问的目光,欧阳天却故意忽略了他继续说道,“各位要看看吗?”一句简单的话,囊括了李子枫那晚的大义之举。 刚刚还劲头十足的孙和绪此时也没了声音。欧阳天把信封重重地拍在桌上,桌上的物品也跟着颤了颤,声音在议事堂中格外刺耳,几位长老坐不住了,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等着欧阳天下面的话。 欧阳天继续说道,“子枫入狱,掌门为此操心劳神前后奔波,二弟子许子宁,三弟子周文贤此时正忙前忙后安排各掌门撤离后的相关事宜。”说着,欧阳天再看了看孙和绪和严诚,“而一同去的四弟子何宇坤和外事堂的弟子又做了什么?”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安静到只有呼吸的声音,欧阳天也站起来,指指手中的信说道,“信上还提及,有几位掌门为表达感谢,说可以随时出面为李子枫作证。只因形势紧张,被掌门一一拒绝,待事情有转寰余地再另行处理。” “外派掌门尚能如此,而你们身为本门长辈,不想着如何压制流言,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却坦然地坐在这里说三道四地说什么‘身世问题,办事不力’?” 海翊站出来微微躬身道,“是弟子办事不力,弟子定当严查流言出处。彻底解决门派的不正之风。”说着,看了看严诚,希望他能主动说话。 被当众点名的滋味不好受,如今海翊的一个眼神严诚自是看在眼里,明白此意,随即也跟着站出来,“方才是弟子失言,弟子定当严格约束门下弟子。” 欧阳天缓了口气,“你们身为长老,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代表衡山派,这其中的轻重,想必你们在继任的时候都熟记于心。” “是。” 各位长老各司其职,在商议讨论之后,各自安排了后续事宜,及做好了应战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各长老各自散去,海翊脚踏出门槛的时候,被欧阳天叫住。 二人默默地,一前一后进了议事堂内厅,欧阳天神色凝重,还未等海翊开口,就先一步拿出一封信递给海翊。 信是欧阳泽亲笔所书,连同那封联名信一同送回来的。信上大概陈述了卫安城的形势,以及李子枫的处境。当看到‘收监候斩’四个字时,海翊心底一震。 海翊将信紧紧地捏在手里,平稳了呼吸说道,“未说审明证据确凿,就说收监候斩,皇帝是不想事情扩大,还是另有隐情?” “这也正是老夫所疑惑的。”欧阳天眉头微蹙。 海翊正要开口说欧阳泽的处境很危险的话,转念一想又不大对,若是真的危险,以皇帝的眼线,又怎会让这两封信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他想了想说道,“掌门此举是在试探。”海翊略作思索,想了个可能性。 “问斩的日子未定,就证明还有转机。”欧阳天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他是衡山派老主人,万事以武林安危为重,以衡山派利益为先,有些话,有些事,他即便想说想做,也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海翊像是看懂了欧阳天的意思,拱手道,“师父放心,弟子这便秘密派人做好万全准备,以保证掌门安然地将子枫带回来。” 窗外寒风呼起,吹落了大片枯叶,侍从弟子们那扫帚清扫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欧阳天看着,默默地叹了口气,“寒冬将至。” 卫安城·邢卫府大牢 昏暗幽闭的环境,仿佛没有尽头,外面走廊之中,尽是狱卒的咒骂声和不耐烦地推搡声,李子枫靠坐在墙边一方不大的稻草堆上,吃着被狱卒蛮横丢进来的馒头和鸡蛋,虽然不顶饱,但也能抗一阵了。 目光又落到被自己刻画了竖道的墙壁上,五条竖道,代表他已入狱五天,但算的仅仅是醒来后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又不知等着自己的,会不会真的是被问斩。无聊之时,他会扯动束缚在手脚上的铁链。 前几天,他一直沉浸在手下暗卫及许魏翔身死的悲痛中不能自拔,直到通过牢门看到万梓誉被带下去又被带回来,才唤醒了他心底暂时被熄灭的斗志。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吃完馒头鸡蛋,又随便喝了两口稀粥,连忙起身往牢门奔去,扯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动作太快,牵动了腹部伤口,李子枫倒吸口凉气,缓了一会儿后,拍打着牢门,震得牢门上的锁链也跟着哗哗直响。 “吵什么?!不嫌折腾啊?!”一个狱卒不耐烦地走到牢门前看着他,“都到了这种地方了,还不老实!” 李子枫平稳住呼吸,“麻烦帮我通禀一声,我想吃馄饨酱牛肉还有拌海带丝,蔡氏小吃铺那家做的” “嘿!要的还挺全。”狱卒讥笑一声,“你当这里是客栈还是你们家啊?” “不就是一顿吃的吗?随他吧!反正也没几天了。”路过的尚平容看了狱卒一眼,吩咐道,“你好好在此看守,我去办。”说完,尚平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子枫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尚平容遵旨意,将李子枫的一举一动上报给朱邢湛,朱邢湛却不耐烦地皱皱眉,“这种事也来问朕,去办吧!” “是!” :。: 第五十八章 牢狱 未时的阳光相比晌午时分要弱了些,但秋日的寒气也加重了。 卫安城天和茶馆,也是鸿苑山庄和清平王府联络的据点,正常营生。 二楼往里走,一间拐角处的厢房,是整个天和茶馆最好的包厢,两面通透,宽敞大窗,能很好地环视茶馆前后院及街边的状况。 李世杰靠在窗畔,看着大街小巷官兵的身影,默默地咽下一口闷酒,身旁的凌夜宫护法寒风说道,“这多半又是你那弟弟在狱中的口供。” 李世杰没理他,又咽下一口酒水,酒味浓烈,又喝的太快,便呛了嗓子,李世杰好一阵咳嗽,脸色微红,“这点家当,鸿苑山庄还是输得起的。” 近几日,鸿苑山庄前后失掉多个大小据点,损失不小,但都伪装成了凌夜宫的样貌,官兵找不出证据,鸿苑山庄的根本未动。这一切都离不开李子枫的口供。 寒风看着李世杰满脸落寞,嘴角勾起一抹幽冷的笑意,“我说你这个弟弟本事不小,都进邢卫府大牢了,还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李世杰眼睛通红,他有些厌恶寒风,就像厌恶浮影一样,但碍于势力和合作关系,他不好明显发作,“鸿苑山庄做到这般,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寒风冷笑两声,“没有没有,少庄主狠辣绝情,我也是甘拜下风。” 李世杰紧紧捏着小酒坛,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寒风说道,“好啦,别为了那些不想干的人和事劳心伤神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才是大事。”寒风怪笑着拍拍李世杰的肩膀,“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就不陪着你了。我们两日后见。” 寒风人如其名,似乎话音还未落地,人就像一阵旋风似的离开了。 李世杰伫立在窗边,看着大街小巷穿梭的身影,只是那些身影中,不会再有李子枫的身影了。“收监候斩。”李世杰低声念叨着,一直压抑的情绪开始发作,拎着小酒坛大口地灌下几口酒,又猛咳几声,两行眼泪顺着绯红的脸颊缓缓流下。 或许还不解恨,直接将酒坛摔在地上,坛子碎裂,酒水肆意横流,整个厢房充斥着浓烈的酒味,管家李持听闻动静走进来,“大少爷?” 满屋浓烈的酒气,让李持也忍不住在口鼻前扇了两下,“大少爷,您怎么喝酒了?”李持蹲下身,一面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面说道,“若是让老爷发现…” “老爷!老爷!”李世杰未等李持说完话,就怒吼着打断,通红的双眼充斥着泪光,“除了老爷,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少爷?!” 李持被吼得吓了一跳,连忙跪地,“大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是…” 又未等李持说完,李世杰狠狠地踹翻了一个凳子,转身出了房间,李持看着李世杰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少爷,您这又是何苦?” 想起被关押候斩的李子枫,李持忍不住心痛,他想做些什么,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李持抹抹眼角的泪,心里默默地念着,“二少爷,若真到了您上断头台的那天,老奴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送您最后一程。” 邢卫府大牢,冷气混着血腥味,充斥着各个角落。 按照李子枫的要求,蔡氏小吃铺的老板蔡堃,亲自送来了馄饨、牛肉馅饼和几样精致小菜,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痴傻的女子。 本来看守狱卒是不让这女子进去的,蔡堃只得说这是他闺女,从小发了高烧未及时看大夫,就落了个痴傻的病根,一个人留在店里实在不放心,只能带在身边,在尚平容的首肯下,才跟着进来。 哗啦啦铁链声响过,牢门打开,李子枫才从沉思中回过神,看见蔡堃,李子枫笑着起身迎接,若无其事地说道,“蔡老板,好久不见。” “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有话快说,有饭快点吃!耽误了时辰,休怪我不客气!”狱卒蛮横地在外锁上牢门,在尚平容的指示下,都退的远了些。 蔡堃神色凝重,含着一丝悲痛,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子枫看着,勉强笑着打趣道,“蔡老板这表情,可是嫌弃我这个囚犯了?” 蔡堃放下手中的食盒,还未说什么,身旁痴傻的女子卸下伪装,忍不住流泪,李子枫看向她,从这痴傻女子一进来,他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凝视了许久,才略微带着不可思议,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菱溪?” 原来,是菱溪装成蔡堃痴傻的闺女,混进了邢卫府大牢。 菱溪再忍不住,哭着扑到李子枫身上,由于外面有狱卒偷听,他不敢出太大的声音,只能揽住李子枫,默默地、狠狠地流着泪。 “菱溪,你怎么来了?”多日来压抑的情绪,在此时有所缓解,李子枫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地感受着菱溪的鼻涕眼泪蹭了一身,低声说道,“好了,时间有限。我可就这么一身衣服。这里没办法换洗。” 蔡堃跪坐到矮桌子前,将馄饨、牛肉烧饼及几样精致的小菜一一摆放出来,又看看外面不远处的身影,“你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都到了这种地方了,还不忘罚我跑一趟,我说,你从小是不是被家里人给惯坏了?” 蔡堃说着,向李子枫递了个眼神,又敲敲桌子,“快吃吧,这馄饨可是我亲手现做的,再发呆可就泡成糊糊了。” 菱溪和李子枫不舍地松开,二人皆各自落座,菱溪默默地布置碗筷。 李子枫抹抹眼角的泪,“您这话说的,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您看上了我身上的夜明珠,非要拿走,我不给,您还着急了。您可还记得?” “你小子还记仇呢?”蔡堃时不时地瞄着外面。 “牛肉馅饼?”李子枫咬了口热乎的牛肉馅饼,看着蔡堃问道,“蔡老板何时开始做这个馅饼?我记得上次去吃的时候,还没这个了。” “怎么,还不许我研究新品啊?”蔡堃说着指了指菱溪,示意是菱溪做的。 李子枫看着菱溪,笑了笑,抬手轻轻拭去菱溪眼角的泪,摇了摇头。束缚双手的铁链哗哗作响。菱溪明白李子枫,她默默地点点头,努力地保持着平静。 李子枫默默地吃着饭,蔡堃沾了水,在木桌上写了四个字:放心,安好。 蔡堃在得知李子枫出事后,近几日一直以进货为由,四处奔走打探消息。 李子枫默默地吃完,蔡堃想了会儿,在桌上写了个‘沈’字,暗示着沈之屏已经进了卫安城。李子枫一怔,沾着水回复道:如何? 蔡堃点点头,示意安然无恙,正在同欧阳泽一起,等待皇帝出巡的日子,寻找机会,李子枫再次摇摇头,顿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子枫默默了许久,才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弃’字。 看着李子枫神色忽然黯淡,菱溪和蔡堃似乎读懂了他的心底,这个‘弃’字,不是代表着放弃同清平王抗争,而是代表着“弃了李子枫”。 菱溪握住李子枫冰凉的手,拼命地摇头流泪,李子枫拍拍她的手,最终还是狠心地松开了,故作轻松地说道,“我吃饱了,有劳蔡老板跑一趟。” 刚说完,牢门就被蛮横地撞开,尚平容带着两个狱卒堵在门口,面色凝重,蔡堃一抖,以为是方才他们的对话露馅了,于是站起身陪笑道,“官爷,这是…这是怎么了?好像…还没到半个时辰吧?” 一旁的菱溪背过身,迅速收拾好所有情绪,又装作痴傻的样子,回头冲着堵在门口的三人傻笑。尚平容身后的两个狱卒厌恶地皱皱眉。 尚平容深邃一笑,径直走到李子枫面前,“李公子,陛下有请。请吧!” :。: 第五十九章 面圣 第五十九章面圣 太医单隐云为李子枫腹部的伤口换了药,尚平容吩咐狱卒将李子枫收拾整洁,又换了干净的灰蓝色囚服,重新戴上镣铐,被押着面见皇帝朱邢湛。 朱邢湛亲临邢卫府,正在宽敞明亮的内堂喝茶。铁链划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哗哗声,才使朱邢湛眉头不由得一紧,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李子枫双膝跪地磕了个头,站在一旁的尚平容回禀道,“陛下,人犯带到。” 朱邢湛挥挥手,示意尚平容退到一边,随后,朱邢湛仔细地凝视着李子枫,看状态,似乎比之前要憔悴了许多,李子枫也看着朱邢湛,面色无丝毫起伏。 “没想到你我再次见面竟是在这种地方,怎样?坐牢的滋味如何?”朱邢湛重重地叹口气,脸色阴晴不定。 “回陛下,子枫一切都好,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倒也惬意。”李子枫沙哑着声音说道,毫无畏惧地对上朱邢湛审视的目光,“您也可心安神定。” 朱邢湛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尚平容愣了半晌,他未想到李子枫会说出这种犯上的话,回过神上前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怒斥道,“放肆!怎么说话呢?!” 李子枫猝不及防地被打翻在地,再次牵动了伤口,半天直不起身子,两个壮硕的狱卒上前一步,蛮横地将他拽起来,押着跪好。李子枫被打的那张脸红肿充血,嘴角也渗出血丝,可见尚平容用力之大。 朱邢湛丝毫没有前几次与李子枫见面时的和气,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后,轻轻说出两个字,“掌嘴。”声音轻柔,就像是问候早安。 狱卒得了命令,毫不客气地对着李子枫扇起巴掌,噼啪的脆响声不绝于耳,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朱邢湛才吩咐停手。此时,李子枫的脸颊已是红肿淤血,口鼻都溢出鲜血,李子枫连连喘息,许久才缓过来。 李子枫的目光依旧平静,情绪看似无丝毫起伏,只是双眼中漾起水光。朱邢湛看着,眉头微蹙,随后微微叹口气后,吩咐尚平容带着狱卒先行退出去。 房门在身后阖上的那一刹那,两行清泪顺着李子枫的眼角滑落,与流出的血水一起,融进衣领中,朱邢湛凝视着他,神色莫名,“委屈了?” “子枫在您眼中不过是个企图谋反的逆贼,不敢委屈。”有那么一刻,李子枫心里是恨着朱邢湛的,若非朱邢湛针对自己设下埋伏,也许,许魏翔和那些暗卫就不会身死,可偏偏为着衡山派的利益,只能强迫自己理解朱邢湛的这种行为。 “脾气还挺犟。”朱邢湛气极反笑,“处事雷厉风行是好事,能干也没有什么坏处。但为人处事还是圆滑些好,有时候棱角太坚硬,反会伤了自己。” 李子枫略显诧异,看向朱邢湛时,只见朱邢湛又恢复深不可测的神色。 朱邢湛许久未等到李子枫回话,眉间闪过一丝愠色,“对那晚在仕青山脚下的行为,你就不想做个解释?” 李子枫垂下眼,“那晚事发的详细经过,在子枫接受审讯之时,全部以口述的方式纳入供词之中,子枫已无其他可辩解。” “那杀害皇家侍卫亲兵呢?你也无从辩解?”朱邢湛的语气染上些许寒意。 李子枫一怔,张张嘴想说什么,被朱邢湛挥手打断,“别再跟朕说什么鸿苑山庄、凌夜宫。据回禀,当晚有人亲眼所见,杀害亲兵侍卫的杀手中,有一人在使用衡山派剑法,后来此人从北侧的密林之中消失。” 李子枫双眸紧缩,又是使用衡山派剑法的人,自从假冒执事长老向迎风的鹰隼和凌夜宫外事堂副堂主向弘死后,衡山派再没出过乱子。此人又是如何…… 朱邢湛审视般的目光牢牢地锁定李子枫,继续问道,“朕到底是该说你企图不轨,还是该说他欧阳泽监管不力或是有异心呢?” 李子枫倒吸口凉气,抬头对上朱邢湛的目光,朱邢湛话语诛心,但目光并未充斥着一丝杀意,甚至连凌厉阴沉之色都未捕捉到。李子枫略作沉思,回想了自己自从进卫安城到如今所发生的所有事,心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许久,李子枫试探地看向朱邢湛问道,“陛下,恕子枫直言。从子枫进卫安城开始,子枫就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以控制掌门师父,被您随拿随弃的棋子。” 朱邢湛紧紧地凝视着李子枫,似笑非笑道,“妄自揣测朕意,是要掉脑袋的。” 李子枫跪直了身子,等着朱邢湛的下文,朱邢湛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喝下一杯茶,沉声道,“李子枫,就算你不怕死,也要考虑你背后的衡山派,毕竟你是首席弟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衡山派。” 朱邢湛似是而非的回答,让李子枫心地的疑惑得到了一点证实,李子枫擦净嘴角的血迹,说道,“子枫斗胆请问陛下,之前您许下的那个承诺,是否还作数?” “当然,朕,金口玉言。”朱邢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李子枫略松口气,想了一会儿说道,“那还请您,保全衡山派,保全各名门正派。他们是铲除凌夜宫最得力的帮手。” “李子枫,你可想好了,朕的承诺只有一次。”朱邢湛眉头一挑,似有深意,“保全了其他人,你就没机会了。” “子枫现在您手里,要杀要剐遵从您的旨意,子枫不敢皱一下眉头。”李子枫顿了顿,“陛下,您不是也已经下旨将子枫收监候斩吗?” 朱邢湛深邃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尚平容带着两个狱卒守在外面,三人退出门外整整一个时辰,里面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他也听不大清楚,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两个呼吸之后,屋里的朱邢湛喊了声‘来人!’。 尚平容如蒙大赦般,带人走进去,走到朱邢湛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陛下。” 朱邢湛又看了眼李子枫,面色阴晴不定,“将李子枫转至死牢关押,候斩!” 尚平容一怔,连忙领旨,“遵旨。” :。: 第六十章 风雨 夕阳斜下,暮色渐深,行人步伐匆匆,裹紧了衣物往各自回家,许子宁身着黑衣,避开众多耳目,在卫安城中穿梭,去追踪一个人:衡山派翼通长老尚怀风! 尚怀风虽然是外事堂长老之首,去那里都是正常,但此时出现在卫安城,着实有些突兀了,许子宁配合端木丰寻护送各掌门出城后,回来向欧阳泽复命的时候,发现了尚怀风的身影,他想都没想,就悄然跟上。 卫安城城西一处荒凉的巷子,尚怀风停下脚步,似乎在等什么人。许子宁隐身于院墙边上还算浓密的树间,默默地注视着尚怀风的举动。 半个时辰之后,一黑衣蒙面人现身,与尚怀风碰上头。尚怀风凝视着蒙面人,“见我还需要这般,许久不见,你倒是愈发谨慎了。” “卫安城形势微妙,我不得不谨慎。”蒙面人的声音低沉,“您一切安好?” 尚怀风无丝毫情绪起伏,板着脸说道,“没你在我跟前晃,我倒是清闲许多。” 若非黑衣人被黑布蒙住的脸上,似乎写满了尴尬,他微叹口气,似乎是在抱怨,“从小到大,您就从未夸过我一句。想必此次,也是为了李子枫而来吧?” 听到李子枫的名字,躲在树上的许子宁立即来了劲头,屏气凝神,仔细探听。 尚怀风面无表情地凝视了黑衣人许久后,说道,“在皇帝面前,你也是这般说话吗?也真是为难你,能坚强地活到现在。” 黑衣人看看天色,他已经没有时间在这与尚怀风抬杠了,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下午,皇帝召见李子枫,之间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一个时辰之后,他…” 尚怀风眉头一挑,“他如何?” 与尚怀风一同摒住呼吸的还有许子宁,秋日的的晚上,似乎更冷了。 黑衣人微叹口气继续说道,“一个时辰之后,他就被皇帝下旨转至死牢关押。” 时间仿佛停止了,空气也跟着凝滞了,许子宁目瞪口呆,进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强行控制颤抖的身子,才未从树上掉下来,但眼角早已有泪溢出。 尚怀风只是微微一怔,就再没其他反应了,他略作思索道,“李子枫的厉害之处我是亲眼所见,既然有机会面圣,他绝对会抓住机会。” “您是说…”黑衣人微微诧异,想了会儿后恍然明白了什么,“他与皇帝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虽然匪夷所思,但不失为一种说通的解释。 尚怀风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背过身,黑衣人试探地问道,“您要走?” 尚怀风摇摇头,“既然来了这卫安城,自然是要多留几日。” “那…”黑衣人张张嘴,沉了口气说道,“爹,您保重,儿子先回去了。” 尚怀风叹口气,“照顾好李子枫…”话说一半,尚怀风才反应过来刚刚黑衣人称呼了自己什么,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他称呼自己了,二人之间多年的隔阂和矛盾,似乎也随着这个称呼慢慢化解,想及此眼眶不由得泛酸,“先回去吧!” 黑衣人点头应下,微微拱手后准备离开,走了没两步,又被尚怀风叫住,“若是你以后能多喊我几声,为父倒是可以考虑夸你几句。” 黑衣人怔住,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融进蒙面布巾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尚怀风又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许子宁只沉浸在李子枫被收押死牢的消息中,他们二人后面说什么,只听了个大概,他看看伫立原地的尚怀风,又想起李子枫的处境,忍不住捏断了树枝。 捏断树枝的细微声没能逃过尚怀风的耳朵,许子宁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闪身躲至别处,尚怀风追去这时,看到了一只在树下打转的野猫,这才松了口气。 许子宁回到下榻的恒祥客栈,向欧阳泽复命,也叙说的尚怀风秘密见黑衣人的事情,却独独漏了李子枫被转押至死牢囚禁的事,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不想在欧阳泽面前提及,这么沉重的消息。 欧阳泽听后,沉默了许久,随后咽下一杯苦涩的茶水,强忍住眼眶的酸胀感,苦笑道,“面见皇帝,子枫怕是已经被转至死牢关押了吧?” 许子宁一怔,正要解释尚怀风所推测的,便被欧阳泽挥手打断,欧阳泽盯着烛台上的烛火看了许久,脸上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意,“皇帝下得一手好棋。” 皇帝生性多疑,衡山派武林统领力较强,势力又日益壮大。但却偏偏连出内奸。随着丞相府出事,丞相府背后的一切肯定被查个底朝天,那衡山派与丞相府之间的往来,也就公然摆在了皇帝面前。 李子枫既是鸿苑山庄的二公子,又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把李子枫扣在手里为人质,能更好地控制住多方势力。欧阳泽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李子枫的身世,不仅往日师徒情分受损,还被人当作软肋捏在手里。 欧阳泽沉沉地叹口气,“终究是为师连累了子枫。” 欧阳泽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到邢卫府走一趟,见见李子枫。 这边,欧阳泽只想着要如何见到李子枫,而被关押在邢卫府死牢里的李子枫却想着要如何和欧阳泽脱离关系,他是谁不要紧,只要他不是欧阳泽的徒弟,不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那别人就再没有什么可以控制住欧阳泽的了。可是他却忽略了欧阳泽对他的感情和愧疚,即便他什么都不是,欧阳泽也断不会放弃他。 这时,牢房的门开了,阁领尚平容端着晚膳进来,李子枫坐在木桌前静静地看着,尚平容布完菜,说道,“方才出去办了点事,耽误你用膳了。” 李子枫似笑非笑,“我现在不过是个死囚,劳烦您这位阁领亲自送饭,我受宠若惊。”李子枫毫不客气地拿起竹筷吃了两口,方才话说的太多,又嚼了两口菜,牵扯了脸上被打的伤,李子枫微微皱了皱眉,清咳两声。 “这是邢卫府阁领每日必做的,给死囚送饭。”尚平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子枫,李子枫整体精神状态还好,只是两侧脸颊被打落下的伤痕有些骇人。 “再不懂得如何回话,我不介意用邢卫府的刑杖来教你。”尚平容眉头紧蹙,冷冷地说道,语气中无不饱含着威胁,似乎下一刻就要抄家伙打人。 “尚阁领又何必为难一个死囚?”李子枫似乎毫不介意被尚平容这般威胁。 尚平容深沉的目光凝视着李子枫,冷声道,“我奉劝李公子一句,千万别有不正常的想法,否则第一个被你连累的,就是欧阳泽。” 李子枫盯着尚平容的目光也覆上了寒意,“我李子枫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好。”尚平容似笑非笑道,“那我们可以试试看,看待会儿欧阳泽要如何在祝家庄同祝老爷说话,李公子?” 李子枫双眸骤然紧缩。 尚平容看着李子枫,仿佛胜利了一般,深邃笑道,“李公子慢用,待会儿用完晚膳,直接把餐盘筷子通过墙边的缝隙送出去就行,在下就不奉陪了。” 尚平容说罢,特意指了指墙边的缝隙,还未等李子枫回过神,就转身离开,只留下铁链锁住牢门的哗哗声。 :。: 第六十一章 孰是孰非 卫安城周边,有大队可疑人马乔装打扮,借着夜色,秘密潜进沅曦城曦硖县上沟县吴远镇青元镇等重要城镇卫安城的形势似乎也面临翻天的危机。 卫安城郊外的雅园,百年老松遮挡住了原本就时分惨淡的月光,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悄然走过,带起一阵风,让秋日的夜晚更显阴凉之气。 凌夜宫之主,一直隐匿于背后的魇魅今日现身在鸿苑山庄的据点‘雅园’,随行的死士,里三层外三层地隐于夜色之中,围住了院子。 寒风将魇魅迎进雅园内堂的密室之中,李沐阳和李世杰等候已久,看见魇魅进来,李沐阳一脸谄笑地起身相迎,“宫主大驾光临,小院蓬荜生辉。” 李世杰将厌恶之色隐于隐于紧皱的眉头之中,也跟着起身相迎,“宫主。” 魇魅戴着丑陋的面具,铁质面具泛着寒光,在昏暗的密室之中显得有些刺眼。 魇魅神色不定,看着二人,不着声色地冷笑道,“李庄主客气,这次鸿苑山庄的事办得好,成功地让衡山派及武林各界大乱方寸,尤其是那个磨人的李子枫,终于是消停了。”魇魅说着,冰冷的眼神瞥到了李世杰身上。 李世杰面无表情,接着魇魅的话说,“无论何人,只要是挡我们道的,都该是这个下场,我也绝不会手软。”李世杰说话的时候,右手已经捏成了拳头状,他缓了口气,直接从身上拽下枫叶玉坠丢到桌上,“亲弟弟又如何?” 魇魅眼中,李世杰是充满愤恨和不甘的,他拿起枫叶玉坠,手上用力,玉坠瞬间变成碎渣,悠然地从魇魅手中散落,魇魅哈哈一笑,配着特有的沙哑声音,这笑声有些毛骨悚然了,魇魅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李沐阳跟着赔笑,“那个孽子,我只当他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说着,吩咐早已看呆的李持拿来整个仕青山及周围小镇的详细地形图,“皇帝于十日后到仕青山的光瑕寺祈福祭天,到时太子和清平王也会一同前往,这是最好的机会。” 魇魅拿起地形图仔细地看着,“现在还差卫安城皇宫之内的地图及分布图。” “这个您放心。”李沐阳点头哈腰地说道,“清平王那边会做好万全准备。” “李庄主这般想倒是太过于简单了。清平王毕竟皇族,他有他的利益和目的,与我们合作,不过也是缓兵之计而已,还是小心为妙。”寒风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李世杰看着李沐阳点头哈腰的样子,从心底有些鄙视,他叹了口气,说道,“明日起,我会再次联络周家家主周奕铉,他那边的物资补给,也该跟上了。” “这样最好。”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把玩着茶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烛台上的火苗努力地燃烧着,散出了一个模糊的光圈…… 夜色深沉,大片的乌云遮住天空,朱邢湛以祝家庄庄主的身份住进了祝家庄。 此时,他正坐在书房之中,冥思苦想,一遍遍地回想着这些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但脑海中却一遍遍闪现李子枫的面孔…… 昨日在邢卫府内堂,朱邢湛看着通透的李子枫,眉眼间露出欣赏之色,但这种欣赏转瞬即逝,他不会轻易表露他的情绪,“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朱邢湛顿了顿,眉眼间又染上些许冷彻深沉之色,他继续说道,“但是,敢跟朕这么说话还能活命的人,也只有你李子枫一人。” 李子枫毫不畏惧地看着朱邢湛,“那是因为在子枫心中,您一直都是明君。” 朱邢湛挑起眉头,“哦?此话怎样?” “您囚禁子枫,布下这么多局,不过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其实您心中早已看清孰是孰非,这些表象,不过都是让谋逆之人先动起来罢了。” 朱邢湛似笑非笑,又不置可否。等着李子枫把话说完。 李子枫却张张嘴,欲言又止,朱邢湛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事关朝廷国事,子枫不敢妄言。”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是想说丞相万梓誉吧?”朱邢湛看着李子枫点头默认,问道,“那你先告诉朕,你们衡山派是如何和万梓誉联络上的?” “子枫虽是首席弟子,但有些不该问的,子枫也不会多嘴。”李子枫试探地说道,“万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所做之事,也不过是在为陛下为国家绸缪。” “所以你坚持万梓誉是清白的?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追查?” “陛下,在您心中,其实也未曾真正地怀疑过吧?”李子枫的话,掷地有声。 李子枫的话,正中朱邢湛的心思,若是真的怀疑,他丞相府或许早就被抄了。 朱邢湛默默地喝了杯茶,李子枫也点到为止,不再主动说话。朱邢湛看着李子枫,神色莫名,“欧阳泽教徒弟还真是有一套。李子枫,你将来会有福报的。” 之后,便是朱邢湛下令将李子枫转至死牢关押… 思绪渐远,朱邢湛想喝口茶的时候,才发现茶水已凉,内侍连忙换上热茶,悄然退下。这时,侍卫胡力前来通禀,说衡山派掌门欧阳泽到了。 欧阳泽一身深紫色衣衫,随着胡力缓步走进书房,对着朱邢湛深深一拜。 朱邢湛宾退了所有人,上前扶起欧阳泽,“欧阳掌门不必如此,朕囚禁了你的爱徒,你应当恨朕才是。”朱邢湛不怒自威的眼神始终凝视着欧阳泽。 朱邢湛在等,等欧阳泽按常理说出‘是我教徒无方’之话,但欧阳泽开口便是,“陛下言重了,原本这些罪,这些苦,是该我这个做师父去受着。” 朱邢湛审视般的目光看着欧阳泽,随手深邃笑道,“欧阳掌门太客气了,李子枫的棱角太尖太硬,也该适当地磨磨了,以免哪天伤到了谁。” 欧阳泽听罢,连忙跪地,“陛下,此事的前因后果,是我未考虑周全。” “你不必着急解释什么。”朱邢湛似笑非笑,坐到棋案前,饶有兴致地敲着棋盘,“不知欧阳掌门可有兴致陪朕下一局?” 欧阳泽眉头一紧,看着朱邢湛深邃的笑意,心底忽然打起了鼓,一时之间,想不清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入神间,朱邢湛对着依旧跪地的欧阳泽说道,“若是你能赢朕一局,朕便让你去邢卫府死牢中探望李子枫,这个赏赐,不知欧阳掌门可满意?” 朱邢湛不说便好,一说,让欧阳泽连连吸了几口凉气,额头也渗出冷汗,身子仿佛僵了一般。古今之下,别说是他一个江湖掌门,就算是皇亲贵胄,亲王太子,又有谁敢公然赢了皇帝,棋局赢了,怕是活路也走到头了。 但看朱邢湛的眼神,又像是有意让自己去见李子枫。 欧阳泽不着声色地捏住衣角,脑海中飞速地转着,希望能想到两全之策。 看欧阳泽一直犹豫,朱邢湛也未有任何不悦,只管耐心地等待着,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终于听见欧阳泽淡定地回道,“愿意一试。” :。: 第六十二章 师徒会面 朱邢湛手执白子,欧阳泽手执黑子,一盘棋走的十分谨慎,朱邢湛云淡风轻,欧阳泽屏气凝神。一旁的茶水已经被内侍换过两轮。 放眼看去,黑白子不分上下,平分秋色,欧阳泽看着棋盒里为数不多的棋子,终于停止了动作,捏着黑子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像是沉思许久而不得果。 朱邢湛落下白子,看形势,白子相较黑子已经暂居上风。朱邢湛平静地喝了口温热的茶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欧阳掌门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欧阳泽一怔,略作思索后,干脆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中,站起身对朱邢湛行了一礼,朱邢湛似是不解,“欧阳掌门这是何意?” 欧阳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变,回复道,“陛下棋艺精湛,无人能对,在下尽管全力以赴,怕是到最后还是会差一步。” 朱邢湛深沉地看着欧阳泽,棋局未走到最后,胜负未定,欧阳泽却以推测来看最后一步,棋局上不赢不输,又未刻意下成平局。朱邢湛心底暗叹:果然滴水不漏,随后深邃一笑,“欧阳掌门太过谨慎谦虚了。” 欧阳泽微微躬身,拱手道,“一切尽在陛下的掌握中,下臣除了谨慎,不敢再有其他想法。”欧阳泽尽管迫切地想见到李子枫,但在面上也不能太过明显地表露出来,他看了看纵横交错的棋盘布局,继续说道,“最后几步还请陛下定夺。” 朱邢湛凝视着欧阳泽,似笑非笑,“那就看欧阳掌门是否舍得手中的宝贝了。” 欧阳泽眉头一紧…… 天色微明,秋风透过一方窄窗的铁栏杆间溜进来,使得原本就寒凉的囚室更显寒意,李子枫拖着镣铐,靠着一侧冰冷的石砖墙,侧眼看着枯叶缓缓飘落,心情格外沉重,十日之后,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像这枯叶般,悄然逝去生命。 门外响起哗啦啦的开锁声,李子枫稍回过神,但并未转身,只是扯着铁链,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道,“尚阁领今日早了些。” 身后并没有尚平容冰冷的回答,更没有放下碗筷的声响,只有沉沉的叹息声,饱含着诸多的心酸和无奈。李子枫微微一愣,心跳也快了些。 李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来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李子枫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就在即将爆发的时候,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他往前走了两步,双膝落地,深深地磕下头,“弟子不孝,劳您来这种地方。” 几日的煎熬之后,欧阳泽终于如愿地见到了李子枫。 欧阳泽上前一把拽起李子枫,紧紧地握住锁着李子枫手腕的镣环,“那日,为师等了一夜,只为等你平安回来复命,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身负重伤入狱的消息。但所幸,你还活着。伤口如何了?还疼吗?” 李子枫眼眶泛红,眉头不展,犹豫了一会儿后,轻轻拂开欧阳泽握住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师父,您不该来的。不见面,对我们都好。” 欧阳泽稍显不悦,“去哪里都是为师的自由,岂容你来安排?” “弟子不过是您的仇人之子,不值得您这般。”李子枫毫不畏惧地说着,复又跪下,“弟子孽徒,您还是将弟子逐出师门吧!” “你说什么?”欧阳泽不可置信,从李子枫的神色上看,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子枫镇定自若地回道,“衡山派门规,第二项第一条,若离经叛道触犯梁景朝律例,即刻逐出山门,永不复入。” 多日来的煎熬等待,加之方才在朱邢湛那里忍痛割爱的苦楚,换来的却是李子枫毫不顾及情分的决然,欧阳泽心底冒起火气,“大师兄这门规背得倒是顺畅。” 李子枫一抖,每次从欧阳泽嘴里喊出‘大师兄’这个称呼的时候,便已是怒到极点。他抬头看向欧阳泽,果然,欧阳泽的脸色阴沉了些。 他张张嘴,试探地唤道,“师父……” “闭嘴!”欧阳泽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仕青山脚下的行动,是为师下的命令。李子枫,你的意思是,为师也该自承门规,请老主人将我逐出山门?” 李子枫一惊,他只想着宗门不被自己牵连,因而才绝然地要脱离关系,情急之下却为想到这个层面,随即膝行两步,“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欧阳泽继续说道,“衡山派自开山以来,从未有过将同一人两次逐出师门的情况,为师也不准你开这个先例!”欧阳泽说话掷地有声。 “何苦呢?”李子枫跪坐下去,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师祖说的没错,弟子终究三番两次地给师门带来麻烦。” 李子枫七岁被欧阳泽捡回山的时候,因为失忆,老主人欧阳天曾说他来路不明,身世可疑,终有一天会给门派带来麻烦。是欧阳泽不顾反对执意要留,这才有与欧阳泽的三年之约,还好李子枫不负欧阳泽所望。 欧阳泽任由李子枫跪着,但语气有所缓和,“你师祖还说了别的,你可想听?” 李子枫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欧阳泽,问道,“什么?” “百年之后,你的尸骨也是会被埋在衡山派历代掌门的陵林中。”欧阳泽微微叹气,心疼地看着李子枫,“你师祖说,衡山派,决不放弃你。” 陵林,是衡山派历代掌门最后的栖身之所,坟墓修的简单朴素,墓地遍种树木,意在庇荫幽静,不再为万物打扰。取名‘陵林’。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他原本以为,欧阳天又会如当年自己身世暴露那般,说一切以衡山派利益为重,当断则断。如今看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祖,也会在门派追逐的利益与名誉中,保留了一份亲情。 师祖欧阳天对自己从满满地质疑到彻底认可,李子枫整整用了十五年。 李子枫回过神,擦擦眼泪,有些不确定,试探地问道,“师祖,当真这么说?” 欧阳泽被气笑,“公然质疑长辈的话,是要挨板子的。” 欧阳泽并不是安慰李子枫才编的这段话,其实,欧阳天在给欧阳泽的回信之中,不仅仅说了上面的话,还有另外一句,只是碍于所处环境,欧阳泽不便明说,那是欧阳天给他下的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李子枫平安地带回山。 师徒二人会面的时间已过去半柱香的工夫,欧阳泽上前一步将李子枫拽起来,“邢卫府有邢卫府的规矩,为师只有一炷香的工夫,如今时间已过去一半,你却还要在这兀自浪费时间,有什么话抓紧说。别让为师白来一趟。” 李子枫收拾好情绪,思索半晌,自从面见皇帝朱邢湛以后,他再次仔细地思索着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几经思索后,终于想起了什么。 朱邢湛所说的,有人发现袭杀官兵的杀手,使用了衡山派剑法,即便真做,也不会这么明显。再者,有人发现,那发现的人又是谁? 想及此,李子枫走到欧阳泽身边,低声附耳道,“有内奸与鸿苑山庄勾结。” 欧阳泽眉头一紧,这种可能性他也想过,那晚仕青山脚下的行动,官兵如何会这么准时地到达各掌门被囚禁之地进行围剿,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后又明目张胆地使用衡山派剑法,这分明就是陷害,难怪皇帝会质疑衡山派是否有了异心。欧阳泽看着李子枫,问道,“当晚刺伤你的人是谁?” 李子枫张张嘴,迟疑了一会儿,便淡淡地回道,“李世杰。” “难怪。”欧阳泽点点头,“这些日子,鸿苑山庄损失不小。只是这接下来的事……”欧阳泽的眼神变得凌厉,内奸不除,怕是又会惹出大乱子。 少刻,欧阳泽神色缓和,随后二话不说,伸手就扯起李子枫的衣角查看伤口,只见腹部的伤口被白布包扎得严实,也并无血迹渗出,看样子是大好,这才放心。 李子枫猝不及防,捂着腹部连连后退,“师父放心,伤口已经不碍事了。” 欧阳泽好气又好笑,佯怒道,“确实,为师看你现在好的很,若非被囚于此,你又能上蹿下跳,摘果揭瓦了。” 上蹿下跳,摘果揭瓦?李子枫满脸黑线,他又不是猴子。 欧阳泽稍作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和失落感,这要是以前,李子枫定会捂着伤口对自己说:徒儿都伤成这样了,师父您有没有心疼?终究还是疏远了。 一炷香的工夫很快过去,直到狱卒过来蛮横地提醒时间到了,欧阳泽才回过神,走出低矮的牢门前,又回头看了眼李子枫,叮嘱道,“子枫,记住为师跟你说过的话,你好好的,千万别多想。” 李子枫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 牢门‘砰!’地一声关上,从外面响起铁链上锁的哗哗声。李子枫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破旧的木桌前坐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 第六十三章 白夜 巳时末,正是御书房中阳光最舒适的时候,秋风不寒,檀香四溢,配上清香的西湖龙井,使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朱邢湛批阅奏折时的脸色也好了些。 尚平容一身邢卫府官服,前来复命,“陛下。” “说。”朱邢湛并未抬头,毛笔沾着朱砂墨,随着他的手在奏折上勾勾画画。 “回陛下,欧阳泽与李子枫见面之时,臣一直在门外,他们之间的谈话,不存可疑之处。”尚平容如实回禀道,“只是闲话家常。” “你是第一天在邢卫府当差吗?”朱邢湛停下手中的动作,脸色浮上些许阴沉之色,盯着尚平容说道,“上次李子枫潜进邢卫府秘牢与万梓誉会面的事。除了徐祥琨这个始作俑者,你们又有谁察觉到了?” 上次李子枫化装成狱卒,悄然与万梓誉见面的事情,朱邢湛在抵达邢卫府牢房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并非是他不愿意计较,只是在那种地方办了他,对于朱邢湛的计划来说,没有丝毫推动作用。 尚平容双膝跪地,拱手道,“是臣疏忽,臣这便安排再审李子枫。” “不必了。”朱邢湛一口回绝,“李子枫是什么人朕了解,想必你也从他人的口中多少听到过他的为人。”朱邢湛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意在提醒。 “是。”尚平容一头冷汗。 “朕看他休养得也差不多了,这么闲着,着实便宜了他,在邢卫府随便挑个苦点的活儿让他做吧!”朱邢湛始终凝视着尚平容,眼神中提醒的意味更浓。 尚平容一愣,似乎读懂了朱邢湛的意思,回复道,“臣遵旨。” 朱邢湛皱皱眉,也不想费神再多说什么。继续批阅奏折,沉声道,“退下吧!” 尚平容离开后,朱邢湛思索良久,对着一旁伺候的禾盛吩咐道,“传旨,将原邢卫府阁领徐祥琨从蔬圃调至邢卫府杂院,与李子枫作伴。” 邢卫府的杂院,是专门让服刑犯人做苦工的地方,活计也又脏又累。 “遵旨。” 李子枫入狱小半个月,终于能在院中长时间呼吸道新鲜的空气,虽然活计让人一言难尽,但至少不用整日闷在囚室中发呆,关键是还不用戴着沉重的镣铐。 “就是这里了,今天你就先把所有的衣服洗了吧!” 李子枫正在刷马桶,就听到了狱卒对他人下的命令。虽然狱卒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蛮横态度,但李子枫听的出来,这个狱卒说话声中,带着一丝躲闪和无力。 究竟是何人?李子枫眉头一紧,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徐祥琨! 不确定地回头看去,果然是他,徐祥琨听完狱卒的吩咐后,转眼也看到了李子枫,徐祥琨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久别的好友重逢一样。 邢卫府的杂院很大,刷马桶和浣洗衣物的地方有些距离,徐祥琨特意绕了个弯,借着打水的机会,走到李子枫身边,一边打水一边说道,“好久不见。” 李子枫眼眶发酸,盯着徐祥琨看了好一会儿,徐祥琨想比之前清瘦了些,神色中难免透露着憔悴,看来蔬圃的日子,并不好过。李子枫微微叹口气,满心愧疚地说道,“是我连累你了。” “如今如你所愿住进了邢卫府,可满意了?”徐祥琨神色莫名,挑了一桶水上来,倒在李子枫正在清洗的马桶中,动作利索,没有水花溅出来。 李子枫微皱眉头,“你为什么要帮我?不惜赔上自己的前程?” 李子枫这几日依稀听狱卒念叨过,说徐祥琨被朱邢湛抓了以后,就以通风报信,涉嫌犯上作乱之名,发配至菜园种地,又被没收了家产。 徐祥琨又打了一桶水拎着,看着李子枫的眼神中,覆上些许落寞,又有些许玩味,“李公子自诩记忆力好,怎偏生忘了此事?” “什么事?”李子枫搜遍了整个脑海,都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过徐姓的人。 “‘我到底为什么要帮你’这个答案,你还是自己好好想吧!”徐祥琨说道,“但无论你是否能想起来,至少我是为了你才落到这般地步,若有朝一日我们出去了,你可要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之人啊!” “我们还出的去吗?也许我们会这样过一辈子。”李子枫忽然对着徐祥琨的背影说道,意有所指,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徐祥琨停下脚步,默默地叹了口气,“别这么颓废,日子还是要往前看的。” 心酸的情绪涌上心头,小时候在鸿苑山庄苦日子的煎熬下,他记得曾经也有个和他同龄的小伙伴夜这样跟他说过:别颓废,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李子枫站起身,对着徐祥琨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为何姓徐?” 这句话,触动了徐祥琨最心酸的往事,“一言难尽。” 随后,徐祥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子枫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好久不见。 若说狱卒对徐祥琨有所顾及,但对李子枫就没这么客气了,一个高壮的狱卒见李子枫一直发愣,甩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伴随着的是呵斥声,“刚才偷懒闲聊,这会儿又发呆,若是刷不完这些马桶,你晚膳就别想吃了!” 是夜微凉,深秋的风更冷了,惨淡的月光几不可见,一个黑影悄然划过上空,娴熟地在偌大的清平王府前后花园中穿行,最终落在王府的后花园中,隐身于一颗百年老松上,观察着后门周围的动静。 巡逻侍卫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后花园穿行,一切正常,但监视的黑衣人总觉得气氛不大对,看似宁静的后花园,似乎隐藏了些许杀气。 轮值侍卫交接班的时候,出现了空档,黑衣人看着,更加重了心里的猜测,果然,让他感到充满杀气的人出来了,一个身着和斗篷,带着铁制面具的人。 身上的黑色衣物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铁面具,泛着寒光,黑衣人屏气凝神,一手紧紧地捏住松针,一边仔细地辨认着,看着黑斗篷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夜色中,黑衣人毫不犹豫地追踪过去。 追到城门口的时候,原本紧闭的城门,为此人开通了一个小门以供出入,黑衣人大惊,看来卫安城的局势,要比预想的危险许多。 黑衣人不敢再追过去了,只得找个落脚点停下,目光扫视了一圈,迅速闪进了依旧亮着灯火,接待夜行人暂时歇脚的蔡氏小吃铺。 老板蔡堃安排完前堂的最后一波客人后,便上了门板子。独自回屋后。点燃火烛准备洗漱休息时,莫名的刮来一阵风,烛台上的火苗剧烈地晃动着,蔡堃浑身一抖,忽然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面前。 还未等蔡堃喊人,一把寒凉的短剑就架在了脖子上,“别动!” 蔡堃停止了动作,“这位好汉,你是哪路的?若要钱财,柜子的抽屉里倒是有些。”蔡堃此时只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虽然做着威胁生命的动作,但黑衣蒙面人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杀意,“怎么?邢卫府大牢都敢闯的蔡老板,此时却怕了我这个打劫的?” 蔡堃神色一紧,只觉得眼前这个蒙面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正苦想时,黑衣人收回短剑,揭下遮脸布,蔡堃顿时瞪圆了眼睛,“是你?!” :。: 第六十四章 狱外 来人是沈鸿飞,他来此的目的,无非就是让蔡堃伺机拿到邢卫府的令牌,让他混进去,再悄无声息地把李子枫接出来,话一出口,就被蔡堃一口回绝了。 蔡堃喝下一口茶,“沈公子,您不是不知道,邢卫府是皇帝直管,我上次也是冒险进去的。再说,我只是个市井小民,做小本生意,这种冒险的事有一次就够了。沈公子,我求您放过我吧!”蔡堃十分为难,就差作揖了。 “蔡老板别理他,他就是大脑冲动。”一个沉稳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鸿飞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武器,蔡堃皱眉不展地看过去,“你又是谁啊?!” 房门开了,来人竟是一袭黑衣的尚平容,尚平容面无表情,径直走到坐下,毫不客气地自行倒了杯茶喝进去,并时不时地瞄着二人。 蔡堃摒住呼吸,双手微微发抖,沈鸿飞眉头紧锁,质问道,“你是何人?!” 蔡堃一把拉住沈鸿飞的手腕,低声提醒道,“他是邢卫府阁领。” 沈鸿飞欲抽出武器对抗,尚平容似笑非笑,“沈公子这是何意?要造反吗?” 沈鸿飞二话不说走到窗口张望,尚平容嘲讽一笑,“现在想起来查看尾巴,晚了点吧?放心,周围都是我的人。除了我,你们没有其他危险。”尚平容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看向蔡堃,“你说是吗?蔡老板?” 蔡堃已经僵硬的脸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此时,他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甚至在想,进过邢卫府大牢,与邢卫府阁领深夜对峙。单这两种行为,都足够他日后吹嘘一番了。 但前提是得有命在。想及此,蔡堃哆嗦地抬起手失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沈鸿飞虽然没有蔡堃表现出来的那种紧张,但也是强行镇静,他横下心,干脆走到尚平容对面坐下,“我不过是出来吃夜宵,这也触犯王法了吗?还劳您这位什么阁领亲自出面抓人?”沈鸿飞喝了口温凉的茶水,以压制住内心的紧张。 “二位误会了,邢卫府不会无缘无故地抓人。”尚平容看了看蔡堃说道,“以后这蔡氏小吃铺的安全,就由我们来负责,蔡老板放心,不会影响您做生意的。” 蔡堃除了点头默认,再说不出其他话,无法做其他举动了。 沈鸿飞将茶杯磕在桌上,“还说不是抓人,这样监视与抓人何异?” “沈公子冷静,也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保证里面那位会出什么事。”尚平容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鸿飞,“当然,如果你们真有什么急事非办不可的话,可以找门前买苹果的小商贩,我随时恭候。告辞!” 尚平容说完,不容他们反应,便如一阵风一样离去。蔡堃这才反应过来,僵硬着身子坐下,大口地喝着茶,时不时地喘息着。 李子枫坐在囚室墙角的草席上,昏昏欲睡。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李子枫眉头一紧,坐直了身子仔细聆听。 敲门声不疾不徐,十分规律,李子枫默默地数着,终于,再数到六时停下了,一切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李子枫却失眠了。 敲六下门,是衡山派的暗号,‘六’取意诸事顺遂,而敲门敲六下,暗指‘放心,一切妥当’,让李子枫不解的是,邢卫府大牢中,究竟是谁会给出这个暗号? 究竟是敌是友?李子枫想了一会儿,终不得解。但此时,墙边却传出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从外面传来的,李子枫跟着声响,走到了墙边供传递餐具的缝隙前,伸手仔细地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方布料,更像是一件衣服。 李子枫伸手拽了进来,借着牢门窗口处传来的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被送进来的东西,是一件黑色夜行衣,李子枫一怔,站起身往窗口外看去,除了昏昏欲睡的狱卒,再没有其他人。来不及多想,顺手将衣服展开,放进草席下藏好。 翌日清晨,天空露出鱼肚白,邢卫府杂院又开始了一天的活计,李子枫拎着水桶打水时,尚平容打了个哈欠后走过来,“李公子早,劳役的日子可还适应?” “还好,多谢尚阁领上心。”李子枫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继续着手里的活。 “嘴硬!”李子枫尽力掩藏的疲倦,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一夜没睡吧?” 李子枫微微一怔,水桶里的水泛着水花溅到了衣角上,他干脆放下水桶,直直地看着尚平容,深邃一笑,“那倒不至于,不过被一只老鼠扰了清梦而已。” 尚平容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李公子真会开玩笑,你可是朝廷钦犯。陛下口谕要照顾好你,若有那点让你不自在了,我们可都是要倒霉的。” 尚平容说的话有些奇怪,这更让李子枫确定了昨夜之事,李子枫干脆也不再看他,倒了水开始刷恭桶,“尚阁领这话这话奇怪,我既是朝廷钦犯,那就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怎敢有微词惹怒你们?” “那可不一定,万一趁着天黑,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而我们又没看住。就像昨夜你在牢房里辗转反侧都没人知道一样。” 李子枫双眸骤然紧缩,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凝视着尚平容,尚平容虽然依旧冷脸,但眼神中透露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李子枫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始仔细地清洗恭桶,“尚阁领放心,该遵守的规矩我一定会遵守,不会让你为难。您还是快离开吧!小心恭桶之物弄脏了您的衣角和鞋子。以免殿前失仪。” “你倒是贴心。”尚平容冷哼,“老老实实地干活,我自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说上几句,备不住陛下一高兴,趁着祈福的契机,大赦天下呢。” 李子枫眨眨眼,再没说话。但李子枫的这种反应,已经让尚平容很满意了,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 第六十五章 清平暗较 邢卫府前院内厅,来了位贵客:清平王朱落风。朱落风身着深蓝色暗纹锦袍,迎着晌午的阳光坐在茶案前,饶有兴致地泡茶,青花瓷碟子上盛放着精致的甜点,散发着香气,配合缓缓散开茶香,让人垂涎欲滴。 身侧传来脚步声,朱落风微微侧目,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意。是李子枫在狱卒的押送下走进来,李子枫身着灰蓝色粗布麻衣,与朱落风身上精致又不失大方的锦袍,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落风挥挥手,两个狱卒知趣地退下,随后,他又给对面的空茶盏中不疾不徐地斟茶,茶水倾泻而下,在杯子中泛起阵阵涟漪。 虽然从前未见过面,但李子枫还是简单地了解过,朱落风心狠手辣,笑里藏刀,这一刻在温和地和你举杯对饮,也许下一刻说话不顺,他就会想尽办法让你失去生命,甚至将其满门全灭,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不必,坐吧!”朱落风看李子枫要下跪行礼,很大方地免了礼。 “多谢王爷。”李子枫丝毫不客套,直接坐到朱落风对面,大方地双手接过朱落风递来的茶杯,淡然说道,“子枫愚钝,斗胆请王爷有话直问。” 朱落风凝视着李子枫一会儿,似笑非笑道,“久闻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即便身陷囹圄,也依旧能坦然面对。” “王爷高抬了,子枫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江湖上传的那么神。”李子枫饮了口热茶,继续说道,“就像这杯茶,入口清香,实则逃不过它本身的苦。”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品茶。”朱落风看似赞赏地笑了笑,忽然神色严肃地说道,“你就不怕本王在这茶水里下毒?” 李子枫只是微微一顿,便毫不畏惧地对上朱落风的眼神,“您不会。子枫是待决的犯人,以您的气度,绝不会为难一个死囚。”李子枫深呼一口气,决然地说道,“再说,子枫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不怕再死第三次。” 朱落风眉头紧锁,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茶杯。茶杯即将碎裂的时候,朱落风松了手,随后哈哈大笑,“果然是欧阳泽教出来的徒弟,礼数周全又不失气魄。” 李子枫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朱落风,他知道朱落风的话并未说完。 朱落风继续说道,“也不知李庄主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之举。”朱落风说着,眼神始终在李子枫身上游走,像是要捕捉到什么情绪。 李子枫微微一笑,“王爷果然是心怀天下之人,这点小事都牢记于心。”李子枫张张嘴,似乎是欲言又止,“只是……” “哦?只是什么?”朱落风忽然来了兴致。 “还请王爷体谅,今日子枫还有好多活儿要做,不然,又吃不上晚膳了。” “好。”朱落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本王就长话短说。” “还请王爷明示。”李子枫做出恭谦状。 朱落风双眸深了几分,沉声说道,“若本王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可要?”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捏紧了衣角,心底寻思着朱落风的话,活命的机会?皇帝本就无心杀他,对外说他是死囚,也不过是暂时控制住衡山派而已,或许还有别的目的,李子枫无从去想。只是如今朱落风说出这番话,倒是值得令人深思了。 几个呼吸的工夫过后,李子枫淡然地笑了笑,“子枫是陛下点名的待决死囚,无法承受王爷的厚恩。若是为求活命而惹得龙颜大怒,再连累您,到时子枫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安心,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朱落风眉头微蹙,手捏桌角,双眸中已染上了淡淡的愠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发作要杀人的情绪,李子枫屏气凝神,静静地等着。 半晌之后,等来的却是朱落风带刀的笑意,“可能李公子还不知道,重压之下为求自保,衡山派掌门欧阳泽,慕麟阁阁主沈天雄,已各自带人离开了卫安城,你们暗藏的探子也失去了消息。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弃子罢了。” 李子枫面上表露出满满的失落感,但内心却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此甚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也不过如此,只是计划有些冒险。李子枫端起热茶,借茶水的热气熏眼,强行别出水光,故意让朱落风看到。 看着李子枫眼中泛出的水光,朱落风满意地笑了笑,李子枫的目的也达到了。 朱落风接着说道,“其实按辈分来说,本王应当唤你一声表弟,你现在唯一可依靠的只有清平王府,否则,你只能是被丢弃的下场。” 李子枫略作思考,“王爷客气了,我不过是个死囚,没资格攀附清平王府这门远亲,再说我迟早是要死的,何必再给您带来污名…”只要能坐实了你谋反的凭据,将凌夜宫等犯上作乱的势力一举剿灭就好,至于我结局如何,也无所谓了。 这句话,是李子枫在心底默默说的,他用绝望失落的情绪,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那份决然和期盼,他装作情绪不好的姿态,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 空气凝滞之时,朱落风的贴身侍卫常宁敲了敲门唤道,“王爷,禾总管到了。” 李子枫双目一闪,略显诧异,心底暗叹大内总管禾盛公公,来的可真是时候。 朱落风缓了神色,“快请。” 禾盛一身深红色大内总管服饰,缓缓走进来,李子枫连忙站起身,示意地行了个礼,禾盛颔首后,便转向朱落风,“奴婢参见王爷。” “禾总管不必客气。”朱落风轻松地喝完茶后也站起身,卸去方才的愠色,换上温和的笑意,说道,“可是父皇那里有新的旨意?” 大内总管来此见朱落风,想必是带着皇帝旨意,李子枫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左右不自在,便准备随狱卒离开,但禾盛似乎是有意让李子枫听到似的,立即说道,“奉陛下口谕,请王爷入宫,同太子殿下一起商议光瑕寺祈福一事。” 李子枫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这句,眉头微微一皱。朱落风听罢后自是不敢耽搁,快步随着禾盛离开,李子枫闪身站到一边微微低头,余光看着朱落风匆匆的身影,却无意间发现禾盛饶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正诧异时,狱卒蛮横地推了他一把,伴随着耳边的呵斥声,“快走!发什么愣?!再不老实就给你戴枷锁上重镣!” 李子枫没有被押回杂院干活,而是直接被送到了囚室,正想询问原由时,远远地看见尚平容,尚平容深深一笑,“不错,活着回来了。我还以为会接到你行刺王爷企图越狱而被当场处决的消息。” “看来这里从前有犯人这么胆大妄为。”李子枫低下头,做出了一个囚犯面对官员该有的姿态,“尚阁领放心,我虽不怕死,但是我惜命。” 尚平容笑道,“李公子这嘴皮子果然厉害。不过你出言顶撞了清平王,坐实了犯上之罪,你今日午膳和晚膳都不用吃了,就在牢房里面壁思过,直到明日清晨。”尚平容顿了顿继续说道,“嘴是会给身上惹祸的,李公子,当心啊!” 说罢,尚平容挥挥手,两个壮硕的狱卒立即将李子枫推进牢房。李子枫看着锁好的牢门,内心疑惑更显,尚平容刚才究竟说的什么意思?禾盛又想说什么? 还未等他深思,外面就传来了尚平容冰冷的声音,“他今天不吃饭,无论他怎么闹腾都别理他,一个死囚而已,犯不上跟他着急。”“是!” 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李子枫总觉得尚平容似乎在有意提示着什么,他找遍了囚室的每个角落,终于在墙角稻草堆下,看到了铁丝、钥匙和一块狱卒的腰牌! :。: 第六十六章 圣意 深秋季节,天气寒凉,早晚冷暖起伏较大,朱邢湛这些日子批阅折子,忙于安排准备祈福事宜,稍不注意,便受了风寒,患上咳疾。 此时晌午已过,却是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召了太子朱洛云和清平王朱落风商议光瑕寺祈福一事。待商议完毕,朱邢湛忽然又猛咳几声。 “父王保重龙体。”朱洛云担心地说着,要上前服侍,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朱落风正要说些什么,被朱邢湛一并拦下,“朕无事,不过受了风寒而已。”说着,又咳了几声,直到喝下一杯茶才渐渐压下来。 朱落风焦急又愤恨地说道,“这帮内侍究竟是如何伺候的,竟如此懈怠。” 朱邢湛挥挥手,示意二人不要再说下去,“眼下祈福一事才是最为要紧。” “父王,依儿臣之间,暂时取消祈福或是将日子往后延……” “胡闹!”未等朱洛云把话说完,就被朱邢湛狠狠地斥责回去,“这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太子莫不是要坏了规矩?!”说完,又拍了桌案。 “儿臣不敢!”朱洛云双膝重重跪地,引得服侍的内侍也跟着跪了一地。 朱落风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劝慰道,“父王息怒,太子也是担心您的龙体,才口不择言的。请父王念在太子的一片孝心上,莫再怪罪。” 朱洛云听着,双眸深沉了几分。这几日,朱邢湛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厌恶烦躁,无论做什么事,都能鸡蛋里挑骨头。许是因为丞相府事发,自己也一同被牵连。可既然开始厌恶,又为何… 朱洛云试探地抬头看向朱邢湛,正对上朱邢湛饶有深意的眼神,又连忙低下头,“父王息怒,儿臣只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冲撞老祖宗的规矩。” 见朱洛云态度诚恳地认了错,朱邢湛的脸色才缓和了些,“都起来!” 二人起身后,朱落风继续说道,“父王当以龙体为重,祈福相关事宜,儿臣愿为父王分担。”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朱洛云。 朱洛云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朱邢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唤道,“太子!” 朱洛云回过神,连忙回复道,“儿臣在,请父王吩咐。” 朱邢湛提点道,“太子的学识骑射习武在众皇子中可算上乘,只是这心性还需多加磨练,一些出事手段还需像你二皇兄学习。” “父王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朱洛云无意间抬头,又对上了朱邢湛深邃的眼神,心中的疑惑更显。办事手段?莫非…… 朱落风一直微微低头,并未注意到朱邢湛与朱洛云之间的微表情,听见朱邢湛要太子多向自己学习时,多年来的怨恨似乎有所消减,心中也有几分得意,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可以放弃自己要做的事。 朱落风的微小的情绪变化,自然是未能逃过朱邢湛的眼睛,朱邢湛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朱洛云,吩咐道,“祈福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们去做,太子莫要忘了朕方才所说的话,遇事要多向你二皇兄请教。少私下跟江湖之人有牵扯。” 朱邢湛所说的江湖之人,二人心知肚明,大抵指的就是李子枫,二人各怀心事地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儿臣遵旨。”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二人一起离开御书房,朱邢湛看着二人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此间,禾盛一直眉头微皱,朱邢湛看着,不悦地清咳一声。 “陛下,奴婢失礼了。”禾盛回过神,连忙请罪。 朱邢湛又咳嗽两声,“之前确认过眼神了?” 听闻此话,禾盛立即明白朱邢湛的意思,随即回复道,“是,那边也配合的非常好,想必,他也应该明白。” “应该明白…”朱邢湛双眸深了些,“机会朕给他了,就看他能不能抓得住。” 御花园中,风和日丽,虫鸣鸟叫,一番祥和之景。 朱洛云与朱落风难得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二人漫步在鹅卵石路上,远远地看去,兄友弟恭。路过的内侍宫女行礼后匆匆离开。 “父皇这些日子操劳国事,又遇烦心事,太子莫要往心里去。” 朱洛云微微一愣,随即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了解,父皇为何厌恶我,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如今父皇如此器重皇兄,怕是又要有旁的想法了。”朱洛云说罢,试探地看向朱落风,想从他深沉的目光中捕捉到什么。 朱落风也明白朱洛云口中的‘旁的想法’指的是另立太子之事,朱洛云此时越试探,自己越不能露出马脚,随即温和一笑,“此话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去,怕是你我二人又会惹来麻烦。毕竟您是太子,说话还是要注意些的。” “皇兄说的是,从现在开始,我怕是要依仗皇兄帮衬了。”朱洛云说的十分恭谦,只是这恭谦的背后,淡淡隐忍着杀意,只要证据确凿,他便可以出手了。 “那是自然。”朱落风停下脚步,拱手行了一礼道,“太子放心,你我本是同胞兄弟。兄弟有事,我这个做皇兄的定不会袖手旁观。” 朱落风这话说的诚恳,若是彼此不了解,朱洛云定会信了他,可如今明枪暗箭、蓄势待发,朱洛云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二人随便聊了两句,便分开了。 假山旁,玉淑妃不远不近地看着,自言自语道,“近日来他们近了许多。”说着,目光看向一旁的雯玉,“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吗?” 雯玉点点头,“是的,娘娘。最近王爷和太子最近倒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了,许是因着丞相府倒台的原由,太子收敛了不少。” “太子收敛是好事,但总这么下去,难免会被置喙,这些日子你就替本宫盯着些,看看太子都和什么人来往。”玉淑妃说着,叹了口气。 “是,娘娘放心。”雯玉应着,随即又眉飞色舞道,“娘娘不必忧虑,娘娘表兄这层靠山,也帮您除掉了不少强劲的对手。” 玉淑妃还没说话,身后便传来奉承的声音,“雯玉说的是。”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是穿着颜色各异的三个妃嫔结伴而来,开口说话的便是婉美人,几人见过礼后,婉美人摸摸头上的翠珠,笑道,“如今这形势已经非常明显了,陛下对皇后娘娘和太子也不比从前了,淑妃姐姐出头指日可待。” “瞧妹妹这话说的,翠环的事还没让妹妹汲取教训吗?”玉淑妃似笑非笑。 “淑妃姐姐莫怪,婉美人也是好心,再者,姐妹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说话的是娇昭嫔,娇昭嫔一身亮紫色绣花拖地长衫,年方二十出头,笑靥如花。 “就是就是,这形势就算是眼盲之人都能看清,即便皇后担着虚名,又有何用?”苇夫人随声附和,“婉美人进宫已有年头,这点还是看得清的。” 苇夫人是朱邢湛新晋的妃嫔,年方双十,一袭明艳的柠檬黄色衣衫,面若桃花,娇艳明媚,最会哄人开心。按等级,夫人之位在美人之上,她此话意在嘲讽婉美人入宫多年,地位还不如自己这个刚进宫的。 婉美人听了,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刚开口斥责了几句,便听见旁边传来端庄沉稳的声音,“近来御花园景色养眼,难怪妹妹们好兴致。” 众妃嫔神色一滞,纷纷转身看去,只见是皇后万辛桐缓缓而来,万辛桐略施粉黛,头戴凤钗,身着皇后正装,神色沉稳,无丝毫笑意。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众妃嫔顿时没了劲头,连忙欠身请安。 万辛桐淡淡地扫视一圈,免了她们的礼数,“妹妹们不必多礼。” 婉美人抽抽嘴角,“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嫔妾们也放心了。之前陛下让娘娘减少外出安心养病,可见陛下还是疼惜娘娘的。” 看似奉承的话,实则是诸多不满,意在提醒万辛桐莫违抗圣意,擅自外出。 “放肆!婉妹妹怎么跟皇后娘娘说话呢?!”玉淑妃抢先万辛桐一步训斥道。 万辛桐只管看着各人眼中的戏码,平静地说道,“本宫近日身子欠安,闭宫休养,竟不知婉美人这么会说话了。还有玉淑妃的心意,本宫也自然明白。” 众妃嫔听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们觉得皇后娘娘病了几日后出来,性子冷淡了不少,双眸中少了些许以往的温柔,多了几分深沉。看似温和的话中,却字字如刀,提点着众人自重。 玉淑妃也不是糊涂人,听了这番话,脸庞顿时有些僵硬。 “既然入宫为妃,本宫自是拿你们当妹妹看待。”万辛桐看了眼玉淑妃说道,“我们应当同心同力服侍陛下,切莫因为图一时痛快伤了和气。且行且珍惜。” 众妃嫔再次欠着身子,异口同声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朱邢湛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望着这一幕,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一旁的禾盛也觉得,皇后娘娘似乎变了性子,“陛下,这……” 朱邢湛挥手打断,神色看不出喜忧,“这才是皇后该有的样子。” :。: 第六十七章 翼坤王 暮色渐深,半月斜挂,洒下大片朦胧的月光,青元镇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裹着厚实的外衣匆匆而行,偶尔会有一队官兵巡查,脚步整齐,沉稳有力,衬托的整个青元镇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许子宁一袭黑衣,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直奔镇子较为偏僻的小院,小院十分普通,看上去就是一家普通的住户,实则却是青松堂名下的秘密驻地,名为‘雁归园’,寓意平安归家的意思。 雁归园隐藏了多年,沈之屏只雇了个可靠的人装作住户看守院门,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并未引起任何怀疑,不曾想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沈之屏外出秘密联络有‘暗渡人’之称的独眼,看能不能帮上忙。沈之屏一般不起用隐藏在市井之中的这些高手,如今事情迫在眉睫,实属无奈之举。 许子宁回到雁归园,沈之屏和欧阳泽都不在,只留下暗卫看守门院,许子宁匆匆换上普通普通百姓服饰,进了屋中等候。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欧阳泽回来了,看上去,脸色不大好,许子宁上前迎接,回禀道,“师父,弟子……” 话未说完,就被欧阳泽挥手打断,欧阳泽自顾坐下倒了杯茶喝进去,“鸿苑山庄和清平王府又停止动作了是吗?”半晌,欧阳泽才沉着嗓子问道。 许子宁一怔,他外出打探也是打探这消息的,不料被欧阳泽先一步说出来,他只能默然地点点头,“是,但是……” 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但是所有参与祈福的王公贵族已全部到齐,清平王虽然表面上并无动作,但暗地里却把卫安城及青元镇、还有仕青山脚下的守卫换成了他的亲兵。”话音落地,沈之屏缓缓而至。 “掌门师兄。”“师叔。”互相见过礼后,三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见欧阳泽和沈之屏似乎有要事要谈,许子宁准备告退离开,欧阳泽忽然朝许子宁递了个眼神,许子宁会意,转身离开雁归园。 沈之屏看着师徒二人传递眼神,说道,“掌门师兄可是查到一二了?” 欧阳泽指指对面的凳子,示意沈之屏坐下说,欧阳泽自嘲道,“宗门之中频出乱子,是我疏忽,他素来与子枫不合,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李子枫受的罪,沈之屏心中也是一阵钝痛,“苦了子枫。” “明知是盘难解的局,我们还是要坚持走到最后一步。子枫…”欧阳泽忍住眼眶的酸胀感,“子枫深陷险境,我却只能袖手旁观。”欧阳泽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个好师父,除了危险,自己似乎从未给过他什么。 若说存有自私的想法,只是让他报答十几年来的教养之恩的话,那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所经历的危险,远远超过了他所给予的恩情。剩下的,该是他欧阳泽要反过来偿还了,欧阳泽想着,又吞下一杯冷透的茶水,苦涩侵入心脾。 沈之屏心底莫名一紧,“掌门师兄切莫自责,眼下情况也只能如此。清平王眼线颇多,只要我们有任何过分的动作,立即会被清平王府的探子察觉。今日出去已是危险重重。”沈之屏坐到欧阳泽身边说道,“除非……” 欧阳泽回过神,“除非有一人,朝野上下对其都不敢造次。此次皇帝祈福,必定少不了他的身影,只是……”此人位高权重,连皇帝都要敬重几分…… 卫安城中,街上巡逻的监门军官兵忽然多了许多,班次也频繁了些,除了上街打更的更夫,基本不敢有人再轻易外出,因为到了掌灯时分,每个外出的人都要经过详细的盘查,一来是怕麻烦,二来是不敢轻易与官兵打照面。 李子枫算准了来回时间,和出去后每个要去的地方,才在他人刻意的‘安排’下,乔装打扮后,错开一众狱卒和侍卫的眼睛,悄然离开了邢卫府。 他第一步便是准备去蔡氏小吃铺打探些消息,不曾想,刚躲开两队官兵,又碰上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官轿在街上行走,前后分别有带着武器的侍卫跟随。 李子枫倒吸口凉气,别说卫安城不准明目张胆地带武器在街上走,只看这顶轿子,和轿夫的仗势,也不像是普通的官轿,轿顶悬挂的灯笼,足以见识轿子的奢华与大气,怕是也只有皇亲贵族敢有这般配置。 难道是清平王?李子枫略作思索时,见轿子直直地面向自己而来,他连忙闪身到一边,让开了路,谁知轿子经过他时,轿窗的帘子被掀开,他似乎感到有个眼神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李子枫屏气凝神,直到轿子彻底过去,才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不远处又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又是一对巡逻的官兵,为首的官兵只觉得不远处又黑影闪过,便连忙带人上前搜查。 李子枫躲在墙角,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眼看官兵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得握紧了出来时随手捡的石子准备出手。这时,一个低沉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老爷请你过去说话。” 李子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子一麻,就鬼使神差地被掳走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塞进了一顶轿子中,对方伸手之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轿子,这让他心有余悸。 待彻底回过神时,李子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个大概,与他同坐轿子的,是个年至半百之人,此人身着朴素的锦袍,花白的头发被发冠束在头顶,额下垂着花白的胡须,此人神色不怒自威,双眸如鹰一般炯炯有神,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 “你一定很奇怪,老夫为何要把你弄到轿子上来。” 还没等李子枫做出反应,坐轿子的正主已经开口说话,声音沉稳有力,浑厚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李子枫微微一怔,观察着他身上的配饰,终于在他的大拇指上,看到了明黄色的扳指,那是王爷才敢佩戴的装饰。 李子枫即便是死,也不会轻易暴露,于是试探地问道,“小民鲁莽,惊了您的座驾,小民斗胆请问,您是哪位王爷?” 此人凝视着李子枫,嘴角浮现不可捉摸的笑意,“你倒是聪明,不过你这声‘小民’称呼的,也太过自谦。你认为本王会无缘无故地让一个小民上轿同坐?” 李子枫双眸紧缩,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还未想好说什么的时候,负责盘查过路行人的官兵到了,“轿上何人?晚上外出所谓何事?” 随行侍卫上前,掏出令牌摆在官兵面前,“王爷坐轿,你们也敢阻拦?!” 盘查的官兵似乎并不认识令牌,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道,“最近卫安城频现逆党身影。无论是王爷还是太子,亦或是平民百姓,都要接受盘查。” “放肆!”随行侍卫呵斥道。 轿子里李子枫看看一边的这位王爷,轻声道,“他们是来找我的。要不…” 王爷还没等李子枫说完话,就起身下了轿子,挥手让侍卫退到一边,“怎么?听你们这口气,本王也被归在逆党里面了?” 到头盘查的官兵单膝跪地,“王爷息怒,卑职职责所在。” 王爷却无心与他们周旋,直接命令道,“去把你们统领王毅唤来!” 官兵不知所措之时,王毅匆匆而来,“怎么回事?”发问之后,才注意到这位王爷,王毅是认识他,连忙跪地行礼,“卑职参见翼坤王。” 翼坤王?带头盘问的官兵一愣,轿子里的李子枫也是一怔。翼坤王是皇帝朱邢湛一母同胞的兄弟,名唤朱邢逸。 朱邢逸年至半百,比朱邢湛小两岁,为人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因与朱邢湛同父同母,身份地位非比寻常,出行特准半副銮驾。 因此,无皇帝亲自下旨,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盘查本人及其坐轿。 李子枫眉头紧锁,双眸深了几分,刚刚出来就碰上翼坤王爷,真的只是巧合? 朱邢逸捋着额下胡须,“王统领,本王的行踪,是否也要像你们监门军回禀?” “卑职不敢!”王毅连忙低头,请罪道,“手下不懂规矩,还望王爷恕罪,卑职回去定当好生管教。” 方才那名公事公办的官兵也知趣地连连磕头请罪。 “那本王可可否离开了?”朱邢逸审视的目光一直盯着几人看。 “您请便。”王毅毫不犹豫站起身,带着手下让开了一条路。 朱邢逸转身上了轿子,随着一声‘起轿!’,轿夫抬着轿子继续前行。 差不多甩开官兵很远的地方,李子枫长长地呼了口气,行礼道,“李子枫多谢翼坤王出手相助。方才有不敬之处,还请王爷宽恕。” 朱邢逸审视般的目光凝视着李子枫,心底却对李子枫暴露真实身份的行为颇为满意,随后似笑非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难怪会名至朝野江湖。甚至会被人视为眼中钉。” 李子枫听得出来,朱邢逸名为赞许,实为试探,身处高位之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李子枫自嘲一笑,“看来我走到哪里都是个麻烦。不过子枫并不想给您添麻烦,所以子枫斗胆请求王爷寻个角落,将子枫扔下。” “没看出你还是个有趣的人。”朱邢逸深邃一笑,“你接下来要去哪?” 李子枫算算时辰,如果紧赶慢赶,勉强能在明日卯时赶回邢卫府,他虽然急于下轿,但又不想事无巨细地跟翼坤王一一回禀,只淡淡地说道,“不知道。” 朱邢逸一眼看穿李子枫的心思,也不说破。但也没由着李子枫的心思放他下轿,而是二话不说,吩咐随行侍卫道,“回翼坤王府!” 李子枫一愣,时间本就紧迫,若是被扣在王府,岂不是…想及此,李子枫不顾礼数,连忙阻止,“子枫无意冒犯,还请王爷放过子枫。” “急什么?本王又不会亏待你。”朱邢逸微眯上眼睛小憩,但身边的窸窣声被尽收耳底,朱邢逸眼皮都没抬,故作威胁道,“还从未有一个活人能顺利从本王手底下逃走。” 第六十八章 暗夜将至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逐渐寂静的晚上格外刺耳,一个黑衣人骑着黑头大马掠过云雀街,掀着阵阵凉风,直奔城门,街道上三三两两的摆夜摊的小贩纷纷避让。 到城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守城的监门军拦截,“什么人?!竟敢在卫安城内骑马疾走?还不停下?!”监门军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吁!’,一声口哨,马儿停下脚步,但骑马的黑衣人并未下来,王毅带着几个官兵,举着火把靠近,黑衣人身形稳定,眉头微皱,冷彻的双眸盯着周围盘查的官兵,捏着缰绳的手没有丝毫松动,更别提下马解释一二了。 王毅上前查看,盯着黑衣人说道,“你是何人?还不下马接受盘查?!” 黑衣人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监门军统领王毅?” 王毅一愣,正想继续问什么,便有一块令牌摆在眼前,是翼坤王府的令牌,见此令牌如见翼坤王爷朱邢逸,任何人都不得加以阻拦,况且此令牌只有朱邢逸的贴身侍卫宁世才可佩戴,从不离身。 “你是宁侍卫?”王毅连忙单膝跪地请罪,“卑职有眼无珠,多有得罪……” “无妨,认得我就好。”黑衣人收回令牌,冷冷地说道,“王爷有急事派我去办,王统领若不放心,大可派人跟着,回来后,我也会向王爷一一回禀。” 王毅的额头渗出冷汗,连声说道,“不敢,既是王爷有急事要办,那卑职也不便再阻拦。”说着,王毅站起身,对身边的手下说道,“还不打开城门?!” ‘吱呀!’一声,沉重的城门打开,借着惨淡的月光,在地上划出两片黑压压的影子,宁世牵动缰绳,策马而去。 王毅在后面看着宁世绝尘而去的背影,原先的恭谦之色早已褪去,换上凝重的神色,他挥手招来一个手下吩咐道,“快去通禀清平王。” “是!”守城官兵领命退下,少刻,上方传出阵阵鸽子‘咕咕’叫声。 城门在身后关闭,不久又传来鸽子的叫声,宁世的嘴角露出深邃的笑意。 翼坤王府书房里侧的一方密室之中,灯火通明,桌椅摆设与书房并无差异,朱邢逸手握精致茶盏,饶有兴致的品茶,俨然一副幕后布局者的姿态。 “王爷。”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朱邢逸耳边响起,朱邢逸的贴身侍卫宁世! 朱邢逸侧目,淡淡地说道,“看来李子枫已经成功地吸引了朱落风的眼睛。” 宁世依旧保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面色上却露出些许担忧,“那个李子枫,您真的放心吗?万一他出了差错,我们将功亏一篑,陛下那边的安危怕是……” “本王相信,鱼饵的角色他还是能扮演好的。更相信陛下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朱邢逸捏着茶杯盖,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至于是生是死,全看他的造化。” “是。”对于主子的想法和决定,宁世也不好再多问,“卑职这便去别院。” “好。”朱邢逸轻轻地应着,宁世一闪身不见了身影。 良久,朱邢逸放下杯盖,把目光落在对面的半空茶盏上,那是李子枫喝剩下的,茶水似乎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回忆]朱邢逸二话不说,让手下侍卫蛮横地将李子枫掳进了翼坤王府的密室之中。精致的鎏金灯盏发出柔和的光芒,上好的西湖龙井,散发阵阵香气,分明是接待贵客的标准,李子枫一度认为是朱邢逸闲来无事随便找个人喝茶聊天。 李子枫与朱邢逸相对而坐,在朱邢逸点头示意下,端起茶杯浅尝一口香茶,“多谢王爷赏脸,在邢卫府大牢呆久了,还从未好好地喝上一口水。” 朱邢逸目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何将你抓进来?” “为何?”李子枫略作思索,半开玩笑道,“莫不是子枫不知天高地厚地动了朝中某些人的利益,从而王爷您便将子枫劫到密室中灭口?” 朱邢逸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眉间也尽显愠色,“这种龌龊之事,本王不屑去做。若是本王要杀你,也会寻个合理的缘由。比如,挟持本王轿子,企图蒙混过官兵的检查。”朱邢逸的语气渐缓,但无不裹挟着威胁。 李子枫挑挑眉头,不经意地观察着朱邢逸的眼睛,虽然双眸之中布满冷气和愠色,但却没有丝毫杀意,李子枫放下茶杯,自嘲道,“如此也好。死囚逃狱,巧遇翼坤王爷轿子并挟之,蒙混过关。” 朱邢逸听罢,脸色反而有所缓和,“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真是不怕死的。” 李子枫微微叹口气,随后站起身拱手躬身,“子枫无意冒犯王爷。只是子枫愚钝,不明白王爷此举何意,还望王爷明示。” “你还没回本王的话,你究竟所谓何事?是出去打探消息,还是赶到青元镇与欧阳泽汇合部署安排?这一来一往,少说也得四五个时辰,即便你快马加鞭加伤轻功,也很难在明日清晨时赶回邢卫府,本王说的可有道理?” 李子枫双眸骤然紧缩,呼吸间发出些许凉气,这些事,刚刚从外地回来的朱邢逸是如何得知的?李子枫犯难,他想不明白,传闻中的翼坤王究竟是神还是鬼。 但这想法在脑海也是一闪而过,李子枫很快恢复正常,“王爷玩笑了。” “李公子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朱邢逸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用威胁的语气说道,“欺君是大罪,但是执意欺骗本王的人,同样也不会在这世上活的太久。” 李子枫干脆单膝跪地,“那还请王爷给子枫一个痛快。” “李子枫,你让本王开了眼。”朱邢逸说着,随手扔给李子枫一块令牌。 李子枫随手接住,仔细地看着,令牌纯铜制成,纂体‘令’字,祥云花纹,翼坤王府的落款,至少是王府随行侍卫才又资格佩戴的,李子枫大惑不解,“子枫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这是李子枫第二次在朱邢逸面前自嘲‘愚钝’了。 朱邢逸眉目深沉,“本王在卫安城外向西五里地处有一个宅院,看似不起眼,但里面藏着皇家辛密,危急时刻,他们能保皇城无虞。据说清平王也觊觎那里很久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化装成本王的贴身侍卫宁世去那里巡查一遍。” 皇家辛秘?李子枫第一次觉得自己忽然听不懂别人说话了。 “王爷稍等。”李子枫并未着急应下,他不会莫名地按照别人的指令行事。 李子枫略作思考,试探地问道,“您的大名子枫早有耳闻,想必府上精兵侍卫不在少数,执行这种任务您随便挑出一人去办便可,何必找我这样一个对您来说陌生的人去呢?您就不怕我失误办砸了此事?” 朱邢逸默默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李子枫忽然感觉浑身发冷,先是有人安排自己暂时出狱,即将被官兵发现之时,又恰巧被这位翼坤王爷救下带回府中,还顺其自然地安排任务。还有卫安城外向西五里地的宅院,既然是藏着皇家辛密,又怎会如此轻易透露?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或许您有您的计划,子枫此去,不过是帮您引开清平王的眼线而已。此事办好了,相安无事,办不好,搭上性命。” “都说你聪明通透,如今一见,果然不假。”朱邢逸悠闲地喝着茶,“那你是否愿意替本王去做这个鱼饵呢?” 李子枫忽然觉得,自己被陷进了一个局里,错综复杂,稍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他抬起头凝视了朱邢逸半晌,回复道,“王爷的命令,子枫不敢不接。” 那个地方,距离仕青山也仅仅相隔一里之远,或许还能借机打探到什么消息。 “好。”朱邢逸满意地捋捋胡子。[回忆结束] 假扮宁世的李子枫已离开城门很远了,他辨认好方向,便骑着黑马一路奔走,马蹄踏着落叶,发出沙沙声。惨淡的月光照在密林之中,干枯的树枝在地面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偶尔飞鸟在上空盘旋怪叫,在夜里更显诡异。 马儿忽然停下脚步,不安地嘶叫着,李子枫深呼一口气,心底暗叹,清平王果然按捺不住了。还未来得及观察周围,一股毫无征兆的杀意便迎面袭来! 第六十九章 暗查 深秋的风猛烈地刮过,惊起了鸟虫不安地四处逃窜,李子枫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在漆黑的夜中划出一道水光。 紧接着,枯叶刷刷地落下,李子枫坐在马上,向后仰去,躲开了划向喉咙的长剑,他屏气凝神,旋转身子向树上飞去,随后隐于枝叶间。 只见他方才骑马位置的地面上,骤然出现大片的浅坑,锋利的暗器密集地向上竖起,马蹄被刺痛,马儿惨烈的抽搐嘶叫后,疯狂地奔向密林深处,李子枫看着,无奈地抚着额头,心道:锡坤王府的马匹,要怎么赔的起? 他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好宁世的人皮面具还结实地贴在脸上。这时,他身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公子想什么呢?” 李子枫冷笑,看向声音的来处,刻意变了嗓音说道,“阁下惊了我的马,我一会儿回去,怕是没办法向我家王爷交代。” 对手阴森的笑声在密林中荡漾,许久才停下来,“宁侍卫不必担心。” “为何?”李子枫故意疑惑地问道。 对手的双眸再冰冷的夜中,泛出阵阵杀意,“因为你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的翼坤王爷了。”说着,他挥挥手,他周围大树的枝叶间,忽然涌出大批杀手。 杀手们身着黑衣,双眼泛寒气,纷纷亮出武器。李子枫似乎司空见惯,并未被震撼到,他淡然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眼睛,“翼坤王府的侍卫都敢截杀,你们家当真是下了血本,难道他就不怕我家王爷一状告到皇帝那去?” “皇帝?宁侍卫可真是太天真了。再过几日,谁是皇帝还不一定呢!”黑衣杀手悚然地笑着,“宁侍卫,带着这个满意的答案,上路吧!” 李子枫一怔,按理说,劫持翼坤王府的人总要问明他去做什么,或是暗中跟踪,这般明目张胆的截杀,只能表明朱落风已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随着一声号令,杀手如潮水般涌向李子枫,李子枫飞身而起,利用身法在林中轻松跳跃,毫无规律,使得杀手无从下手,李子枫趁着杀手苦于追踪自己之时,顺手洒下一把石子,杀手猝不及防,连连中招。 李子枫忽然飞身到杀手中间,挥动软剑,快速翻飞,只消半刻工夫,杀手们皆咽喉中剑,倒地身亡,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为了防止露出破绽,李子枫在离开王府之前,特意跟朱邢逸的随身侍卫宁世过了几招,匆忙间大概记下了他的招数和出剑的手法和身形。 领头的杀手似乎被李子枫的动作震到了,心底还暗叹朱邢逸的贴身侍卫果然不简单,眼看手下被尽数反杀,他心底冒起火气,又一挥手,两个身形较宽的黑衣杀手从天而降。他接到的命令是杀了宁世,因此,即便付出再大也绝不能失手。 后现身的两个杀手是有些本事的,李子枫全神贯注地接招,也只能做到不吃亏而已。刀光剑影,火星四溅,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李子枫忽感眼睛被寒光刺痛,分神间,有剑尖挑破了他的衣服,划开了腹部的皮肉。 李子枫腹诽,果然鸿苑山庄培养出来的杀手,都跟李世杰的招数如出一辙,专挑人的腹部和肋间处攻击。李子枫捂着伤口,后退了两步。 黑衣人的攻势更加猛烈,招招直逼李子枫的要害,李子枫只得呈被动防御状,几招过去,勉强击退黑衣人的攻势,却猝不防及一柄长剑刺进心口,李子枫的嘴角涌出鲜血,无力的挣扎过后,仰面倒地。 黑衣领头看着剑尖上的血迹,满意地笑了笑。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查看,随后回禀道,“首领,他死了。” “很好。”黑衣领头冷笑着,“翼坤王府的侍卫也不过如此嘛!走!” 杀手的脚步声渐远,倒在地上的李子枫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飞身跟上。 原来,方才黑衣人的长剑,只是刺在了李子枫垫在心口处的软垫,而口溢鲜血,只是他在强行调动内力,逼出的一口血而已。 李子枫一路跟踪,直接跟到了鸿苑山庄在卫安城外的驻地‘雅园’,不出所料地看到袭击自己的黑衣杀手正在汇报‘战绩’,而汇报的对象,正是李沐阳! 李子枫骤然一惊,虽然他早知道李沐阳有问题,但他没想到李沐阳已经胆大到公然截杀翼坤王府的侍卫,看来下一步,就是要和某位联手在光瑕寺做文章了。 少刻,李沐阳穿好黑斗篷,从侧门离开雅园。眼看其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李子枫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再次跟上。 李沐阳一路疾行,李子枫便一路狂追,不得停歇,直到喉痛冒出甜腥味,体力即将不支时,李沐阳才七拐八绕地钻进了一个农家小院中,李子枫大概辨认了方向,这个位置,已经离仕青山脚下很近了。 农家小院与普通农户房舍一般无二,房舍也只是用石砖简单地堆砌而成,农具闲散地扔在一边,院中还有铺散一地的农作物。 李子枫心中,绝对不相信李沐阳来此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果然,李沐阳只是停留片刻,便再次动身离开,但让李子枫感到奇怪的是,李沐阳出来的时候,身前身后竟跟了一些普通装束的人。 以李子枫的直觉,这些看似普通的人,绝不像鸿苑山庄的仆役或是跟班,他们走路带风,警惕性极高,步伐一致,身上的杀气若隐若现。看身形,倒像是必鸿苑山庄为清平王培养的杀手组织:清阁! 李子枫再次跟上,却发现,他们一行人进了仕青山脚下的青元镇,并在镇子西口的一处酒肆中,失去了踪迹,李子枫眉头紧蹙。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呈现墨蓝色,皎洁的月亮也也淡了些。算时间,距离他回到邢卫府的时间,已经不足三个时辰。显然不允许他再有所行动了,李子枫迟疑片刻,记下了酒肆的名字和位置,飞身离开! 天空露出鱼肚白,月亮的身影越来越淡,微弱的晨曦拨开云雾,为大地洒下淡淡的光芒。随着城门开启,行人挑着担子进城赶集。起早的商贩也开始了一天的营生。蔡氏小吃铺已经有客人吃上了热乎的馄饨或热汤面。 尚平容吃完馄饨,放下几枚铜板,说了声‘结账’,便起身离开,路过小吃铺附近苹果摊的时候,稍作停留,随意挑选着苹果,“听到动静了吗?” “一早没有任何动静。”商贩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回禀道,“还有一事,就是昨晚卑职收摊的时候,就看见翼坤王府的侍卫宁世出城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尚平容眉头骤然紧缩,他隐隐觉得昨夜一定是有事发生,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子枫,随后放下苹果疾步直奔邢卫府。 到了邢卫府,他第一个目标,便是到关押李子枫的囚室查看,牢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看到李子枫穿着囚服,躺在墙边一方草垫子上睡得安稳,不知是激动,还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尚平容竟重重地敲了敲牢门。 李子枫像是睡梦中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尚阁领?” 四目相对,李子枫忽然觉得,尚平容这个人愈发住摸不透了。 “我只是来看你是否还活着。”尚平容眉头一挑,“你可是朝廷重犯,你若出了问题,连带着我们邢卫府都得给你陪葬。” “只要每日的饭菜里无毒,我自然是不会死。”李子枫凝视着尚平容,似乎在有意提醒什么。 昨夜出去一趟,他感觉卫安城及周边城镇的气氛都不大对了。下一步,怕就是要对邢卫府动手了,李子枫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但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尚平容读懂了李子枫的眼神,“放心,只要我活着,我保证你们不会被毒死。” 你们…李子枫听到这个回复,默默地松了口气。 尚平容无意间发现李子枫身上的囚服衣角和心口的位置,有隐隐的红色透出来,李子枫后知后觉地侧过身,“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尚平容冷哼,随手丢给李子枫一个小药瓶,“怕你被耗子咬死。” 李子枫接过药瓶,嘴角微微上扬,“有劳尚阁领关心,区区几只耗子,我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 第七十章 急症 晨曦穿云,洒下淡淡的光芒,秋风拂面,又吹落了几片枯叶,宫内的内侍正忙于清扫落叶,浣洗衣裳,一切正有序地进行着,只是,朱邢湛的咳疾似乎又严重了些,皇帝的寝殿中,飘着淡淡的药味。 太医单隐云坐在床边的圆凳上,隔着水晶纱帐为朱邢湛诊脉,脉搏沉滞,虚而不实,有寒邪入体的迹象,单隐云的眉头愈发紧了。许久,才把手拿开。 万辛桐身着凤袍站在一边,一脸凝重,目光沉重,少刻,看单隐云站起身,将单隐云引到远处询问道,“单太医,陛下如何了?” 单隐云深深地一拜,“回皇后娘娘话,陛下是偶感风寒,本来喝几副药,好好休息注意调养便可龙体康复,可陛下勤政爱民,连夜批折处理政务,这才使得寒邪入体,继而病情加重……” “直接说怎么治!”万辛桐万分焦急。 朱邢湛正值壮年,龙体一直康健。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忽然病倒了?莫不是有人暗害?万辛桐凤眸染上几分担忧之色。 单隐云如实回禀道,“微臣在原来祛寒的药方中,加了温补和安神的药,陛下按时服用,好好休息。龙体自然会大有起色。” “有劳单太医了,这两天多留心陛下的龙体。”万辛桐颔首回礼。 “娘娘客气了,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单隐云行礼道,“微臣这便去配药。” 一个时辰之后,汤药熬好了,万辛桐接过药碗的时候,下意识地闻了闻,单隐云轻声说道,“娘娘放心,这药是微臣盯着熬制的,无任何问题。” 但是在服侍汤药之前,万辛桐还是不大放心,便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吹,试探着喝了一口,味道无异,才放下心。万辛桐出阁之前,跟着府上的医师学过几招,能从汤药的味道中,辨认出各种对身体有害的药剂。 “皇后不必如此的。”朱邢湛从小憩中醒来,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陛下龙体,臣妾不敢有丝毫马虎。”万辛桐走到朱邢湛身边欠身行礼,“陛下感觉可好些了?怎么不再多睡会儿?”万辛桐扶着朱邢湛倚着靠垫坐好。 “集国事于一身,朕就是想歇着,也不安心啊!”朱邢湛挥挥手,示意万辛桐坐到身边,“皇后这些日子倒是憔悴了不少。” “劳陛下关心,臣妾一切都好。”万辛桐说话的时候,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凤眸微微低垂,不与朱邢湛对视。语气中也有了几分疏离。 朱邢湛看着,刚略作放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怎么会一切都好?朕知道,皇后一直为丞相之事耿耿于怀。朕其实……” “陛下还是先喝药吧!龙体为重。”说着,万辛桐双手将药碗奉上。 朱邢湛随手接过药碗,汤药的热气氤氲着缓缓上升,散发出阵阵苦腥味儿,朱邢湛微皱眉头,随后将汤药一饮而尽,“如此苦涩的药,明日起朕不喝也罢。” “陛下!”万辛桐轻唤,试图劝解。 朱邢湛挥手打断,眉眼间也多了些许深沉之色,“皇后不必相劝。” 气氛凝滞之时,禾盛匆匆而来,“奴婢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朱邢湛起身下床,万辛桐服侍更衣,但朱邢湛却像是有意避开她似的,匆匆换好衣物,万辛桐神色一僵。朱邢湛看着,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直接转向禾盛问道,“可是翼坤王进宫了?” 禾盛微低下头,“陛下明鉴,王爷正在殿外等候。” “请到御书房好生招待,朕随后就到。” 说罢,朱邢湛接过万辛桐递来的水杯,漱了漱口。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禾盛回应,随后向帝后二人行礼后离开。 “陛下既有事要忙,臣妾便先行告退。” 朱邢湛走向御书房的时候,正好赶上太子朱洛云过来探望,面对朱洛云问安,朱邢湛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母后?”朱洛云抬头间,正好看到万辛桐在萃珍的陪伴下缓缓走来。 “太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到太子,万辛桐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萃珍知趣地退到后面一步远的位置,朱洛云亲自扶着万辛桐,走在御花园的青石板路上,偶尔有鸟雀落在两边的常绿植被上,欢快地叫着。 朱洛云说道,“听闻父皇龙体欠安,儿臣便过来探望。方才…”朱洛云顿了顿,“父皇的脸色有些难看,母后,您…还与父皇僵着呢?” 万辛桐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你父皇国事繁忙,怎会有空与本宫欢聊?” 朱洛云神色有些尴尬,“如此,是儿臣失言了。” “过两日便是光瑕寺祈福的日子,既然你父皇将此事交予你和清平王去办,你就要多学多做,谨慎行事,切莫有一丝错漏。要尽量替你父皇分忧解难。”万辛桐说着,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朱洛云的手指。 不远处,清平王朱落风正与服侍朱邢湛的内侍相聊甚欢,朱洛云看着,微微皱了皱眉,“看来这祈福的准备事宜,倒是让皇兄心情甚好。” 站在枝头上的鸟雀像是探听到了什么秘密被发现了,连忙扑朔着翅膀四处逃窜,避免大祸临头…… 御书房中,阳光充沛,茶香四溢。朱邢湛与朱邢逸相对而坐。 看到长期在外驻守的一母同胞兄弟,朱邢湛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病态之色俨然不见,可朱邢逸看似轻松的面色,却隐藏了几分沉重感,他浅尝一口茶水,故作轻松道,“若论天下之茶,当属皇兄这里为上品。” “合你的口味便好。”朱邢湛并非糊涂之人,他看得出,朱邢逸进宫并非探望闲聊,而是有事说,随后继续说道,“可朕看你的脸色,并未有品茶后的愉悦。” 朱邢逸沉沉地叹了口气,“皇兄明鉴,不瞒皇兄,臣弟昨日一回到卫安城,便感到浑身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在外自由惯了。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说巧不巧,昨日臣弟的贴身侍卫宁世奉命外出办事,至今不见回来。” “哦?”朱邢湛眉头一紧,“那可有问过监门军?” 朱邢逸忽然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许是这个不长眼的躲懒喝酒去了,不到万不得已,臣弟也不想麻烦监门军。监门军日常任务繁重,哪有空注意这些?” 听完朱邢逸此话,朱邢湛似乎隐隐地明白了什么,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紧蹙。 二人的谈话,隐隐地传到了门外,被候旨的朱落风或多或少的听去,陪他一同候着的禾盛劝慰道,“王爷请稍后,今日翼坤王爷入宫探望。” 朱落风看似温和地一笑,“禾总管客气了,本王多候些时辰也无妨。”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朱邢逸从里面走出来,朱落风连忙上前行礼,“侄儿参见皇叔,皇叔远道而来,着实辛苦。” 朱邢逸眉头微蹙,目光如炬,“侄儿客气了,许久不见,侄儿倒是愈发的意气风发了,有你和太子陪在陛下身边,本王倒也是放心。” “对了,既然在此碰上你了,本王还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侄帮忙。”朱邢逸绕有深意地看着朱落风。 “皇叔有事吩咐便好。” “昨夜里府上丢了个侍卫,大概出门的时候,与监门军王毅打过照面,皇侄手上人脉甚广,还请帮忙查找。”朱邢逸似笑非笑,目光中尽是试探。 朱落风听罢,眼神不着声色地闪了闪,“举手之劳,侄儿当尽力而为。” “如此,便有劳了。”朱邢逸恳切和善的目光中泛起又有若无的寒凉。又寒暄了几句后,便随着宫中内侍离开。 朱落风看着朱邢逸离去的背影,目光逐渐深沉。 禾盛看着提醒道,“王爷请。” “有劳。”朱落风理了理衣衫。 二人正往里走的时候,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走来,横冲直撞,险些冲撞了朱落风,禾盛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不长眼睛?!” 内侍连忙跪地请罪,“王爷恕罪,禾总管恕罪。” 朱落风善解人意地挥挥手,“这位内侍匆忙而来,想必是有急事回禀。” “还不从实说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打断你的腿!” “是,是。”内侍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禀道,“是邢卫府那边,尚阁领派人来报,说丞相万大人突发急症,昏迷不醒。” “什么?!” :。: 第七十一章 黑手 卫安城云雀街边忽然热闹起来,大队的皇家亲兵将整个邢卫府团团围住,一时间,邢卫府犹如镶着铁蒺藜的铁桶,触之必伤。有几个想看热闹的百姓,也被官兵用武器蛮横地赶走。在附近摆摊的,也都驱赶干净。 皇帝朱邢湛太子朱洛云清平王朱落风翼坤王朱邢逸齐聚邢卫府,如此大的阵仗实属少见,上次还是五年前有犯人行刺朱落风的时候了。 邢卫府内房,阳光充足,檀香缭绕,各个角落分布着绿植盆栽,十分养眼,极适合休养。里屋软榻之上,万梓誉静静地躺着,昏睡不醒,气息微弱。 单隐云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为其把脉,脉相迟缓抠涩且不稳,典型的毒火攻心的症状,只是…似乎有哪点不大对劲,单隐云皱了皱眉。 “究竟如何了?”朱邢湛声音深沉,面色阴霾。让原本暖人的房间骤然降温。 单隐云一抖,连忙起身回禀道,“回陛下,从脉相上看是肝火郁结…” 朱邢湛皱皱眉,冰冷的眼神甩过去,单隐云会意,直接说出重点,“万大人此症发的突然,是典型的毒火攻心症状,像是受了外界刺激。” “像是?”朱邢湛眉头上扬。 单隐云跪地,“陛下,万大人体内似乎还有寒气入体,与肝火相合,导致脉相不稳。且如今看来,这种寒气是通过饮食和所居住环境一齐入侵体内。” 朱邢湛耐心地听完,紧接着看向尚平容,尚平容上前一步跪在单隐云身边,“回陛下,万大人自进邢卫府以来,起居饮食皆有专人负责,饮食上皆是温补食材,入秋的衣物被褥也供应充足,臣也是反复查看,绝无错处……” “尚阁领。即便一切皆无错漏,但饮食之间尚有相克的可能,因此看似温补,实则产生极寒之物也不是不可能,且囚室本就是阴寒之地,衣物被褥也只是解决表现,且大人此症是由里及表突发,多与饮食有关,环境只是个外因。” 尚平容内心莫名地不安起来,右手紧紧地捏着衣角,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朱邢湛起身掠过跪着的二人走到床边,看看昏睡的万梓誉,“这些日子,单太医就留在此处照顾丞相,若有错漏,拿你是问是问!” “微臣遵旨。”单隐云拭去额头的冷汗。 安排完后,朱邢湛带着一行人至内堂,此次出事,尚平容自是首当其冲。 朱邢湛凝视了跪在面前的尚平容许久,才沉声道,“这邢卫府之中,也有你尚阁领管不到的地方。” 尚平容连忙磕了个头,“是臣疏漏,臣定当严查与万大人有过接触的狱卒。” “只彻查狱卒还不够,还有在此服劳役的犯人苦工。”朱落风有心提醒道,“有逆贼隐藏在邢卫府企图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你说是吗?尚阁领?” 尚平容双眸骤然紧缩,朱落风看似好心提醒,却字字带刀,杀人于无形,五年前所谓的行刺事件就是例子,尚平容回过神,“陛下,臣这便去安排彻查。” “嗯。”朱邢湛点点头,“天黑之前,一定要有个结果。” “臣遵旨。” 朱邢湛看向朱邢逸,“有劳翼坤王也一起吧!” “臣弟遵旨。”朱邢逸拱拱手,与尚平容一道离开。 朱洛云与朱落风各怀心事,神色各异,皆被朱邢湛看在眼里,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静下心喝了口茶,“太子与清平王坐下一起陪朕等待结果吧!” 二人异口同声道,“儿臣遵旨。” 杂院中服劳役的犯人被统一押至黑牢关押,黑牢砖墙铁门,唯有一方窄窗与外界连接,但连接的也仅仅是幽长昏暗的通道,和零星点燃的灯火。 犯人们皆伸着脖子,企图能看到什么。唯有李子枫和徐祥琨静静地靠坐在墙角,此时,李子枫正拿着石子在地上比划什么。 徐祥琨随手捡起一根稻草把玩,“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画画。” 李子枫微微一笑,“不然呢?趁着圣驾亲临,痛哭流涕以求活命?” “也许我该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徐祥琨看着淡定自若的李子枫,似乎早已猜到万梓誉突发急症的前因后果。看着为了他为了心中的信念而不顾一切,徐祥琨已经很难再把李子枫和小时候那个胆小懦弱的李世英联系在一起了,这分明就是两种不同的人。 李子枫并没有理会徐祥琨的话,而是扔了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像是完成了一副满意的作品,徐祥琨看着李子枫画的条条道道,打趣道,“李公子功夫了得,画画也是一把好手,记忆力也是不错的。” 徐祥琨细看之下,发觉李子枫的‘画作’有些眼熟,像极了某处的地形图。而李子枫也不再说话,只是仔细地盯着图画上的某个点观察。 这份短暂的宁静没持续多久,便被蛮横的狱卒打断了,狱卒们打开牢门,随便抓了两个犯人出去,又重重地锁上牢门,不一会儿,不远处刑房的位置传来痛苦的喊声,夹杂着辩解声,“大人明鉴,真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个胆…啊!” 用刑时的惨叫声,传至黑牢,让这幽闭的空间更显阴森,几个胆小的犯人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有的甚至还尿了裤子。 徐祥琨看看外面,又担忧地看看李子枫,“重刑之下,即便没事,也会吐露出些东西,如今翼坤王坐镇,皇帝施压,怕是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李子枫擦去了地上的印记,打趣道,“你是对自己曾做过的事有所感悟了?” 徐祥琨深邃的目光看着李子枫,“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因为我是个麻烦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意。”李子枫苦笑,“其实你当初实在不该为了我忤逆圣上。不然,你也不会被我连累至此。” “你可是后悔了,你别忘了,当初你可是答应要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之人的。”徐祥琨叹了口气,他以为是他方才的玩笑话,让李子枫上心了。 “我言出必行,自是不会食言。”李子枫故作轻松道,“只要我还活着。” 牢门再次被打开,两个遍体鳞伤,精神萎靡的犯人被狱卒拖进来扔到地上,其他新进来的犯人战战兢兢地看着,还有坐牢已久的,早已是满脸麻木。 李子枫微微颤了颤,“这个翼坤王,当真是心狠手辣。”他摸不准,昨夜按照朱邢逸的指令行事究竟是对还是错。还有昨夜擅自‘安排’朱邢逸的贴身侍卫宁世‘身死’,是否会被追究。 他甚至已经体验到刑具上身的感觉了。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在地上划了几笔。 “李子枫!” 听见狱卒喊自己的名字,李子枫装作脱无其事的样子站起身走过去。 进来的狱卒有两人,身体宽壮,满脸凶相,声音也有些粗狂,“翼坤王提审。” 李子枫被带走,牢门重新上锁,徐祥琨似乎才回过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从李子枫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丝决然,他倒吸口凉气,连忙查看李子枫在地上留下的划痕,半晌之后,终于断断续续地拼凑成了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 第七十二章 置死后生 两个壮硕的狱卒像丢麻袋似的把李子枫推进刑室,李子枫带着镣铐行动不便,一个趔趄摔倒,膝盖砸在坚硬潮湿的青石板地面上,掀起一阵钻心的疼。 尚平容看着李子枫这般,眉头紧蹙。一旁的朱邢逸始终沉着脸。除了这两位钦点的审讯官,朱落风也参与进来帮忙。 说是帮忙,实则是想趁机要了李子枫的命。 刑室中,昏暗的灯火充斥着各个角落,一面墙边上靠着装满刑具的架子,火炉中的火烧得正旺,往外迸溅出点点火星,烙铁置于其中,早已通红。 朱邢逸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皮鞭照着李子枫就抽过去,下手狠辣,鞭鞭入肉,其中两鞭子正落在心口和腹部新落的伤口上,李子枫皱了皱眉。 十鞭子后,朱邢逸停下手,李子枫的衣服被划破,映出道道血痕,李子枫缓过气,勉强跪直身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坚毅的双眸,让朱邢逸入了眼。 “尚阁领,你们这关押的重刑犯果然都不简单,受了鞭刑依旧神定气闲。”朱邢逸把鞭子扔到一边,微微皱了皱眉。 “王爷息怒,此人嘴硬得很,刚进来时,卑职审讯的时候,更是一句话不说。”尚平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神色莫名地看着李子枫。 “嘴硬有嘴硬的办法。”朱落风理了理袖口,看似温和的声音,却隐隐透露着寒意,“都说女子最在乎容貌,想必男子也不例外。”说罢,朱落风看了看火炉中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似乎在示意尚平容动手。 “李子枫,我劝你实话实话,万大人的饮食中,可是你做了手脚,企图杀人灭口,以掩盖…你的谋逆行动?”尚平容皱眉,他着实不知该如何…编下去了。 李子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似乎在笑尚平容口不择言,“尚阁领糊涂了?仕青山脚下的行动距离丞相被抓入狱已五日有余,他如何得知?我又为何跟一个不知情的人过不去?” “那可不一定,你为人狡猾,眼线颇多,之前本王还听说你与蔡氏小吃铺的老板蔡堃密谈许久。”朱落风双眼闪烁,渐渐泛起杀意,“还有那个与他一同进来的傻姑娘,当真是他的女儿吗?”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眉头一紧,很快回过神,平静地反问道,“敢问王爷是如何得知的?”说着,看了看尚平容。 尚平容也是一愣,看来邢卫府早已安插了清平王府的眼线。 “本王奉旨驻守卫安城,严密监视可疑行人。岂容你一个死囚置喙?!”朱落风拿着烙铁手柄,在火炉中搅动,“翼坤王与本王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李子枫,你最好老实点!”说着抄起烙铁就贴在李子枫的手背上。 痛入骨髓,李子枫忍了许久,才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随后连连喘息,苍白的脸上冷汗密布,许久才缓过神。 李子枫心一横,推开了贴在手背上的烙铁,看向朱落风,面露愠色,“王爷出手何必这么重?我好歹是鸿苑山庄的二公子,您还有您的母妃玉淑妃与鸿苑山庄多少存着血脉关系,若我在王爷您手里出了意外,您又要如何向我爹交代?!” 李子枫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了这番话,意在当着朱邢逸的面,暗指朱落风跟鸿苑山庄早已有暗中往来,无论他是被诬陷还是被杀,都与朱落风脱不了干系。 “你!”朱落风上前,照着李子枫就甩了一个巴掌,李子枫被打翻在地。 朱邢逸眉头微挑,略作琢磨后,理解了李子枫话里的意思,随后沉声对朱落风说道,“清平王府与鸿苑山庄是表亲关系,这早已不是秘密,李子枫不过是在阐述事实,皇侄何必这么激动?” 朱落风缓过神,对着朱邢逸拱手道,“皇叔,侄儿失言了。” 朱邢逸挥挥手,转而看向李子枫,示意狱卒将其架起来,狱卒押着李子枫跪好,朱邢逸弯下身,稳而有力的手扼住李子枫的脖颈,“看来得吃点苦头才老实。” 朱邢逸的手有劲,但并未真的用力。即便李子枫被掐得不舒服,也有足够的空间喘息,李子枫试探地看着朱邢逸,朱邢逸眉头微皱,深邃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游走,像是要从自己的口中探听到什么。 李子枫会意,努力地张张嘴,做出一副想说话而无法出声的样子,表情痛苦。而朱邢逸早已从李子枫的口型中连接出一句话:清平王意欲灭口。 朱邢逸双眸深了几分,微微侧脸用余光看了眼朱落风,又转而看着李子枫,询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无话可说…”李子枫努力地发出声音,再次悄然地说了两个字:狱卒。 朱邢逸皱皱眉,冷声道,“此犯人出言不逊,忤逆犯上。尚阁领!” 尚平容拱手待命,“卑职在。” 朱邢逸松开李子枫,冷声道,“用你们邢卫府的刑杖,好好教教他如何说话!” “卑职遵命!”尚平容转而看向押着李子枫的狱卒吩咐道,“拖下去杖三十!” 邢卫府的刑杖果然不是吃素的,比衡山派的要厉害许多,每一杖落在身上,似乎都要砸进骨头里,李子枫眉头紧蹙,手握紧长凳一角,苦苦地熬着,脑海里尽是与万梓誉匆忙会见的情景…… [回忆]清早,他按规矩刷完恭桶准备分送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关押万梓誉的囚室前徘徊,他来不及多想,不着声色地看着,直到那人离开,他才以送恭桶的名义进去,万梓誉已经准备吃饭。 李子枫随手捡起一枚石子,击中了万梓誉的右手,万梓誉眉头一紧,抬头看向来人,“你是何人?” 李子枫放下恭桶,拱手请罪,“大人,子枫失礼。” 万梓誉眉头一挑站起身,李子枫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有人要暗害您,您若相信子枫,就将上次留给您的喝下去,配合他们演这出戏,到时候,自有陛下做主。” 李子枫上次悄然进邢卫府大牢探望万梓誉的时候,偷偷将包宏给他护身用的小瓷瓶留给了万梓誉,以备不时之需。瓷瓶里装着的,是可以让人的身体假意做出急火攻心的状态,并让人陷入昏迷,即便是御医,也探不出是做了假。 此症不用医治,两日之后便会自行清醒。而御医稳妥起见,只能开些温补的药方,对人体有益无害。而万梓誉也会被很好地保护起来。 万梓誉听罢,用囧囧有神的目光看着李子枫,深邃一笑,“老夫用人不疑。” 随后,服下药液,将饭菜扔掉一半,做出吃剩下的样子。待李子枫离开之时,万梓誉便突发急症,昏厥不醒。[回忆结束] 只是李子枫没想到的是,朱落风不仅随驾一同前来,而且话里话外早已表现出对自己的杀意,他思量许久,这才当着朱邢逸的面,大胆出言不逊,以求自保,虽然自保的代价有些大了。 三十刑杖打完,李子枫身后已是血肉模糊,李子枫连连喘息,想极力保持清醒,却力不从心,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 () :。: 第七十三章 生死 夕阳斜下,落下金红色的光芒,邢卫府内堂之中已经点上灯火,朱邢湛已经耐心地候了三个时辰,水米未进,桌上送来的吃食和茶水早已放到凉透。 尚平容对狱卒和服劳役的犯人逐个排查一遍,无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某人在万梓誉的饮食中动了手脚,但线索综合起来,全都指向了一个人李子枫! 有狱卒犯人指认,李子枫进了万梓誉囚室后不久,万梓誉便突发急症。 朱邢湛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茶杯碟子都跟着颤了颤,堂内所有人以太子和王爷为首,都不约而同地下跪,有胆子小的,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人呢?”朱邢湛沉声问道。 尚平容膝行一步,“回陛下,李子枫刚受了杖刑,现押于刑室,昏迷不醒。” “冷水泼醒带上来!”朱邢湛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吓人。 尚平容一颤,“遵旨。”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李子枫被两个狱卒连拖带拽地押上来,又被押着跪下,朱邢湛挥挥手,示意两个狱卒先行退下。 李子枫面色苍白,嘴唇也退了血色,发丝湿漉漉的,鬓边的碎发被水迹贴在脸上,嘴角残留着被打后的瘀伤。身上裹着的单薄外衣,难以掩盖鞭子留下血痕,身后也有斑驳的血迹渗出来。整个身子因寒冷和疼痛,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朱洛云见李子枫这般,眉头微皱,右手紧紧地捏住李子枫送他的貔貅扇坠。 朱落风神色平淡,双眸中甚至闪过冰冷的杀意,“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圣驾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朱邢逸饶有深意地看了李子枫一眼,随后对朱落风说道,“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清平王且再耐心些吧!圣驾面前,此事说快也快。” 朱邢湛一眼落在李子枫被烫伤的左手背上,三角形状的烫伤,已呈黑红色,十分骇人,朱邢湛叹口气,“被烫伤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子枫深深地磕了个头,“回陛下,好受不好受的,子枫都受着了。只是三番两次地劳动圣驾,确实是子枫的罪过。” “李子枫,你若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罪行,何苦受这些罪?” 朱落风话音落地,朱邢逸便清咳两声,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李子枫。 李子枫继续说道,“回王爷的话,若是我做的,我会一字不落的交代利索,但若不是我做的,我又为何要承认?” “你做过的事?”朱落风冷笑,“你指的是仕青山脚下谋逆,还是在万大人的饮食中做手脚?李子枫,你可想好了,圣驾面前若是欺瞒,那便是欺君之罪。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背后的人想一想。” “不知王爷希望我交代哪项罪行?还有您所说的我背后的人,指的是衡山派还是鸿苑山庄?或是…”李子枫看着朱落风,意有所指,“还请王爷明示。” 朱落风脸色阴沉,双眸泛寒,右手紧紧地捏着衣角,似乎下一刻便要出手了结了李子枫,朱邢逸看着朱落风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不可捉摸的笑意。 “都说李子枫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一见,倒真是开了眼。”朱邢逸深邃地看了眼李子枫,饶有兴致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暗红色玛瑙扳指。 李子枫看在眼里,记得上次被朱邢逸将自己截到轿上的时候,朱邢逸也是做了这个动作,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暗示什么? 朱落风站起身,对朱邢湛拱手道,“父皇,依儿臣看,无论此事是否是李子枫所为,但他两次三番出言顶撞,忤逆犯上,丝毫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按梁景朝律例,李子枫也该就地行斩首之刑。” 朱洛云也站起身回复道,“父皇,如今不宜行开刀之刑。” “太子莫不是要袒护这个逆贼?”朱落风眉头微皱,意在提醒。 “皇兄玩笑了,如今光瑕寺祈福在即,若是此时动刀,怕是对神灵的大不敬,皇兄切莫为了一时之快,而为父皇招致血光之祸。”朱洛云努力地控制着情绪。 朱洛云与朱落风的神色,皆被朱邢湛看在眼里。此时,李子枫却像极了局外人,神色异常平静,仿佛看了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朱邢湛看着平静的李子枫,火气不打一处来,“李子枫,你可还有何话说?” “回陛下,子枫如今只是阶下囚,即便要辩解什么,也都是苍白无力的。”李子枫深深地跪伏下去,“陛下,方才清平王所说也不无道理。子枫该死。” 朱邢湛气极反笑,“你确实该死。尚平容!” 尚平容紧走几步待命,“陛下,臣在。” “将李子枫转至邢卫府密牢关押,待祈福之后,再行处斩!” 朱邢湛虽当众下了杀人命令,但他始终深深地看着李子枫,李子枫也毫无畏惧与他对视,少刻,便读懂了朱邢湛的意思。祈福之后…看来看似平静的卫安城及周边城镇即将陷入混乱,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邢卫府密牢,是走向刑场前的最后一步,是要发出告示的,但如此一来,会不会让他所在意的人平添烦恼,再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朱邢湛继续说道,“祈福在即,暂且不发告示,以免人心惶惶。” 尚平容回过神,领命道,“遵旨!”随后带人将李子枫押了下去。 整个处置过程,皆被一个狱卒装扮的人偷看,他藏身在内堂里侧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李子枫被当场判了斩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随后一个闪身不见了身影。 这一幕,没能逃过朱邢逸的眼睛,他与朱邢湛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天色,“陛下操心劳神大半天,不如让臣弟陪您探望一眼万大人,稍后回宫吧!” “如此也好。”朱邢湛看了眼朱洛云与朱落风,“太子与清平王陪驾,也着实是辛苦了,你们暂且回去歇着吧,好好考虑一下两日后的出巡。” “儿臣遵旨。” 朱邢湛与朱邢逸的一举一动,皆被方才那个监视的狱卒看在眼里,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早已被一双眼睛盯住…… 邢卫府密室之中,灯火通明,朱邢湛一身邢卫府官员打扮背手而站。直到身后响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朱邢湛才回过神,目光深沉地在来人身上游走。 来人双膝重重跪地,“罪臣徐祥琨参见陛下。” 徐祥琨自入狱服劳役以来,憔悴消瘦了许多,虽然带着某种目的性,但繁重的体力活确实实实在在的,丝毫没有放水。 朱邢湛沉声道,“几日不见,你倒是清减了许多。可想明白了什么?” “回陛下,罪臣忤逆圣意,罪该万死。”徐祥琨低下头。 朱邢湛眉头紧皱,“冠冕堂皇之话!若非看在你爹的情面上,朕会让你老死在暗阁的黑牢之中!” 徐祥琨的父亲徐毅阳实为徐祥琨养父,在朱邢湛一次出巡中,意外与朱邢湛相识,并准许结伴同行一段,后遇逆党叛乱,徐毅阳挺身而出,替朱邢湛挡下了致命一击,临死之前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如何,要保徐祥琨一命。 徐祥琨跪伏下去,“罪臣多谢陛下开恩!” “先别忙着谢恩,此事若处理不好,朕一样保不住你性命。” 徐祥琨抬起头,微微一怔…… 朱邢湛深邃一笑,“你不是与李子枫走的近吗?那朕便成全你。为稳妥起见,朕已下令将李子枫转至密牢关押候斩,你的任务便是保护好他的安全,从饮食起居到出来放风,万不可有丝毫差错。” “罪臣遵旨。” “还有,期间无论他有任何举动,你都无需过问,只暗中配合便好。朕已与尚平容打过招呼,他会暗中安排好一切。”朱邢湛重重地叹口气,继续说道,“你们最好别让朕失望,是生是死,全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 “是!” () 。 第七十四章 密牢 自从被关进密牢后,李子枫就一直昏睡不醒,额头滚烫。即便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他依旧在睡梦中低声呢喃着说‘冷’。 密牢的条件要比死牢好了许多,虽然同样只有窄窗与外界连接,但至少有了像样的床榻和桌椅,还有烛台以供照明,尚平容让邢卫府中最好的医师来诊治,可依旧无法缓解李子枫的痛苦。 “怎样了?”尚平容一直沉着脸,眉头不展。 “浑身都是伤。”医师叹口气,“囚室是阴寒之地,呆的久了从而引发旧疾,现在开始需好好调理,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性命不保。”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折腾他。”尚平容的眉头愈发紧了,右手也死死地捏成拳头状,眼中泛出水光,“你尽管治,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就开口!” “年纪轻轻的就一身伤病,以后老了不得痛死?”医师自语道,忽然想起他不过是个死囚,即便治好了又能如何?随后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医师忙了一个多时辰,才为李子枫清理完伤口上了药,又包扎好。医师跟尚平容打了招呼,便下去配药了。尚平容看着昏迷不醒的李子枫,神色莫名。 夜深人静,虫鸣渐歇,偶尔有飞鸟在空中掠过,发出低鸣的怪叫,让人心生寒意,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在青元镇的巷子深处停下脚步,惨淡的月光映照在身上,只照映出半张脸,十分诡异。 几个呼吸过后,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黑衣人抽出长剑架在来人的肩膀上,剑刃紧紧地靠着脖颈的皮肤,“我说过不再联系,你是听不懂吗?” 来人明显一颤,月光照在脸上,勉强看清楚他的容貌,何宇坤。 何宇坤一抹额头的冷汗,“少庄主,并非我有意打扰,只是…或许有些情况,对你们有些用处。”他强作镇定看着李世杰。 “你的消息最好别让我失望。”李世杰眉头紧锁。 “我们掌门已带人离开青元镇,没有任何交代,只留下我和几个随侍弟子在此蛰伏,看来是十分要紧的事。”何宇坤一口气说完。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不在少数,算上隐藏的暗卫的影卫,至少三四十人。” “都藏身在什么地方?”李世杰有些不耐烦了,他只想听重点。 “不太清楚,他们行事非常隐秘,不过…”何宇坤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只知道李子枫之前有几个手下,全都到仕青山周边蛰伏,还有许子宁和周文贤,这两天也带人在镇子内外闲逛,似乎有意在探查什么情报,看来多与李子枫那几个手下的行动有关…”何宇坤只想打击他所恨之人。 此时,许子宁身着黑衣,蛰伏在屋檐上看着这一切,眉头紧锁,目光凝重。 李世杰收剑回鞘,“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会再派人联系你。” 少刻,两个人往相反的方向而行,许子宁挥挥手,即刻有暗卫跟踪李世杰而去。而他自己则是盯紧了何宇坤去的方向,飞身追上。 寒风扫过落叶后,一切陷入沉寂,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何宇坤东张西望,确定无人跟踪后,才鬼鬼祟祟地进了暂时落脚点,清园客栈,悄悄上了二楼后,却发现许子宁正靠在一侧的柱子前,默默地等候。 “呃!”何宇坤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或许是做贼心虚,一贯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何宇坤连连后退了几步,呼吸和说话声皆有些不稳了。 “哟!”许子宁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深更半夜的,师弟这是去了哪里?” 何宇坤壮着胆子,恢复以往目中无人的姿态,“嘿…我说师兄,我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难道这也要通报?咱们只是蛰伏,并非是禁足。” “哦。”许子宁看似满意地点点头,“那看来师弟的记性不大好,自从大师兄被抓入狱以来,掌门师父就曾严令,任何人无命令都不得外出…”许子宁顿了顿,“哦,对了,提到大师兄我还想问你一句,事发当晚,你去了哪里?” “你…你!”何宇坤的脸憋得通红,“师兄这是拿我当犯人审讯了?” 许子宁似笑非笑,“你是不是犯人我说了不算,是要看你做过什么事。你说是吗?何师弟?” 何宇坤一抖,心跳加快,强行以愤怒来代替紧张,“我不跟你说了,天色已晚,我先睡了。”说罢,转身推开房门准备进屋。 “师弟!”就在何宇坤要进屋的时候,被许子宁叫住,“看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我提醒你一句,一步错步步错,再不知悔改,那大师兄因你受的所有苦,都会放大好几成地加诸于你身上,还望你能考虑明白。” 许子宁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冷得让人浑身发寒,何宇坤的身子明显一颤,随后逃离般地进屋,重重地关了房门。 许子宁靠在柱子上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前大师兄和许魏翔在身边护着,他可以活的洒脱、肆无忌惮。如今大师兄入狱、许魏翔身死,他唯有强迫自己装出清冷的样子来伪装,或是说伪装成李子枫的样子。 掌门弟子太过洒脱,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何宇坤开门的声响,惊动了昏昏欲睡的随侍弟子何青,何青与何宇坤平日里走的很近,二人沆瀣一气。仗着何宇坤自视甚高,但不同的是,相比于何宇坤的明目张胆,他反倒是收敛很多。 何青见何宇坤神色慌张的样子,诧异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何宇坤灌下一杯凉水,才勉强押住慌乱的呼吸,他恨恨地说道,“这个许子宁,仗着是掌门的弟子,成天就跟个鬼似的盯着我。” 话音落地,就从外面响起了敲窗的声音,一下下的非常规律,何宇坤的手一抖,茶杯落在桌上,“什么人?装神弄鬼的?!” “是我。”外面是许子宁的声音,“我只是想提醒师弟一声,半夜喝凉水对身体不好,早些休息,多保重。”随后,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何宇坤气不过,干脆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杯落地粉身碎骨,茶水肆意横流,何宇坤低吼道,“许子宁!等哪天我非收拾了你不可!” “师兄你别理他,如今没了大师兄和许魏翔,他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最多时耍耍嘴皮子。”何青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劝慰着。 “我早晚让他好看!”何宇坤一拳砸在桌上。 许子宁听着何宇坤房间传出来的动静,深邃一笑。 () 。 第七十五章 夜行 清平王府密室中,灯火通明,摆设配置与书房无异,李沐阳趁着夜色如期到访,朱落风却没有好脸色,安排了茶水以后,始终未发一言。 “看王爷这般,想必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李沐阳满脸堆笑。 朱落风奇怪地笑了笑,“李庄主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可是世杰他…”李沐阳看朱落风眉头紧蹙,不由得神色一紧,“是李子枫?” 朱落风冷哼道,“笑里藏刀,字字要命,也不过如此。可本王偏偏奈何不了他,当真是本事。”朱落风重重放下茶杯,“不知李庄主是否后悔当初放弃了他?” 李沐阳抽抽嘴角,“王爷息怒,这后悔不后悔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如今我们的事情迫在眉睫,还望王爷放宽心。” “无妨。左不过是个待决的死囚,陛下祈福之后便行斩首之刑。他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想起这个,朱落风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泡起茶。 但是李沐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一震,手中端着的茶杯也跟着颤了颤,点点茶水溅到的桌案上。或许是血脉关系作怪,他心里莫名的难受。 “李庄主可是不忍了?”朱落风把玩着茶杯,眼皮未曾撩起。 “哦,这倒不是。我是在想,整个鸿苑山庄会不会因为他一人而受到牵连。”李沐阳回过神,尽力保持常态,但神色中难掩失落。 朱落风呵呵一笑,“有本王在你怕什么?不知李庄主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王爷放心,鸿苑山庄已安排了足够的密卫在各个官道及小路蛰伏,一有外调的动静,即刻动手。绝不会让他们趁机而入。”提到这个,李沐阳就来了劲头,他很快抛弃了刚才的失落,取而代之的是对利益和权利的向往。 “很好。”朱落风满意地笑笑,“事成之后,我定不会亏了李庄主的。” 夜深沉,月光惨淡得几不可见,一个黑影在卫安城的大街小巷悄然穿梭,许久,才在巷子深处的简易屋舍前停下脚步,左右探查无异后,闪身而入。 屋舍虽小,但家具摆设等一应物品俱全,尚怀风身着黑色袍子坐在桌前,喝着没有丝毫味道的白水。此时,一阵细微的风吹过,火苗微微晃了晃。 来人身着黑衣,正是邢卫府阁领尚平容,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径直走到桌前灌下两杯水。尚怀风看着,皱了皱眉,斥责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尚平容语气不善,“或许你们本就是冷漠无情!” 尚怀风将水杯重重地拍在桌上,“这是你跟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那你们的态度便是让一个晚辈去承受这些,本不该承受的罪责?!”尚平容的声音有些激动,“或许我根本不该对您有任何奢望!” ‘啪!’话音还未落地,尚怀风一个重重的巴掌就呼啸着甩过去,尚平容被打得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墙边柜子处的棱角上,痛至骨髓。 尚平容缓了许久才回过神,双眸中的泪光被无限放大,“您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对我非打即骂,从未给过我好脸色,哪怕只是一点点。在您心里,您只是衡山派中位高权重的长老,您在乎的只有利益和名誉!”气冲冲地说完,转身要走。 尚怀风听完,没了刚才的怒气,他再次倒了杯水喝进去,“究竟出什么事了?” 尚平容微微一怔,努力调稳呼吸后说道,“清平王要杀李子枫,重刑之下他才得以保命,再这么下去,他等不到皇帝赦了他,就会病死在牢里!” 尚怀风从身上掏出两个小瓷瓶扔给尚平容,尚平容伸手接住,“这是什么?” “治伤的良药,玄色瓶子的药内服,深青色瓶子的外覆。两种药的药性虽烈了些,但效果极好。内外兼用,皆是一天三次,连用两天,伤口和内里便可恢复大半。”尚怀风说的毫无感情,仿佛只是在木然地重复别人说的话。 尚平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尚怀风毫无情绪的话,“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皇帝也自有安排。李子枫是个聪明人,他又怎会坐以待毙?” 看着尚平容离开的背影,尚怀风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闪烁的烛火,双眼酸胀得有些难受,火光散发出模糊的光圈,光圈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容。 花容月貌、清秀甜美,年方二十的方月容,一眸一笑间皆让冷漠严肃的尚怀风动了心,虽为明媒正娶,但碍于时局和身份,他不能给她一个风光的嫁娶之礼,方月容也从未埋怨过什么,一年之后,有了身孕。 但方月容平日里就体虚多病,生产时更是难产,尚怀风想舍小保大的,但方月容一定要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儿子尚平容出生了,方月容却血崩而亡。 从此以后,尚怀风的心逐渐冷却,每每看到尚平容的时候,总会想起方月容,内心格外矛盾,甚至认为就是这个孩子,夺走了他的挚爱,因此从未给过尚平容好脸色,教养上也是十分蛮横,哪怕只是因为一点小错,就对他非打即骂。 尚平容也因此恨着尚怀风,虽然每次挨打后,尚怀风为他上药时会有短暂的温馨,但也很少让尚平容动容,他把对尚怀风的怨恨都发泄在习武之中。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朝廷征兵,他毫不犹豫地去应征入伍,他只管庆幸能逃离这个让他感受不到任何亲情的家,却未注意,他决然地走出家门时,尚怀风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地抹着眼泪。 尚怀风揉揉酸胀的眼睛,默默地咽下一口凉水,心底叹道:容儿,你若在天有灵,就告诉我,我到底该拿咱们的儿子如何是好? 邢卫府密牢,灯火长燃…… 李子枫从昏睡中醒来,确切地说是被疼醒的,锥心刺骨的痛。来不及反应什么,便被一个强有力的手按住,左右无法挣扎,便老实地趴着,身子止不住颤抖。 许久,药性渐缓,李子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很快被喂进去一枚药丸,烧心烧肺的煎熬过后,忽然觉得有一股清流在丹田间游走,很舒适。 李子枫调稳呼吸,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他撑起身子,平静地看着尚平容,“有劳尚阁领了,这两种药,是从你爹那里取得的?” 这两种药,李子枫非常熟悉,是衡山派珍藏的宝贝,能迅速让人缓解伤痛,恢复体力,许多门派的掌门人千金却求而不得。 尚平容没有掩饰,开门见山道,“李公子说的不错。”尚平容顿了顿,继续说道,“哦,不,按辈分,我应该唤你一声大师兄的。” “尚阁领不必客气,自我入狱以来,多亏你的照顾。”李子枫说着,看到了尚平容的右脸肿起了红色掌印,打趣道,“翼通长老脾气不好,之前我没少吃亏。” 尚平容皱皱眉,“你为何要回来?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 “然后呢?看着衡山派因我一人而被牵连?”李子枫微微一笑,“尚阁领你提醒我的,若是我有什么异常想法,第一个被我连累的就是掌门师父啊!” 尚平容重重地叹口气,随后看了看周围,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清平王的人,已经渗透进了邢卫府,你下次出去的时候当心些,但你也放宽心,你无论有任何行动,都会有人暗中配合保护你。” 说罢,往李子枫的手里放了把钥匙,“你若是觉得褥子铺的不舒服,可以重新打理一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让这外面的狱卒来找我。” “有劳。” () :。: 第七十六章 暗渡 卫安城周边的形势骤然紧张起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翌日,夕阳斜下,秋风送寒,朱邢逸外出办了些闲事后,再次乘坐轿子走在回府的路上,如同前两日那般。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在空中划过,窜过轿身,轻轻地落在轿子底端,轿中的朱邢逸蓦然睁开微眯的双眼,深邃一笑。 随行侍卫感到有些不大对劲,他明显感到轿子似乎微微颤了颤,于是便试探地询问道,“王爷,卑职疏忽,方才轿子颠了颠,您可伤到了?” “无妨,是本王坐的累了。” 听到朱邢逸沉稳无恙的声音传出来,随行侍卫才稍松了口气。 回到王府,朱邢逸吩咐将轿子停到了后花园中,屏退了所有人,然后独自走向偏房的密室,一个黑影如影随形。 密室灯火点燃,黑影才显露身形,朱邢逸看着,神色莫名,“若是有刺客像你这般潜进王府,那本王的安危,岂不是没了保证?” 虽然一切有朱邢逸的默许,但他对此人的身法还是心有余悸,或者说,是对李子枫的身法心有余悸,受了伤还能如此,朱邢逸忽然觉得自己小瞧了他。 “王爷言重了,若非您有意瞒过侍卫,子枫就是神仙,也逃不过您的眼睛。”李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衡山派圣药果然名不虚传,用了两次,身上的伤痛便缓解了大半,除了脸色还略显苍白,整个人的状态相比昨日好了许多。 朱邢逸走到桌案前坐下,若无其事地摆弄着一盘棋,轻笑道,“倒是个懂事的。但愿本王没看错人。” 李子枫皱皱眉,略有所思道,“所以,您两日前所说的那个藏着皇家辛秘的宅院,也是骗我的?不过是以此来试探我而已?” 那夜,李子枫返回的时候,按着朱邢逸所指方位匆忙间寻找过那个宅院,却是连蛛丝马迹都没寻到,甚至连暗中隐藏的人手都没探到。 朱邢逸似笑非笑道,“本王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更不会轻易去骗一个人,因为在本王的心中,你李子枫,并不是一个鱼饵那么简单。” 李子枫的双眸深了些,随即微微弯腰拱手道,“王爷,子枫自问并没有这么大本事,能入了陛下和您的眼,实属陛下和您的抬举。” “你这是在拒绝本王吗?”朱邢逸眉目深沉,手中的棋子重重地砸在棋盘上。 李子枫双膝跪地,态度恭谦,“还请王爷体谅。” “本王可以放过你。”朱邢逸忽然一反常态。 李子枫微微一怔,并没有着急道谢,他知道,朱邢逸的话并没说完。 朱邢逸站起身,走到李子枫身边停下,深邃寒凉的目光凝视着李子枫,“但是今夜你若是就这么直接离开王府,你立即会落下个逃狱行刺的罪名。李子枫,你可想好了,到那个时候,你会牵连到谁?” 李子枫浑身一颤,身上的伤痛再次侵入四肢百骸,额头泛出细密的汗珠,在灯火的照映下,格外明显。许久回不过神。最是无情帝王家,也不过如此。但眼前的这位翼坤王,更是在无情之上,加了几分狠辣。 朱邢逸深沉一笑,目光变得犀利,“你若现在想走,不会有人拦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走到哪儿去?”李子枫终于稳住呼吸,“王爷您给安的罪名太大,子枫承受不起。” 朱邢逸收敛神情,沉稳有力的手紧紧地捏着李子枫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朱邢逸目光深沉,直穿人心,“有些事你受的起得受,受不起也得受。比如真到了让你带人去剿灭了鸿苑山庄的那一天,你也会选择退缩吗?” “敢问王爷,您何不干脆杀了子枫。” 朱邢逸眉头微皱,目光冷彻,“你是整个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不走到最后一步,谁也无法确定你的生死。再者,杀了你容易,剿灭鸿苑山庄本王更是不用费吹灰之力,但是若因此让整个衡山派连根拔起,那岂不是太得不偿失了?” 说罢,朱邢逸松开李子枫,任由着他跪坐下去。 烛台上的火苗在李子枫的眼里忽然放大了好几成,明晃晃地直刺向他的眼睛,李子枫双眼被刺痛,下意识地微眯着眼睛,但依旧无法缓解双眼的酸痛感。 朱邢逸察觉到李子枫的眼睛似乎不大对劲了,随即掏出一条半透白绫缠住李子枫的眼睛,“你师叔沈之屏,应该跟你说过情绪太激动会引发眼疾吧?”语气看似有所缓和,但无不隐藏着提醒。 白绫隔开了火苗的光亮,李子枫的眼睛有所缓解,“王爷心怀天下。这等小事还劳王爷挂心,是子枫的不是。方才子枫有冒犯之处还望王爷恕罪,若是不解气,您再赏子枫三十杖或是几鞭子,子枫也绝不皱眉。” “本王并非残暴之人。再施重刑的话,你认为以你的体力还可以承受多少?”朱邢逸似笑非笑道,“本王是个明白人,亏本的买卖从来不做。” 李子枫略作思索道,“子枫斗胆请教王爷,您的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朱邢逸将棋盘恢复原样,“那就看你愿意往哪儿走了。不过依本王的意思,回到起点如何?”说着,捏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李子枫神色一紧,“如此说来,您说的那处宅院,是真的存在?” “本王说过,不会轻易去骗一个人。”朱邢逸不置可否,“尤其是对你。” 少刻,李子枫易容成过路摆摊的商贩,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卫安城,直奔青元镇的方向,一路之上,还有三两结伴的行人和推着板车的人,借着灯笼的光芒行走。每走一段路,都会有官兵盘查。 上次出城,李子枫是借着王府侍卫宁世的身份,轻易地躲过所有盘查。可今日却是要一一应付了。官兵?李子枫眉头一紧,上次在密林遇袭之时,怎么没见官兵的身影?是懈怠,还是官匪早已勾结? “站住!你什么人?!”两个官兵举着火把上前盘问。 李子枫回过神,吓得连连后退,随手捂紧了身上的包裹,将板车上的物品护在身后,“官爷,我就是外地进城赶夜市的,天色已晚,这才收摊回去。” “你家住哪里?” “青元镇。” “青元镇?”其中一个官兵眉头一挑,拿着火把往李子枫的方向靠了靠,“这一趟不近啊!你一天挣几个铜板?够来回路上的干粮吗?” “养家糊口罢了。” “家里几口人啊?” “回官爷的话,家里就一个媳妇。”不知为何,说到‘媳妇’这个字眼的时候,李子枫不自觉地想起了菱溪,没来由地脸一红。 官兵看着忍不住奚落,“提到媳妇就脸红,瞧你那点出息。”说着,吩咐其他人去查看车上的东西,车上仅是小孩子玩儿的物件和一些必备口粮。 “走吧走吧!看你也不容易。女人不能太惯着她花钱,否则你就得喝西北风。”官兵上下打量着李子枫,好心提醒道。 李子枫连连陪笑,推着车离开。 这时,隐藏在道路两边粗直大树间的菱溪,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官兵盘查过路行人的方向,一旁的沈鸿飞连忙将其按进枝叶间,“你做什么?” 菱溪一身黑衣,与夜色及枝叶融为一体,她压低声音在沈鸿飞耳边说道,“我好像听到子枫的说话声了。” 提到李子枫,沈鸿飞的双眼也是微微一热,“说什么傻话呢?我是看你上次混进邢卫府以后,把魂儿都丢那了。” 自从被沈天雄严令撤出卫安城后,菱溪就一直魂不守舍,甚至想过偷偷回来。 直到两日前城外密林处发现了几具清阁杀手的尸体后,沈鸿飞和菱溪才被沈天雄被安排到卫安城外观察风吹草动。而菱溪却一直盯着城门口的方向,希望能看到李子枫的身影。 菱溪甚至想趁着沈鸿飞小憩时,偷偷溜进卫安城,沈鸿飞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揪住她的衣袖劝道,“你别胡思乱想啊!出了问题非但救不了他,单说这慕麟阁的家法你就承受不住。” 菱溪狠狠地甩开沈鸿飞的手,“相比于子枫的消息,慕麟阁的家法又算什么?!”说着说着,眼中泛出泪花。 沈鸿飞重重地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啊!随即心底默默叹道:你这小子一定要好好活着,敢辜负了菱溪,就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把你抓回来赔罪。 () :。: 第七十七章 联络 李子枫乔装易容,躲过了一路的官兵盘查,于一个时辰之后抵达青元镇,青元镇中自从戒严之后,冷清了不少。但依旧可见摆夜市的摊子,相比于卫安城还是热闹了许多,李子枫走在街上,倒也不算显眼。 只是,他总感觉一直有人在跟着他,凭感觉,此人似乎并没有恶意。他不敢有太过分的举动,只是随便找了个面点小摊要了碗热汤面吃起来。 一阵风掠过,一个粗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板,来碗热汤面外加两个牛肉烧饼,再烫一壶酒。”紧接着,往桌上放了一个包裹。 “好嘞。”伙计热情地收拾桌子摆碗筷此人打开包裹开始整理,包裹里面是一把把各式各样的扇子,伙计好奇地问道,“这位客官,天凉了还卖扇子?” “权当乐趣罢了,我也不指望能养活谁,他们爱买不买。” 伙计乐呵呵地去准备吃食了 一边的李子枫微微一怔,偷偷地打量着刚才来的客人,果然面熟,是在卫安城的时候,与他打过交道的有暗渡人之称的独眼汉,他决定利用独眼汉来摆脱跟踪,可是自己身上没有沈之屏的信物,也没有青松堂的令牌,要如何请他帮忙? 即便是凭一面之缘,他现在也易容成了他人的模样,根本辨认不出。 独眼汉大口地吃着面,眼看一碗面见了底,李子枫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掏出一块碎银放到他面前,“我方才一直在看你,你的扇子挺有意思,怎么卖?” 独眼汉放下碗筷,打量着李子枫,“我说你这人挺有意思,难得看见大冷天的来买扇子,不知你能出多少价格呢?” “我只是个跑腿的,我们沈家主只给了四两银子,若超了这个价格,剩下的就只能我来担负了。”李子枫从身上掏出一枚印章,“你看这些足够吗?” 独眼汉拿起印章仔细地看了看,随后一怔,又凝视着这位陌生人,“你是…” 李子枫低声说道,“是我,卫安城我打扰过你,只是现在…”李子枫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我买你扇子,你帮我个忙如何?”………… 不远处,一个渔夫打扮的人将独眼汉和李子枫的举动控制在他的视线中,棚顶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洒下朦胧的光,帽檐下的面孔被照得清楚,徐祥琨! 徐祥琨也点了些小吃,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吃的热火朝天。 寒风吹过,桌上的水已经换过一次,徐祥琨忽然觉得二人吃饭的场景,有些不大真实,于是以讨水喝的名义上前找伙计,却发现,独眼汉的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见一直有人看着他们,“看什么看?” 一张陌生脸映入眼帘,且此人脸上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活脱脱就是中年妇女。徐祥琨有些疑惑,即便是李子枫易容,他也不可能把喉咙也变了。 徐祥琨道了一声抱歉后,转身离开,期间一直在想李子枫是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脱身的。但刚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再次看向二人,原本的座位上,早就不见了独眼和中年妇女的身影,徐祥琨莞尔,暗叹道:好你个李子枫。 李子枫走至无人处,再探不到任何跟踪人的气息,便摘了眼罩和假胡子,一路向西面走去,直走到一处看似荒废已久的宅院前。 宅院前杂草丛生,怪石乱堆,门柱破旧的不成样子,上方匾额摇摇欲坠,一砖一瓦皆被磕掉了棱角,惨淡的月光下,毫无章法的杂草随风摆动,上空,飞鸟扑朔着翅膀飞过,发出阵阵怪叫,让人心生寒意。 若说这是一处鬼宅,怕是也有人会相信。李子枫不敢相信,这里就是朱邢逸所说的宅子,几经确认之后,才试图推开门,门上积了一层灰,还打挂着木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住过人的样子。 李子枫本以为里面的环境同外面一样破旧不堪。谁知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是另一番天地,桌椅柜子虽然有些陈旧,但都摆放得十分讲究,也十分干净,烛台、茶壶等一应物品皆是一样不缺,墙上甚至还悬挂着名人字画。 看上去更像是雅致小居的待客厅,李子枫毫不犹豫地走上前,自行倒了杯水喝进去,水还是热的,看来是刚刚烧好晾上的。 “公子真是好胆量,不请自来。” 一个沉稳而浑厚的声音传来,随即一把刀泛着寒光闪过,架在李子枫的肩膀之上,一个个身着劲装的人如潮水般从里侧涌进来,皆亮出了明晃晃的刀。 领头之人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体宽壮,面相粗狂,领头人眉头上扬,冷声道,“敢闯到这里来喝水的人,不是我们的贵客,就是不知死活的家伙。不知阁下是属于哪一种?”说着,手中的刀又往李子枫的脖颈处贴近了些。 “贵客?”李子枫毫不畏惧地与领头之人对视,随后抬手伸进腰间。 “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领头人以为李子枫要拿武器反击。 李子枫似乎并未被震慑住,依旧自顾地从腰间拿出一枚龙凤玉佩和翼坤王府的令牌,“不知你们口中的‘贵客’,指的是皇帝,还是王爷?” “龙凤玉佩,翼坤王府的令牌?”领头者显然是认识李子枫手中的这两样东西,顿时瞪大眼睛,诧异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这些?” 李子枫目光深邃,似笑非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现在还能相信谁,你说是吗?卫统领?”李子枫说着,又把手中的玉佩放到领头者面前。 “你知道我?”领头者微微一怔。 李子枫平静地说道,“看来你们就是以行动力闻名的暗影卫队。” 暗影卫队是皇帝朱邢湛与翼坤王朱邢逸联手培养的一支卫队,培训残酷,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能以一当十,且每个人都能独领一支队伍。 暗影卫队平日里分散于各地,混迹于普通百姓之中,队长卫鹤。平日通过特殊联系方式联络。一旦接到皇帝和翼坤王的指令,卫鹤便会召集人手在青元镇的这处宅院中暗中聚集,以备不时之需。 暗影卫队见令追随,当龙凤玉佩与翼坤王的令牌合二为一时,便能号令这支队伍,而拥有者,等于拥有强大的势力,相比朝廷的统军将领,丝毫不差。 李子枫环视一圈,继续说道,“在下慕风,受人之托与各位联络。”慕风是李子枫在外办事的化名。 领头者放下武器,挥挥手,所有人都收了武器,卫鹤带头下跪见礼,“原来是贵客。在下卫鹤,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哦,慕统领见谅。” “卫队长不必客气,以后直接唤我名字便可。”李子枫面色凝重地扶起卫鹤,这个统领之称太过沉重,他着实不大习惯。 “想必各位一定很奇怪,我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得知这个地方。还有,你们为何到这里驻守多日,却再没了其他指令?” 众人不明就里,自从他们在指定地点齐聚后,便再接不到任何消息,派去打探的人也都有去无回。卫鹤想是,若等到明日还是没消息,便亲自去趟翼坤王府。 就在他准备明日的行动时,李子枫带着令牌找到了这里。 李子枫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情况紧急,有些话我不方便详说。我只能告诉各位,现在的卫安城已处于凌夜宫和鸿苑山庄的严密监视之下,情况危急。” 为稳妥起见,李子枫并没有提及有谋逆之心的清平王朱落风。 卫鹤愤恨不已,“那还等什么?我们即刻进城诛杀逆党!” 李子枫如潭水般冷彻深邃的双眸制止了众人的附和,“然后呢?因情报不准错杀,引起混乱,陷卫安城于危难中,给逆党以可乘之机?” 众人没了声音,这确实是冲动之举,做不好,满盘皆输。 “其实我明白卫安城形势紧张,可是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实在是…哎!”卫鹤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你们还有机会。”李子枫神色坚定。 “什么机会?” “后天便是皇帝祈福的大日子,那天,便是你们的机会。”李子枫看向卫鹤,“卫队长,你们每人手下不都是有独立的队伍吗?” “是啊!” “现在他们可方便联络?” 卫鹤想了想说道,“都困在卫安城外,若仔细些,联络他们倒是没什么问题。” “好。你们目前要做的,便是暗中联络他们,到了后日,你们趁机潜进卫安城,务必要保证皇宫的安全。”李子枫说话掷地有声。 卫鹤疑惑,“既是出行祈福,为何不是保证陛下和王爷的安危?” “陛下与翼坤王自有安排,你们要做的,就是守住皇宫,切勿让逆党趁虚而入!”李子枫沉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光瑕寺那边,自会有人去办。” 卫鹤不再多嘴,带众人跪地领命,“谨遵钧令!” :。: 第七十八章 蓄势 李子枫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镇子西口,就是上次李沐阳失去踪迹的地方:元家酒铺,元家酒铺也是被允许开夜市的铺子之一,但戒严之下,此时的酒铺也只有三桌客人在默默地喝酒吃牛肉,店伙计正慵懒地靠着柜台打盹儿。 镇子西口较为偏僻,再往西走不了几步,便是荒凉的蒿草地及稀疏枯败的树林,李沐阳那种事事讲究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下榻? 摇曳的灯笼,昏暗的烛火,瑟瑟的寒风,还有三桌安静吃肉喝酒的客人。不知是因为太敏感还是太紧张了,李子枫总觉得这些画面放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 他藏身至隐蔽处,随手捏了个石子飞进去,酒铺里立即传来齐刷刷的声音,像是拔出武器的声音,紧接着,方才还在打盹儿的店伙计立即出来查看。 动作整齐,训练有素。李子枫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转身,不见了身影。 天色已晚,所有能住的客栈酒家皆已闭门,左右无处安身,李子枫便往枯败的树林子里走,一方面可以很好地藏身,一方面方便观察酒铺的一举一动。 一阵风声,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带起几不可闻的血腥味,血腥味很淡,不仔细根本闻不到,但还是没能逃过李子枫的鼻子。大概是眼盲的经历,让他的嗅觉和听觉格外灵敏。这里曾发生过袭杀。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长剑,指向逐渐靠近的身影。 “自己人。”来人轻声做着辩解,是个熟悉的声音,徐祥琨!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出手试探,徐祥琨闪身避让,招招接得十分巧妙,让人无处下手,李子枫第一次与人过招,吃了哑巴亏,原本又快而准的剑法,此时却只能划下几片枯黄的叶子和树皮,李子枫干脆收手,将软剑收于腰中。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高手。”李子枫深邃一笑,看了看树林深处,“你做的?” 徐祥琨爽快地回道,“不然呢?任由这些杀手充当鸿苑山庄的眼睛?” “是我小看你了,你说的没错,我们是该重新认识一下了。”李子枫微微叹口气,神色莫名,随即沉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徐祥琨一身黑色劲装,长剑随身,双眸深邃泛寒,与以往的翩翩公子的样子大不相同。李子枫忽然觉得,这个人他似乎不大认识了。 “原邢卫府阁领,后因一次任性妄为的行动,被罢了官职,没收了全部家产和栖身的宅子。”徐祥琨平静地说着,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这些你都知道啊!” “那我不知道的呢?”李子枫说着,看见两个黑影迎着元家酒铺的方向而去。 正要去追,被徐祥琨拦住,李子枫明白了什么,“你的人?” 徐祥琨点点头,看着李子枫质疑自己的眼神,徐祥琨心底升起落寞感,忽然赌气般地说道,“我所做的这些,还不能让你选择相信?” “你之前为我所做的,我铭记于心,我也答应过你,以后若有命在,也绝不会亏了你。”李子枫顿了顿,“但前提是,我必须了解这个人。” “有时候一个人所经历的,并不是自己选择的,身不由己大抵如此。”徐祥琨深深地看着李子枫继续说道,“就像你一样,若你小时候有爹疼娘爱,和一个让你感到快乐的家,那么你现在也不会是欧阳泽的徒弟,不是吗?” 李子枫张张嘴,竟无言以对,徐祥琨看李子枫的情绪有些松动,故作轻松一笑,“放心,无论我如何变化,始终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泥人。” 小泥人是个戏称,是李子枫小时候除了李世杰和苏可心外,唯一的玩伴,二人相识,十分投缘。因他姓倪,又爱玩儿泥巴,就被李子枫戏称为小泥人。 无论如何,有人作伴,漫漫长夜也不算难熬,二人心平气和地坐下,眼睛看着元家酒铺的方向。李子枫想着此时问他所经历的不合时宜,于是松了口气,打趣道,“算了,看在你因为帮我而损失惨重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了。” “谢谢你啊!”徐祥琨怪声怪气地说道,“若此事了结,你我二人还有命在的话,我一定详细地告诉你,打消你心中的求知欲,前提是你得供我饮食起居。” “狗嘴吐不出象牙。”这是李子枫狠狠地骂道。 夜深人静,虫鸣渐歇,唯有偶尔飞过的鸟儿不知疲倦地发出一声鸣叫。 李子枫掏出一小盒药膏,用手指点了些,按揉在太阳穴上,散发出淡淡的青草味,这种味道在树林中常见,也不会引起怀疑,是李子枫每次出门必带的。 徐祥琨微微一笑,“这是什么?味道还不错。” “提神醒脑的,万一我们都睡过去,前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李子枫说着把药盒递给徐祥琨,“你要试试吗?我的恩公?” 徐祥琨被气笑,凝视了李子枫一会儿后,伸手接过来,毫不客气地涂在太阳穴上,“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李子枫不着声色地皱了皱眉,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徐祥琨靠着树干。沉沉地睡过去。那个药膏不是什么提神醒脑的,而是安神用的,是李子枫偶尔因为伤痛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用的。 “对不起,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李子枫轻声说着,随即脱下外衣盖在徐祥琨身上,“好好睡一觉,明日清晨我给你带些吃的回来。” 李子枫是想,就这么像无头苍蝇乱撞也不是事,他忽然想到,当时欧阳泽既然配合皇帝演了一出戏而退出卫安城,必定会在这青元镇下榻,他之前也听沈之屏说过在这附近有一处宅院,大概位置依稀留在脑子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暗中与欧阳泽联络,看后续安排。 李子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徐祥琨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还带着体温的外衣,看向李子枫消失的方向,心底的失落感比方才更甚,心底暗叹:你活的太累了。 此时,欧阳泽与沈之屏正坐在雁归园的屋舍内,商讨着明日的防御措施,以及应对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的行动预案。 烛火努力地燃烧着,为深夜洒下一片光芒,桌上提神的茶水也已经换过两轮。 许子宁安排随侍弟子石昱和石奕暗中‘保护’何宇坤后,又返回这里守夜。所谓的欧阳泽和沈之屏离开青元镇,也不过是做给何宇坤看的。 一阵寒风吹过,许子宁顿时清醒过来,连忙四下查看,果然,一个飞身而入的身影被他看在眼里,他轻点足尖,飞身追上,追至后院时,一个分神,猝不及防地被人捂住嘴巴控制在墙角处,淡色的月光下,不速之客的面孔映入眼帘。 许子宁睁圆眼睛,又惊又喜,想唤声大师兄的,却被李子枫紧紧地捂着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李子枫轻声说道,“别声张,我来此是有要事找师父商议,你只当没看见我,待日后我再跟你解释。” 许子宁被捂得有些憋气,还是努力地点点头。李子枫才回过神,讪讪地松了手,许子宁看李子枫好好地站在面前,长长地松了口气,会心一笑。 :。: 第七十九章 棋子 雁归园内厅暖暖地烧起了炭火,徐徐地冒着热气。 一张仕青山的地形图被铺展开,欧阳泽借着烛火的亮光在上面圈圈点点,仔细琢磨,就怕一个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沈之屏看着,无奈地摇摇头,拎起茶壶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你都盯着地图看了半天了,眼睛不累吗?喝口水歇歇吧!” 欧阳泽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筋骨,毫不推脱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别说,还真是有点累,身子都快僵了…” “不累才怪。”沈之屏笑道,“这两天劳心伤神,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欧阳泽打趣道,“师弟不要尽说我,这几天,你的腿都快跑断了吧?” 这些日子,沈之屏一直带着青松堂弟子在仕青山探查,配合飘云和沉雨等人,暗中解决了不少鸿苑山庄的暗哨,并一直在光瑕寺寻迹,亲手绘制了详细的地形图和守卫分布图,期间,还无意间发现守卫中有大部分是朱落风手下的人。 但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带着这个情况回到青元镇同欧阳泽商议,寻找解决办法,但人手不足,无论如何安排,能做到的只是减少伤亡,而不是全身而退。 况且,这里到处都是清平王府和鸿苑山庄的眼线,外围还有个凌夜宫的存在。此次无论是凌夜宫作乱,还是清平王趁机上位,带给他们的便是灭顶之灾。 “跑断腿倒不重要。”沈之屏苦笑,眉间尽显忧虑之色,“减少死伤才是关键。” “皇帝有压轴大戏即将上演,但主角是谁,我们却一无所知。”在欧阳泽的认知里,李子枫不过是朱邢湛用来控制他们而捏在手里的人质罢了。 欧阳泽不仅一次地怀疑过,若说朱邢湛想捏着人质,万梓誉一人足矣,为何还要将李子枫捏在手里?他真正的用意又是什么? 烛台上的烛火,微微地晃了晃,发出‘噼啪’的响声,似乎烧焦了烛芯。 “夜色已深,师兄还是早些回房间休息吧!苦想也是无用,皇帝既然排了折子戏,我们不如就安静地当个观众,必要时喝彩为其加劲儿。” “也好。”欧阳泽将图纸卷好交给沈之屏保管,“那就不打扰师弟休息了。” “如此甚好。”沈之屏笑吟吟地说道,“我送师兄回房间休息。” 欧阳泽甩了他一眼,“我看师弟是怕我赖这不走吧?” “哎…师兄这话可是说对了,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沈之屏打趣道。 “…………” 二人故作轻松地说笑着回到欧阳泽房间,房间漆黑一片,丝丝凉风从窗缝溜进来,二人顿时警觉,这凉风来的突然,而且,他们明显探查出还有第三人的气息存在,二人对望一眼,一齐拔剑,剑尖直指墙角处的黑影。 强大的剑气下,黑影被震得撞在墙上,倒吸了口凉气,还未等二人发话询问时,黑影便现身,单膝跪地,“在下慕风,有事求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二人的眼眶酸楚发热,不可置信子枫? 特殊情况,李子枫不能像从前一样坦然报出名字,只能用化名与二人见礼。 房间的烛火点燃,洒下昏暗的光,李子枫藏身在屏风后,显现的依旧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就如同暗卫和影卫前来复命时的样子。 听声音,李子枫似乎比之前又憔悴沧桑了许多,看身形也瘦了些。 欧阳泽揉揉酸胀的眼睛,努力地克制着想拉他出来仔细瞧瞧,闲话家常的冲动,但在外人眼中,李子枫还是被关在邢卫府待决的死囚,为防止突发情况,也只能这般偷摸地与人联络,若非方才被许子宁发现,他也不会主动解释什么。 短暂的会面时间,三人一直在用衡山派的暗语和手势交流,期间,提到了欧阳泽一直在研究的地图,李子枫没看地图,却根据欧阳泽所说的地图上的每个重要节点在脑海中勾画出来,并熟记于心。 沈之屏微叹口气,“风雨将至,灾祸如洪水猛兽来势凶猛。” 李子枫只淡淡地说了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之屏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有些事并非需要亲力亲为。” “清平王平日里喜好下棋,丢车保帅早已熟谙于心。”欧阳泽继续说道。 “所以看似引人注目的折子戏,不过是鸿苑山庄的独角戏罢了。”李子枫说到这个的时候,还会有些心痛,李子枫在屏风后双膝落地,对欧阳泽和沈之屏的位置深深地磕了个头,“避在角落的人,怕是也要登上戏台面众了。” 欧阳泽和沈之屏微微一怔,听起来像是众所周知的‘死囚’,要发挥他的作用,在背后给逆党以致命一击,但不知为何,他们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师叔放心,弟子心中自有分寸。绝不会再感情用事。” 烛台上的火苗微微地晃动着,李子枫的身形逐渐淡化。欧阳泽快步走到屏风后,但还是晚了一步,屏风后早已没了李子枫的身影。 沈之屏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此,师兄可满意了?” 看到李子枫这般,沈之屏对欧阳泽的怨再次被勾起来,虽然欧阳泽与李子枫之间的误会解除,但欧阳泽还是太过执着过去的仇恨,从而不着声色地一步步把李子枫逼到了这种局面间接参与剿灭鸿苑山庄。 欧阳泽无心解释,默默地将一杯凉透的白水灌下肚,看似无味,实则翻心。 丞相府事发后,欧阳泽便知此事与鸿苑山庄脱不了干系,但他非但没让李子枫避开,反而将李子枫派出来,无非就是想让他亲自找到鸿苑山庄作梗的证据, 还有上次各派掌门为了李子枫的身世齐聚时,欧阳泽明明可以将李子枫保护起来,可他偏偏顺水推舟地让李子枫亲自出面,表明对鸿苑山庄的态度。从而一步步地,让他亲自参与到将鸿苑山庄剿灭的行动中去。 如今得知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结果时,欧阳泽心中并未好受半分。 沈之屏皱了皱眉,“这次大仇得报以后,师兄你亏欠子枫的,要如何偿还呢?” 秋风猛烈地刮过,搅得窗棂‘咯吱’地响,仿佛一把钝了刀子,在心底划过。 。 第八十章 酒铺 夜深露重,泥土卷着青草的气息随风吸进鼻子里,平添了几分寒凉。 徐祥琨手下的人,装作鸿苑山庄的眼线:清阁杀手蛰伏在林子里。 徐祥琨靠着树干,手里把玩着一团泥巴,饶有兴致地捏着,泥块在他手里很快成型,借着月光看去,有些像小时候的李子枫,徐祥琨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时光,淡淡地笑了笑,随后又无奈地叹口气,“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刻是活得轻松的。” 这时,一个黑衣人走到徐祥琨面前轻声道,“公子,他醒了。” 黑衣人口中的‘他’是被擒获的清阁杀手,绑在林子中央的树干上。徐祥琨点点头,随黑衣人走了过去,随后蹲下身,掏出一把匕首在杀手的脸上轻轻划过,杀手睁圆了眼睛,想躲开,却被徐祥琨的手下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徐祥琨无奈地摇了摇头,故作惋惜道,“就这点胆量,还做杀手呢?果然李沐阳也只能培养出像你们这种胆小怕死的。” 黑衣杀手‘呜呜’地发出声音,身子不停地扭动着。看徐祥琨的眼神,犹如看到了鬼,方才他杀人的场面,让他心生寒颤。刀刀致命,出血不多,死的过程也异常痛苦漫长,且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消逝。 徐祥琨看着,嘲讽地笑了笑,“看你这样子是想活命?” 黑衣杀手用力地点点头,徐祥琨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跟我实话实说,你们后天的行动安排是什么?这个元家酒铺又是做什么的?” 黑衣杀手努力地张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徐祥琨拔出了他口中的布团,杀手连连喘息,“元家酒铺就是鸿苑山庄的驻点,就是方便鸿苑山庄同他们联络的……”杀手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上嘴。 “他们是谁?”见杀手不肯再说什么,徐祥琨直接吩咐手下,“做了吧!下手轻着些,争取让他看到明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杀手看着徐祥琨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嘴就被布团堵住了,一把锋利得小刀,逼近了他的身体。 他不停地扭动着身体,但躲无可躲,只能干吼,以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但准备动手的人并没有反应,他不停地撞着树干,又是几片枯叶缓缓下落。 “真是个聒噪的人。”徐祥琨厌恶地皱皱眉,挥了挥手,随后蹲下身拿出布团,“我这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是再让我着急……” “不敢,不敢…”杀手仿佛看到一丝生机,主动说道,“那真的就是鸿苑山庄对外联络的据点,平日里不起用的。因为他是有针对性的联络作用。” “针对性联络作用?”徐祥琨眉头上扬,略作思索道,“你是说这次启用是因为皇帝即将驾临光瑕寺?” “应该是吧?”黑衣人吞吞口水,“具体不太清楚,不过我倒是听别人提起过,元家酒铺后院中有条暗道,直通光瑕寺后山。” “什么?!”徐祥琨与手下对望一眼。 “不过你们找到也没用,那条暗道狭窄,隐藏了许多杀手,且易守难攻……”黑衣人话没说完,就被徐祥琨冷冷地目光逼了回去。 “暗道的另一头,有谁接应?” “我不知道,我没进去过。”看徐祥琨咄咄逼人的目光,往后缩了缩身子,“我真的不知道,既然是直通光瑕寺的,有可能僧人,也有可能是官兵。” 徐祥琨听罢,连忙吩咐手下,“去传信,让他们仔细着后山的动静。” “是!”黑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徐祥琨看向黑衣杀手,脸上浮现出不可捉摸的笑意,黑衣杀手微微一怔,以为徐祥琨不守承诺要杀他,于是恨恨地说道,“你要做什么,你答应放过我的!” “我自然会放过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带着我的手下,去元家酒铺讨酒喝。” “啊?” 徐祥琨掏出匕首,抵住黑衣杀手的心口,“若你敢耍花招。我不介意再用你练练我的手法。”声音轻柔,态度诚恳,仿佛是求他人办事那般。 元家酒铺陷入一片沉寂,一层大堂中也没了装模作样喝酒的客人,店伙计趴在柜台上看似昏昏欲睡,实则正在暗中瞄着店内外的风吹草动。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且不止一人,店伙计立即警觉起来,腾地站了起来,站在面前的是个看上去粗狂的汉子,独眼,留络腮胡子,提醒宽壮,正是李子枫之前联系的有暗渡人之称的独眼,郝独。 “还有酒卖吗?”郝独豪爽地从身上掏出一串铜板排在柜台上。 铜板冷冰冰,店伙计没有着急收起来,而是上下打量着郝独和他身后两个随从打扮的人,郝独不耐烦地瞪着眼睛,“看什么?有买卖不做还是咋地?!” “哦,不是不是!”店伙计回过神,连忙收了铜板,随手收拾出一张桌子,有准备了热茶,“这位客官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觉得这么晚很少还有客人来。” 郝独带着两个随从自顾自地喝茶,“我没空在这和你罗嗦,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酱牛肉和酒水端上来,我们还要赶路。” “哎,好嘞!”店伙计应承着,又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不过这位客官,您别怪我多嘴,如今外面不大安全。这么晚了,您是要往哪里赶路?” 郝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店伙计讪讪一笑,“哦,您要的酒菜马上就得。” 店伙计一溜烟地跑去后厨,实则是从后厨的小门进了里屋,里屋与普通客房无异,分内外两间,李世杰正坐在里间悠然地喝着茶,丝毫没有睡觉的意思。 “少庄主,店里来了客人,是个独眼,样子十分可疑,还带了两个随从。” “独眼?”李世杰放下茶杯略作思索,不用见人,就是独眼这个称呼,他就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遇见过,“做买卖的?” “不好说。”店伙计摇摇头,“但属下也问出了一二,说是连夜赶路的。” “连夜赶路?来此只是歇脚的?” “是,要了酱牛肉和酒。”店伙计犹豫着问道,“少庄主,我们要不要…”店伙计说着,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示意是不是要下药拿住。 “不过是个歇脚的客人,动他做什么?”李世杰冷冷地驳回,看店伙计准备出去招呼酒菜,若有所指地补充道,“好好招待,注意分寸!” 店伙计回过神,应道,“是!”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郝独和两个随从吃上了酱牛肉,两大碗酒灌下去,郝独忽然觉得头有点晕,于是不满地询问道,“伙计!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上头?!” 两个随从似乎酒量更差,纷纷做出呕吐状态,似乎下一刻就要吐出来。店伙计赶过来温着酒在嘴里发酵的味道,厌恶地皱皱眉,好说好道,“这位客官,您看是不是吐外面,这脏了酒铺我们也没法清理是吧?” 二人得到郝独的允许,捂着嘴向后院跑去,店伙计连忙派人跟上。 许是酒水太浓烈了,郝独此时也有些醉了,店伙计满脸堆笑,“这位客官,要不小的也带您出去透透风?” “不用不用。”说着,一把将店伙计拉到身边坐下,“你坐下陪我聊聊。” “这位客官,您喝醉了……” 话音还未落地,铺子又进来一个人,此人身着常服,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领头的正是林子里的黑衣杀手,杀手径直走到店伙计跟前,似乎有话要说,店伙计一眼认出了他,于是安顿好了郝独,和他一起来到一边,“你来这做什么。” 杀手露出为难的表情,“您行行好,弟兄们实在是顶不住了,想讨口提神汤喝提提神,您看是不是通报少庄主一声?”说着,眼神不停地往同来的那人身上瞥,示意店伙计拿下这二人解救自己。 然而店伙计并没有读懂他的意思,反倒是一人凑了上来,手指点上了杀手的死穴,面上却是堆笑,“就是,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兄弟们着实快撑不住了。” 李世杰相比于其他主子,对待这些清阁杀手要好了些,至少派他们熬夜蛰伏时,会提供厚实的外套和适量的提神汤,只为让他们死心塌地的。 “坐那等着,我看能不能准备些。”店伙计瞅了眼郝独的方向,见郝独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便没多想,再次走进后厨。 跟在杀手身边二人皮笑肉不笑提醒着,“再动一下试试,我就地要了你的命。” 黑衣杀手一怔,再也不敢动了。 :。: 第八十一章 后院 郝独的两个手下在后院的茅厕中吐得一塌糊涂,呕吐物混着茅厕的味道飘出来,两个带路的店伙计厌恶地扇了扇鼻子。 “这个小四是给下了多少药啊?怎么吐成这样了?” “烈酒配迷药也够他们受的了。” “依我看他们就是过路歇脚的客人,少庄主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嘘…小心让少庄主听去,再给你喂了哑药。” 后院隐藏的杀手,警惕地望着风吹草动,生怕一个不留神,让人趁机而入。 方才的店伙计小四,带着杀手一行三人来到后院仓库中取储藏备用的提神汤,即便来到后院,杀手也不敢再有过分的举动,因为他的死穴被狠狠地抵住了。 后院一下子进了两拨人,隐藏的杀手注意力大部分被吸引,以至于有黑影飞身而入都没注意。但守在茅厕门口的人却等不住了…… 酒铺大堂内,郝独依旧昏昏欲睡,李世杰的随从明和推了推郝独,郝独没有丝毫反应。却看到李世杰缓步走来,“少爷?” “都问出来了吗?”李世杰拨了拨郝独的胳膊,郝独呼吸间冒着酒味,昏睡不醒,眼皮一动不动,看来是真的醉了。但李世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小的按您吩咐,该问的都问了,没问出来什么,他只是过路歇脚的客人。” “他两个随从呢?”李世杰眉头一紧。 “去茅厕吐了,小四已经派人跟着了。” 李世杰冷笑,“吐了这么久,怕是都要吐到阎王殿了吧?” 说着,李世杰就要去后院查看,但就在这时,郝独的两个随从被派去跟着的两个伙计一人搀一个地带回来了,他们面色通红,满身飘着怪味,让人作呕。 两个伙计将醉酒的二人安顿到长条凳上,对李世杰摇了摇头,表示方才从他们去茅厕的时候,他们确实一直在吐,并未查出什么。 “给他们上碗醒酒汤,到了寅时全部轰出去。”“是…” 李世杰稍稍松了口气,想来若有异动,后院埋伏的影卫早就有动作了。可他没想到的是,后院的影卫早就被暗中潜入的徐祥琨下了药,正安静地呆在各自的藏身处‘小憩’,但每个人的双眼还是保持正常睁着的状态。 后院中,秋风瑟瑟,月光清冷,徐祥琨的眼睛如猫头鹰的眼睛般仔细地扫视着后院的各个角落。猝不及防,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距离他安全的范围只之内。 双方几乎同时出手,预想悄然地制住对方,下一刻看到对方的眼睛时,又释然地松了口气,那个不速之客,正是李子枫。 李子枫二话不说,‘挟持’这徐祥琨就出了元家酒铺,回到之前歇脚的枯林中,还没等李子枫解释什么,徐祥琨便没好气地轻声说道,“我说李公子去了哪里,原来是上元家酒铺梦游了,你说要给我带吃的,吃的呢?” “原来你方才根本就没睡着?”李子枫嘴角抽搐,原来他之前说的话他听到了,“那为何不跟踪我,看看我究竟去干了什么?” “李公子大概忘了我之前的身份了,别说你这小小的安神药膏,就是迷药也奈何不了我。”徐祥琨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子枫,“我是出来执行任务,又不是盯梢的。再说,你去找欧阳泽,能有什么意外?李公子?” 李子枫双眸骤然紧缩,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徐祥琨洞穿,“所以你也不甘心闲着,于是利用清阁杀手,给酒铺后院的影卫下了迷药,然后趁机打探后院的机关暗道?”李子枫看了看被押回来的杀手。 “李公子不也是利用了暗渡人郝独,趁机进了后院?”徐祥琨深邃笑道,“若我没猜错,后院暗道的入口,你已经找到了?” 李子枫深沉地凝视着徐祥琨,他一时摸不清徐祥琨是不是猫头鹰,可以目穿一切,半晌才冷声道,“你可真会开玩笑,若我找到了暗道入口,早就进去探查了,何必这么快再回到这里?” “因为我派了人手守在光瑕寺后山的暗道出口,你也需要他的消息才能行动,而且…”徐祥琨忽然严肃起来,一字一顿道,“况且,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天空呈现墨蓝色,原本如水的月光愈发黯淡了,秋风划过树林,带着枯叶挂在脸上,掀起一阵彻骨的冷,李子枫冰冷的双手相握。 徐祥琨叹口气,将李子枫的外衣还回去,并给他裹在身上,“谢谢你的外衣,不过还是你穿着吧,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怕冷。” “之前在邢卫府你对我说过的话,现在可以还给你了。” “什么话?”徐祥琨眉头一挑。 李子枫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徐祥琨凝视了李子枫许久,才发觉李子枫的脸色有些苍白,冷彻的双眸难掩一丝落寞,轻声说道,“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若是你被人利用去做某些事,你的气色会好吗?”李子枫面无表情地说道。 去雁归园与欧阳泽见面,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炷香工夫,李子枫早已从欧阳泽话里话外听出他此番的目的,自己的清白远比不上他心底的那份仇恨重要,欧阳泽从没有忘记要让自己亲手毁了鸿苑山庄。只不过换了个冠冕堂皇的方式罢了。 李子枫叹口气,从丞相府事发到现在,自己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任人摆布。 “你指的是欧阳泽吗?”徐祥琨说道,“看来杀妻杀子之仇,刻骨铭心。” 李子枫盯着徐祥琨的眼睛看了许久,神色中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小泥人这个称呼,果然是配不上你。” 徐祥琨不去理会李子枫逼人的目光,抬头看了看天色,夜色已经逐渐褪去,“想这么多做什么,再歇会儿吧!一会儿天亮了又有的忙了。” “你指的是你自己,还是我?”李子枫神色凝重。 “当然是我们…”…………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向大地万物撒下了淡金色的光芒,虫鸣鸟叫,行人赶集,青元镇逐渐热闹起来。 或许是夜里太冷,徐祥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李子枫歇息的位置,却发现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正四下寻找时,李子枫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身上鼓囊囊的,想必是藏了什么东西。 徐祥琨问候道,“李公子早啊!” 李子枫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徐祥琨,“昨晚说给你买吃的,我不会食言。” 徐祥琨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只包子,被保护的很好,非常饱满,香味顺着热气缓缓散开,让人食欲大增,“小英真是有心了,我受宠若惊了。” 听到这个儿时称谓,李子枫有些动容,随后又掏出几个纸包递给徐祥琨,“买给你手下的,他们盯了一夜,也着实辛苦,尤其是还看押了一个不老实的人。” “多谢。”徐祥琨钻进枯林,悄悄地把包子分了下去后又折回来,打趣道,“对待手下的态度,我自愧不如,若有一天我死了,他们兴许能跟个好主子。关键是你得好好活着。”徐祥琨说着,摸摸了身上藏着的朱邢湛给他下的密旨。 “胡说八道!”李子枫瞪了他一眼,此时他只关心徐祥琨的生死,却从未深思过徐祥琨此话的意味。 :。: 第八十二章 影子 晨曦穿云,为原本漆黑的夜扯开了一个口子,百姓客商迎着朝阳,开始了一天的生计,大街小巷散发着热汤、云吞、包子等各种小吃的香气。 李子枫的易容术恰到好处,他与徐祥琨此时皆是面目全非,怕是亲人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为了任务,徐祥琨也只能任由他摆布。 一壶热茶灌下肚,李子枫使银子雇了辆马车,徐祥琨又让两个手下装作神秘贵客,驾驶着马车大大方方地前往卫安城的方向,看着马车消失在行人稀少的镇子西口,徐祥琨缓缓吐口热气,摸了摸被包子和热水灌饱的肚子。 李子枫手持竹筷,挑拣着浅碟中用萝卜和黄瓜制成的咸菜条。又看看一旁发呆的徐祥琨打趣道,“这位朋友闷闷不乐的,可是有心事?” “我闻到了不好的气息。不知这位兄台可有解?”徐祥琨也跟着开起玩笑。 “既然皇帝即将驾临光瑕寺进香祈福,那便是大喜。我曾听闻民间有句俗语,说是家里有喜事,便能冲掉一切不好的,他们管这个叫冲喜。” 徐祥琨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我说,冲喜一词是这么用的吗?” “我向来愚笨,读书不好,这你也是了解的。”李子枫故作轻松,还未等徐祥琨有什么回应,神色复凝重起来,“过了今日晌午,我要与你分开一阵。” 徐祥琨眉头一挑,心底忽然莫名地为李子枫担忧,“你要去哪里?”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拿着刀去找清平王拼命。”李子枫深邃笑道,“况且你都说了你不是盯梢的,还这么在乎我去哪里做什么?” 徐祥琨神色稍显落寞,随后闷闷地灌下两杯茶,“算了,你爱去哪去哪儿。” 李子枫微微地叹口气,心底莫名的沉重起来,他略作沉思后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明日的这个时候,我们会在光瑕寺见面的。” “为什么是光瑕寺?”徐祥琨有些奇怪,明日就是皇帝进香祈福的日子,周围肯定戒备森严,况且按计划,李子枫并没有出现在光瑕寺的理由。而他自己,确实是要作为影卫埋伏在周围的。徐祥琨想了想,莫非李子枫是有其他安排? 李子枫只是笑而不语,并不肯再多说一句。 日头渐高,暂时冲散了深秋的寒凉,卫安城一如既往地热闹繁华,车水马龙,商贩吆喝之声此起彼伏,但这种热闹之下,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血腥气。 李子枫雇的马车行驶到巷子深处的祝家庄停下了,二人下了马车推门而入,不远处,一个不速之客看在眼里,转眼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阳光旖旎,池水随着秋风泛起圈圈涟漪,秋日里的清平王府倒是别有一番景色,让人赏心悦目,朱落风披着深蓝色缎面斗篷,饶有兴致地站在池水边,喂养着被禁锢在一方小小天地中的白鹅。 “王爷…”常宁悄然靠近,在朱落风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停下。 “说!”朱落风将手中仅剩的饲料洒进池水中,看着白鹅扑着翅膀争先抢食。 “祝家庄那边有动静了,进去的二人身法矫捷,训练有素。”常宁略作思索,“看来王爷您的猜测是对的,祝家庄果然是皇帝安插的眼线。” “难怪,稍有丝毫蛛丝马迹,父皇总是预先知道。原来是这个祝家庄干的好事!”朱落风冷笑道,“卫安城和青元镇都还有何动静?” 常宁回禀道,“所有可疑的人全部撤出,衡山派、慕麟阁的人更是撤离得干干净净,怕是全部都聚集到青元镇,等待明日的行动。” “好啊!”朱落风忽然深沉地笑了笑,“既然这么爱玩儿,那本王便成全了他们,那就从鸿苑山庄抽调出些人手陪他们逗逗闷子。” “那祝家庄?”常宁试探地问道。 “悄悄地换成我们的人,拔掉这处眼睛!”朱落风握紧了拳头。 “是!卑职这就去办。”常宁拱了拱手。 “还有,对凌夜宫和鸿苑山庄的人,都放松些警惕。”朱落风冷不防地说道。 常宁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凌夜宫,凌夜宫作恶多端,企图祸乱朝纲,如今朱落风让他放松些警惕,让他有些奇怪,“王爷,这……” “太子这些年除了公事,几乎足不出户的,如今倒不如让他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出门透透风。”朱落风的眼神变得阴鸷,语气也让人不寒而栗。 “卑职明白。”常宁瞬间理解了朱落风的意思,他不过是想借凌夜宫和鸿苑山庄的手,将太子朱洛云捏在手里作为人质,以防万一。 天空中飘来大片薄云,遮挡住大部分阳光,微风划过水面,掀起阵阵寒凉。 暖阳高照,又日落西山,一天的时间在行色匆匆中悄然溜走…… 翌日清晨,天空露出鱼肚白之时,皇帝朱邢湛携皇后万辛桐同辇,太子朱洛云、翼坤王朱邢逸、清平王朱落风后面乘辇跟随,一众文武百官及侍卫或骑马或步行,全副銮驾,由卫安城东门而出,直奔光瑕寺。 气势宏大,尽管时辰尚早,銮驾经过的街道两边早已拥挤不堪,百姓们争先观看,各个伸着脖颈,希望能见到圣驾一面,在官兵的拦截下,才被控制在街道两边,但大多是不甘心的往前挤,圣驾经过的地方,皆有百姓下跪磕头。 皇后万辛桐一路之上是闷闷不乐的,丞相万梓誉病着,还被囚禁邢卫府不能回府休养,自己又被宫规约束,不能前去探望,每天还要强颜欢笑。万辛桐此时期盼能借这次祈福,一赶这些日子的阴霾,父亲大人身体痊愈、康健。 朱邢湛看透万辛桐的心思,神色莫名,随后轻轻抚上万辛桐的手说道,“朕一定会给万大人一个交代,皇后且放宽心。” “臣妾多谢陛下。”虽然万辛桐化着精致得体的妆容,但也难掩憔悴的神色,万辛桐不着声色地躲开朱邢湛的手,“臣妾相信陛下定能明鉴。” 各人有个人的心思,有看热闹的,也不失有蠢蠢欲动,图谋不轨之人,不速之客的双眸紧紧地追随着太子朱洛云的车辇。 朱落风掀开车帘,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游走,终于与那双眼睛正对上,那人对他微微点头示意,朱落风满意地笑笑后,放下车帘。 但朱落风千算万算,独独忽略了混在百姓中暗影卫,正悄然走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卫安城。这支队伍聚散有序,悄然蛰伏,只等待夜晚的行动。 此时,朱洛云只安静地坐在车辇中岿然不动,随圣驾一起前往光瑕寺,只是今日的朱洛云似乎和平时不大一样,眉眼间多了几分冷彻…… :。: 第八十三章 现形 仕青山上的光瑕寺则位于天子脚下难得的清静之地,古朴端庄的院墙掩映在参天古木中。天高云淡,檀香缭绕,悠扬的钟声延绵不断。 天子仪仗入寺,方丈净源大师相迎,礼数周到。直至宝殿之中,各种礼仪皆过,朱邢湛与万辛桐先后拿起三支香点燃,神色虔诚,敬拜神灵。 翼坤王朱邢逸,太子朱洛云,清平王朱落风紧随其后,面色平静,态度恭谦。 朱邢湛奉着三炷香,微微躬身一拜,缓缓开口道,“愿梁景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子孙福禄……” 在礼尚大臣唐兴运的主持下,帝后、太子、王爷按部就班、进退有序地上香拜佛,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却忽略了房梁上一闪而过的寒光。 这一抹寒光被朱洛云尽收眼底,他屏气凝神,悄然靠近帝后,阻挡一切可能的危险,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朱邢湛不着声色地朝着他的方向瞥去,眉头微挑。 千防万防,危险还是不期而至,一枚暗器悄然划下来,直奔朱邢湛而去,朱洛云一挥袖袍挡下,暗器偏了方向,直直地插进了香炉之中,朱邢湛下意识携着万辛桐后退两步。香炉中骤然多出来的铁质暗器,让靠近前方的人都慌了神。 “有刺客!”众人之中,不知谁先喊了第一声,不经意的一声惊呼,人群之中像是滴进锅里的一滴油炸开一般,引起骚乱。 胡力下意识地护住朱邢湛,“护驾!” 众臣步伐匆匆,各自逃命,嘈杂之声传进耳朵里,朱邢湛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朱邢逸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对着慌乱无序的文武官员呵斥不懂规矩,随后安排亲兵统领魏成勋带手下侍卫护着他们有序撤离,这时,一个侍卫匆忙地跑过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朱邢逸板着脸训斥。 训斥声并未让前来汇报的侍卫平静下来,他单膝跪地,语气依旧很焦急,“王爷,山脚忽然出现大量难民,将整个仕青山团团围住。影卫被拦截无法靠近。” 朱邢逸眉头紧锁,“仕青山早已戒备森严,为何会有难民?!” 此时殿内的方丈净源大师缓缓走到朱邢湛面前,行了佛礼仪,“陛下,这寺内尚有栖身歇脚之所,不如您暂住一晚,待事情解决再行离开不迟。” “方丈大师,父皇国事繁忙,岂有时间在此歇脚。”朱落风反驳道,进而板着脸训低声训斥道,“寺内出了刺客,大师不赶忙探查,反倒左右父皇的行动?” 净源大师年过半百,常年礼佛,心胸宽大,并未因朱落风的两句话而有任何不满,依旧恭谦有礼道,“阿弥陀佛,老衲只是建议,一切还请陛下定夺。” 这时,又有官兵来报,说是青元镇已经涌入大批可疑之人,看行动力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但奇怪的是,领头之人竟然是守卫卫安城的监门军统领王毅! 朱邢湛深沉的目光环视着身边的人,冷笑道,“看来有人按耐不住了。”随后深深地看向朱落风,“你说是吗,清平王?” 朱落风稍显疑惑,疑惑的不是朱邢湛的问话,而是王毅的举动,王毅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带着杀手直接进了青元镇,朱落风握紧了拳头。 缓过神后,才走近一步拱手道,“父皇说的是,儿臣愿带人击退逆党。” 朱邢湛眉眼间闪过一丝凌厉,“不急,先解决了难民再说。”随后转向净源大师回礼道,“眼下确实没有良策,一切由净源大师安排吧!” 净源大师单手合十,微微躬身,“遵陛下旨意。” 侍卫准备护驾随净源大师离开,却突然发现发现太子朱洛云不见了! 此时,朱洛云正被两个僧侣装扮的人劫持到后山暗道的入口,几经折腾,终于由青元镇西口的元家酒铺后院而出,上了一辆马车,僧侣装扮的人也换了衣服。 朱洛云被紧紧地捆绑着,嘴巴也被布团堵住,眼睛被黑布蒙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身处何处,更无法得知绑架他的是何人,只觉得马车颠了颠,紧接着溜进一阵风,似乎有个人坐在了他旁边,“拜见太子殿下。” 声音起伏不定,让人无从去猜,朱洛云听得却陡然一怔,如冰雕般失去了挣扎能力。身子只随着马车行走的颠簸而极小范围地晃动。 来人以为朱洛云被自己震慑到了,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随后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黑衣人,黑衣人带着一般铁制面,神色阴冷带着杀意。 但黑衣人似乎不屑与他对眼神,而是转向朱洛云,故作恭谦地说道,“太子殿下莫要惊慌,我们主子只是想请您去家里喝杯茶。这杯茶已经欠了您很久了,放心,这回不会再有李子枫那个讨厌的家伙捣乱了。” 朱洛云的嘴巴一直在动,黑衣人将布团拔出,朱洛云深深地呼了口气,“你们…你们是凌夜宫的人?” “太子殿下果然聪慧,在下凌夜宫护法寒风,刚才那位是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奉我们主上魇魅之命,亲自迎您到家里做客。” 寒风撩起车帘看看外面,外面是荒凉的枯林,埋伏着的也是清阁的杀手,他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若是老实些,我们也绝不会为难。” 朱洛云略作沉思,平静地说道,“想必我皇兄也透露过,江湖一直是我心底深深的期盼,如今也正好借此机会去你们那里的江湖看看。” “如此,我们便相安无事。”寒风略显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坐到马车门前,借着车帘微微飘动留下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况。 朱洛云被蒙住的双眼看向李沐阳的方向,轻声说道,“李庄主,你早晚会后悔自己今日的行动。”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李沐阳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但眼前之人毕竟是太子,他也不好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烦躁地再次堵住他的嘴。 心绪不宁的李沐阳,此时并未注意,朱洛云嘴角勾起的一抹深邃的笑意。 凌夜宫的杀手驾驶着马车拐了一个急急的弯道,渐渐消失在羊肠土路的尽头。不消半刻,原本沉静的枯林像是漏了缝隙的竹篓一般,从四面八方飞身而出十几名黑衣人,悄然跟上了马车行驶的方向。 此时,徐祥琨带人正与难民周旋,难民衣衫褴褛,手持破碗讨饭吃,苦于周旋,又被调离了大部分去查找刺客,徐祥琨怕伤到老百姓,不好像对付杀手那样使用武力,因此现在的情况是,外围的人上不去,上面的人下不来。 再往外又有大量杀手分批进入,情况十分危急。一个难民嚷嚷要饭吃的声音传入耳朵,让本就焦心的徐祥琨更加厌恶,他转眼看见,双眸陡然一紧,其中一个难民的身上,隐隐地露出了彼岸花的图标! 一个人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他正要呵斥对方不长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腰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锦囊,锦囊有些大,鼓鼓囊囊的,徐祥琨翻出一看,一个泥团映入眼帘,这时,手下一影卫来报,说山上传来消息说,太子失踪了。 不知为何,徐祥琨第一个想到了李子枫。 :。: 第八十四章 山风 相比于仕青山的‘热闹’,卫安城的邢卫府相对清净了许多,朝阳掩映,折射下大片光影,使得邢卫府处于半阴半阳的状态,远远看起,有些诡异。 为防止意外,所有犯人皆被囚于牢房之中,侍卫各司其职,狱卒无指令也不得擅自外出,使得整个邢卫府都人人自危,仿佛有大事要发生一般。 曲折迂回的过道,一个狱卒端着汤药左右穿梭,最终在万梓誉休养的卧房前停下脚步,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卧房整洁通透,绿植摆放有序,十分养眼。万梓誉靠在床头,身上披着藏蓝色外衣,随手翻看着一本闲书,虽然已经人已经醒了,但整体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眼神还有些混沌,每日只是这么坐上一会儿,便会觉得体力不支。 眼神虽然在书卷中的字里行间游走,但心思始终牵挂着光瑕寺那边帝后和太子的情况,邢卫府太安静了,安静到一丝消息都传不进来。 “大人,您该喝药了。”狱卒的声音打断了万梓誉的思绪。 “好,放在一边吧!老夫一会儿便喝。”万梓誉的眼神不着声色地落在一旁栽种竹子的盆土中,自从醒过来,万梓誉每次都是等狱卒走了再‘喝’药的。 可是这次,狱卒却是有心要等万梓誉喝完药再走似的,始终未动身离开,他张张嘴,试着劝解道,“这药温热,刚好入口,再放着怕是要冷了,所以……” 万梓誉把手中的书卷扔到一边,略显苍白的脸色覆上一丝愠色,“看你这意思是连老夫的什么时候饮食用药,也要在你的监管之下了?!” 狱卒却没有丝毫畏惧,继续劝道,“大人息怒,小的也只是奉了上边的命令。” “上边?你的上边可是指的清平王吗?!”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狱卒一抖,转身看去,只见尚平容一身武官官服,手握配剑,带着两个侍卫走进来,狱卒一惊,张着嘴半晌才喊出来,“尚…尚阁领?” 尚平容冷笑道,“不必这么客气,让你一个清平王府的侍卫到邢卫府的刑狱大牢做了狱卒,还真是委屈了。”尚平容挥挥手,两个侍卫连忙押住这个狱卒。 狱卒挣扎之下再看向万梓誉,更是颓然地瘫软着身子,只见万梓誉早已穿戴整齐,精神矍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不怒自威,哪里像是病重的样子? “尚阁领!”尚平容的亲信侍卫卫平快步走来,“卑职在密牢之中,已将要对李子枫动手的狱卒擒拿,并顺藤摸瓜,将清平王府的眼线全部揪出,现已暂时押在密牢之中等候安置!” 听到回禀,尚平容稍稍松了口气,因为毕竟是清平王府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好随意处置,只能暂时安置在他人找不到的地方。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被压制的狱卒不甘心地挣扎着。 尚平容挥挥手,示意将人带下去。待房间恢复安静,尚平容才走至万梓誉跟前深深地行了一礼,“丞相大人,您受苦了。” “无妨,只要能保住帝后和太子的安全,老夫受这些苦倒没什么。” 原来,两日之前得到万梓誉病重的消息时,朱邢湛震惊之余,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便带着太医前来探望,并有意将朱落风也带来。 果然一番诊脉之后,朱邢湛便看出来,是有人故意让万梓誉病重的,而且万梓誉也乐于配合,于是他故意支开身边所有人,坐到床边…… [回忆]朱邢湛坐在床边,看着呼吸沉稳的万梓誉,眉头稍稍一皱,稍弯下身,低沉着声音说道,“丞相有话不妨直说,朕…并非昏庸至极。” 几个呼吸的工夫过后,万梓誉缓缓睁开眼,要起身行礼,被朱邢湛按了回去。万梓誉神色莫名,“若非李子枫出手相救,老臣的命,怕是就要交代在邢卫府了。” “邢卫府出了内鬼,所以你们才将计就计?” “怎敢说是内鬼?”万梓誉还是坐起身,靠在软垫之上,“陛下请恕老臣直言,您同意让清平王去参与审讯李子枫,并非良策。” 朱邢湛眉头一挑,万梓誉话里话外已经指出朱落风要杀李子枫。 万梓誉见朱邢湛眉头有所松动,继续说道,“李子枫虽与鸿苑山庄有血脉关系,但他的品行却是不容置疑的,想必陛下心中早有判断。”万梓誉微微叹口气,缓缓说道,“关键时刻,能保安危。” 朱邢湛略所沉思,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万梓誉问道,“丞相为他人说了这么多好话,怎生不为自己考虑一二?” “老臣该说的之前都已向陛下表明,再无其他可辩,是非曲直,日后必会大白于天下。”万梓誉的双眸中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朱邢湛看着,心中一震,“丞相且好生休养吧!”[回忆结束] 之后,便有了李子枫被关押至密牢候斩的旨意,后朱邢湛召见了朱邢逸共同商议,便派了李子枫暗中出来执行秘密任务:联络暗藏与市井之中的暗影卫。 万梓誉回过神,“李子枫现在身在何处?” 尚平容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子枫现在正在执行秘密任务,暗中有徐祥琨带人随行保护配合,具体情况,卑职不得而知。” “现在光瑕寺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大人放心,光瑕寺那边已安排妥当,一切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卑职刚刚接到消息说太子殿下失踪……”尚平容看万梓誉眉头紧皱,紧接着说道,“不过您且放宽心,这个消息只是传给逆党听的,太子现在非常安全。” 万梓誉深深地看着尚平容,终于从他的神色中读懂了什么,随后深邃一笑,“看来下一步,便是要让老夫去宫中静候客人了?” 尚平容后退两步,深深行礼道,“丞相大人明鉴。” 话分两边,仕青山脚下,虫鸣鸟叫,阳光又不偏不倚地透过枝叶间洒下斑驳的光点,让本就紧张的局势更加恼人,大部分官兵都被派去围剿青元镇中的杀手,徐祥琨只能安排手下的影卫蛰伏,以护住光瑕寺的安全。 ‘难民们’依旧在发难,徐祥琨眉头骤然紧缩,挥手示意手下杀掉几个确认为清阁杀手假扮的难民,生生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众训练有素的身影飞身上山,徐祥琨看着,稍稍松了口气后,也跟着飞身上了山。 杀掉了一些杀手假扮的难民,仅仅是震慑住了一时,那些完全是百姓装扮的难民跟着起哄,“官兵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扯开了嗓子喊‘官兵杀人’之类的话,这时,忽然从山上扔下来几个烟雾土炮,纷纷在脚下的泥土碎石地地上炸开,炸得众人没了声响,只顾躲避,碎石尘土眼前弥漫,一时间尘土飞扬,敌我双方不辨…… 方才趁机而入的,是许子宁带的一部分衡山派的暗卫,他们躲开一个个暗哨,飞速在山上林间坡道之间穿梭,直奔后山。 从山脚到半山腰的光瑕寺后山,正常速度行走要整整三个时辰,慢了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许子宁带着的手下暗卫,连轻功带跑步,仅用了一个时辰,眼看快接近后山,许子宁被一个飞身而来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徐祥琨! 许子宁体力耗了打扮,一时脚下不稳,直直地撞在徐祥琨身上,徐祥琨眼疾手快,接住他轻点脚尖来到平坦隐蔽之处,许子宁站稳脚跟,单手扶着树干连连喘息,半晌过后,气息逐渐平稳,才看清拦住他的人,“是你?” “难得…你还记得我。”徐祥琨也连大喘几口气平稳下来,他上山的速度,一点不比许子宁慢,体力也消耗过半,“你就这样闯到后山暗道,是等着…被杀手围剿吗?”说完,又连连大喘几口气。 许子宁看看天色,一天中的阳光到了正足的时候,但山上依旧寒凉,丝毫没有被阳光暖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徐祥琨顿了顿说道,“想想你大师兄,他的行事风格。千万别轻举妄动,现在陛下、皇后、王爷以及太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许子宁眉头微挑,深深地看着徐祥琨,“胆大心细,出其不意?” “清平王毕竟是皇室中人,他心中所求我们都心知肚明,天下大乱,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徐祥琨似乎有意提醒,“相比于对山路的了解,你们衡山派的弟子或是暗卫要比我在行,接下来的路,还望公子珍重。” 许子宁猛然想起什么,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徐祥琨,“我大师兄人呢?!” 徐祥琨转过身,“你再耽误我一会儿,你大师兄的安危就真的不好说了。” 许子宁一怔,眼看着徐祥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暗卫队长徐平山悄然现身,“二公子,我们下一步……” 许子宁略作沉思,“就地隐蔽,等天黑。” :。: 第八十五章 暗计 卫安城全城出动卫队,赶往仕青山救驾,但无一例外地被不明身份的百姓及可疑人员以各种理由拦截,仕青山一时之间成了孤岛,帝后、王爷与朝中重臣皆被困住,上面的人下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太子下落不明,朱邢湛暗中派出人手,几经周转也不得消息,此时朱邢湛的脸色阴沉的吓人,他从未想过,本是为国为民的祈福,在短短一天之内,演变成这个样子,面对搜寻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还未寻到太子踪迹’,以及‘暂无办法可解’的回禀,朱邢湛再次掀翻了一个茶杯。 但这种情绪,在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便逐渐缓解了。皇后万辛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陪伴皇帝多年,不说能看透朱邢湛的心思,但心底至少有了底。先开始她也为太子的失踪而着急,但看到朱邢湛波澜不惊的脸色,心底也明白了一二。 于是她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目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朱邢湛将计就计。于是,万辛桐也跟平和自然地配合朱邢湛演戏。 此时正值晌午,虫鸣鸟叫也皆是欢快,深秋的的风也变得柔和许多,斑驳的阳光、金黄色的树叶、幽远的钟声,皆能扫去心中愁云。 所有侍者在万辛桐的示意下,皆逃离般地离开了,万辛桐自行倒了杯热茶递给朱邢湛,“陛下既是心中有底,又何苦愁云不展?” 朱邢湛眉头微挑,接过茶杯,饶有深意地看着万辛桐,“皇后倒是了解。” 万辛桐欠了欠身子,“臣妾之前为了父亲大人的事惹得陛下龙颜不悦,是臣妾之过,还望陛下恕罪。” 朱邢湛放下茶杯,一把握住万辛桐的手,“朕与皇后一体同心,何来怪罪之说?朝中、江湖逆党横行,倒是扰的皇后与丞相互相担忧挂心。” 万辛桐看着朱邢湛深邃的眼神,心底稍稍松了口气,“父亲大人身子一向硬朗,想必此次经过陛下关照调理,不日即能痊愈。” 屋内檀香缭绕,朱邢湛与万辛桐相视一笑…… 卫安城·邢卫府 尚平容带着一名侍者打扮的人走出大门,却不料被门口守卫的皇家亲兵拦住,说是皇帝亲兵,左不过是穿着亲兵外衣的清平王府的爪牙罢了。这些爪牙与之前被擒的不一样,他们的到来,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皇帝的指派,他不敢轻举妄动。 尚平容一身常服,脸色极其严肃,一个冰冷的眼神刷在拦截的士兵身上,“我不过是出门办些要紧事。怎么?现在邢卫府的人都不许出门了吗?” “尚阁领息怒,陛下口谕,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这个…您应该知道啊?”士兵隐隐地有些蛮横,但态度依旧恭谦有礼。 “陛下口谕本阁领都记在心里,不劳你提醒。”尚平容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刀把玩,短刀呈弯月形,刀鞘是黄金所制,精细地雕刻着双龙图案,红色与深黄色相间的宝石作为点缀镶嵌在边上,在阳光下点点耀眼。 士兵认得这把短刀,这把短刀与金牌令箭有异曲同工之用,见到此物如同面圣,士兵连忙单膝跪地,“尚阁领,是卑职失礼了。” 尚平容满意地笑笑,“我可以出去了吗?” 士兵赶紧吩咐其他人让开一条路,“您请便。” 尚平容与侍者二人缓步离去,方才恭谦有礼的士兵的面色立即浮上些许深沉,他随手招来两个手下,“即刻跟上,盯紧了。”“是。” 卫安城的街道似乎是忽然安静下来,城中除了官兵的脚步和马蹄声,几乎再无其他声音,小商小贩也是安静地缩在摊位后诚惶诚恐地坐着。 尚平容拐过一个路口,身后的尾巴仍坚持不懈地跟着,尚平容无奈地叹口气,跟身边的侍者说道,“身后的人着实有些辛苦,卑职真是过意不去了。” 侍者微微抬头露出面容,原来是万梓誉为方便出项假扮的。万梓誉深邃一笑,“既是如此,我们便让他们歇歇脚,喝口茶如何?” 尚平容嘴角也微微上扬,“卑职正有此意。” 二人找了茶馆,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热茶和两盘点心,静心享受起来,此时前方有说书先生正在兴致勃勃地说书,此人身着灰色布衫,年逾不惑,一段典故讲的神采飞扬,台下时不时地有鼓掌喝彩之声。 尚平容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喝着热茶,吃着甜点,脑子里却尽是要如何与尚怀风取得联系,从而护着万梓誉安全脱身。 这时,说书先生一拍手中抚尺,开始了下一段:围魏救赵。刚听了个开头,尚平容双眸陡然一亮,抬头与说书先生对视,说书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更是饶有深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尚平容携侍者采购了一些必备物品,很快回到了邢卫府,跟踪的士兵也回到应该驻守的位置,向领队的回禀后,继续站岗。 尚平容外出一趟用了一个多时辰,但跟着尚平容回来的侍者,早已换成尚平容的贴身侍从周艺,看守士兵对周艺并不熟悉,因此并未有过多的疑心。 此时,万梓誉在两个衡山派护卫的护送下,悄然来到了麟貅镖局,与在内堂密室中等候多时的欧阳泽和沈之屏二人碰上了面。 三人见过礼后,依次落座,一壶热茶,在各自的茶盏中泛起涟漪。 欧阳泽压住内心的焦急,看着一身仆役打扮的万梓誉,满脸歉意,“让您扮成这个样子出来,着实失礼。” 万梓誉善解人意地摆摆手,“老夫向来不拘小节,只要是对帝后,对家国有利的,别说是仆役侍从,就是扮作乞丐也无妨。倒是欧阳掌门的爱徒,被老夫连累着做了‘死囚’,此时……” 万梓誉的话似乎只说了一半便停下了,欧阳泽沈之屏二人焦急地等着下文,却又不好主动发问,万梓誉捋着胡须,深深地看向欧阳泽,“欧阳掌门的徒弟,性子倒是执拗的很,但也因此得到了皇帝的重视,若是一切顺利,他便无恙。” 一切顺利便无恙,若是不顺利呢?欧阳泽的额头渗出冷汗,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若是一切不顺利,别说他们还能否坐在这喝茶,就是活着,怕也是奢望了。 欧阳泽苦笑,“您的意思,我们自然明白。” 眼下关键时刻,思虑再多也是无用,沈之屏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丞相大人思虑周全。想必也已有了万全的安排。” “沈堂主此言差矣。”万梓誉掀起茶杯盖,轻轻敲打着茶杯,“任何计划皆不是万全之策,区别的只是所造成的损失是大还是小而已。” 杯盖与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惹得欧阳泽与沈之屏二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欧阳泽思索许久,才无奈地说道,“大人说的是,自古叛乱哪有不流血的道理,此时谁能稳得住心神才是最重要的。” 万梓誉点点头,炯炯有神的双眸中,也淡淡地染上一丝愁云,他此时担忧的是光瑕寺那边帝后的安危,还有太子朱洛云的情况。 一壶茶见了底,万梓誉忽然深邃地看着欧阳泽,“欧阳掌门的徒弟想来都是胆大心细之人,所区别的是自然发挥还是被迫发挥而已。” 欧阳泽心底蓦然一紧! :。: 第八十六章 暗较 秋风猛烈的刮着,吹起满地灰尘漫天飞舞,天色瞬间变得混沌起来,守城的官兵严格排查进进出出的过路人,却有意无意地放过了一批形迹可疑的古董商队。 商队不大不小,有十几人,像是小户人家举家迁移。商队两人一组护着马拉板车,板车上皆放着一箱箱货物,只是箱子的个头着实要比普通的大了许多,将近一人长,半人宽,看上去有些笨拙,官兵例行公事地检查了几箱,见是瓶瓶罐罐的古董瓷器,还有粮食和过冬的衣物,后便放行了。 看着商队走远,下令放行的官兵像是领队,对着其中一个手下说道,“给上边传信,说是一切妥当!”话音落地,天空盘旋着响起鸽子的声音。 商队行至城西一处院落中,领队安排将盛放货物的箱子藏好。随着一声口哨,除了放货物的几个箱子,其余箱子皆被打开,每个箱子都翻身而出三四个黑衣人,黑衣人动作迅速,飞快地融入大街小巷。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暮色笼罩天地,散发出深重的寒意,仕青山上显得尤为寒凉,直接被吹得哗哗作响,偶尔一片枯叶落下划过脸颊,掀起阵阵微痛感。 许子宁身上只穿了三件单薄的衣裳,他怕穿的太多行动不便,此时,他正带着手下暗卫穿梭在山路密林间,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凌夜宫的杀手。 山间雾气薄薄地笼罩,泥路湿软,偶尔可供支撑的石块也变得湿滑,逐渐失去了它的作用,许子宁脚下一滑,呈单膝跪地的状态被绊倒,膝盖被尖锐的碎石块刺中,深入皮肤,又是一阵刺骨的疼痛。 这时,暗卫无形飞身到跟前扶住许子宁,“二公子,您怎么样了?” 白天的一路狂奔上山让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方才又解决了大量的凌夜宫杀手,此时这种状态,已然是在强撑。许子宁努力平稳呼吸,“不必管我,继续。” 暗卫队长徐平山悄然接近,低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人手本就不够,这背后还指不定有多少杀手等着……”说话间,已有浓重的热气呼出。 许子宁正想着对策,无意抬眼看见远远的有点点火把光亮。他略作沉思,忽然回忆起徐祥琨说过的话,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其余手下继续暗中排查。”许子宁顿了顿,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你们两扶着我上主山道,去光瑕寺。” “什么?!”徐平山和无形面面相觑,不明白许子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山上靠近光瑕寺,除去官兵不说,暗中指不定隐藏着多杀清阁杀手和朱落风的爪牙,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上山,岂非是狼入户口? 许子宁强忍着膝盖钻心的痛,“我这样子,迟早要连累你们,到时候杀手趁机而入,我们前功尽弃。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这情形,这话倒是可以换种说法:最危险的人,此时也是最可靠的人。” 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清平王?” 朱落风安排完手下巡逻亲兵后,便准备返回,这时,常宁一路小跑而来,拱手道,“启禀王爷,距半山腰二里地处有情况。” 朱落风眉头一挑,听着常宁在耳边低语,双眸逐渐深沉…… 许子宁、徐平山二人被朱落风的手下擒拿,押解到后山庇荫处,准备以逆党的罪名暗中处决了,但二人毕竟在衡山派的地位举足轻重,于是这情况便被报到了朱落风的耳朵里。 朱落风踏着湿滑的土路缓缓而来,二人已被紧紧捆绑,按跪在地上,周围看守官兵没有举着火把,而是拿着火折子,一手还握着明晃晃的刀。 “都说欧阳泽的徒弟胆大,如今看来倒是不假,之前出了个李子枫,如今你许子宁又不请自来。”朱落风幽然一笑,上前一步捏紧了许子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双眸闪过一丝杀意,“本王真是开了眼。” 许子宁调稳呼吸,不卑不亢,“王爷高抬了。久闻清平王大名,如今一见,倒也不枉此生了。” “嘴还挺能说的。”朱落风深邃一笑,松了手,眼神中闪过狠辣,“此二人潜进仕青山,意欲行刺圣驾,就地处决吧!” “是!” 就在明晃晃的刀要落下时,许子宁坦然一笑,“究竟谁是刺客,王爷您心中跟明镜似的,何必随手找两个替罪羊呢?!” 朱落风挥手制止了手下侍卫的行动,“你说什么?” “我大师兄被扣上谋反的罪名,押在邢卫府的死牢,这其中原由,想必您心里也清楚。”许子宁的语速极快,“我此次上山是奉谁之命,想必您早有判断。” 朱落风眉头一紧,许子宁的话已经点明一切,光瑕寺祈福是太子与自己联手安排,如今太子失踪,若许子宁莫名其妙地在仕青山上失踪,不用查都能知道是谁做的,背后衡山派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若是再像对付李子枫那样,也太过显眼。 许子宁继续说道,“如今被困在山上的局面,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听到这句话,朱落风的双眸骤然紧缩,他紧紧地盯着许子宁,似乎要把他全身上下都看透,“本王岂容你一个小民在此出言恐吓?!” 常宁抽出长剑,架在许子宁的脖颈上,徐平山想上前护住,却无奈被死死地押住动惮不得,几经挣扎过后,只得作罢。 许子宁感受着剑刃紧贴皮肤的冰凉,依旧平静地说道,“小民不敢恐吓王爷,只是想换位思考,被围困的滋味不好受。不瞒您说,小民的手下之前在山脚的时候,已经诛杀许多化装成围观百姓的杀手。他们身上,都有彼岸花的图案。” 朱落风沉默,他之前只抛出鸿苑山庄的人假意围困攻击,什么时候凌夜宫的人也混进来了,朱落风捏紧了拳头,手指关节咯吱直响。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王爷您在乎兄弟之情,可凌夜宫的人不会。” 朱落风的眉头似乎要拧成一个疙瘩,被凌夜宫毁了的天下,他要来何用? 几个呼吸的工夫过后,朱落风挥手示意手下给许子宁二人松绑,随后吩咐手下亲兵道,“立刻召集人手,前山后山,追查凌夜宫杀手,若发现踪迹就地斩杀!” “是!”朱落风手下亲兵领命退下。 随后看了眼还跪着的许子宁,深邃笑道,“许子宁,你不错!本王也希望你能活着下山!”说罢,带着常宁迅速离开。 看二人走远,周围再无危险,许子宁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额头冷汗涔涔,徐平山连忙上前扶着他站起身,“二公子,您如何了?” 许子宁双腿发软,一时间竟无法迈开步子,徐平山感受着来自许子宁全身的颤抖和手上的冷汗,试探地问道,“您没事吧?” 许子宁缓了许久,不可置信地问道,“刚才那些话,真的…都是我说的?” 徐平山看着,莞尔一笑,“是,都是您说的......” 话说两边,马车一路狂奔,载着朱洛云与李沐阳一路到了青垣山脚下,之后下了马车,又步行通过深邃幽长的暗道,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达到了目的地:石枯门,石枯门是宽大的石门,周围皆是用骷髅形状的石头装饰,高大而干枯的树枝随风左右摇摆,在惨淡的月光下,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影子。 青垣山与仕青山不远,快马加鞭也就大半日的路程,谁也不会想到,凌夜宫会在距离卫安城不远的青垣山上有临时驻地,还是凌夜宫之主魇魅的常驻之地。 朱洛云被押着进了重重石门,一股阴冷之气迎面扑来,半柱香后停下脚步,押解的壮汉给他松了绑,脸上的蒙眼布也被揭开,朱洛云仔细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此处是一个略显空旷的空间,四面油石壁组成,石壁上挂着几盏忽明忽暗的壁灯,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前方是一张宽大的石头座椅,上面铺着虎皮纹毛绒垫,座椅的把手也是骷髅造型。 朱洛云稳住情绪问道,“这就是你们招待贵客的地方?” 寒风说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我家主子有事还在内殿处理,稍后就来。” “主子?”朱洛云瞥向寒风,“凌夜宫的主子魇魅?” 李沐阳微微一怔,“太子如何得知?” 护法寒风也略显奇怪地看着朱洛云,朱洛云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哦,二位莫见怪,我也是听我一个江湖上的朋友说起的。” “江湖朋友?”寒风冷冷看着朱洛云,“太子殿下指的可是李子枫?” 朱洛云不置可否,看向寒风的眼神泛起不可捉摸的笑意,“凌夜宫三位护法以大护法鹰隼为首,冷雨寒风次之,三位大名在外,上至朝廷,下至江湖百姓无不为之震动,可如今只剩下您一位,不知您这位大名鼎鼎的寒风护法作何感想?” 此言一出,李沐阳大为震惊,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位太子似乎不大对劲,与他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寒风,先不说别的,就方才这一番言论,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李沐阳上下打量着朱洛云,张张嘴试探地说道,“太子殿下如何不大对劲?” 朱洛云捋捋身上的黑色底,暗祥云绣花纹棉披风,深深地看向李沐阳,“李庄主,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是不是晚了点呢?” 寒风用冰冷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朱洛云,一字一顿道,“是你?!李子枫!” :。: 第八十七章 魇魅 昏暗阴冷的空旷大殿,在场的杀手纷纷亮出刺眼的长剑,直直地围住朱洛云,身边的李沐阳惊心地看着,腿也不听使唤了,竟挪不开步子。 眼看朱洛云抬手要做什么动作,寒风一个箭步,抽出短剑架在他脖子上,冰冷含着杀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朱洛云,“别动!” 朱洛云打量着一众对自己气势汹汹的杀手,举了举空空如也的手,嘲讽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 寒风这才想起来重新搜身,上下摸索一番后,没搜出任何武器,又吩咐手下出去查看有没有尾巴,直到手下回来说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寒风这才稍松了口气,他几乎将脸贴近了朱洛云,“你这人着实狡猾,我们不得不防。” 朱洛云抬手,缓缓地剥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李子枫! 这时,一阵沉闷又有力的拍手声由里向外传来,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一个戴着铁制面具的人走出来,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着黑衣,外披玄色底暗白色骷髅花纹的披风,脸上的铁制面具全然遮住了脸庞,只留含着嗜血杀意的双眼。。 “久闻李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没让本座失望。年纪轻轻的布的一手好局。”面具人冷笑着,冰冷的说话声让这处本就阴森的大殿又骤然冷了几分。 李子枫皱皱眉,毫无畏惧地对上面具人的眼神,“你是何人?” 寒风上前一步,被面具人一个眼神制止,又退回原地。 “方才没作自我介绍真是失礼。”面具人似乎非常懂礼貌,他友善地凝视了李子枫一会儿,温和地说道,“在下凌夜宫之主魇魅。” 李子枫波澜不惊,如水的双眸没有丝毫情绪,他微微点头,也友好地回礼道,“在下李子枫,久违了,魇魅宫主。” “确实久违。”魇魅转动着修长干枯的手指上的骷髅铜戒,“我们之间斗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是正式见面了,我的老朋友。” 说完,魇魅展开手掌向前伸,李子枫双眸一紧,下意识地推着李沐阳一起躲开,寒光闪过,毒针直直地插进了李子枫原本站的地面上,毒针有数十枚,密密麻麻地一片,若非李子枫反应快,不仅是他,怕连同李沐阳也要跟着命丧黄泉。 李子枫下意识的动作,救了李沐阳一命!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对李沐阳恨入骨髓,但在性命攸关之时,自己为何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护着他躲开。 李沐阳切身体验了濒临死亡的感觉,连连倒吸凉气,许久才缓过神,转眼看着依旧波澜不惊的李子枫,原本精明冷漠的双眸,浮上一丝莫名的情绪。 “哈哈哈哈……”魇魅阴冷的大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父子亲情,血脉同宗,果然不是哄人的。” 李子枫冷眼看着,沉声道,“江湖上让人谈之色变的凌夜宫之主魇魅果然名不虚传,连待客的手段都这么别出心裁,让人难忘。” 寒风手中的短剑搭在李子枫的脖颈上,“李子枫,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 “死到临头?”李子枫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李沐阳,“死到临头的感觉早在我七岁那年坠崖之时就感受过了,所以,多一次两次的也无妨。” 这是李子枫第一次在李沐阳面前,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心中刻骨的怨恨,以往他都是深深地藏在心里,今日这种情绪,他竟不知道从何而来。 寒风及手下正要发作被魇魅喝止,“都退出去,本座要和这位贵客好好聊聊。”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寒风带着手下全部退了出去,只是李沐阳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竟不自觉地又看了眼李子枫,只是短短一眼,便转身离开。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魇魅深邃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指向里屋的一点亮光,“李公子,内堂请吧!” 石枯门外,秋风萧萧,暗哨的身影随着婆娑的树影左右闪动,在惨淡的月光下像极了鬼影子,偶尔风声吹过洞穴,发出哨声,石枯门三个大字泛着寒光,直刺骨髓,此处看起来更像是通向死亡的阎罗殿。 蛰伏在嶙峋怪石间的黑衣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警惕地盯着周边的动静,大气都顾不上吸一口,生怕一个留神,引起他人怀疑。 此人并非是凌夜宫的手下,也并非朝廷中人,此人眉头微皱,神色冷静,但难掩江湖气息。原来是青城派掌门庭烨的首徒,苏辰阳,他是一路跟踪‘形迹可疑’,又训练有素的身影而来,没想到竟跟到了魇魅的临时驻地。 当初掌门大会后,各派身法精湛的弟子并未跟着各自的掌门回宗门,而是奉命散开蛰伏,暗中查探凌夜宫的踪迹,但查了许久也未查到,不曾想这两日竟不约而同地跟上同一队身影,到了此处。 他们解决了大部分暗哨顶替上,被跟踪的那众身影却顺着李子枫一行人行走的踪迹,拔出了一个又一个机关,只是这石枯门,他们始终无法靠近。 一同而来的,自然是少不了慕麟阁的人,沈鸿飞和菱溪。二人看到了为之揪心已久的李子枫的踪迹,欣喜之余又难免担忧。 尤其是菱溪,菱溪本就对欧阳泽有不满,此时看见李子枫不顾危险,只身入虎穴,又以为是欧阳泽的计划,因此心底对欧阳泽埋怨又添了几分。 围住此处的众人,面对凌夜宫这个共同的对手,彼此间也暂时放下了利益纠葛,不约而同相互配合,十分默契。 外面形势紧张,蓄势待发,石枯门内却是一片‘祥和’之景。 内堂要比外殿舒适了些,灯光也柔和了许多,桌椅茶案等摆设也是一应俱全,条案之上甚至沏上了清茶,热气袅袅而升,茶香四溢。 李子枫手握茶杯,放到鼻间闻了闻,又浅尝一口,赞道,“不曾想在此还能喝到清香可口的茶,着实难得。多谢。” “你喜欢便好。”魇魅神色犀利,面对恨不得食肉寝皮之人,此时却来了莫名的兴趣,“今日能见到被江湖神化的李子枫,也算是弥补了未请到太子的遗憾。” 魇魅许是有意,许是说到兴头来了兴致,他竟主动出手摘去了遮住脸庞的铁质面具,李子枫只是这么抬头看了一眼,便微微怔愣。 面前的人发丝花白,看上去年逾半百,皱纹划过脸颊,昭示着岁月流过的痕迹,但整个人看上去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很难和让朝野江湖之人谈之色变的恶鬼魇魅联系在一起,俨然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很惊讶是吗?”魇魅深邃一笑,干枯的手指捏紧了精致的茶盏,“在你们心中,我应该是青面獠牙,双目泛血的恶鬼。” 不知为何,李子枫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娘亲刘秀娟死时的惨状他历历在目,血肉模糊,脸颊上外翻流血的伤口十分骇人,当时好多仆役都不敢碰,甚至扬言刘秀娟是恶鬼缠身。尽管如此,李子枫依旧坚定地认为,娘亲永远是最漂亮的人。 李子枫回过神,捏紧了茶杯,“恶鬼向来只生在人的内心,与丑陋与否无关。” 这时,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敲了敲门,“宫主,有暗报传回来。” 魇魅重新戴上面具,挥手示意他进来说,黑衣人缓步走到魇魅跟前,附耳低语着,时不时地往李子枫的方向看,回禀完毕,魇魅的双眸顿时沉了几分。 黑衣人知趣地退下,魇魅看着李子枫冷笑了两声,“欧阳泽教出来的徒弟,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说罢,手上用劲,生生地将茶杯捏碎,脆裂的声响过后,茶杯粉身碎骨,而魇魅手掌却安然无恙,毫无伤口。 李子枫皱皱眉,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欧阳泽教出来的徒弟不止他一个,想必是许子宁那边得手了,尽管身在虎穴,但听到这个消息,李子枫暗自松了口气。 “想必李公子是知道些内幕的,不知有没有兴趣与本座娓娓道来呢?” 魇魅说着,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骷髅铜戒,里面闪闪发光的毒针蓄势待发,意在威胁李子枫的性命已捏在他的手里。 李子枫将魇魅的小动作尽数看在眼里,随即淡然问道,“有吃的吗?” 魇魅微微一怔,收起了铜戒的机关,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子枫,摸不准他的心思,性命攸关之时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活命,反而平静地问有没有吃的。 李子枫见状继续说道,“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人不是神,不吃不喝地奔波一天,也会饥肠辘辘。” 话虽如此,李子枫却一直在琢磨要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眼盲的经历已经让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任何声音和地形,方才一路进来的地形和机关已让他熟记于心,现在的问题是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只要魇魅的眼皮有一丝的松动,他便有一丝机会。 :。: 第八十八章 浮影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在橘黄色灯火的照射下,让人垂涎欲滴,李子枫吃的津津有味,许是吃的噎着了,李子枫还自行盛了碗汤喝进去。 魇魅饶有耐心地看着李子枫吃饭,眉头一直紧锁,眼前这个让他做梦都恨不能食肉寝皮之人,如今反倒让他多了一份耐心,不仅安排饭食,还亲自作陪。魇魅嘴角噙着不可捉摸的弧度,“你是第一个胆敢在本座面前安然用膳的人。” 李子枫似乎才回过神,“好久没这么好好吃一顿了,没想到凌夜宫里也有如此美味。”随即又夹了一块地瓜送进嘴里。 “你就从不担心这饭菜里有毒吗?”魇魅沙哑着声音问道。 “您不会。”李子枫放下碗筷。长长地呼了口气,“至少在我说出您想知道的一切之前,您不会毒杀我。不然,您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本的买卖。” 魇魅的眸子深了些,“李子枫,本座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若执意挑衅,本座会让你成为凌夜宫麾下恶犬的美味。” “那真是吓到我了。”李子枫眉头一挑,指指桌上的饭菜说道,“其实我是想说,您在饮食上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即便要杀人,也不会利用这一桌子的美味。” “那可未必。”这一刻,魇魅不得不承认李子枫是第一个猜对他心思的人,这更激发了他的报复心,他要把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说出来,魇魅看着李子枫一字一顿道,“二十年前,本座就是利用美味菜肴,给胡紫韵下了毒。” 李子枫猛然一震,右手捏紧衣襟握成拳头状,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胡紫韵是欧阳泽一生的挚爱,二十年前的一个雨夜,有身孕的胡紫韵死于李沐阳的残杀,可如今怎么又成被魇魅下了毒?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魇魅看着李子枫的神色,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胡紫韵死于李沐阳之手只是表象,二十年前本座在衡山派安插的眼线每日都在她的饮食中下毒,此毒隐秘性极好,即便是名医高手也无法诊出,而她生产那一天,便是毒发的日子。胡紫韵会在剧烈的疼痛下毒发,从而血崩,母子俱亡。” 看着李子枫呆愣的样子,魇魅做出个胜利者的姿态,冰冷的双眸中尽是嘲讽,“还有,当初给鸿苑山庄传送消息,说衡山派里有他想得到的一切,比如号召武林的令牌和藏宝的地形图,也是本座的手笔。于是便有了李沐阳带人横闯衡山派藏书阁盗宝,后事情败露挟持胡紫韵逃生的一幕。” 李子枫呼吸粗重,眉头紧拧,冷彻的双眸死死地凝视着魇魅。 “说到这个嘛!还有件事本座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二十年前李沐阳挟持胡紫韵逃走的时候,李沐阳只是将他刺伤,至于她脖子上的致命伤口,也是我们的眼线做的。”魇魅冷笑着,“所以,无论如何胡紫韵都是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李子枫眉头几乎要拧成疙瘩,手指关节也捏得咯吱响,魇魅似乎毫不介意李子枫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她还是幸运的,至少没经历血崩毒发的痛苦,死得还算是痛快,也算的上大义凛然。” 清脆的噼啪声,李子枫生生地将条案一角捏碎,“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紫韵是欧阳泽的挚爱,她死了,欧阳泽会颓废不堪,也暂时顾不上与我们作对,我们才更有机会行事。鸿苑山庄可帮了我们大忙呢!”魇魅幽幽地说着。 李子枫忽然放声大笑,笑得苦涩悲痛,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许久才停下来,通红而凌厉的双眸盯着魇魅,恨不能将魇魅的肉一块块剜下来,“所以你是来嘲讽我师父这一辈子都恨错了人,还是来炫耀你布了一手好局?” “呵呵呵呵……”魇魅放声冷笑,许久才停下来,“非也,本座不善于落井下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他欧阳泽算计了一辈子,怕是从未想到过本座早就派人对他的夫人下手。”魇魅颇显无奈地叹口气,“不过这些眼线,早在你去洝城查皇家古董失窃案后,便被你暗中拔出了。想必田琨你还记得吧?” “当然,您又有何说法?”田琨这个名字李子枫当然知道,当年为了挖出他及背后的人,自己不惜以身犯险,只身带他去了洝城,谁知他一个小卒,为了保全背后的主子,竟决然地在他面前服毒自杀。 “其实他当初已经给我们外事堂传递消息,说你察觉到了一切,说蛰伏在衡山派的探子可能会有危险,但外事堂早就接到了本座的命令,按兵不动。” “只因为你背后有个更大的计划?”李子枫凝视着魇魅,缓缓说道,“就是将你们的大护法鹰隼安插进来?就为等武林大会期间,给衡山派以沉重一击。” 魇魅狠狠地瞪着李子枫,冰冷的双眸泛起嗜血的恨意,“你一个毛头小子,在江湖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一次次地阻碍了本座的计划,连皇帝都注意到了你,你这个人太危险,本座不得不警惕起来,还好,你的身世帮了本座一个大忙。” 李子枫缓过神,沉沉地叹了口气,在他眼里,此时的魇魅就像极了气急败坏的失败者,正在用一点点所谓的‘成就’和强大的杀气来显示自己。 至于身世给自己带来的些许磨难,李子枫也不愿意再去回忆了。 李子枫沉默的样子,更加深了魇魅心中嗜血的本性,他手掌一挥,掀翻了桌上所有的碗碟,碗碟带着残留的实物散落一地,粉身碎骨,魇魅冷笑,“所有无用之物都该处理了,就像这些碗碟一样!” 李子枫皱皱眉,并未被震撼到,他话头一转,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您之前确实厉害,但此次,你想利用鸿苑山庄让清平王动起来,从而协助你们,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无论如何,清平王毕竟是皇室中人,他又怎会甘心与你们同流合污?” 魇魅怒视着李子枫,忽然又平静下来,幽幽地说道,“李子枫,本座劝你不要无休止地挑衅本座的耐心。否则…”说着,魇魅抬手一挥,强大的掌风扫过二人之间的条案,条案上顿时呈现出几条细密的裂纹,紧接着断裂,散落一地。 李子枫被掌风波及,呼吸不畅,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头,李子枫几番调息,强行忍住汹涌上升的气血,随后若无其事地拭去从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 “能受的住本座这掌风的人,这世间也没几个。你李子枫果然厉害。”魇魅冷笑,双眸之中杀气尽显,“本座会让你像这条案一样,碎尸万段。” 李沐阳在偏殿之中,焦急地踱步,昏暗的光线下,影子拉得很长。 一边的护法寒风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李庄主这是坐不住了?”随后看看内堂的方向,“可是在担心您那儿子,心软了?” 李沐阳不耐烦地瞪了寒风一眼,毕竟是在凌夜宫的地盘上,即便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说道,“鸿苑山庄为凌夜宫做了这么多事,但愿你们主上一言九鼎,答应我的,一份也不能落下。” “那是自然。这些日子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们主上都看在眼里,事成之后,答应你的自是少不了。”寒风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沐阳看,“但前提是,李子枫要从这世间消失,就像他当初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李沐阳吹胡子瞪眼,不满地看着寒风咄咄逼人的神色,“别说是一个李子枫,就是朝野、江湖,此时还不是拿捏在你们手中?” 寒风不置可否,李沐阳一甩衣袖,“这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来人!”寒风挥挥手,“你们送李庄主出去!” “不用你们的人跟着,我认识路。” “李庄主别误会,我是怕你一个不小心触碰了机关,命丧黄泉。”寒风幽幽地说着,语气中无不饱含着威胁。 李沐阳一甩衣袖转身离开,身后两个壮硕的死士紧紧尾随。 寒风阵阵,月光惨淡,蛰伏在石枯门外的人坐卧不安,里面长久地没有动静传出来,让他们心底着实不安,尤其是暗中跟踪的飘云和沉雨,魇魅心狠手辣,李子枫又进去已久,他们不敢再想下去了,一向冷静的影卫,此时心里也没了底。 这时,一个身影窜到飘云身边,飘云正想动手,却发现是个熟人,之前在仕青山附近的茶棚,接送各派掌门的时候见过,徐祥琨! 徐祥琨一路追踪李子枫留下的线索及手下的暗报,跟到了这里。 他们正想暗中交流什么,却发现石枯门附近有了动静,侧边的小门开启,月光下,有身影倒映在石壁上,徐祥琨仔细地看着,一共是三个人,两个黑衣人,还有一个身披斗篷的人。他们离得较远,无法看清三人的相貌。 但是看那个黑斗篷的打扮,想必也是个关键人物。 徐祥琨笑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 第八十九章 地陷 李沐阳借着月光,踩着干枯的蒿草地,而后被陷进泥地里的碎石块绊了一下,他懊恼着,转眼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冷脸壮汉,恨恨地叹了口气。 虽然没抓到朱洛云,但李子枫的到来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他想离开,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不人不鬼的地方。但此刻‘离开’这个字眼在脑海中闪现的时候,李沐阳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丢在了这。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窸窣的声音,像猫爪子在心里抓挠一样,李沐阳不耐烦的回过头,见原本跟着的壮汉不见了踪迹,诧异的同时,又嘲讽地说道,“果然跟个鬼似的。” 话音还未落地,一把短剑闪着寒光紧贴在他脖颈的皮肤上,他顿感轻微的刺痛感,再看去,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黑影! 石枯门内堂一片狼藉,魇魅没发话,竟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收拾,整个内堂充斥着残羹冷炙混着茶水的油腻味,李子枫也早已从碎成两半的凳子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魇魅,“如今我自投罗网落在你的手里,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你的眼神中不见半分喜色?” 魇魅像是被激怒了似的,干枯的手指紧紧地扼住李子枫的脖子,随后将其逼到墙角牢牢地控制住,眼神中的杀气凸显,“李子枫,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当本座真的不知?你的自作聪明只会害了别人!” 李子枫微微一怔,哑着嗓音问道,“你说什么?” “带上来!”魇魅瞥了眼石门的方向吼道。 话音落地,四个黑衣人分别抬着两个担架走进来,担架上面躺着人,面如死灰,脖颈处溢出的鲜血染透了衣领,鲜血已经干涸成黑红色。, 看情形是被一刀毙命。李子枫看过去,心里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压住,无法喘息,上面躺着的人竟是他带出来的随侍弟子,石奕和石昱! 李子枫狠狠地瞪着魇魅,双眼通红。当年剿灭小组被凌夜宫杀手虐杀和许魏翔身死的那种悲痛与愤怒再次被激发,李子枫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呼吸也变得粗重。李子枫想出手,却被魇魅察觉,他一拳头击在李子枫腹部。 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涌出,魇魅饶有兴致地擦拭着李子枫嘴角和下巴的血,像是在细心擦拭一件珍宝,“不错嘛!你流血的样子,本座非常喜欢。” 说完,魇魅松了手,受伤的李子枫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连连喘息,冰冷的眼泪混着血水缓缓滴落,他甚至都没有心情去擦拭。 “你一定很奇怪他们是怎么死的吧?”魇魅看着李子枫悲痛的样子十分开心,“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好好地在青元客栈守着,偏要自作聪明地跟着带走你的马车,结果刚出了青元镇,就被我们的人秘密做掉了,于是,我们便不辞辛苦地抬着他们的尸体作为战利品带了回来。” 李子枫右手撑地攥紧,生生地在青石地面上抓出几道划痕,鲜血顺着指甲缝溢出,带着灰尘,深深地刺进伤口,痛入心肺。 “本座听说能跟在你身边做事的人都是高手。”魇魅双眸闪着得意的光芒,“你是不知道,这两人到死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李子枫眉头紧拧。石奕和石昱自小跟着李子枫在云天阁做随侍弟子,情同兄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读书,习武,李子枫无论去哪里都习惯地带着他们,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惨死在凌夜宫的手里,怎能让他不悲痛? 但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魇魅用此激将法,就是为了让他失神,自乱阵脚。可是,魇魅又如何得知石奕和石昱是自己身边的人?李子枫眉头骤然紧缩。 魇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耐心地解释着,“这还要多谢你那个好兄长,多亏他在你们衡山派安插了眼线。要怪就怪你的好师弟许子宁派了这么两个心不在焉的人看着他,才使他有机会通风报信。” “是吗?!”一个嘲讽的声音从身后的石门处传过来,“那我们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跟你通风报信呢?” 李子枫抬头看去,微微一怔,只见是沈鸿飞和徐祥琨联手带着李沐阳硬闯进来。魇魅似乎并没有慌乱,他冷静地盯着李子枫,“这也是你的杰作?” 李子枫不置可否,但他只是按计划引着徐祥琨手下的人来到此处,他未想到慕麟阁也会跟着过来,沈鸿飞制住李沐阳,不屑地看着李子枫,“你小子这么诧异做什么,这么冒险刺激的事也不带着我们,我们只好自己来了。” 徐祥琨快走几步扶起李子枫,“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放心,我无事。”李子枫摇摇头,拭去了嘴角的血迹,“你们太冲动了。” “要冲动也不是我一个人冲动。”沈鸿飞说完,外面顿时响起了厮杀声,是凌夜宫石枯门的杀手被剿灭的声音。 “好啊!都聚齐了。”魇魅并不为其所扰,只是兴致颇浓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骷髅铜戒,细碎的银光已然闪现。 “小心,他手上有暗器!”李子枫一把推开徐祥琨,躲过飞出的毒针。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枚毒针从铜戒中飞射而出,众人闪身躲避,这时,四周的石壁全部翻转,大批黑衣杀手和死士从里向外涌,但沈鸿飞也不是吃素的,他不会只身前来,身后的不远处还跟着诸多一起共患过难的老朋友。 但魇魅手中的毒针似乎飞射不完,窸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有躲避不及的中招倒地,寒风在一边冷笑着启动机关,阵阵烟雾从地面上升,在空中缓缓撒开,阻碍了众人的视线,众人自顾不暇,竟不知对手是谁,内堂之中顿时陷入一片混战。 刀光剑影的搏杀过后,烟雾逐渐散去,地面上多了许多尸体,有凌夜宫杀手的,也有沈鸿飞和徐祥琨带来的手下,沈鸿飞第一个回过神,他愤恨地跺跺脚,随即诧异地发现,李子枫、李沐阳、魇魅还有寒风,竟不见了踪迹! 徐祥琨解决了身边最后一个杀手,与沈鸿飞等人聚在一起,“李子枫呢?!” 沈鸿飞一刀插进地面,地砖碎成几半,“定是那阵烟雾作怪!” 徐祥琨紧张地在四周摸索,希望能找到机关消息掣,但这里的柜子、桌椅墙壁,壁灯都摸索遍了,四周也没有任何机关启动的声响。沈鸿飞也跟着寻找,时不时地用刀柄敲打着地面,期盼能有机关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块砖凹陷下去也行。 可是,什么都没有,这时,外面似乎又有嘈杂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沈鸿飞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握紧刀柄,蓄势待发。 徐祥琨干脆靠在错了位的柜子上,但只是这么一靠,随着一声石砖划过地面的沉闷声,他脚下的地面陡然裂出一个宽大的缝隙!徐祥琨猝不及防,跌了进去,原本宽大的石缝再次毫无缝隙的闭合。 沈鸿飞诧异间想跟过去一探究竟,但无奈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撞门的声音,十几名身着劲装的人闯了进来! :。: 第九十章 追影 开启城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沉重的城门划过地面,掠过道道残影,整齐的脚步声和零星的马蹄儿踏着尘土进入,守城的官兵像是失了神一般无动于衷,任由大队人马进城,逐渐向皇宫逼近。 尚平容一身黑色劲装,想趁着夜色出门,却不出意料地给守卫亲兵拦住去路,尚平容一皱眉头,怒斥道,“放肆!本阁领是陛下亲封的邢卫府阁领,不是你们的囚犯,知趣的就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本阁领不客气!” 拦路卫兵单膝跪地,“尚阁领息怒,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您别让卑职为难。”虽然是跪地请罪的姿态,但神色中没有丝毫恭谦和惶恐。 邢卫府大门处的争执,也吸引了不少守卫官兵的眼神。 尚平容的余光环视着邢卫府周围,眉头一挑,愠色不减,“奉的清平王的命令吗?那就是说,也是清平王让你们看着刺客闯进邢卫府也视而不见吗?!” 说罢,尚平容也毫不客气地拎着守卫的脖领转向侧面,此时,几个黑影训练有素地靠近邢卫府,守卫官兵一愣,连忙吩咐手下上前查看。 尚平容在官兵的视线中,转身回了邢卫府,穿过灯火通明的内堂,进了靠里的小门来到密室,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年轻人。 年轻人面色沉静,手里拎着一包药。尚平容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握住腰间武器,目光凛冽,“最近身子不适,今日中午出去抓药,不曾想一时着急,竟把药落下了,倒是有劳阁下亲走一趟把药送来。” “非也,是我们家主犯了头风,但各大药铺皆已关门,听说您略懂药理,这才拿着家中的一些药材请您过目,希望能得到缓解痛苦的良方。” 尚平容神色渐缓,面上不着声色地浮现一丝笑容,年轻人拱手见礼道,“在下衡山派翼通长老随侍弟子蓝膺,见过尚阁领。” “不必客气,能在我爹身边当随侍弟子,想必也不简单。”尚平容摆摆手,看着蓝膺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的人已经进来了?” “是。”蓝膺点点头。 “那便好。”尚平容忽然有些无奈,虽然抓了几个探子,但邢卫府中是否还有他们的眼线他不得而知,况且但他接到的暗报也让他担忧不已。 暗报中说有人要趁乱放走关押的囚犯,以制造混乱。邢卫府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不怕死的主儿,背后牵扯着什么尚不得知,他们一旦逃走,后果不堪设想。 他无奈之下,想到了尚怀风。正好也可趁机将万梓誉安全护送出去。 “虽然如此,但城中情况仍不容乐观。”蓝膺略作思索说道,“今日未时左右,便有一众身份不明的客商进了卫安城,于城南的一处隐秘小院周围失去踪迹。” 尚平容眉头微皱,手心尽被汗水浸湿,“这卫安城中,倒是热闹了许多。” 西院的刑狱大牢,灯笼、火把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守卫狱卒打着哈欠,慵懒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长。寒风凛冽,悬挂在墙壁上的火把火苗剧烈地晃动着,引得所有值守狱卒都忍不住打着寒颤,搓着手来回走动。 但下一口新鲜的空气还未来得及吸进鼻子里,就被莫名而至的黑影划了脖颈,鲜血喷涌而出,血腥气逐渐淹没在空气之中,黑影去了钥匙,娴熟地穿过走廊,准备依次打开牢门,放重刑犯和被擒住的内线出狱。 牢门打开的时候,突然的光亮刺痛了他的双眼,尚平容和蓝膺早已在此等候,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尚平容一拳击中腹部,他躬着身子往后退,欲逃走时,被随后赶来的侍卫当场擒获,死死地按跪在地上。 火把忽明忽暗的照映下,刺客的面容被揭露,此人竟是清平王府的暗卫销声,销声眉头微皱,拼死挣扎着,不甘地瞪着尚平容,“抓了我又有何用…” 话音还未落地,周艺就一路小跑前来回禀,“阁领,卑职顺着方才潜进来的杀手追踪,已将杀手及眼线全部擒拿,无一漏网。” 销声双眼发直,眼中的愤怒与不甘逐渐消退,尚平容上前捏紧他的下巴,“你说的没错,抓你当然不重要,你不过被你们主上任意丢弃的棋子而已,不值一提。” 销声的头在尚平容的强制下,抬到了最高,肩膀处被扯开衣领处,已隐隐地露出了黑色彼岸花的图案,尚平容手上用力,生生地将他的下巴捏断,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大口血沫子从嘴里喷出来,销声努力地张着嘴,却难抵剧烈的疼痛。 尚平容松开销声吩咐道,“挑断了手筋脚筋腿筋,丢到显眼的地方去!” 周艺一怔,不知尚平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敢多想,带人将销声拖走。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销声就像一口盛满货物的破麻袋一样被人重重地丢到街上,秋风瑟瑟,吹透身上的衣衫,销声痛苦地趴在地上煎熬,生死不能。 但这种煎熬仅仅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路过时,销声便气绝身亡,脖颈被一把匕首穿透,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尚平容经过销声的尸体,没做任何停留,便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个神秘过路人的身影,穿过大街小巷,身影最终在城南一处巷子口失去踪迹。 巷子口比较窄,枯树林立,夜里猛烈的风吹过,吹得落叶灰尘四处飘舞,枝叶哗哗作响,惨淡的月光下,在地面张牙舞爪,时不时还会有影子闪动。 尚平容没有继续追下去,他明白再向前踏一步便是陷阱,暗中跟随的心腹侍卫及衡山派弟子也分散开来,他们凭借灵敏的反应和多年作战的经验,解决了一个个隐没于夜色之中的杀手,尽管以最小的动静完成伏杀,但杀手轻微的呻吟声和尸体挪动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尤为清晰。 危险似乎并没有过去,被杀手包围保护的院子没有任何动静,尚平容握紧了别在腰间的武器,屏气凝神。 ‘吱呀’一声,院门开启,沉闷的声响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尚平容此时却格外冷静,他挥动手掌的同时,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一柄短剑刺穿了尚平容身后杀手的喉咙,这个杀手的手还举在半空,企图对尚平容下手。 尚平容又反手一挥,扔出一枚匕首,将袭击他的暗器射穿,没进墙面。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高手,不愧是尚怀风的儿子。”一个冷漠的声音自院门开启的方向传来,身影逐渐走近,出现在尚平容面前。 尚平容凝视了他许久,期间,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被收进眼底,尚平容轻蔑地瞥了眼那抹身影,继而转向面前之人,“鸿苑山庄少庄主李世杰?” 李世杰眉头微微挑起,“看来你是认识我的。” 尚平容看了看缩在角落中的身影,“李少庄主大名在外,怎会不认识?况且您弟弟在狱中等死的时候,也只能跟我说的上话,而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你。” “狱中等死?”提起李子枫,李世杰还是没来由地担心,“他现在在哪儿?” “不过是待决的死囚罢了,你说他能在哪儿?” 尚平容嘲讽的眼神凝视着李世杰,他此时要做的就是乱了李世杰的方寸,从而瓦解他们围攻麟貅镖局及几个朝中重要衙门的计划,但他方才说的也是事实,李子枫和他说的最多的确实是李世杰,只是不知是不是有意提醒,李子枫总是提及李世杰有个毛病,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感情用事。于是他便想到了用这招。 尚平容心底默默念道李子枫,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果然,不出两个呼吸间的工夫,一柄长剑泛着寒光,直刺向尚平容的眉心。 。 第九十一章 破局 尚平容抽出腰间软剑,挑开直逼向自己的剑尖,李世杰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尚平容也非平庸之辈,利用巧妙轻盈的身法躲避,进而变被动为主动,对李世杰展开攻击,两柄长剑交织,在漆黑的也泛出零星的火光。 其余人也都与李世杰手下的杀手展开交战,一时间,偏僻的巷子变得热闹起来,但卫安城的官兵却独独落了这一处,任由两方彼此袭杀。 尚平容翻身一跃,踢飞了李世杰手中飞出的暗器,尚平容退到李世杰身后,往相反的方向而去,李世杰追踪之时,他又忽然转身,手中的软剑犹如吐着芯子的蛇,擦着李世杰左侧肋骨,刺穿了他的腹部。 阵阵钻心的痛袭来,李世杰被捂着伤口,鲜血自指缝间溢出,他靠着墙边,连连喘息,尚平容漠然地看着,“我这一剑,远不及你刺李子枫那一剑的力度。” 当时李子枫被抬进邢卫府的时候,尚平容看了个满眼,李子枫身上的剑伤,贴着心窝一寸的位置贯穿腹部,伤势极重,整个人也气若游丝,看不出一丝生息,若非太医全力医治,怕是下一刻邢卫府就要直接收尸了。 “我们之间的事,何需你一个外人置喙?!”李世杰皱着眉头,双目泛寒,虽然受伤了,但战斗力丝毫不减,他挥动长剑,再次向尚平容发起攻击。 虽然战斗力依旧,但毕竟是受伤了,尚平容与之交战时,不似一开始那般难了,他一边挥动着软剑,一边说道,“李子枫果然是你的逆鳞,触之即亡。” 李世杰显然被激怒,带着凌厉的剑气刺穿了尚平容的肩膀,“你闭嘴!” 尚平容停止了动作,握着刺中自己的剑往外拔,丝毫不介意伤口溢出的血,“若我没猜错的话,李子枫右肩处的伤疤,也是你的杰作吧?” 尚平容步步紧逼,句句诛心,揪着李世杰的逆鳞直戳着他的心窝,李世杰现在被激怒的样子,正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丝毫不介意为此付出的一点小伤。 这时,墨色的夜空划过一道火光,那是尚平容跟蓝膺定下的暗号,表示攻击麟貅镖局及其他府衙的逆党皆被擒获,尚平容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尚平容的神色,李世杰心知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将尚平容一行人引到此处一举剿灭,却不想反中他的圈套,无心顾及其他各处的行动。 也正是尚平容的一丝失神,给了李世杰机会,李世杰打掉他的手,一个飞身融入茫茫夜色之中,尚平容见有人想追,立马喝住,“别追了,他跑不了多远。” 卫平奔到尚平容跟前回禀道,“除了李世杰及个别逃走的杀手,其余全部被诛杀,杀手身上皆有月牙吞日的图案,想必是清阁的杀手。” “知道了。”尚平容眉头微皱,冷汗涔涔,呼吸急促,紧接着呕了一口血。 卫宁一惊,连忙上前扶住,“阁领!” “无妨,不过是被他的剑气震了一下。”尚平容缓过神,“去皇宫看看情况。” “阁领!”卫平急急地劝道,“您现在这样子……” 尚平容挥手打断,“无需多言。” 这时,一双沉稳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你这样子,怕是还没接近宫门,就要被逆党刺杀。”看似冷淡的声音,难掩一丝关心。 尚平容诧异地看着来人尚怀风。 尚怀风眉头紧皱,双目深沉,“被打傻了?尚阁领这些年磨砺地翅膀变硬了。敢直接闯到这来跟李世杰叫板?!” 紧随而来的是蓝膺,蓝膺一脸为难地解释道,“尚阁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提前跟翼通长老通禀,若非长老带人及时赶到,这里怕是就要…惨不忍睹了。” 蓝膺说的很隐晦,若非尚怀风及时赶来解决了后援的清阁杀手,尚平容一行人怕是就要全军覆没,即使能震慑李世杰乱了他的方寸,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尚平容双眸溢出水光,咬着牙,狠狠地将那一声即将脱口而出的‘爹’憋在嘴里,即便如此,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扯住尚怀风的衣袖作为依靠,“可邢卫府那边离不开人看守,我总不能……” “邢卫府如何?能有你的命重要?!”尚怀风恨铁不成钢瞥了他一眼。 尚平容双目微热,这大概是他记事以来,从尚怀风口中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尚怀风不顾他的失神,只是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走向麟貅镖局。 企图攻击麟貅镖局的清阁杀手被一举擒获,大他们都使用了和凌夜宫同样的路数,咬破了嘴里的毒包,自尽身亡。欧阳泽正同总镖头洪锡坤安排善后事宜。 此时卧房之中,尚平容坐在软榻之上,任由尚怀风帮着自己清理伤口、烛光闪烁,开水徐徐地冒着热气,只是尚怀风冷如冰块的脸与这温馨的景象丝毫不搭。 灰白色的药粉融入伤口的时候,尚平容疼的直吸冷气,他明白又是衡山派的圣药,他推开尚怀风的手,“这药还是你们留着吧!我一个外人用,不合适。” 尚怀风沉着脸,“那你打个欠条如何?等你凑够了这药钱再还给我。” 尚平容满脸黑线,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尚怀风似乎并不肯放过他,板着脸训斥道,“孽子!非要跟为父顶个嘴才舒坦!” 尚平容嘴角抽动,竟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上药换衣的过程在沉默中完成。 直到清理完毕,欧阳泽才敲了敲敞着的门,都说尚怀风尚平容父子不合,如今无意间撞见父子二人的对话,虽然有呛火的味道,但是让欧阳泽十分心酸,若是妻儿还在,想必自己的孩子也像尚平容这般年纪了吧? 尚怀风知道欧阳泽是来找尚平容的,也不说话,走过去对欧阳泽拱拱手,便离开了,尚平容站起身见礼道,“欧阳掌门,晚辈多有打扰。” 欧阳泽微微一笑,“何来打扰一说,尚阁领也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您别这么客气。”尚平容漠然地回应着,“欧阳掌门还是直接唤我名字吧!要不,他又该说我在长辈面前失了分寸。” “你离家这些年,你爹可是想你想的紧。”欧阳泽无奈地劝解着。 尚平容打量着欧阳泽,“你们做长辈的都喜欢这样吗?明明关心的紧,却偏要遮遮掩掩。”尚平容开门见山道,“您若是想向晚辈探听李子枫的情况,直接问便是,又何必在这顾左右而言他?” 欧阳泽一怔,心道果然是亲父子,嘴如刀子,直言不讳,直入人心。 欧阳泽回过神,拍拍尚平容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既是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子枫出狱的时候,可有给你留下什么口信?” 李子枫最近的行动很神秘,除了配合之人,跟其他人都没有联系,原以为盯紧了鸿苑山庄的行动就能找到他的下落,可事实却是他想错了,今日太子失踪又闹的满城风雨,但派去跟踪的人又失去了踪迹。 尚平容看着欧阳泽说道,“所有任务都是陛下亲自指派,我所知道的并不比您多多少,但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李子枫的行踪,怕是和李沐阳的行动有关。” “所以太子并未失踪,只是与丞相大人一同坐镇宫中,与暗影卫配合,等待逆党送上门。”欧阳泽眉头紧皱,之前早闻凌夜宫之主魇魅抵达卫安城周边城镇,又谋划绑架太子,那李子枫的下落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冒充太子被绑走! 欧阳泽惊得一身冷汗,这时,慕麟阁派人前来,说沈鸿飞传了消息回来,消息内容证实了欧阳泽的想法,但他没想到的是,李子枫已被李沐阳和魇魅绑走,下落不明! 。 第九十二章 凌夜宫 一个昏暗的山间通道,幽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唯有石壁上点着零星的灯火照明,但也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前方魇魅的身影若隐若现,十分诡异。 十几名凌夜宫死士举着火把,‘护送’李子枫跟在魇魅的身后,李子枫被封住了内力,之前又受了魇魅一掌,此时别说击退杀手逃走,就是走路都有些吃力。 李沐阳看着,神色复杂,干脆一把抓着李子枫的胳膊扶着他走,李子枫看了他一眼,“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你们见情况不对,紧急逃命?” 李沐阳也不理他,只管扶着他跟在魇魅的身后,唯恐走慢了一步而被落下,许是身后的死士嫌他们走得慢,不耐烦地呵斥道,“磨蹭什么?没长脚啊?!” 李子枫明显感觉到脚底的步子快了些,昏暗的灯火下,他似乎看到了李沐阳眉头紧锁,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是被呵斥得说不出话,又不敢反抗的样子,他轻笑一声,有意无意地说道,“一物降一物,何苦呢?” 李沐阳冷哼,“有逞口舌之快的工夫,倒不如考虑考虑如何宫主手下活命!” 说罢,李沐阳抬头看眼走在前面的魇魅,眼神中尽显屈服和畏惧之色,这是李子枫从未在李沐阳的眼睛中看到过的神色,李子枫嘲讽道,“李庄主这句‘宫主’唤得倒是恳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给你想要的呢?” 李沐阳狠狠地瞪着李子枫,李子枫全然不顾,继续漠然地说道,“也许他会分你一杯羹吧!只可惜你永远学不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 李子枫这句话说得决然,他自从决定踏进这个魔窟,就没再想过活着离开。 李沐阳气得说不出话,他甚至开始怀疑,李子枫和李世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脚下的路开始有些崎岖,一些凹凸不平的石阶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李沐阳手上用劲,连拖带拽地拉着李子枫连上了几级石阶。 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经历了漫长的一夜,李子枫一直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辰,大概有三个时辰那么久了。终于,走在不远处的魇魅停下脚步,启动墙壁上的机关,石门开启的时候,另一番天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里面是宽敞的大殿,若单纯的论面积来算,那此处和皇宫最大的宫殿比也不足为过,几个支撑的石柱上挂着骷髅造型的壁灯,透过空洞的双眼和大嘴,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一应物品一件不少。前方正中,是宽大的宝座,背后的石壁墙用了虎头做装饰。硕大的虎头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掉一切。 魇魅点燃了一侧墙壁上,用石头做成的巨大火把,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轰响,左右两侧连开几个石门,整齐的脚步声过后,一众黑衣杀手如潮水般涌进来,足足有上百人,各个面相冷漠凶悍,手握泛着寒光的锋利弯刀。有凌夜宫的死士杀手,也有鸿苑山庄培养的密卫,密卫见李沐阳到来,纷纷到他身边保护。 宝座旁边的石门也开启了,凌夜宫总部的六个堂主也齐聚于此,六人身着统一的玄色底骷髅花纹衣衫,双眸露着嗜血的杀意。 大殿忽然涌现这么多人,也仅仅围着墙壁站了一圈,整个大殿依旧有些空旷。 李沐阳显然已经看呆,他似乎从未见过如此阵势,李子枫神色依旧平静,随后毫无畏惧地看着魇魅,“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见识了魇魅宫主的全部人马。” 虽是奉承之话,但语气中无不透着嘲讽,暗指凌夜宫的人手也不过如此。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真是佩服!” 说话的是凌夜宫总部堂主之一非天,他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除了主子魇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今见一个毛头小子敢这么说话,激起了他心中的不满。 一枚石子洞穿了非天的额头,穿过后脑,击中他身后的墙面。非天瞪圆了眼睛,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砰’地一声倒地,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嘴巴无助地张了张,便气绝身亡,额头上留下一个硕大的血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甚至没看清楚究竟是谁出的手,仿佛非天额头上的血洞是凭空长出来的一般。 李子枫揉着手指,笑得淡然,“好久没练,手法都有些生疏了,让您的这位手下死得痛苦了些,真是抱歉。”语气诚恳,仿佛只是不小心掀翻了一个茶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魇魅似乎毫不在意手下又折损了一员大将,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无妨,不过是个聒噪无用的鸟雀罢了。” 因为非天的盛气凌人,几乎得罪了凌夜宫所有人,所有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也不过都是基于他的地位,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他死了,在一众人的眼里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两个黑衣人平静地抬着非天的尸体退了下去。 “你不是被封住内力了吗?怎么还能出手?”李沐阳稍显诧异。 李子枫轻轻地瞥了眼李沐阳。他被封住内力是真,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在路上已经不着声色地冲破了被封住的内力。 魇魅并未奇怪,只是淡淡地环视了一圈,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忘了跟大家介绍了,这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衡山派首席弟子,李子枫。” 众人诧异,不约而同地打量着李子枫,早些时候只听闻李子枫铲除洝城凌夜宫分堂,带领各派弟子剿灭凌夜宫分舵,诛杀死士,多次救下太子,他们都以为李子枫是个神一样的存在,至少是五大三粗,有着三头六臂之人。 可如今一见,不过是个身材瘦削,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但想起他方才出手,不着声色地就干掉了一个总部堂主,眼神中又生出一丝畏惧。 但畏惧之色仅仅一闪而过,继而又露出杀意,各个剑拔弩张,纷纷对着李子枫蓄势待发,有的甚至已经亮出了暗器飞向李子枫,李子枫再次弹出一枚石子击中暗器,暗器偏了方向,悄无声息地插进了身旁密卫杀手的脖颈。 ‘砰!’又是一具尸体倒地,魇魅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个出手的黑衣杀手往后缩了缩身子,想避开魇魅杀人的目光,却不想魇魅直接开口吩咐道,“我豢养的那些个狼犬似乎许久不曾开荤了,拖下去喂吧!” 拖下去喂,不过是要以人为美味,喂养狼犬,那名黑衣杀手连饶命都喊不出来,就瘫软着被两个死士拖走了,殿上之人皆倒吸了口凉气。 李子枫似乎并不在意,他脑海中兀自勾画着他们行走的路线,也是他一直考虑的问题,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魇魅得意地说道,“李公子自诩记忆力好,此时却无法想出这是哪儿吗?” 李子枫双眸一闪,自己的脑海里居然勾勒出一个环形,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路上,像是饶了一个大圈,看似走向终点,实则又回到了起点! “看你这样子是想起来了。”魇魅再次拨弄着他手指上的骷髅铜戒。 李子枫蓦然睁开眼睛,一字一顿道,“仕青山!” 。 第九十三章 戏谑 徐祥琨像是陷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没有丝毫灯火,只有看不到尽头,没有轮廓的黑暗,但前方微弱的滴水声,提醒着他这里不是完全死寂无声的。 突然而至的凉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抽出软剑,直击凉风的来源,身后一个黑衣杀手的尸体砰然倒地,随着尸体倒地的声音,黑暗幽长的空间似乎亮起了零星的灯火,紧接着,一双冰冷的眼睛骤然出现在眼前。 徐祥琨想都没想,直接挥剑刺中了此人的心窝。随后忽然感觉被凝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他飞速腾挪,手中软剑不消半盏茶的工夫,地面上又多了几具黑衣杀手的尸体,此处空间,骤然亮堂起来。 一阵缓慢而沉闷的掌声自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身着黑袍,戴着半张铁质面具的人出现在面前,徐祥琨看着,眉头紧拧,双眸中的杀意渐浓。 来人是凌夜宫护法寒风,寒风勾起嘴角,“故人久别重逢,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你的脸上反倒是杀气腾腾呢?这点你与你爹可是大不相同啊!倪贺…” 徐祥琨原名倪贺,他的生父倪晋铜,便是惨死在了面前这位凌夜宫护法寒风的手里,徐祥琨永远忘不了他脸上的这半张面具和嗜血的笑意。 “我爹如何,与你何干?!”徐祥琨冷声道,“李子枫被你们带到哪儿去了?!” “别急嘛!”寒风幽幽地说着,冰冷的眸子竟浮现出一丝笑意,“等一会儿到了阴曹地府,你就能看见他了。”说罢,向徐祥琨发起攻击。 徐祥琨反击,但寒风丝毫没给他机会,他招招都刺在了空气中,寒风抖动着长剑向徐祥琨身体上最刁钻的位置刺去,徐祥琨被动躲闪,一次次地变换着身形,才勉强躲过寒风的致命攻击,但被强大的剑气震伤却是不可避免的。 徐祥琨脑海中一幕幕回想起父亲的死状,双目变得通红,拼尽全力向寒风发起攻击,几个回合过后,寒风被逼的连连后退,虽然如此,徐祥琨也没占到便宜,被寒风深厚的内力反伤,嘴角溢出鲜血。 眼看着寒风再次发起致命招数,徐祥琨微微下蹲躲开了头顶横着划过来的剑,随后集中内力于手掌,横着劈向寒风的侧腰,寒风猝不及防被击中,五脏六腑拼命地颤动着,翻江倒海,紧接着吐出大口鲜血。 徐祥琨内力损耗,也伤得不轻,连连喘息着。寒风看着,露着含血的嘴冷笑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倪贺,你不错,你很不错……” 说罢,寒风手中闪出道道刺眼的银光,徐祥琨躲避着,待一切平静下来,寒风早已不见了身影,他抽出短刀,狠狠地插在了墙壁上,却不妨触动了另一道机关,正中的地面上裂开了方形大口,一道石阶蜿蜒而下,看不到尽头。 另一边,凌夜宫大殿中,魇魅坐在宝座之上,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神时不时地瞥向李子枫,似乎是被李子枫移形变换的身影吸引了。 ‘砰!’第五个黑衣死士的尸体倒地,李子枫深深地呼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擦拭着软剑上的血迹,瞥了眼魇魅,“履行你的承诺吧!” 魇魅目光不善,生生地将茶盏捏碎后扔到地上,他着实没想到,李子枫能在五个死士的围攻之下活命,而且还毫发无伤地反杀了死士,这是凌夜宫从未有过的耻辱,甚至更胜于一次次失败带来的耻辱。 方才的一幕,是魇魅与李子枫之间的约定,李子枫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打败五个死士,他就会告诉李子枫一个他想知道的秘密。原本以为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工夫,李子枫就会死在死士的手里,而且用时不到半柱香。 在场之人剑拔弩张,恨不能用目光杀了李子枫,但这也仅限于想想罢了。一旁的李沐阳也目瞪口呆,方才李子枫杀人的时候,像极了六亲不认的冷血杀手。李沐阳想着,连连吸了几口凉气。 魇魅放声冷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瘆人,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口大气。许久,笑声才停下来,魇魅的双眸中已然布满血丝,嘴巴也夸张地咧开,好像是要吃人的怪物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李子枫,本座当真是小瞧了你。但既然答应你的,本座也不会食言。” 李子枫沉默不语,耐心地等待着魇魅接下来的话。魇魅继续说道,“你猜的不错,这里便是仕青山的后山,与连接元家酒铺的那条暗道相接。” 李子枫漠然地听着,脑子却一阵眩晕,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起点,卫安城不过是他们抛出来的诱饵罢了,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光瑕寺! “李公子明白了?”魇魅拨弄着他手指上骷髅铜戒,“所以,我们无论是否能请来太子,都不重要。皇帝,王爷及所有皇亲贵族,还是王公大臣都在此聚集,我们胜券在握已是不争的事实,太子即便坐镇宫中又如何,不过独守空城罢了。” 李子枫的心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般,压得他无法喘息,一股寒意由内而发,双手被冷汗浸湿。堂堂王宫朝臣,竟然被凌夜宫的恶贼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李子枫止住一个黑衣人向前推,抬腿顶住他的心窝用力一踹,黑衣人来不及反应,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魇魅。不出所料都被挡在前面的堂主反手从腰部横劈成两半,怦然落地,血溅得到处都是。 凌夜宫的杀手反应还算镇定,只是李沐阳早已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此时若是魇魅和李子枫同时站在一起,他情愿相信李子枫才是那个杀人的疯子。 这时,角落处传来石门翻转的声音,魇魅的亲信凌风快步走进来,“主上。” 魇魅‘嗯’了一声,凌风想在魇魅耳边低声附耳的,不曾想魇魅却一反常态地呵斥道,“有什么事放出来说,嘀嘀咕咕的是凌夜宫的规矩吗?!” 凌风一抖,后退两步拱手说道,“回禀主上,卫安城那边已风平浪静,所有逆党皆被擒杀,皇宫安然无恙。逆党身份皆已查明。” “哦?”魇魅一抬眼皮,饶有兴致地听着,“都是何人?” 凌风看了眼李沐阳,继续说道,“是一个名为清阁的杀手。” 李沐阳骤然瞪圆了眼睛,清阁组织是由鸿苑山庄训练,之后送往清平王府名下培养的组织,意在为清平王府扩张势力,以备后需。 李子枫平静得没有丝毫情绪,他轻轻瞄了眼李沐阳,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现在你还认为,他会分你一杯羹吗?李庄主?” 李沐阳眉目横立,心中拱着一团火气,但此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魇魅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胜利者姿态,他宽和地看着李沐阳,“这次有劳鸿苑山庄配合,李庄主果然是本座麾下的得力干将。本座答应你的好处自是也不会少了的,但前提是…”魇魅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必须亲手杀了李子枫。” 李沐阳的眉头紧锁,双眼蓦然深沉。 “未完成的任务总是要完成的,不然又如何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呢?”魇魅冷冷地看着二人的反应,指了指侧面一个极窄的石门,“看见那个门了吗?我们离开之后,所有石门皆会被封死,唯留那方石门,石门之外陷阱不断,机关重重,只供一人通过,所以说,你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李子枫似笑非笑,仿佛只是听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说完了?” 魇魅站起身,“我会带着各位堂主及其手下,在出口恭候你们其中的一人。” 说罢,殿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周围顿时烟雾四起,待烟雾散尽之时,大殿之中,只剩下了李子枫和李沐阳二人。 :。: 第九十四章 轮回 此时,凌夜宫大殿的情况正如魇魅所说的那般,除了那道小门,其他出路都被封死,但只要接近那个唯一的出路,就会有无数的暗器射出来。 李子枫看着李沐阳,神色莫名,“我说过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的。或是你可以像十五年前那样了结了我,尚且留下一条命,找机会出去见见外面的太阳。” “你少跟我提十五年前!”李沐阳本就心烦意乱,听李子枫这般刺激,顿时怒火中烧地吼道,“十五年前是你自己不中用摔下悬崖,休要怪在我头上!” 李子枫无奈地摇摇头,“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难怪他会变得和你一样。” 李子枫口中的‘他’是李世杰,李世杰常年在李沐阳的耳濡目染下,在通往深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李子枫摸了摸腹部伤疤的位置,擦着心窝贯穿进去的伤口,至今回忆起,还会隐隐作痛。 李沐阳只管咒骂着凌夜宫忘恩负义,还心心念着他的利益和地位,李子枫看着,双眸中是数不尽的嘲讽,李沐阳已然病入膏肓,不可救药。 想及此,李子枫掏出短刀扔给李沐阳,李沐阳一惊,以为是李子枫让他自行了断,不由得怒气冲冲,“我还没对你动手,你就要对我动手了?” 李子枫似笑非笑,“李庄主,二十三年前,看着我出生,你是什么感觉?” 李沐阳眉头一挑,不明白李子枫的葫芦里究竟是何药,“你说什么?” 二十三年前,小小的婴孩儿带着一声啼哭呱呱坠地,李沐阳抱着他,见又是一个男孩儿,有那么一刻是兴奋的,他还到庙里上香,跪谢送子观音照拂鸿苑山庄,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高兴之余为他取名‘李世英’。 只是后来,每每想到李世英低微的出身,李沐阳就会心里一沉,再看着这个儿子,心里就会多一分嫌弃,长此以往,加之嫡夫人的耳边风,心中对这对母子的厌恶感就不受控制地在心里滋生,一发不可收拾。 李沐阳微妙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李子枫的眼睛,但他也只是漠然地看着,不再有丝毫期盼,干脆绕着墙壁寻找机关,看是否能启动其他通道。 刀刃出鞘,闪闪寒光,李沐阳握着刀柄,逐渐靠近李子枫。身后细微的响动,照样没能逃过他的耳朵,“短刀要握紧了,否则很容易被反伤。” 李沐阳眉头紧锁,一脸漠然,“你不怕死?” “李庄主可真会开玩笑,天底下有哪个人是真正不怕死的?”李子枫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凝视着李沐阳,“若真到了那一刻,我会两相比较取其轻,即便是死,我也会坦然接受。” “这些年,你的嘴皮子倒是让那欧阳泽教的厉害了许多。”李沐阳甩手一飞,短刀直直地插进墙壁的砖缝中岿然不动。 李子枫看着,心知李沐阳是暂时放弃了杀自己的念头,但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李庄主,您可要想好了,魇魅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只要我活着,您就不会有命在,你要想想自己的利益,想想鸿苑山庄上下几十口人的活路。” “哼!我做什么,如何做,你个毛头小子没资格在这说教!”李沐阳看向那个窄门,“你还是想想你有多少本事走出这个暗门吧!” 李子枫掏出身上的火折子,深邃地看着李沐阳,“李庄主,请吧!” 李沐阳瞪了李子枫一眼,“你先走,要死也是你先死。” 李子枫不屑再与他说什么,小心地迈着步子走在前面,随手掏出一枚石子朝着小门里面弹去,里面顿时有几支利箭飞出来,如此试探了几番,再没有暗器出来,二人才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里面是三人宽的通道,两边是凹凸不平的石壁,石壁上亮着忽明忽暗的灯火,似乎是魇魅有意为他们留下照明的。漫长的通道,看不到尽头。 不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响声,滴答滴答地非常规律,像是滴水声。李子枫不由得眉头一紧,这里是卫安城以北的仕青山,并非环水而立,但为何会有水滴声? 说时迟那时快,李子枫将李沐阳按趴在地上,李沐阳刚想发作,却忽然真实地感受到了几枚亮闪闪的暗器擦着他的头皮飞向身后。 二人起身,李子枫又带着李沐阳往后退步,一个巨石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向他们原本站的位置,二人越过石块,继续前行。 脚下的路愈发崎岖湿滑,十分难走,二人一步一试探,前方偏偏又传来鬼魅般的声音,“主上都说了你们两个只能出来一个,怎么偏生不听呢?” 李子枫敏锐的耳朵听出来那是魇魅亲信,凌风的声音。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二人的前路被以凌风为首的六个黑衣死士挡住。凌风冷冷地看着,“李庄主,看来我们主上的脾气您还是不太了解,李子枫若是活着,您即便出去了,也是死路。” 凌风挥挥手,他身后的六个死士,在狭窄的通道对李子枫展开合围之势。凌风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子枫与死士们交手,幽静的山间通道变得异常热闹。 李沐阳瞪着凌风,“宫主这是做什么,李子枫活着,于我们来说有大用处,他死了,所有我们想知道的一切都无法得知了。” 凌风轻蔑地看了眼李沐阳,“李庄主稍安勿躁,暂且观战。” 李沐阳愤怒地瞪着凌风,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意,凌风故意忽略李沐阳的话,只对着围攻李子枫的死士说道,“拿下李子枫的人头,主上有重赏!” 声音有力,像是故意说给李沐阳听的。不知是自己的说话被刻意无视,还是对李子枫仍心存不忍,此时李沐阳的眼神恨不能剜了凌风的肉。 许久,此处空间只剩下李子枫、李沐阳和凌风三个站着的人了,六个黑衣死士皆被毙命,李子枫内力消耗过半,强行忍着上涌的血气,连连喘息。 凌风一惊,顿时抽出长剑向李子枫展开攻击,凌风招招狠辣,消耗了过半体力的李子枫只能被动防御。但凌风要比死士难对付,不出几个回合,李子枫便有些吃不消了,战力逐渐处于下风。 观战的李沐阳兀自着急,此间也想明白了不少事,心想着只要李子枫活着,自己就可能有命在,无论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其他什么,李沐阳都希望李子枫能杀了凌风,但情况不容乐观,李子枫连连败退,眼看就要死于凌风之手。 李沐阳深深地呼了口气,眼看凌风对李子枫使出了致命招数,随即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摸出暗器飞向凌风,凌风猝不及防被暗器重伤,他恶狠狠地瞪着李沐阳怒吼道,“好你个李沐阳,竟对我出黑手?!” 话音落地,凌风暂时放过李子枫,转而对李沐阳展开攻击,凌厉的杀气迎面而来,李沐阳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阵势了,连连接招,被动抵御,却不留神一柄短剑刺向自己的心窝,得了片刻喘息的李子枫缓过神,顺手投出一枚石子,打掉了凌风手中的短剑,凌风再欲出招时,被李沐阳紧紧地遏制住。 李沐阳骂道,“凌夜宫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白瞎了我的人力财力!” 凌风反击,二人打斗成一团,李沐阳被凌风狠狠地压制着,束手束脚,凌风一掌劈中李沐阳肩膀,李沐阳吃痛,想反手攻击,却被凌风死死地扭住,又被扼住脖颈,瞬间觉得呼吸困难,脸色也有些涨红。 李子枫反手劈中凌风的腹部,凌风吃痛,扼住李沐阳的手也松开了,随后连退两步紧靠着墙壁,算准了李子枫的位置,启动了机关。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山洞中蔓延…… :。: 第九十五章 地宫图 李子枫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腿一弯,跌坐在地上。 利器刺穿身体的沉闷声,在空旷的洞里尤为清晰。李子枫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再回过神,只见李沐阳的心口,深深地插着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鲜血不停地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衣襟,李子枫眉头一紧,眼眶发胀。 李沐阳瞥了眼发愣李子枫,眉头紧锁,随后撑着身子靠着石壁坐好,训斥道,“孽障,发什么愣?等着这个畜生杀了老子吗?!”李沐阳忍不住爆了粗口。 李子枫回过神,翻身捡起地上的短剑甩了出去,短剑呼啸着刺穿了凌风的脖颈,凌风倒地,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心口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李沐阳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李子枫上前牢牢地扶住李沐阳的身子,李沐阳似要挣扎,李子枫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李子枫双眸酸楚,心底忽然空落落的,他一手紧紧地抓着李沐阳的胳膊,一手捂住李沐阳心口处的伤口,“你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李沐阳心口的血不停地从李子枫的指缝间涌出,李子枫红了眼圈,忍不住吼道,“你说句话!你方才不是很能说吗?!” 李沐阳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李子枫无用的动作,奇怪地笑了笑,“你果然跟小时候一样愚笨,你说我这样还能走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子?” “你还…你还没告诉…为什么要推我…”李子枫的声音更咽,看着李沐阳心口的血越流越多,泪水在眼眶打转。他本想问问仕青山还有什么秘密,可看到李沐阳这样,他再也问不出口了。 “你这不长眼眉的…碍了我的眼,我自是…要推开你…”李沐阳苍白的嘴唇也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再者,你李子枫大名鼎鼎,救了你…我就能扬名了,这种好事…我…怎会放弃?”李沐阳原本精明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下来。 李子枫眉头紧锁,连连喘息。豆大的眼泪狠狠地滴落,“何必?” 李沐阳使出全身力气,从身上掏出一张染了血的绢纸递给李子枫,“你不是…很厉害吗?东西给你,就看你有…多大本事…” 李子枫疑惑地接过,缓缓展开,绢纸上画的是一副地形图,标注着仕青山,每个点位,大到光瑕寺及暗道,小到一棵树,都标注得非常细致。 李沐阳吊着最后一口气,“魇魅…当老子好糊弄呢?谁不会…留一手?!” 说完这句话,李沐阳又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便失去了气息,胳膊也从李子枫的手中重重地滑落。 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李子枫吸了吸鼻子,缓缓地抬手,阖上了李沐阳依旧睁着的眼睛,手里紧紧地捏着李沐阳留给他的带血的地形图,沙哑着声音说道,“若有来世,好好地做人吧!”李子枫嘴唇微微打颤,“爹…” 心底埋葬已久的称呼终于轻轻地吐了出来了。随后又是几滴泪滴落。 此处机关林立,时不时会有杀手埋伏袭击,不宜久留,李子枫平稳情绪,点燃火折子,准备继续前行。 走了两步,李子枫又下意识地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情绪复杂,眼神中是夹杂着恨意的不舍,他从未想过,不可一世,一辈子都在为鸿苑山庄算计的李沐阳,最后的下场竟是陈尸在冰冷漆黑的山洞里,仅有一方草席遮掩。李子枫心生凄凉。 李子枫就这么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便踏着湿滑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卫安城较为宁静的早晨,为首者尚平容,带着亲兵侍卫及乔装后的欧阳泽沈之屏一行人策马直奔城外。 李子枫一直在蜿蜒的山洞中前行,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但一直平静,没有任何机关或是杀手突然袭击,但李子枫并未有丝毫松懈,以魇魅的脾气,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此时又怎会轻易放过? 果然没走几步,李子枫便被突如其来的大片银光刺痛双眼,李子枫微眯着双眼,凭借敏锐的听觉,挥剑往身后一划,干掉了两个背后袭击的黑衣杀手。 面前的银光是由四个盾牌组成,李子枫毫不犹豫地挥剑横劈,盾牌裂成两半,举着盾牌的人皆心口中剑,倒地身亡。 一阵寒风似乎旋转着在头顶吹开,李子枫举剑向上刺去,剑入皮肉的声音过后,一把钢刀掉落,鲜血滴落在钢刀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李子枫狠狠地落下手臂,一个黑衣杀手的尸体被长剑勾着摔在地上,淌着血的剑尖直指地面。 李子枫这才有空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此处空间要比之前宽敞了许多,地面也逐渐平坦,周围的石壁也像是被人刻意磨平了许多。但相同的是,依旧看不到尽头,他仿佛陷进了一个环山的地下迷宫,怎么也走不出去。 地宫…仕青山…李子枫低声念叨着,忽然头皮一阵发麻,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皇帝率王公大臣全部在光瑕寺聚集,若是凌夜宫在此做手脚,李子枫蓦然回忆起之前魇魅说的话:独守空城,但空城也只是在昨夜是空的罢了,仕青山光瑕寺、宫中政变本就是统一行动,魇魅意在让他们疲于奔命,两边都无法顾及。 目前的情况是,李子枫已经只身深入凌夜宫腹地,并且与外界断了联系! 李子枫拿出染血的地形图,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地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时候,李子枫忽然觉得这张图是他手中的救命符,所有人的救命符! 话说两边,徐祥琨暂时击退护法寒风后,顺着一条蜿蜒的石阶而下,转而到了另一个类似密室地方,他举着火折子观察着,密室宽敞,桌椅俱全,但上面尽是灰尘,像是许久不曾来人打理了,徐祥琨似乎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 一具骷髅在椅子上保持坐姿,身上衣物被灰尘掩埋,露出的骨头已然发黑,徐祥琨轻轻摸了摸,被飞开的灰尘呛了口鼻,忍不清咳一声。 “你一定很奇怪,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吧?”一个如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墙壁上所有的灯火也随着声音全部亮了起来。 徐祥琨微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只见一个戴着鹰形铁制面具的人走出来,身上穿着玄色底暗白色骷髅图纹的拖地长袍。 “我猜,你此时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吧?”面具人未等徐祥琨问什么,便主动说道,“徐阁领,你我可是许久不见了呢!” 徐祥琨诧异地看着,这眼神和声音,他都非常熟悉,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但内心不敢确定,他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看你这样子,已经猜出我是谁了。也罢,为了让你心里好受些,你可以先试着接受我的另一重身份。”说罢,他指了指脸上的面具,一字一顿道,“在下,凌夜宫护法之首,代号鹰隼。” “护法之首鹰隼?!”徐祥琨眉头紧锁,如果没记错,李子枫应该跟他说过,凌夜宫大护法鹰隼在衡山派蛰伏之时被他们擒拿,封死在密牢之中自生自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九十六章 密道 鹰隼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密室中回荡,许久才停下来,徐祥琨紧握着腰间的短剑,一边耐心地看着鹰隼,一边在心底无奈地暗叹:李子枫啊李子枫,若你看见真正的鹰隼还活着,你会不会被气吐血呢? 鹰隼缓缓摘下面具,徐祥琨看着他的真容,嘲笑了两声,眼神中不再有以往的敬意,“唐大人,果然是许久不见。” 真正的凌夜宫护法之首鹰隼,正是朝堂上朱邢湛最为信任的朝臣,邢卫府大夫唐运德,也曾是徐祥琨的顶头上级,也是他最为敬重的人。 当初恒祥客栈走水后,善后任务也是唐运德携带监门军完成的,并在三日后,向朱邢湛回禀彻查结果,并安排了麟貅镖局洪锡坤将几人‘遗物’送回衡山派。 “朝中内鬼我设想了无数人,可就从没往你的身上考虑过,唐大人,您可真是让卑职开了眼。”徐祥琨强作镇定道,“看来,在朝中与万大人有矛盾的人,也是你派人做掉的?所以丞相府中查出大量凌夜宫的宝物,也就不奇怪了。” “只可惜了我那个替身,惨死在衡山派的地牢之中。”唐运德得意地笑笑,启动机关暗格,招来六个黑衣死士。 “你还没告诉我这里原本是什么地方。”徐祥琨毫不畏惧地看着将自己围住的死士,指了指一旁保持着坐姿的骷髅,“还有,他到底是谁?” “这里就是光瑕寺地下通往外面的地宫,这不稀奇。至于他…” 唐运德厌恶地扯开骷髅身上的衣衫,少时,一个落灰的木质珠串露出来。那是寺庙僧人才有的珠串,但如果是普通的僧人,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死在这里? 徐祥琨惊诧,忽然想起了还被困在光瑕寺的朱邢湛,心里忍不住一颤。 “这个答案,可还满意?”徐祥琨此时的表情,唐运德十分满意。 徐祥琨想杀出去报信,却无奈被黑衣死士团团围住,唐运德看着徐祥琨无用的动作冷笑道,“少时,我会派人来给你收尸!” 唐运德启动机关,消失在翻转的石门之后。石门关闭,石壁上的灯火瞬间大片熄灭,密室之中顿时暗了许多,黑衣死士纷纷亮出明晃晃的刀,对准了徐祥琨…. 阳光被山上的薄雾阻挡,一切都不透亮。仕青山上排查刺客杀手的行动并未有丝毫松懈,虽然有朱落风‘帮助’,但整个仕青山上依旧笼罩着浓烈的杀气。 许子宁在后山奔走,越接近光瑕寺,迎面而来的杀气就愈发浓烈,许子宁决定潜进光瑕寺一查究竟,却不料被忽然而来的剑气震得连连向后滑去。许子宁轻点足尖,避开冲力,借助一棵还算粗壮的树站稳,却不料脚下石块松动,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地翻滚着顺着斜坡滑下去。直到后腰撞上树干才停下来。 腰和腿传来阵阵痛感,许子宁有些懊恼,以这种方式摔下来,着实有些丢人,但他能确定的是,从斜坡上摔下来这定是人为。 果然,还未来得及查看自己的伤势,他便惊觉周围有风声,于是想都没想,直接掏出短剑飞了出去,风声骤然停止,只余尸体倒在泥地上的沉闷声。 许子宁这才有空试着动了动,除了疼痛,基本无大碍,心道还好未动了筋骨。 下一刻的脚步声,让他下意识地备战,却无奈被腰痛和腿痛阻止,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李世杰出现在面前,许子宁怔愣一会儿才回过神。 李世杰面色阴霾,双目深沉,身着的玄色衣衫,很好地掩饰了肋间的伤口。一同而来的还有管家李持,两个黑衣密卫。许子宁看看荒无人烟的周围,又看看与自家师兄有些相像的脸庞,忽然笑了笑,“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李世杰心里明白,许子宁这是拿他和李子枫作比较了,也不恼怒,只是温和地说道,“师出同门,差距也不小。欧阳泽的徒弟,也不是个个能干。” 许子宁站起身,立刻有密卫现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许子宁面不改色地感受着刀刃贴着皮肤,又轻蔑地看着李世杰,“你的气色很差,是被什么人伤到了?” 话音落地,许子宁被剑柄击中心窝,疼的弯下腰,引发腰痛,直接单膝跪地,肩膀和手臂被被两个密卫死死地押住,挣脱不开。许子宁兀自暗叹今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竟以这种方式被人拿住,若是传出去,不用欧阳泽出面,就会被自家师兄一通好骂,大师兄?许子宁低低念叨着,心底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两个密卫狠狠地押着,本就受伤的膝盖被牢牢按进泥地,许子宁连吸两口冷气,“明明走向失败,还偏生要垂死挣扎,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 一个巴掌呼啸着甩在脸上,许子宁脸颊立刻红肿,李世杰双目愈发深沉,“若我在此杀了你,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不是清平王,不会顾忌什么。” 许子宁微微皱眉,沉默不语。李世杰看着发愣的手下,命令道,“带走!” 许子宁被堵住嘴,反绑双手,套上麻袋,由两个密卫拖拽,逐渐消失在荒无人烟的地带。身后,暗卫队长徐平山带人赶到,追踪一行人而去。 昏暗的山道地宫中,徐祥琨解决掉了最后一个黑衣死士,手中长剑点地,连连喘息,但看到保持坐姿的骷髅时,又猛然打起精神,继续寻找出路。 一阵不经意的风声在耳边划过,徐祥琨挥剑后指备战,就在二人准备发动攻击时,却发现对方都是熟人,二人皆松了口气。 来人是李子枫,见徐祥琨的腿似乎有些发软,连忙上前扶住,“你怎么样?” “我无事。”徐祥琨摇摇头。 李子枫一手举着火折子观察四周,封闭的空间,满地的黑衣死士,在看到那具骷髅,不由得神色一紧,“袭击你的是何人?” 说着,二人在四处摸索,寻找出路,徐祥琨苦笑着摇摇头,一边翻找暗格,一边打趣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怕你受刺激。” 李子枫没心情理会徐祥琨的玩笑话,掏出身上的地形图仔细地观察着,徐祥琨凑上来看了一眼,诧异道,“这不是光瑕寺的地形图吗?画的够仔细的。” 李子枫依旧沉默,看着图几经斟酌后,摸索着机关暗格,摸到了骷髅坐着的椅子下面,徐祥琨一把推开椅子,无意间启动了机关,一阵沉闷的响声,地上裂开了一个方形大口,二人猝不及防,顺着斜坡翻滚下去。 随着二人翻滚,斜坡上激起大量灰尘,四处弥漫,二人被呛到,待到一处平坦地势停下的时候,皆忍不住咳嗽着。 待二人回过神站起身的时候,还没仔细观察四周的状况,便被强烈的灯火刺痛了眼睛,许久才缓过来,他们身处一处窄道,前方石门里,是一个硕大的方形空间,四周石壁,什么摆设都没有, 下一刻,黑压压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是以护法寒风为首,其中三位凌夜宫总堂堂主紧随其后的四个人。为首的护法寒风冷然一笑,“二位,终于等到你们。” 他身后的三个堂主手握钢刀,面色阴沉,目露杀意。 :。: 第九十七章 兵动 晨曦穿过薄雾,洒下淡金色的光芒,穿过树影窗纸,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光瑕寺厢房,炭火徐徐地冒着热气,阵阵茶香缓缓在空中散开,沁人心脾。 朱邢湛端着茶盏许久,一直微眯着眼睛,丝毫不为外界环境所干扰,万辛桐一直陪在身边,忧心忡忡,虽然有把握,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太子许久未传回消息,让人捉摸不透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这时,朱邢湛的贴身侍卫胡力悄然从后面走出来,行过礼后,张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有要事回禀,万辛桐见状,默默地起身告退进了内房。 朱邢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眯着眼睛问道,“许子宁失踪了是吗?” “是。还有…” “徐祥琨也失踪了,邢卫府大夫唐运德也失踪了,李子枫下落不明。” “是。” 朱邢湛忽然睁开来眼睛,深邃一笑,“这光瑕寺,倒是热闹的紧。” 胡力眉头一挑,再想不出还有何事要回禀了,自发现逆贼暗袭,朱邢湛就一直闭门不出,但也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是对外面的事了如指掌。 朱邢湛若无其事地撇了撇茶叶沫子,“清平王可是和净源大师相谈甚欢?” 胡力神色一紧,他方才巡查周围,路过后山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朱落风与净源大师小声说着什么,虽然为着光瑕寺的安全倒也正常,但胡力总觉得有些奇怪。 再抬头时,胡力见朱邢湛正深沉的看着自己,连忙说了声‘是。’ 现在除了‘是’,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朱邢湛的目光愈发深沉凌厉,随即冷笑道,“朕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说罢,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震响。 外面响起嘈杂声,和禾盛的训斥声,朱邢湛眉头一紧,胡力连忙退到门口开了房门,禾盛请见后进了屋,“奴婢见过陛下。 “何事吵闹?”朱邢湛皱皱眉,心生不悦。 “回陛下。在后山暗道出口处,发现了鸿苑山庄庄主李沐阳的尸体。” 朱邢湛神色一震,鸿苑山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皆看在眼里,李沐阳带人在光瑕寺驻守,准备和清平王联手起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忽然身死是他没料到的,而且还死在了戒备森严的后山暗道出口。 “死因呢?” “心口被利箭刺穿。”禾盛回禀道,“清平王正在着手处理。” 朱邢湛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后山背阴,秋风瑟瑟,李沐阳的尸体躺在较为平坦的泥石地上,身上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黑红色。朱落风派人检查了伤口,又吩咐手下亲兵前山后山严密防守,排查刺客逆党,这才派人收了尸,但李沐阳的尸体出现在这,着实蹊跷。 朱落风环视四周,无意间瞥见了一抹极不和谐的身影,在光影与枝叶间若隐若现,朱落风安排完善后事宜,对着一脸悲痛的净源大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朱落风在枝叶还算茂盛的偏僻角落停了下来,那个引他前来的身影终于现身,李世杰! 朱落风默默地凝视了他许久,轻笑道,“胆子不小,你干的?” 李世杰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眸稍显黯淡,他微微行了一礼,沙哑着声音说道,“我刚刚赶到,哪有功夫,再者,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天色微明之时,李世杰带人赶到青元镇的元家酒铺,在后院的另一条通道直奔光瑕寺后山,走到出口时,迎接他的,便是李沐阳的尸体。 根据之前接到的暗报,说李子枫代替朱洛云被绑走,而执行人正是李沐阳,他便想到李沐阳的死与李子枫脱不了干系,气急之下,他从另一边通道脱身,绑了巡查的许子宁,企图逼李子枫出面,之后又折回这里。 李世杰垂下眼,“王爷英明,想必也了解些内幕。” 朱落风深沉地凝视着李世杰,忽然幽然地笑了几声,“本王不是神仙,哪有本事与你神出鬼没的弟弟周旋?李少庄主可是找错人了?” “也许吧!但小民所知道的是,凌夜宫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这,之前我爹身上的仕青山包括地下暗道及每一处房舍、甚至小到一棵树的地形图也不见了,想必已被李子枫拿去,依王爷之见,李子枫接下来会做什么?” 李世杰心情复杂,回想着许子宁说的话也许是对的,鸿苑山庄覆灭,近在眼前,清平王不过是他能得片刻喘息的最后一棵大树。 “世界上有两种人活的长久,一种是极为聪明之人,一种便是傻子。”朱落风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李少庄主属于哪种人呢?” 朱落风说罢,转身离去,李世杰默默地看着朱落风的身影,右手紧紧地捏成拳头状,指关节咯吱直响。 朱落风回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面见朱邢湛,他公事公办地详细回禀了发现李沐阳尸体的前因后果,包括对李沐阳之死的猜测,甚至将怀疑的重点明目张胆地转移到了李子枫身上,朱邢湛一直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比起李子枫弑父,朱邢湛更相信李沐阳是良心发现,为救李子枫,被凌夜宫之人杀害。朱邢逸坐在一边默默地喝茶,仿佛朱落风方才说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朱邢湛想了一会儿驳斥道,“李沐阳的尸体出现于此,李子枫却不见踪迹,他当真如此愚笨,要向天下表明是他弑父吗?” 禾盛站在一边,手心尽被冷汗浸湿,心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明知清平王心存有异,却要当众斥责,要下了他的脸面,这是要逼他反吗?他求助地看向朱邢逸,朱邢逸却是依旧云淡风轻地品茶。 朱落风的神色已微微有变,“父皇,人心难辨,自古以来弑父弑子不在少数,如今太子失踪,久久未有消息传回来,派去探查的人也有去无回,这其中的缘由难免让人上心,再者,光瑕寺出事,太子便失踪了,这不是太巧合了吗?” 朱邢湛双眸紧缩,方才还在说李沐阳与李子枫的事,现在又平和地转到太子身上,当真是狼子野心,朱邢湛捏着茶杯的手又紧了紧。 “如此,倒是朕小瞧了你。”朱邢湛深沉地凝视着依旧恭敬姿态的朱落风,淡然地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回父皇,如今逆党猖獗,卫安城周边已然陷入混乱,依儿臣之间,不如您先暂且在此安置,待事态平稳,再行回宫,儿臣会安排侍卫护住所有人的安全。” 朱邢湛与朱邢逸对视一眼,将计就计道,“如此甚好,朕与皇后王爷及王公大臣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若有差池,为你是问!” “儿臣遵旨!”朱落风告退离开,随后,门外便是换防的声音。 “如此结果,皇兄可满意了?”朱邢逸放下茶杯问道。 朱邢湛深邃一笑,“翼坤王怕是心中早有谋算。” “皇兄过誉。”朱邢逸站起身拱手道,随后挥挥手,示意禾盛退到门边守着,随即轻声低语道,“皇兄且宽心,算时辰,此时已有人去迎欧阳掌门一行人上山。” 二人会意,相视一笑...... :。: 第九十八章 重地 仕青山地下暗道错综交织,机关重重,各落脚的密室更是几近相似,物品摆设分毫不差,在皇家寺院脚下做这么大的手笔,单靠凌夜宫一众人手也做不来,这其中,自是少不了邢卫府大夫唐运德及工造局督司邢城的帮助。 此时,魇魅正坐在偌大的地下厅堂中,享受着美食,但他眼中的这些美食,也不过是用动物内脏制成的卤味,飘散着异样的香味,但只有贴身死士及几个堂主知道,这几种卤味不乏其他的…… 几个黑衣侍者见怪不怪地服侍魇魅用膳,魇魅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咂咂嘴,颇为可惜地说道,“这地界虽好,可惜啊!马上就要成为废墟了。” 有黑衣侍者上前撤了餐盘,换了灯火,整个厅堂像是换了环境一般,四处泛着幽蓝色的光,十分阴森,魇魅动了动手指上的骷髅铜戒,俨然另外一副神色。 “宫主不必忧心忡忡,待过了今夜子时,别说一个地下宫殿,就是整个皇城都是您的了。”堂主无地满脸谄笑,似乎早已习惯了阿谀奉承。 “这话本座爱听,赏!”魇魅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多谢宫主。”无地喜形于色。 话音落地,一个黑衣侍者小心翼翼地前来回禀,说李世杰已经到了东侧第一间密室,手上还抓了个人,还说魇魅对此人一定感兴趣。 魇魅颇有耐心地听完了黑衣人的回禀,双眸骤然深沉下来…… ‘砰!’许子宁被蛮横地扔到地上,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李世杰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神色冷峻,仿佛他刚才扔的只是一只装着货物的麻袋。 许子宁回过神的同时,肩膀手臂已被两个密卫狠狠地压制,让他只能呈跪姿,他趁机环视着四周的环境,只见此处是个完全四方的空间,石砖墙壁,青石板地面,十分宽敞,桌椅摆设一应俱全,橘红色的灯火哧哧地燃着。 魇魅拖着玄色底长袍站在面前,许子宁只是这么抬头看了一眼,双眸便骤然冷彻了几分,目光通红,像一把刀子,似乎要把魇魅的肉一块块剜下来。 骷髅形状的铁质面具,玄色底暗纹的拖地长袍,颀长的身形,还有一双如同潭水的眼睛,这形象,他记得小时候在爹娘的的房间外偷偷听到过,父亲许翼平根据娘亲对噩梦的描述,还形象地画了下来。 这本是夫妻二人缄口不言的不安,从未在他面前表露,但他还是偷偷看到了。 魇魅修长干枯的手指钳制着许子宁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不错,本座就喜欢你这硬气的样子,你这样子当真像极了你娘的那股子倔劲儿。” 许子宁的娘亲换珠,曾是魇魅身边的侍妾,因受不了魇魅嗜血的本性,公然叛逃,无意间被当年欧阳天的徒弟许翼平救下并带回山,两年的朝夕相处,让二人互生情愫,但衡山派也因此遭到了凌夜宫的报复,损失了不少据点。 许翼平被欧阳天逐出师门,并将换珠关押,许翼平不忍,公然叛逆,带着怀有身孕的换珠逃出衡山派。随着时间的流逝,门派不再追究,但凌夜宫不肯放过,这才有了许子宁的家被凌夜宫外事堂的杀手血洗的一幕。 魇魅的手指越捏越紧,似乎要把许子宁的下巴捏碎,李世杰神色冷漠地看了一会儿,微挑眉头说道,“您何必如此着急?有他在手,别说一个李子枫了,就是欧阳泽,也该乖乖地现身来面见您。” “条件?”魇魅松了手,继续摆弄着手指上的铜戒。 李世杰眉头紧锁,开门见山道,“我只要李子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魇魅凝视了着李世杰,许久才幽幽地说道,“不错嘛,比起你那个贪得无厌的爹,李少庄主倒是识趣了些,也聪明了许多。如此,放能活的长久。” 许子宁被按着跪在地上,愤怒地看着李世杰,随即又苦笑了几声,“我大师兄这些年因为维护你而受的罪,终究是白费了!他早该看清你这副丑恶的嘴脸!” 李世杰被激怒,扼着许子宁的脖颈低吼道,“在他心里,欧阳泽还有整个衡山派才是最重要的,我这个兄长不过都是笑话罢了!”说罢,李世杰松了手。 许子宁咳嗽几声,懒得再与李世杰争辩,看向他的眼神,也更添了几分厌恶。 魇魅拨弄着手指,看二人不再争辩什么,便吩咐道,“把他绑到火崖上去!” 火崖位于仕青山悬顶最为荒芜的峭壁之上,之所以被称为火崖,是因为从那里望下崖底是红澄澄的一片,那里机关林立,寸草不生。 待许子宁被押走,魇魅才缓缓地呼了口长气,对李世杰说道,“李少庄主要是早这样决绝,又何愁干不成大事呢?”眼神中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话分两边,欧阳泽一行人悄然抵达仕青山脚下,准备从后山上光瑕寺,刚走了两步,便被一个僧人模样的人拦住去路,此僧人的穿着要比普通僧人好上一些。身边跟着一个普通着装的年轻小僧,二人逆着光,缓步而至。 “阿弥陀佛,贫僧光瑕寺知客,法号清源,特在此恭候各位。”清源年逾半百,精神矍铄,一身僧袍干净整洁,神色虔诚,“请问哪位是欧阳掌门?” 欧阳泽神色一紧,警惕地打量着清源,当下情况复杂,欧阳泽一行人不得不小心行事,见有人拦路,自称是寺庙僧侣,他们也没有急于应答。 清源似乎看透了几人的心思,继续说道,“山上路况复杂,但各位施主切莫忧心,贫僧此来便是当领路人,协助几位去除山上杂草怪石。” 欧阳泽与沈之屏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回礼道,“有劳。只是山上怪石颇多,杂草纷乱,不知大师有何妙法?” “贫僧只是受人之托,当个引路人,又怎敢妄言?”清源看了欧阳泽一眼,眼神微微泛红,中似乎带着某种情绪,“施主便是衡山派掌门欧阳泽吧?” 欧阳泽点点头算是认下,“有劳大师指路。”欧阳泽回过礼后,却发现清源一直凝视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看透。这种目光像极了长辈看待小辈的神色,温和夹杂着期盼,欧阳泽顿时心生疑惑。 清源身边的小僧见状提醒着,“师父?” 山风拂面,阳光穿破薄云,透过枝叶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光影一闪一闪,似乎闪到了清源的双眼,清源回过神,行了礼后,做了个‘请’姿势说道,“是贫僧失礼了,几位施主请。 。 第九十九章 凛冽 山风凛冽,撩散了鬓边的碎发,原本斑驳的阳光也黯淡了一些。 欧阳泽一行人互望,眼神交流之后,众人便知道事发严重,也着实不能再拖。欧阳泽目光逐渐坚定,向清源再一拱手,“既然如此,便劳烦大师了。” 清源对他回之一礼后,便带着小僧头前引路,“有些事,贫僧还需说上一二。” 欧阳泽停下脚步,双眸渐深,“还望高僧指教。” 清源微微颔首,“既然已经打草,不若直接惊蛇……”清源说着,把目光静静地挪到一旁。目之所至,一只蝉正在日光下缓缓爬着。 此时日头温暖,气温平和,正常看去便是好一番和煦天气,但此时早已暗藏风起云涌,在这大好时光下隐藏着波澜万丈的勾心斗角。 光线照射下来,一方为明,一方为暗。 蝉正在光明处爬动,自然吸引众人的目光,但仔细看去,许久才会注意到阴影之处,蛰居的蛇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准备冲自己的猎物下手。 “我佛慈悲。”清源轻叹一口,便再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欧阳泽。 电光火石间,一道灵光闪过,欧阳泽顿时明白了自己该如何规划,立刻转身吩咐道,“此时兵分两路一方,沈师弟与尚师弟随我与清源主持上山,而另一方…” 他没有继续说话,但大家都明白了,尚平容带其手下微微一拜后,各自散开,隐于林间。清源点点头,脸上浮现些许轻松的笑意。随后带着欧阳泽等人上山,还为他介绍这周围的景色,语气平和,仿佛一行人只是普通的香客。 前往光瑕寺,一路景色虽算不上雄浑壮阔,但也是清雅别致,倘若休闲时刻定能从中领略到几分诗词禅意,但此刻,只让人感觉危机四伏。 “布谷…布谷…” 四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布谷叫声,回旋动听。在这季节太过寻常,不止布谷,其余鸟鸣参差,在丛林中隐隐绰绰,音色逐渐浅去,使得周围山谷景色更加悠远。 只是欧阳泽目光不动声色含上了一丝笑意,既然对方以发出信号,则代表另一方人马已经同影卫汇合。既然如此,成功率便高了几成。 如此一来,力量分为两部分,一方犹如暗中蛰居的蛇,伺机行动,而另一方则是光明下的蝉,在相对隐蔽的同时,也可以衔制大部分刺探的目光。 一方在明,一方在暗。 清源应当也是畏惧暗处的那方势力,所以说话相对含蓄,但所幸他们皆皆是心思清明之人,一点便透。如此一来,山上便多了几分安全。 也不知如今光瑕寺是何番风景,自家两个徒弟那边…欧阳泽略一摇头,决定不在此事上过多苦恼,无论如何,前往一探便知,何须在路上庸人自扰。 不远处,已经隐约可见光瑕寺的雄伟外观了,诵经声、木鱼声袅袅传来,倒是个佛门宝地。还未进门,便只觉五识顿灵,顿时仿佛三千烦恼悉数随之而去,光霞蔚然,倒像是佛光万丈,可谓佛光普照,浑然天成。 阳光换了方向,大殿之中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瑟瑟的秋风袭过,似乎有影子在周围晃了一下,微不可见。欧阳泽双眸紧缩,余光中,房梁上淡淡的身影格外突兀,欧阳泽嘴角勾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欧阳泽若无其事地进了香,奉上香油钱,小僧随手在簿子上做了记录后,便由清源领着走到内堂叙话。 后山的另一边,朱落风双手负后立于崖边,发丝随山风撩起,身上穿着的是深蓝色底金丝线绣四爪蟒图案的朝服,在此处幽静之景中,显得有些沉重。 侍卫常宁悄然地走近,轻声回禀道,“王爷,陛下请的贵客到了。” “欧阳泽?”朱落风负于身后的双手握紧成拳头状。 “是。”常宁试探地询问道,“王爷,您看……” 朱落风没有转身,目光依旧看着眼前的景象:高低起伏的山石,远方的小镇,薄雾下的绿色菜圃…朱落风似乎很享受,长长地呼了口气道,“欧阳泽掌管偌大的武林江湖,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今日怎生这般蠢笨,敢明目张胆地上山?” “这个…”常宁咬咬嘴唇,迟疑着回复道,“卑职不知。” “他现在与何人一处?”朱落风闪了闪眸子,忽然问道。 常宁想都没想回复道,“是寺内的知客清源大师,先前也是由他领着入寺的。” 朱落风听罢,双眸明显深沉下来,“去请净源大师到厢房,本王要和他谈谈。” “是!”常宁领命退下。 朱落风始终保持着看景的姿势不变,唯一变化的是脸上骤然浮现出的一丝冷笑:欧阳泽,你不是喜欢玩儿打草惊蛇吗?那本王就帮你一把。 欧阳泽在清源大师的领路下,几经周转,在一处贵客的厢房中,见到了朱邢湛。朱邢湛早已换上了常服,侧身立于窗畔,整个人陷进了大片的光影中。 见过礼后,朱邢湛开门见山道,“一路之上杀手遍布?” “是。”欧阳泽点点头,“不过是虾兵蟹将罢了,大鱼怕是还在水底游梭。” 朱邢湛奇怪的笑了笑,似是自嘲,“朕记得不久前还与你提起使着衡山派剑法的刺客,不曾想朕的身边也是人才济济。那条大鱼…” 欧阳泽拱拱手,“陛下且放宽心,渔夫已经开始捕鱼。只是有条大鱼已经开始冒头了,此鱼体型庞大,草臣斗胆请陛下明示。” 朱邢湛看着厢房外四周晃动的影子,会意一笑,“再庞大的鱼也只是条鱼罢了,欧阳掌门捕鱼高手,何必要来问朕的意思?” 听了朱邢湛的话,欧阳泽像是吃了定心丸,松了口气道,“尽力而为。” 朱邢湛满意地笑笑,随即指了指一旁的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综合交错。 “记住这盘棋,或许对你有帮助。” 欧阳泽走过去,仔细地凝视着,黑子呈线状格外显眼,很快在欧阳泽脑海中中构成一副画面,豁然开朗,“多谢陛下。” 不消一刻,欧阳泽走出厢房,在走廊中,碰到净源大师,净源大师步伐轻松,但神色之中难掩匆匆,看到一个陌生人迎面走来也没有丝毫诧异,只像对待普通香客那般致了佛家礼,随后让开道让欧阳泽先行,面色虔诚有礼。 欧阳泽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阵阵香味,并非檀香,也并非佛香,而是一种十分诱人的香气,欧阳泽眉头一紧,但也没过多的表露,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身形隐于拐角处时,遗皓默契地现了身,“掌门…” 欧阳泽看向净源大师离开的方向,目光深沉,“查,看他身上有什么诡异。” “是。”遗皓麻利地如一阵风,追向净源大师的方向。 :。: 第一百章 五行机关 另一边,暗处的斗争也在悄然进行,一番拼死搏杀之后,寒风手下的黑衣死士皆被李子枫和徐祥琨二人斩杀于剑下,寒风再次人如其名地失去了踪迹。 此时,李子枫与徐祥琨一直穿行在光瑕寺下昏暗的地宫当中,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现在已是什么时辰,但在地宫中,时辰已变得不甚重要。 徐祥琨手举着火折子,跟在李子枫身后,眼前的昏暗混沌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火影嗡动,两人顿时闪身藏身在一旁的小夹缝中。 来者黑衣,体型壮硕,手举着火把,在这地宫之中如若无人地行走,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机关陷阱的限制。看着影影绰绰的火光,李子枫和徐祥琨对视一眼。 黑衣死士应该是在巡逻,等到那一队,约莫三个人,从他们面前过去以后,李子枫确认他们身后没有什么援兵,顿时便一点头,示意行动。 徐祥琨便如同泥鳅般窜行,朝着那人追去,手中寒光一闪,轻轻抹上了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的尸体倒地,随后一反手,又放倒一个。 李子枫见他动手,便立刻冲上去给了最后一人后心一剑。血珠飞溅,尸体倒地,狭窄的甬道之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他们便拖着尸体藏到了夹缝之中,然后换上黑衣,地宫之中地势诡异,李子枫看了看手上的地形图,几个地方标注形状奇怪,但看清凌夜宫杀手的带着掩鼻口罩的衣物,李子枫顿时明白了不少,这地方可能还会有毒物散出来。 他们换上这一身,掩住口鼻,也能防止别人认出自己,但前方道路突变。原本极窄的甬道忽然变得十分宽敞,拐角处是一方广场。 广场宽敞空旷,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根据地图标识,在广场的坎门有着这一个机关的生门,但进入生门之前,面对的将是更加凶残的机关变化。 二人打着火把继续往前走去,李子枫回忆着一路走过来的路线,对照着自己得到的地图,“太极八卦五象,这机关大家,绝对是风水大师。” 李子枫神情凝重,虽然地图在手,但上面并没有标注如何破解机关,破解机关迫在眉睫且难度极大,走错一步,便是致命陷阱。 手中的火把烧去了一大半。李子枫挑了挑眉,随着挑眉的动作,光线在他眼中跳动着,在他严肃的五官上沾染上了一些活泼的色彩,但这样的跳动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火把的最后一丝余光消失,顿时,铺天盖地的黑便席卷而来。 但李子枫经历过眼盲,这种黑暗的冲击对他来说,并无多大的影响,他略侧身子,对徐祥琨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接下来开始的行动。 燕子步,惊鸿诀;生门坎门,脚踏七星步,定南北方向,五步取其三。 徐祥琨和李子枫有了默契,他自然看出机关的风水玄学,五步取其三,三处皆是生门,其余两处死门,死门对应机关。徐祥琨要做的,是抗下死门的机关,给李子枫充足的时间在生门内破坏机关阵法,寻求生机。 一阵刀光剑影,徐祥琨严阵以待,将空中袭来的暗刃纷纷击落。紧接着,原本因为李子枫走错而亮起的乾门顿时暗了下来,这处死门的机关已然被化解。 这么简单?徐祥琨略微诧异。果然,还没等徐祥琨把所有的事情捋顺,忽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心悸,腹腔内也翻江倒海,他顿时眉头紧蹙。 紧接着,从周围传来一阵天翻地覆般的巨响,顿时广场也地动山摇起来,毫无准备的徐祥琨被狠狠地摔向墙壁,李子枫把剑刺入地面,保证自己稳立不动。 徐祥琨摔得不轻,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想靠近李子枫,但狼狈地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住了,李子枫也一动不动。 只见艮门地面下陷,黑暗中,忽然出现两道光线,一双兽眸正盯着他们…… “糟了……” 李子枫额角流下一串冷汗,他和绿眸的主人大眼瞪小眼,紧接着,一股腥臭的风便从地底下倒灌进来,那兽竟扒在地下! 兽瞬间飞奔而入!那是一只巨型黑狼。一双浑浊的眸中满是杀虐,两嘴旁支出的巨齿还沾有混浊的粘液,腥臭无比,身上毛发肮脏成团。 徐祥琨举剑便迎了上去,而在这时,李子枫心知场景不对,就当此处是杀阵,但怎么可能这么久以来,会在地下养一批巨型黑狼? 他没有恋战,擦着黑狼而过,直直落下了最后一步,这一步正点在坎门上。所有的场景顿时倒转,回到了巨型黑狼还没出这坑洞的那一瞬间。 李子枫蹲下去一摸,那不远处的地面是平的。怪物不是真的。 这一处机关,眼见为虚,接触为实。李子枫已经找到了破解机关的方法,依瓢画葫芦,与徐祥琨联手。顺藤摸瓜连连攻破了好几个机关。 然而这,只不过是开端罢了…… 寒风面色阴冷,足尖点地,在地宫之中飞奔,地宫当中机关一环扣一环,既保障不会被外人闯入,其次,也是对后续的计划有着极大的推进作用,这些机关都相当于一方节点,如若一方不对,造成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而被他派出查看机关的废物,竟然没了音讯。事不宜迟,寒风只能亲自动手。 进入这处广场,寒风见到两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似乎是在研究到底怎么开启机关。其中一人背影分外眼熟,分明是李子枫。 寒风看着二人与机关周旋完毕,便微微地挑起了侧嘴角,露出一抹有些挑衅的笑意,“阁下,这处机关可还好玩儿?” 李子枫与徐祥琨并列而站,直面寒风,目光凛冽,透着杀气。 遮住寒风半张脸的铁制面具,阴恻恻地泛着寒光,寒风饶有兴致地扶了扶面具,幽幽地继续说道,“二位别着急,这仅仅是个开始!” 说完,寒风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一阵如同惊雷般的步子便顿时呼啸而来,裹挟着风雨。黑衣杀手如同潮水般涌进来,纷纷亮出明晃晃的刀。 李子枫双眸一紧,举剑准备向寒风进攻,被徐祥琨阻止,“交给我。” 李子枫点点头,与逐渐逼近的黑衣杀手展开缠斗,昏暗的空间顿时刀光剑影,迸溅出点点刺眼的火星。此处也热闹了几分。 再看寒风和徐祥琨,二人并未着急动手,只是屏息凝气,蓄势待发。 不出几个呼吸的工夫,一道如同霹雳闪电一般的人影,忽然直直冲向徐祥琨。 :。: 第一百零一章 对峙 徐祥琨猛地一冲,挡住了寒风的冲击,寒风一击未得,调转目标冲向了李子枫。徐祥琨见状,便直接狠狠格挡,猛地冲到他面前,抵挡了雷霆万钧的一击。 “你的对手是我。”徐祥琨低喝一声,嘴角已有鲜血流出,他若无其事地抬手拭去,转头看着李子枫说道,“寒风交给我,你去寻找下个机关。” 李子枫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徐祥琨坚定的眼神,他再也说不出什么。 但就在迟疑间,三个体型壮硕的黑衣人,掠过一地的尸体飞身而来,挡在李子枫面前,三人面露凶相,目含杀意,“想走,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李子枫眉头一紧,三人亮出武器时,他注意到了三人臂膀上的花纹,黑色的月吞日,含彼岸花图案,这是暗藏在凌夜宫的高手,以力气和速度闻名,一般人无法在他们手下走过十招便惨死,李子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一场惨烈的厮杀展开,李子枫拼力格挡。寒风想上去,却无法摆脱徐祥琨的袭击,虽说徐祥琨的武功要低于寒风,但是他拼出全力的阻挡,寒风速度快,却抵不住徐祥琨的不要命。一时之间二人势均力敌。 两人缠斗之际,寒风一跺脚,看着李子枫与那三个杀手缠斗也是拼了命,心知这次必须将二人彻底打败,再无还手的力气,才能继续主上的大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寒风怒气阵阵,“要不是你们破坏了这机关,我们方才开启总处,地宫内应当早就已经动荡了。” 听他这么说,徐祥琨更是内心惊叹,还好自己行动敏捷,若非和李子枫当机立断,直接开始破坏机关,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祥琨化掌为刀,单刀往前,直直狠狠冲向寒风,寒风一脚踢下,却见徐祥琨手法一变。便纵有千股力,也化作绕指柔,顿时寒风一击落空,被卸去了力道,胳膊一震,往后退一步。寒风浑身雷霆闪耀,下盘一稳,狠狠一记扫堂腿前来。 徐祥琨见他抬腿儿,整个人往后移撤半步,再次往前,如同灵活的泥鳅一般缠绕而上。寒风更是咬牙,这人攻击力虽说不强,但是也称得上劲敌,最主要他那不知不觉就缠上来的功夫,可谓是让人无法逃脱。 另一边,三个杀手对一人,但李子枫出招有些不按套路,他们无法摸索规律,加之他拼上性命的攻击方式,此三人竟逐渐处于下风,李子枫当机立断,挥剑在三人面前划出一个光圈,三人腹部中剑,后退两步。 得了片刻喘息的李子枫抓了机会,朝着三人的弱点发起攻击,三人几乎是没想到,就被李子枫的剑气震伤,但其中一个杀手冲上前一步,举刀在李子枫腹部划了个口子,李子枫向后跌了一步,迅速抽出短剑,刺穿了那人的脖颈。 剩下二人怔了一会儿,便再次向李子枫发起攻击,李子枫也不再反击,似乎是在默默地等待机会,眼看二人逐渐逼近,反手一挥,深深地划开了二人的胸膛。 李子枫腹部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流了不少血,耗了大半体力的李子枫靠着墙壁连连喘息,有这么一刻,他甚至有些眩晕。 凌夜宫所谓的高手,竟打不过一个李子枫,让寒风气急败坏,神情冷漠几分,紧接着双臂往上一抬,顿时全身的气势爆发,面上的神色骤然有些诡异,李子枫看着大吼一声,“快闪开!” 但还是晚了,二人皆被掌气震开。徐祥琨捂着胸口,不满地看着迟钝的李子枫,“愣着做什么?快走,这里交给我!”说罢,随手扔给李子枫一个物件。 李子枫顺手接住,是一个令牌,花纹复杂,雕刻精细,用料考究,李子枫大概猜出一二,这是调动暗卫或是影卫的令牌,“你做什么?” 徐祥琨释然一笑,“我的手下就交给你,好好待他们。”下一刻看见李子枫还在发愣,又看见寒风欲再次发起两败俱伤的攻击,徐祥琨怒吼一声,“滚!” 李子枫眉头紧锁,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寒风看着森然一笑,“你是该滚了,你的师弟许子宁还在你兄长手里呢!他还等着你对李沐阳的死做个交代呢!” 李子枫双眸骤然紧缩,呼吸也加快了几分。但就在这时,寒风忽然摸索着身边的墙壁,李子枫和徐祥琨二人趴下,紧紧地贴着地面,躲过了一把把飞刀,徐祥琨狠下心,重重地拍了李子枫一下,李子枫不受控制地向出口处滑去,离徐祥琨越来越远,徐祥琨目光坚定,“别忘了你的任务!” 李子枫狠狠地掉了几滴泪,“保重!”随后便借势走向出口,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根据图纸,摸索墙壁。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便破坏了又一个生死机关。 另一边,徐祥琨为了给李子枫留出充足的机会,拼死与寒风缠斗,寒风攻击力不减,徐祥琨步子开合,手臂蓄力,顿时向前,以双掌挡刀,往前而去,寒风措手不及,身子微微往后,却架不住徐祥琨来势汹汹。 寒风眼见李子枫不受他控制地破坏了他们精心布置的机关,这边徐祥琨不要命似的缠住他,不怒反笑,随后便直直往前冲去,化手为爪,狠狠地抓了上去。 徐祥琨再想以手为刀,却被寒风的铁掌紧紧握住了胳膊。寒风臂力惊人,以内力加持,顿时哪怕千钧重铁,也将折断与此掌。 徐祥琨只听胳膊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左手便完全失去了力气,他目光变冷,心中也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狠狠往前一冲,就是把伤手再往寒风的掌中送去。 寒风心中窃喜,没想到眼前这人送上了这么大的破绽,顿时另一手直至往前,准备直掏徐祥琨的心窝。徐祥琨脸上露出诡异一笑,在寒风的手接触到他胸口,狠狠破开胸膛,握住他心脏的那一瞬间,拼着以伤换伤往前而去。 寒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他低下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他才看清原来这家伙的手,早已化作真正的刀一般,狠狠的砍在了他心房之上。 寒风退开,徐祥琨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攻击寒风的时候,刺穿他的心脏之后,徐祥琨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他胸口血流如注,显然已经不治。 寒风捂着心脏,惊诧地看着徐祥琨,原来仇恨的力量,真的如此强大。但下一刻,他再没了思考的能力,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徐祥琨看着寒风的尸体,双目通红:欠的命债,终究是要还的! 徐祥琨连连喘息,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双眼忽然黯然失色,他看着出口的方向,远远的,李子枫模糊的身影正在摸索机关。 他释然一笑:小英,对不起,我只能陪你到这了,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了。 随后,徐祥琨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李子枫准备走向下一处机关口的时候,敏锐的耳朵听到了徐祥琨倒地的声音,他眉头一紧,转身看着身后骤然安静的空间,不再有任何气息,唯独留下几具尸体,和大片的血泊。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李子枫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便转身走向下一处。但眼眶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呼吸也变得急促。 小泥人,你说过要赖着我,要我管你衣食住行的,你怎么就先走了…… 李子枫满脑子都是和徐祥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和小时候难得快乐的时光,想着想着,不慎被脚下的石阶拌了一下,呈单膝跪地的姿势摔倒,疼痛袭遍全身,比腹部中剑来的更猛烈,李子枫狠狠地流了一通眼泪。 几个呼吸的工夫,李子枫便重新站起来。咬着牙,流着泪继续向前走。 :。: 第一百零二章 兄弟 机关未完全破坏,又得到李世杰绑架许子宁的消息,如果他经久尚未出现,按李世杰的个性,定会认为许子宁是个弃子,从而下狠手。 但还好有地形图在手,往前的路程就变得非常简单。但李子枫心中清楚的知道,纵使现在看似全局和讯,但实则危险万分,李沐阳在临死之际所给他的地图,是十分大的便利,同时也蕴含着无限的杀机。 这意味着他与李世杰之间再无可能,两人就此决裂。 李子枫一路之上,尽可能摧毁机关,根据地形图,一步步探索者走向寒风口中的‘火崖’,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 软剑出鞘,李子枫想都没想直指来人,剑尖贴着来饶脖颈停下了。来人却纹丝不动,并未反击,甚至没有丝毫恶意,鸿苑山庄管家,李持。 李子枫双目通红,如凌厉的刀子,紧紧地逼近李持,手中的软剑也未有丝毫松懈,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穿李持的脖颈。李子枫冷笑几声,并未着急什么。 李持面色沧桑,双眼黯淡无光,发间的白丝也多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李持张张干裂的嘴唇,沙哑着声音道,“早知道这一幕会来临。” 声音很低,仿佛只是给自己听的。 李子枫却并无想多听什么,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威胁道,“让开,否则我会让你和李泉一样!”声音冰冷阴沉,往日情分全无。 李持也不解释什么,便从容地让开路,“前面不好走,老奴送您去火崖。” 李子枫眉头不展,眼见李持头前带路,便紧跟而上,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剑柄。 仕青山火崖,山风凛冽,阴沉得没有一丝阳光。树木枯竭,泥地沙化,隐约可见白骨。除了暗伏的杀手,再没有其他气息,甚至连鸟雀都懒得飞过来一只。 许子宁被绑在石柱上,有两个黑衣杀手看守压制,石柱的下面下便是万丈深渊。黑衣杀手只等李世杰命令,割断绳索,许子宁被坠崖,粉身碎骨! 李世杰没有受肃杀荒芜的环境影响,反倒是惬意的很,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时地用茶盖浮一浮茶碗中的茶。仿佛是在一个风景宜饶后院中享受美景。 李世杰啜一口茶之后到,“消息想必已经传出去这么久,他却迟迟未现身,这明什么?”李世杰放下茶盏,走到许子宁面前一字一顿道,“明在他心里,你远远没有所谓的任务重要。” 许子宁眉头微皱,“所以你这个失败的兄长就拿我来出气?” 李世杰不怒反笑好像是一个孩子在让别人猜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一样,“你,他会不会是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然后抛弃了你?” 而在这时,却只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的喘息,从他背后不远处的洞口传了出来,“当然不会,我从不抛弃任何人。” 李子枫一袭黑衣,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腹部伤口流出的血早已干涸,紧紧地将衣服与皮肉粘合在一起。一同而来的李持徒了一边。 “大师兄…”许子宁讪讪地开口喊了一声。 李子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了许子宁一眼,沉声训斥道,“让人以这种方式绑在这,你可真本事!” 许子宁双眸一闪,“大师兄,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是想……” “闭嘴!”李子枫不再看许子宁,许子宁也讪讪地闭紧了嘴巴。 李世杰听着二人话,面部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一挥手臂,石桌上的茶杯落地,粉身碎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听起来反倒显得这场景有了无限的悲壮。 “你还真有脸到这见我?!”李世杰面色狰狞,直接抽出手中长剑,直直地指着李子枫,“你做了什么好事?为了你所谓的大义之举,手刃亲爹?!” 李子枫没有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世杰,但眉目深处却有一丝深深的怜悯,李世杰自然察觉到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才不需要你的怜悯。” 话虽如此,可他手中的剑却已经有些颤抖了。 李子枫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人有资格怜悯你,就如同你也没有资格去决定他饶命运一般。” “谁我没有资格决定别饶命运?”李世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愤怒渐渐平息,“只要我掌握绝对的权力,我就可以掌控任何饶命运,包括我自己!” 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挥手甩出十几枚暗器,解决了蛰伏的杀手,动作迅速,随后又飞出一把刀指向许子宁的方向,绳索被割断,许子宁轻点足尖,稳稳落地。李子枫对着李持道,“若你还有一丝良知,就带他离开。” “大师兄!”许子宁诧异。 后续杀手可能正在来增援的路上,不容得有任何犹豫,李子枫头都没回,找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前面更需要你!” 直到李持带着许子宁离开,李世杰也没有阻止,只要李子枫在面前,他无所谓放走了谁,又折损了多少手下,他只要和李子枫有个了断。 李世杰稳住了手中的剑,对李子枫道,“你没了后顾之忧,若是想杀我,尽管出招吧!我到底要看看你李子枫有多大义!” 李子枫异常冷静,“你还不知道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这世界都是靠绝对的权力来维持,那早就分崩离析,我们要的也不是这样的日子。” 李世杰冷声道,“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忧国忧民救济下,可你知道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没有绝对的财富,在这江湖上意味着什么?!” 李子枫摇头,“江湖,有人才能成江湖,如若四周灾荒四起,如若百姓流离失所,这江湖还有何意义?你们妄想得到的,可是颠覆一整个朝代,有多少人将成为你们野心之下的白骨?有多少人将要为你们的欲望付出代价?” 李子枫的目光淡淡的面中有一丝追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李世杰面色阴冷,随后往前一步直逼向李子枫,“道不同不相为谋!” 着便直直往前冲去,李子枫无心恋战,但却不得不被迫还击,他无心用利刃,所施展的也只是基础的躲避步伐,不过纵使如此,任由那李世杰愤怒之下,一剑剑刺来,却也未能伤他衣服片羽。 李子枫还招之时,握紧了李世杰的手腕劝道,“你如今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根本冷静不下来,我们原本是一家人,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 李世杰心中愤怒再起,“爹就是被你这所谓的一家人给害死的!” 李子枫面色平静,声音温和,“他是养育你长大的爹,却不是养育我长大的。但我依旧很感谢他,危机关头,救了我一命。” 完,李子枫掏出血红色的枫叶玉坠放到李世杰面前,那正是时候生辰之时,李世杰送给他的,如假包换,“我从未忘记过,我们是亲兄弟。” 李世杰双眸一紧,“你不是扔了吗?” 李子枫目光变得深沉,无心再解释什么。李世杰忽然不知道该接些什么,他看着李子枫,好像第一次见他的那样子。“你真的长大了。” 李子枫正准备再劝李世杰回头是岸的时候,却见身旁一道剑光忽然绽放,李世杰瞬间双眼睁大,想都没想往前冲去。 长剑刺进李世杰的身体中,血溅到了李子枫的脸上。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李子枫那一瞬间只感觉大脑忽然文一声。 他看到李世杰挡在他面前,身形宽厚,就如同时候要挨打的时候,总会挡在自己身前的兄长那般。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 第一百零三章 坠落 李世杰把手中的长剑递给李子枫,李子枫也瞬间回过神接住,入手时还能感觉到剑柄的温热。只是一抬手的工夫,短剑便洞穿了刺客的心口。 又有两个黑影从后面逐渐靠近,李子枫收敛眉目,顿时挽出一个剑花,长剑如吐着芯子的蛇一般直直向那杀手冲击而去,杀手身着黑衣,隐藏在林子深处的阴影中,简直浑然一体,可是如今却被这如同一道闪电般的剑光撕开了面目。 不出两招,长剑划破了杀手的黑衣,剑光含蕴无限怒意。李子枫的剑向来都端得很稳,如今的状况,也算是未曾出现过几次。 李世杰被这一剑伤得并不算太重,但血流不止,只不过好在避开了心脉,如果能稍加修养,再附上好的金疮药,痊愈的可能也会大很多。 李子枫从身上扯下布条,绕着李世杰的肩膀和腋下紧紧裹住,“别急,地形虽然险峻,但再走一会儿便到了光瑕寺,寺内应该有上好的药物。” 李子枫扶着李世杰,往这一处悬崖上来的路走去。那一瞬间,李世杰心中百感交集,“你何必救我,我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你扔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李子枫沉默许久,才答道,“那你又何必救我?” 李世杰闭上眼睛,气若游丝,不再作答。但下一刻,他似乎闻到了不好的气息,依他对魇魅的了解,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轻咳两声,表情有些痛苦,“绑架许子宁,引你过来,少不了魇魅的帮忙。” 李子枫双眸深沉了几分,“那你为何会找上他?” 李世杰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在笑自己傻或是太过执着,“我找的人多了,当初陷害你密谋聚众造反,还有你那两个手下的死,可是少不了何宇坤的帮忙呢!” 李子枫呼吸沉滞了几分,深沉的双眸中透着一丝痛心,“猜到了。” 李世杰脚下发软,呼吸沉滞,“你们衡山派当真是人才辈出。”李世杰没说一句话,都会牵扯胸口剧烈的疼痛,“放开我吧!我这样只会拖累你。” “少废话!”李子枫眉头紧锁。 李世杰忽然觉得讽刺,杀手袭击的时候,却不见那些清阁的手下前来,大概是看他重伤,觉得他没救,便立刻作鸟兽散,抛下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岭之中。 自己如若死在半路上,他们可能也会被当做弃子放弃,困死在林子里,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日寻找到凌夜宫的人手,表明心意,最起码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世杰看见自己逃窜的手下,心中只觉得悲凉,在这时候,能陪着他的居然不是那些他千挑万选信任的走狗,而是这个他痛恨无比的弟弟。 李世杰忍住疼痛,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凄惨,“你这是何必?何必救我?你不觉得我的血,会脏了你的手吗?” 李子枫抬头看着他,目光炯炯,“胡说,你是我…,你的血怎么会脏我的手?” 李世杰苦笑,可能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忽然回顾过去,只觉得自己的选择,好像也并非那么值得坚定,甚至有些可笑。他看着李子枫,只觉得他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如此讽刺。 李子枫心中不是滋味,心中怎么都翻涌不起恨意。 李世杰似乎被脚下狭窄通道的石块班了一下,踉跄了两步,连带着李子枫的身子也歪了一下,他挣脱着李子枫的手,“求你放开我吧!我真的会拖累你。” 这是李世杰第二次提及‘拖累’二字 李子枫默默地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护送着李世杰离开这处悬崖峭壁。 但温馨是短暂的,下一刻,二人便嗅到了浓烈的杀气,紧接着,眼前寒光交织,二人默契地各自对付前来的杀手,紧贴着悬崖峭壁的边缘,展开搏杀。 来者是凌夜宫的死士,有些不好对付,几番刀光剑影之后,此处险峻的空间,暂时恢复平静,李世杰胸口的伤口再次崩裂,血不停地涌出来。 李子枫想上前查看的时候,又一个杀手举着剑横在二人面前,李世杰将李子枫退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后,反手挥剑刺中了那人的胸膛,一脚将他踹下悬崖,李世杰也被带着后退了两步,脚下贴着悬崖的石块有些松动。 李世杰本来有机会利用轻功离开危险地带,此刻面对死亡,他却放弃了求生,任由身体慢慢地向后沉下去,李子枫双眸骤然紧缩! 李子枫不顾危险,飞身过去相救,但也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李世杰的身子已经擦着峭壁垂在半空,全靠李子枫拉扯才没掉下去。但动作过猛,胸口的血越流越多,脸色嘴唇也变得惨白,双眸黯淡,毫无求生意志。 李子枫呼吸急促,“你配合点!” 紧接关头,似乎又有杀手逐渐靠近,李子枫顿时陷入两难,袭击杀手,必然就要放弃李世杰;而紧紧地拉着李世杰,就无法阻挡杀手袭击,李子枫双目通红,呼吸愈发粗重,拉着李世杰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李世杰本就无心存活,眼见李子枫陷入两难,便拼命地挣扎着。好在许子宁带着暗卫徐平山,还有飘云、沉雨前来救援,一同来的,还有沈鸿飞和菱溪。几人顿时与杀手展开搏杀,刀光剑影,让荒芜的悬崖峭壁间多了份热闹气息。 李子枫微微松了口气,他有了更多的机会救李世杰上来。他拼命地拉着,就连脸上都青筋暴起,可是李世杰的手却在李子枫手中慢慢滑落。 “世英,求你放手!”李世杰笑了,“至少让我走的有点尊严……” 与王爷联手谋反是大罪,失败已是趋势,落入朝廷手里,怕是要被凌迟了吧! 李子枫咬牙切齿道,“你振作点!想想你娘,她还在等你回家!” 李世杰眼中打转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那就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保她一命,也替我转达,说儿子不孝,不能为她养老送终了……” 李世杰的身子又往下沉了一分,李子枫被拉扯得身体也往下滑,强大的摩擦,带着几块碎石也翻滚着坠落,李世杰忽然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世英,若有来世…换你当我兄长…可好?”说完,他用力挣脱着,不惜伤了李子枫的手腕。 李子枫一时失神,李世杰的手已经完全从手中滑落,身体疾速下坠…… “哥……!”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依旧没能遮住李子枫伤心欲绝的一声呼喊,李世杰微笑着闭上眼睛,听到李子枫那声呼唤,值了。 :。: 第一百零四章 灭影 晌午已经过半,瑟瑟的秋风吹散了阳光,天色忽然暗了一些。 悬崖峭壁的窄道上,那些杀手或被杀或被擒,徐平山正带着手下处理善后,李子枫坐在崖边,望着茫茫崖底暗自伤神,他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来世…李子枫双眸沉了几分,身世带来的问题已让他千疮百孔,几近崩溃,若真的有来世,他情愿生于普通农户之家,爹娘和睦,兄友弟恭。不再是鸿苑山庄的二少爷,也不再是…欧阳泽的徒弟…… “我已遣人去崖底寻找,你…且放宽心。”菱溪女侠装扮,长辫随风飘散开。 李子枫长长地呼了口气,站起身与菱溪四目相对,许久不见,看见菱溪的那一刹那,心底生出些许莫名的酸楚,愈发强烈,他上前一步,第一次主动地抱住菱溪,沙哑着声音说道,“无事,我只是累了,想坐一会儿罢了。” 菱溪微微一怔,随即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几日不见,他似乎又瘦了许多,甚至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骨头。沈鸿飞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光瑕寺,佛光普照,檀香缭绕,阵阵木鱼之声不绝于耳,朱邢湛在贵客厢房中看着那盘棋,满脸凝重。置于圆桌上的茶徐徐地冒着热气,散发着冲头的味道。 朱邢湛知道,那杯茶或许是有问题的,欧阳泽前脚离开,他后脚就中毒昏迷,这确实是一步好棋,眼看外面人影晃动,朱邢湛双眸逐渐深沉。 不看着自己喝下这杯茶,看来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朱邢湛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下去,外面的暗哨,阴恻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朱邢湛在喝茶的同时,已悄然将茶水赏给了花花草草。 但时间有限,依目前的情况看,朱邢湛也只能尽可能地创造出更多时间,供尚平容与欧阳泽李子枫等人明暗配合,清除逆党。 后山虫鸣鸟叫,环境清幽,但尚怀风与尚平容一行人的探查并未有丝毫松懈,越是幽静的地方,越可能有逆党杀手埋伏。 后山探查任务,尚平容起了重要作用,常年周旋于朝廷,他早已能明确地认出哪些是清平王朱落风和内奸唐运德手下的爪牙。再者,有了朱邢湛明确指点和授意,让他们行动起来也顺利了些。 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他们已经拔出了四处朱落风爪牙的据点或是凌夜宫杀手的埋伏地。但危险的气息依旧,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尚平容和尚怀风二人正跟着身旁的影卫在暗中前行,山路他们已经摸了个遍了,又发现了三处暗哨,如若想要后面的行动不受影响,必须将这三处全部解决。 二人表情坚韧,虽说论起功夫来,他们必定比欧阳泽要弱上几分,可问题就在于欧阳泽的江湖声誉比他们要高上太多,他们可以不出现在光瑕寺,但如若有什么行动,欧阳泽必须得在明面上。 这三处暗哨极为隐蔽,袭击起来要比前几处据点有难度,十分危险,但也是这次任务的关键,思绪在三,他们决定先解决第一处暗哨。 费了好大的工夫,前两处暗哨总算拔除,根据俘虏的交代,他们奔向第三处暗哨,这处暗哨在山腰上一个洞穴中,易守难攻,他们已经见到那人约莫一个时辰就换一次班。这一个时辰中只有几个呼吸的工夫可以溜进洞穴中。 洞中究竟会藏着什么?是造反的金戈,还是绝世的高手? 然而当他们进入洞中的那一刻,却发现原来这不过是一场守株待兔的陷阱。外面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涌出,与二人埋伏在外的手下颤抖起来。 而昏暗的洞内,约莫八个黑衣人严阵以待,看到尚怀风和尚平容,二话不说便拔出了怀中的剑。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瓦解外来势力。 尚怀风站在前方,还未等他察觉这山洞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洞内就一阵刀光剑影,二人与杀手展开搏斗,但这八个杀手似乎只是用来耗费他们体力的,真正的大头还危现身,下一刻,事实便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待八个杀手全被他们袭杀身亡的时候,却见两点银刃如同银蛇一般缠绕而上,朝着尚怀风而去,尚怀风顿时往后一退,再抬头,便只觉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硬着头皮接下了一柄剑,震得他握剑的虎口都有些发麻。 他正专注对敌,却全然未注意到身后另一人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背后。一柄剑泛着寒光,直直冲着他的后心刺去。 而尚怀风专注对付面前两个强劲的杀手,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尚平容再次杀了个逆贼后,猛然见此状况,随即面色一沉,但此时,他的剑已经来不及伸过去了,他只能往那人身旁一撞,这一下,顿时撞得自己偏移了重心,整个人歪在一旁,那杀手扭头便是一剑。 只是这一剑,躲无可躲,避之不及,尚平容着实是躲不过去了。 尚平容抬头看着那个杀手,干脆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那人的心口刺去,抱着同归于尽的决然发起最后一击,两柄长剑几乎是同时深深地刺进对方的身体中,那个杀手要严重些,喷了口血后,倒地抽搐了几下后便身亡了。 在尚怀风面前的那人见同伴已死,也不再恋战,剑意凛冽了几分,可却无法取胜,只是仓皇几步,下一刻就被尚怀风刺穿喉咙,倒地身亡。 尚怀风这时才顾得去看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回头,便见尚平容已经倒在地上,一柄剑直直贯穿了他的前心和后背。 尚怀风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飞扑而去,跪在尚平容身前扶起他。但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太快了,纵使知道此任务十分危险,已经做好了在这条道路上身死的准备,可却没想到诀别总是来得这样快,快到他没有时间反应。 尚平容吐着血沫,这一剑应当贯穿了他的脏腑,现在每呼一口气,只感觉刻彻骨的疼痛,血沫也不停地翻涌上来。 他努力地呼吸着,眉目之间有些难过,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去,可他却没有这样说出口,起码还应该给尚怀风留下一丝温暖的念想。 他拉住尚怀风的手,另一只胳膊用力地抬起,颤抖着为尚怀风擦去眼角不停流出来的泪,张着嘴拼命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竭尽全力地挤出了一个笑脸。尚怀风模糊的泪眼中,看清尚平容的口型是喊了‘爹’。 尚怀风不住地抽泣,他抱紧尚平容的身子,尽力留住他身体中最后的温暖。 只是此时,尚平容原本略显痛苦的表情已经逐渐平静了,呼吸声慢慢变得十分绵长。然后缓缓合上眼睛,手臂重重地垂了下来。 尚怀风爆发出了一阵悲痛欲绝的哀嚎,瘫软在尚平容的尸体上…… 这个洞外依旧一片好风光,风和日丽,树静鸟鸣。 :。: 第一百零五章 善后 山洞之中再无危险,周艺一行人解决了外面的杀手,走进山洞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尚怀风抱着尚平容的尸体瘫坐在地上,神色萎靡。 周艺见状怔愣了半晌,进而大脑一片空白,双腿瘫软地跪在尚平容的尸体面前,神色悲痛,颤抖着嘴唇低语道,“尚阁领,您…这是怎么了…啊?” 随即,周艺忍不住抽泣,昨儿掌灯时分,明明还带着自己诛杀进攻邢卫府的逆党,就在方才,二人还联手剿灭仕青山逆党的据点,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周艺颤抖着手摸着尚平容的伤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 周艺是尚平容的贴身侍卫,二人自从军起,就一直在一起,尚平容后来当了邢卫府阁领,便把周艺也调过来,周艺从未想过,尚平容会先自己走一步。 蓝膺眉头一紧,他与尚平容有过短暂的接触,但看到这般,也是有些不敢置信,刚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蓝膺迟疑着走到尚怀风面前,试探着轻唤道,“长老?您…” 尚怀风许久才回过神,疲倦地叹了口气,泪水已然干涸,胀的眼睛十分难受,“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看好他。”尚怀风强忍着勉强压下去的悲痛,但声音却极度沙哑,似乎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了这句话。 三人合力,将尚平容胸口贯穿的剑拔出,伤口也简单地做了处理,嘴角的血迹也已擦净,又整理了衣衫,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尚怀风寻了草席子小心翼翼地垫在尚平容的身下,又脱下厚实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尚平容面色沉静安逸,就像睡着了一般。 尚怀风依旧蹲着,轻轻地捋了捋尚平容鬓边的碎发,默默地念道:平儿,你且安心在此睡着,待爹处理完这里所有事情,替你报了仇,便来接你回家… 提到回家二字,尚怀风微微地叹了口气,随后又忍不住流了泪,自从尚平容十四岁那年负气离家从军,至今已有十三年不曾回家了,尚怀风模糊的泪眼中,仿佛看到尚平容还是小时候睡着时的模样…… 那时,尚平容年纪尚小,睡梦中会伸着稚嫩的胳膊,呢喃着喊,“爹爹……” 尚怀风回过神,擦净了眼角的泪,狠狠地吸了几口气,便转身离开了山洞。 三处哨岗算是被拔除完毕,但应该还有零星的几处,但都不足为患了。 只要这仕青山上的哨岗被拔除完毕,那也就算是让朱落风去了半边胳膊,至于卫安城皇宫的那一支…… 只怕朱落风千算万算,却全然没有算到他的手段,纵使万千,也都被别人一一化解。今夜,既是他计划展开的时候,也是这计划夭折的时候。 朱落风也万万算不到,他们即便远在这仕青山上的光瑕寺,却依旧有能力谋划把卫安城的那一支势力打掉。失去了羽翼的雄鹰,还能如何飞翔?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山上似乎更冷了,秋风扫过,枝叶沙沙地响着,尚怀风收剑入鞘,眼神无比深沉,就好像是暗夜一般,随后身影逐渐隐没于茫茫林间。 崖边的风声要比后山林间的风多了几分凌厉,吹过脸颊,如同刀子刮一般。 李子枫脸上的泪水早已被吹干,只留下冷彻的双眸和毫无表情的面容。 沈鸿飞走在他身边一改往日玩笑心思,劝慰道,“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李子枫低声念叨着,脑海里一直闪现着李世杰惨淡的笑,可现如今他手中留下的只有那已经渐渐冷却的温度。那个人…也不在了。 李子枫回过神,见沈鸿飞和菱溪正护着自己走在里面,许子宁和徐平山在前面摸索领路,手下的影卫飘云和沉雨也紧随其后,李子枫不禁哑然失笑,眼眶酸胀,沙哑着声音说道,“你们是担心我也会随时跳下去?” 沈鸿飞和菱溪张张嘴,说不出话,李子枫笑道,“如今逆党未除尽,我又怎会做傻事?”说着,双眸逐渐深沉起来,如同逐渐暗沉的天色一般,沉不见底。 现在还不到放弃希望的时候,接下来他们还有个更强劲的对手—魇魅。 李子枫攥紧了手中的地形图,忽然问道,“子宁,李持呢?” “他呀!神出鬼没的,在我和徐队长接上头的时候,就一窜溜不见了人影。”许子宁想了想,干脆往后一退走在李子枫的另一侧扶着,“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往回走了,因为我当时急着返回来,就没太紧盯着他。” “往回走了?!”李子枫骤然停下脚步,心底蓦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李持并非糊涂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沐阳是死在凌夜宫的手里,他也一定会看出来,如今孤身一人的他不顾危险往地宫的回头路走,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要单枪匹马地杀回去,找魇魅报仇! 李子枫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疾步向前走,比刚才要急了许多,甚至越过了一直走在前面的徐平山,其余人只是互相望了望,便紧随其后。 之前拆除了不少机关,护法寒风及其手下的杀手也消灭殆尽,再走回去已经方便许多,至少目前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李子枫看着地形图,带着几人在地宫中穿梭了许久,这一次李子枫收起了万般杂念,在他人的帮助下,继续破坏大小机关数十处,长驱直入。 他似乎要把心底强行压抑着的恨意,全部转移到这周围机关上。 要如何不气? 要如何不难过? 许子宁也在穿行期间不停释放讯号,在徐平山及飘云沉雨的配合下,暗藏或后续进驻的影卫和慕麟阁的护卫便立刻集结而来,一起而来的,还有各大宗门派来的精英弟子,和徐祥琨手下带领的影卫。 众人在地宫中形成了一股牢不可破的势力,这出乎李子枫的意料。 沈鸿飞见李子枫神色有缓,也松了口气,“这么吃惊做什么?扫灭凌夜宫逆贼和叛军,还天下一个太平,又不只是你们衡山派一家的任务。” 李子枫释然地笑了笑,带着众人横穿地宫,没多久便通过地宫到了山脚。 地图上,用红色颜料标注了地宫之外的一些地方,重中之重-粮草库! 魇魅若想行军,他必然会粮草库。 而在这地宫之外,还未到仕青山的地方,有一处被标了红红的叉,旁边便是粮仓。出于直觉,李子枫知道这地方一定不简单。 魇魅定然想不到他们居然还能再次凝结成一股势力,去给他一个惊喜,那红叉既可以然是重点标注的地方,再加上又是交通要塞,一定能够拦截得到魇魅。 “各位。” 李子枫沉声冲周围众人说道,“此番一行,我们可能是有去无回,可是为了江湖大义,为了我们的血肉至亲不再过那艰苦流离的生活,为了让我们的亲人不要用自己的生命成为这些皇权富贵博弈的筹码,我们定要拼命一搏。” “又不是没跟你一起行动过,你可真啰嗦,直接说我们需要做什么。” “就是……” 一行人中传来卓飞和望天继的声音,此二人和沈鸿飞一样,都是五年前剿灭凌夜宫据点小组的幸存者,此次再次因为这个任务而聚在了一起。 李子枫笑了笑,低声说了什么,众人纷纷点头应和,再次往前而去。 :。: 第一百零六章 伏击 秋风猎猎,撩起衣角,但众人似乎都未觉得冷一样,一心只想趁着暗沉的天色前行,一行人化整为零,进退有序,很快与当前的地势环境融为一体。 等到了地形图上用红叉所标注的地点,李子枫便率领众人利用山脚有利的地形,在周围分散蛰伏。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到周围所有的人解决掉魇魅身边的侍卫的时候,那剩下的就是他和魇魅之间的斗争了。 单纯就功力,他未必赢不了魇魅,可魇魅是个老狐狸,阴险多谋,而且为人阴狠毒辣,要真和他对上,自己定会在这上面吃亏。 李子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一想起徐祥琨、李世杰,甚至是李沐阳死去的场景,他的心中就开始隐隐作痛,而这份痛,他要魇魅还回来。 原本带利,一分不剩地讨回来! 此时只是掌灯时分,但深秋的天色已经暗了,隐绰看起来也是一番好光景。 如若忽视了这草丛中隐藏的众人,这里看起来山清水秀,也是绝佳的宿营之地。只是现在的边关生灵涂炭,还有谁有心思在这里露宿? 李子枫眉头一紧,李持呢?这一路之上,始终未看到李持的身影,难道他会飞天遁地,或是绕到了别处?又或是,李持并未像自己想的一样去找魇魅报仇? 不会,李子枫摇摇头,之前见李持的神色,分明憔悴沧桑了许多,而隐忍在眼底的愤怒和杀意,同样也没能逃过李子枫的眼睛,而且这种仇恨绝不是冲自己而来的,这也是李子枫放心让他带着许子宁离开的原因。可是…… 不知何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打断了李子枫的思绪,李子枫抬眼望去,不远处火光隐隐绰绰,正朝这里逐渐靠近。 那是一支队伍,队伍再往前走,走了没多久,甚至已经进入到了众人伏击场地之后,李子枫依旧没有发出任何信号,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魇魅生性多疑,这是第一次队伍他有可能不会在队伍当中,也有可能办成了什么隐蔽的形象,准备低调地准备过去,但还有可能他也得意忘形准备光鲜亮丽的路过这里,影响他所认为的胜利的彼岸。 李子枫借着那微弱的光,在看每一个人的脸,过了没多久,便发现远处有更亮的光线传来。再一看去,便发现了十几个脚夫,驮着一点半露样式的轿子,而轿子上,正是魇魅。魇魅在那轿子上,坐得悠然自得。 正当李子枫准备等魇魅再走近几步,便挥手发出信号之时,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窜了出来,直逼魇魅的坐轿,李子枫看着,双眸骤然紧蹙,是李持! 李持一脸决然,不顾杀手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数道伤口,依旧干掉了几个黑衣护卫和前面的两个轿夫,轿夫倒地身亡,轿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 魇魅也不受控制地跟着轿子颠簸了一下,随后愤怒地抬手向面前这个忽然袭击的刺客挥去,李持受掌风波及,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两个壮硕的黑衣死士,架着重伤的李持按跪在地上,李持拼命挣扎,眼神如刀子一般,恨不能把魇魅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刮下来。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元气大伤,除了被压制着,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两个轿夫模样的人接住前方失衡的轿子,轿身平稳后,魇魅神定气闲地凝视着袭击自己的刺客,眸中尽是阴笑,“果然是李沐阳忠实的走狗,报仇来了。不过本座依然很欣赏你,至少在忠心护主这点上,你比那个李泉要强多了。” 李子枫看着这一幕,魇魅现在离自己伏击的地点,只有短短不到数十米,但依然并非是最佳的伏击时机,魇魅若是再近一步就更好了。 但是不远处的魇魅却挥了挥手,似乎是在示意手下杀了李持,就在黑衣杀手举刀准备杀人的时候,一声呼哨响遍山谷,沉闷回旋…… 李子枫发出的袭击暗号。李持的贸然出现,让他不得不提前了行动。 魇魅猛然回过神,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而在这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柄剑。一柄银色的,就如同闪电破开夜空一般的剑,是李子枫。 李子枫持剑前来,剑风凌厉,他的愤怒完全蕴含在剑意之中,直直地向魇魅发射而去。魇魅顿时一躲,但剑出必见血,还带去了他的一缕发丝。 他顿时愤怒,发出了桀桀的怪声,“没想到居然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按着李持的杀手也被紧随而来的飘云沉雨抹了脖子,重伤的李持被二人扶着站起来,看见李子枫前来,李持的眼中泛起水光,“二少爷!” 李子枫冷哼一声,“你可当真是本事了,单枪匹马地前来,逞英雄啊!” 李子枫向魇魅发起攻击,魇魅却顺势往后一退,顿时借力而上,一拍轿子,那驮着轿子的轿夫顿时纷纷口吐鲜血,被魇魅的内力震得瘫倒地,只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李子枫嘱咐飘云沉雨照看好李持,便追击而去。 魇魅踏空而行,他的功力并不是算好,但逃跑方式却是一流。 李子枫从怀中掏出短刃,短刃借着手劲儿巧妙地冲魇魅飞射而去,魇魅在躲避之间显得有些狼狈,李子枫再次顺势缠上。立刻使用剑意将魇魅封锁在原地,无法寸进。魇魅愤怒异常,可如今是他大意。 原以为在地宫中,李子枫就应当已经被截杀殒命,但没想到现在他还生龙活虎,魇魅愤怒之际,便立刻打出一股掌风,这掌风只冲李子枫剑头而去,岂料李子枫居然选择以伤换伤,再次把剑往前里一横。 噗嗤……剑穿透了肉体,刺穿了魇魅的肩头。 李子枫拔出长剑,剑尖深深地划着皮肤,向空中挑起无数的血珠,李子枫看着,强压在心底的情绪再次爆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原来你也有人的血肉?!但为何偏偏干的就不是人干的事情?!” 魇魅更加愤怒,“胜负还不可知,本座劝你不要过早地呈口舌之利!”说完便大袖一挥,一股强劲的风破袖而出,卷断了李子枫的剑。 李子枫往前一横,用内力再推出一掌。 “只可惜你是看不到胜负了!”李子枫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歇斯底里,“魇魅!如今就是一命换一命,我也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说着便全身气势攀升,居然是准备用不顾性命的状态来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看着他逐渐攀升的气势,魇魅表情阴晴不定。 李子枫,当真是疯了吗?! 第一百零七章 暗计 李子枫的招数逐渐凌厉,魇魅屏气凝神与之过了几招后,不仅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衣袍反而被划出几道口子。但李子枫气势却愈发攀升,魇魅干脆脱下外袍扔掉,轻点足尖,踏空而行,再次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暗沉的天色,实难分辨。 李子枫眉头一紧,心知魇魅绝不是简单地逃走,便摸准了方向追去,二人的身影就这么一前一后地钻进密林间,消失在了暗沉的天色中。 朱邢湛于晚膳时分,突发急症,昏迷不醒!这正是朱落风想看到的结果。 光瑕寺贵客的厢房灯火通明,单隐云为朱邢湛诊脉,神色凝重。万辛桐守在一边,眉头紧拧,心底却是一片清明。朱邢逸与朱落风站在一边,神色各异。 朱落风的眉眼看似忧愁,实则却深深隐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朱邢逸不着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着单隐云的表情,单隐云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眼神也是时而深邃时而无奈,朱邢逸在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气。 “陛下之前可用过什么膳食或是茶饮?”单隐云松开手,看似是在向禾盛询问,实则眼神不经意间看向了朱邢逸。 “如今山上逆党横行,陛下怎么会有心情饮食?”禾盛与朱邢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朱落风说道,“倒是未时初的时候,欧阳泽来与陛下密谈许久……” 语气绵长,似乎是在有意说给朱落风听的,朱落风听后只是冷笑一声,便在没有其他反应了,倒是朱邢逸不肯放过这个问题,“衡山派的势力日益壮大,却连出内奸,陛下早有疑心欧阳泽,如今倒像是打着清除逆党的名号,意欲谋反…” “欧阳泽现在人呢?”见有人带头提及,朱落风便问了一句。 “这个…奴婢不太清楚。”禾盛微微躬身,满脸歉疚。 单隐云似乎听不下去了,便主动说道,“这里条件有限,微臣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这便去与寺内的净源大师安排。微臣先行告退。” 房间内一时之间,只留下了万辛桐伴驾,万辛桐坐在床边,欲言又止。这时,朱邢湛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万辛桐的手背,万辛桐回过神,与朱邢湛相视一笑。 欧阳泽自从朱邢湛的厢房出来时,似乎要有意远离似的,直走向光瑕寺通向后山的路,此时天色呈墨蓝色,光瑕寺整体灯火通明,时不时有护卫举着火把在石阶间逡巡,火光点点移动,在晚间又是一番景色。 但是总会有些许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怀好意地盯梢,欧阳泽站在后山的入口处,对着身后的‘眼睛’嘲讽一笑,沈之屏陪在一边漫步,他二人的任务便是明‘目张胆地’吸引朱落风的爪牙。这时,在山脚搜查暗哨的遗皓,带回了消息,是关于清除据点情况,还有关于尚平容的…… 欧阳泽神色一紧,尚平容将近晌午时分还跟在身边一同进山,昨夜里还曾羡慕尚怀风尚平容父子相聚,怎么如今便天人永隔,让尚怀风白发人送黑发人… 尚怀风…欧阳泽倒吸口凉气,如果尚怀风悲痛之下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翼通长老呢?”沈之屏看欧阳泽的神色,焦急的问道。 “翼通长老悲痛了一阵,但很快冷静下来,继续着任务,并未有过激行为。” “让暗卫跟紧了,切勿让他有什么冲动之举!”欧阳泽吩咐道。 “是!”遗皓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沈之屏先前会以为欧阳泽会把尚怀风紧急调回来,但事实没有,想来也正常,若不让尚怀风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他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只但愿尚怀风悲痛之下,切勿代替了心底的那份冷静。 欧阳泽深邃的眼神看向密林深处,看着墨蓝色的天空,黑团团的密林,欧阳泽心底升起莫名地不安,他总觉得密林之下会隐藏着什么秘密。 欧阳泽倒吸口凉气,已经许久未得到李子枫与许子宁二人的消息了! 耳边同伴袭杀黑衣人杀手的喊杀声逐渐远去,唯余呼啸的风声。 魇魅的身法极好,一身黑衣如蛇一般钻进林子里,直奔山上而去,身后李子枫紧追不舍,半柱香的工夫过后,魇魅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李子枫,沉声道,“能追我这么许久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个。放心,我会用尽全力对付你。” 魇魅收起了之前戏谑的笑声,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他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现在,确实是他表示出对李子枫的最大尊重,也是他战斗时的最高礼节, 李子枫稳稳地落在枝叶间,笑道,“感谢你的赏识。” 说完之后便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奔雷一般朝前飞奔而去,魇魅不敢轻敌,双脚落实,下盘扎稳,顿时便摆好姿态,准备接下这一招。 魇魅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李子枫,却忽然发现李子枫速度陡然加快,眼前的人瞬间成了一片残影,“在哪里?”魇魅若有所感,回头一看,只见在他身后如同墨一般浓重的夜幕里,李子枫的身影倏然而至。 李子枫伸手,掌中在浮现出一柄小刃,这小刃精巧至极,既可格挡,又可攻击,并且明显已经开过刃,那寒光乍现的模样,甚至比这夜晚的火把还要耀眼。 魇魅早就有所防范,见那刀过来,便整个人往后一退,顺带反手一掌,李子枫踉跄几步,压下口中翻涌的鲜血,也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 “你想比五年前成长的很快。”魇魅低声说道。 “多谢你时时刻刻对我的关注。”李子枫深沉地凝视着魇魅,忽然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但是你从始至终,未曾有任何变化。” 魇魅眉头微微挑了挑,他没有接话,再次转身后的林子深处逃去。 李子枫跟他的身后,“你不要妄想逃了,在这里你逃不掉的。” 魇魅的语气不屑,“你从未想过为何我要来这个地方?” 李子枫还未追到,只感觉脚下地动山摇,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再一看去,魇魅的身影早已远去。 此处有陷阱?李子枫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如果这里有陷阱,和那凌夜宫的地宫中一样,对魇魅来说就是如鱼得水,而他将错失唯一一次可以将魇魅就地斩杀的机会。 李子枫一想到这里,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五年前各派精英弟子,还有许魏翔、石奕、石昱、徐祥琨,甚至是李世杰和李沐阳身死的场面。 他们把所有的期望都加在他的身上,而他如今…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李子枫再次一咬牙,催发出一丝内力,紧接着便往前飞奔而去,每一步落下,都如同雷轰在地面上一般,留下了深深的脚印,李子枫心知自己这种保持功力巅峰的状态定然支持不了太久,可是他不甘心,也不甘心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魇魅的笑声远远传来,“你这又是何苦?杀了我一个,你认为天下就太平了?”。 李子枫不屑地冷笑几声,再次逼近魇魅。两人再次拉近,但一拳过后,再次分开。李子枫脚下步子更紧,眼看着就要再次追上他。两人你追我赶,进入到了一个平谷中,这平谷当中空无一物,打眼看去,周围无法躲藏。 但魇魅却在这无处藏身地地方消失了! 第一百零八章 摧毁 风声,在这处空谷中显得格外诡异,李子枫几乎把这处翻了遍,也没能找到魇魅的身影,难道他真的人如其名,能飞天遁地不成? 李子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剑眉下的双眸变得愈发深沉,他仔细地摸索着,终于发现在不起眼的边缘处,有一块类似地砖的东西,是松动的。李子枫毫不犹豫地拉开,‘轰!’地一声,中间平坦的地势上,俨然裂开一个方形大口! 李子枫十分明白,在这里,必须要展开一场恶战,决定生死的恶战。 大幅度消耗着自己的内力,以此为代价换来的急速提高的战力,并不是可以永久维持下去的。李子枫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他咬着牙,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果然,半柱香的工夫过后,李子枫再次发现了魇魅的身影,这里像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十分宽敞,墙壁上挂满灯火,让这处地下广场显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平坦的地面上,二人的身影时长时短。 魇魅转身看李子枫又紧追而来,心知自己躲不过这样状态下的李子枫,便索性选个对自己有利的场地,开始扭头迎战。 他再次双腿一沉,气沉丹田。伸手往前,从掌中甩出了一把银针,这银针寒光乍现,明明就是已经淬过毒的模样。李子枫躲闪不及,便顿时以掌风相接,直直的冲着那一批飞射而来的银针冲击而去。 他的手还未落,顿时那掌风便直吹的银针东扭八歪。 魇魅脸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想到李子枫的功力上升到这般地步了,他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说道,“疯了!李子枫,你真的是疯了!” 李子枫没有开口,只是再次往前方出了一掌,掌风呼啸,虽说扭转了局面,但是一枚银针,还是趁他不注意,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对着近在咫尺的银针,李子枫已经来不及去做任何应对,只能硬硬的挨下来这一击。 凌夜宫向来精通用毒,手段卑劣,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毒物,但还好,临下山时,陆师叔强行塞给自己一瓶解百毒的药,自己也一直随身带着,他提了几口气,趁魇魅不注意,吃进一颗解毒药丸。 可能是因为李子枫的表现太过沉稳,所以魇魅并没有发现李子枫已经中了这一针,他十分谨慎的看着李子枫,随时准备扭头便逃。 李子枫知道自己弱点在于不能够拖太长时间,便再次往前飞奔,这一次他用了近乎十成的功力,便顿时一提轻功,落在魇魅的面前。 魇魅顿时出了一记扫堂一腿,妄想击倒李子枫,然而这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李子枫并没有被他击倒,反而一个鲤鱼打挺,直接靠近了魇魅几分,紧接着化掌为拳,往前一击,这一拳有雷霆万钧之力,魇魅来不及躲闪,硬硬吃下。 魇魅顿时身形后退,在地上连连落下了几个深可见底的脚印,他心中也是暗暗惊讶,不知何时李子枫的战力已经如此之强悍,李子枫却仿佛全然没有发现这些事的模样,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魇魅,陷入到了一种如同走火入魔的状态。 魇魅也察觉到了李子枫状态的不对,他不敢再恋战,有心想逃,可是此时李子枫无论是迂回又或是攻击,都是极其强硬,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摆脱。 “该死…” 魇魅从袖中抽出一支有些诡异的烟花,直直拉响,烟花往空中而去,绽放出了一个极其低调的小烟花,这个烟花颜色奇怪,在这处本就灯火通明的空间并不显眼,但却让人过目不忘。 周围众人,凌夜宫者,凡见到这烟花的信号,便纷纷前来此地,个别堂主级别的人心中也知道,对于凌夜宫来说,这谷中地下的东西很重要,登时开始汇聚… 李子枫不管不顾,再次往前狠狠一拳,这一拳比上一拳功力更胜。 魇魅有些支撑不住,当即突出一口血来,李子枫见他吐血,忽然就有些痛快,“你可知这份疼痛,你让多少人去承担过?” 魇魅奇怪地笑了笑,“你每次总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我就不信你从未想过一统江湖,你从未想过一统江山?!” 李子枫朗声,“无论如何,我李子枫坦坦荡荡,只做分内之事。” 魇魅看着他,似乎透着他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没有用的。”他笑了起来,“就当是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大厦将倾,我不过是一个推手罢了,如果没有由来,很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现在来找我的错,已经太迟了。” 说完便直直往一旁冲去,李子枫见他冲去,跟着而去。 这时,两人地下的地板忽然转动,这一瞬间,李子枫站立不稳,差一点失去了重心,便见眼前天旋地转,没多久,再一睁开眼睛,赫然是一条悠长的甬道。 到甬道看起来和凌夜宫的暗道很不一样,周围两墙上全是荧光所标示的字符。 而不远处,正是魇魅有些狼狈的身影,他肩膀中了一剑,又生生吃下了李子枫的两拳,现在并不好受。李子枫毫不迟疑地紧追其后。 魇魅跑得很快,他对这里地形很熟,但显然刚才的伤害并不小,所以现在他甚至没有精力来解决李子枫,只是想快一点冲到前面。 李子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魇魅能够如此决绝,不在乎自己究竟能够再给予他什么样的威胁,都要用力往前冲去,那只怕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情:魇魅在这前面的甬道中藏有杀手锏。而依照李子枫对他的了解,这应当是机关。 刹时间,他只感觉如同惊雷在脑中一般,李子枫即便拼着体力即将衰竭的危险,还是狠狠地往前冲去。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如若这机关是涉及到了更多重要的地方,比如说仕青山,比如说卫安城,那等待他们的将是一败涂地,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李子枫往前冲去,他咬着牙用着最后一丝体力。 魇魅眼看已经出了甬道,他看着眼前的广场,以及广场中心那一颗悬在空中发光的夜明珠,爆发出了桀桀笑声,“等我毁了这夜明珠,所有机关将全部启动,仕青山,卫安城,这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什么王公贵胄,什么武林江湖,都将不复存在!我得不到,你们任何人也休想好过!”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些话李子枫听来却是十分诛心,可是紧接着,魇魅的表情就凝固了。他的手还没碰到那夜明珠,可已经不能动了。 低下头,便看见一把短刀,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心窝,鲜红的血,不断涌出,“原来我的血也是红的。”魇魅笑得凄然,然后头一歪,便彻底不动了。 至此,一场即将开启的毁灭性灾难,戛然而止。 李子枫内力耗尽,瘫软着倒地,大口喘息着,他整个身体的力气犹如被抽空了一般。但看着魇魅的尸体,释然地笑了笑。。 但同时他也知道,他自己,怕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出去了,李子枫靠着墙壁瘫坐着,顿感阵阵天旋地转。 好累啊!李子枫呢喃着,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九章 戏台 暮色浓重,山上起了薄雾,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山间逡巡的点点火光忽然间也少了许多,更增添几分暗沉感,唯有光瑕寺,在暮色中依旧灯火通明,成为仕青山上唯一的标志,令人心生向往之情。 大殿上的佛像佛光普照,庄重而严肃,欧阳泽跪在佛前的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双目微闭,神色虔诚,心底默默地祈祷着诸事顺遂。 仕青山上囚禁着皇上,以及王公贵胄和一众朝臣,但这里底下就是凌夜宫的地宫,当地宫自毁之后,皇上他们即便人数再多,便是必死的存在。另一边卫安城也存在着太多变数,朱落风虽然人在光瑕寺,但有大部分亲兵侍卫都在卫安城。 两边有一边出事,那便是大劫。 但好在卫安城有朱洛云和万梓誉坐镇,加上亲兵侍卫及暗影卫的配合,应当不会出太大的的事。他只盼着所有的一切,都能往最好的情况发展。 欧阳泽内心不禁担忧起李子枫的境况,让他直面凌夜宫恶魔之首,着实太过残忍,但现实情况也不允许他们临时调整,所以即便是忧心焦虑,他也只能在此守株待兔,守着光瑕寺大殿,等着朱落风这只兔子,蹦跶着现身于人前。 香炉中的香火哧哧地烧焦了,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欧阳泽眉头一紧。门外一个有些散漫的影子正逐渐逼近,黑压压的身影使得大殿的光线都暗了些。 他的身边跟着一众高手,赫然是一副保护的模样。那人表情轻松走着在路上,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反倒有一丝惬意。朱落风现身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欧阳泽早已从朱落风的呼吸和脚步声中探听出来。 朱落风看见欧阳泽,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深邃一笑,“现在已近亥时,欧阳掌门好大的雅兴,居然还在这里求神拜佛,只不过……”朱落风顿了顿,脸上笑意渐浓,“欧阳掌门认为临时抱佛脚,是否真的有用?” 欧阳泽没有被他的话激怒,也没有转身行礼,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撩开,“是否有用,不拜一拜,要如何得知?敢问王爷对这山上形势如何看待?” “欧阳掌门真是太过谦虚,山上形势如何,不是本王说了算…”朱落风虽然语气平和,但眉间神色却愈发深沉,“当然也不是你欧阳泽能窥测一二的。” 欧阳泽依旧不动声色,朱落风收起温和的表情,冷声道,“你倒是风淡云轻,不过,等所有你们作为依靠的一切如烟云般消散,本王看你还是否能稳如泰山?”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成长过程中所受过的不公待遇,只因为出身不好,便被朱邢湛始终轻看,甚至毫不留情面地训斥,同是皇帝儿子,他朱洛云为什么就要,语气更是溢于言表的愤怒,“总有一天你们会求着我!而现在就是那一天!” “那便且行且看吧!”欧阳泽依旧波澜不惊,他站起身对着朱落风象征性地行了行礼,“还请王爷沉住气候着,在下也暂且去寻找出路了。” 欧阳泽的神色看似恭谦,实则蕴含一丝嘲讽,既然朱落风已经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那么这里,似乎也不需要他了,地宫中心的情况,才是他最紧张的。 说着,便视若无人地略过朱落风一行人,朝殿外走去。 看着欧阳泽淡然自若的模样,朱落风原形毕露,愤怒之色毫不保留地跃然脸上,随后吩咐自己的随从,“追上去,拿下!” 说完之后他便后退一步,身边的侍卫接踵而上,挡住了欧阳泽的去路并围住,朱落风看着,才重新感到大局被掌控的安稳感,长长地呼了口气。 欧阳泽的目光也开始深沉,“师出有名,王爷操之过急了吧?” “操之过急?”朱落风呵呵一笑,“欧阳掌门前脚探望过父皇,后脚父皇便突发急症昏迷不醒,这个理由足够吗?” 欧阳泽沉默不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布靴尖头的部分,人低着头的时候,果然无法看得更远,欧阳泽微微地叹口气,心底忍不住为朱落风悲哀。 朱落风冷笑,下了死命令,“即刻缉拿,若有反抗,就地斩杀!” “我看你们谁敢!”声音自殿外而来,沉稳有力,不容置疑。 尚怀风带着手下一众暗卫,大踏步而来。欧阳泽抬眼看去,尚怀风依旧还是尚怀风,沉着冷静,并未完全被悲痛代替了理智,但眼底苦苦压抑的仇恨之色,全然被欧阳泽看在眼里,尤其是看着朱落风的时候,眼神更是化作了刀子。 尚怀风森然一笑,挥挥手,随行而来的侍卫也呈包抄之势,围住了那些随从。 朱落风脸色铁青,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欧阳泽!你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王爷这话,可是说反了?”尚怀风冷笑,恨不能用眼神活剐朱落风。 话音落地,蓝膺就像得到指令一般站了出来,煞有介事地说道,“杀害尚阁领的杀手身份已经查明,正是清阁组织的杀手,而领头者,正是清平王身边的侍卫,常宁!”蓝膺说完,即刻有两个暗卫押着常宁走了过来。 朱落风看着,眉头紧蹙,脸色在灯火的照映下,格外狰狞。 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还阴恻恻地笑了笑,“若追究起来,左不过算上错杀,莫不是你们想以此来要挟本王,公报私仇?” 常宁看着朱落风,眉头微皱,满脸忧虑,迟疑着不知从何开口。 欧阳泽笑了笑,替常宁开口说道,“有件事,忘了跟您说,卫安城中包括邢卫府、麟貅镖局、工造局等在内的数个朝廷重要衙门都遭遇过袭杀,我们之前擒拿逆党时,还留了几个活口,他们也交代了一些事。” “这些都是鸿苑山庄所为,与本王何干?!” “您怎么知道?”欧阳泽嘲讽说道,“我方才何时提过鸿苑山庄?莫不是王爷早与鸿苑山庄暗中勾结?” “本王手下眼线颇多,消息自然灵通,欧阳掌门公然质疑,此乃大罪!” “但王爷您的消息虽然灵通,但怎生忘了,这些个杀手也隶属于清阁组织。” 字字诛心,句句要命,朱落风似乎被堵得说不出话,眼神也闪过一丝狼狈感。 欧阳泽看看尚怀风,又看看蓝膺,故意问道,“你们外事堂,想必也早已将清阁组织的底细查明了吧?还不当着王爷的面如实禀来?” 蓝膺得欧阳泽和尚怀风示意,继续说道,“请各组织,实则是鸿苑山庄与清平王府联手培养的杀手组织,多与工造局联手,私下买卖兵器,壮大势力。” 朱落风眉头拧成疙瘩,死死地凝视着欧阳泽,随后忽然哈哈大笑,笑了几声后,对欧阳泽说道,“欧阳泽,你们衡山派的手,伸得可够长的。”说着,又笑了一会儿,“你身处武林之首已久,怎么就不明白?有时候,还是糊涂点儿好。” 双方的侍卫,已经对峙许久,紧紧地握着兵器,蓄势待发。 欧阳泽毫不畏惧地对上朱落风的眼神,“王爷,这算是认下了?” “是本王做的又如何?”朱落风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皇帝突发急症昏迷不醒,整个仕青山都控制在本王的手里,那些个朝臣若想活命,都得乖乖听话,至于卫安城,你以为就凭当朱洛云和万梓誉就能能挡得住千军万马的袭杀吗?所有皇帝的亲兵侍卫,驻军大将及官兵,怕是都被困在救驾的路上疲于奔命!” 欧阳泽,尚怀风一行人,都紧紧地凝视着朱落风,脸色阴沉得吓人。 朱落风再次得意一笑,他以为胜券在握,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但是还未等他完,一个深沉凌厉的声音自殿内传出,“皇侄是不是遗漏了一件事?” 众人看去,翼坤王爷朱邢逸,在贴身侍卫宁世的保护下走了过来,欧阳泽一行人行了一礼,而朱落风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怔,尤其是看到宁世的时候。 朱邢逸深邃一笑,“本王的贴身侍卫宁世,跟随本王已久,忠心耿耿,更是多次救本王于危难之中,虽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多少会有情分在。若是他消失得不明不白,本王饶是再冷静,又怎么会冷静到无动于衷呢?” 朱落风这才回忆起来,自从上次面见朱邢湛,偶遇朱邢逸提及宁世外出办事久久不归的事后,就再没人提起他的事,他那时只管忙于‘大事’,却未注意此事。朱落风回过神,追问道,“所以皇叔您是想说什么?” 朱邢逸却瞥了眼宁世,宁世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日前,卑职已利用假死的契机,暗中联络了驻守在沅曦城、曦硖县等卫安城周围城镇的驻军官兵,抽调精英小队,化装成商客,分批进入卫安城,与暗影卫联手保卫皇宫,击杀逆党。” 欧阳泽暗自松了口气,朱邢逸云淡风轻地微笑着。 而此时的朱落风,却是脸色大变,连连吸了几口凉气,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早该想到,监门军王毅忽然带人进了青元镇,本就大为可疑! “瞧你这般,可是无话可说了?”随着声音落地,又一个人从殿内走出,正是这个人的出现,压垮了朱落风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帝朱邢湛!! 朱邢湛目光如鹰般炯炯有神,精神矍铄,哪里像是中毒引发急症的样子? 常宁早已瘫软,全靠两个暗卫架着。而朱落风只管苦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戏台上最可笑的小丑! 第一百一十章 暗宫 夜幕更深,秋风瑟瑟,月光惨淡得几不可见,整个卫安城弥漫着浓重的肃杀的气氛,百姓们紧闭门户,生怕一个流箭,鱼池遭殃。 庄严的皇宫在黑夜中更显肃穆与沉重,宫嫔内侍们也都紧闭大门,甚至有些胆小的蜷缩在寝宫里瑟瑟发抖,不敢入睡。 本来在夜里应该是空旷的大殿,此时却聚集了众亲兵侍卫,万梓誉站在殿前,与太子朱洛云里外配合,对抗着整个肃杀的黑夜。 每个城门、宫门都有人防守,万梓誉甚至还动用了自己培养的青影卫,所有人都蛰伏在自己的位置上,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朱落风所留下的亲兵队伍于子时,准时开始行动了,他们装备齐全,人数众多,仿佛在夜中苏醒的野兽,终于亮出了他的爪牙,夜更黑了。 可是当他们走到了这庞大的宫殿面前,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太子朱洛云身披战甲站在城墙前,正举着一杆旗,“众将士听令。” 众将士亮出明晃晃的火把和武器,齐刷刷地应声领命,光在气势上就让叛军连连后退了几步,叛军头领一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朱洛云继续大声说道,“今日叛军夜闯卫安城皇宫,按罪当诛!众将士随我一起击杀叛党!”话音落地,两方人马就如同交汇的潮水一般,冲击在了一处。 朱洛云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方,他用长矛挑翻了一个冲击而来的步兵,但紧接着,却被另一人砍伤了马腿,直接从马上翻身而下。 两方人马不停地金戈交战,地面上已经流下了鲜血。雨,忽然下了起来,毫无征兆地显示着这个肃杀的深夜。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只白鸽,带着消息划过漆黑的夜空,奔向仕青山的方向。 光瑕寺大殿内堂,朱落风被两个侍卫押着跪在坚硬冰冷的地上,朱邢湛坐在前方,既不着急发落,也不着急责难,只是悠闲地喝着茶。 子时已过去大半,衡山派的影卫、慕麟阁及尚平容留下的侍卫,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肃清了仕青山上所有朱落风的爪牙及凌夜宫的探子。 朱落风双目通红,脸上挂着不甘的神色,一直挣扎着,但都是徒劳。 信鸽带着使命,破空而来,鸽子腿上的纸条,彻底击破了朱落风的心理防线:万梓誉、朱洛云里应外合,已将叛军团团包围,众将士正竭尽全力袭杀。 朱落风忽然瘫坐下去,神色颓然,嘴上一直念叨着‘不可能’。 仕青山的山谷中,沈鸿飞、菱溪及衡山派的暗卫一路追踪到了总机关处,一行人拼力剿灭了蛰伏的凌夜宫余孽,全在空旷的山谷中失去方向。 沈鸿飞手里拿着李子枫留给他的地形图,苦思许久也无法找到破绽。这里分明就是闭合的空间,没有任何出入口! 欧阳泽与沈之屏带着人手全力寻找,终不得果,甚至连机关启动的痕迹都没有,菱溪急得几乎要流泪,欧阳泽的心也在跟着一点点沉落。 不会一会儿,欧阳泽与寻找一番,便在空谷中发现了机关启动的痕迹。 根据地形图和俘虏的供述,欧阳泽坚定地认为李子枫和魇魅应当在里边。几番寻找无果时,欧阳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状况如何了?李子枫究竟在哪儿,他和魇魅的终极一战,究竟…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了,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李子枫还活着。 众人焦头烂额之际,李持在拼着全身的力气,在飘云和沉雨的看护下前来,许是走得太急,本就受伤的李持此时已是连连喘息。 “我知道…我知道这处机关该如何…这也是老爷拿住凌夜宫的筹码…”李持说的气喘吁吁,忽然喉头一紧,又呕出一口血。 沈鸿飞看着李持有些不耐烦,“那就赶紧说,磨蹭啥?!” 李持挣脱开飘云沉雨的手,根据脑海中的印象开始搜寻,步子有些踉跄,欧阳泽看着,百感交集,随即挥挥手,即刻有人上前帮忙。他却推开了所有人。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终于摸到了松动的石砖,几支利箭破空而出,随后轰地一声,山谷中间顿时裂开了一个方形大口。 李持瘫坐在地上,心口处深深地插着两支利箭,欧阳泽微微一怔,心底顿时升起复杂的情绪,虽是鸿苑山庄的人,但也从李子枫嘴里提起过李持从前的为人。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便吩咐人照看好她,随即带着人走进地道。 李持用尽全力喘息着,随后出了长长的一口气,看着地道入口的方向,呢喃道,“二少爷,老奴,从未变过…”说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有任何气息。 一行人赶到地宫中心的时候,发现了魇魅的尸体,和未来得及启动的能摧毁整个仕青山的夜明珠机关,欧阳泽安排人手查看四周状况。 随后,欧阳泽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李子枫,李子枫浑身是血地靠坐在墙壁前,对来人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泽一惊,连忙扶着看他还有呼吸,心下稍做放松,但李子枫现在的状态也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欧阳泽泪如泉涌,掐着李子枫的人中唤道,“子枫!子枫!醒醒!李子枫!你振作点!” 菱溪想扑上去,被沈鸿飞狠狠地拦住,沈之屏上前准备探脉之时,欧阳泽忽然惊悚地发现,李子枫身子软绵,气息全无! 一些平日里和李子枫关系不错的衡山派侍卫和随侍弟子见状,都忍不住低声抽泣地唤着,“大师兄”、“大公子。”菱溪更是扑过去哭了起来。 欧阳泽双目通红,心烦意乱,随即凌厉地看向抽泣的一行人,忍不住低吼道,“都闭嘴!哭什么丧?!” 声音低沉,掷地有声,菱溪被震慑得都停止了哭声,欧阳泽掏出身上的短剑,扎着李子枫的指甲缝,几次努力之下,李子枫都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泽呼吸粗重,泪水忍不住地流淌,他不愿相信,李子枫就这么死了。 沈之屏眉头紧锁,呼吸沉重,他碰了碰欧阳泽的手,“我来试试。”。 沈之屏眉目紧敛,神色凝重,欧阳泽知道他是要用最后一招了,但就目前的情况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沈之屏强行稳住哆嗦的手,心里默默地念着,“子枫,我要冒险了,你振作一点,别让我们失望,你想想清运!” 随后,沈之屏稳住气息,二指并拢,狠下心在李子枫的天门穴上重重一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平定善后 浓重的夜色逐渐散去,卫安城经历了最黑暗的厮杀过后,再次以胜利者的姿态苏醒过来,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淡金色的晨曦努力地探出头。 朱洛云呼吸粗重,举着手中的长剑,屹立不倒,周围的士兵跟着发起了欢呼,万梓誉一席长袍,沾满了血色,可他依旧稳如泰山,坐镇皇宫大殿。 叛军逆党或被诛杀或成擒,卫安城还是卫安城,皇宫还是皇宫,什么都没变。 一只雪白的信鸽带着这个消息,飞向仕青山,送到了朱邢湛的手里。朱邢湛凝重的神色中,多了几分轻快。 此时已经不需要说什么,朱落风显然已经从朱邢湛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他们一败涂地,朱落风跪了一夜,身子早已发木,但他依旧努力地挣脱着侍卫的手,目光中的愤恨早已不屑于隐藏,低吼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朱邢湛站起身,缓步走到了了朱落风面前。朱落风看着,心中愤懑不满,又饱含着不理解,他不明白自己计划了这么久的事,即便有小错漏,也都做了万全准备,怎么会有问题,怎么会失败,败得惨不忍睹。 朱邢湛仔细地凝视着他,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好好这么看着这个儿子了,虽有些痛心,但过多的是失望,彻底的失望,“你知道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吗?” 朱落风没有回答,只是咬着牙,双目之中弥漫血色。 “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朱邢湛顿了顿,眉目之中浮现出了一丝同情之色,随后一字一顿道,“知子莫如父。” 朱落风奋力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侍卫的手。 朱邢湛沉沉地叹了口气,挥手招来了禾盛总管吩咐道,“所有参与清平王谋逆者,不必审问,皆就地斩杀!其直属家眷全部没籍为奴,发配北疆!” “是!”禾盛领命后,又试探地看了看朱落风。 朱邢湛微微叹口气,“清平王朱落风不报皇恩,心生谋逆,现免去清平王头衔,没收全部家产,贬为庶人,终生幽禁于清平王府。”朱邢湛盯着朱落风,目光变得深沉凌厉,“你就好好地守着你偌大的清平王府,安稳地过完后半生吧!” 卫安城、仕青山的谋逆行动尘埃落定,所有参与者尽数伏诛,为恶江湖的凌夜宫首领魇袂也已伏诛,一众附属逆贼也全部连根拔除。但唯一的遗憾是,原邢卫府大夫唐运德,也就是凌夜宫埋伏在朝廷的内奸,趁乱逃离仕青山,不知所踪。 但朱邢湛已发下海捕文书,全力缉拿。 所有因铲除凌夜宫而死难的人皆有封赏及体恤金送至亲眷手中,至于徐祥琨和尚平容,朱邢湛也已安排厚葬及封赏。 对于尚平容的封赏包括厚葬在内,尚怀风全部都婉拒了,他现在只想亲自带着儿子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家,看着尚平容的尸体入殓,尚怀风再次抚摸着尚平容冰凉的脸颊,滴下几滴泪,心里默念着:平儿,安心睡吧!爹护着你回家。 卫安城某处不起眼的院落中,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在尚显安静的早晨十分刺耳,何宇坤打着哈欠,带着两个随侍弟子何溪和何晏出来小心地查看,“谁啊?” 下一刻,还没等他们开门,门就被撞开了,来人是欧阳泽的侍卫风逸辰,风逸辰带着一众手下,神色冷峻,何宇坤神色尽显慌乱,“你们要做什么?” 风逸辰目光冰冷如刀,语气却不失恭敬,甚至还拱了拱手回道,“公子,掌门特意派属下前来,亲自护送您回山。” 何宇坤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左右上来的侍卫狠狠押住,挣脱不开,风逸辰看着,冷声吩咐道,“带走!” ………… 时光流逝,云卷云舒,仕青山上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薄雪覆盖屋檐、树木,山道…银装素裹,看起来别有一番境意。 光瑕寺依旧佛光普照,钟声悠远绵长,扫地僧拿着扫帚清理积雪。 专供贵客居住的厢房内,宽敞明亮,地上的火盆暖暖地燃着炭火,一旁的火炉之上正在煮水,咕嘟咕嘟地响着,壶嘴向外徐徐地冒着热气,在空中缓缓散开,整个屋子中十分暖和,丝毫不受寒冬的影响。 李子枫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最后的意识,便是封闭的回形空间,没有尽头,更没有出路,只有无穷的黑暗与绝望。 无数的记忆不停反复在眼前走马灯过着,喉咙就如同被火烧灼着一样,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李子枫努力地睁开眼,迷茫的眼神环视着周围温暖的环境,下一刻,他便倏然瞪大了双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阳光明媚,白雪皑皑,钟声、木鱼声、扫地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冲进耳朵里,还有隐隐地檀香。难道,自己还活着?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正想着,好像听见有人惊喜地发出声音,李子枫努力地看着,却发现看东西极其朦胧,就好像有半透纱帘绰在眼前似的,约莫是个宫中内侍装扮的人,他正瞪大眼睛看着李子枫,扯着尖细的声音说道,“醒了!醒了!!” 不一会儿,御医单隐云便前来诊脉,见李子枫醒了,脉相又无大碍,眉眼间的笑意不禁渐浓,他长长地松了口气,额下花白色的胡须跟着飘了飘。 不出半日,欧阳泽便风尘仆仆地从雁归园赶来.并非是欧阳泽不愿意陪伴,只是事务繁忙,各分堂还有许多善后事宜,着实抽不开身探望。再者,光瑕寺毕竟是皇家寺院,无特殊情况,欧阳泽也不方便常住。 他走到贵客的住处时,身着青色衣衫的李子枫正站在院中,隔着覆眼的黑纱看景,欧阳泽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场大战,对李子枫的眼睛无异于是一种刺激。 李子枫眼疾复发,单隐云也束手无策。 他早已向圣上禀明,李子枫虽然身子大好,可是因为双眼未曾好好养护,又忙于奔波操劳,情绪起伏过大,进而导致眼疾复发。 对此,李子枫倒并不觉得惋惜,能模糊地视物,总好过一片黑暗,再者,他早已习惯了凭借声音和感觉来判断一些事。除了有时候行动会不大方便… “你醒了。”欧阳泽眼眶酸楚,语气有些欣慰。 李子枫点了点头,经历了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感觉,他比之前更加平静了。 欧阳泽轻叹口气,徐徐地说起来他们带李子枫回来时的情景,当时李子枫几近死亡的时候,沈之屏冒险点了他的天门穴,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后被带回绝对安全的光瑕寺休养,朱邢湛为表对李子枫奖赏的心意,特意留下了御医单隐云和总管太监禾盛亲自照料,直到李子枫痊愈。 “如果不是你牵制着魇魅,只怕我们所有人早已成为仕青山上的幽魂。” “幸不辱命。”李子枫淡然说道。 “所幸,你还活着……”欧阳泽本想说些赞许的话,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深深地明白,此时任何赞许的话,对李子枫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所有的赞许或是封赏,远不能弥补给他带来的所有伤害。 李子枫再次轻轻地点头,转眼看着欧阳泽,但也只不过能大概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却比之前初次发生眼疾好了太多,因他如今已经没有当初的心事了。 “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欧阳泽的语气有些怅然。 李子枫低下头,试探地问道,“可是鸿苑山庄?” 欧阳泽点点头,“鸿苑山庄所有参与谋逆的成年男子皆被斩首,其余亲眷尽数流放北疆。还有就是李沐阳的嫡夫人柯贞儿,陛下开恩,特许她带着贴身丫鬟在一处清净的尼姑庵带发修行,与古佛青灯相伴。” 李子枫轻叹口气,这种结果,已经算不错了,也算是对得起李世杰临终嘱托。 欧阳泽似乎看透了李子枫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你兄长李世杰,为师也曾派人到他坠崖的崖底寻找,除了几具断裂的白骨和一些飞禽走兽的尸体,其余什么都没找到。”。 李子枫转过身,郑重地对着欧阳泽拱手一拜,“有劳师父操心。” 只是,有些话如鲠在喉,李子枫张张嘴,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也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望 半个月后,李子枫身子痊愈,唯有眼疾,落了终生遗憾,虽然能勉强辨字了,但也被御医单隐云下了通牒,绝不能直面强光,也不能再有较大的情绪起伏,否则,再次触发眼疾时,可能会导致终身失明。 李子枫双眼覆着半透黑纱,由暗阁统领影无踪领着,再次踏进了祝家庄的大门,朱邢湛正坐在书房中批阅文件。此时书房阳光适中,炭火充足,茶香四溢。 李子枫行了跪礼,郑重地磕了个头,朱邢湛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只平淡地问道,“朕看你这样子是气色大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有劳陛下挂怀,子枫一切都好。”李子枫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情绪,“子枫斗胆请示陛下,我这个‘待决死囚’,您要如何处置?” 朱邢湛忽然抬起头,深邃笑道,“你倒是老实。”说着,放下了毛笔,深深地看着李子枫,“日前朕过目附议,处决了一批关押在邢卫府的死囚,勾决的名单上就有你的名字。”朱邢湛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已处决囚犯名单。 李子枫看不清,不知朱邢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邢湛却一字一顿道,“李世英。” 李子枫眉头一挑,朱邢湛笑道,“你之前入狱小半个月,又经两次审讯,难道不知囚犯名册上是记着李世英这个名字吗?” 李子枫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大好使了,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而朱邢湛却没再给他神游的机会,开门见山道,“李世英已死。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是衡山派的首席弟子,欧阳泽的徒弟,李子枫。” 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李子枫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朱邢湛将李子枫转交禾盛送回来的统领暗影卫的令牌捏在手里把玩,“好好办事,朕绝不会亏待你,更不会亏了衡山派。” 李子枫再次磕了个头,“多谢陛下。” 这时,禾盛忙而不乱地前来禀报,“陛下,清平王府派人前来请示,说他想面见李子枫李公子。”禾盛口中的‘他’,是朱落风。 李子枫微微一怔,不明白几次想杀他的朱落风为何要见他。朱邢湛微微叹口气,看了看李子枫,“去吧!替朕好好劝劝他。” 清平王府还是清平王府,外表看似什么都没变,只是比往常安静了许多,若不是明暗两层有重兵把守,人们只当是王府的主人是在此静养。 晌午时分,阳光正好,李子枫眼覆黑纱,内着深紫色衣衫,外披黑色毛绒边大氅,在侍卫的带领下缓缓走向书房,暗查这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好好地感受着清平王府的景色,只是树木花草像是许久未曾打理,皆已凋萎。 朱落风身着常服,一杯杯地饮着热茶,看到李子枫前来,像是老朋友间的问候一般,温和地说道,“来了?” 李子枫点点头,在朱落风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对面。 朱落风凝视了李子枫一会儿,“你这样子,倒是像极了我印象中的黑眼侠。” “让您见笑了。”李子枫摸了摸覆眼黑纱。 “事败之后,我曾经多方辗转,想求人陪着聊聊,打发无聊时光,可是…”朱落风苦笑一声,“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你愿意来。” 李子枫叹口气,“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若是按辈分,我应当唤你一声表兄,表兄弟之间喝茶闲聊,再正常不过。” 朱落风再次凝视着李子枫,忽然自嘲地笑了两声,“你倒是个特别的人,出了事以后,所有人怕受牵连,都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唯有你不介意。” 李子枫毫不掩饰,“我也经历过落魄的日子,感同身受罢了。” “不瞒你说,我虽是庶出,但自以为生来尊贵,从小到大,都看不上像你们这些习武的粗人,尤其是你,在我心中,你不过就是被李沐阳嫌弃的庶子而已。即便欧阳泽把你捧到首席弟子的位置又如何?!” 朱落风的话虽愤恨,但语气温和,眼神中不再有咄咄逼人、趾高气扬的神色,看来许久的囚禁,已经让他的心态逐渐平静。 “子枫本就愚笨,又是习武的粗人,对你们王公贵胄之间权利相争,勾心斗角的戏码着实看不清明。”李子枫轻轻硕说道。 朱落风继续发泄道,“凌夜宫视你为劲敌,可我却从未把你放在心上,甚至都不屑用正眼瞧你。”朱落风的双目泛起水光,似乎是发泄不满,又或是自嘲。 “你落魄复出时,我曾有意将你收为麾下,也确实派了人暗中保护你,其实也不过可怜你罢了!当时我是想利用你和欧阳泽之间的嫌隙,彻底激发起你心底怨恨,从而与整个衡山派为敌。只可惜…你从未留下过任何破绽!” 朱落风自斟自饮,不经意间,已有大颗泪珠滴落茶杯,泛起涟漪,他忽然抬头狠狠地瞪着李子枫,双眸尽是血丝,声音低沉,“李子枫,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心底,有没有想过要背叛欧阳泽,背叛衡山派?” 李子枫忍不住为朱落风悲哀,即便落魄至此,也不忘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他沉默了许久,又叹口气道,“以天下利益为代价的发泄,不要也罢。” 李子枫确实想过叛逃,但每当这种情绪即将爆发的时候,他都会捏碎茶杯,让疼痛提醒他要冷静理智。经年累月,他的手心上早已留下了狰狞的伤疤。 “你李子枫果然厉害,把心中的怨恨说的这般大义凛然!”朱落风大笑几声,随后紧紧地盯着李子枫,“若论身世来讲,一败涂地的应该是你李子枫!鸿苑山庄与凌夜宫早有勾结,更是为朝廷江湖所厌恶,恨不能一举剿灭,凭什么?凭什么皇帝偏生对你另眼相看,还把代表着权力地位的玉佩给你?!” “身世无法选择,但走什么样的路却是能自己掌握。”李子枫淡然地说道,“恕子枫说句不敬的话,您自始至终,从未摆正过自己的位置。” 朱落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朱落风双目泛红,满眼尽是自嘲,“话糙理不糙,你说的没错,似乎所有人都能看穿我,除了我自己。” “能告诉我吗?”朱落风忽然满怀希望地看着李子枫。 李子枫疑惑道,“什么?” “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大获全胜的?” 李子枫皱皱眉,站起身告辞,“您累了,好好歇着吧!” 朱落风对着李子枫的身影喊道,“李子枫!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 李子枫停下脚步,似乎默认了朱落风的请求,等着他的下文。 朱落风急切地问道,“清阁组织中,有我手下精心培养的一支队伍,手臂纹着月牙吞日,队长无影,想必你还记得吧?” “当然。”李子枫当然记得,这是他与沈鸿飞一行人破获了隐藏杀手的院子后,无意间抓的一个人,也是这时得知,有清阁这个组织。 “他们一直忠心耿耿,对我的命令向来是无理由执行。”朱落风继续发问,“你究竟是如何从他开始,逐渐瓦解这支队伍的?” 李子枫回头,同情地看了眼朱落风,轻声道,“一个只想着从主子身上得到荣华富贵或是权利地位的人,他又怎会忠心事主?” 朱落风神色凝滞了半晌,进而再次哈哈大笑,“字字诛心,句句要命,李子枫!你这嘴皮子果然是越发厉害了!哈哈哈哈……” 李子枫没再理会他,大踏步地走出书房,看守的侍卫随后将房门紧闭…… 看到李子枫走出来,等候多时的飘云连忙上前迎接,“公子,您可还好?他…”飘云看了看书房的方向,“他没为难您吧?” 李子枫摇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小不被父亲待见,他也着实可怜。” 仿佛是在说朱落风,又仿佛是在说自己…… 五日后,正逢冬至,按照惯例,宫内应该举办了冬至家宴。而此时的清平王府,一如既往地冷清,朱落风独自吃了还算丰盛的晚膳。 晚膳后,朱落风便独自坐在花园中的石桌前,饶有兴致地饮酒。 此时夜深人静,月光如水,树影婆娑。朱落风正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似乎永远不知道醉。一旁的侍卫皱皱眉劝道,“饮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两杯吧!” “多谢提醒。但此时月色尚好,我还想在此多坐一会儿。”朱落风笑着看了他一眼,“夜凉了,麻烦你帮我去屋里拿一件厚实的外套吧!” 侍卫去屋里拿衣服,朱落风苦笑了两声,便默默地掏出身上毒药丸吞了下去,不一会儿,毒性发作,朱落风吐了一口黑血,趴伏在石桌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朱落风看着那枚玉佩,双眸清澈了许多。。 那是十岁那年,朱邢湛送他的生辰礼物,也是唯一来自朱邢湛的礼物。朱落风笑了笑,他似乎看到朱邢湛笑着对自己说,“落风,父皇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笑容凝滞,朱落风缓缓地闭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定(上)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衡山已遍布淡淡的绿色,四处散发着青草的香味。 李子枫一袭白衫,踏着七十二级石阶而上,衡山派的山门已隐隐地出现在面前,淡金色的晨曦下,‘衡山派’三个漆红色的大字,更显出别样的庄严。 “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回来了……”弟子们热情地上前迎接,丝毫不介意李子枫眼睛上缠着的半透白绫。 离山又是大半年。再回来,又有了与之前都不一样的思绪。李子枫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意,也暂时把门规抛诸脑后,坦然地接受着师弟师妹们的迎接。 “伯伯!”一个身影兴奋冲下来,弟子们都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看着那抹身影扑到李子枫身上,“伯伯,您好像又瘦了,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李子枫轻轻摸着清运的头,欣慰又心酸,印象中,清运应该还是扯着自己的衣袖吵着要看月亮的孩童,转眼间,清运又长高了,俨然一个小大人了。 “大师兄若是再不回来,师父怕是又要愁白了发丝…”许子宁挑着眼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抽动的嘴角,无不表露着憋到极点的笑意。 李子枫甩了许子宁一眼,嗔怪道,“想笑就笑出来吧!当心憋坏了身子,到时师父罚你抄书时,又没力气了。” 话音落地,弟子们一阵哄笑,许子宁红了脸,“大师兄给留些面子可好?” 李子枫佯怒道,“现在知道要面子了?方才的话要是让师父听见,小心让师父罚你罚到没面子。身为二弟子,不知道给师弟师妹们做表率,反倒跟着起哄。” 许子宁扯扯耳朵,讪讪地闭了嘴。 师兄弟们一片和睦的景象,唯有角落中一个落寞的身影格外突兀,李子枫看向身影出现的地方,皱了皱眉。许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哦,法戒长老已经等候你多日了,怕是又为了……” 二人心知肚明,何宇坤这三个字,成了宗门之中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字眼,偶尔不经意提起,也都是满脸的厌恶和唾弃,连带着法戒长老严诚,走出法戒堂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今日得知李子枫回山,这才试探着出来看看。 李子枫摈退了了众弟子,随许子宁一起,领着清运若无其事地向云天阁走去。 教徒无方,成了严诚的一个污点,连带着法戒堂都成了整个宗门的笑柄。严诚一改往日的严肃和不近人情,甚至连开口叫住李子枫的勇气都没有。 李子枫回到云天阁换了衣服稍作休整,便独自来到尚清苑面见欧阳泽,李子枫接过墨轩手中的茶盘,轻步走进书房,将热茶和点心放到书案上。 欧阳泽坐于案前,微闭着眼,揉了揉微皱的眉头,疲倦地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李子枫叹口气,“师父的头疼病可是又犯了?” 欧阳泽睁开眼睛,站起身凝视了李子枫许久,嗔怪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李子枫垂下眼,“此次剿灭凌夜宫,慕麟阁也是出力不少,弟子又拉着沈公子闯荡了江湖许久,所以怎么也得登门…还有沈阁主,着实热情…” 不知为何,李子枫说话间,耳根子一直发热。 欧阳泽心知肚明,眉眼间的笑意渐浓,大有一种李子枫是去登门拜访未来岳父和大舅子回来的感觉,随即轻咳一声道,“沈公子,可给你出难题了?” “师父玩笑了。”李子枫避开欧阳泽逼人的目光。 寒暄过后,二人进入了正题,如今凌夜宫覆灭,朝廷叛乱已除,朝野江湖暂时进入了一片相对清明平稳的状态,传至各大门派的公文也少了许多,就连武林之首的衡山派,接连几日接到的公文,也不过是关于租地和铺子的小纷争,派几个稳重些的执事弟子下山处理便可,李子枫看了几本公文,也便放心地合上了。 只是有件事,若是拖得久了,怕是又要引起门派上下不服,那就是对法戒长老门下原亲传弟子何宇坤的处置问题。 提到这个,李子枫也不瞒着,“方才弟子进山门的时候,看到法戒长老了,但是弟子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上前拜见,着实失礼。” “不见就不见吧!他这个样子,除了求情,也说不出其他的了。” 路遇师门长辈避而不见是大过,作为掌门的欧阳泽却一改常态地未加责怪。 “本该以身作则的法戒堂出了这么个败类,也是为师平日里太过纵容了。” 李子枫皱皱眉,没有说话,欧阳泽忽然深深地看着李子枫,“子枫,门派弟子之事,还是交由你来处理吧!”欧阳泽双目闪过一丝凌厉,“不必再留情!” 李子枫微微一怔,站起身拱手领命,“弟子遵命!” 走出尚清苑大门,李子枫挥手招来两名随侍弟子,“去后厨,让吴叔做顿一个人的膳食,丰盛些,必须是何宇坤平日里最爱吃的。” 随侍弟子一怔,也没敢说什么,便下去准备了。李子枫看向另一名随侍弟子吩咐道,“你去露华阁,向陆师叔讨个东西来……” 阴森潮湿的地牢,几个神情冷峻,体型壮硕的侍卫,由邢敏云领着,穿过幽长的暗道,走到地牢尽头,关押何宇坤的牢房,何宇坤发丝散乱,眸中盛气凌人的神色不再,听到牢门前又有了开锁的动静,他不禁往墙角缩了缩身子。 两个月的关押,已经让他草木皆兵,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被送上黄泉路。 何宇坤紧紧地贴着潮湿冰凉的墙壁,一手抠着堆积在墙角的,早已发了霉的枯草,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束缚在身上的铁链,随着他身体微微的颤抖,发出了沉闷的‘哗啦哗啦’声。 来人手里捧着整洁的衣衫和一盆热水,邢敏云带头拱了拱手道,“师兄,奉大师兄之命,让您收拾整洁了去一个地方。” 一个时辰之后,何宇坤由侍卫押送,毫不避嫌,通过青石板大路直奔何宇坤的住处,天华苑。何宇坤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不明白李子枫究竟要做什么。 但此时除了任人摆布,他什么都做不了。 天华苑中,往日里宽敞明亮又温暖的内堂,今日却是一片肃杀之气,白幡、黑花、灵柩,牌位、白烛、香炉…尤其是前方正中间的墙上,俨然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无不表明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 李子枫身着白衫,腰系黑带,正对着灵位而跪。两面白布飘动,掀起一阵阴冷的风,何宇坤一惊,转身想跑,却被两个侍卫狠狠地押着。 “害怕了?”李子枫看着灵位上的三个名字,冷冷地开口,“这三个人,你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吧?如今你可还记得他们的样貌?” 三个名字,三条性命:许魏翔、石奕、石昱,然而这三个人不过是被何宇坤害死的代表罢了,那晚仕青山脚下无数死难的暗卫,依然刻在李子枫的脑海中。 “大…大师兄…”何宇坤心虚地唤着。 “不敢当!”李子枫凌厉地打断,为三人上了香后站起身,转身冷冷地看着何宇坤,“你这声大师兄,我可是不敢当。何公子。” 李子枫又看了看灵位,随即转动着带在中指上,象征着首席弟子的铜戒,幽幽地说道,“对着他们每个人的灵位,好好地磕个头吧!” 何宇坤迟疑着,两个押着他的侍卫得了指令后,拖着他到灵位前磕头,每磕一个头,额头都会重重地撞地,沉闷的声响过后,留在何宇坤额头上的是深紫色的瘀伤。随后,两个侍卫像丢破麻袋似的将何宇坤重重地扔到地上。 何宇坤被震得腹腔翻江倒海,半天也爬不起来。 李子枫冷眼看着,挥挥手,即刻有随侍弟子搬来一个方形矮桌,放置于白幡旁边,并布了菜品,全都是何宇坤最喜欢的菜式。 “过来坐吧!” 饶是再愚钝的人,都明白此举是何意,何宇坤不敢过去,再次被两个侍卫架着坐到了李子枫对面,李子枫在他面前的空茶盏里倒了热茶。。 李子枫再次看了看灵位,对着何宇坤潇然一笑,“你知道吗?他们走的匆忙,都未曾像你这般,能有机会好好地吃上一顿。” 何宇坤全身瘫软,嘴唇发白,头冒虚汗,全身像虚脱了一般,忽然觉得此处如阎罗殿般,而李子枫,就是来索命的白无常。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定(二) 李子枫丝毫不介意何宇坤的失态,反而平静地倒了杯热茶喝进去,随后温和地问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时,跟鸿苑山庄勾结上了?” 何宇坤一抖,这才颤抖着说了句还算完整的话,“多年前,我第一次下山办事…的时候。”何宇坤抬头对上李子枫逼人的目光,继续自觉地回道,“那时我不慎落入凌夜宫的圈套,后被他救起,我…我就…” 何宇坤口中的他,正是李子枫的兄长,李世杰。 李子枫深邃笑道,“那他可真是好心。你倒也算是知恩图报之人。但是…”李子枫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凌厉,声音也高了几分,“你如此知恩图报,怎么就不顾念你与法戒长老的师徒情分?!” 何宇坤张张嘴,面对李子枫的诘问,再次失去了语言功能。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顽劣,又在看法戒长老的面子上,并未对你多加管教,如今看来,倒是我疏忽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何宇坤咬咬牙,心中的一团火忽然爆发,“因为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你们都不给我好脸色!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但你们越是看不起我,我就偏要折腾给你看!尤其是你!你处处打压我,甚至为了个刚入门又不起眼的杂役弟子,你就当众让我下不来台,让我失了面子!”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一向疼爱我的师父也责骂我,罚我跪在冰冷寒冰室里整整一夜!”何宇坤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恨你们!” 李子枫眉头紧锁,“所以这就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对。你们越是看不上我,我就越要做给你们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何宇坤狠狠地抹了把流出来的眼泪,“你还不知道吧?你身世暴露,也少不了我的助力呢!那时掌门对你已起疑心,开始暗中调查你,于是我便悄悄推了一把,我看到李世杰与你暗中联系,于是我隐藏了笔迹,冒充调查的暗卫给掌门递了一封密函,所以他之后才会格外注意你。” 李子枫目光深沉,耐着性子听何宇坤继续说下去。 何宇坤双目通红,“还有武林大会期间,凌夜宫对山脚下世家公子的那场毒杀,那批杀手,我看到他们秘密潜进来了,可我偏不告诉你们,甚至还趁机为他们开了条口子,那时你负责下山巡查,出了任何问题,也都是你的责任!” “还有当年鸿苑山庄的杀手顺利找到藏书阁,也是我领的路。他们将你重伤后逃走,之后也是我告诉他们,后山守卫薄弱,可顺利脱身。”何宇坤双目通红,面目有些狰狞,“那时我还杀了几个后山的暗卫,为他们开路。你是没看见,他们到死都没想到我会出手杀了他们!” “去年的掌门会,也是我偷偷地将各掌门离开的路线通报给了他,于是就有个他们被绑架的事情发生,还有那场在仕青山脚下,对你的陷害,也少不了我出力。你那两个手下,也是我怂恿鸿苑山庄的杀手做的!哈哈哈哈哈……” 何宇坤魔症了,他歇斯底里的笑着,笑出了眼泪。但是还没等他笑完,一个人就闪身出来,狠狠地踹向他的胸口。 何宇坤被踹飞,身子撞向墙面被弹回,随后重重落地,何宇坤趴在地上,大口地呕血、头晕目眩,许久都缓不过神… 紧接着的,是一个怒不可遏的吼声,“你这个孽畜!” 严诚一身灰色素衣加黑色布靴,眉头微皱,双眸神色凌厉,脸色阴沉得吓人,气得额下胡须也微微发颤,捏紧拳头的手指关节咯吱直响。 何宇坤被侍卫架着起身跪在严诚面前,李子枫站起身,退到一边对严诚微微躬身行礼,“长老,弟子暂且到外面候着。” 严诚没有回应,气头一直在何宇坤的身上,李子枫挥挥手,两个侍卫也跟着退出房间,关闭房门的时候,何宇坤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李子枫带着侍卫在门口候着,房门的里面始终没有质问声和求饶声,而是颤抖的哭声和因害怕而产生的剧烈的喘息声。 半个时辰之后,屋内一阵东西倒地的闷响过后,再没了其他声音,李子枫带着侍卫连忙进去查看,严诚还是站在门口的位置,神色沉静、双目通红。而何宇坤的脖子被利器刺穿身亡,身体歪斜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是不可置信。 李子枫皱了皱眉,沉沉地叹了口气,严诚忽然看向李子枫,奇怪地笑了笑,“你果然是成长了。心思缜密,果决狠辣,愈发有首席弟子的风范了。” “长老言重了。”李子枫微微低下头,“您曾经说过弟子最大的弱点便是心软,弟子这些年也时刻谨记。身处这个位置,确实不该心慈手软。” 严诚仔细地凝视着李子枫,李子枫的眼睛虽然因伤病而不太清澈,但比前些年,却多了几分狠辣,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狠辣。 严诚看了看何宇坤的尸体,甩袖而去。 看着严诚的背影,李子枫的双目愈发深沉…… 他之前派人找陆师叔拿的药,是一种烈性药,名唤‘唤隐’,通过皮肤进入体内,药如其名,能唤醒人心底极度的不满,从而略显癫狂地发泄出来,期间也会将自己做过得见不得人的阴暗事全部说出。 李子枫便将这种药洒在了给何宇坤换洗的衣物上,何宇坤毕竟是法戒长老严诚门下弟子,于是派人请来了严诚,说他有办法让何宇坤交代自己所有罪状。严诚之前一直不敢相信何宇坤会做出这些恶事,所以一直拖着未审。 而‘唤隐’,让何宇坤在癫疯的状态下,交代自己犯下的所有恶事。即便严诚再心有不忍下不了手。何宇坤基本上也是个废人了,那便是‘唤隐’的后遗症。 严诚一来最恨反叛,而反叛者竟然是自己最维护的亲传弟子,这更让严诚怒火中烧,不知是出于身份、愤怒或是不忍看何宇坤像废人一样地活着,严诚都不得不亲手了结了何宇坤。。 养而不教,师之过。师父亲手将徒弟毙命,对师父心里也是一种冲击,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惩罚了严诚教徒无方的失职之罪。 李子枫微叹口气,越过满地狼藉,点燃了三支香,对着死者的灵位深深地拜了三拜,默默地留下两行清泪,为许魏翔、徐祥琨、石奕、石昱、尚平容,和所有在铲除凌夜宫逆党的路上,付出生命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结束亦是开始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又是一年春天来临,这一年中,朝廷江湖相对平稳,百姓日子安稳和乐,梁景朝的天下再度呈现清明之景。 毫不夸张地说,李子枫据上次处理剿灭凌夜宫善后事宜回山后,已经整整一年未走出过衡山派的大门了,个中缘由自是离不开欧阳泽的严令。 现在李子枫的一举一动,皆处于欧阳泽严密地‘监视’之下,并非不信任而质疑,而是上次李子枫与魇魅大战之后,几乎耗尽了内力,落了一身的伤病,无论是御医单隐云还是药丹长老明僳,都说过李子枫一年之内不能再动用内力。 欧阳泽先前只是习惯性地提醒几句,后来看实在管不住,这才出此下策,派人‘监视’,每日晨练免了不说,甚至连李子枫走路,欧阳泽都会担心他会摔倒伤了内里,或是走得快了,不自觉地动用轻功。 于是,李子枫就这么在欧阳泽的‘重点保护’之下,恢复完好,不仅如此,也不知明僳用了什么神丹妙药,这一年之中,内力不仅恢复如初,还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了几分。 初夏未时,暖融融的阳光铺满了整个尚清苑,幽静闲适。 此时,李子枫正坐在书房中帮欧阳泽处理一些简单的公文,蘸了墨汁的毛笔在公文上圈圈点点,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这时,一份公文被送来,欧阳泽接过粗略的看了一眼,神色忽然十分凝重。 “可是又逢逆党作乱,或是边关不稳?”李子枫看欧阳泽忧心忡忡,皱了皱眉,心知此份公文必定是带着不寻常的消息。 欧阳泽也没客套,直接将公文递给李子枫,李子枫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着:皇帝朱邢湛身染重病,太子朱洛云监国,万梓誉辅佐…… 李子枫神色一紧,拿着公文的手竟忍不住抖了抖。 一年多前面见朱邢湛的时候,朱邢湛明明龙体康健,精神矍铄,怎么仅仅过去一年,就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了呢? “你在怀疑什么?”欧阳泽看着李子枫问道。 李子枫忽然有些心悸,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扰得他心神不安。 你以为我死了,这天下就太平了?凡事有因才有果,你能救得了几次天下?! 魇魅临死时的话,在李子枫耳边骤然回响,李子枫不由得一抖,额冒虚汗。手上的公文掉落到桌上,茶盏也颤了颤,发出轻微的脆响。 “子枫?”欧阳泽轻声唤道。 李子枫勉强扯起嘴角,“没什么,弟子只是觉得陛下的病,来得着实蹊跷。” 欧阳泽拿起公文,神色严肃,“对于朝廷之事,在无特批的情况下,衡山派只有知情权,却无参与权。反之亦然。” 李子枫神色凛然,站起身拱手回应道,“弟子谨记。” 欧阳泽长叹一口气,将公文丢到炭火盆中,一团火光闪过,公文逐渐焦黄发黑,进而成为灰烬,欧阳泽眉头微皱,“难得糊涂…” 李子枫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公文,心底有些憋闷,仿佛是追寻了多年的一个秘密,忽然被人彻底封死,再也无从下手的感觉一般… 从尚清苑出来的时候,天空飘来了几团乌黑的云,方才还晴朗的天色顿时阴沉下来,一阵风吹过,李子枫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临近云天阁一处隐蔽的角落,李子枫停下脚步,轻咳了一声。 影卫飘云幽然现身,“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帮我查一个人的底细。”李子枫微微叹口气,“魇魅。” “是。” “这件事必须暗中进行,查到后,也不必通过任何人,直接向我回禀。”李子枫神色忽然异常严肃,“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飘云神色凛然,随后如一阵风般离开。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躲在墙角,悄悄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乌云盖顶,狂风大作,云雾缭绕的衡山迎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倾盆的大雨和着狂暴的山风席卷了整个衡山派。 雨势来的猛,去得快,仅仅半天时间,雨雾散尽,衡山之上恢复一片清明之景。目力所及,透出云层的彩虹延伸向无穷的山脉尽头…… “公子。”飘云如一阵风般,如约而至。 李子枫一袭白衣,眼覆半透白绫,站在衡山派后山的嶙峋怪石上已久,任凭咧咧山风吹起鬓边的碎发和衣角。 “有结果了?”李子枫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魇魅原名武铭义,曾在朝廷中任太傅一职,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位高权重。后因失职之罪被革去官职,贬为平民,不出半月便消失匿迹。” 李子枫的眉头骤然紧缩,“原来如此!” 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卷起一阵凉风,引起了李子枫的注意。 飘云神色一紧,“属下去追。” “不必了。不过是个无害的小角色罢了,随他去吧!”李子枫看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太子殿下当真是有心了…” 卫安城·东宫 阳光旖旎,小桥流水,一番祥和之景。 朱洛云从朱邢湛的寝宫探病回来,径直走进书房,宾退了所有人。 书房之中,早已备好热茶和点心,朱洛云随手拿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几番咀嚼,却再吃不出从前的滋味。热气从茶壶嘴中徐徐地冒着,在空中缓缓散开,热气裹挟着清香在书房内蒸腾。 朱洛云拿出扇子随手扇着,眉头微皱,神色复杂。 “人总是要成长的,太子殿下又何故忧愁?”一抹淡淡的身影自屏风后出现。 “大人可真是个危险的人,守卫严密的东宫,您也能自由进出。”朱洛云把玩着折扇下的貔貅流苏扇坠,目光深沉。 “太子殿下见谅,是卑职失礼了。”身影逐渐加深,露出真容。 此人是朱邢湛直管的暗阁统领,影无踪! “无妨。”。 朱洛云神色莫名,眼神盯着扇坠,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不可琢磨的笑意:“子枫兄,年少时的承诺可不要食言啊!我们之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番外(一) 棋路 初夏的清晨,微风不寒不燥。荷池飘香,白鸭浮在水面上,划出一圈圈涟漪。 静竹轩的书房内,散发着笔墨书卷的气息,滚热的水浇在精致的茶盏里,阵阵茶香随着热气缓缓上升,再空气中散开。 欧阳天端起茶盏,一边刮着茶叶末子,一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面前的棋盘,旁若无人。丝毫不在意李子枫在一旁不远处单膝跪地,候了整整一个时辰。 李子枫神色凝重,身形笔直规矩,没有丝毫倦怠。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欧阳天捏着黑子敲在棋盘上,声音清脆有力。 李子枫心里一紧,欧阳天一大早唤自己前来,又晾了这么久,若说他不知道其中缘由,那是假的。欧阳天看似常年不理宗门及江湖之事,但宗门上下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不说全部,也得有十之八九。 欧阳天此举,无非就是在责问李子枫擅作主张,调查魇魅底细及牵扯到朝廷的相关事宜,李子枫尽管想好了万般说辞,却终究没能开口说出一个解释的字。 李子枫抬头对上欧阳天鹰一般的双眸,又低下头,“回师祖,弟子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欧阳天的双眸变得深沉,愠怒之色明显,语气也覆上了一丝寒意,“衡山派首席弟子的作为,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李子枫的手心尽被冷汗濡湿,“师祖容禀。” 欧阳天没说话,敛回眼神,默默地等李子枫的下文。 李子枫继续说道,“凌夜宫曾势力庞大,为祸江湖多年。但凡事有因才有果,这其中缘由虽然会随着魇魅的死而成为永久的秘密,但弟子的初衷不过是想能否通过魇魅的真实身份而挖出些许真相,以防止日后江湖之上再有类似凌夜宫的组织出现。弟子年轻气盛,不及师父那般深谋远虑,未曾考虑过会牵扯到朝廷。” 李子枫顿了顿,“弟子未加斟酌,行事鲁莽,有违先祖遗训,还请师祖责罚。” 欧阳天沉沉地叹了口气,神色略有缓和,但李子枫并未放松。 沉默了许久,欧阳天才开口说道,“若是老夫有心罚你,也不会将你唤至此。” 书房内茶香依旧,阳光铺地,李子枫的后背及额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 “你带人剿灭凌夜宫据点,摧毁机关、诛杀魇魅,最终阻止朝野江湖倾覆,这该是大功一件,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会给你记上一笔。”欧阳天深深地凝视着李子枫,目光凌厉深沉,“但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管住自己的手,切莫再让你的私心和好奇心累了衡山派的清誉。” 李子枫神色凛然,双腿全部呈跪姿,深深地磕了个头,“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口说无凭。”欧阳天目光深不见底,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李子枫疑惑地看着欧阳天,口说无凭,难不成是要自己写下保证,留下字据? “过来坐。”欧阳天敲了敲棋盘,“下了这一局,你才算真正记在心里了。” 李子枫双眸闪了闪,疑惑地站起身做到欧阳天对面,执起白子,“弟子…” 欧阳天头也没抬,沉声道,“刚说过的话就忘了?” “弟子不敢。” 这时,随侍弟子上来换了热茶,又悄然退下。紧闭的房门,将书房与外界隔开,只余落棋的清脆声和袅袅而升的热气。 一个时辰过去,棋局接近尾声。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互不相让。但棋路温和,并不像一般的棋局那样惨烈。 看似两人下棋,倒不如说是欧阳天的黑子路数,逼着李子枫的白子走了从前下棋时,未曾想过,更未曾走过的路数。 大致看去,欧阳天的黑子更占优势,李子枫捏着白子仔细斟酌。不一会儿便看出门路,欧阳天这是在用一盘棋,教他如何走好后面的路。 斟酌过后,李子枫将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入棋盘。一盘棋局结束,不论胜负单看棋盘,白子很好地阻止了来自黑子的各方攻势,并有效协调。 欧阳天满意地捋了捋额下白须,“记住这盘棋,这仅仅是个开始,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全靠你自己,掌门与老夫都希望,你日后凭借自己的实力与作为,彻底堵住朝野与江湖上的悠悠之口!” 李子枫垂下略作思索,站起身复又跪下,“弟子谨记。” 半个时辰之后,李子枫走出静竹轩的大门。此时日头高照,虫鸣鸟叫,清风和着阳光扑面而来,李子枫深深地吸了口气。 ………… 云卷云舒,日头偏西,洒下大片晚霞,弟子们在忙碌中迎来了一天的尾声。 李子枫回到云天阁的时候,院中一如既往地亮着指路的灯笼,橘黄色的光芒正巧铺满院中的鹅卵石路,朦胧而柔和。 李子枫沿着石子路,径直回了书房,点燃烛火。有侍从弟子端上热茶和甜点,又悄然退下。李子枫有些头疼,端起茶盏浅尝一口便放下了,看了眼堆放在书案一边的书卷及公文后,靠在椅子背上,微眯双眼,揉着紧皱的眉头。 一阵微风不经意间从窗缝溜进来,烛台上的火苗也晃了晃。 李子枫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简单的卷轴摆在面前,纸张厚实,笔墨饱满,墨迹已微透于背面,李子枫并未接手,只是看向屏风后的身影。 屏风后,飘云的身影呈单膝跪地的姿势,“公子,这是关于魇魅所有的案卷调查,包括他背后牵扯的一些势力。” “此卷轴还经过谁的手?”李子枫坐直了身子。 飘云摇摇头,“这是属下搜集汇总而成,由属下直接书写,并未假手他人。” “有劳你。”李子枫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此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李子枫拿起卷轴毫不犹豫地放到火苗上,卷轴迅速烧起来,被丢到到铜盆里。 一团火光闪过,卷轴化为灰烬,李子枫微叹口气,嘴角掀起一丝苦笑,“抱歉,让你白忙一场了……” 日月天罗最新章节地址: 日月天罗全文阅读地址:/69254/ 日月天罗txt下载地址: 日月天罗手机阅读:/69254/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右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393章番外(一)棋路)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月天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青豆(),谢谢您的支持!! 番外(二) 怀风 秋高气爽,散去了夏日的燥热,林间的树叶被染成金黄色,秋风阵阵,树叶脱离树枝,迎着朝阳,在空中翩翩起舞,随后悄然落地,以泥土为依靠。 李子枫趁着外出办事的契机,不自觉地走到了裕峡镇,也就是衡山派外事堂的总堂口,裕峡镇傍山依水,景色宜人,民风淳朴,也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经过多方打探,李子枫终于在裕峡镇外林间一处不起眼的院落,找到了尚怀风的身影,距上次见他,已经过去两年,两年的时间,已经让尚怀风从威风凛凛的外事堂长老之首转变为沧桑的老人。 此时,尚怀风一身灰色衣衫,拎着盛放水果点心的竹篮,独自往林子深处走。 蓝膺默叹口气,“这是先生每日必做的事,只有这时,他的心情才是舒畅的。” 蓝膺是尚怀风的随侍弟子,自从护送尚平容回归故里后,他再无心打理外事堂的事务,便向门派去了封请辞的书函,归隐林间。蓝膺便一直作陪,对尚怀风的称呼也从‘长老’改成了‘先生’。 “我去通报一声。” “不必,别打扰他。”李子枫拦住了蓝膺,“我们悄悄陪着便好。” 二人沿着蜿蜒的路,跟在尚怀风身后,默默地陪伴。李子枫走着,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和尚平容短暂的一次谈心…… [回忆]那是李子枫走出邢卫府密牢的时候,李子枫化装成随从跟在尚平容身边,装作外出办事的样子。临分别时,李子枫转身叫住了他。 尚平容神色莫名,“李公子还有事?” “多谢帮忙。”李子枫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出了口。 “你别误会,我只是奉旨办事而已,别无其他。”尚平容依旧冰山脸。 “饮食起居事无巨细地照顾,也是奉旨办事吗?”李子枫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嘴角扬着戏谑的笑意,但不出几个呼吸的工夫,又换上凝重的神色,“待此事了结,我若是还有命在,一定在这卫安城最好的酒家请你喝酒。” “衡山派弟子外出办事之时,不得饮酒。大师兄…忘了?”尚平容深深地看着李子枫,双眸中浮现报复的快福 “尚阁领对我们衡山派的规矩倒是清楚得很。”李子枫打趣道,“其实你心里对我们某位长老,还是很在意的不是?” 尚平容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李公子有心,本阁领自是也不会亏待你,待此事办完,我一定告假,带你去我的家乡裕峡镇看看。” 李子枫好笑地看着尚平容,“想回家了?” 尚平容狠狠地瞪了李子枫一眼,“裕峡镇环山靠水,景色宜人,我只是想通过那告诉你,世间还有许多美景,李公子别到时候死了,都没看遍全景。” “嘴硬!”李子枫又气又笑。[回忆结束] ………… 出神间,二人已跟到了尚怀风的目的地,一方平整的林地,立着两座坟墓,坟墓被打理得很好,里面埋葬着尚怀风的挚爱和亲生骨肉:方月容和尚平容。 这里环境清幽能透过林间,感受着溪流水。 尚怀风摆好果盘点心,遍默默地坐在一边,时而跟他们谈心,时而沉默。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才缓缓站起身默念道,“打扰你们这么久,你们也累了吧?好好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们。” 尚怀风转身,看见不远处默默陪伴的李子枫和蓝膺二人。尚怀风走过去,李子枫连忙迎接,深深地行了个礼,“子枫多有打扰。” “难得你能来看我,何来打扰一?”尚怀风神色平淡,声音略显沙哑,但很温和,对李子枫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尚怀风又看了眼两座坟墓,微微叹了口气,“从前平儿跟我闹脾气的时候,总爱跑到这来坐上一,到晚膳时也不肯回家,非得等我找来把他扛回去…” 尚怀风思绪飘远…… 那年,尚平容七岁,第一次发了脾气,出言顶撞尚怀风,尚怀风甩了一巴掌过去后,尚平容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家门,一路到了这里,坐在娘亲方月容的坟前哭诉,待他哭够了,缓过神,才猛然发现色已暗沉,周围是咧咧风声,似乎还卷着不好的声音,尚平容裹紧了身上的外衣,瑟瑟发抖。 他不敢一人走出林子,更不想回家面对尚怀风的冷脸,于是就这样无助地哭着,哭累了,竟靠着坟墓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尚怀风扛在了肩上,惨淡的月光映照着,尚怀风的脸色十分难看。 “你放开我,放开我!”尚平容拼命挣扎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在有限的范围内,对着尚怀风又踹又咬。 尚怀风不话,只是默默地扛着他,步伐匆匆。 尚平容甚至把尚怀风衣领都撕扯坏了,“你为什么要管我?你不是厌恶我吗?我死在这里不是正合你意?!”尚平容哭喊着,把尚怀风肩头的衣服咬了个口子。 “不想把林子里的狼招来你就继续哭喊!”尚怀风不耐烦地吼道。 许是‘狼’这个字眼让尚平容害怕了,他逐渐安静下来,啜泣着喊‘娘亲’ 夜里到家的时候,尚平容因受了风寒,发起高热,尚怀风急坏了,放下了手头所有事务,不合眼地守在床边照顾,三后见病情大好,才松了口气…… 李子枫默默地陪着尚怀风回忆,又诧异地环视着树林溪,实在弄不明白,风景如画的林间,怎么会有狼出没? “这孩子从怕狼,我若不这样,他又怎肯安静地随我回家?这个孽子,非把我折腾累了才开心。”尚怀风苦笑,此时他多希望尚平容还能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哪怕是同他大吵一架也好。 三人同行,回到林间院,院古朴雅致,阳光正好。 蓝膺备了热茶和甜点,眼看到了晌午时分,蓝膺又忙着去准备膳食,李子枫连忙拦住,“长老,您不必忙乎了,弟子……” “坐下。”尚怀风强行把李子枫按坐下,“跟你认识这么久,还没好好地和你坐一起吃过饭。再者,我现在只是丧妻丧子的老人罢了,不必紧张。这顿饭,只当是我谢谢你来探望我了。” 李子枫微微一怔,再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他默默地看着尚怀风,尚怀风头发花白,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沧桑,双眸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炯炯有神,李子枫很难再把他和多年前刑讯自己时的那个翼通长老联系在一起了。 话间,饭菜已备好,只有简单地三个菜:素烧西葫芦、尖椒土豆丝、野山菌炒肉丝,还有一碗西红柿汤。 李子枫帮忙布着碗筷,蓝膺解释着,“林间也没什么好吃的,你别嫌弃。” “哪有?”李子枫淡然一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做饭,色香味俱佳。” “这都是先生教我的,从前外事堂来了客人,都是先生亲自布置菜式,那才是色香味俱佳……”蓝膺侃侃而谈,直到尚怀风轻咳一声才止住了话题。 李子枫扑哧一笑,“听蓝膺这么一,您若是不做厨子,当真是可惜了……” 外面秋高气爽,阳光暖暖地铺满院,恬静淡然…… 番外(三) 大婚 春末夏初,衡山遍布养眼的绿色,生机勃勃,整个衡山派上下都处于一番热闹的景象中,杂事坊的弟子小心地端着各自需准备的物品奔波忙碌,布置着彩花和灯笼,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荷月初六是李子枫和菱溪大喜的日子。掌门欧阳泽与慕麟阁的阁主沈天雄二人翻遍黄历,觉得这天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于是决定让二人在这天成亲。 李子枫和菱溪长时间相处,二人心中早已互生情愫,菱溪自是没问题,但若是按着李子枫的性子来,这事怕是又不知道拖到哪年了。 朱邢湛病体沉重,终日汤药不离口,病情发展一言难尽。一旦驭龙宾天,天下又要服孝三年,如今赶着将喜事办了,许还能冲冲喜。 菱溪决然地放弃了风机楼楼主的身份,甘愿从慕麟阁这一皇家密卫组织中除名,随李子枫常住衡山派,相夫教子。李子枫心生酸楚,十分心疼菱溪为自己的付出,并早已表明,此生绝不会负了她。 菱溪自小无爹娘,但毕竟曾为慕麟阁效力,沈天雄也不想让菱溪无名无份地嫁过来,于是便收菱溪为义女,菱溪更是认了沈鸿飞为兄长。 这一天,整个宗门喜庆又热闹,往来贺喜宾客不断,笑声洋溢。欧阳泽脸上挂笑,迎来送往,自是欣慰的,如今李子枫与菱溪成亲,将来再有个一儿半女,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弥补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这份热闹,自是少不了沈鸿飞的参与,沈鸿飞看李子枫一时间还有些怔愣,似乎并未完全融入新郎官儿这个角色,沈鸿飞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杵了杵李子枫,“我说你小子,亲都接了,怎么这么木讷?小心我们把菱溪妹子带回去。” 李子枫的脸通红,耳根子烧得发烫。 “敢在这种良辰吉日招惹新人,小心我们主儿事儿的把你踹飞!”菱溪一身大红喜服,化着精致的妆容,神色调皮,丝毫没有新娘子应有的娇羞。 “菱溪妹子过分了嘿!”沈鸿飞咬牙切齿,“新人未接盖头便私下见面,小心不吉利哦。”沈鸿飞表情狡黠,随后朝着李子枫挤眉弄眼,“是吧新郎官儿?” “呃!”沈鸿飞的话音还未落地,菱溪就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下一刻,菱溪对上李子枫的时候,立刻换上一副温柔娇羞的表情,双目含情、唇红齿白,宛若春日里的一株桃花。菱溪伸出白嫩的手,扯了扯李子枫的衣袖。 李子枫笑了笑,很自然地握住菱溪的手,柔声道,“娘子请……” 于是,二人手拉手一起走远,唯独留下沈鸿飞愣在原地,惊诧地瞪着眼睛。 吉时已到,新人在衡山派的紫阳殿拜天地、高堂,紫阳殿取自紫气东来,旭日东升之意,寓意美好,为大喜的日子更增添了几分吉庆的气氛。 在众人的贺喜声中,欧阳泽与沈天雄自然平和地接了新人奉的茶。新人对拜的时候,沈鸿飞像是要报复白日里被奚落的仇似的,发坏地伸出脚想绊李子枫,却不料被菱溪发现,护着李子枫往后走了一步,自己反被绊到。 李子枫眼尖手快,一把扶住菱溪,两人就这么半推半就间,头碰头,随后抱在一起,观礼众人的喝彩声再次响起,护送着新人向里走去。 沈鸿飞报仇未遂,黑着脸看着二人的背影,沈天雄瞪了他一眼,“丢人现眼!” 一切礼仪在宗元长老项瑞的主持下顺利进行着,前面酒席照常,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李子枫不胜酒力,悄然地退了席,走回云天阁。 欧阳泽默然地看着李子枫离开的背影,神色莫名,有欣慰、心酸,落寞,沈天雄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为欧阳泽斟了酒,半开玩笑道,“我说欧阳兄,大喜的日子,怎么我看你就满脸忧愁,倒像是担忧儿子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狗嘴吐不出象牙!”欧阳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沈阁主自己没发现,方才看子枫和菱溪拜堂的时候,一脸‘女大不中留’的感伤呢?” 沈天雄奇怪地看了欧阳泽一眼,“你我在此斗嘴,着实不太应景。这俩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易,欧阳兄在背后没少出力吧?” 欧阳泽深邃地看着沈天雄,“我们彼此彼此。” “如今衡山派与慕麟阁联姻,有些老古董,怕是又要坐不住了。”沈天雄默默地饮下一杯酒,“欧阳兄你也着实不易。” 欧阳泽也陪着饮下一杯酒,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处理这些江湖纷扰的时候,越发力不从心了。反倒是李子枫,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心性愈发成熟,为人圆润,处事果决。应对这些纷扰也愈发得心应手了。 欧阳泽决定,再让他锻炼两年,便把整个宗门,交到他的手里。 “欧阳掌门、沈阁主,恭喜恭喜啊!”思绪飘远的时候,又有掌门人举着酒杯前来贺喜,欧阳泽和沈天雄收起思绪,笑脸相迎。 相比于前面的热闹,内院厢房中就安静了许多,红烛、红帐、喜被、果盘,菱溪身着大红喜服,头盖绣金丝鸳鸯流苏盖头,坐在床边焦灼地等待。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才心安神定。 李子枫拿起喜秤,迟疑半晌复又放下,干脆直接坐到菱溪身边。菱溪感受着身边的被褥凹陷下去一些,脸刷地红了,张张红唇,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 “前面着实吵闹,你知道…我其实…更喜欢安静,所以时辰尚早,我就…你不会介意吧?”反倒是李子枫开口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菱溪点点头,又摇摇头,红唇勾起了一抹好看的笑意。 这时,一阵微不可闻的风声从门缝溜进来,红烛上的火苗也微微地晃了晃。 菱溪自行掀开大红盖头,与李子枫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从腰间拔出短剑,来不及换下大红喜服,便飞身出了房门。 成亲都要这般,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一个身影避开暗卫的耳目,娴熟地在房舍与树木间跳跃,二人宾退左右,紧随其后,引路的人在一处隐蔽的林间停下脚步,此时月光皎洁,如水般倾泻而下。 树影婆娑,月色正好。 引他们前来的人,是一个熟人,储桦:太子朱洛云的贴身侍卫。 李子枫眉头一紧,果然不出几个呼吸间,朱洛云便现身。 朱洛云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彻底敛去了年少的光芒,染上了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与深沉。朱洛云礼貌地笑笑,“子枫兄大喜之日冒昧打扰,着实失礼。” 李子枫拍拍菱溪的胳膊,示意她先回屋,但菱溪不放心,只是退的远了些。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是子枫之幸。何来打扰一说?”李子枫拱手回礼,眉眼间却愈发深沉,看来这宗门之中,果然安插了朱洛云的眼线。 “为贺子枫兄大婚之喜,我特意奉上一份贺礼,还望子枫兄笑纳。”朱洛云挥挥手,储桦即刻将礼盒双手递给李子枫。 初夏的晚上,长方形的礼盒拿在手里,依旧有些凉意,李子枫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捏着礼盒的手也紧了紧,似乎这份礼有千斤重。 “太子殿下的这份礼着实贵重,子枫实不敢…”太子送的贺礼,却非一般。 “子枫兄。”朱洛云一展折扇悠然地扇着,“从我手中送出去的礼,还未曾有人不肯接受,我希望子枫兄不要做第一人。” 李子枫倒吸两口冷气,朱洛云虽说的是客套的话,但语气泛寒,双眸深邃,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朱洛云将貔貅扇坠捏在手里把玩,“父皇曾经说过,你若是用心办事,自是不会亏了你,更不会亏了衡山派。都说父子同心,所以,我亦是如此。” 李子枫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礼盒,手心早已渗出冷汗,朱洛云看看天色,又看看菱溪所站的方向说道,“如此良宵,我也就不多加打扰了,子枫兄切莫耽误了。” 李子枫皱着眉看看朱洛云,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微微低头回应道,“多谢太子殿下,子枫也祝愿太子殿下诸事顺遂,心想事成,福泽万民!” 朱洛云收回折扇,饶有深意地看着李子枫,“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省心。” 说罢,还没等李子枫回应什么,朱洛云便带着储桦,告辞离开,悄无声息。 前堂依旧热闹,贺喜之声不绝于耳,李子枫不着声色地与欧阳泽对视一眼后,将菱溪送回房间,脱下喜服,换上弟子服饰,带着那份礼盒来到了尚清苑书房。 书房灯火通明,欧阳泽早已在此等候。礼盒缓缓打开,一枚令牌跃入眼帘,这一枚是能调动皇家暗影卫的令牌!权利之大,让江湖朝野之人无不虎视眈眈! 欧阳泽看着李子枫,“既是新婚贺礼,你且收着便是,为师相信你能处理好。” 李子枫皱了皱眉,大婚的日子,心情却格外沉重。 半个时辰之后,李子枫回到云天阁朝南的房间,菱溪已经换好绣鸳鸯图样的红色缎子衫坐在床边,见到李子枫进来,连忙站起身将他拉到身边,自然平和地替他脱下外衫,解开衣领,娇嗔道,“去了这么久,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李子枫耳根子一热,一扫方才的忧愁,握住菱溪的手,温柔地笑着。 门外似乎有人影晃动,菱溪的脸正对着房门的方向,眉头顿时一紧,“外面…” “外面如何?不过都是不懂事的闲人罢了。”李子枫轻轻扶住菱溪的肩膀。 菱溪眨眨眼睛,揽住李子枫的身子,慢慢靠近,感受着他坚实温暖的胸膛。 门外,许子宁带着一群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师弟师妹们,饶有兴致地交头接耳,伸脖瞪眼、探头探脑,有靠的近的还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众人看得入神时,一个不失沉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深更半夜地交头接耳,成何体统?可是平日里的功课少了些?” 众人一惊,瞬间作鸟兽散,只抛下许子宁讪讪地站着,他眼睁睁地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顿时漆黑,耸了耸肩,腹诽道,“真是无趣!” 夜色如水,微风不寒,一片静谧之景…… 喜欢日月天罗请大家收藏:()日月天罗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四) 轮转 一年后的良月初六,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凝潇撷阳殿,外事堂及内事堂共计十八位长老齐聚,各堂执事弟子各司其职,站立有序。在众人的目光中,欧阳泽将手上代表掌门权威的飞鹰铜戒摘下,郑重其事地戴在李子枫的食指上,寄托着无尽的期盼与责任。 李子枫身着繁复的深紫色掌门服饰,头戴精致发冠,朝着欧阳泽拱手,深深一拜,至此代表从现在开始,接下发扬衡山派、平衡各武林势力的重担。 墨轩端着掌门印章,对着李子枫深深地弯下腰,双手向前将印章递给李子枫,李子枫双手接过,接受者众人的贺喜,眉眼间始终没有一丝笑意。 半年后,朝廷传来一封文书,通报朱邢湛病重不治,已于两日前,也就是当月十四驭龙宾天,太子朱洛云登基为帝,为宣裕元年。 同年腊月初六,菱溪诞下男婴,母子平安。李子枫喜上眉梢,抱着孩子爱不释手,看着那么一个小人儿躺在自己的怀里时而大哭,时而欢笑,时而熟睡,李子枫眉眼间总是充满浓浓的笑意,他发誓,要将自己从未尝到过的父爱,全部倾注于这个小人儿的身上。 “瞧你,也不嫌个累,手臂都酸了吧?”菱溪头戴祥云花纹抹额,虚弱地躺靠在床上,看着李子枫这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李子枫坐到床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抚摸着菱溪的脸,“娘子辛苦了。” 菱溪笑着摇摇头,“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李子枫略作思索说道,“皓轩,李皓轩如何?” “皓月星空,气宇轩昂。当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李子枫扯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笑容凝滞,似乎若有所思。 “师父派人送来了长命锁、一对儿银手镯,还有几只布偶玩具何和小衣裳…只是始终未露面。”菱溪拍拍李子枫的手提醒道,“还有你,又有多久没去拜见了?” 李子枫一怔,随即沉沉地叹口气。多年过去,心中的隔阂依旧,让李子枫不愿与欧阳泽有过多的私下往来,所以一直未曾探望。 如今自己喜得一子,欧阳泽也未曾露面,李子枫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欧阳泽还放不下丧妻丧子之痛,仇人之子有了子嗣,怕是要勾起伤心事。 李子枫不明白,他与欧阳泽之间走到今天这步,究竟是谁伤了谁的心? 菱溪紧紧地握住李子枫的手,“待过些日子,我们带着孩子去拜见师父吧!” 李子枫垂下眼,轻声应道,“好。” 孩子百日之时,李子枫和菱溪抱着孩子,去了欧阳泽隐居的地方:清风苑。 清风苑位于衡山的半山腰南侧,离山门有大半日的路程。院落古朴雅致,房舍虽小,但三进三出的样式不变。清风苑的前院布置着石桌、石凳、古井还有参天古树。后院被分为两块,一块种着绿色蔬菜,另一侧种植了五颜六色的花。 李子枫与菱溪看着,目瞪口呆,曾经威风凛凛的衡山派掌门、威震八方的武林盟主,现如今竟成了侍弄花草蔬菜的园丁! “大公子…”一身素衣的风逸辰一路小跑过来迎接,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恭敬地行了一礼,“掌门、夫人。” 未时初,鸟语花香,暖暖的阳光铺满整个房间。 欧阳泽从小憩中悠悠转醒,听到李子枫携夫人孩子前来拜见,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热情的招呼着,吩咐风逸辰备热茶和点心。 菱溪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地伸着肉嘟嘟的小胳膊,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看到欧阳泽的时候,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随后发出欢快的笑声。 欧阳泽看着,眼眶酸楚发热。李子枫从菱溪手上接过孩子,“孩子出生百天了,您…还未见过吧?师父,您可要抱抱这个孙儿?” 孙儿?欧阳泽咙像是被塞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时间失神。 李子枫抬起头,与欧阳泽四目相对,随即又垂下眼,“您可是嫌弃了?” 孩子似乎听懂了‘嫌弃’这个词儿,方才还欢笑的脸骤然变天,‘哇哇’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小小的四肢也不停地踹着。 李子枫心疼地哄着,“轩儿不哭,祖父可疼你呢!祖父抱好不好?” 听到‘祖父’这个词,欧阳泽心底再次泛起波澜,他收起满脸愁容,笑着接过孩子,心疼地抱着,“他叫轩儿?” 李子枫点点头,“皓轩。” “李皓轩…”欧阳泽念叨着,“这名字不错,孩子将来肯定是做大事的。” 李子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只要是正道,无所谓做什么,喜欢便好。” 欧阳泽微微一怔,选择自己喜欢的路,是每个人的希望,自己从前怕是给李子枫太大的压力和担子,才会让李子枫生出这般感慨。 不过想想也是,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责任越大。当衡山派掌门,撑起整个江湖,并非是值得得意的一件事。不过好在,李子枫有妻儿陪在身边。 温馨过后,菱溪明白这师徒二人似乎还有话要说,便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了。 茶水在茶杯中泛起阵阵涟漪,甜点也散发出阵阵香甜的味道,师徒二人面对而坐,欧阳泽看看一边桌案上的一封封书信,又看看李子枫问道,“子枫,如今你已是衡山派掌门,按理说有些事为师不应该过问,只是…” 李子枫沉沉地叹口气,“您是想问清运的事吗?” 欧阳泽点点头,“子枫,对于清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子枫默然不语…… 清运跟在李子枫身边六年,正式入衡山派门下也已四年有余,但始终未入李子枫的门下。但是,与李子枫同届的师弟师妹们都收徒弟了。 当人们都认为李子枫会早早地收清运为徒时,李子枫始终迟迟没有动静,对此更是缄口不言。刚开始还好,日子久了便有传言说清运出自北峰,出身不好,让李子枫介怀。也有的说李子枫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害怕做师父。 这些传言传到耳朵里时,李子枫并未生气发怒,反倒觉得传言有一部分说的是对的,他迟迟不肯收徒,不仅是害怕‘师父’这个字眼,更是害怕将来自己一气之下,也会犯了和欧阳泽一样的错,造成他和清运之间不可挽回的裂痕。 “终究是为师的错。”欧阳泽叹口气,“但是子枫,你要记住,人言可畏。你万不能再走上为师的老路,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到下一辈的感情。” …… 是夜微凉,菱溪回到尚清苑,哄着孩子睡觉。李子枫则是一人走到蓝水湖,此时月光如水,打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耀眼又不失沉稳。 不出所料,清运一人坐在松柏下的石头上发呆,背影落寞。 如今清运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脸庞上的稚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李子枫沉沉地叹了口气。 清运猛地回过神,连忙拱手行礼,“掌门。” “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就跑出来看月亮。” “看月亮?”李子枫好奇,“看月亮你方才一直盯着水面看?” “相比于天上的月亮,水中虽然只是个倒影,但至少离清运很近。” 李子枫微微怔愣,心底无限酸楚,清运这是在暗指,他们离的远了吗? 清运张张嘴,欲言又止。这个小动作,被李子枫尽收眼底,“想说什么?” 清运摇了摇头。 李子枫又是一怔,如今的清运,再不会天真地问自己,“伯伯,是不是清运做错了什么您才不要清运了?”他也已经想不起,清运究竟是从何时起,对自己的称呼从‘伯伯’改成了‘掌门’?如今…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掌门?” 清运的呼唤,打断了李子枫的思绪。李子枫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清运的头,“伯伯是在想,你自己跑出来看月亮,也不叫上我,可是嫌弃我了?” 清运一愣,但眉眼间显然松快了不少,嘴角也有了笑意,“这样真的好吗?” 李子枫挑起眉头,好笑地看着清运,“以后无人时,你还是喊我伯伯吧!” “那有人的时候呢?”清运的眼睛里多了分期盼。 “有人的时候…”李子枫顿了顿,“有人的时候,可以喊我‘师父’。” 这次轮到清运微微一愣了,他似乎没听清李子枫刚说了什么。 李子枫并不介意清运的怔愣,继续说道,“我方才与宗元长老看了黄历,说下月初六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若是你愿意,便在凝潇撷阳殿行拜师礼吧!” 话音落地,清运又愣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坏掉,他回过神好笑地看着李子枫,忍不住打趣道,“伯伯您真是和从前一样,总喜欢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说这么严肃的问题。” “你长大了是吧?学会埋汰伯伯了?” “……” 《日月天罗》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日月天罗请大家收藏:()日月天罗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完本感言 小说《日月天罗》到此为止正式完结,历时一年两个月零七天,创作三百三十四天。从开书起,我就决定要完整地写一部,有头有尾。虽然惨淡的成绩让我几次想放弃,但我在书友的鼓励下还是坚持下来了。 成绩惨淡,算是扑街中的扑街了。主要是我的原因,我这是第一次写网络小说,经验不足,小说整体过于平淡,主角性格有点别扭,人物刻画不丰富,还有许多情节不完善、更新速度过慢。 我也许会开下部小说吧!但是再写之前,我一定不会像这本小说一样匆忙,我会斟酌再斟酌,在情节安排、人物刻画上更加完善,主线更加分明。。 在此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还有水墨大大的指点。 各位朋友,我们有缘再见! 《日月天罗》完本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五) 天上 宣裕二年夏至,李子枫外出协调处理江湖领地纷争,两月后回山,衡山上已经淡淡地染上了初秋的气息,晌午时分,微风不噪,阳光正好。 李子枫回到尚清苑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邢敏云,邢敏云现在已任法戒堂弟子之首,身着深紫色暗纹劲装,满脸焦急地等候。 “掌门师兄。”邢敏云见到李子枫,站起身下跪磕了个头。 李子枫眉头一紧,邢敏云隶属于法戒堂,是掌管刑狱的弟子之首,自己也曾托他照看好静心苑,如今他这般急匆匆前来,想必是静心苑出了什么问题… 李子枫连忙拉他起来,却拉不动,“师弟这是做什么,怎么行如此大礼?” “掌门师兄…是贺屹师兄,这些年忧心焦虑,身体每况愈下……” “可找药丹长老看过?” “药丹长老说已病入骨髓,目前只是缓解病情,怕是…撑不了几日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见你一面。还请掌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见他一面。” 李子枫皱皱眉,迟疑半晌,“我考虑一下,你先告诉他,让他好生休养。” 静心苑,树木枯败,与世隔绝,冷风嗖嗖地吹着,外界的热闹皆与之无关。 “掌门…还是不肯来?”贺屹强打着精神坐起身,咽下一口汤药,神色落寞。 随侍弟子午影默默叹了口气,“师兄…掌门说,等你身体好些了,再来看你。”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他是不会再见我了,他该恨我入骨才是。”贺屹身形枯槁,嘴唇苍白,满脸病态之色明显,就连深呼口气都要费好大力,“这些年掌门给我安排的吃穿用度与从前并无差别,我已经很知足了……” “别多想,好好养病。”午影拉拉被角,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贺屹嘴边,“再喝一口吧!汤药要趁热喝,身体才能好起来。” “这么苦的药,不喝也罢。”贺屹实在不想看到苦口的汤药,便用力推了推,“拿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会儿。”说罢,闭上眼睛。 午影无奈,只能端了药碗退下去,未曾想在门口碰到了李子枫,刚想打招呼,就被制止了,李子枫接过药碗,慢慢走到贺屹的床边坐下。 贺屹听到动静,以为是午影又回来了,眼都没睁,便疲倦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不喝吗?” 李子枫叹口气,“不喝药,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贺屹猛地睁眼,见是李子枫,说不上来的激动,“掌门。”说着就要起来。 “别动,好好躺着,注意身体。”李子枫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把他按回去了。 “谢谢…”贺屹流着泪,“谢谢你能来看我。” “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病了也不知道喝药?”李子枫又气又急,舀了一勺汤药吹吹,送到贺屹嘴边。 “我不行了。”贺屹摇摇头,“何必白白浪费了那些汤药。”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不行了?!” 几只乌鸦扑闪着翅膀掠过窗畔,发出阵阵怪叫,令人生厌。天色也愈发暗沉。 许是李子枫前来探望的缘故,又或许是喝完了一整碗汤药,贺屹的精神状态要比之前好了些,还喝了碗蔬菜粥,吃了个鸡蛋。 李子枫皱皱眉,将药碗放到一边,“你看你这样多好,你的亲人和师父,若是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好好的不是?” 贺屹眼眶酸楚,点了点头。二人又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从前的事。 眼看天色已晚,李子枫准备起身离开,“你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掌门慢走。”贺屹坐直了身子,看着李子枫的眼神也多了分舒畅和坦然。 暮色浓重,月光惨淡,偶尔会有飞鸟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回旋沉闷。李子枫裹紧了外衫,步伐缓慢沉重。午影默默相送。 走到门口时,李子枫又回头看了眼贺屹养病的房间,吩咐道,“他若是不愿意喝药就不喝吧,别逼他了。”“是。” “把院子里的枯败的植物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去宗元长老那里取些养眼的常绿盆栽分别摆放在院子里和房间里,还有炭火,也备上吧!”“是……” ………… 李子枫与清运一同外出了一趟,回来已经是三日后的清晨了,二人回到尚清苑书房洗漱一番后,简单地用了早膳,二人准备一如既往地看阅公文。 刚落座,便有随侍弟子匆匆来报,“掌门、大师兄。静心苑那边……” 李子枫顿了顿,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后与清运一道,去了静心苑。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一点也没照看到静心苑。院门、围墙和铁栏杆,很好地将此处与外界隔离,唯有偶尔经过的鸟雀会在头顶的铁栏杆上做短暂停留。 但院子里因为有了绿植,使得整个静心苑有了些许生机,内房也暖融融,桌上的热茶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贺屹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脸色灰白。 李子枫坐在床边,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您上次离开后没多久,就这样了,睡着的时间越来越久,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药丹长老也来看过,说是……”午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未至而立之年,怎么就……”李子枫低声自语着,他实在很难想象,现在躺在床上的人,还是当年那个声音粗狂,体型壮硕,跳上擂台比武的贺屹。 贺屹终究和他的师父、原执事长老向迎风一样,最后的日子过的凄凉。 这时,贺屹难得地清醒过来,“掌门。” “来,慢点。”李子枫扶着他慢慢坐起来,挥挥手,示意午影退下。 贺屹强打起精神,苦笑道,“以前从不知道,我如此贪睡。掌门,可否陪我出去坐坐?这屋子太闷了。” “好。” 二人在院中的石阶上一坐就是一天,此时天色暗沉,皎洁的月亮透过云层崭露头角,向静心苑洒下一片如水的月光,微风不寒,静谧恬适。 “从来没觉得月亮会如此澄澈。”贺屹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候,我就接你回山,我们几个师兄弟还一起过中秋,看月亮,可好?”李子枫顿了顿,“你还记得吗?你虽然为人粗狂,但读书却是宗门之中最好的,从前的中秋家宴对对联,我一直都败在你手下的。” 贺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强撑起最后的意识,“我能…再喊你一声大师兄吗?” “当然可以。” “多谢…”贺屹用力地呼吸着,“大师兄,如果我去找那些因我而死的师弟师妹们,向他们磕头认错,他们会原谅我吗?还有师父,他会原谅我吗?” 李子枫眼圈泛红,哽咽道,“会的。他们会原谅你的。” “那便好。”贺屹只觉得眼前逐渐模糊,“大师兄,我困了。” “困了我扶你进屋休息,好好睡一觉。” 贺屹摇摇头,随即用力地抓住李子枫的衣袖,双眸泛起水光,带着深深的期盼,“大师兄,会有来世吗?” 李子枫哽咽,“会有吧!” 贺屹的声音越来越低,“若有来世,我一定会陪在爹娘和妹妹身边,一直守护着他们,再也不离开了。” 说罢,贺屹慢慢地闭上双眼,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醒来,李子枫感到身上一沉,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邢敏云和清运默默地站在一边,神色凝重。 李子枫回过神,深深地呼了口气,“通报宗元长老,贺屹的丧事按原执事长老亲传弟子、宗门执事弟子的礼节操办,不得怠慢。” “是!” 身后事风光,让你享尽哀荣,贺师弟,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李子枫心里默念着,但愿你能在天上与家人团聚,好好地守护着你的爹娘和妹妹…… 备注:此篇番外人物贺屹,在第一卷(云迷雾绕·八十三章流言)中出场,第二卷[拨云见日]着重描写,由于上架原因,在发的时候,第二卷自动分成了第三卷。 《日月天罗》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喜欢日月天罗请大家收藏:()日月天罗青豆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六) 岁月 初夏,月光静谧,夜风不凉不燥,树间的虫鸣不厌其烦。 李子枫在外出了小半年后,终于回山,回山后顾不上浑身的疲倦,直奔回到尚清苑内房,此时,菱溪正坐在床边,刚刚把孩子哄睡着。 两三年的时间过去,菱溪愈发有母亲的温柔,操持内务的贤惠。李子枫就这么恍惚地看着,真希望一直这样,岁月静好。 “回来了?”菱溪给孩子拉好被角,便走上前为李子枫更衣。 菱溪神色十分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李子枫随时会外出、忙碌。同时她也理解李子枫,只想做好贤内助,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每当一次外出回来,李子枫心中对菱溪的愧疚感就愈发强烈。 李子枫点点头,“菱溪,我……” 菱溪轻轻捂住李子枫的嘴,“我理解,又不是第一天夫妻了。” 李子枫换上常服,卸去了满脸的疲惫,“孩子睡了。” “非要等你回来,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明明是我带他的时间长,他偏要伸着小手找爹爹,你说气不气人?”菱溪嗔怪着,但眉眼间的笑意甚浓。 李子枫为菱溪捋了捋鬓边的发丝,打趣道,“怎么?连孩子的醋都吃?” 许是二人的说话声扰了李皓轩的梦境,李皓轩睁着迷蒙的睡眼坐起身,伸着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朝李子枫晃着,撒娇道,“爹爹抱……” 菱溪扑哧一笑,“看了吧,小没良心的喊爹呢!” 李子枫宠溺地抱起儿子,小小的李皓轩赖在李子枫的身上,砸吧着小嘴,沉沉地睡了过去,嘴角挂着笑,似乎又做了美梦。 回想起清运过早地成熟懂事,早早地帮自己分担起宗门的担子李子枫又是微微地叹了口气,他只希望儿子以后能活的轻松。 菱溪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是命中注定,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李子枫微微一笑道,“夫人可又是要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李子枫宠溺地抱着儿子,轻轻抚着儿子稚嫩的后背,始终不肯松手。 两年后,李皓轩四岁有余,已经能在院中满地跑了,每次跑累了,都会扑到李子枫或是菱溪的身上撒娇。有时也会拉着清运陪自己玩儿。清运总是乐此不疲。 又一年,李皓轩对草药有了浓厚的兴趣,每次从礼法堂读书回来,都要跑到丹房里,缠着药丹长老侍弄草药。李子枫菱溪夫妻二人从没有干涉儿子的喜好,只希望儿子能活出自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时光如白驹过隙,云卷云舒,转眼间又是七个春秋,李子枫一直忙于公务,将衡山派,乃至整个武林江湖的事务处理得很好,周旋于朝廷与江湖也游刃有余,整个江湖在李子枫的治理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明之景。 李子枫每次处理公文时,清运总会早早备好热茶,李皓轩也精通了药理,每次等李子枫忙完,总要备了药浴或是药膳,监督李子枫调养身子。 李皓轩和清运都非常孝顺懂事,每次看李子枫为旧时伤痛折磨得辗转反侧时,他们也会跟着一起难受心痛,于是二人商议,一定要将李子枫的身子调养好。 每次的药膳药浴,都是李皓轩亲自调配,由二人监督李子枫完成,李子枫无奈又欣慰,但也是乐于享受。清运下山办事了,这份任务就落到了李皓轩一人的肩上,这天李皓轩又备了红枣山药枸杞粥为李子枫调养。 初夏的清晨,不燥不寒,此时晨曦穿云,虫鸣鸟叫。 尚清苑内堂中,菱溪饶有兴致地看着父子二人对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李子枫处理事务雷厉风行,果断决然,却唯独对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儿子没了办法,李子枫笑骂道,“你们母子合起伙来对付我,这…成何体统?!” “轩儿也是好心,你又何必拒绝?” “就是啊,爹。”李皓轩调皮地眨眨眼睛,“儿子一片孝心,您千万别辜负了。红枣山药枸杞粥补气养血,您就喝了吧!” 菱溪小道,“若是待会儿追逐起来,你这把老胳膊老腿儿,未必能跑得过……” 李子枫满脸黑线,险些将刚喝进嘴里的鸡蛋汤喷出来。自己虽然年至不惑,但也没到老胳膊老腿的地步吧?暗自腹诽:母子二人一唱一和,简直过分。 李子枫正要板起脸说什么,时任执事长老许子宁派人将清风苑送来的消息送到了尚清苑。 前掌门欧阳泽病重,怕是没几天了。 李子枫一怔,手中的竹筷掉‘啪!’地一声掉到桌上。 近一年中,欧阳泽就一直病着,时好时坏,李子枫派了药丹长老方子宏前去诊治,沈之屏也时常去诊脉配药。自己与许子宁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也便去轮流侍疾,几人前后在清风苑小住了两个多月,见欧阳泽的病情有起色,才起身回山。 如今回山不过小半年,欧阳泽怎么就… 李子枫双眼酸楚,进而泛红,溢出眼泪。 菱溪握住李子枫的手,“去陪着吧!让师父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一些。” 李子枫许子宁二人带着李皓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清风苑,此时暮色渐深,房间内烛光闪闪,药味扑鼻,欧阳泽躺在床上,昏沉地睡着。 “来了?”沈之屏坐在一边,专注地在炉子上烧着养神清心的草药,看到李子枫许子宁前来,只是平淡地打了声招呼,仿佛二人只是寻常走亲戚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沈之屏常年经营药铺,为人诊脉探病,早已看淡生死。 “师叔。”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沈之屏也年过半百有半,花白的发丝,深深的皱纹,都昭示着岁月不饶人。 “师兄他好不容易才睡着。”沈之屏看看欧阳泽笑道,“真是越老越小,你们是不知道。方才说什么都不肯吃饭喝药,非要等你们来。” 李皓轩早已坐到床边陪着欧阳泽,眼神中满是担忧。沈之屏看着李皓轩的方向,“都说隔代亲,果然不假。祖孙二人感情好着呢!” 沈之屏站起身,揉了揉腰,“既然你们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着实是撑不住了。”沈之屏拍拍李子枫的肩膀,走了出去。 欧阳泽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但面色难掩病态。李子枫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曾带着他爬上房顶,飞过树林捉萤火虫的欧阳泽吗? 《日月天罗》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 喜欢日月天罗请大家收藏:()日月天罗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七)解心 翌日清晨,清风苑因李子枫等人的到来比平日热闹了不少,前任肃严长老海翊和陆士清也前来探望。欧阳泽看着热闹的小院,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很多,此时正饶有兴致地坐在院子中,与孙儿李皓轩下棋。 祖孙二人手执棋子,时而笑作一团,时而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暖阳铺满院子,组成了一个美好的画面,宛如画作。 李子枫看着,心底莫名地沉重。他明白,欧阳泽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最后再享受家人团聚的日子。家人?李子枫微微叹了口气。 五日后,欧阳泽已卧床不起,他强撑起身子靠在软垫上,用模糊的老眼看着为他忙碌的身影,无论他眼神如何游走,却始终盯着一个人看,李子枫。 许是忙碌的脚步声让欧阳泽感到不适了。他不耐烦地赶走了所有人,唯独留下了李子枫,但还没说上两句话,便感到眼皮沉重,昏昏地睡了过去。 李子枫默默地陪伴,就像他小时候生病时,欧阳泽始终陪在床边一样。 夜深沉,微风不寒,虫鸣渐歇,月光静谧如水。 欧阳泽咳嗽了一声,从睡梦中醒来,李子枫连忙搀扶,又倒了杯水递过去“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欧阳泽微微一笑,沙哑着声音说道,“若为师说身子大好,你信吗?” 李子枫一怔,对上欧阳泽的眼神,欧阳泽原本已混沌的双眸,此时却十分明亮,有如潭水般清澈。李子枫心地莫名一紧。 “怎么了你?”欧阳泽看李子枫傻坐着,嗔怪道,“可是担心为师走了,您心底就不再有时常恨着的人了?” 李子枫回过神,双眼泛红,“师父,弟子……” 欧阳泽摆摆手,“你不必解释什么,都是为师造的孽,为师理应自吞苦果。” 李子枫吸吸鼻子,握住欧阳泽伸向自己的手,“师父,要不再睡会儿吧?” “别。”欧阳泽身子无力,手劲却很大,始终不肯松开李子枫的手,他凝视了李子枫许久,不错眼睛地凝视着,带着深深的不舍。 “为师这一睡,怕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弟子会时常来探望您的,怎会……” 尽管心里怨恨了欧阳泽这么多年,但师徒之间曾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李子枫不愿相信,这一刻就快来了。他抓着欧阳泽的手,想尽力留住最后的温暖。 欧阳泽苦笑,带着些许埋怨说道,“这些年,你又真正来过几次呢?” 李子枫哑口无言,欧阳泽说的没错,每次总是逢年过节礼节性地前来探望,每次探望总超不过半天,便以门派事务繁忙为由,匆匆离开,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年,儿子李皓轩陪着欧阳泽的时间都比自己陪伴的时间长。 欧阳泽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你的身世始终是横在你我师徒之间的一座大山,再也跨不过去了……”欧阳泽心底惆怅,无不饱含着深深的遗憾。 李子枫张张嘴,想把当年胡紫韵死亡的真相说出来,可看到欧阳泽病体沉重,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余眼泪不停地滴落。 欧阳泽的双眸骤然黯淡,觉得周围的光线似乎也暗了不少,他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李子枫,想最后再看一眼,“岁月不饶人啊!当年…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儿,如今也长…这般大了,愈发有掌门风范了。” “无论如何,弟子都……”李子枫的声音哽咽沙哑。 欧阳泽想握紧李子枫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握不住了,他撑起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子枫,为师从未后悔…在山脚下捡了你……” 欧阳泽闭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也从李子枫的手中重重滑落,连同最后说的那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进李子枫的心里,让他窒息。他明白,从此以后,欧阳泽只会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了。 “师父!”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后,李子枫跪地,深深地磕下头。 宣裕十四年梅月初四,衡山派前任掌门欧阳泽病逝,时年六十一岁。 衡山派掌门李子枫于当月十一日,为欧阳泽操办了风光的葬礼,葬于林陵。所有上任长老及在外事堂的执事弟子全部归门祭拜。 此后几年,李子枫每年在欧阳泽祭日的时候,都会到林陵欧阳泽的坟前上香,甚至一呆就是一整天,风雨无阻。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 李皓轩年近十五,清运也已经将近而立之年,李子枫每次前来,他们兄弟二人都会跟着许子宁悄然陪在身后。 “爹又不说话。”李皓轩微微叹了口气,随后看看身边的清运问道,“清运哥,每年祖父的祭日,爹都会来呆上一整日,就是一直发呆,为什么就是不说一句话呢?爹与祖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李皓轩认为,亲人给逝者上坟,都要陪着聊聊天,谈谈心,或是讲述一下有趣的事,可李子枫每次来,就是不说话。 他也隐隐地知道,爹与祖父之间肯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但每次想开口询问时,总是被李子枫岔开话题,欧阳泽也是如此。二人对此事都很默契地缄口不言。李皓轩也无从得知,后来干脆也不再问。 “我不太清楚,你还是问宁叔吧!”清运将话题指向许子宁。 他确实也不大清楚,只依稀知道是因为身世问题。李子枫从不在他面前提及。 许子宁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李子枫的背影,心底涌上惆怅与伤感,“师徒二人之间的心结彻底打开,你爹他便可以敞开心思与你师祖聊天了。” 天色略显暗沉,凉风渐起。李子枫看了看天色,擦拭着墓碑,“师父,今日时辰不早了,待下次弟子来看您时,一定陪您好好谈谈心。” 李子枫转过身看着许子宁、清运、李皓轩三人正远远地陪着自己,心情忽然舒畅了许多,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此时,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向大地散发出绚丽的色彩。 喜欢日月天罗请大家收藏:()日月天罗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完结感言 小说《日月天罗》到此为止正式完结,历时一年两个月零七天,创作三百三十四天。 从开书起,我就决定要完整地写一部,有头有尾。虽然惨淡的成绩让我几次想放弃,但我在书友的鼓励下还是坚持下来了。 我想把我心中所有的情节故事都写出来,于是临近完结时,有了七篇后续番外。 成绩惨淡,算是扑街中的扑街了。主要是我的原因,我这是第一次写网络小说,经验不足,小说整体过于平淡,主角性格有点别扭,人物刻画不丰富,还有许多情节不完善、更新速度过慢。 我也许会开下部小说吧!但是再写之前,我一定不会像这本小说一样匆忙,我会斟酌再斟酌,在情节安排、人物刻画上更加完善,主线更加分明。。 在此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还有水墨大大的指点。 各位朋友,我们有缘再见! 《日月天罗》完结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