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绝刀无影手》 第一章 骷髅令牌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龙隐镇,一个除了名字外,平凡得一塌糊涂的江南小镇,却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大人物曾经蜗居在此。其时正值中午,镇上的人流渐渐密集,也算稍有了些车水马龙的样子。 迎着刺目的阳光,一面“太白遗风”的酒招挂在“醉仙楼”的匾额旁,那黑底金字的匾额虽已有些破旧,但雄劲有力的三个大字还是能充分表达出题字者的书法水平。 酒楼门口,两个满脸堆笑的伙计正扯着嗓子招徕顾客。这酒楼的伙计做得熟了,通常眼光很毒,进门的客人从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上就能给予他们足够的信息,以决定如何应对,或讨好奉承,或爱搭不理。 醉仙楼分两层,一楼大厅比较拥挤,通常以贩夫走卒居多。二楼的雅座来往的都是些自重身份,不肯与旁人挤在一起的体面人。 今天醉仙楼的雅座上,比平时显得热闹了许多,八张八仙桌座无虚席。进门的两桌,坐着两对男女,一对丰神俊朗的中年夫妇,已经酒足饭饱,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还有两个少年情侣,挨坐在一起低语,显得非常亲热。那少女生得唇红齿白,很有几分姿色。二人穿着光鲜,显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最里面的两桌各坐一人,左首的老人慈眉善目,颇有长者之风。右边一个全身黑衣的瘦子,却是全身透出冰冷的气息,连一向多话的伙计都不敢多做搭讪。 最热闹的要数二楼中间了,四张原本距离甚远的桌子已经被拼到了一起,围坐的十几个人大都佩刀带剑,正是最令酒楼伙计们头疼的武林中人。这些人虽然赏钱给得阔绰,可一旦发起脾气来,整个酒楼都得被掀了半边去。遇到这类人,伙计们打点起全副精神加意招待,惟恐惹翻这帮大爷,小命都要不保。 “段二哥,要说你的功夫,咱兄弟们都没话说,绝对是这个!”,一个魁梧的汉子竖起满是油腻的大拇指。 “但你说你见过昆仑的宋大侠,甚至还和他老人家同桌喝过酒,兄弟却不怎么敢信了。” “就是啊,宋大侠是你随便能见着的吗?” “就会胡吹大气……” 一时间围坐的诸人纷纷起哄,吵得其他桌的客人纷纷皱眉。那对中年夫妇似乎不胜其扰,招呼小二结帐下楼。坐在角落的那个黑衣人抬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喝酒。 面对众人的疑问,坐首席的那个中年人却丝毫不以为忤,自顾自地端起碗猛灌一口,哈哈笑道:“难得今天兄弟们聚得这么齐,我就给大家说说我的一次亲身经历吧。”众人均知他所言之事必定与如今昆仑掌门,武林中号称“惊鸿一剑”的宋青云宋大侠有关,不由得纷纷放下杯箸,瞪大眼睛以闻其详。 “不过我的故事也不是白听的,今天这醉仙楼的酒钱嘛……”,他大有深意地望着先前深表怀疑的汉子。 “老段!你又要骗铁牛的钱,这可再也使不得了,铁牛辛苦攒几个钱,是要留着娶媳妇的,可是万万不能耽误。今天这顿饭,就算在我赵瘸子身上!”坐在他身边的胖子连珠炮般地抢白道,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 那铁牛满脸涨得通红:“谁,谁要娶媳妇了,赵哥你可不能胡说!今天这酒席我请大家伙的!反正前天一趟大镖下来,唐老大赏了不少呢……” “嘿嘿,哈哈……”,众人看到铁牛发窘的样子都是笑作一团,那赵瘸子大喊道:“小二!再来十坛好酒,把你们这儿最拿手的菜尽管上来。今儿个是铁牛大爷请客,若敢怠慢了,小心你的脑袋!”伺候在一旁的伙计被唬得全身一哆嗦,连声应着下去催促酒菜。 “段二哥,这下你该好好给咱说宋大侠的传奇了吧?”铁牛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又上了赵瘸子的当,只一叠声地催促起来。看上去,他对这个段二哥口中的宋大侠颇为敬仰。 “不是传奇”,那段姓汉子纠正道:“是段某生平的荣耀,我确实曾和如今被人誉为‘剑神’的宋大侠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啦……” “那年我还只有二十出头,和铁牛兄弟一样,是咱们飞扬镖局的一个趟子手。哦对了,那时不叫飞扬,是该叫虎威镖局的。我们接了笔大买卖,护送十万两白银去山东,这单生意下来,辛苦费足够兄弟们几年花销。仗着三分运气和总镖头的一身功夫,我们一路走到山东地界都是有惊无险。” “就在弟兄们欢天喜地,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最令人担忧的事毕竟还是发生了。” “劫镖者并不多,一共三人,自称是什么‘崂山三义’。拦下镖车后,开口就把我们的镖银数目,途经路线说得分毫不差,显然有备而来。事既至此,再无回转余地,大家拉开架势准备大打一场。却不料对方的武功远在我们意料之外,连总镖头也没在人家手底走过三招,转眼之间,我们一行三十多人,只剩下几个瑟瑟发抖的趟子手了。眼见着雪亮的刀光劈面而来,我无比绝望地放弃了抵抗。” “可能是我段明贵前世修来的福缘,本以为这条贱命就此交代,竟然却来了救星。” “宋大侠!!”铁牛脱口而出,众人正听得入神,却是被他吓了一跳。 “是啊”,段明贵微笑着点头道:“正是宋大侠适时赶到,替我挡下了要命的一刀。” “待我回过神来,宋大侠已经和那三个劫镖人斗在一起”,段明贵放下酒杯,无比神往地回忆道:“当时我也算学武多年,虽无名师指点,自己却也从没偷懒。那天见了宋大侠的武功,才知道自己以前练的庄稼把式,就如同小孩玩的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他老人家一剑在手,潇洒随意地在三把利刃交织成的刀网间游走。不过十个照面,那三人刀法散乱,败象已呈。” “‘你们崂山三凶出道以来,*掳掠无恶不作,惹得山东一带天怒人怨。今日撞在我宋青云手里,正是尔等恶贯满盈之时!’,宋大侠淡然说道。言未尽,招式突变,剑光点点如天河倒挂,笼罩住面无人色的三个小丑。” “我望着刚才气焰嚣张,如今却尸横就地的三人,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大侠长剑归鞘,微笑着问道:‘三个败类,宋某僭越,代为打发了。几位朋友这是往哪里去啊?’” “‘山,山东,济南府。’我竭力平静呼吸,恭敬地回答道。” “‘宋某恰好要去济南访友,诸位可愿送我一程啊,我可是看好了你们的骏马代步呢!’宋大侠说得客气,可我也不是愚蠢透顶,自然明白他老人家只是不放心我们这几个蠢材。总镖头都死于人手,我们几个只需一伙山贼就能拾掇干净。” “就这样,我们有幸和宋青云大侠一起走了一段路,托他老人家的福,一路通畅,再无阻碍。交接了镖银,宋大侠借口‘访友’,飘然而去。我们虽然得了不菲的一笔酬金,却大都给死去的弟兄家属发放了抚恤。虎威镖局没了总镖头,一蹶不振,直到几年后唐飞扬唐总镖头接管,靠着唐老大的才智武功,才重又发展起来,这些都是后话啦。” 段明贵沉浸在回忆中,遥想当年宋大侠单人只剑,谈笑杀敌的风采,就仿佛发生在昨天。 “好!好个英雄的宋大侠!真是咱学武人的楷模!能听到他老人家的事迹,俺这顿酒钱也算值了!”又是铁牛第一个叫出声来,显得颇为兴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宋大侠的事迹,不觉间都有了七八分酒意,喧哗声也越发大了起来。“铁牛,听你吹得起劲,倒好似你也见过宋大侠。照你那么说,宋大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喽?”赵瘸子看着铁牛心情甚好,又禁不住要逗逗他。 “那还用说!?” 铁牛把手中的酒碗重重放在桌上,有些不满地嚷道:“他老人家的人品武功,当世哪还有人及得上,赵哥你这话着实荒唐!” “宋大侠的功夫当然是极为高明的”席间一个矮小的老者拍拍铁牛的肩膀,正色道:“但武林之大,能人异士辈出。少林方丈空悟,九宫山紫阳老道,娥眉派素虹仙子,无不身怀神鬼莫测之技,有通天彻地之能。” 看到众人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那老头很是得意,手捻胡须接道:“即使撇开正道人物不谈,那血杀之主,鬼城之王,既能与正道相持多年,亦必不是易与之辈!‘天下第一’四字,谈何容易啊!” “去去去,老陈头你又来说教!空悟大师,紫阳真人也还罢了,那鬼城什么的邪魔外道,纵然有几分本事,又怎能和宋大侠相提并论!”铁牛却是不服,借着酒劲高声反驳。 “嘿嘿,邪魔外道的武功,当真如此不济事么……” 角落里蓦然传出阴恻恻的声音,众人听到这冰冷的语调,竟都是打了个冷战。 循声望去,居然是一直默然独坐一桌的那个干瘦的黑衣人。铁牛不屑地扫了一眼看上还不及自己一半分量的干瘪汉子,作声道: “爷爷们喝酒说话,关你个鸟事!再敢阴阳怪气地搅了老子酒兴,小心你这二两骨头!” 那瘦子并未答话,只右手轻轻往桌上一拍,就又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铁牛见对方居然当他透明一般,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就想过去把这个目中无人的讨厌家伙胖揍一顿。谁知刚迈出半步,就被人死死地拽住了。 铁牛回头一看是段明贵,不好发作,低声道:“段二哥你好脾气,要我去教训教训……”话说了一半,感觉气氛不对,却发现段明贵表情古怪,两眼直直地看着瘦子那边。 众人情知有异,都站起身来,凝神看去,却发现那瘦子刚才手拍过的地方,多了一块银光闪闪的令牌。 老陈头离得近些,已看清那银牌上镌刻的图案,乃是一只白骨森森的骷髅,面目狰狞,直欲择人而噬。“这,这难道是……”老陈的声音颤抖起来。 “骷髅令牌!” 段明贵叹息着接道:“尊驾是鬼城的人?” 听得“鬼城”二字,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大家吃的镖行饭,都是常年行走江湖,鬼城的分量无人不晓。相传自城主鬼王以下,设有十殿阎罗,幽冥判官,黑白无常,无一不是武艺卓绝,才智过人之辈。如今听说那不起眼的瘦子竟是鬼城中人,惊讶之余,不禁都有些惴惴不安。 “鄙人不才,楚江王座下小小鬼卒而已。与诸位本无过节,但既然这位朋友如此瞧不起我鬼城武功……”,那瘦子目光转向铁牛,慢悠悠地说道:“就请指教几招吧,也好让我免做井底之蛙。” 铁牛虽是急脾气,却也知道轻重,自己那两把刷子和鬼城弟子动手,以卵击石而已。但他不愧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当即接口道:“俺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废话,既然言语上得罪了阁下,今天这条命就扔在这里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帮兄弟可没半点冒犯,有什么教训,我都接着便是了!” 众人见铁牛慨然赴死,却还惦记着大家的安危,都是感动莫名。但慑于鬼城威名,谁又敢此时出头,平白饶上一条性命。段明贵眉头紧皱,亦不言语。 铁牛啪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张铁牛贱命在此,朋友尽管取去,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铁牛!”段明贵终于开口,沉声道:“你家中老娘久病在床,一个妹妹年纪尚幼,话倒是说得洒脱,竟然不计后果吗?你且退后,有什么事段二哥给你担待着!” 段明贵上前一步,挡住兀自发楞的铁牛,拱手道:“在下段明贵,忝为飞扬镖局副总镖头,适才弟兄们酒后放浪,出言无状。阁下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何必和我们这些粗人计较?” 那瘦子冷笑道:“我鬼城屹立江湖数十年,行走江湖之时不敢轻启战端,却也断然不可被人如此轻贱。阁下不必多言,留下你身后的朋友,其他人全都给我请吧!” 段明贵沉默半晌,望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铁牛,缓缓道:“这孩子自十三岁那年入镖局,叫了我十年的段二哥,段某虽然不济,总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顿了一顿,高声喝道: “今日纵然是鬼城城主亲临,要为难铁牛,也须踩着姓段的尸体过去!”,话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更无半点先前的谦卑之态。 那瘦子长笑道:“既是执意送死,这便成全了你吧!”话音未落,手中已多了块铁牌样的奇门兵刃。段明贵冷哼一声,光芒闪动,赖以成名的金刀脱鞘而出。 自二十年前那场生死劫难后,深知江湖险恶,唯有一身武艺是安身立命之本。 二十年朝夕苦练,如今的段明贵,早已稳坐镖局第二把交椅。手中厚背金刀,不知令多少山贼野盗闻名丧胆。此时他金刀在手,胆气再壮三分:“段某有幸,今日得会鬼城绝学!”竟是抢先出手,与那瘦子斗在一处。 虽然话说得刚硬,段明贵心里却无半分把握,毕竟面对的是名声显赫的鬼城中人,即使不是城中大人物,怕也不是他这个普通镖头所能匹敌。 一念及此,段明贵出手就是【玄虚刀法】中的精妙招数。这套刀法是他幼年时一个偶然相识的老道所授,几十年苦练,早已纯熟无比,此刻全力施展之下,金光织就的刀网已罩住对手全身。 却见那瘦子身形飘忽,在刀锋边缘游走,手中铁牌极少与金刀硬碰,却总在恰当的时机指向段明贵身上要害,逼得段明贵往往刀招才一出手,便又仓促地回转救护。 段明贵空自将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却是连对手的衣角也碰不到。那该死的铁牌却是无处不在,稍有不慎,就是血溅五步之局。 数十招过去,段明贵不禁焦躁起来,使出压箱底的本领【玄虚三式】,这是他刀法精华所在,江湖上无数成名的匪寇都是因此毙命。 刀势展开,他身法也突然加速,竟是以快打快,和那瘦子抢攻起来。瘦子脸色一变,收起轻视之心,手中铁牌护身,凝神应付。 众人只见两人越斗越快,渐渐难以看清攻守之势。铁牛两眼圆睁,欲待上前帮忙却又插不上手,急得连连搓手。 只听得场中两人同声大喝,两条人影乍合倏分,众人心中一凛,知已分了胜负。 那瘦子面色惨白,胸前一条尺许长的刀口,血肉都翻卷出来,伤得着实不轻。 “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竟也有如此好手!”他脸色十分难看,恶狠狠地说道。 却是没有人听他说话,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倚桌而立的段明贵身上。这个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段二哥,圆睁着双眼,却是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他胸前一枝短箭蓝光闪闪,显然剧毒无比。如此要害,就算箭上无毒,怕也是无力回天。 “段二哥!!”铁牛扑到段明贵的尸体上痛哭失声。赵瘸子悲声道:“咱们武功是不及段二哥,却难道不能学学他的气魄吗!”众人都是齐声应和,各取刀剑,把那瘦子围在中间…… 第二章 少年翩翩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辉映衬着黄昏的龙隐镇,把这个古老的小镇渲染成一片金色。 镇西边的一株大榕树下,一个虽旧却很干净的小摊正搭在树阴处。身着粗布衣裳的女摊主对着过往的行人,放大嗓门吆喝:“马蹄糕!刚出锅的马蹄糕,一文钱两个!好吃不贵嘞!!” 坐在摊子后边的那个干瘦汉子对此似乎熟视无睹,始终面带笑意地看着前方树下玩耍的几个小孩子,象是能从中体会到无穷乐趣。 口干舌燥地喊了半天,也不见生意上门,女摊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骂道:“死鬼!你倒是会躲清闲!一连几天生意不好,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 那男子站起身来,憨笑道:“小涛娘,你莫急,生意不好也是没法子的事。卖不动的糕,还是照旧拿回家当晚饭!”他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咱早点收摊吧,我这肚子里有些不好受。” 女摊主抬头看看天色,边收拾东西边唠叨:“成天就只是吃剩糕,肚子又怎么会好受!” “小涛,别玩了!该回家了,小涛!” “哦,好,好……”,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树下玩得起劲,嘴里虽然答应,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多一会儿,夫妻俩就已收拾好东西,看到儿子还在玩耍,微觉不快,呵斥道:“小涛,你都这么大了也不懂事,每天只是贪玩!快过来,我们要走了!” 看见爹娘生气,小涛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蹲麻的两腿。 就在此时,从小镇尽头的拐角处,突然冲出一架马车,车夫的位置空着,失去控制的奔马速度极快,接连碰翻了几个小生意的摊位后,径直向小涛他们几个玩耍的地方撞去。 那卖马蹄糕的两夫妻看到如此情景,直是魂不附体,无奈与儿子相距尚远,只能大声叫喊:“小涛快躲开马车!快躲开!!!” 小涛听得呼喊,回头看时,来势凶猛的马车已近在眼前,吓傻了的小孩早忘了躲闪,只呆呆地看着庞然大物向自己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人影闪动,一个白衣少年抢到小涛身边,左手抱起孩子,右手探出,与已然奔到的马头抵在一处。 那马车经数百米加速,冲力何等巨大,虽然受阻,却只是稍缓了速度。白衣少年把小涛护在身侧,被马车顶得连连后退。直退到大榕树下,左脚在树干上一蹬,吐气开声: “嗨!”的一声大喝,竟是借助大树之力,把那奔马定在当地。 小涛直到被放下地,这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女摊主赶上前去,搂住儿子不住抚慰,卖糕的汉子却是直跑到少年眼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多,多谢!您救了我儿子的命,救了我们全家人的命啊!”他十分激动地磕头道:“我张老三这辈子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我回去立了牌位,早晚烧香保佑您一生平安,大富大贵啊!” 那少年心道:立牌位?怎么感觉象是咒我呢?有些尴尬地扶起跪地的汉子:“举手之劳而已,大叔也不必太过客气!” 街上惊魂甫定的行人也聚拢过来,看那白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举止有礼,似是位文弱书生。却在危急时刻救人,拦马,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显然身怀不凡武功。 听得众人交口称赞,谀词如潮,白衣少年眉头微皱,朗声道:“在下于云鹏,昆仑门下弟子,适逢鄙派试练期间,路经此地,拦马救人亦是我辈中人份内之事,实在不敢当诸位如此谬赞!” “原来是昆仑派的少侠,难怪有这么好的工夫!” “这还用你说?就刚才那马车,老王你拦的下来不?” “废话,我能拦得住,我的水果摊还会被撞得乱七八糟吗?咱可没有昆仑高徒的那身本事!听说昆仑掌门可是号称‘剑神’呢!” 一时间众人更是议论纷纷,于云鹏苦笑一声,向越聚越多的人群拱拱手,就待转身赶路。 “于少侠慢走!这是我张老三的一点心意,可不值什么钱,少侠路上就当零食吃吃吧?”那夫妻俩带着孩子赶上前来,把一袋包好的马蹄糕塞到于云鹏手里。 推辞不过,只得接过袋子,却见天色已晚,微笑问道:“跟大叔打听一下,这镇上可有好些的客栈吗?” “要说好点的,镇东头的醉仙楼该是龙隐镇最好的去处了,不过听人说下午有人在醉仙楼打架,好象还杀人了呢,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听到恩公发问,张老三自然是知无不言。 “那就多谢大叔的糕点啦,诸位朋友,咱们就此别过了!”于云鹏作别众人,快步向东而去,行得十余步,忽地回头,有些顽皮地笑道:“昆仑门下,没有吃东西不给钱的规矩。”说着把手一扬,一小块银子准确地落在小涛的手里。随即轻功展开,飞一般地去了。 张老三眼见着无法再追上,只能随着众人一起遥望翩翩少年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就是给钱,也用不了这许多啊!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 确认身后不再有人追赶,于云鹏放慢了脚步,惬意地走在傍晚的凉风里。 作为昆仑派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于云鹏对自己的这第一次试炼很不满意,至少到目前为止很不满意。 稍有江湖常识的,都知道昆仑派试炼的规矩。但凡昆仑弟子,每隔三年就要下山一次,到江湖中历练三个月,做些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之事。主要目的是增进派中弟子的阅历经验,顺便也能提升昆仑派的威望人气。 这条貌似古怪的门规是昆仑前代掌门寂灭老人所制定,他在执掌门户期间,发现了一个令人恼火的现象。许多天资聪颖的年轻弟子,自小在山上苦练武艺,十余载寒暑之功,武学上已有颇深造诣,加以时日,正是昆仑未来的中坚力量。然而这些弟子艺成下山闯荡江湖,却往往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陷阱诡计,下毒暗杀……这些未经历练的弟子,空有一身不凡艺业,却对武林中的鬼蜮伎俩疏于防范,枉有多年苦功,一朝尽付流水。 寂灭老人痛心之余,定下了昆仑门下三年试炼的门规,派中弟子无论武功高低,自十五岁开始,每三年下山试炼,试炼结果作为弟子考评的重要依据之一,以此弥补江湖经验不足的缺憾。 自试炼之法施行百余年来,虽也不乏在试炼时不幸送命的弟子,但大浪淘沙之下,顺利通过一次次试炼的昆仑门人,皆是武艺卓绝,谨慎沉稳的俊杰。 于云鹏今年刚满十五岁,上个月拜别师门,下山开始他的第一次试炼。 下山前满怀雄心壮志,纵然不能象宋师叔当年那样,试炼时孤身挑了血杀堡的一处分舵,不及弱冠就已名动江湖,起码也得做点风光的大事,也好在自己的试炼记录上写下辉煌的第一笔。 岂料天不遂人愿,一个多月过去,别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够资格写入试炼报告的都几乎没有。 于云鹏无奈地叹了口气,默想下山以来自己的“事迹”: 制止了三起街头流氓打架,教训了两个仗势欺人的花花公子,搭救了一个为小事寻短见的少女,哦,刚才还拦住奔马救了个小孩…… 于云鹏苦笑着自语道:看来这江湖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混乱啊,什么一城二堡三禁地的,毛都没见一根啊!可自己总不能回山跟师父说,目前武林形势一片大好,弟子溜达一圈就又回来了! 试炼记录如果很糟糕的话,即使比武进了前五名,也不能升入荟英堂!难道还要在演武厅里再练三年流云剑法么? 胡思乱想间,不觉已到了小镇东边,“醉仙楼”的金字招牌远远可见。于云鹏精神一振,快步走去。 到了酒楼门口,于云鹏不由得一愣:远看去金碧辉煌的一座酒楼,却怎地连个迎客的伙计都没有! 虽然心中疑惑,于云鹏还是带着三分谨慎,走入醉仙楼。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里,也是空无一人,在不正常的安静中,透着几分诡异。 正诧异间,却听得一阵叱喝打斗的声音从二楼隐约传来。于云鹏眉头一皱,两个起落间,已窜上楼去。 刚到楼梯口,就感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凝神看去,二楼雅座已是一片狼藉,几具尸体躺在地上,或死不瞑目,或血肉模糊。沉重的八仙桌都被堆到角落,空出的偌大空间里,一个黑衣瘦子被七八条大汉围在中央,激斗正酣。双方都杀红了眼,竟是无人注意楼梯口多了一人。 于云鹏这才想到,下午那个卖糕的张老三,似乎是说过这醉仙楼有人打架来着,自己当时急于脱身,也没在意,不然早些赶到,也许可以救得几人呢。 此时于云鹏并不清楚打斗的双方有何恩怨是非,只因他年纪尚小,又是首次离山,虽然自幼习武,下意识里还是不希望看到死人的。 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已无生气的尸首,于云鹏突然心头一跳,目光落在一个死尸胸口上的短箭上。 他顺手从地上捡了两根竹筷,从干涸的黑色血渍中,夹起了那枝箭。 骷髅雕尾,黑体蓝芒,剧毒无比……于云鹏有些激动地自语道:暗影箭!鬼城暗影箭!! 暗影箭,在江湖中大大有名,与破魂刺,幽冥针,并称为鬼城三大暗器。而如果单论知名度,却以暗影箭为最,因为在鬼城,暗器也是分等级的,暗影箭人人可用,而传说中的幽冥针,只有阎王级别的高层才有资格和能力携带。鬼城弟子遍布江湖,却不是随处可以见阎王,因此暗影箭反而更出名一些。 虽认出了鬼城暗器,却仍不明是非曲直,于云鹏不敢贸然动作,只得面色凝重地继续观战,而场中的战况,却越发激烈起来。 那瘦子虽然功力远胜,却被一群激愤的汉子围住,拼了命地死缠烂打,几乎连放暗器都缓不出手来。尽管心中无比憋闷,精神上可半点懈怠不得。刚刚后退一步让开了劈面而来的刀,便又感到两柄长剑从两肋刺入,只得以手中铁牌左遮右挡,渐有气力不支之势。 猛然间断喝一声,手中铁牌突然大开大合,势不可当,围攻众人不敢硬碰,均是后退半步。 得此空当,那瘦子闪电般地把手一扬,一道乌光激射而出。恶斗许久,每有危急时刻,都是靠这暗影箭射杀对手,缓和压力。眼见暗器出手,围攻的人又要倒下一个,脸上不禁泛出一丝阴笑。 却不料一道白影凌空而至,与乌光相撞,势在必得的一箭登时失了准头,深深钉在酒楼的板壁上。 这一下出其不意,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齐齐望向门口那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这是谁家的娃娃,敢来这里乱管闲事!趁爷爷还没发火,赶紧滚吧,别让你爹娘白养一场!” 那瘦子的杀招被于云鹏破坏,心中极为恼怒,但见对方以一支竹筷后发先至地击飞自己的暗器,认位之准,功力之纯,比自己也是不遑多让。如今敌人环伺,如果再加上此人,恐怕凶多吉少。是以抢先出言恫吓,只盼这少年胆小怕事,就此退走。 “在下于云鹏,昆仑门下弟子。适才情势危急,不得已而出手,不知诸位因何仇怨,在此以命相搏。” 于云鹏出身名门,又岂会因为几句色厉内荏的狠话所动,当下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不过暗影箭实在是歹毒至极的暗器,阁下仗此伤人,就不怕坏了鬼城的名声?” 听得这少年竟是昆仑弟子,又看破了自己的暗器,那瘦子心知万难善了,眼珠一转,已有了计较,当下满脸堆笑道:“原来小兄弟是昆仑门下,那大家说来都是自己人了,不知宋大侠近年可好?” 于云鹏不禁一愣:什么时候鬼城和昆仑成了一家人了?虽然鬼城行事亦正亦邪,在武林中并未完全走到正道门派的对立面,但从来也没听说与昆仑派有什么私交,但听这瘦子说得如此熟络,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那瘦子见于云鹏脸露疑惑,心神已分,显然自己诡计得售。立时双手挥动,数支暗影箭如毒蛇一般射向于云鹏。转头大喝一声: “滚开!” 便向背靠窗口的一人冲去。原来他见败局已定,早生退意,先以诈语令于云鹏分神,再用暗影箭偷袭,即使不能成功,也可以暂时阻挡,没有昆仑弟子的阻碍,突出包围,从窗逃走就不是难事。 眼见着计划顺利进行,就差最后一步时,却见窗口那人面对他猛恶的来势,毫无所动。他不由得心中一紧,双掌推出,大喝道:“要命的快滚开!” 那守在窗口的人,正是铁牛!下午一场恶斗,许多交好的兄弟都死于歹毒的暗影箭下,事情因己而起,铁牛心中愧怒难当,无奈武功低微,虽然心急如焚,却难伤到敌人。 然而自昆仑门人现身,形势陡转,如今却是铁牛挡住了瘦子的遁逃之路。明知功力相差悬殊,铁牛仍打定主意死不退避,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让这杀害无数兄弟的凶手逃走。 怒吼声中,瘦子和铁牛四掌相交,毫无花巧地硬拼一记。那瘦子急于逃走,这两掌实是平生功力之所聚,铁牛只觉得对方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压来,自己用尽全力的招架,犹如螳臂挡车一样。 一声惨叫,铁牛高大的身躯被打得凭空飞起,还没落地就已口喷鲜血,生死难料。 重伤了铁牛,那瘦子去势也被拦下。待得他再度发力突围时,却猛觉得眼前剑光闪动,耀眼生花。 第三章 花园较艺 于云鹏此刻怒火中烧,适才一时大意,被这厮谎言所惑,心神微分之际,便有数支暗影箭破空袭来。若非从小习武,基础扎实,几乎要伤在这狠毒暗器之下。手忙脚乱地或躲或挡,仗着数年苦功,才不致落得地上死人一般的命运。 然而仅瞬息之间,这狡猾的败类就又重伤一人,于云鹏长剑挥动,悄无声息地拦在铁牛刚才所在之处。 眼见这白衣少年并未伤在暗影箭下,那瘦子也不多说废话,手中铁牌一举,冲上前去。于云鹏展开昆仑流云剑法,谨慎地与对手周旋。 若论本身功力,于云鹏毕竟年纪尚小,比不得人家数十年的积累。但那瘦子刚经历一场大战,已是强弩之末。而说起招式,他这个底层鬼卒,更不比昆仑嫡传弟子所学高明。数招一过,于云鹏已占上风,手中长剑运转如意,逼得对手左支右绌。 再斗数十招,胜负之势愈发明朗,于云鹏绝学迭出,杀得瘦子应接不暇。意气风发之际,又是一招【流云飞瀑】使出,这是流云剑法最后几招的精华所在,当初他也是习练数月,方才运用自如。 那瘦子只觉剑势浩大,无从招架,只得向后退避,饶是见机得早,仍被长剑在胸前添了一道血槽,若是再慢半步,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刚一脱离剑势范围,立时便是三枝暗影箭出手。于云鹏早有防范,长剑挥动间,暗器不能近身。 却听那瘦子怪叫一声,竟将手中铁牌奋力掷出,身形不退反进,向于云鹏和身扑上。于云鹏微微一哂,只当是对方黔驴技穷,情急拼命。那被当作暗器的铁牌带着呜呜风声,来势猛恶,于云鹏不想硬接,展开身法避开,却正好撞上迎面扑来的瘦子。 那瘦子丢了兵器,蓦然屈指成爪,向于云鹏袭来,竟是迅捷无比,毫无适才下风之势。 于云鹏此刻与他相距极尽,清楚地看到那瘦子的手爪居然在空气中急剧收缩,本来就瘦长的手指,竟缩得有如枯骨一般!猛然间想起一事,不禁心中大骇,仓促间长剑不及回救,只得提起全身功力,以师传【碎玉拳】招架。 两股巨力相交,卷起的劲风迫得镖局众人连连后退。只见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同时向后倒飞。 于云鹏狠狠撞在酒楼的一根柱子上,面白如纸,喃喃低语道: 【怨灵爪】!他居然能使【怨灵爪】!” 这【怨灵爪】是鬼城绝技之一,可不像暗影箭那般普及。于云鹏和那瘦子相斗许久,本以为对手只是普通的鬼卒,充其量就能有几支暗影箭。大占上风之后,不免失了警惕,等到那瘦子和身撞上,才突然看到那诡异收缩的手掌,正是怨灵爪的第一层:枯骨之境。 鬼城武功大多以飘忽灵巧见长,这【怨灵爪】却偏偏是出名的凶猛狠辣,于云鹏不得以与对手硬碰,此时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整个身子倚着柱子,竭力压制伤势,如果被对手看出自己状态,恐怕凶多吉少。 心怀忐忑地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那瘦子有什么动作,既不乘胜追击,也不趁机逃跑。于云鹏不明就里,小心地提聚残余功力,严阵以待。 镖局众人相距那瘦子较近,赵瘸子看出不对劲,大着胆子上去查看,一推之下,那瘦子随手而倒,身后板壁上,半枝暗影箭沾满了黑色的血液。 众人欢呼声中,于云鹏心中恍然:这倒霉的家伙重伤自己后,却撞在盯在板壁的暗影箭上,无巧不巧地正中后心,叫都没叫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强敌已去,于云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强提的真气一散,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于云鹏才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十分惊异的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簇新的被褥,触手柔滑,显然都是上好的料子,于云鹏从小在昆仑习武,可极少有这样的待遇。 动动手脚,觉得并无不适,于是轻轻地坐起身来,试着调理气息,真气一动,立时觉得胸中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看着被自己弄得血污一片的被子,于云鹏很是觉得不好意思,同时也知道自己内伤沉重,怕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有所好转。 不敢再用内力,小心地起身下床,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除了脚步虚浮之外,倒和常人无异。 他所处的这个房间不大,布置得却很是精致,像是大户人家的客房。于云鹏只记得和那鬼卒相斗,两败俱伤,自己昏迷在醉仙楼里,却不知怎么到了此处。 忽听门响,一个青衣小童端了盆洗脸水走进房来,一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于云鹏,竟是吓了一跳,险些丢了手中的水盆。随即面露喜色,向外呼喊道:“赵爷!赵爷快来,于少侠醒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接连数人冲进房中,为首的一人脚步微跛,于云鹏认得是醉仙楼中见过的赵瘸子。 人没进门,赵瘸子略显激动的声音已经传进屋来:“于少侠可好些了么,你这一昏就是一天一夜啊!弟兄们都是担心得很!”同来的几人都是当日在醉仙楼里的镖师,此时听说于云鹏清醒,都是面露喜色。 “赵……赵大哥,不知这是哪里?我又如何到了此地?”于云鹏见大家都很热情,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赵瘸子笑道:“那日在醉仙楼,要不是于少侠仗义出手,只怕咱们兄弟几个都得把命丢在哪儿了!于老弟力毙了那鬼城凶人,重伤昏迷,咱们自然义不容辞,把老弟抬来这里休养。这是咱们总镖头的宅子,于老弟还住得惯么?” 于云鹏不安道:“倒是有劳各位了,不知贵总镖头何在?在下寄身于此,岂能不略表谢意!” 赵瘸子接道:“唐老大走镖在外,还得些时日才回。他最是豪爽好客,喜爱英雄,见了兄弟你,一定欢喜得很。于老弟你就安心在此处养伤,有啥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咱们就不再打扰啦!” 赵瘸子笑呵呵地转身出门,一行人渐渐去得远了。 于云鹏心知伤势沉重,也只得听赵瘸子安排,在这唐府上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一个多月,每日有仆人送药端饭,隔几天赵瘸子等人就来问候一番。尽管不便出门在人家的府上乱逛,却也过得很是舒服。 昆仑派屹立江湖数百年,自然有疗治内伤的法门,于云鹏照法施为,再加上药物调养,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伤已经大有起色,虽不能尽复功力,却也不至于动辄呕血。 习武之人本就好动,于云鹏又是十几岁的少年,在小屋子里呆了一个多月,实在难受无比。如今恢复了七成功力,越发想出去走动一番。 这一天用过午饭,小僮收拾起碗筷刚走,于云鹏便带了长剑,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唐总镖头虽是武人,但唐夫人当年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说这唐府,端得是规模宏大,气势不凡,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花圃中奇花怒放,池塘边绿柳轻拂。于云鹏漫步在无边的*里,不由得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寻了个空旷的所在,于云鹏展开身法,把几十天没练的流云剑法演习一遍。随着剑势展开,内息运行也越发顺畅。一套剑法使完,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正自得意,却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于云鹏未经允许,在人家内府走动,算来有些失礼,若是被人撞见,不免尴尬,当下身形一动,隐在假山后面。 藏好全身,于云鹏小心地从假山缝隙中向外窥视,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长衫的少女,脚步轻快地渐渐走近。离得近了,于云鹏只觉得这姑娘肤似凝脂,眉目如画,与满园花草相映,竟显得人比花娇,纵然他此时对男女之事毫无概念,却也有爱美之心,一时间竟不舍得收回目光。 那少女走到适才于云鹏练剑的地方,忽然停步不前,于云鹏心中一紧,只道是被人看破了行藏。却见她根本没往自己藏身的地方看上一眼,只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轻轻舞动起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于云鹏出身名门,自然也是识货之人,眼见这少女一柄剑使动了,挑,拨,削,刺,法度严谨,气势不凡,显然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必定下过一番苦功。 虽然认不出剑法名称,但见招式中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可以肯定是一套专为女子习练的高明功夫。过得片刻,只见那紫衫少女剑法越使越快,招数也越发精奇,于云鹏佩服之余,不自禁地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假想敌,以自己的流云剑法,破解这精妙的剑招。 如此数十招之后,于云鹏只觉额上汗水涔涔而下,眼前这少女演练的剑法变幻无方,自己渐感难以克制。单以招数而论,绝不比流云剑法稍差。 不知不觉地,于云鹏已经沉浸在与这不知名少女的交战中,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当啷”一声,手中长剑竟是无意中碰到了石壁。 “什么人?!”那少女剑势一收,娇声喝问。 于云鹏无奈地从假山后走出,讪讪道:“在下昆仑于云鹏,无意中撞见小姐练剑,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那紫衫少女容颜稍霁,低语道:“赵叔叔倒是提起过你,你就是在醉仙楼上,斗杀了鬼城中人的昆仑弟子?” “正是在下,在下学艺不精,虽侥幸取胜,却也身受重伤,赵大哥把我安排在此,我……” “你占我便宜!”,没等于云鹏说完,那紫衫少女猛地打断道。 于云鹏奇道:“我不过是无意中看到姑娘练剑,却如何占什么便宜?” 那少女板着脸叫道:“我叫赵叔叔,你却叫赵大哥,这不是占了我好大的便宜?你偷看我练剑,又要充我长辈,昆仑弟子了不起么,本姑娘今天便领教领教。看剑!” 这少女也是自幼习武,虽然所学不凡,却苦于没有拆招的对象,每日里只是自己一人闷头练剑,对自己武功如何也不知深浅。今日遇到个大名鼎鼎的昆仑弟子,不由得见猎心喜,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找个由头打上一架再说。 于云鹏寄人篱下,如何能和对方争斗,却没料到这貌似可爱的少女说打就打,话音刚落,剑尖已点到胸前。 这片练剑的空地并不甚大,于云鹏不想动手,只得以轻功躲避,却苦于空间狭小,对方又剑势凌厉,只躲了三招,便已避无可避,只得举起手中剑,“当”地一声,挡了一招。 “姑娘莫动手,在下当真无意冒犯……” “昆仑派好大的名头,教的全是些逃命的功夫吗?”那少女根本不容于云鹏解释,只怕这架打不成,又用言语相激。 于云鹏莫名其妙地被对方穷追猛打,早憋着火气,此刻听她又辱及师门,暗中心道:这丫头好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再退让下去,只道我昆仑是欺世盗名之辈,难道还真的怕了你不成! 当下身形一整,不再躲避,流云剑法施展开来,与对手斗在一处。 那少女终于逼得他较真,心中欢喜,便要试试自己自小习练的【分花拂柳剑】比起名声在外昆仑剑法来究竟如何。 一对少年男女各逞绝艺,在这唐府的后花园内比起剑来。若论本身艺业,于云鹏原要略胜一筹,但他重伤初愈,功力也未尽复,比不得那少女神完气足。 于云鹏心知这架打得糊涂,更不愿放手伤人,只得取了七分守势,见招拆招,与对手缠斗。这样一来,直斗到百招之外,仍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紫衫少女占着大部分攻势,却觉得对方防护十分严密,无数凶猛的剑招都被轻轻化解。不由得当先焦燥起来,蓦然一剑刺出,剑至中途,手腕急速抖动,一柄剑登时化作漫天剑影,向于云鹏当头罩去。 于云鹏见百千条亦真亦幻的剑影破空袭来,识得厉害,后退半步,打算以一招【流云蔽日】封架。却不料他伤势初愈,不耐久战,急切间竟然一口真气走岔,登时半边身子酸麻,剑也提不起来。 漫天剑影消散,一点剑尖抵在于云鹏的胸前。紫衫少女极是得意,只道对方在自己这招【拂柳千影】之下自知不敌,放弃抵抗。娇笑一声,正待趁势奚落几句,却听得远处有人声传来。 那少女眉头一皱,不愿比剑之事为人所知,当下双足一点,消失在花红柳绿之间。 于云鹏刚调匀内息,就见赵瘸子快步走来:“于老弟,是不是屋里太气闷啦,出来走动走动也好,刚才你和谁一起呢,怎么我看身影象是大小姐呢?” 于云鹏脸上一热,忙支吾几句搪塞过去。心想本准备等唐总镖头回府,当面道谢再行离开,如今偷看人家大小姐练功被发现,比剑又输了招,当真丢人到家,哪还有脸去见此间主人。红着脸嗫嚅道:“赵大哥,我离开师门已有数月,早过了试炼时间,如今我伤势已养好,这就要回山去啦,这些日子多蒙哥哥照顾,恩德容后再报了。” 赵瘸子惊道:“兄弟为何这般着急,唐老大不日就要归来,知道我放跑了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我可要挨他数落了!” 再三挽留,于云鹏只是硬着头皮坚持要走。赵瘸子拗他不过,只得好生打点了行囊,第二天送于云鹏离开唐府。 远处阁楼上,紫衫女子望着于云鹏渐行渐远的背影,恨声道:“死要面子的笨蛋!输了便跑,没志气!” 离开唐府,于云鹏郁闷稍减。想起那场打得糊涂,输得冤枉的比剑,犹觉心中不平,暗道如果日后再遇到这臭丫头,定要打得她口服心服,教她知道昆仑门下不是无能之辈! 算算时日,确是过了试炼日期,于云鹏不敢多做耽搁,径直踏上了回山之路。 第四章 剑圣刀神 从龙隐镇出来,是一片松林,于云鹏运起轻功,如猎豹一般地在林间小路上穿行。 昆仑派至高的轻功身法名曰【青云步】,传说中如练至大成,不仅身轻如羽,踏雪无痕,更可凌波漫步,凭空蹈虚。于云鹏还是演武厅中低阶弟子,自然无缘得传,不过内心却向往已久。此刻林中行路,脑中不禁幻想着自己运起青云步这等绝世身法,飘飘似仙。 正得意间,突觉得脚下一软,似乎所触不是地面。低头看去,只见一滩黑乎乎的东西上一个清晰的脚印,自己雪白的鞋面上也是一片污秽,兼且恶臭无比,只怕是某种动物的粪便。 于云鹏大呼倒霉,忍着恶心,蹲下身去清理鞋子。好容易才清理干净,正待起身继续赶路,却听到前方林中似有人说话,便又伏下身子,运足耳力凝听。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肃然道:“咱们‘剑圣刀神’为探求武道极致,感悟天地玄机,相约十年相聚一次,切磋技艺,讨论心得。小弟惭愧,十年来于剑道上略无寸进。陆老哥天纵之才,想必又有无数神奇的招式创出?” 于云鹏只觉心跳加速,手心汗出。剑乃百兵之王,最是难学难练,难通难精,向有“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之说。茫茫武林,用剑者何啻恒河沙数,但能当得起一个“圣”字的,几人能够?这嗓音沙哑的人既称“剑圣”,必是在剑道上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而那“刀神”,既能与之齐名,定也不是庸碌之辈。 想不到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居然能遇到此等前辈高人!于云鹏强忍心中激动,伏在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那姓陆的“刀神”接口道:“陆某愚钝,退隐江湖四十余年,殚精竭虑,却始终无法企及刀法的至高境界,‘刀神’的名号,实在是受之有愧。” 于云鹏又是一惊,这位陆前辈自称已四十年不履江湖,想来至少也是七旬高龄,但声音却丝毫不显苍老,直如弱冠少年一般。想必是内功精深,竟至炼神化虚,返璞归真之境! “陆老哥何必过谦,此处林深叶密,你我的十年之约,这便开始如何?” “陆某恭候‘剑圣’高招!”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低喝一句:“看剑!”,“啪”地一声脆响,两人似已动手过招。 于云鹏暗忖:传说中武学修为到了极高境界,不滞于物,草木花石皆可化为无上利器。这一剑一刀两位前辈,激战之中居然不闻金铁之声,显然是以木剑之类的武器比武较艺。虽是木器,但在高手内力催动之下,无异百炼精钢,于云鹏想象着这摘叶飞花的绝世武学,一时悠然神往。 正出神间,猛觉得耳边传来的声音异常清晰,距于云鹏藏身之处已经不远。于云鹏心中大骇,昨日因偷看唐家小姐练剑,已是犯了武林之忌。如今若是被人发觉自己隐身于他们比武之地,只怕小命难保! 心思数转,念及适才两位言谈,不似穷凶极恶之辈。于云鹏决定主动走出,想来前辈神功盖世,不致于为难昆仑派一个小小门人。不然纵使自己闭住呼吸,也万难逃过“剑圣刀神”的耳目。 于云鹏打定主意,小心地抬头观望,待找个合适的时机现身出来。一望之下,不由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许久…… 于云鹏眨了眨发酸的双眼,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脚,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观看起高人比武。 激战正酣的两位浑然不觉于云鹏这边的动静,一个手持一把略有剑形的木片,另一个干脆就是拿着根烧火棍——货真价实的烧火棍,前端还是焦黑的! 于云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似乎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大呼小叫,打得兴高采烈。心道这下把师门的脸面丢个干净。堂堂昆仑嫡传弟子,被两个乡间小童唬得不敢现身! 两小儿“刀”来“剑”往,斗得很是认真,偶尔说话,也尽是些武道极致,天地玄机之类的论调,也不知从何处听来,只把于云鹏听得啼笑皆非。 那“刀神”横跨一步,手中烧火棍迅速劈下,于云鹏心中微动,自语道:虚招? 果然,“剑圣”见其来势凶猛,急忙向旁边闪避,那“刀神”早料到如此,看似凶猛的一棍瞬时收回,同时一脚踢出,正是对方闪避的方位所在。眼看就要踢中,却见“剑圣”屁股一扭,避开敌招,同时伸手抓向“刀神”未及收回的一腿…… 于云鹏眼前一亮,心中大为惊奇。先前他见“刀神”横跨的一步虽然幅度甚大,却并未移动身体重心,显然是诱敌的虚招。从这两小儿混乱的架势上看,显然从未学过武艺,居然能有声东击西的意识,实是难得。本以为那“剑圣”必然上当,却见他应变神速,寓攻于守,竟似是智珠在握,将计就计。 于云鹏明白,武学之道,无非就是斗智斗力,所谓力,指的是各人本身的内功修为,人常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功力精深,即使招式简单,也可一力降十会。而斗智,在武学上说白了就是一个“骗”字,无论招式多花哨,变化多繁复,目的就是让对手上当,弄不清你真正攻击点所在。 眼前这两个小子,虽然身法笨重,姿势难看,却已暗合武学最基本的道理。若是得遇明师指点,未始不是未来武林的两株奇葩。 想到这里,于云鹏轻轻一笑,站起身来,扬声道:“‘剑圣刀神’两位前辈在上,晚辈于云鹏见礼了!” 打得热闹的两人一愣,齐齐停了动作,向于云鹏这边望来。于云鹏含笑续道:“在下也练过一点粗浅的功夫,有幸遇见两位高人,不知前辈可愿指点一二?” 那持烧火棍的少年红了脸孔,嗫嚅道:“我……和弟弟,只是闹……闹着玩的……” 于云鹏哈哈笑道:“‘刀神’不肯赐教么,不知‘剑圣’前辈意下如何?”,他有心调侃,一口一个前辈,叫得干脆响亮。 另一个少年却心有不忿,眼见对方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明明知道自己和哥哥只是玩闹,却一再出言戏耍,当下气道:“打架么?咱们就来比比!可说好,输的不许哭鼻子!” 这一对少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常常在一起放对打架,日子久了,虽然没学过什么武功路数,却也练得身强体健,在龙隐镇的孩子群里,论起单打独斗,无人是他兄弟的对手。此时见于云鹏也不过年纪稍大,心中自信满满,出言应战。 于云鹏笑容更盛,随手折了根树枝,一本正经地摆开架势道:“晚辈恭领‘剑圣’高招!” 那哥哥站在一旁,嘴张了张,欲言又止,心中其实抱了和弟弟一样的想法,暗想就算这小子有些门道,我们毕竟是两人,总不至于让小弟吃亏就是! 这‘剑圣’手持木剑,上前两步,举剑直劈,剑至中途突然一晃,变为拦腰的横削,这招他练得纯熟,料想对手必然反应不及。 于云鹏有心立威,对直劈的虚招视而不见,待木剑变向后,才举起手中树枝封架,与木剑相交后借势一收,把这剑的力道完全卸掉,再运起些许内力一震,那少年顿觉虎口剧痛,哪还握得住剑,眼睁睁地看着木剑高高飞起,不知所踪。 兄弟二人大惊,万没想到只一招便武器脱手,而且也不见对方作势上挑,那木剑竟飞起数米,难道竟是什么妖术么?那哥哥赶上前去护在弟弟身前,只怕对手得势伤人。 于云鹏抛去树枝,取长剑在手,在那对兄弟惊讶的目光下,在这黑松林中,演练起七十二式流云剑法。他存心折服这少年二人,剑光舞动如雪,身形夭矫似龙,把本就灵动的流云剑法演绎得加倍华丽。 这一趟演练下来,那两少年只觉眼花缭乱,目眩神驰!直到于云鹏收招好久,还痴痴呆呆地回不过神来。于云鹏面容一整,正色道:“想学么?” 兄弟俩都是一愣,对视一眼,蓦然间福至心灵,齐齐跪拜道:“求师父教授武功!” 于云鹏忍笑扶起两人道:“我才多大,可做不了你们的师父。此地向北千余里,有昆仑山,山上人人皆通武艺,胜我十倍,百倍者,俯拾即是。我见你二人资质上佳,与武道有缘,不知可愿随我远上昆仑,拜师学艺?” “愿意!当然愿意!现在就走么?”那弟弟毫不犹豫地接口,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哥哥却是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兄弟从小就没了娘亲,如今和爹爹相依为命。要是我们都随了你去,老父岂不是无人侍奉?” 于云鹏心中早有计较,温言道:“昆仑山下亦有市镇,比这龙隐古镇繁华得多,你们若是有心,何不劝令尊同去昆仑,你们在山上学艺,令尊也可以在山下定居,寻个营生渡日。这样既学了本事,又不违孝道,我想令尊也不希望你们就在这小镇中庸碌一生吧?” 两兄弟欢喜道:“如此,我们这就回家劝说爹爹搬家,却不知事毕后何处再能见到大哥?” 于云鹏一番唇舌,总算没有白费,心情甚好,微笑道:“我也没事,方便的话,跟你们一起去府上拜谒如何?” 两兄弟自是没有异议,一行三人,沿着于云鹏的来路,返回龙隐镇。 行得数步,于云鹏问道:“适才你们打闹时,说的那什么‘剑圣刀神’的事情,是从哪听来的?”他如今仍愤愤不平于上当之事,待要弄个明白。 那哥哥脸红道:“镇上有个说书的张大叔,最喜欢说这些江湖英雄的故事,我们俩时常去听白书,这‘剑圣刀神’的传说,就是昨天的精彩桥段。” “我们没钱给张大叔,很是不好意思,就在他说书的时候拼命喝彩,帮忙招揽人气,昨天几个时辰喊下来,到今日嗓子还是哑的。”弟弟补充道,声音依旧低沉沙哑。 于云鹏恍然大悟,自己就是这么被摆了一道啊,不过若是能为本门寻得两个优秀的人才,也算不枉了。当时的于云鹏不会想到,就是自己的这个临时的决定,使得未来的江湖中,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他与今天新结识的这两兄弟,就站在激流汹涌的风口浪尖上。 三人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言谈颇为投机,一路谈笑下来,已如多年老友一般。于云鹏了解到:这兄弟二人,哥哥叫苏思语,弟弟叫苏冰,是镇上一个苏姓老汉的两个儿子,兄弟俩命苦,很小的时候亲娘就病死了,他俩甚至不记得母亲长得什么样子。 苏老汉在一家布店里做杂工,养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是清苦。这几年两兄弟渐渐长大,也常去家附近的店里帮手,得些银钱贴补家用。 自从数年前镇上来了个说书的张大叔,弟兄俩偶然听过一次,顿时对书中的侠客故事大感兴趣,自此每有空暇,都要去凑热闹听上一段,张大叔口中的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英雄事迹,深深地震撼了两个少年的心灵。 听得多了,常常把自己想象成故事里的人物,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两兄弟也自然而然地迷上了拳脚棍棒,虽然没处学武,却经常是兄弟俩寻个无人的地方打成一团。为求逼真,他们还经常把自己代入到故事中听来的武林高人身上,如今日这“剑圣刀神”的闹剧,对两兄弟而言是玩熟了的游戏,却把无辜的于云鹏戏弄了一场。 如今天赐良机,遇上了昆仑派的弟子,还愿意带他们上昆仑山。两兄弟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苏冰一路上连窜带跳,在于云鹏身前身后转个不停。苏思语比弟弟稳重些,却也是两眼放光,笑容满面。 不多一会儿,于云鹏便又踏上了龙隐镇的地界,在苏冰的带领下,来到了两兄弟住了十几年的小屋前。 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院子很小,却打扫得很干净,鸡舍里的几只芦花正闲适地散步,一株不知名的果树上挂满了红艳艳的鲜果。院子尽头的一幢瓦房,虽无花哨的装饰,却也朴素整洁。于云鹏打量着这个农家小院,想象着院子主人必定是个勤于劳作的厚道人。 “爹!我们回来啦”,苏冰推开房门,欢天喜地地叫喊道。 “又跑到哪里胡闹去啦!你哥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随即门帘掀动,走出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形容枯槁,步履蹒跚。 听思语他们说,苏老汉不过也就五旬年纪,若是大户人家的老爷,也就是刚过中年。于云鹏看着这个老态龙钟的汉子,心知这是常年辛苦造成的结果。苏老汉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十几年来的生活,定然是无比艰难。 苏好汉出了屋门,注意到家里来了生人,微微一愣,于云鹏施礼道:“这位就是苏老伯吧,小可于云鹏,是昆仑们下弟子,今日与令郎相识,冒昧到府上拜访,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苏老汉正待开口,苏冰便抢先喊道:“爹!我要学武,跟这位于大哥去昆仑山学武!” 苏老汉脸色一变,望着眼前满目期待的小儿子,又看看稍远处欲言又止的思语,一时沉吟,并未答话。 于云鹏接口道:“苏老伯,小侄路经龙隐镇,偶然看到两位令郎练武,觉得他们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如果施教得法,定能在武学界大放异彩,这才起了代师门收徒之心。我看老伯您生活也颇为困苦,如果令郎上了昆仑山,自然衣食无缺,您也可以在昆仑山下做些营生,远比在此清贫之地苦熬得强。” 于云鹏一番说辞早就想好,此刻道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两兄弟在旁边听着,不时满怀希冀地看看苏老汉,只盼他能被于云鹏的言词说服,答应与他们同赴昆仑,拜师学艺。 苏老汉面无表情,听于云鹏声情并茂地说完,目光在三人身上轮流扫过,终于开口道:“不行!” 第五章 碎玉拳法 苏思语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于云鹏没料到这苏老汉竟然如此固执,一时间也有些发愣。苏冰跳将起来,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去?” 苏老汉冷冷地应道:“没有为什么,要是你还认我这老爹,就给我老实呆在家里。我这把老骨头,可没力气陪你们年轻人胡闹折腾!”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把两兄弟的满腔豪情化作了镜花水月。苏冰难过至极,浑身微微颤抖,终于忍耐不住,大吼道:“就算爹爹不允,我也一定要上昆仑!” 苏老汉脸色一沉,寒声道:“这么说,你是打算不认我这老爹,脱离这个家门了?” “小冰,不要冲动,快跟爹认错,学武的事咱们再慢慢商量!”苏思语见老爹面色不善,赶紧插口道。 苏冰一回头,正对上哥哥的眼神,那眼中流露的失望与无奈,令他心头一震。弟兄俩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子十分了解,苏冰深知哥哥对武学的迷恋丝毫不下于自己,如今良机近在咫尺却不能把握的痛苦,想必也只有更甚。 于云鹏见他们父子三人剑拔弩张,只觉十分尴尬。原本见这两兄弟资质绝佳,想引入昆仑,却不料苏老汉恋乡之情强烈,坚决反对。如今弄得这等局面,倒象是他破坏了别人家庭的和谐宁静。 小小院落中,四人各怀心事,均不开言,粗重的呼吸声让紧张的气氛更加压抑。 苏氏兄弟四目相对,心事不言自明。苏冰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转身向苏老汉缓缓跪倒。他一言不发地抬眼望着苏老汉,眼神中带着三分倔强,七分乞求。 “爹!”苏思语也依样跪倒,恳求道:“您就让小冰去吧,我们兄弟俩的梦想,让小冰一个人去完成好了。至于堂前尽孝的责任,便着落在我身上吧!” 苏冰没料到哥哥竟是这番说辞,侧目望去,见哥哥神情庄重,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保持缄默。 苏老汉见两个儿子双双跪倒在地,满怀希冀地望着自己,心念数转间,毕竟心中不忍,当下冷哼一声道:“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是管不了了,两个野了心的小兔崽子!”言毕拂袖而去,再也不看地上的两人一眼。 苏冰虽得偿心愿,却殊无欢愉之意,只含泪对苏思语说道:“哥哥,你当真不和我一起去昆仑了么?你要放弃我们从小的梦想么?” 苏思语强笑道:“爹爹他不愿离开龙隐,咱们纵然不肖,也不能把他老人家一个人丢在这里啊。现在爹已经答应你去昆仑,你可要把握机会,认真练武,等你名动天下的那天,哥也会为你骄傲自豪的!” 不待苏冰答话,他又走到于云鹏面前,歉意道:“于大哥,恐怕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昆仑了,我这个弟弟一向顽皮跳脱,以后没亲人在身边,就请于大哥代为照拂管教吧!” 于云鹏虽不愿他兄弟二人分离,却无权左右人家的家事,苏思语放弃学武成全弟弟,此刻虽强颜欢笑,脸上流露的悲伤却逃不过他的眼睛,感动之余,当即答应道:“思语兄弟放心,到了昆仑山上,我定会把小冰当作亲弟弟相待,决不能让他受了半点委屈!” 当日天色已晚,于云鹏留宿苏氏兄弟家中,只待明日简单收拾了行李,与苏冰同赴昆仑。而两兄弟房间里的油灯却是一夜未熄,想是手足情深,分别前秉烛长话。 却不料第二天一早,苏冰慌慌张张地跑进于云鹏房间,“于大哥,我哥,我哥他得了急病……” 于云鹏心中一惊,昨天还生龙活虎的样子,怎地一夜病倒?莫不是为了学武不成的事思虑成疾? 习武之人大都通晓医术,一则了解人体经脉运行,对内功修习有所裨益;二来万一有个内伤外患,便于自救。随苏冰一起到了苏思语床前,于云鹏观其气色,查其脉络,只觉除了看上去恹恹无力之外,一切如常,更加坚信了心中的判断。 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的情势,两兄弟势必要有人留下以尽孝道,于云鹏身为外人不便置喙。只得宽慰道:“思语,你身子安好,不必担忧。只是心事太重,凡事还是往宽处想,不要钻了牛角尖。如今虽不能随我去昆仑,却未必从此和武学无缘,可能时机未到罢了。” 话虽如此,于云鹏心中却大为惋惜,习武讲究一个早打基础,许多武学名家早在孩童时便开始扎马步,打熬气力,基本功练得十分扎实。如今这两兄弟已是少年,如若再没有名师的指点,纵然天赋过人,恐怕终其一生,也难窥上乘武学的堂奥。 苏思语有些虚弱地笑道:“于大哥放心,我会安心在家侍奉老父,但愿他老人家有一天回心转意,咱们还能在昆仑山上相见!” 于云鹏暗中叹了口气,嘱咐思语好生静养,退出门来。苏冰跟了出去,怯怯地试探道:“于大哥,咱们能不能晚走几天,哥哥卧床不起,我总是心中不安。” 于云鹏略一思忖,归期已经延误,而试炼的弟子回山稍晚也平常得很,现在逼迫小冰赶路,有些不近情理。于是微微点头:“那就多耽几天,等思语病好后再动身吧!” “谢谢于大哥!”,小苏冰喜形于色,一溜烟地跑回房间。 苏老汉很早就出门做工,家里只有他们三人,于云鹏无事可做,自行回房打坐调息。真气刚刚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只听得吱呀门响,苏冰鬼头鬼脑地钻了进来。 于云鹏停了行功,讶然道:“你不是在陪你哥哥么,怎地到我这里来了?” “哥哥……哥哥刚睡着了,叫我不要吵他。”苏冰解释道。 于云鹏正待开言,却看到苏冰头垂得很低,两手紧紧地绞着衣角,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不由得奇道:“小冰你怎么了,有事情?” 苏冰听到问话,更显忸怩,好半晌才勉强抬头,期期艾艾道:“于大哥,我想……我想学功夫。” 于云鹏惊奇更甚:“想学武好啊,咱这不是很快就可以同去昆仑了么,莫不是苏老爹他改了主意,又不许你去了?” “不不,爹没反悔”,苏冰连忙道:“我是想现在就学,哥哥在睡觉,我也闲着没事,有些等不及了。” 于云鹏哑然失笑,却不料这小苏冰还是个急性子。当下心中盘算:以他在松林中表现出的天分,本门断然没有不收的道理,既如此,早几天学点入门功夫,也不算坏了什么规矩。难得他有这么高的热情,要是坚决不允,只怕反而不美。 一念及此,于云鹏微笑道:“好!现在便现在吧,你随我出来。” 苏冰欢天喜地地跟于云鹏走到院子里,简单收拾一下,倒也有三丈方圆的空地。小苏冰满怀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于云鹏。 “今天也不算正式入门,那些繁杂的规矩我就不说了,等日后你到了昆仑山上,免不了有一通麻烦。”于云鹏看着满眼放光的苏冰,微笑道:“见你学武之情如此迫切,今天便教你几手昆仑的‘碎玉拳’吧!” 笑容稍敛,于云鹏续道:“我昆仑派第九代掌门,号盘石真人。在辞去掌门俗务之后,闭关三年,博采武林中各家各派拳法精华,结合昆仑自身武功路数,创出四十八招拳法。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意,定名为【碎玉拳】。” “这路拳法招式简单,朴实无华,却蕴含有基本的武道拳理,如能领悟深刻,同样具有极大威力。自盘石真人以后,向来是我昆仑弟子必学必会的基本功课。百余年前,我派的寂灭祖师,功参造化,被许为数百年不遇的武学天才,手创【寂灭七式】,为昆仑镇山绝学。碎玉拳在他老人家手中亦有改良,删繁就简,去芜存菁。到如今传世的三十六式拳法,更加紧凑绵密,无懈可击。” 简单述说了碎玉拳的发展历史,于云鹏便开始从第一招【抛砖引玉】开始,详细讲解这路拳法的精要。 抛砖引玉一招,顾名思义,其主旨在于先以虚招诱敌,待对手做出反应后,再审时度势,进行决定性攻击。从原理上说,倒和昨日黑松林中苏思语用过的招数类似,然则招数精妙,变化多端,自是远非两兄弟自行琢磨的把式可比。 小苏冰体会到拳法中的高明之处,如闻仙乐,如饮醇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仔细,不觉间大半天过去,抛砖引玉一招的十七种后着变化,苏冰已经演练无误。 于云鹏解答了几个拳法的疑难,看看天色,笑道:“能问出这些问题,足见你已领悟良多,今天咱就到这里吧,贪多嚼不烂,不可一味求快。” 苏冰虽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不敢违拗,蹦跳着回房去了。于云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颇不平静:当年我初习这招抛砖引玉,也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一十七路变化完全练熟,在同门弟子中已算是悟性颇高的佼佼者。如今这小苏冰学会这招,比自己是只快不慢。看来这次没有看走眼,这小家伙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傍晚苏老汉回家,依旧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于云鹏上前打个招呼却碰了软钉子,只得悻悻地回房,只想着苏思语的病快些好转,带了苏冰离开此间。 无奈天不从人愿,苏思语这一躺,就是十多天没下床,每天只是闷在屋里沉睡,于云鹏去看过几次,也只能老生常谈,安慰他静心养病云云。 倒是苏冰活跃得很,整日与于云鹏在院子里拆解拳脚,进步之快可称一日千里。碎玉拳第十三招【玉碎瓦全】,是这路拳法的绝招之一,威力巨大,招式繁杂,小苏冰苦练了两天,也没能融会贯通。 近日来苏冰练武时常显得精神恍惚,萎靡乏力,于云鹏问起,说是晚上琢磨没练熟的招式,睡得晚了。欣慰之余,也只是让他多注意休息,不必如此拼命。 这一天深夜,于云鹏为蚊虫所扰,没了睡意,索性披衣出门,去院子里透透浊气。却意外地看到苏氏两兄弟的房间里一灯如豆,沉沉黑夜中甚是显眼。 于云鹏屏住呼吸,靠近窗前,屋内的低语声已能清晰入耳:“这招【玉碎瓦全】,要点是险中求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凭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志和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正是白天授艺时,自己跟苏冰亲口传授的拳法要诀。 于云鹏心念电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冰这几天精神不振,却原来白天做徒弟,晚上当老师来着!当即手沾唾液,轻轻沾湿窗纸,捅出一个小洞,向室内看去。 小苏冰手舞足蹈,声情并茂,把白天于云鹏说过的拳经剑理,几乎分毫不差地向哥哥复述。苏思语全神贯注,不时提出疑问。其中有的问题苏冰已有答案,顺口解释;有些问题他也琢磨不透的,便说待明天去问于大哥。 于云鹏看了半晌,心中犹豫不定,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尽在自己一念之间。思虑良久后,终于眼珠一转,笑容浮上嘴角,眼看苏冰苏老师已经把白天所学通述完毕,才笑嘻嘻地伸手敲敲窗棂,低声道:“两位用功的大侠,学完了吗?” 霎时间,屋内声息戛然而止,油灯也被吹灭。于云鹏听到两人紧张急促的呼吸声,把脸上笑容收起,寒声道:“都给我出来吧!此时装睡,已经太迟了些!” 不多时,兄弟俩像被人赃并获的小贼,低着头依次出来。苏思语走在前面,到于云鹏面前刚要开口,于云鹏截口道:“苏老伯还在睡觉,你们随我来!” 两兄弟对望一眼,心怀忐忑地跟着于云鹏出了院子,出了龙隐镇,直到三人初遇的那个黑松林里,方才停下脚步。 于云鹏面罩严霜,正色道:“偷学武功,向来是武林大忌,适才我已经看得真真切切,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苏冰不待哥哥说话,抢先道:“是我不忍心自己习练上乘武功,哥哥他却无缘得传,这才想出了这个不合规矩的法子。于大哥你别怪我哥,有什么责罚都算是我的吧!” 于云鹏冷笑一声,厉声道:“昆仑门规第九条:擅自将本门武学传于外人者,昆仑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既然愿领责罚,那我这就清理门户!” 苏氏兄弟大惊失色,却没料到昆仑门规如此森严,这下私自传功,惹下了天大的祸事!不及多做解释,于云鹏起手一掌,已向苏冰拍去。小苏冰虽慌不乱,数日苦功显露出来,一招【宝玉无华】使出,堪堪封住于云鹏的攻势。 于云鹏见他反应敏捷,应对得法,心中暗暗喝彩。他自七岁那年开始学这碎玉拳,又岂是苏冰这初学乍练的小子所能抵挡。当下手掌微沉,轻松无比地绕开防御,正正地拍在苏冰胸口。这一掌似乎极重,只见苏冰如同一捆稻草一般直直飞起,跌落在枯叶堆里寂然不动,死活难料。 苏思语眼看这招如雷霆万钧,只一个照面便重伤弟弟。手足情深,他与弟弟十几年来朝夕相处,手足情深,此刻苏冰伏地不动,只怕凶多吉少,苏思语目眦欲裂,哪还顾得上与对手实力悬殊,当即大喝一声,便向于云鹏攻来。 于云鹏好整以暇,见招拆招,由得苏思语全力施展。苏思语却越打越是心凉,仅学的十几招拳法,已经是反复使了三遍,连对方衣角也休想碰到一下。万念俱灰之际,出手也不循章法,胡乱拳打脚踢,只想着与弟弟同死便是。 于云鹏大皱眉头,一掌把苏思语轻轻推开,喝道:“别打了!这样打还有什么意思!”苏思语充耳不闻,挥舞着手脚不断冲上,状若疯癫。 于云鹏无奈,一边躲闪一边叫道:“你弟弟没事,别胡闹了!” “真……真的?”苏思语动作蓦然停止,半信半疑地问道。 于云鹏松了一口气,伸手在俯卧不动的苏冰身上点戳两下。苏冰一骨碌爬起身来,跑到哥哥身边,哪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苏思语转悲为喜,握住弟弟的手不肯松开,转向于云鹏说:“偷学武功的是我,与小冰不相干,于大哥还是惩罚我吧!” 于云鹏笑道:“你这几招练得不坏,惩罚就免了吧,也算成全了小冰的一番心意!” 两兄弟还有些惊疑不定,齐声问道:“那昆仑的门规……” “我昆仑派,向来只有八条门规,刚才那第九条,是我杜撰的。昆仑武学不能外传倒也不假,但碎玉拳流传甚广,也算不得什么不传之秘。思语有缘学了些,也就罢了吧。” 于云鹏顿了顿,又续道:“不过,之前我不知情,学几招便算几招,现在我既然已经看破,却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既然生病是假,那我和小冰明天便动身回山吧。” 第六章 千金一赌 次日一早,苏冰已收拾好行李,穷人家的孩子,平时就身无长物,所谓行李,也就是几件换洗衣服,打成了一个小包。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兄弟两人执手相望,无语凝噎。于云鹏感受到这强烈的离愁别绪,不便多言,只安静地在旁等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人没进院,声已先闻:“苏小哥!快开门,快去看看吧,你爹被人打伤了!!” 兄弟两人齐齐一惊,开门看时,认得是爹爹做工那家布店的伙计,满脸惊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重复道:“你爹被威虎帮的人打伤了,你们快随我过去吧!” “威虎帮!”苏冰恨恨地低喝一声,也不用那伙计带路,与哥哥一起飞跑着去了。于云鹏不知这威虎帮是什么路数,唯恐两兄弟有失,当即展开身法,紧随其后。 不多时已来到事发之地,放眼望去,布庄内一片狼藉。遍地的凌乱布料,斑斑血迹,几张椅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上书“兴隆布庄”四字的牌匾如今也分了家,“兴隆”扔在门口,“布庄”却躺在柜台边。几个面色慌张的伙计甚至不敢动手收拾打扫,似是唯恐那群凶人去而复返。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倚墙而坐的苏老汉。他双目微闭,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胡乱裹着一片碎布,隐隐渗出血渍。 “爹!”苏冰抢上前去,泪珠滚落。 苏老汉伸手抱住小儿子,抚慰道:“没事没事,就是头上破了个小口,没大碍的。” 苏思语定了定神,皱眉道:“刘掌柜呢?好端端地怎么惹到了威虎帮?” 一颗肥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柜台后面探了出来,紧张地扫视一圈,才敢站起身来,哭丧着脸道:“我们哪里敢去招惹那些凶神,今天大清早刚开张,一群人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说是他们帮主纳妾要贺礼,非要将前几日刚刚交过的安保费再收一次。也是小老儿糊涂,多说了几句,结果……现在你们也都看到了。混乱中,你爹的头撞在桌角上,也不知要不要紧。这帮天杀的泼才!” 于云鹏剑眉一挑,插口道:“这威虎帮如此嚣张,却是没有王法了么?” 那姓刘的胖掌柜苦笑道:“王法?衙门口向南开,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每月不知要收受多少好处呢,哪会管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 于云鹏点头道:“既然如此,思语,小冰!咱们先和苏老伯回去,再做计较。” 一行四人出了布庄,于云鹏又问道:“这个威虎帮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有多大的规模?” 苏思语略一沉吟,扶着苏老汉的苏冰已愤然回答道:“怎样的组织?把地痞无赖集中起来,使其更加肆无忌惮的流氓组织!原本这龙隐镇有个青狼会,虽然也是欺行霸市,勒索钱财,总还可以忍受。三年前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个王二虎,据说一手【五虎断门刀】断魂夺命,生猛无比。这王二虎很快拉到一批追随者,成立威虎帮。青狼威虎几次大规模火并,互有死伤,这新帮派就算在龙隐站稳了脚跟。这样一来,咱们的生活更加悲惨,往往是前门送狼,后门迎虎,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俱都膏于虎狼之吻!” 话音刚落,苏思语补充道:“他们本身经营着赌场,钱庄,都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却仍贪得无厌,敲骨吸髓,龙隐百姓,无不深恶痛绝!” 一路上两兄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云鹏心中计议已定,待得回家安顿好了苏老汉,面对两兄弟微笑道:“恭喜二位,练功的机会到了!” 苏思语疑惑道:“于大哥,你是要……” “杀狼屠虎!”于云鹏目光闪动,悠然接道。 在龙隐镇最为热闹的中心区域,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楼阁,整座小楼流光溢彩,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与龙隐古朴的风格相衬,显得不甚协调。门楣正中,“鸿发赌场”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在这四字之后,还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虎头,虎目圆睁,威风凛凛。 正是生意红火的时辰,赌场门口十几个穿着讲究的伙计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于云鹏手持新买的折扇,一步三摇地踱了过去,苏氏兄弟紧随身后,亦步亦趋。 伙计们老远看见这三人,凭借多年丰富经验,断定这是一主二仆,八成是某位大户家的少爷,瞒着爹娘出来玩耍。赶忙上前媚笑道:“少爷您来啦,今儿个想玩点什么?” 于云鹏还从没进过这类地方,边随伙计向里走,边打着哈哈问道:“都有些什么啊?” 那小厮听他问得外行,心中不屑,脸上却堆满讨好的笑容:“咱们这里赌具齐全,花样繁多,牌九,色子,双陆……只要是少爷想得出的玩法,都可以尽兴!” “哦……”于云鹏进到里间,四下打量,但觉处处透着新鲜,均是些见所未见的事物。红了眼的赌徒们大呼小叫: “大!大!” “小!” “开!快开!” …… 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充斥着大厅,震耳欲聋。于云鹏眉头微皱,漫不经心地问道:“哪种玩法会嬴呢?” “这……”那陪侍的小厮差点没憋住笑,心道要是有赌了就嬴的玩法,咱们还开什么赌场,直接去办善堂多合适啊! “只要少爷运气好,玩什么都能嬴的。”他脸上笑容虽然没变,但看向于云鹏时,已经仿佛是在看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了。 陪于云鹏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笑问道:“这位公子,还没决定怎么玩吗?您打算赌多大的?” 于云鹏冷哼一声,伸手在怀里一阵掏摸,抓了一叠银票出来,抖得哗哗作响,不满道:“怎么,怕我玩不起?今天就是随便转转,先就着这点零钱耍耍吧!” 那小厮的眼中射出狂热的光芒,他已看清那叠银票最上面那张是面值500两的大钞,那么厚的一沓,怕不有几千两上下!莫非今日财神上门,遇到了传说中的败家子弟?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公子爷多虑了,请随我来,这一楼大厅嘈杂混乱,在这里待着,没得失了您的身份。” 于云鹏这才面有得色,把银票塞回收好,昂首挺胸地跟着那小厮上了二楼。苏思语和弟弟对视一眼,心中好笑,终于明白了于大哥特意去买的一刀白纸作何用途。 适才钱财露白,已有不少人注意到,在龙隐镇这种地方,即使如鸿发这种首屈一指的赌场,也很难见到一掷千金的豪客,大多赌局都是很小的赌注,能有上百两银子的输赢,已算得上是大手笔。 此刻无数贪婪的目光紧盯在于云鹏身上,若不顾及是威虎帮的场子,只怕早已有亡命之徒动手劫财。 鸿发赌场二楼,布置得奢华而不失典雅,从门窗桌椅,到各式赌具,无不用料考究,做工精美。于云鹏刚落座,早有殷勤的伙计奉上新沏的香茗。过不多时,一个全身黑衣的瘦小老者快步赶来,向于云鹏拱手作礼道:“这位公子请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想要玩些什么花样,便由老朽作陪如何?” 于云鹏见这老者身材甚是矮小,倒和小苏冰差相仿佛,一双手却大得出奇,想必是赌术高超之人。当下笑道:“旁的我也不会,就玩骰子好了,老头你可会吧?” 于云鹏所料不差,这黑衣人姓陆,方圆几百里提起鸿发赌场的鬼手陆来,好赌之人无有不知,正是鸿发赌场的首席高手。此刻陆鬼手听说要赌骰子,不由得心中暗喜,他浸淫此道数十年,最为擅长的便是掷骰子,可说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忙陪笑道:“就随公子爷的意思,不知公子要赌大小,还是押单双?” 于云鹏拈起桌上的三枚光滑莹润的骰子把玩一番,微笑道:“比大小吧,一人一次,点大者胜,咱向来不喜啰嗦,就一把定输赢如何?”他拍拍胸口的银票,“赢了这些便是你的!” “这……”鬼手陆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豪赌,适才听得手下禀报,说赌场来了个身携巨额银票的公子哥儿,引得他亲自出马,心想以自己的赌技,必能将这不知轻重的娃娃吃得死死的。却不料这个不知来路的家伙开口便是一把决胜负,当真是见过败家的,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这一把下去,便是上万两银子的输赢,万一偶有失手,或者这小子干脆就是扮猪吃老虎,岂不糟糕透顶?陆鬼手心中有些打鼓,却不能示弱,强笑道:“公子当真是大手笔,陆某当舍命相陪,不知哪个先掷?” 于云鹏全无紧张之色,好似赌注只是几枚小钱而已,随手把手中的骰子丢到盅里,打趣道:“先掷后掷有什么打紧?便由我先来吧!” 三颗骰子滴溜溜地在骰盅里打转,于云鹏看都不看一眼,那陆鬼手却是神情无比紧张地盯着。骰子逐一停止,最后点数乃是两个六一个五,十七点。三枚骰子掷到十七点,已经是占了极大的赢面,于云鹏心道今天运气倒是不坏,且看这陆老头怎么应付。 陆鬼手瞪大了眼睛看着骰盅,心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定然是故意装傻的赌术高手,不知是哪家对头赌场派来砸场子的!幸亏今天亲自下场,十七点,哼哼,却也不是稳赢不输的点数! 多年练就的功夫能否力挽狂澜,号称“鬼手”的陆老先生也没有十足把握,然而此战却是不容有失,他小心地捏起三枚骰子,在一方绒布上仔细擦拭干净,再眯起双眼,错落有致地夹放在四根手指之间。于云鹏笑吟吟地看着面色肃穆的老陆,并不多言。 猛地,陆老头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夹着骰子的大手灵巧地一抖,三枚骰子落入盅内,团团旋转。不多时尘埃落定,却正是三个六,十八点!陆鬼手强压着心中的狂喜,笑道:“公子承让了,看来还是老朽的运气好些!” 于云鹏一脸懊丧,从怀里摸出那叠银票,苦笑道:“看不出老头你还挺厉害,这些钱只好输给你了。但这次出来玩,离家已是很远,不知能否留下一张银票,作为旅费之用?” 陆鬼手赌龄几十年,也从未下过今天这样的大注,取胜后心花怒放,很是大方地应道:“公子尽管任取一张离去,可需老朽代为雇佣车马回家?” 于云鹏笑嘻嘻地收起最上面一张银票,起身便走。陆老头不待三人走远,迫不及待地抓起那叠“银票”,却愕然发现票面上空白一片,哪里是什么银票,分明是白纸一张!再向后翻翻,整整一叠,全是裁剪整齐的白纸,哪有半张银票的影子! 一声怒吼,早有五六条虎背熊腰的大汉窜出来拦住于云鹏三人去路,陆老头赶上前去,铁青着脸沉声道:“愿赌服输,公子爷难道是特地来消遣老朽的么?” 于云鹏扬扬手中银票,故作不解道:“这路费可是答应给我的,剩下的部分,不都留在桌上了么!却又拦住我们是何道理?” 鬼手陆怒极反笑:“小子!看来你是存心来找碴的了?你可知道这是谁开的场子?” “我见门口的猛虎图画……难道是传说中的威虎帮的地盘?” “不错!正是王老大的产业!若识相的,就赶快……” “好极了,咱们找的便是威虎帮!思语小冰,动手!” 自进门以来,一直低眉顺眼,不言不笑的苏轼兄弟,得了于云鹏号令,突然间动如脱兔,同时出手。碎玉拳本是名门武学,猝然袭击之下,又岂是几个没学过武功的赌场打手所能抵挡。只一个照面,还有些发懵的打手们就被放倒两个。剩下的几人终于反应过来,齐齐发一声喊,两个围住苏冰,三个攻向苏思语。 兄弟两人初次和外人动手,兴奋之余不免有些紧张,对方又是人多势众,胡乱挡了几下,渐渐手忙脚乱。 于云鹏早知他俩对敌经验不足,实力得不到发挥,双手拢在袖中,好整以暇地作起了临阵指导: “思语!刚才那招用力过猛,失了灵活,倘若对方是个好手,闪开后再施以反击,你便要非常难受!” “小冰!为什么这拳只打着了屁股?若向上三分,不就是腰眼要害?记住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对敌之际不可拘泥成法,随机应变才是武学真谛!” “小冰!!你脑袋坏掉了?那傻大个已经扑过来了,你还抛的什么砖引的什么玉?直接一招【玉碎昆岗】不早就了帐?” “思语!你脚下踩着银票么?便只会原地挨打?对方人多,更要身法灵动,使其攻势不能集中。要引动对手跟着你走,万万不可让对方牵住了鼻子!” 于云鹏一边观战,一边连珠炮般地指出错误,一字一句,无不含有武学至理。过不多时,两兄弟慌张之情尽去,对碎玉拳的理解也渐渐加深,慢慢地扭转了下风之势。 陆老头见形势不对,忙吩咐手下道:“有硬爪子砸场,快去报与三爷知道!” 那小厮快步离去,于云鹏余光扫到,淡然一笑,并不阻拦。 此时苏氏兄弟已是越打越顺,举手投足间,逼得比他们高大得多的大汉连连后退,直从二楼楼梯口,打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的赌客眼见如此大战,哪里还敢逗留,纷纷离座而去,混乱之中,偷偷带走桌上银两的,也不在少数。 待到苏思语他们结束战斗,偌大的赌场里,客人早已跑得精光。被打倒在地的打手们不时发出貌似痛苦的呻吟——其实思语兄弟两人出手并不很重,只是他们见这两个少年武技精湛,再站起来也是挨打,犯不上如此拼命。若不哼叫几声,怎能表明痛苦难当,已无再战之力? 于云鹏看看一片冷清的赌场和脸色苍白的陆鬼手,笑道:“那‘三爷’还没到吗?好大的架子,在下可要少陪了。” 陆老头虽然是赌术高手,却不通武艺,眼见三人昂首阔步地离去,却不敢上去阻拦。只在心中暗骂:姓吴的老小子,平时拿钱拿得痛快,真有事时,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真可气! 第七章 虎穴狼窟 于云鹏等三人施施然走出赌场,才行没几步,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吉利当铺”,在招牌显眼处,也有个与适才一样的虎头。 于云鹏笑道:“这威虎帮招摇得很,倒省得咱们费力寻找了,进去看看吧!” 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吼:“不知死活的三个小子,都给我站住,莫惹你吴爷爷生气!” 三人回头望时,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手持解腕尖刀,向他们怒目而视。刚才赌场里见过的陆鬼手,畏畏缩缩地藏在这汉子身后,不时低语些什么。 于云鹏见他这身打扮,活像乡间杀猪卖肉的屠户,心中暗暗好笑,故作惊讶道:“难道是威虎帮的‘三爷’到了?当真三生有幸那!” 那吴三爷只道自己威名素著,心中得意,正待端起架子训斥几句,冷不防于云鹏急急叫道:“猪后腿肉多少钱一斤?” “后腿三十文,两斤五十……”吴三爷不假思索,顺口答道。话刚出口便觉不对,方知是着了这小子的道,勃然变色道:“小子找死!” 于云鹏三人看着气得脸上肥肉抖动的汉子,笑得直打跌:原来这家伙还真是个杀猪的出身,生意经很熟练那! 这陆老头口中的吴三爷,大号吴三皮,从前正是个杀猪为生的屠夫,但脾气暴躁,好勇斗狠,经常为了些许小事和买家殴斗,生意做得很是惨淡。自从王二虎来到龙隐镇开山立柜,他便把肉摊一丢,拎着尖刀入了伙,如今论资排辈,已是威虎帮的第三把交椅。 鸿发赌场是威虎帮的重要产业,平时便由这吴三爷坐镇。威虎帮本就是地方一霸,不去欺负别人已是客气的,哪还有人胆敢上门滋事?是以平日里这吴三爷也清闲得很,拿着赌场的孝敬银子花天酒地。 今日他花了一百两银子,召来了妙玉坊的头牌姑娘玉如意,大白天的关了门,和这风情万种的名妓在屋里逍遥快活。正火气中烧之时,陆鬼手派来报信的小厮敲门声响起,那小厮还没开口,就被他隔着门骂得不敢作声。 打发了不长眼色的小厮,意犹未尽的吴三皮又和娇小可人的如意姑娘很是缠mian了一阵,才终于想起刚才的敲门声。待他穿戴整齐出门时,打斗已经结束,陆老头心急火燎地上前来说了事情经过。吴三皮听罢大怒,抄起把尖刀便追了出来。 好容易在当铺门口截住了尚未走远的于云鹏三人,几句威吓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摆了一道。投身威虎帮以来,何曾被人如此戏耍?看着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笑得前仰后合,吴三皮气得刀都快拿不稳了。当下怪叫一声,挥刀刺去。 于云鹏却是不屑与这市井屠狗之辈交手,闪身避开刀刃,笑道:“思语小冰,这一阵还是交给你们吧,小心应付,不可大意了!” 兄弟二人展开身法,双战这吴三皮。数十招一过,观战的于云鹏却有些惊讶了,暗忖道:这个杀猪的,好似并不简单那!身形胖大却不失灵活,刀法凌厉而不乱章法。这刀法……这是……慈悲刀法!! 于云鹏只觉眼前一黑,连连摇头:不和谐!太不和谐了!用这世间最为血腥的杀猪刀,施展戒杀好生的少林刀法,这家伙不怕遭天谴么? 苏氏兄弟二人以空手入白刃,对方又非庸手,此刻已是险象环生,仅凭敏捷的身法闪避腾挪,渐无还手之力。 吴三皮占得上风,招数更见狠辣,直欲毙敌于刀下而后快。 激斗中,苏冰不慎踩到了地上的碎石,脚步稍现虚浮。吴三皮窥准时机,一刀刺出,料想对方避无可避。刀至中途,却发现一截剑尖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剑虽不动,所停的位置却妙到毫巅,若刀再进半尺,就等于自己把手腕送上剑锋。情急之下,吴三皮不暇伤敌,弃刀撤腕,饶是他反应不慢,却也收势不及,手掌在剑锋上掠过,划了条寸许长的伤口。 于云鹏还剑入鞘,戏谑道:“杀猪刀是凶器,乱使会亵du刀法。伤到我兄弟怎么办?就算伤不到我兄弟,砍坏了花花草草,也不好嘛!所幸你及时弃刀,正合我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善哉,善哉……” 吴三皮大惊失色,知这满嘴胡说的少年武功远胜于己。他也不是愚勇之人,自知不敌,便萌退意。无奈苏思语,苏冰两人抢上前来,缠斗不休,竟是脱身不得。 这吴三皮早年曾投过少林门下,后因生性惫懒,不守清规,被逐出少室山。回到龙隐镇,他那几手在同门中敬陪末座的把式,便成了了不起的绝学。用之欺行霸市,打架斗殴,都是无往不利。 此时既无利刃在手,以一敌二便大不轻松,念及在旁掠阵的于云鹏,更觉毫无斗志。 苏氏兄弟虽占上风,急切间却也不易取胜。苏冰心中焦燥,心道这家伙被于大哥卸了武器,手上又有轻伤,我们还是以二对一,再纠缠下去实在丢脸。抽空和哥哥对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 小苏冰抢上半步,一拳击出,气势如虹,正是那招【玉碎瓦全】。 这“玉碎瓦全”虽是进手招数,却也讲究七分攻,三分守,留有余力防护自身。但此刻在苏冰手上,已是全然不顾周身要害,有攻无守。这样一来,攻势固然更加凌厉,但全身空门大露,破绽百出。 吴三皮早落下风,此时见对手大好形势下却突然使出这等拼命的招式,不由得激起凶性,大吼一声,也是放弃防御,全力抢攻,只盼能拼得个两败俱伤。 嘭啪两声,吴三皮小腹上挨了沉重的一拳,疼得弯下腰来,不住呻吟。他那一掌,却是没能递到苏冰身上,苏思语站在弟弟身侧,手上正摆着【宝玉无华】的架势。 “好!”于云鹏目光闪动,大声喝彩。这兄弟二人一攻一守,配合无间,使得攻势更强,守势更固。如此大胆巧妙的双人合击,令他也赞叹不已。 砰!一个肥大的身躯被抛上当铺柜台,压得那结实的红木台面吱吱作响。 “来个有眼力劲儿的,我要当了这头猪!” 那当铺的朝奉定睛一看,不由惊道:“三……三爷!您,您怎么……” 吴三皮被摔得七荤八素,只是哼哼,哪能答话。于云鹏不耐烦道:“快给估个价,你和猪有什么话好说的?” 那朝奉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看这阵势,知是遇到了仇家,眼见身手不凡的吴三爷都成了这般模样,哪里还敢罗嗦,忙赔笑道:“不知这位少爷想把三……哦,这头猪当多少银子?” “你觉得它值多少呢?” 朝奉犹豫一下,踌躇道:“一……一百两银子如何?” 于云鹏笑了笑,自语道:“原来这世道活猪卖不上价,或许死的能值钱些!”说着从怀里变戏法般地抽出一把杀猪刀——正是刚才吴三皮拿的那把。 此言一出,吴三皮再也顾不上哼哼唧唧,扯开嗓子,杀猪也似地叫道:“魏大牙!你要作死啊!你家三爷就值一百两银子?” 魏朝奉也是一惊,忙不迭道:“少爷快莫动手!莫动手!自然是活的值钱,只不知……您到底想当多少银钱?” 于云鹏收起刀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看,这头猪可能口吐人言,稀罕物啊!一千两纹银,够便宜吧?” 哪里还有人敢和他讲价钱,魏朝奉利索地取出一张大额银票,还煞有介事地开了当票,唯恐哪个环节不对,惹翻了这瘟神。 于云鹏笑嘻嘻地藏好银票,拍拍吴三皮道:“好啦,以后你可就归魏老板啦。最后跟你打听个事,你们威虎帮王帮主一般都呆在何处啊?” 吴三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是有所顾忌。 于云鹏也不逼问,转向魏朝奉道:“掌柜的,我可能是听错了,这头猪原来是不会说话的,既然如此,还是宰掉卖肉算了。” 一看于云鹏慢悠悠地又要摸那把刀,吴三皮无奈妥协道:“王老大一般都在镇南土地庙,那里是我们的总坛所在。” 出了当铺,于云鹏收起笑脸,郑重道:“思语,小冰,这威虎帮的总坛,只怕是有些凶险,你二人武功低微,还是回家去等我消息吧,最好不好出门乱逛。咱们这一阵闹下来,只怕是威虎帮内也炸了窝,正四处寻人呢。” 苏冰满不在乎地笑道:“怕危险还学什么武功,于大哥还是带我们去吧,我看这只纸老虎也没多大本事!” “是啊,你不是说过这是练功的好机会么,怎能错过了?”苏思语也应和道。 于云鹏板起脸来,训斥道:“习武之人,不胆小怕事固然是好,但也要分清形势,不可盲目乐观。这威虎帮内虽没有什么绝顶高手,但群敌环伺之下,以你俩那点初学乍练的功夫,自保都是问题!” 苏氏兄弟见于大哥脸色不好,不敢再辩,只得闷闷不乐地听命而去。 于云鹏目送两人走远,一声轻啸,直向镇南扑去。 龙隐镇的这个不大的土地庙,在威虎帮兴起之前,本是荒废已久,王二虎在龙隐站稳脚跟后,便以这里作为帮派的总舵。 此刻于云鹏站在门前,左右放置的石虎倒是威风凛凛,却是不见半个人影。于云鹏早已决定拔掉这根毒刺,也就不必再说什么虚言套话,一脚踹出,两扇门板倒飞,带起一阵灰尘。 于云鹏长剑在手,身形闪动,门板尚未落地,他便已站在庙内的空地。眼光一扫,就知四处潜伏着不少人手,于云鹏提气大笑道:“昆仑门下于云鹏,特来拜会王帮主,威虎帮好大的名头,竟是如此待客么?”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从庙内土地神像后,走出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这汉子身长八尺有余,全身肌肉虬结,面门上一道刀疤从额头直到下巴,伤疤处皮肉翻卷,甚是可怖。 笑声倏止,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倒是王某怠慢贵客了!却不知这位昆仑高弟不远千里来到我这粗陋之地,有何指教啊?” 于云鹏长剑一指,正色道:“你手创威虎帮,在这龙隐镇上欺压良善,作威作福,今日教我得知,就要扫清妖氛,还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哦?没了我王二虎和这威虎帮,便是清平世界了?” “我也知龙隐还有个青狼会,待此间事了,再去散了青狼,却不劳王帮主费心了。” 王二虎冷笑道:“先灭威虎,再散青狼?小小年纪却是好大口气啊!段会长,你觉得如何啊?” 于云鹏心中一凛,便听身后有人接口道:“不敢劳昆仑少侠东奔西走,段天狼携会内弟兄,在此恭候多时了!” 话音未落,藏身于各个角落的伏兵,纷纷现身出来,一时间刀光耀眼,杀气冲天。 这虎狼两帮,都是龙隐的地头蛇,自然耳目众多,早在于云鹏三人大闹鸿发赌场之时,消息便传到了威虎帮总坛。随后听说吴老三一招便丢了刀,王二虎自知难以抵敌,急急派人与青狼会长段天狼联系。 青狼威虎虽是宿敌,段天狼却是聪明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当即决定放下两帮恩怨,联手以抗强敌。 段天狼生性狡诈,虽尽起会内精英,却做了两手准备,若是对方只针对威虎帮,他不但绝不相助,反会落井下石,打王二虎一个万劫不复,此后龙隐便又是他的天下。 此刻于云鹏杀虎屠狼的豪言出口,段天狼再无犹豫。青狼威虎,成百名亡命之徒,已将于云鹏重重围住。 于云鹏身处虎穴狼窟,毫无惧色,朗声笑道:“段会长想得周到!如此甚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他打定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剑诀一引,人随剑进,攻向首领王二虎。 王二虎不敢怠慢,紧握鬼头刀,把五虎断门刀的精妙家数一一使出。 身为一帮之主,武功果有独到之处,一路刀法使得气势非凡,远非吴老三那几招蹩脚的少林功夫可比。流云剑对五虎刀,剑轻刀重,于云鹏不敢与对方正面硬碰,只充分发挥剑法轻灵的优势,批亢捣虚,剑走偏锋。 转眼数十招过去,王二虎凭一股勇武之气,和于云鹏斗了个旗鼓相当。大刀过处,霸气十足,看上去很是威风,可他本人却是甘苦自知:从动手到现在,两人的兵刃极少相碰,对方一直以小巧腾挪的身法与自己周旋,如此打法,对自己的气力消耗极大,难以持久。但若刀势稍停,森冷的剑气便绵绵而至,迫使他不得不继续挥舞起沉重的大刀,不断地挥舞…… 斗到百余招后,王二虎大汗淋漓,刀招已明显慢了下来。一直等待时机的于云鹏长剑一抖,连演三招:【行云流水】,【天高云淡】,【云海波涛】剑剑连绵,攻势如潮。王二虎急忙运刀挡架,却已有些力不从心,虽勉强封住,也弄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于云鹏得理不容情,紧接一招【云水苍茫】,凌厉的剑势穿破王二虎勉力支撑的防御,已堪堪刺到胸口。 再进三分,利剑便要透体而入,于云鹏却惊觉背后几缕劲风袭来,只得圈转长剑,一招苏秦背剑,击飞了偷袭的暗器。 段天狼数枚【恶狼尖牙】无功,更不打话,亮出惯使的吴钩剑,与王二虎一起形成夹攻之势。 于云鹏独斗两个黑道魁首,不敢有丝毫大意,先求自保,再图伤敌。以吴钩剑的刁钻毒辣,五虎刀的猛恶凶狠,亦是无可奈何。 纵然不落下风,要取胜却也颇不容易。于云鹏尽展生平所学,与这一虎一狼,打得甚为激烈。又拆了近百招,王二虎气息愈加粗重,显得不堪重负。于云鹏眼中精芒一闪,突然抢上两步,让开吴钩剑锋,使一招【燮云无定】,猛攻王二虎。 王二虎见剑势飘忽不可捉摸,急急退后闪避。被甩开的段天狼也及时赶上来,打算围魏救赵。于云鹏却早把两人的反应计算清楚,不再追击王二虎,却撤步转身,正对上赶上前来的段天狼。此刻,王二虎退势未衰,鞭长莫及;段天狼身形莆定,守势不固。 【流云飞瀑】!于云鹏这一剑用尽了平生之力,再无丝毫保留。段天狼只觉清冷的剑气扑面而来,沛然莫御,只来得及竭力向左闪了一下,就感到持剑的右臂一股剧痛传来,这疾如流星的一剑已洞穿了他右边肩胛。 于云鹏殚精竭虑,周密计算,终于一招占先。段天狼手臂重伤,已不能使剑,再不足虑。心头略松,正待一鼓作气,拿下王二虎,却见他倒拖鬼头刀,却是觅路欲逃。 于云鹏除恶务尽,哪容他就此遁走,大步流星地紧追过去。 王二虎似乎已经没了斗志,连滚带爬地四处奔走,不时钻入四周的帮众群中,以此阻挡追兵。于云鹏只想诛灭首恶,并不打算大开杀戒,这些威虎青狼精选的好手,在昆仑的点穴手法下几无一合之敌,纷纷手足酸软,委顿在地。 第八章 绝渡逢舟 王二虎穷途末路,随手抓起身边的帮众向于云鹏推去,于云鹏或避或卸,去势稍缓。刚躲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眼前就又是一个面带恐惧的家伙迎来。于云鹏眉头微皱,随手一推。 却不料,这力道不小的一掌,却是推之不动,甚至分毫没能阻挡那人。于云鹏警兆才生,就觉手臂上微微刺痛,已是中了暗算。刺痛过后,一阵又麻又痒的感觉在伤口蔓延,于云鹏暗道不妙,怕是剧毒入体。 持剑的右手不敢再用力使剑,唯恐血行加速,毒素攻心。当下左手施出碎玉拳,攻向那突施暗算之人。那人却是夷然不惧,放手与于云鹏对敌。电光石火般地拆了三招,于云鹏惊讶更甚,此人武功修为,只在刚才的王二虎与段天狼之上! 危急时刻,于云鹏心念电转:自己已经中了不知什么毒,时间越拖得久,越是不利,到时再加上眼前这人,只怕是劫数难逃! 主意打定,于云鹏把心一横,左手拳法大开大阖,使出威力最大的【玉石俱焚】,这是碎玉拳的最后一招,只进不退,无坚不摧!通常不到性命攸关之时,昆仑弟子不会使这拼命招式。 那人见他中毒后仍如此勇猛,拳势排山倒海,却是不愿以命相搏,当下身形转动,欲待闪避。于云鹏窥准他脚步刚动的刹那,右手剑陡然扬起,一招【破空裂云】全力使出。那人没料到于云鹏中毒的右手还敢使剑,一时躲闪不及,大腿上被划了深深一道,登时血流如注。 于云鹏剑出敌伤,自己也不好受,只觉右半边身子隐隐有麻痹之意。眼前这人危险之极不可放过,他咬牙强运真气,趁对手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之际,又是刚才那招【玉石俱焚】招呼过去。 这一下当真是两败俱伤,于云鹏全力一拳正中胸口,只打得那人口中直喷出一股血箭,软瘫在地。他自己也没躲开对手的反扑,右肩被掌力打实,差点没断了骨头! 那人伤势沉重,勉强笑道:“王老弟,段某尽力了,剩下的场面,你来收拾罢!” “段会长神机妙算,一战功成,小弟佩服得很!”王二虎目泛寒光,目视于云鹏冷笑道:“昆仑的小子,这位才是青狼会的正牌会长段天狼,可别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知道自己栽在了谁人手里!” 这假扮帮众,伺机以毒针偷袭的计策,正是段天狼的手笔。他安排青狼会一名仅次于己的高手假扮会长,自己却隐身人群,和王二虎一明一暗,只等于云鹏自以为大局已定,心神松懈的时候现身奇袭。如今虽无能再战,却也拼得个对手连伤带毒,己方人多势众,想来已经没有悬念。 于云鹏背倚着土墙,长剑驻地,对王二虎的冷嘲热讽不加理会,暗中运起玄门内功,压制体内毒素。虽然不知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药,却可以肯定不是最厉害的几种,不然这几招打斗下来,还哪有命在! 饶是如此,以于云鹏不算深厚的内功修为,也无法排毒出外,况且右肩还受了沉重的一掌,无论如何,是不能再使剑法了。 王二虎哪能容他从容调息,高声喝道:“这小子伤了咱许多弟兄,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大家伙并肩子上,取他性命者,赏银千两!”他嘴上把于云鹏说得不堪,其实心中也自忐忑,不知究竟还有多少战力,是以先鼓舞他人攻上,自己却不敢近前。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云鹏靠墙而立,脸色苍白,任谁都看得出虚弱的状态,金钱的诱惑之下,威虎和青狼的帮众纷纷刀枪齐举,冲将过来。 于云鹏当此绝境,早抱必死之心,能拼得一个便算一个。右手抬不起来,只以单手拒敌,把碎玉拳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气象万千。冲在前头的几个凶人身受重手,非死即伤。其余的诸人被他气势所夺,一时不敢上前。 王二虎远远观战,见他困兽犹斗,又伤了数人,心中恼怒,厉声吼道:“取他性命者,赏银三千两!” 本来还有所犹豫的众人登时红了眼睛,嗷嗷叫着冲杀不休。 于云鹏身不能动,陷入重围,又击倒了几个,终于感到手臂酸软,眼冒金星。全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一名持刀的威虎帮徒踩着适才倒下的同伴身体,狠狠一刀劈下,却惊奇地发现对方不闪不架,似乎已经放弃抵抗。不由得心中大喜,仿佛已经看到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正兴奋间只觉小腹上挨了沉重拳击,眼前一黑,竟然晕厥过去。 于云鹏力竭待死之时,却不见大刀落下,救他性命的,正是苏思语和苏冰两兄弟。 他二人回家苦等,始终没有消息,性急的苏冰按捺不住,定要去土地庙一探。苏思语怎能让弟弟独自涉险,于是便一同前来。 土地庙中混战正酣,竟是无人注意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俩很快发现了在庙墙一角苦苦支撑的于云鹏,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前去护住了他。 于云鹏死里逃生,却是殊无欢愉之意,心道两个笨蛋不听话,偏要以身犯险。此时此地,多了他们两个,不过能稍拖延些时刻罢了,王二虎的一身功夫,哪里是他俩所能抵御? 围攻的众人见本已束手待毙的于云鹏突然来了帮手,俱都不敢冒进,虽然突然杀出的两人看上去乳臭未干,但有了适才先例,谁敢低估他们的实力。 看着苏氏兄弟,王二虎也是心中打鼓,若这两个少年也是同出昆仑门下,今日恐怕要糟糕了。只是此刻场上以他为首领,手下不敢妄动,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这两位兄弟也是昆仑弟子?所为何来啊?” 苏冰眼珠一转,寒声道:“我们自然是昆仑弟子,却不知我师弟这么重的伤,是你们下的毒手么?” 王二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这两个小子虽然看上去年轻,竟然反而是师兄,想必入门更早,功力自然更深。刚才只是一个,已经大费周章,现在一来便是两人,这可如何是好? 苏冰兵行险着,虚张声势,也不敢过分紧逼,沉声道:“我们要赶紧给师弟治伤,今天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再慢慢清算!还不快让开了道路,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么?” 王二虎见这两个惹不起的角色要走,自然求之不得,哪里还敢拦阻。 于云鹏见苏冰颇有急智,竟诈得那王二虎不敢动手,当下十分配合地说道:“小弟学艺不精,多亏苏师兄及时赶到!” 却不料这声苏师兄出口,却是惹了大祸!青狼会的一个喽罗原本就看苏氏兄弟十分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苏冰又自认昆仑弟子,他也不敢造次。此刻听于云鹏说出“苏师兄”三字,他猛然想到:这两个小子,不是镇里苏老汉的两个儿子吗?哪里是什么昆仑门人了! 眼看苏思语和苏冰一左一右,扶着于云鹏已快走到门口,情急大呼道:“这两个小子使诈!他们是镇东苏家的小儿,根本就不是什么昆仑派的!” 一言出口,登时炸了窝,以王二虎为首的两帮人马,紧追几步,重又把于云鹏三人围在中间。 计策既被识破,便只有硬拼一途,苏思语和苏冰同时展开拳法,陷入苦战。他二人的碎玉拳经过半个月的苦练,已有些根底,围攻者中不时有人中拳痛叫。 只是这样一来,他俩的武功也露了底,王二虎狂笑一声,亲自上阵。双方武功差距悬殊,两兄弟虽拼尽全力,也只挡了三招,便各中拳脚,受伤不轻。 为了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子,威虎青狼倾尽全力,损兵折将。王二虎满怀恨意,踏上一步,便要杀人泄愤。忽听有人喝道:“住手!” 王二虎回头看去,来人身材修长,白净的面皮,身披黑色大氅,腰悬宝剑,自己却是认得。拱手抱拳道:“唐总镖头请了,今日小弟在此处理一点帮内事务,还望唐兄行个方便,日后再登门拜谢!” 来者正是飞扬镖局总镖头唐飞扬,他只是碰巧路过,听王二虎说得客气,也不想招惹事端,毕竟他和威虎帮从无过节。当下还了一礼,便要离开。忽听得身后有人低语道:“这昆仑的小子伤了许多弟兄,可终于落在咱们手里!” 唐飞扬闻声止步,沉声问道:“昆仑的小子?你们抓了昆仑的人?可是于少侠么?” 于云鹏此刻已有些神志迷糊,听到似乎有人问话,挣扎着答道:“于云鹏在此,既中尔等奸计,要杀便杀了,还问的什么废话……” 唐飞扬见果然是他,又惊又喜,转向王二虎笑道:“这位姓于的朋友不久前在醉仙楼力敌鬼城弟子,救下我飞扬镖局十余人性命。唐某今日向王帮主讨个人情,将他交给我如何?” 王二虎面有难色,皱眉道:“唐兄开口,按说该给个面子。只是这小子存心毁我帮派,我们好不容易才拿住他,如何能纵虎归山?” 唐飞扬叹道:“人常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云鹏兄弟有大恩于我,唐某断不能见死不救。今日之事,说不得要得罪王帮主了!” 王二虎是这龙隐镇的地头蛇,对镇内人事熟络得很。这唐飞扬,一手家传的【大风云剑】威力无穷,自己远不是对手。眼看他铁了心的要架梁子,虽然心怀不忿,却也只得陪笑道:“小弟怎敢与唐兄交手?没得伤了和气!既然唐兄如此看重这小子,便算他的造化,就交由你带走罢!” 唐飞扬也不多言,提起于云鹏便走,苏思语兄弟也拖着带伤的身体随之而去,威虎帮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却无人敢挡唐飞扬的路。 回到唐府,唐飞扬寻了间静室,运内功将于云鹏所中针毒逼出体外。这段天狼的毒针,确实毒性不强,只是于云鹏中针后连番恶斗,绝无时间怯毒,一拖再拖之下,才越发严重。毒性尽去之后,于云鹏随即清醒过来,他知这次死里逃生,全靠唐总镖头出手相救,忙挣扎着下床,拜谢救命大恩。 唐飞扬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谢我,若不是你日前在醉仙楼里救下我镖局众位弟兄,今天我也许就不会救你,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吉人天相罢了。” 不待于云鹏说话,唐飞扬又道:“老弟你如何与威虎帮结的怨,以至于以死相拼?听说前些天于老弟在寒舍小住,不知因何故离开,可是因为下人招待不周么?” 于云鹏把威虎帮所作所为述说一番,至于与唐家小姐花园斗剑,落败离开唐府之事,却不好意思明说,只言辞含糊地搪塞过去。 唐飞扬冷哼道:“我常年在外走镖,却不知这王二虎闹得这么过分,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必和他那般客气了!” 于云鹏插口道:“我那两个小兄弟现在何处,都还好吧?” “他们只是皮外伤,养些时日,自然无碍。于老弟少年英雄,我已吩咐备了酒宴,等下咱们可要好好喝几杯!” 唐飞扬没叫外人,摆的是家宴,显然已是把于云鹏当成亲近之人。于云鹏远远看到桌边坐着的那个有些熟悉的倩影,颇觉忸怩不安。 来到桌前,唐飞扬笑容满面,介绍道:“这是拙荆和小女,这位是昆仑的高徒,于云鹏兄弟!” 于云鹏有些拘谨地见过唐夫人和唐小姐,不敢失了礼数。唐夫人柔声道:“于兄弟不必客气,上次你匆匆离开,外子为此遗憾许久。”唐小姐却不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捉狭的笑意。 唐飞扬不满道:“玉儿!怎地如此不懂礼貌?在贵客面前丢咱唐家的脸!” 唐玉见父亲动怒,这才勉强见了一礼,心中却仍是不平:不就是一个昆仑派的小子么?武功也不怎么样,爹爹干嘛对他这般客气! 唐飞扬似是兴致甚高,频频劝酒。于云鹏酒量本就不大,此时心中有鬼,不敢抬头看唐玉一眼,只顾闷头饮酒,不多时便已酩酊大醉。 好酒之人与朋友对饮时,最盼对方不装假,能喝多少就是多少。于云鹏醉得不醒人事时,唐飞扬虽没尽兴,却很是欣赏这种一醉方休的真人。连连夸赞于云鹏人品好,酒品也好,吩咐下人好生扶回房间休息。 于云鹏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只觉浑身乏力,酒劲似乎还没完全过去。坐在床上行了一遍内功,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毒伤既去,于云鹏却又想起昨天一战之后,威虎青狼两个黑道组织虽是伤亡不少,但也还有不少的残余势力。尤其是段天狼,王二虎两人尚未授首,自己回昆仑后,他们只怕更加丧心病狂。 除恶不尽,必然流毒无穷,于云鹏不想在龙隐留个烂摊子,便决定再去那威虎帮总坛探探。找到唐飞扬说了这个意思,唐飞扬怕他年轻识浅再出岔子,执意要一起前去。于云鹏刚吃了大亏,自己也觉得对江湖险恶认识不深,也就没拂了唐飞扬的一片好意。 两人施展轻功,脚程极快,片刻便来到镇南土地庙前。昨日惨烈大战的痕迹犹在,却是感受不到半点生人的气息,就连门口的两尊石虎雕像,也无影无踪了。 唐飞扬叹道:“王二虎也不是蠢人,知你伤好后还会回来寻他的晦气,此刻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藏起来了,你不离龙隐,他就不会现身。” 于云鹏无功而返,显得意兴阑珊,唐飞扬笑道:“于老弟不必担心,如今我既已了解威虎帮的勾当,自是不能再任其猖狂!那王二虎就此遁走便罢,若还敢来龙隐地界,老哥我第一个便不饶他!” 于云鹏赧然道:“小弟惹得祸,却要劳烦唐大哥收拾残局,实在惭愧得很!” 唐飞扬哈哈一笑,正色道:“于老弟说哪里话!你不过是路经此地的外人,却甘冒奇险,为民除害,这等菩萨心肠,令唐某汗颜无地啊!” 这两人来时风风火火,既寻不到威虎帮踪迹,却是不忙着赶回去了,一路上有说有笑,言谈甚欢。 第九章 鬼城冥判 正高谈阔论,意气风发之际,忽听得有人呼喊道:“前面的可是昆仑于少侠吗?还请留步!” 于云鹏心中疑惑,回头看时,却是一个满脸堆笑的干瘦汉子,边呼喊着边疾步奔来。跑得近了,只觉这人有些面善,突然想到:这不是自己刚来龙隐镇时,拦奔马救下那个小孩的爹吗!好像是叫张老三什么的,事情已过近月,他记性倒是不差,瞧着背影便认出了自己! 张老三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笑道:“恩公,天幸又见到您啦!” 于云鹏连连摆手到:“别……别叫恩公,我年纪轻是晚辈,大叔直斥名字便是了!” “那如何使得!”张老三固执得很,又高声喊道:“小涛娘!东西包好了没有,赶紧过来给于少侠行礼!” 于云鹏尴尬不已地看着这客气过头的一家三口,却是不知如何应付。张老三从女人手上抓过那包东西,恭恭敬敬地递给于云鹏道:“穷人家真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还是这几块糕点,于少侠可千万别再给钱了,不然我们全家都难以心安的!” 于云鹏无奈地接过来,小心地放到怀里,谢过这张老三,便赶忙推说有事在身,抽身离去。张氏一家当然不敢误了人家的正事,让开道路,目送于云鹏走远。 唐飞扬揶揄道:“想不到于老弟在这龙隐镇还很有人缘呢,倒把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比下去了!” “不过是那次恰巧救了他儿子而已,倒教唐大哥见笑啦!” 于云鹏谈笑风生,却是没有觉察到,从路旁的茶水店里,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紧紧盯住了他。 直到两人渐渐远去,那目光的主人才收回眼神,低声道:“你查清楚了?杀死我外甥的,就是这个还没长大的娃娃?” “据属下周密调查,李大哥是死在一个名叫于云鹏的昆仑弟子手下。昨天抓到的王二虎交代,这少年出身昆仑,正是姓于,且武功颇有根底。为求稳妥,属下对那王二虎使用了摄魂术,他应该不会说谎。”答话的这人全身俱着白衣,脸色也是惨白一片,显得十分诡异。 按鬼城的机制,十殿阎王座下,皆设有幽冥判官,黑白无常。这主从二人,正是鬼城楚江王座下的得力爱将,冥判方无恨,白无常赵飞。 不久前于云鹏在醉仙楼遇到的那个鬼卒,是这冥判方无恨的嫡亲外甥。方无恨醉心武学,并无子嗣。唯一的妹妹死得早,留下这个外甥,他向来是当作亲生儿子看待,甚至违反城内禁令,将高阶武学【怨灵爪】私自传授,只盼万一行走江湖遇到高手时,能有自保之力。 却不料此次外甥出去办件小事,久不见归来,几经查探,终于在龙隐小镇发现了线索。死讯传来,方无恨怒气冲天,不及向殿主请示,便带了平素交好的白无常赵飞,马不停蹄地奔赴龙隐。 他们抵达龙隐时,于云鹏正在教苏冰武功,苏家的那个小院子很不起眼,赵飞在龙隐镇搜索几天,也没发现昆仑弟子的踪迹。 直到昨天,于云鹏携苏氏两兄弟,大闹威虎帮的几处产业,随即孤身一人独斗威虎青狼,整个龙隐的黑道势力为之震动。消息很快传开,正苦无良策的赵飞闻讯立时赶往土地庙,却慢了半步,于云鹏已被唐飞扬救走。 王二虎收拾了残兵败将,正要逃离龙隐,找隐秘地方避开风头,却被赵飞易如反掌地制住。赵飞施用鬼城秘法搜魂术,问清他们刚才对敌的正是个昆仑姓于的弟子,赵飞断定,这个于姓少年,正是冥判方无恨要找的人。 “大人,为何不刚才便出手解决了杀害李大哥的凶手?虽然他旁边那人也有武功在身,但属下有把握在三招之内搏杀那昆仑的小子!”赵飞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地问道。 方无恨眼中寒光一闪,缓缓道:“青天白日,人多眼杂,万一此事传到殿主那里,免不了城规责罚。前日我已飞鸽传书回去,详述此事,待请下了“招魂帖”,再上门索命!”于云鹏浑然不知已是大难临头,一路上与唐飞扬谈得很是投机,一直回到唐府,还意犹未尽。唐飞扬索性叫下人沏了茶,与他边品香茗,边闲聊起来。 唐飞扬随口问道:“那王二虎的武功,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虽然不入高手法眼,却也不算十分草包。于老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想必在同门之中,也是翘楚了?” 于云鹏连连摇头:“虽然同是第三代弟子,但已经升入荟英堂的师兄师姐,都比我要强得多。不过——”于云鹏说到这里,也有些得意起来,笑道:“整个荟英堂中,也没有二十岁以下的弟子!而我,是今年演武厅中最有希望晋级的几人之一。” 不怪于云鹏得意,昆仑创派数百年历史中,能以十五岁的幼龄进入荟英堂者,寥寥可数。如今在演武厅,论武功他稳居前三,这次试炼成绩也拿得出手。乐观一点说,半只脚已经踏进荟英堂了! 唐飞扬还没答话,就听噗哧一声轻笑,从墙角转出了满脸不屑的唐家大小姐。 唐玉撇嘴道:“法螺倒是吹得响!却不知昆仑弟子是不是都象你一样只会耍嘴。” 唐飞扬不悦道:“玉儿不得无礼,没有家教!昆仑乃名门大派,卧虎藏龙,你一个小小丫头,怎敢妄加诋毁?” 于云鹏苦笑道:“唐大哥不必动怒,令爱的武功造诣不凡,小弟我也是十分佩服。” “玉儿?她也会武功?于老弟莫不是说笑吧!这丫头从小就嫌苦怕累,我有心教她也是不成啊!”唐飞扬眉头皱起,一脸愕然的表情。 于云鹏不禁一愣:怎么这个做爹爹的居然不知道女儿会武?纵然是常年走镖在外,也断不至于如此糊涂啊!唐玉剑法精熟,显然是下过数年苦功,就算自己状态良好,也只能稍胜一筹。这等身手,原以为是唐飞扬家学渊源,教导得方,却不料他竟似是毫不知情? 于云鹏大感疑惑,正待问起,却听内堂中唐夫人的声音传来:“飞扬!晚饭已备好,快些招呼于兄弟入席吧,直聊了几个时辰,还没聊够么!” 于云鹏已跟唐飞扬打过招呼,明天一早便要带了苏冰回昆仑,尽管试炼日期没有死板规定,但拖得太久总是不好。今天这顿晚饭,算是给他摆的送行宴。 与上次不同,今天唐总镖头把局里的镖师,趟子手都请来不少,都是那日在醉仙楼中的几位,甚至苏冰和苏思语也受邀前来。十多个人围成了一个大桌,气氛十分热烈。 在总镖头面前,几位属下都有些拘谨,即使是一向话多的赵瘸子也老实了不少,不敢乱开玩笑,只是频频劝酒,感谢于云鹏那次的救命之恩。 酒过三巡,于云鹏渐觉支持不住,便借口内急,想出去透透气,压制翻涌的酒意。他刚离席,唐玉便也趁无人注意之时,身形一矮,溜了出去。 于云鹏来到厅外,凉风一吹,好过了不少,刚想回去,却猛觉得脑后风声响起,似是有敌袭至。 于云鹏毕竟是昆仑高徒,这猝然临敌时的应变之能,颇为不弱。如今虽是半醉之际,反应依然神速,当下身形左闪避开要害,同时看也不看地右手向后推去,以阻敌势。 一连串动作连贯迅捷,不假思索,正是应付这种身后偷袭的不二法门。只是右掌刚出,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吹法螺的小子!你怎么……” 唐家小姐!于云鹏心中叫苦,但掌势已动,却难以收回,只来得及硬生生地撤了手上内力。这已发出的内力回撞,震得胸口气血一阵翻涌,自己也极为难受,更是引得酒劲发作,竟是无法控制地呕吐起来。至于不及撤回的右掌似乎推到了一团绵软,却浑没在意。 “哎呀!”唐玉手捂胸口急急退开,脸上涨得通红。刚才不过想和这小子打个招呼,却不料他那么大的反应,还居然被占了便宜!最最可气的是,这该死的家伙碰了自己的……自己的……那里,竟然自顾自地吐个不停,难道觉得很恶心么?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她越想越是生气,自觉受到了极大侮辱,当下小嘴一扁,委屈地哭出声来。 于云鹏一阵翻江倒海,抬头看时,却见唐玉手按胸口,哭得梨花带雨。想明白了事情原委,不禁大是尴尬,只得好言解释道:“唐小姐……刚才情急之下,出手没了方寸,绝不是有心冒犯……得罪了小姐,在此赔礼了。” 哪知他不说还好,几句结结巴巴的话一出口,唐玉哭得更加伤心,抽噎道:“我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儿家,被你这登徒子轻薄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不活了!!”言罢转身奔向后院水井,纵身跃入。 于云鹏大惊失色,没曾想这个不怎么讲道理的姑娘性子如此偏激。唐飞扬待己甚厚,若累得他女儿惨死,当真罪不可恕。况且此事传出去,对昆仑的名声也大有影响。一时间心乱如麻,不及细想,便随唐玉之后跳下井去。只盼能救得她不死,事情就不至闹大。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被冰冷的井水一激,于云鹏这才想起自己不会潜水。慌乱间赶忙用双手撑住井壁,探出头来喘了口气。此时明月中天,深井中也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以于云鹏的目力,已能视物无碍。然而寻遍四周,并不见唐玉,于云鹏暗道糟糕:别是已沉入井底了吧? 彷徨无计间,却听得头顶上格格娇笑,唐玉不无得意的声音传来:“登徒子!天气很热么,干吗你自行跳到井里?” 于云鹏如释重负,向上望去,却见光滑的井壁上有个不小的凹洞,唐玉便从那洞中露出半张脸来,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唐玉自然明白于云鹏并非有意轻薄,她从小一心练武,也没被灌输那些授受不亲的思想。刚才见于云鹏大吐特吐,一时心中憋闷,才哭将起来。后来于云鹏紧张地道歉,本想见好就收,却突然想到自家井壁的那个凹洞,便打算捉弄他一下。 唐玉自幼顽皮,从来不肯安分地呆在房间里,跟着丫环下人们,满院子玩闹。井壁上的这个洞,是以前捉迷藏时偶然发现的。此时有武功在身,跳下井後,轻轻巧巧便藏到了洞里,要看于云鹏作何反应。 她刚刚藏好,便见到于云鹏应声入水。哈哈,这下可骗死他了!开心之余,也隐隐有一丝感动。 于云鹏上了大当,却也不感气恼,毕竟唐玉无恙,纵然被她捉弄一下,就当小孩玩闹,不必较真。仰头笑道:“贵府的井壁上还有玄机,于某大开眼界了。” “登徒子,自己能上来不?一直泡在水里,很凉快吗?” 于云鹏施展壁虎游墙功,慢慢向上爬去,将近洞口时,唐玉伸手一抓,便把他拎进洞里。 此时他浑身湿透,头发上不时有水珠滴落,以他昆仑正宗的内功修为,不必担心受了寒气,只是形象上颇为狼狈。于云鹏运起内功,浑身就如火炉一般,身上的井水被热力一逼,化为阵阵白雾,逸入空中。 “唐小姐,既然刚才的事纯属误会,可不可以别再叫我‘登徒子’,被人听到,甚是不雅!” 唐玉见他化水为气,功力精纯,确非自己能及,心中暗暗佩服,笑道:“那你还不是一直叫我唐小姐!人家没名字的么?你整日里和我爹爹称兄道弟,却怎么不来叫我一声侄女?” 于云鹏为之气结,想到那次与她糊涂比剑,也是因辈份而起。忙陪笑道:“岂敢岂敢,以后我便叫你唐姐姐,唐大娘,唐婆婆,这总可以了罢!” 唐玉脸上一红,嗔道:“什么大娘,婆婆的,我有那般老么?看你还算听话,以后就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叫你‘登徒子’好了!” 于云鹏无语,心道这个不光彩的称谓算是甩不掉了。 不多时于云鹏身上衣服已经烘干,他怕厅中众人久候不耐,便要和唐玉一起回去。刚爬上井口,就听得大厅中远远传来一声高喝:“叫昆仑派姓于的朋友出来说话!” 说话者中气充沛,以上乘内功吼出的那句话,传遍了偌大唐府的各个角落。于云鹏心中一动,转身急道:“只怕是强敌上门,唐小姐快到适才那洞中暂避。对方冲我而来,我得马上去看看。” 唐玉听他又叫唐小姐,心中大为不满,抗声道:“干嘛躲起来!能有什么强敌了?我偏要去……” 于云鹏心急如焚,无暇理会她的小姐脾气,突然运指如风,封闭了这位不知轻重的大小姐穴道,又小心地把不能动弹的唐玉安置在井洞里,这才快步向前厅赶去。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早已不见,唐飞扬脸色阴沉,捏着一张漆黑的拜帖,手指微微发抖。 招魂帖:今有鬼城第二殿殿主楚江王座下,幽冥右判方无恨,携白无常赵飞,寻昆仑门下于云鹏了却一段恩怨。不相干人等如有妄图阻拦,隐匿不报者,杀无赦! 短短的一段话,唐飞扬默读了三遍,内心十分矛盾。鬼城判官亲临,十个唐飞扬也不能抵御。但如卖友求生,岂非禽兽不如? “在下唐飞扬,今日和几位兄弟相聚饮酒,此地并无昆仑弟子,前辈是否误认了?”唐飞扬双手抱拳,不失恭敬地答道。 方无恨微微摇头,赵飞冷笑道:“鬼城招魂帖,从不空发。我劝阁下不要自作聪明,误了卿卿性命。” “去你娘的鸟判官!忒也嚣张,老子今天活腻了!”赵瘸子醉酒发狂,抄起把椅子就向方无恨砸去。 方无恨稳立不动,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赵飞白色的身影一闪,又回到原地,眼神稍差的只觉眼前一花,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移动过。然而赵瘸子前冲几步,却缓缓软倒,口鼻之内,都流出血来。 唐飞扬叹息一声,取剑在手道:“这里没有昆仑弟子!两位自恃武功高强,滥杀无辜。唐某身为主人,虽然功力低微,却也只好拼上这条性命了!”这句话他故意大声说出,希望厅外的于云鹏认清形势,借机逃走。 “住手!”于云鹏紧赶慢赶,终于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出现在门口。 方无恨瞳孔遽然收缩,两道冰冷的目光牢牢锁住了于云鹏。 第十章 昆仑影卫 于云鹏只觉后背升起一道凉意,勉强平稳呼吸,沉声道:“你们找的是我,和他人可没关系,我跟你们走,任凭处置,还请放过这厅中的十几条性命。” “冤有头债有主,我为报仇而来,本也没打算大开杀戒。但现在却是迟了,蔑视本城【招魂帖】,已是死罪难逃。”方无恨面无表情,仿佛叙述着一件平淡至极的事情,言中之意,竟欲不留活口。 于云鹏惨然道:“唐大哥,诸位朋友,今天连累了大家遭此横祸,于云鹏万死莫赎!” 众人纷纷道:“于兄弟说哪里话来?若不是醉仙楼上仗义相救,咱们尸骨早寒。白活了这许多时日,也已够本了!” 话既至此,于云鹏不再多言,暗暗把全身功力提到极致,朗声道:“于云鹏小命只有一条,不知哪位来取?” 白无常赵飞正待上前,被方无恨伸手拦住:“我要亲自取其性命,祭奠我外甥的在天之灵!你且退下为我掠阵,勿使闲杂人等过来滋扰。” 赵飞依言而行,站在镖局众人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仿佛是看着一堆死人。 唐飞扬怒喝道:“唐某不自量力,领教鬼城白无常的高招!”,展开【大风云剑】,攻向赵飞。赵飞见对手剑法精妙,气象万千,也是不敢托大,从身上摸出一对铁铸的鬼爪,与唐飞扬斗在一处。 这套【大风云剑】共一十八式,此刻唐飞扬一鼓作气,使将出来。赵飞不明这路剑法底细,并不正面对敌,只是以鬼魅般的身法游走闪避。待十八式剑法使完,唐飞扬心知除了这大风云剑之外,其他的功夫更不必拿出来献丑。只得无奈地把使过的剑招稍加变化,重复用出。 赵飞实战经验何等丰富,立时看出唐飞扬已是黔驴技穷,长笑一声,开始了绵绵不绝的反攻,此时他对大风云剑的脉络已大致清楚,不过数招之间,便以左手铁爪荡开长剑,右爪长驱直入,透胸而过,唐飞扬受此重创,不禁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唐大哥!!” 于云鹏目睹惨状,痛不欲生。挥舞着手中剑,向方无恨猛攻过去。适才白无常的武功已经远胜于他,那从未出手的冥判方无恨,更加不可想象。他知今日必然无幸,只想冲过去拼命,求个速死。 殊不知,他在方无恨这等高手面前,哪有拼命的资本!一式【流云飞瀑】刚使了半招,便被劈手夺去了长剑,随即只觉全身十几处大穴几乎同时一麻,身体如同木偶一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方无恨寒声道:“这昆仑的小子我要带回去活祭,其他人等,就地格杀!” “属下遵命!”赵飞一袭白衣,如幽魂般地飘向面无血色的众人。 厅上诸人眼见武功高强的唐总镖头都死于此人之手,几乎没了斗志,只有苏思语兄弟俩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双双拉开架势,竟欲和这白无常过上几招。 方无恨见这两个少年遇强不惧,勇气可嘉,一时起了惜才之念,出声喝止道:“这两个娃娃的性命暂且留下,种【附骨之蛆】,放他们离开!” 赵飞手掌原已拍出,眼看已到两小头顶,闻声急急变向,在二人肩上轻轻一拍,绕了过去。对其他人,可不再容情,赵飞连下杀手,只片刻之间,十几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便在惨叫声中纷纷倒地毙命。 苏思语兄弟俩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手段,方才鼓起的勇气消了大半,齐齐发一声喊,向厅外逃去。方无恨看着他俩从眼前逃走,难得地笑了笑,并不阻拦。待二人跑远,才吩咐道:“先把正事办了!赵飞,带这小子回去!” 赵飞刚要去抓于云鹏,却猛觉面前剑气激荡,触体生寒!赵飞大惊,心知出剑之人实力强大,顾不得抓人,抽身急退。饶是他见机得早,轻功高超,也还是被削下半幅衣襟,再慢上半步,便非死即伤。 白无常被吓出一身冷汗,虽脱离剑势范围,却多退了几大步,才收摄心神,定睛望去。 厅内的酒桌前,站着一个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矮胖老头,看上去有六旬年纪,身穿粗布道袍,却是几乎没个干净地方,邋遢得很!腰间别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倒是磨得油光光的,显是惯用之物。 这样的猥琐形象,若不是明晃晃的宝剑还握在手里,简直没人相信刚才那气势惊人的一剑是由他施出。 方无恨冷笑道:“打了小孩,家里的大人出来找场子了!却不知来者是昆仑的哪位耆宿啊,看这身打扮,莫非是“雨雪风霜”中的秦老爷子?” “秦师叔!您怎么到这里来了?”于云鹏虽全身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却仍能说话。 那矮胖老者拊掌大笑道:“老夫正是秦天风,你这家伙倒是眼光不坏,认得我老人家。” 这个形象不佳的老头,正是如今昆仑掌门宋青云的师兄,昆仑四圣排行第三。昆仑派二代弟子本就人丁单薄,数年前又遭遇了极大变故,如今尚在人世的,除了掌门宋青云,便只有他们这四个老家伙了。 秦天风突然出现,并不是机缘巧合,适逢其会,此事要从昆仑派试炼的门规说起。 百余年前寂灭老人执掌昆仑时,凭借他冠绝武林的实力,使昆仑派处于历史上最鼎盛的时期。但寂灭老人归天之后,昆仑的情势可谓每况愈下,寂灭门下六大弟子,居然没有一个能学全寂灭七式。 这一代的掌门人既无服人之技,又无治派之才,几十年光景,便把个风光无限的昆仑弄得日渐衰落。 所幸再传弟子中,出了一个宋青云!宋青云在一众同门中年龄最小,却早早展现出过人天赋:八岁入门,九岁习剑,两年后已在演武厅中位列第一。十三岁以流云剑法挑战荟英堂内众师兄,胜负各半。十五岁下山首度试炼,单人孤剑摸进血杀堡第九分舵,奇迹般地袭杀舵主马如龙,并于数十名高手围攻之下,力战突围。 带着一身伤势回昆仑后,无可争议地进入荟英堂,精研【巽风剑法】,三年大成,自此在同辈弟子中再无对手。即使是几位师叔伯,不动用寂灭七式也难在招式上胜他。当时已内定为下代掌门的萧夜雨是个豁达之人,觉得这个小师弟更能把昆仑发扬光大。于是,在宋青云二十六岁那年,正式成为了昆仑第三十二代掌门人。 宋青云上任后,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数十年沉寂的昆仑派,终于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宋青云半生心血,都为振兴昆仑,只盼在有生之年,能使百年前的辉煌再现。 大约十年前,一次门派试炼中,竟死了三个很有潜力的年轻弟子,就连宋青云悉心培养的嫡系爱徒,也因不幸遭遇血杀堡护法级高手,功力相差悬殊,力战身亡。 噩耗传来,难过得宋掌门几天几夜茶饭不思。痛定思痛,宋青云开始重新审视本门的这条试炼门规。 寂灭老人在昆仑人心中,是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他提出的这条门规,虽常有精英弟子因此折损,也从来没人质疑。宋青云认为:把武功尚未成熟的弟子放到波谲云诡的江湖中“试炼”,固然可以避免日后江湖经验欠缺;但也造成了许多前途光明的弟子身死。可以想像,无论有多高的天资,多大的潜力,万一不幸遇到那些成名已久的妖魔鬼怪,本身实力的差距仍然不可弥补。 死人,是谈不上任何潜力的! 紧急召开的昆仑上层会议中,宋青云力排众议,决定设置“昆仑影卫”,以减少精英弟子的无谓牺牲。所谓影卫,通俗点说就是贴身保镖。试炼期间,几个最为出色的弟子,会有昆仑高手暗中相护,当然,试炼者本人是不知情的。 昆仑影卫的职责是在试炼弟子突遇极大危险,命悬敌手时,现身救护。 虽然这不公开的规定并不透露给普通弟子,但为保证试炼的原有意义,按规定昆仑影卫有“三不救”。 一,错估自身实力,以身犯险者不救。 不能因为身负救护之责,就把什么烂摊子都接下来。要是哪个弟子头脑发热,直接提着剑杀入鬼城主城或者血杀总舵,那说明他对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即使武功再高,潜力再大,这种做事不计后果的弟子也难堪大用,影卫有权弃之不救。 二,对手武功不济,轻敌中计者不救。 试炼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丰富江湖经验,淘汰只有武力,不动大脑的弟子。若是遇到本来不强的敌手,却因粗心大意中敌诡计,只能自吞苦果,影卫不予理睬。 那天于云鹏在土地庙,优势明显的时候精神松懈,中了段天狼的毒针,形势危急。秦天风当时就在不远处隐身,只因事属“不救”之列,坚不出手。 三,偶逢绝顶高手,运气欠佳者不救。 宋青云身为掌门,不能轻易离开昆仑。担当影卫的,主要是并称“雨雪风霜”的四位师兄。一旦哪个弟子祖上不积德,竟然惹上了鬼王,血杀堡主这类黑道巨擘,影卫本人也远不是对手,即使出手也是白白送命。这种罕见的情形下,为保昆仑有生力量,影卫可以决定不救。 于云鹏虽年仅十五,却已在演武厅中崭露头角,将来有望大放异彩。这次试炼是他首次离山,为防意外,给他派遣了一名影卫。 秦天风其人,做事不循章法,我行我素。在昆仑山上也不安心教徒弟,整日里拎着酒葫芦到处晃悠,对不苟言笑的师兄弟不以为然,倒和满山的年轻弟子们打成一片,很受师侄辈的欢迎。 这次作为于云鹏的影卫下山,秦天风算是过足了瘾,成天酒不离口,快活似神仙。今天唐飞扬大摆筵席,他远远地闻到酒香,勾动馋虫,正想也喝上几口,却发现随身的酒葫芦已经空了。 他最终没经起诱惑,溜出去寻酒喝,待他灌饱了黄汤回来,却看到于云鹏受制敌手,白无常逞凶杀人。 一剑逼退了赵飞,却没有立刻向方无恨动手,只因下山前宋青云有所交代:近年来鬼城势力发展迅猛,却相对低调,如能避免,尽量不要和鬼城正面冲突。 秦天风手捋胡须,瞪眼道:“你一个堂堂的鬼城判官级高手,居然对我派十几岁的小徒弟动手,真是好大的威风!既然认得我老人家,我也就不与你为难,本派弟子我可要带走了!” 若论本身修为,秦天风的武功稍逊于鬼城十大阎王,但对上幽冥判官,却是稳胜不败,至于黑白无常之类,更加不在眼里。如今他占着优势,却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却不料方无恨并不领情,咬牙道:“方某也不是不识抬举,自知不是秦老爷子的对手。但这小子杀我至亲,此仇非报不可。方某拼尽全力,看看能挡住几招!” 方无恨不擅兵器,成名绝技便是【怨灵爪】!此时他掌作爪形,向秦天风直扑过来。秦天风见他运功时手爪莹白如玉,不似枯骨形状,不禁动容道:“化生之境?” 如秦天风这般老江湖,见多识广,对鬼城绝技也有了解。怨灵爪初学时,运功时手指收缩有如白骨,谓之枯骨之境;但若是功力深厚到一定程度,便会进入第二重境界:化生之境!此时运功者手指不再形如枯骨,反会更加圆润光洁,但论及攻击力,却比第一重境界时高了数倍。 秦天风收起小觑之心,手中剑谨慎地守住门户,却不料方无恨一边挥爪扑上,一边提气高呼道:“我挡住这老东西,你先结果了那姓于的小子!” 秦天风心中一紧,白无常赵飞已经闻声而动,奔向毫无抵抗之力的于云鹏。 “鼠辈敢尔!”情况危急,秦天风不管迎面袭来的方无恨,“嗖!”的一声,已将手中剑运力掷出。 赵飞身法甚快,霎时间便已到了于云鹏面前,正要一掌拍下,却只觉后心一凉,剧痛传来。他怔怔地低下头,看着从前胸透出的半截剑尖,心有不甘地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于云鹏看着死在咫尺的白无常,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若飞剑迟来半步,自己恐怕已经毙命于这赵飞掌下。 秦天风脱手一剑,射杀了赵飞,却也不及躲闪冥判方无恨的怨灵爪!只好匆忙地侧了侧身,强运功力以左肩硬受一爪! 达到化生之境的怨灵爪,非同小可。饶是秦天风功力远胜,也被这一下打得气血翻涌,骨疼如裂,踉跄着后退几步。方无恨一招占先,却并不乘势而进,反而同样后退几步,手一扬,几道白光流星般地飞向于云鹏。 双方同时后退,此刻已相距数步,秦天风不及出手阻止,眼看暗器发出,情急之下抓起腰间的酒葫芦,甩手掷出。 酒葫芦后发先至,迎上了方无恨所发暗器,撞飞了两枚,却有一枚将葫芦穿了个窟窿,去势未衰,仍劲道十足地射入于云鹏胸口! 方无恨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看暗器的势道,虽有葫芦阻挡,也足够深入那小子体内,以【破魂刺】的剧毒,此时他必定已是个死人了! 秦天风瞥了一眼被击飞的暗器,也认出了鬼城秘制,专破各种护身气功的【破魂刺】。没想到自己不惜受伤,也还是没救下这个小师侄。盛怒之下,全不顾身上的伤势,随手抓起地上一把剑,向方无恨全力攻去。 秦天风虽然游戏人间,却只是性格使然,并不代表武功也稀松平常,恰恰相反,在昆仑派,他的一身艺业修为,只在掌门宋青云和大师兄萧夜雨之下。昔年闯荡江湖之时,有个很风光的外号叫做“风魔剑”!此刻他挟怒出手,厅内剑气纵横,雪亮的剑光似乎让满厅灯火都黯淡了几分。 方无恨取巧杀了于云鹏,此行目的已达,哪有心思和暴怒的秦天风过招,况且见对方剑势宏大,仿佛有毁天灭地之威,只怕便是传说中的【寂灭七式】! 人影一闪,便逃到厅口,身法之快,比刚才的白无常更胜几分。秦天风见他一招不接便欲溜走,哪里肯放,立时运起昆仑绝顶身法【青云步】,衔尾追去。 两人如风般地先后冲出,卷起的劲气却是刮倒了厅中的烛火,顿时,蔓延的火势笼罩了这个已无生机的大厅。 第十一章 漏网之鱼 过不多久,于云鹏从昏迷中悠悠醒来,意识刚刚恢复,便觉四周热浪扑人。他有些迷惑地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大厅已化作一片火海。火焰无情地吞噬着厅内的一切:桌椅,屏风,甚至是……地上的死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焦糊的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于云鹏记得:刚才那冥判方无恨扬手打来几道白光,秦师叔用葫芦挡了一挡,却仍有一枚正中前胸。这暗器力道好大,所蕴藏的内劲甚至震得自己晕厥过去。可是,于云鹏心中疑惑的是:如此劲道,为什么竟没伤及皮肉?自己衣衫单薄,也没穿什么护身软甲之类…… 轰隆!一根烧断的梁木跌落下来,正砸在于云鹏身前,打断了他的思索。燃烧着的焦木正巧落在赵飞的尸体上,有了易燃的衣服做媒介,火势更加猛烈起来。 于云鹏闭上眼睛,不忍看这火烧人体的惨状,不多时,一阵烤肉的香气钻入鼻孔。于云鹏悲哀地想:没死在白无常手里,没被歹毒暗器打伤,却要被活活烧死!奈何全身穴道被方无恨重手封闭,现在连根小指都动弹不得。 “爹!娘……登徒子……你们在哪呀?” 正无计可施,闭目待死的于云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如聆仙乐,忙高声应道:“唐……玉姑娘,我在这里!” 唐玉闻声赶到,见于云鹏躺在地上,衣角处已经有小火苗跳动,连忙冲过去一阵扑打,灭了火,又将于云鹏一把抓起,冲出火场。 于云鹏制住唐玉时,生怕失手伤了她,落指不重,过不久穴道自解。唐玉出了井洞,却见厅里火光冲天,心中惊惶地冲过来,恰好救得于云鹏一命。 “是哪个仇家找上门来?谁放火烧的房子?你怎的被点了穴道?我爹娘他们人呢……”一连串的问题弄得于云鹏头昏脑胀,赶紧打断道:“你会解穴么?先给我解开再说!” “哎……等等!等等!”唐玉刚要动手,于云鹏突然想起一事,又赶紧叫停。“我胸前有枝暗器,很可能有剧毒,你小心点别碰到了,先把它弄出来。” 唐玉拣了根树枝,到于云鹏胸前略一拨弄,就见一包不明物事从怀里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略一细看,唐玉皱眉道:“哪里有什么暗器了!你个馋嘴的登徒子,随身还带着糕点来吃!” 马蹄糕?!!于云鹏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何以来势凌厉的暗器打到身上却不伤皮肉,却原来是钉在了这又软又厚的马蹄糕上!所谓种善因必有善果,若不是自己一念之仁,救下了卖糕张老三的小儿,此时只怕已在黄泉路上了。 “登徒子?我要动手解穴了啊!”唐玉见于云鹏心神不属,喃喃自语,特意出声提醒道。 方无恨的点穴手法自有独到之处,一阵掌拍指戳后,唐玉累得不轻,于云鹏却仍然动弹不得。 “……解不开了!这人好厉害的闭穴手法!我爹娘怎么样了到底?”唐玉费尽气力也解不开穴道,心知点穴者必是高手,不由得担心起爹娘安危。 “这……”于云鹏犹豫了一下,黯然道:“令尊已死于鬼城白无常之手,令堂恐怕也……” “啊!!”唐玉猛然间跳将起来,转身便向已成火窟的唐府奔去。 “唐玉姑娘!唐玉别去……令尊临死前有遗言相告!!”于云鹏见唐玉以身涉险,心中大急,苦于不能动弹,只得扯了个谎。 唐玉这才止步,转身问道:“我爹说什么了?” “呃……你先回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唐玉又看了看烈焰中的唐府,如此火势,就是铁人都要化为铁水,哪里还会有血肉之躯生存。她秀目中垂下两行清泪,失魂落魄地走回原处。 “恩……”于云鹏松了口气,开始煞费苦心地编造“遗言”:“令尊临终前曾说,江湖儿女死于江湖,只能说学艺不精,他并无怨恨。恩……他说只是不放心你这个女儿,要你……要你勤练武功,不要急于报仇,枉送了性命。” “于大哥……”唐玉叹息一声,插口说道:“我爹没来得及留话,这些都是你编来骗我的,对不对?” 于云鹏被一语戳穿,颇觉尴尬,刚要强辩一番,唐玉又道:“我爹娘从来不知道我会武功,又怎么会嘱咐我勤加练习……我倦了,你让我自己静静吧,好么?” 于云鹏讪讪地闭了嘴,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片刻,唐玉似是自语,又似是对于云鹏低声道:“娘从小就当我宝贝一般;我爹虽然表面很严厉,但其实对我也是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她说着说着,又怔怔地掉下泪来。 于云鹏见她伤心至极,待要宽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被她带动愁绪,鼻子一阵发酸。 念及父母的种种好处,唐玉无法压抑悲痛之情,先是默默流泪,进而小声啜泣,最后竟是放声大哭。杜鹃啼血般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回荡,令人不忍卒听。 哭到声嘶力竭之时,声音戛然而止。于云鹏知道她是心力交瘁,晕厥过去,念及她小小年纪便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于云鹏心中怜悯之情大盛,陡然升起了保护她一世不受伤害的念头。 夜渐深沉,皎洁的月光洒下遍地清辉。于云鹏只觉一阵困意袭来,反正穴道未解,也不能动弹,索性把眼一闭,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清晨,于云鹏穴道自解,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见唐玉仍伏在地上,人事不省。于云鹏心道:早晨露重,她积郁于中,若再受了寒气,不免落下病来。于是便解下长衫,给昏迷中的唐玉轻轻披上。 动作虽轻,却仍是把唐玉惊醒过来,她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鼻翼翕动一阵,终于忍住了又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于大哥,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我心里乱得很,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 于云鹏见原本古灵精怪的一个小姑娘,变成这般模样,心下恻然,温言道:“唐姑娘,火势已停,咱们还是先把令尊令堂入土为安,再作今后的打算吧?” “啊!我都糊涂了,正该如此!”唐玉暗暗自责,怎地连这都想不到了。 昨夜的无情大火,将雕梁画栋的唐家大宅烧成一片废墟,唐玉跟在于云鹏身后,在残垣断壁之间,寻找亡者的遗骸。终于,在一片带有余温的焦土堆上,发现了十余具已烧成焦炭的尸首。 凭借着对不曾烧毁的家传宝剑的鉴别,唐玉认出了她父亲的遗体,已经不成人形的身体,又惹得唐玉一场痛哭。 至于其他人,则完全无法确定身份,于云鹏和唐玉一番忙碌,将所有遗骸都运到郊外安葬。 “先父唐讳飞扬;先母马讳幽兰之墓。不孝女唐玉谨立。” “飞扬镖局诸兄弟之墓。小弟于云鹏谨立。” 两座新坟前,一对少年男女双双跪倒,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于云鹏神情肃穆,庄重道:“于云鹏年少轻狂,蒙诸位抬爱,引为兄弟之交。今因我故,累诸位逢此灭顶大难,云鹏万死难辞其咎!戕害诸位之元凶白无常赵飞,已伏诛于小弟秦师叔剑下。然首恶冥判方无恨,仍逍遥世上。小弟虽武功不济,纵粉身碎骨,亦要取彼之命,以拜祭诸位在天之灵。” 唐玉待他拜完,语调冰冷地祷告道:“爹,娘,各位叔伯,黄泉上不寂寞,一路走好!鬼城仗着势力庞大,高手众多,便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唐玉穷一生之力,也要将其彻底毁灭,以报今日血海深仇!” 将鬼城彻底毁灭?于云鹏不禁吓了一跳,以鬼城规模之巨,实力之强,纵然白道七大派合力相攻,也未必能将其一举歼灭。唐玉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怎敢说此大话?只当她是一厢情愿的激愤之言罢了。 却不料,数年之后,身份大非昔比的唐玉一句话,几乎把整个鬼城连根拔起,中原武林为之震动。这却是如今的于云鹏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像的。 看她祭拜完毕,于云鹏已备好一番说辞:“唐姑娘,如今你无家可归,一个女孩家,流落江湖诸多不便。如信得过我,就与我同回昆仑如何,拜入昆仑门下,练好武功,才能给令尊他们报仇。” “昆仑也有女弟子么?肯收我入门?”唐玉想了一下,问出两个疑惑,又补充道:“还有,别再叫我唐姑娘了!我平时就很少出家门,如今遭此横祸,这世上除了你也不认得什么人了。你便叫我‘玉儿’吧,这样显得亲近,我才不会感觉自己很孤单。” 于云鹏微微一窒,体会到她孤苦无依的悲凉情绪,暗叹一声,依言唤道:“玉儿!” “于大哥!昆仑能把我收做弟子吗?”唐玉脸红了一下,重又问道。 “放心吧!我陈师叔就是女子,你身世可怜,又有很扎实的武功基础,她性子最是仁厚,一定肯收你作徒弟。” 啊呀!提到收徒弟,于云鹏才猛然想到,昨日那冥判方无恨似乎是对苏家两兄弟网开一面,未下杀手,现在也不知他俩在什么地方,有无危险。 “姓于的小子!你好长的命啊!以【破魂刺】之毒,也奈何不得你?”,冰冷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于云鹏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来者正是冥判方无恨! 鬼城虽以轻功见长,方无恨的功力却是不及秦天风精纯。一夜追逐下来,好容易才甩掉怒气冲冲的秦老头,却是不觉又转回龙隐附近,正巧看到于云鹏和唐玉在此。他对于云鹏恨之入骨,见他竟没死在自己暗器之下,顿起杀心。 唐玉见杀父母的大仇人就在面前,不由得红了眼睛,只想上前拼命。于云鹏一把拉住,低声道:“别冲动,咱们武功和他差距极大,硬拼起来,绝无胜算!” 方无恨听力甚强,冷笑道:“你也知道绝无胜算!那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你快先刺死这女娃娃,再自行了断吧!若要我代劳,可就死得不那么痛快了!” 于云鹏笑道:“好说好说!方老鬼,可敢和我打个赌么?” “混账!你叫我什么?” “方老鬼啊!你姓方,年纪不轻,又是鬼城中人,不叫‘方老鬼’叫什么?”于云鹏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方无恨见他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也有些佩服他的胆色,“你想怎么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花样!若要我饶你性命,却是断无可能,了不起我不和你作这赌斗!” 于云鹏摇头道:“你为了杀我,弄出那么大动静,可见势在必得。我和你打赌,却不是赌我的命,而是赌她的命!”于云鹏指了指身边的唐玉,“你是她的仇人,她却不是你的仇人!若我赌赢了,你就不可伤她性命!当然,方老鬼你若是生怕她日后报仇,定要斩草除根的话,也就不必打这个赌了!” 方无恨冷笑道:“你也不必言语相激,我纵横江湖数十年,岂会被这么个女娃娃吓倒!你且划出道来罢,要是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门道,我可没兴趣奉陪!” “我赌——”于云鹏踏上一步,语出惊人: “你杀不了我!” “哈哈哈哈……”方无恨闻言一愣,继而仰天狂笑起来:“我杀不了你?你用这个女娃的性命做赌注,就是赌我杀不了你?小子!你该不是看上了这个娇滴滴的女娃子,想图个共赴黄泉吧!” 唐玉俏脸一红,上前拉住于云鹏的衣角低声道:“刚才你还说他武功极高,却怎么敢和他赌这个,莫不是被昨夜的大火烧糊涂了么?” 于云鹏不答,紧紧握住手中长剑,神情紧张地盯住方无恨,倒真有些欲与其一较高低的架势。唐玉见他如此,只道他有败敌良策,便退在一旁,凝神观战。 方无恨见于云鹏一本正经地拉开架势,更是冷笑连连:昨夜才与他交过手,可谓是不堪一击。就算受了神仙点化,一夜之间能有多大进境?不知他故弄玄虚地搞什么名堂!当即沉声喝问道: “姓于的小子!你当真确定我杀不了你??” “不错!我当真确定,你杀不了他!”一个人影随声而落,站在于云鹏身前。矮胖的身材,邋遢的道袍,除了于云鹏的师叔秦天风外,还有何人? “秦师叔!”于云鹏惊喜地叫道:“您来得真及时啊!等回到昆仑,我请您喝酒!” 秦天风平素不拘俗礼,与低辈弟子颇为熟捻,此刻听说有酒喝,笑得满脸的皱纹都开了花,连连点头道:“好,好!还是你小子懂事理……” 秦天风不擅身法,昨晚一夜追逐,反被方无恨越甩越远,直至不见踪迹。弄得他十分懊恼,却无意间在此看到生龙活虎的于云鹏,心中大为高兴。 方无恨脸色很难看,深悔刚才没有早下杀手,现在这阴魂不散的秦老头赶到,再要动手,却是自取其辱了!当下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心道:好运的于小子!你有种便一直让师叔跟在身边,不然我总有一天要取你小命! 秦天风知其轻功造诣略胜自己,既然师侄安然无恙,便任由方无恨离去。转向于云鹏笑道:“方老鬼走啦!不必等回昆仑,现在便请我喝酒罢!” 唐玉惊魂甫定,低声对于云鹏道:“你早知你师叔到来么?才敢作那个赌约?” “他?他个傻小子才不知道我来呢!刚才他把你挡在身后,护得死死的。手中虽有长剑,却是剑锋内收,离自己身体甚近。昆仑派可没这种剑招!真不知是对敌还是自杀呢……”秦天风早看清楚情况,不待于云鹏开口,便给抖落干净! 啊?!对敌?还是……自杀?!唐玉心思灵敏,听了如此明显的暗示,稍一转念就明白过来:如果是自杀,便算不得被方无恨所杀,虽丢了性命,却能嬴了赌约,以此可保自己周全。于大哥当时硬要和那方无恨打赌,竟是早作了以命换命的打算么? 唐玉才遭大难,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却得于云鹏如此相待,莫名感激之余,一种别样的情愫已然悄悄生出。 于云鹏微觉尴尬,忙拉过身边的唐玉道:“秦师叔,这位唐姑娘的父母都在昨夜不幸死于白无常之手,身世颇为可怜。我想让她投入我昆仑门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唐玉盈盈下拜道:“晚辈唐玉,见过秦前辈!” 秦天风眯起眼打量一番,点头道:“根骨不错,先一起回昆仑吧。是否收归门下,要掌门师弟定夺,我可做不得主了!” 于云鹏听他如此说,不便多言。秦天风又道:“云鹏,前些天你身边的那两个小家伙呢?不会是昨晚死在唐府了吧?” “那倒没有!”于云鹏有些疑惑地答道:“方老鬼似乎有意放他们逃离,不知是什么门道。我当时隐约听到中什么‘复古’什么的……” “【附骨之蛆】?”秦天风眉头一皱,打断道。 “对!就是【附骨之蛆】!秦师叔知道那是什么?苏思语他们可有危险吗?”于云鹏心中忧虑,赶忙问道。 秦天风沉思片刻,沉声道:“快带我去找到他们,若去得晚了,只怕真有危险了!其他的问题,路上再解释给你们听。” 于云鹏哪敢怠慢,立时将身法提到极致,径向苏家奔去。 第十二章 冤家路窄 唐玉轻功亦是不凡,与于云鹏并肩疾行,丝毫不落下风。秦天风虽早知她身有武功,见此光景也是心中暗赞。他意态闲适地跟在两人身后,解释道:“【附骨之蛆】是鬼城秘法炼制的一种小虫,专作追踪之用。此虫大约米粒大小,分雌雄两种。施术者只需和目标稍有接触,便可种下雌虫。雌虫被放到人身,会自行咬破衣衫,找到皮肉,并在皮肤表层钻一小洞,藏身其中,以人血为食。 因从出生便是雌雄同养,如果失了雌虫,雄虫就会便得焦燥不安。一旦被放出,它会根据雌虫身上的一种特殊气息,爬向雌虫。这样一来,养虫者便可以按照雄虫爬行的方向,找到欲跟踪之人。 雌虫寄生人体后,除非仔细检查,发现并清除,否则即使洗浴,也不能除去,因此得名【附骨之蛆】。” 于云鹏稍放慢速度,问道:“这么说,那冥判是要追踪苏家兄弟,这却是为何?” 秦天风也是一脸不解之色:“鬼城的这种利用昆虫追踪之法,武林独步,效用不凡。只是这【附骨之蛆】不易培养,没人会随意浪费。如今方老鬼用在两个娃娃身上,不知有什么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会去找苏家兄弟,我们得赶在他头里才行!” 秦天风一席话说完,三人已是站在了苏家小院前。然大门紧闭,敲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 于云鹏提气高喊道:“思语,小冰!你们在家里吗?”仍是寂静一片,于云鹏心中一沉:难道已经落入方无恨之手? 秦天风道:“进去看看!”他们三人岂会被低矮的院墙所阻,轻轻落入院内。 但见屋舍俨然,整洁如昔,丝毫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于云鹏心中稍定:看来方无恨尚未来此。同时也有些疑惑,苏思语他们既不在家,却是躲到了何处? 此时已近中午,三人都有些饥肠辘辘,既寻不到苏氏兄弟,便打算先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 于云鹏答应请师叔喝酒,自不能太过马虎,带路来到了龙隐最有名的醉仙楼。这醉仙楼自从月前的那次大战,生意萧条了许多。迎客的伙计见又是三个腰挂宝剑的江湖人上门,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可不敢表现出半点,只盼这几位大爷安分一些,别再闹出什么流血事件。 三杯好酒下肚,秦天风心怀大畅,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从昆仑自己说到各名门大派,又从名门大派说到武林形势,说得神采飞扬,手舞足蹈。蓦地,说到了邪派六大势力之首的鬼城。 那一旁侍候的伙计一听又是鬼城,只觉眼前一黑。上次便是因为说起了鬼城,引发一场恶斗,差点没拆了这醉仙楼!要不是自己早早躲起来,怕是连命都没了。当下在心中默念西天佛祖,南海观音,玉皇大帝等各路神仙,希望能保佑自己平安无事。 秦天风哪里知道这伙计心中的计较,端起酒杯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又接着说道: “鬼城近年来韬光养晦,在江湖上少有动静,可能与城主闭关,不问事务有关。但十殿阎王的份量,武林中谁人不知?据说叶城主的【九幽寒气】已有要突破的迹象,若他功成出关,这江湖,又会是怎生光景!” “十殿阎王?是些什么人那,比秦前辈您还要厉害吗?”唐玉似是不明江湖中事,眨着晶亮的眼睛问道。 秦天风不答,转向于云鹏笑道:“云鹏,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 于云鹏也是初涉江湖不久,对鬼城内部组织了解不多,支唔道:“阎王……地位仅次于城主,都是,恩……都是很厉害的高手……” 秦天风哈哈大笑,对捉弄于云鹏之事很是得意,又连干了两杯酒,才收起笑容,正色道:“十殿阎王,分别为玄冥殿秦广王,普明殿楚江王,纠结殿宋帝王,太和殿五官王,讨伦殿阎罗王,明辰殿卞城王,神华殿泰山王,七非殿平等王,碧真殿都市王,以及肃英殿的转轮王! 如适才云鹏所言,这十位殿主,在鬼城地位只在城主之下。甚至在处理鬼城事务时,如果十大阎王多半反对,连城主也要尊重意见,不可一意孤行。历届城主换代时,通常也是从十殿阎王中推选。现任城主叶随风,以前就是肃英殿殿主转轮王。 若说到武功,可以肯定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会在我之下……” “吓……”于云鹏吐吐舌头,讶然道:“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比咱们昆仑还强上许多了?” “哈哈哈!”秦天风大有深意地看了于云鹏一眼,“昆仑数百年传承,目前虽不是鼎盛时期,实力可也不止你看到的那点,不然的话,早被人打上山门了!” 哦……于云鹏这才放下心来,自嘲地笑了笑。 唐玉插口问道:“秦前辈,鬼城的判官级高手,武功如何?比如……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方无恨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急于打听清楚。 秦天风笑道:“幽冥判官的武功,却是要差上许多了。通常两个判官也抵不过一个阎王!不过刚才的方老鬼一直没与我正面对敌,也不好判断具体的实力……” “幽冥判官的武功,当真如此不济事么?”竟似是两个阴冷的声音同时响起,闻者无不感到一阵寒意。喝酒的三人心中一凛,知有强敌掩至。 正自念念有词的酒店伙计只觉浑身一抖,“……当真如此不济事么?”这句话好生熟悉!当日就是从这句话开始,演变为一场大战。他知自己的祷告全没生效,诸天神佛大约都是身有要事,没空理会他这个可怜的伙计。 在于云鹏等三人的注目中,从楼梯口慢慢走上来两人,领头者正是鬼城冥判方无恨。但紧随方无恨身后走上来的那人,显然更多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此人装束十分奇特,整个人似是从正中分开两片,半边黑半边白,显得很是诡异。上楼后他一言不发,默默站在方无恨身边,虽比方无恨还矮了一头,气势上却不曾弱了半分。 “何兄!小弟的仇家就在这里了,一切仰仗何兄神威!待此事一了,小弟的那份礼物,必定不教何兄失望!”方无恨的言语中,居然颇有恭敬之意。 秦天风看到那特征明显的扮相,心中已有推断,又听方无恨称其为“何兄”,再无怀疑。当下眉头一挑,沉声道:“幽判何坤?”说话间,目光却越过那怪人,向其身后望去。 那怪人咧嘴笑道:“正是何某!”又见秦天风往自己身后张望,嘿嘿冷笑道:“秦老爷子不必担心,今天何某孤身到此!” 秦天风略松一口气,却仍觉事情棘手,不易应付。 幽判何坤,虽与方无恨同属普明殿楚江王座下判官,却比后者高明得多。鬼城十殿,共有幽冥判官近二十人,这何坤,只怕算得上是第一高手! 按鬼城规矩,如有某殿阎王退位或身故,并不是从本殿中择人补缺,而是从整个鬼城的幽冥判官中比武夺位。昔年转轮王叶随风升任城主,在争夺转轮王的角逐中,这何坤直到最后一战,才以半招之差惜败。此役后,何坤隐然已是众多判官之首。 何坤强大的实力,却并不在于他自身的武功修为,最令人忌惮的,是终日不离其左右的【阴阳鬼僮】。这【阴阳鬼僮】是何坤结合鬼城控魂术,苗疆炼蛊术,金刚门金刚心法等等一些奇技异法,研究出的厉害法门。 施用此法时,需先寻找一对条件合适的男童,再用一系列复杂的方法培养训练,最后用控魂术迷其心志,使之成为施术者的傀儡。 【阴阳鬼僮】约需五年时间才可炼制完成,大成之后,鬼僮身体不再长大,永远是童子模样。对敌时全身刀枪难伤,身法如鬼似魅,还练有一套阴阳配合的剑法。鬼僮本身没有独立意识,完全忠于主人,进攻时不计自身伤害,尽是凌厉毒辣的进手招式。 何坤凭借【阴阳鬼僮】的恐怖能力,遇敌时相当于以三敌一,纵然是武功高他甚多的对手,也难与之相抗。江湖中有个颇为响亮的外号,叫做“阴阳判官”。 适才秦天风猜到何坤身份,立刻朝他身后探看,就是唯恐他携有【阴阳鬼僮】。有鬼僮之助的何坤,再加上冥判方无恨,只怕连全身而退都是奢谈。 此刻见何坤孤身一人,秦天风稍稍放心,但也不敢丝毫大意,打着哈哈道:“方老鬼,你拉了这阴阳怪来,专为抻量我这把老骨头么?阴阳老怪忒也小气!怎地不舍得把小鬼带出来给我老人家瞧瞧?没牙的老虎,可是要扮只花猫么?” 他嘴上胡说八道,以分对方心神,左手却悄悄下垂,在于云鹏手背上轻轻地写了个“走”字。这小动作被他宽大的道袍遮掩,没人注意到。于云鹏弹弹手指,示意收到,脸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何坤纵横江湖数十年,何曾被人如此当面羞辱,心中大为恚怒。非是他托大不带鬼僮,只因不久前突遇强敌,力战之下,双僮俱丧,何坤重伤逃遁,仅以身免。如今的何坤,确实成了没牙的老虎,实力不及往日一半。 今日收到方无恨传讯,说是找到了炼制鬼僮的绝佳材料,他自然大为心动,当即匆忙赶来。却不料方无恨要他帮忙对付昆仑的秦天风,何坤有求于人,只得应允下来。 既无鬼僮随身,何坤自知不是“风魔剑”秦老爷子的对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与方无恨对视一眼,已做好合力对敌的打算。 秦天风见他手中宝剑通体乌黑,剑身隐有古朴的花纹,变色道:“黑冥剑!楚江王徐广的宝贝,怎么在你手上?” 这鬼城中排名甚高的神兵【黑冥剑】,确实是现任普明殿殿主的随身佩剑。何坤失了鬼僮,实力大损,楚江王徐广唯恐他弱势时被仇家所杀,普明殿便少了一名生力军,特意将黑冥剑借与何坤,以增其自保之能。 何,方两人却是不与他多说,一执利剑,一亮鬼爪,双双攻来。 秦天风所持长剑,虽也算得是利器,却不能和鬼城有名的神兵“黑冥剑”相比。以他本身武功,对敌幽冥二判官已算勉为其难,如今武器上又吃了亏,形式大为不利。 然秦天风久历江湖,对敌经验无比丰富,虽处下风也不慌乱。剑招取了七分守势,把怨灵爪的凶猛和黑冥剑的锋锐一一化解。 转眼数十招已过,幽冥二判竭尽全力,也无法突破秦天风绵密的防御,何坤徒仗兵器之利,却从未和对手的剑正面相交。 秦天风见时机已到,急急向于云鹏使个眼色,于云鹏会意,拉起唐玉便从窗口逃走。 方无恨见正主欲逃,心中大急,便要抽身追击。却听秦天风一声低喝,突然间剑光大盛,将方何二人圈入其中。 【寂灭七式之焚心式】!此招一出,狂乱的剑气登时充盈四周,坚固的红木桌椅竟纷纷化为碎木。如此霸道的剑意,作为直接目标的幽冥判官自也不好过。方无恨再也无心追击于云鹏,打点全副精神应敌。 昆仑镇山绝艺,岂同凡品,这招【焚心式】在秦天风的全力运使之下,终令方无恨躲闪无功,大腿上受了一剑,登时血流如注。 但何坤的黑冥剑也来得迅捷,秦天风剑出敌伤,却是收之不及,与宝剑黑冥硬碰一记。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半截剑尖被斩落下来。 方无恨闭穴止血,脸色愈发狰狞,拖着伤腿重又加入战团。三番两次被坏了事,方无恨心中怒极,出手全是【怨灵爪】的杀招,势若疯虎。何坤仗着宝剑锋利,专往对手武器上砍削,弄得秦天风投鼠忌器,施展不开。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兵器上还大有劣势。秦天风斗得辛苦,一个不小心,还被方无恨的爪子抓了一下,虽避开要害,也觉半身酸麻。 算算于云鹏他们已经走远,秦天风可不想再纠缠下去,长吸一口气,剑招陡变。 【寂灭七式之灭魂式】!这招却是没有【焚心式】那般霸道的威势,但方何二人只觉眼前影影重重,全是对手的剑锋,无论向哪个方向闪避,都可能撞上利剑。无奈只得勉强退后半步,凝神待架。 秦天风目的就是制造出这样的时机!一俟两人退开,立将剑势收起,跳窗而逃。方无恨连发数枚破魂刺,被秦天风或格或避,尽皆无功。 方无恨伤在腿上,轻功大打折扣,只得恨恨地望着秦天风远去的背影,莫可奈何。 何坤宽慰道:“这秦天风身怀【寂灭七式】的高明绝技,若逼得他情急拼命,咱们也未必能讨得好去。方老弟的仇家是那个小辈,寻机暗杀了便是,没必要和‘风魔剑’硬顶。” 方无恨微微点头,并不接话。何坤终于忍不住心中渴望,笑问道:“方老弟,你说找到了适合炼制【阴阳鬼僮】的上好材料?不知可否……” 方无恨见他心痒难搔,也就不再卖关子,探手入怀,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精致的金盒子。金盒打开,紫黑色的绒布上,两个蠕蠕而动的白色躯体甚是显眼。 方无恨小心地拈起两虫,放于掌心,过得片刻,暴露在空气中的雄虫似是嗅到熟悉的气息,齐齐向西边缓缓爬去。 方,何二人相视一笑,收起指路的宝贝,径直向镇西而去。 “方老弟,这次若能重炼鬼僮,我可是欠了你个大大的人情。以后你方老弟的事,便是我何坤的事,刀山火海也不含糊!”何坤不无感激地允诺道。 方无恨心中暗喜,嘴上却道:“何兄客气了,你我同殿共事,本应不分彼此,戮力齐心!” 几句漂亮话说完,方无恨顿了顿,又道:“这次我寻到的两个娃娃,按说该是炼制那【阴阳鬼僮】的绝好材料。只是他们似乎跟那昆仑派的小子学过一点功夫。据我了解,何兄炼制鬼僮时,初期必须得对方神智清醒的状态下训练金刚心法和阴阳剑。他们若是自认昆仑弟子,不肯随你习武,岂不难办?” 何坤满不在乎地笑道:“这有什么为难!若是不肯听话,便先活捉了回去。了不起去求求姓孟的那个妖婆子,不就全无问题了?” 方无恨一拍脑门,恍然道:“哈哈!我怎地忘了本城的【孟婆汤】!孟老婆子整日摆弄她那些瓶瓶罐罐,也不出来走动,差点就忘了有这号人存在了!” 二人边说边走,途中几次拿出【附骨之蛆】的雄虫确定方向,不多时已来到苏家小院。方无恨见掌中的小虫颇显兴奋,爬动速度也提高不少,笑道:“应该在这里了!何兄可去看看合不合心意,小弟在此等候便是!” 第十三章 鬼城城主 苏思语和苏冰此刻感到很迷茫,昨夜唐府惊变,他俩稀里糊涂地逃了出来。家也没敢回,跑去镇外黑松林里找了棵大树爬上去,在树上猫了一夜。 捱到清晨,小心翼翼地回去唐府探察,却发现偌大的唐府已化为一片废墟。他俩不知于云鹏吉凶如何,现在何处,半天时间把龙隐镇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也一无所获。中午胡乱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只觉浑身精疲力尽,只得先回到家中。 四肢摊开躺在舒适的床上,苏冰问道:“哥,你说于大哥现在怎样了?昨天的那个什么判官的,好像厉害得很啊!” 苏思语叹息道:“于大哥那么好的武功,被人一招就制住了。那老家伙似乎跟于大哥仇怨很深的样子,落到他手里,只怕凶多吉少……只是,那么多人都被他们杀了,单单放了咱俩出来,是何道理?” 苏冰摇头表示不知,皱眉道:“于大哥若是遇害,我便自己上昆仑,找武功高强的前辈给他报仇!” “嘿嘿!昆仑的三脚猫武功有什么好学,不如跟了我吧!” 二人一惊,循声望去,一个装束奇异的怪人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看这身半黑半白的打扮,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苏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到我家来做什么?” 来者正是幽判何坤,他潜入苏家,观察苏氏两兄弟许久,甚觉满意,若炼成鬼僮,绝对要比之前使用的还强上不少。他眼珠一转,信口编道:“老夫是黑白教教主何申土,见你们两个娃娃资质不错,欲收为弟子。这就收拾东西,随我去吧!” 两兄弟都不曾听过黑白教之名,这个何申土不知怎么找上门来,自认教主,还要收他们做徒弟,事情透着十分的古怪。苏思语心藏疑惑,行礼道:“蒙何前辈抬爱,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只是我们早先已拜入昆仑派门下,恐怕要拂逆前辈的一番好意了!” 何坤心道:果然如方无恨所言,这两个娃娃不易诓骗。罢了,先弄回去再说! 他念及炼成鬼僮后的大威力,再也按捺不住,把笑脸收起,赶上前去一人一指,制住两人穴道。 苏思语和苏冰在“阴阳判官”的手下哪有抵抗之力,只觉眼前一花,便全身动弹不得。 何坤不再多说废话,两手挟起两人,便要抽身而走。却听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放下两个孩子,我容你安全离开!” “爹?!”苏冰听得耳熟,脱口惊讶道。 何坤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个老态龙钟的汉子,怎么也看不出身怀绝技的样子,偏偏口气大得出奇,难道真是传说中武功练到极致,英华内敛,返璞归真?他不敢轻视对方,语气谦恭道:“在下是鬼城楚江王座下幽判何坤,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苏老汉摇摇头,喟然道:“鬼城判官?怎么如今鬼城堕落到这般地步!” 何坤心中颇为惊疑不定:若对方真是超级高手,贸然上去动手无异自寻死路;但自己好歹也算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被对方三言两语吓退,实在丢脸,况且还要放弃了这两个上好的鬼僮之选。 盘算一阵,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决意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何坤放下两个孩子,迎向苏老汉,满面春风地笑道:“朋友也知道鬼城之名么,不知可与哪位殿主相熟啊?” 看似随随便便迈上的几步,却是很有讲究。左掌微微前探,隐含有防御的架势;右肩后撤,右手抚在黑冥剑剑柄上,随时可以以凌厉的剑招突袭。 苏老汉不经意地横跨一步,淡然道:“十殿阎王么,倒是大半相识的。看在徐广那小子的面子上,我也不与你为难,赶紧给我滚吧!” 何坤见他轻轻一步,便将自己蕴含的攻势闪在一旁,确似是身怀绝艺,本想就此退走,却突然见到被封住穴道的两个娃娃眼神中的惊讶疑问之色。何坤心念数转:显然这两个小孩也并不知道他们的亲爹武学深湛,而这不知深浅的老汉始终不曾显露出什么高明的手段。 思忖再三,何坤把心一横,管他什么高手,试过了才知道!亮出黑冥剑,一剑刺去。 苏老汉见他终于出剑,微微变色,忙向后疾退,有些狼狈地逃开了剑势范围。 何坤心中大定,这老汉行动之际脚步沉滞,虽然反应算快,但明显是没有武功在身!自己过于小心,险些被他骗过。 苏老汉躲过一招,轻轻叹息一声,突然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来。 “爹!你怎么了?”苏家两兄弟见状大惊,以为是何坤下了暗手。 何坤也是心中诧异,刚才只是试探性的一剑,并没有伤到对方,何以呕血出来? 却见苏老汉鲜血喷出后,重又站直身体,甚至连本来有些驼的脊背也挺直起来。双目中隐隐射出熠熠光彩,再无半点颓废老迈的模样。 何坤眼见他气质大变,一时不明所以,他已断定对方只是耍嘴的骗子,此刻也只当是一种骗术罢了。冷哼一声,不屑道:“臭老头!又搞的什么玄虚?收起你的障眼法吧,老子不会再上当了!” 何坤急于带两个娃娃回去炼制【阴阳鬼僮】,也不想多说废话。当下宝剑一挥,便要将这挡路的家伙毙于剑下。 只是这次,苏老汉不再闪避剑锋,反而迎上一步,手指轻而易举地拂上了何坤的脉门。何坤手中剑刚递出,便觉得手腕酸麻,黑冥剑脱手掉落。 顺手接住黑冥剑,苏老汉不理呆若木鸡的何坤,轻轻抚mo着剑身,状若痴迷。 “你……究竟是什么人?”何坤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声音嘶哑地问道。 苏老汉抬起头来,神情有些落寞,却一字一顿地说道:“鬼城城主,欧阳天!” 何坤只觉魂飞天外,欧阳天?鬼城前任城主欧阳天?在江湖中,那几乎是一个神奇的传说,一个不败的神话!欧阳天带领鬼城横扫天下的时候,他何坤不过是个刚进鬼城不久的鬼卒而已。 如今这神秘的老头居然自称是欧阳天,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如今的叶城主为何对外宣称他早已被人所害。何坤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一时冷汗直冒。 欧阳天叹息道:“我已给过你机会,你却不知进退。事到如今,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了!” 何坤眼见其一招夺剑的玄妙手法,自知远远不及,但也不肯束手待毙,眼中凶光一闪,竟是抢上前来,双掌全力击出,气势非凡。 欧阳天微微一哂,右手仍握着黑冥剑,仅举左手相迎,两股掌力相撞,欧阳天纹丝未动,何坤却是一个后空翻,直向院墙飞去。 原来这阴阳判官哪敢和大名鼎鼎的鬼城上任城主交手,只用个以进为退的法子,抓住掌力相交的机会,借对方之力逃遁。 这一对掌,虽觉胸中气血翻涌,但似乎也没受严重内伤,暗道侥幸。他无心恋战,一个起落间,已踏上低矮的院墙。 何坤见对方并无追击之意,心中暗喜,正想就此逃之夭夭,却惊觉一股刺骨的寒气从丹田升起。这要命的寒气随气息疾走,霎时间已散入四肢百胲。以何坤数十年的深厚功力,居然完全无法抵御这彻骨的寒冷,竟冻得浑身颤抖,大叫一声,从墙头跌落下来。 何坤倚墙而坐,脸上已尽是青白之色,他面带恐惧,嘴唇哆嗦着颤声道:“【九幽寒气】……这就是鬼城的至高功法【九幽寒气】么?果然是……果然是欧阳老城主……”语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寂然无声。纵横江湖的阴阳判官,居然就此悄无声息地死在龙隐镇的一个角落里。 片刻之间,何坤尸体上已是凝出一层白霜,【九幽寒气】的威力,当真可怖可畏! 欧阳天却是不看一眼,凌空虚点,便仅凭指风之力,解开两个儿子的穴道,低声道:“你们随我来!” 苏思语,苏冰两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在梦里一般。难道朝夕相处的老爹,竟是个退隐江湖的大高手?因何退出江湖?又为什么十几年来从未见他显示武功?这一连串的问题在两个孩子的心中徘徊不去。 直至穴道被解开,两人恢复自由行动,这才带着一脑子的懵懂,跟在欧阳天身后进了屋子。 然而,就连武功高绝的欧阳天也没有察觉,在院门外,有一双眼睛透过门缝看到了整个过程。 冥判方无恨!他在门口久候何坤不至,便要进去看个究竟。刚要推门,却隐约听到“鬼城城主”四字。方无恨心中大惊,不敢轻举妄动,小心地从门缝向内张望。结果,从何坤一招毙命,到欧阳天凌空解穴,都被他看在眼里。 方无恨此刻心头剧跳,传说中已经死了十余年的前任城主欧阳天,居然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里!这岂不是说,目前的城主叶随风,当年向大家说了谎?而身为一方豪强的欧阳天,又何以甘心雌伏在这穷乡僻壤? 这中间有着多少暗藏的隐秘和不白的真相,代表着何等残酷的权力斗争和尔虞我诈,作为一个小小判官的方无恨不敢想像。他只确信,如果被欧阳天发现他的存在,那何坤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方无恨汗流浃背,不敢发出丝毫声息。待见欧阳天三人走进屋子,这才以极轻极缓慢的脚步悄悄后退,直退了数十步,确定已远离欧阳天的视听范围,转过身来狂奔而逃。 苏家小屋中,欧阳天端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满怀疑惑的两个儿子。 欧阳天手按椅把,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知道你俩有很多问题,十几年来我也确实隐瞒了许多事,就在今日,让你们问个明白,任何疑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默片刻,苏冰先问道:“爹,你真的是那个什么鬼城城主?” “不错,爹本名欧阳天,是鬼城第二十七代城主。” “那爹为何隐居在这小镇里,又何以直到今天才显露武功?” 欧阳天叹息道:“当年我被奸人毒计所害,武功尽失,妻亡子幼。勉强携幼子逃出生天,隐身于此龙隐古镇。今日生死攸关,再度使用【天魔解体大*法】,强行催动内力,虽然化险为夷,但我也只有半日性命了!” “啊!”苏思语和苏冰齐齐一惊,难怪爹爹十几年不显武功,原来代价如此惨重!苏思语垂泪道:“既负如此深仇,为何不教我兄弟二人从小习武,也好为爹娘报仇雪恨!” “哈哈……”欧阳天笑声中蕴含无尽凄凉:“学武?学武又有什么用!当年你爹我武功之强,当世罕有敌手。又闭关三年,将那【九幽寒气】修至前无古人的第八重境界,就算是百年前公推的天下第一高手寂灭老人,相同年纪时也未必有我的成就! 出关后,本待江湖笑傲,大展宏图,谁知祸起萧墙,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兄弟居然周密布置,设下连环毒计,必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就为了那鬼城城主之位么?人性如此险恶,实在令我心灰意冷! 因此,我不教你们武功,宁可让你们终老于田间地头,也好过涉足这无情的江湖!” 看看满脸不平的两个儿子,欧阳天苦笑一声,又道:“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居然遇到了昆仑弟子,从那天起,我便隐约知道,只怕已无力阻止你们踏上江湖之路了。” 欧阳天语气突转严厉,扬声喝道:“你俩决意走上这不归之途么?” 苏冰捏紧拳头,没有一丝犹豫地接道:“害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岂能浑噩苟活于世?我苏冰决意苦练武艺,找出当年毁我家园的罪魁祸首,报此血海深仇!” 苏思语也同样目光闪亮地望着欧阳天,坚定道:“我与小冰一样,不愿做一个苟全性命的庸人,望爹爹成全!” 欧阳天嘿嘿一笑,“小冰,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但你可知道,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此言一出,屋内寂然无声,苏冰两眼圆睁,满脸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苏思语也觉得事情大出意料,作声不得。 好一阵沉默后,苏冰才声音颤抖地问道:“爹……你说的是真的?那,我的亲生父母现在何处?我又是为什么从小生长在此?” 欧阳天叹息道:“你的亲生父母,早已辞世十多年。当年我从大火中救你出来时,你不过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我见你先天与火相克,便自作主给你取名为‘冰’,盼能以水制火,佑你一生平安。” 言毕目光转向苏思语,续道:“思语,你是我唯一的亲生儿子。你娘姓苏,名冰语,与我感情甚笃,却不幸早亡。为纪念亡妻,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苏冰此时已稍稍冷静下来,哽咽道:“爹!虽然你对我没有生育之恩,却有养育之德。我亲生父母既已不在,您便是我唯一的父亲!当年的大仇,我定要清算!” 欧阳天爱怜地看着一手带大的两个儿子,面容严肃,嘱咐道:“既然天意要你们步入江湖,我也不能逆天行事。只是你们要记住,你们要面对的,是整个鬼城的恐怖力量。武功未大成之前,切勿轻举妄动,否则将招致灭顶之灾!” 就在欧阳天三人长谈的时候,冥判方无恨的传讯,已经送到了楚江王徐广的手里。 “属下与幽判何坤,在龙隐镇遭遇绝顶高手,何坤一招丧命。此人自称鬼城城主欧阳天,似乎身怀本城【九幽寒气】的至高武学。属下不敢擅专,特告楚江王殿下得知……” 徐广猛然从椅子上站起,面寒似水,抓着密信的手指竟微微颤动,显然心中极为激动。 半个时辰后,徐广已经站在鬼王殿门口。 “速速让开道路,我有重要事情要面见城主!” “徐殿主!叶城主正在闭关,严禁任何人打扰,徐大人不要让我们为难啊!” “放你娘的屁!耽误了大事,连我都担待不起!快给我滚开!”徐广心中大急,径直往里冲去,守门的几人欲待阻拦,被他连施重手,打倒在地。 “徐广!你好大的胆子!跑到鬼王殿来伤人,走火入魔了么?” 徐广听到这声音,忙施礼道:“叶城主,属下得悉一个紧要消息,因事关重大,急着报与城主得知,却被这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子拦住,迫不得已,才恃强硬闯,万望城主恕罪!” “什么事情这等重要,劳你一殿之主亲自来报?”随着话声,从殿内走出一个脸有不快之色的老者,身披一条纯黑的大氅,头发虽已半白,脸色却颇显红润,正是鬼城城主叶随风。 徐广走近前去,把方无恨的密信递了过去。叶随风匆匆浏览,眼光扫过“欧阳天”三字,也是心头一震,脸上阴晴不定。 沉吟许久,叶随风终于传令道:“火速通知宋帝王任颖,五官王孙颜俊,泰山王周笑扬,平等王姜勇,放下手中一切事务,连同你我,即刻出发,去龙隐镇擒杀叛徒欧阳天!” 应城主的要求,这条命令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号称武林第一大组织的鬼城,蛰伏许久后的第一次大动作,城主叶随风,亲率四大阎罗,离开鬼城本部,直扑龙隐古镇而去。 第十四章 往事如烟 苏家小屋里的三人,并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尚在谈笑自若。苏思语,苏冰两兄弟知道爹爹以【天魔解体大*法】强运功力,已然命不久长,更加珍惜这仅剩的相聚时间。 “爹!后来呢?你出关之后,又有什么精彩的事迹呢?”苏冰急不可耐地催问道。 在两个孩子的痴缠下,欧阳天将平生的经历说与他们听,也是希望他们能从中体会到江湖的险恶,人心的诡诈,免得日后吃亏上当。适才从自己小时候刻苦练武说起,一直说到出任鬼城城主,纵横天下,直听得两个心怀梦想的孩子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欧阳天看着两双期待的眼睛,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如我刚才所言,我在江湖中闯荡多年,虽已是少有敌手,但也很清楚有那么几个各门各派中硕果仅存的老家伙功力通玄,非我所能敌。 鬼城数百年来,在江湖上都是个亦正亦邪的形象。自我入鬼城之日起,就决心尽平生之力,使鬼城成为万众敬仰的名门正派。我任城主以后,虽竭力控制属下严于律己,不做歹事,却仍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世人的观念。 一方面,我尽量与昆仑,少林,峨嵋,九宫等正道门派修好,慎动刀兵。另一方面,我打算倾全城之力,做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 当年血杀堡中人行事嚣张,手段毒辣,在江湖上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正道联盟几次围剿,均力有未逮而无功。我打算灭了血杀堡,还武林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如此事一成,必可使鬼城的声名大为好转! 然而论起这血杀堡的实力,实在不比鬼城稍差,尤其是传说中血杀堡主赵奎严已将【血神大*法】练至第九层的至高境界。鬼城自我而下,无人可与之对抗! 因此,我闭关苦修,以求有所突破。整整三年时间,心无旁骛,力图精进。终于一举达到了【九幽寒气】的第八重境界,甚至隐隐可以窥见所谓‘绝冰之境’的门槛。数百年来,除去创始这门内功的前辈外,能修成如此高度的,我算是第一人。 神功既成,我欣然出关,连夜召集十殿阎王,共商诛灭血杀的大计。令我意外惊喜的是,此次会议,居然几乎没有阻力,便达成了一致的决议。而闭关之前,提及讨伐血杀,反对者甚是不少。 一个月黑之夜,鬼城数百名精英,倾巢而动。按计划,我率纠结殿,太和殿,明辰殿,神华殿,碧真殿五殿之众作为主力,从血杀堡正门攻入;转轮王叶随风率肃英殿,普明殿,讨伦殿绕到血杀堡后门以断其退路;秦广王吴云飞率玄冥殿,七非殿负责在血杀堡外围布下天罗地网,截杀侥幸脱逃者。 兵分三路,共赴血杀,如此周详的计划,就是要毕其功于一役,让为祸江湖的血杀堡在一夜之间化为虚无。 我精神振奋,带领城内百余高手在夜色中潜行,不多时已到达少室山脚下,从少室山到血杀堡总舵,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了。我正欲指挥队伍绕山行进,却猛听到前方一声唿哨,无数火把同时亮起,漆黑的夜晚一时竟变得如同白昼。 我心中一沉,定睛望去,对方人数比我们只多不少,且均是兵刃在手,显然在此埋伏多时。领头的几个,是少林方丈空悟,昆仑掌门宋青云,峨嵋派素虹仙子纳兰玉,皆是武林正道中的顶尖好手! 我心中愈发不安,不明白对方何以摆下如此大阵仗,上前拱手道:‘空悟大师,宋掌门,纳兰仙子,不知集中大批人手在此,是何用意?’空悟老和尚脸色不大好看,冷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欧阳施主夜袭我少室山的消息既然已经泄露,此时又何必再打诳语呢?’ 我心道这消息是怎么传的,误会如不消除,可要出麻烦了!赶忙解释道:‘诸位误会了!今日我尽起鬼城精英,原是打算去诛灭血杀堡,断然不是冲着少室山来的。不知诸位是听了哪里的谣言,可不要中了有心人的奸计!’ 宋青云等几人互相看看,均是半信半疑,宋青云越众而出,朗声道:‘日前我们得到情报,说鬼城于今夜要有大行动,意欲举城夜袭少室山,将传承千年的少林派毁于一旦!我等不敢怠慢,正道诸派各遣高手来此助拳,果然在夜半之时见到了你鬼城的大批高手,难道说,这都是谣言和误会?’ 我哈哈一笑,轻松道:‘是否是谣言,过了今夜便有分晓,望各位让开道路,我这就去按计划灭了血杀堡,那时诸位当知道我所言非虚!’ 空悟方丈双掌合十,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欧阳施主若真能建此奇功,贫僧当为今日之事向鬼城诸豪杰赔罪!’ 费了半天唇舌,才稍将误会分说清楚,我心中不快,也没时间与他们打机锋,急急整理队伍,准备奔袭血杀堡。 ‘啪啪啪!’就在此时,突然从两方对峙之间的空地上爆起几声脆响,随即数股黑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大家小心,只怕是鬼城的【氤氲鬼雾】!’空悟大师见多识广,及时出声示警。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长气,脑中只有两个字:内奸! 不错,这已经完全笼罩住双方的黑色烟雾,正是鬼城的秘宝之一:【氤氲鬼雾】。 鬼城第十三代城主人称天机鬼手,虽在武功方面没有特别的建树,但却精通各种奇门异术。机关消息,五行遁甲,医卜星相无一不通。这【氤氲鬼雾】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氤氲鬼雾】的特点便是可以在施放的瞬间弥散开,几个呼吸间就能遮蔽数里方圆。鬼雾本身不含毒性,但处于鬼雾笼罩的地域内,人眼不能视物,纵然是武功高绝,目力特强者也不例外。唯一的破解方法是事先在眼睛上涂抹一种特殊的药水,方可视物无碍。 这【氤氲鬼雾】问世后,在几次大规模战役中对鬼城取得最终胜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可谓名声煊赫。然而可惜的是,天机鬼手逝世后,再无人能制造出这种东西。当年遗下的存货,可以说是用一枚就少一枚。至我任城主时,这【氤氲鬼雾】仅剩下两枚,列为鬼城四大镇城之宝,珍贵无比。 这次奇袭血杀,我思忖再三,终于没舍得动用【氤氲鬼雾】,纵然要因此多些死伤,也要为以后更加危急的关头留些倚仗。 如今我率领的鬼城五殿精英和正道三大门派的高手都置身于【氤氲鬼雾】,但身为城主的我却清楚地知道,这鬼雾并不是我下令施放的! 动用鬼城秘宝,却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必然是鬼城内部出了内奸,而且这内奸的地位一定不低,应该是位列十殿阎王的人物。既然连【氤氲鬼雾】都公然窃出使用,此人必然所谋者大! 果然,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鬼雾遮蔽,只听暗器破空之声纷纷响起,正道阵营中便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中间夹杂着愤恨的声音:‘鬼城的鼠辈们动手了!大家小心暗器,冲过去和他们拼了!’ 我不由得脸上变色,若由得双方混战到一起,只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这隐在暗处的内奸,难道竟是要借正道诸派之手,歼灭鬼城主力么? 我正欲采取相应措施,身边有人低语道:‘欧阳城主,这定是奸人的毒计!咱们可不能和正道大打出手,否则多年来的努力尽付流水!您上去拦住对方,我带领队伍后撤,先脱离了【氤氲鬼雾】的范围,再作计较!’ 说话者声音洪亮,却是宋帝王任颖,他的主意与我不谋而合,有如此识大体的下属,我甚觉欣慰,便依他所言行事。 我身形一闪,抢上前去迎着已经冲上前来的数人,提声高喝道:‘鬼城城主欧阳天在此!’与此同时,任颖也在身后喝令道:‘鬼城众人都随我后退,莫与对方有任何冲突,违令者城规处置!’ 我的身份亮出,立时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十几个赶在前面的好手将我围住。为防止造成更大的混乱,我只得放手伤了数人,但出手留有余地,只令对方失去战斗之能,却不致人死命。 虽然目不能视,我却凭借听声辨位,移步换掌的功夫在人群中穿行无碍。耳听得任颖约束鬼城众人后撤,已是离开战圈,我心中大定,正待开言分说误会,却觉得一道清冷的剑气扑面袭来。 这一剑好生厉害,甫才发觉,转眼间已笼罩全身要害,我心中一凛,心知对方的高手到了。 不敢大意,右手在腰间一探,取鬼城【曳影】剑在手,将敌招拦在圈外。 “来者何人?”我沉声问道。 “昆仑宋青云,恭领欧阳城主高招!” 早听说昆仑掌门宋青云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那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论年纪,这宋掌门比我还要小上一旬,却当真是身怀绝技,不易抵敌。事情本是误会,我不便动用【九幽寒气】伤敌,数十招之间,竟与这宋青云斗了个旗鼓相当。 黑暗中听得宋青云言道:“早闻鬼城有一门神奇的内功心法名曰【九幽寒气】,不知欧阳城主如何不肯运使?是嫌宋某不够分量么?” 我久战不下,心中也自焦虑,毕竟城内出了极大变故,须得尽快处理内务,听得宋青云如此言语,我也不再藏私,接口道:“既然如此,宋掌门小心了!” 我以六成内力催动【九幽寒气】,灌注于剑锋,登时剑气大盛,透体生寒。我们每一次兵刃相交,都会有一丝寒气顺长剑传入对手体内,时间久了,对手不得不分出大部分精力去抵御体内寒气,这正是鬼城这门内功的厉害之处。 昆仑派修习的是纯阳内力,这宋青云虽只是而立之年,内功修为也颇有根底,一边抵御体内的九幽寒气,手上的剑招丝毫不慢,我见其尚能支撑,嘿嘿一笑,蓦地将功力提至八成。 再过数招,宋青云的喘息渐渐粗重起来,已有不支之态。却觉得他剑法一变,换了路数。虽然当时眼前漆黑,但凭交手的情况,我便感到这路剑招绵密严谨,直似是无懈可击,虽然攻势不显,却将门户防守得如铁板一般。 打斗多时,我早知这宋青云论起内功修为,比我颇有不如,而且又耗费了大半的精力去抵御寒气,按理说早该败下阵来。但这路剑法一出,竟以极小的内力消耗,撑起了连我也无法攻破的防御圈子,实在奇妙之极。 突然间,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御魔式】!宋掌门竟已参悟出了寂灭七式中的御魔式,当真可喜可贺!” 一代奇才寂灭老人百年之后,昆仑派再无人能学全寂灭七式,昆仑也因此衰落。如今在年仅三十的宋青云手上,居然见到已然失传的【寂灭七式之御魔式】,这个宋掌门,真不愧是昆仑的中兴之才! 相传这御魔式是寂灭剑法中的唯一守势,纵然双方功力有些差距,也可凭此招立于不败之地。如今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青云虽还能支持,却自知非我对手,勉强笑道:“欧阳城主神功盖世,宋某远远不及。” 我大占上风,却没有趁势紧逼,宋青云既知我手下留情,正是消弭误会的好时机。我手上招式放缓,正欲开言,却猛觉后心上悄无声息地印上一只手掌,甫一及身,立刻便是排山倒海般地暗劲袭来,从功力上看,竟是一流高手。 骤然遇袭,闪避不得,只得运功于背,硬挨了这一下。偷袭之人也不是庸手,这一掌下去,震得我全身气机紊乱,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以大半功力防御后心,手上的剑招却有所迟滞。宋青云何许人也,当下便瞧出便宜,在我招架无力之时,荡开曳影,一剑刺入右肋。 一招得手,宋青云似乎也愣住了,疑惑道:‘欧阳城主,你……’ 内外伤交困,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但我内心却如明镜一般,这偷袭者,必然是阴谋的发起人之一,不然岂能在【氤氲鬼雾】的遮蔽中,无声无息地贴近后再行发力? 此时宋青云惊疑不定不再进袭,我也无暇多言,转身寻找偷袭之人,岂料那人却是一击得手,立时远遁,在【氤氲鬼雾】的掩护下,很快便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无奈之下,我打算先回归本阵,与宋帝王任颖会合后再做计较。宋青云等正道诸人似乎也觉得其中有异,并未阻我退路。 然而我向后直追数里,直至脱离了【氤氲鬼雾】的范围,也再没找到任颖统领的一班人马。心中越发不安,取出鬼城密制,专用于联络的【火磷弹】,运足气力向上空抛出。 ‘啪’的一声脆响,火磷弹在上升到最高点时突然炸裂,足有丈许方圆的白色烟雾在漆黑的夜空中尤为醒目。 然而,讯号放出,却丝毫见不到任何回应。惨白的月色笼罩大地,所见所听,无非是树影婆娑,夜鸦聒噪,身负重伤的我仿佛在霎那间陷入了无尽的孤独。 难道三路人马,数百名身负绝艺的鬼城高手,都人间蒸发了不成?我心急如焚,哪还敢在路上做丝毫停留,压制着伤势强提真气,直返鬼城本部。 为求一战功成,这次行动,鬼城一干高手几乎倾巢出动,留守本部的力量甚为薄弱,我担心这是个调虎离山的毒计,一旦屹立江湖数百年的鬼城被人攻破,我就是千古罪人! 回到城中,但见一路上明岗暗哨丝毫无异,我内心稍定,却仍心念娇妻幼子,当下急急赶往作为城主居所的鬼王殿。 鬼王殿内夜色深沉,不见灯火,似乎是早已安寝。我抢入内室,帐幔之中,爱妻似乎还在沉睡,我走近床前,轻唤道:‘冰语?’ 床上女子仿佛慵懒地翻了个身,还没等我看清,便电光石火般从床上弹起,手持明晃晃一把尖刀,分心便刺! ‘嘿嘿!’我冷笑一声,轻易地避开刀锋,手下再不容情,挟五成功力的一掌击下,那女子如何当得,叫也没叫一声便气绝身亡。 ‘啪啪啪!’一阵拍掌声响起,室内灯火蓦然通明,转轮王叶随风步履轻盈地转将出来:‘欧阳城主果然了得,身负重伤也能从宋神剑手上逃离!刚才那场暗杀,似乎早就看破?却不知我哪个地方露出的破绽,还望欧阳城主明示。’ 我心中伤痛,原来这一夜惊变,竟是我倚为左膀右臂的肃英殿主所为!真相既已大白,我反而不若刚才那般惶急,双眼狠狠地盯住叶随风,冷冷道:“今夜我尽起鬼城精英,奔袭血杀堡,虽计划周详,却总是深入险地。我爱妻与我感情深笃,今夜如何能够安然入眠?看到鬼王殿不亮灯火,便生疑心。” 看到叶随风一脸恍然,却意态闲适,我心中一沉,心知对方既然敢现身出来,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今夜之事,恐难善了! ‘叶随风!自我年幼进入鬼城之时,你已是城中元老,却不知欧阳天犯了什么忌讳,竟让你煞费苦心设此圈套?其他诸殿殿主现在何处?有几人与你同谋?我妻子孩儿也一定落入你手了?’ ‘欧阳小儿!’叶随风双眉一挑,不屑道:‘你年纪轻轻,却惊才绝艳,论武功讲智谋,我们这些老家伙倒也心服你这个城主。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有诛灭血杀的想法!我鬼城与血杀堡,虽谈不上是同气连枝,但也互为唇齿。如今你不惜大伤元气也要诛灭血杀,却岂不是让正道诸派捡了便宜?到时大举进袭,我鬼城该如何抵挡?我城数百年基业,怎能毁于你的手上!’ 我怒道:‘血杀近年所作所为,太过阴险歹毒,我鬼城怎能与这样的帮派互为唇齿?若能灭此毒瘤,正道门派正当额手相庆,又如何会趁虚而入?’ 叶随风摇头道:‘江湖险恶,岂能如此简单!既然你执意将鬼城推入深渊,我也只好取而代之!’ 我冷笑一声:‘只怕其他的都是托词,‘取而代之’四字,才是你真实想法罢?其余各殿殿主,也都与你同谋么?’ ‘也有对你死忠的!秦广王吴云飞,平等王齐明,此刻恐怕已是血神大*法超度的亡魂了吧!’ ‘血神大*法!你……你竟然与血杀堡勾结!残杀我鬼城殿主!’我心中狂怒不已,当下暗运功力,就要猝然出手! 叶随风仿佛早料到我的心思,微微摆手道:‘年轻人不要冲动!别忘了你妻子还在我手上!’ ……” 第十五章 锁魂大阵 这一番诉说,时而激荡豪迈,时而惊险万分,直听得苏思语,苏冰二人目瞪口呆。原来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木讷老实的爹爹,竟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听到后来,叶随风以欧阳天的妻儿相威胁,不知有何企图。 二小正听得入神,老爹却蓦地闭口不言,均是大惑不解,苏冰忍不住催促道:“爹,后来怎样了,那叶随风被爹爹杀了么?” “有劳小朋友挂念,叶某有幸,仍在世间苟活……”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二小齐齐一惊,向声音源头望去。 欧阳天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叶兄,十余年不见,别来无恙?” 叶随风一行五人,穿门越户,来到欧阳天面前:“当年欧阳老弟不辞而别,今见老友健硕如昔,叶某不胜欣喜!” 武林中往往便是如此,越是深仇大恨的对头,见面时言辞越是客气,听上去倒真似是至交好友一般。 相反,要真是多年的好朋友,好久不见却是呼喊一声: “老东西,你还没死啊!” “你这孙子还喘气,我哪好意思先走一步!” 如今欧阳天和叶随风两人,言笑晏晏地说着客套话,只有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才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深深的怨毒来。 欧阳天目光一转,冷笑道:“任颖,孙颜俊,周笑扬,都是老相识了啊!这位面生的朋友,如何称呼啊?”他目视最末的一个年约四旬的白袍男子,随口问道。 “平等王姜勇,奉叶城主之命,特来擒拿叛逆!”,那男子似乎不善言语,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不开口。 “嘿嘿,叶城主!好大的威风啊!平等王!可叹我那马兄弟啊……” 欧阳天言语中透着凄凉和感叹,却又突然转为凌厉,喝问道: “叛逆!你们几个,也都觉得欧阳天是鬼城叛逆么?” 被他眼神扫过的几人,都是或低头或旁视,无人敢正对欧阳天喷火的目光。 叶随风悠悠开口:“成者王侯败者贼,欧阳老弟过于执着了……” “今日这么大阵仗,却不知叶城主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叛逆呢?”欧阳天不怒反笑,截口问道。 “当年你不惜以【天魔解体大*法】强运内力,救得幼子突出重围,想必是前这两位小朋友其中之一了。若你束手就擒,我等便网开一面,放过你这两个儿子如何?” “哈哈哈哈!”欧阳天仰天长笑,“当年虽然不察中了你的奸计,却也没伤了脑子!斩草除根的道理,你叶城主可是明白得很!就凭这三言两语,想骗我就范,莫不以为我欧阳天是三岁小儿不成?” 叶随风本也没指望能让他放弃抵抗,只不过为接下来的动作找个借口罢了。他虽然面色轻松,仿佛胸有成竹,其实心里也正忐忑打鼓:这欧阳天十余年前便隐隐是武林第一高手,除了几个传说中的老怪物,无人能撄其锋芒。当日周密计划,先是宋帝王任颖隐身于【氤氲鬼雾】中突施暗手,又以其妻儿为饵,逼他用血肉之躯,硬顶了天雷门威震江湖的暗器天雷霹雳子。 原以为如此沉重的伤势,自己趁机出手,可以把他留在鬼王殿中。却不料这欧阳天闭关三年,非独是【九幽寒气】修至大成,竟又修习了鬼城中尘封已久的秘技【天魔解体大*法】。若不是当时他急于带幼子突围,拼起命来,自己怕也尸骨早寒。 对这门秘法他知之甚少,传说中施用【天魔解体大*法】后,武功全失形同废人。但日前接到楚江王徐广的情报,阴阳判官何坤被一击毙命,难道传闻有误,欧阳天武功未失?甚至是又有进境?他不敢大意,立时点了手下精英,远赴此龙隐小镇看个究竟。 欧阳天见他面有笑意,眼神却闪烁不定,不屑道:“叶随风!算上你五个人,想来是要布置那【锁魂大阵】了!诸位远来是客,是否要休息停当,再来布阵?” 叶随风听他说得豪迈,似乎并不把这闻名天下的阵法放在眼里,又念及对方毕竟是曾经的鬼城城主,对这路阵法的各种变化了如指掌,或许真被他研究出了破阵法门也未可知。但自己一方五人,可谓是鬼城最强的实力所在,其中任一人放在江湖中,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以五敌一,纵然欧阳天功力通神,也万无幸理! 【锁魂大阵】是鬼城中极有名气的阵法,重在困敌而非杀敌,向来是用于对付远胜于己方的强敌所用。如果敌强我弱,那么即使围攻,也很容易被各个击破。但若联手布成这【锁魂大阵】,便往往可以困住武功远高于自己的对手。该阵法守大于攻,除非被困者的内力修为大于布阵者总和,否则任何攻击都将被分担到每个布阵者身上,无法构成威胁。 相传昔年昆仑掌门寂灭老人风头极盛之时,可称无敌天下,却也曾被此【锁魂大阵】困住六个时辰不得脱身,此阵法因而一战成名。 如今叶随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打个哈哈:“还是当年的急性子!既如此也不必多言,我等在外面恭迎大驾!” 以欧阳天之能,若说不战即退,在阵法形成之前遁走,叶随风等人也未必有能耐追得上。但要带着两个半大小子施展轻功,再甩开当今鬼城城主,却形同笑谈了。叶随风也是料想到这点,才不虞他独自脱逃。 欧阳天心中又是一番计较:五大阎罗布下的锁魂大阵,就算自己功力再高一倍,怕也无能破阵而出。双方仇深似海,必欲置对方死地而后生,一入阵中,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却不知这叶随风除了随行的四位阎罗外,还是否有其他人手。若在外围再设有罗网,恐怕今日一家三口难逃生天。若只有布阵这五人的话,尚有一线生机。 双方各怀心事,齐至院子当中。欧阳天刚一站定,叶随风等五人便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将欧阳天围在正中。 十多年前,欧阳天以而立之年升至城主高位,凭的便是技压全城的武学。在场的五人中,倒有四人对欧阳天可怖的武学修为印象深刻。此刻虽摆下【锁魂大阵】,却也无人敢有丝毫懈怠,均将成名兵器擎在手中。 叶随风,孙颜俊用的都是长剑,周笑扬是一柄描金的折扇,开合之际,隐现一只狰狞的鬼头。姜勇使一对判官笔,眼神中跃跃欲试。任颖空着两手,手指莹白如玉,似是比那千金小姐还要嫩上三分,但欧阳天却心知肚明,【怨灵爪】的第二层化生之境,怕已被他练到了顶峰! 欧阳天不言不动,任五人将自己合围,缓缓将适才得自何坤的【黑冥剑】亮出。叶随风面上现出一丝诧异,当先道:“欧阳兄弟,本城至宝【曳影剑】还在你手中吧?如何弃而不用,却使上了黑冥?” 欧阳天冷笑道:“没了曳影,这城主当得也食不甘味吧?可惜我当年被狗追得紧,把这柄宝剑也给遗失了!黑冥虽不是极品神器,却也足够使用。” 这【曳影剑】乃是鬼城重宝,向为历代城主佩剑,昔年叶随风以连环毒计取得城主之位,但曳影却随欧阳天的逃脱而不知去向。后虽经多方查探,仍一无所获。没了曳影,他这城主做得可就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对外只得说是遇强敌而丢失。 此次听说欧阳天的消息,连夜心急火燎般赶来,固然是为了斩草除根,也有一半是为了找寻这柄神剑。 遗失?叶随风心中冷笑,如此重要的物事,可谓是剑在人在,剑失人亡,如何能无端遗失!定然是欧阳天这厮自知不敌,怕被自己夺去,便藏了起来。也罢,待解决了欧阳天,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寻出曳影宝剑! 一念及此,叶随风断定欧阳天对【锁魂大阵】信心不足,当即长剑一指,首先发难! 两人长剑相交,各自使了三分功力,均有试探之意。 叶随风只觉一股寒气顺剑锋直下,霎时游走全身,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心知对方【九幽寒气】的修为远高于己,心中忌惮之意大盛。 欧阳天神色不变,淡淡道:“快到第七层了,这许多年,你倒也没白混日子!” 叶随风使个眼色,五大阎罗各出绝技,向欧阳天身上招呼过去。 欧阳天公然不惧,黑冥剑左挡右拒,将围攻诸人的各路兵器拦在圈外。偶尔在守势中突出奇袭,凌厉无匹,往往使人无从招架。全赖阵法的变化精微,其他四人及时进手,才逼得欧阳天不得不中途收剑回护。 这一场恶斗下来,当真是精彩绝伦,神幻无方。苏思语,苏冰二人刚有了些武学基础,这等级别的比斗,连百分之一也看不懂。很偶尔有一招半式略有领悟,待琢磨出味道,再看场上时,已不知错过多少奇技绝招。 【锁魂大阵】,守强于攻。欧阳天固然不能破阵而出,叶随风等人也无力伤敌,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但此阵法的厉害之处在于,利用精妙的方位变化,轮番向阵内之人施压,使其内力消耗大大加剧。最终除非被困者内力深厚到布阵者总和,否则就将被拖到油尽灯枯的境地。 欧阳天无法破阵,叶随风也不着急紧逼,他有足够的信心拖下去。欧阳天纵然是武学奇才,但若说内力修为比他们五人加起来还深,他是断然不信的。 又斗了小半个时辰,欧阳天神色如常,气息平稳,丝毫没有疲态。叶随风也不禁心中佩服,如此深湛的武学修为,却偏偏是敌非友,着实令人感慨。 蓦地,欧阳天双目中精光一闪,将【九幽寒气】的功力发挥到极致,围攻诸人登时感到身上寒意大盛,只道是欧阳天打算全力破阵,不由得打点精神,小心应对。 却不料激斗中欧阳天低沉的声音响起:“思语,小冰!拿了屋梁上第三根横木后面的盒子,速速离开此地,越远越好!待我解决了这些魑魅魍魉,自会去寻你们!” 二小如梦初醒一般,情知留在此地只会让老爹放不开手脚,这样的情节他们听评书也听了不少。当下再顾不得看打斗,一溜烟跑向里屋。 叶随风脸色大变!他这次来并未多携人手,只因徐广报告此事时,并未提到苏思语,苏冰这两个小孩,他情急之下,也一时忘记了当年欧阳天脱困时带着的幼子。 五大阎罗布成【锁魂大阵】,倒是困住了欧阳天,却无力再去顾及这两个孩子! 走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倒是无关紧要,堂堂鬼城城主,怎么会对小孩子有所忌讳!但是…… 箱子! 此时欧阳天提到的盒子,不问可知,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件! 曳影剑?幽冥录?轮回丹? 想起这些很可能在欧阳天手中的神兵秘籍,灵丹妙药,叶随风心中大为懊悔,早知道只需随便带上几个充数的鬼卒,也就万无一失。 不多时,苏家二小带了一只满是尘土的长条木盒跑出里屋,直向院门奔去。 叶随风按捺不住,便想探手入怀,用暗器留下这两个小子。 此时欧阳天似乎爆发出了最强大的战力,【九幽寒气】的功力散发开来,竟凝成实质,一团淡淡的白雾笼罩住对手五人。叶随风等人竭尽全力,才勉强与之相抗,不至于被寒气侵入心脉。 见叶随风有所动作,欧阳天如何不知其心意。当时长剑圈转,荡开他人攻势,左掌成爪,直向叶随风抓去。 手爪收缩成枯骨,爪未到,便有凌厉的劲气扑来,如此强大的压迫下,叶随风几枚【幽冥针】已经拈在手中,却竟是无法发射出去。 “睥睨之境”! 宋帝王任颖惊呼出声!他平生精研【怨灵爪】,穷几十年之功,也不过达到化生之境的顶峰。此刻见欧阳天的手爪形态,却正是突破了化生之境,达到最高层次的表现。 鬼城绝学【怨灵爪】三大境界,初练时称为枯骨之境,手爪形如枯骨,对敌颇有威慑之能;第二层境界名为化生,却是不再状若枯骨,除了莹白如玉,倒与常人无异。待得到了第三层,又有变化,却和第一层枯骨之境形似,所谓的返璞归真,睥睨天下。 任颖是识货之人,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第一层的【怨灵爪】!有点年纪见识的武林人士,皆知昔年鬼城城主欧阳天,【九幽寒气】功力深湛,【冰魄寒光剑】剑法通神。却不料今日一见,他在掌法上的造诣,也已是登峰造极! 欧阳天以【怨灵爪】逼住了叶随风,只一转眼功夫,苏思语,苏冰两个小儿便穿越院门,渐渐去得远了! 叶随风不顾阵法动用暗器,却也使【锁魂大阵】露出一丝破绽,欧阳天如何能放过,当下不顾狼狈后退,躲避【怨灵爪】的叶随风,却蓦然回头,向身后的平等王姜勇发起强攻! 只那么一个呼吸的时间,欧阳天绝招迭出,叶随风回护不及,其他四人形不成阵势,被这一轮猛攻,打得手忙脚乱! 欧阳天两剑逼开余者,一掌拍去,姜勇避无可避,只得勉力硬接。此时叶随风堪堪赶到,四人各出一掌,抵在姜勇后心,以锁魂阵的独特心法,合五人之力,分担了这一掌强攻。 欧阳天暗道可惜,只差一瞬,便可伤人破阵!却见对方五人脚步移动,重又形成合围之势。 眼见两个小儿携带鬼城重宝渐行渐远,叶随风心中郁闷,却丝毫不敢再分心神。两个小孩而已,总是不难对付,若今日不收拾了欧阳天,才真正是心腹大患! 【锁魂大阵】的威势再次展开,将欧阳天困于阵中。 双方均是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叶随风被适才几乎破阵的一击所震慑,岂敢再有妄动,只牢牢守住门户,只盼凭借阵法威力,能将欧阳天耗到力竭。 欧阳天却纯粹是拖延时间,二度动用【天魔解体大*法】,他自知不过半日性命,既然破阵不得,便多拖得一阵子,也好让两个儿子跑远些,再远些,不被这些妖魔鬼怪追到。因此他也斗得风生水起,有章有节,一点不见着急的样子! 双方各怀鬼胎,不觉间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叶随风自觉消耗已经不小,心知其余四人很可能还不如自己。看着不急不燥的欧阳天,心中也自忐忑,难道这厮的内力修为真的能把我们五人都消耗干净?这简直是神迹一般了! 欧阳天看看天色,算算时辰,却明白大限将至。回首一生恩怨荣辱,竟是大半毁在眼前这个叶随风的手上!昔年鬼王殿一战,爱妻惨死,自己相当于自废武功,才勉强救出幼子逃生。 他双目如电,牢牢锁定叶随风。猛然间全无保留地将毕生功力提聚起来,再不顾身后即将加身的各路兵刃,如流星一般,直取叶随风! 第十六章 三件秘宝 这一剑出手,欧阳天心中一片空明,眼中再无他物,仅余一点雪亮的剑锋,和面前叶随风惊惶的面孔。 全身【九幽寒气】疯狂运转,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循环不休,欧阳天已经人随剑起,却突有明悟,暗道一声: 原来如此! 叶随风见他竟不顾身上要害,一副拼命的神情,自知这一剑万难闪避。心中发狠,也运足全部气力,向外封架。 叮! 一声脆响,却是双剑相交,叶随风手中的【龙纹剑】从中断折! 若论兵器本身,龙纹丝毫不在黑冥之下,却一击断剑,显然是欧阳天修为远胜对手。 剑断龙纹,只将欧阳天的去势稍阻,便继续直进,一剑刺入叶随风胸口! 刚刚轻易斩断龙纹的【黑冥剑】,却在叶随风的胸口上诡异的弯曲起来,似乎是遇到极强的阻力无法深入!随即又是“叮当”一声,这柄稀世利器,也步了【龙纹剑】的后尘,一折两段。 与此同时,欧阳天身后的追击已至,一剑一笔一扇一掌,先后击打在欧阳天身上! 接下来的一幕另所有人都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各路兵器轻松地破碎了欧阳天身上的破旧长衫,却在接触到肌肤的时候反弹开来,仅仅在表皮上留下几道痕迹。 双方必杀的一击,都无功而退,场面上一时由动转静,停滞了下来。 “【八魔护身甲】!十几年老糊涂了,竟忘了你有这件宝贝!”欧阳天悠悠开口,心中不无惋惜。 前文提到的鬼城第十三代城主天机鬼手,收有八位弟子,这八人很完美地继承了乃师不好武功,专研杂学的传统,对练器之道颇有偏好,世称【器灵八魔】。 如今鬼城中仍在流传使用的【破魂刺】,便是他们的早期作品,包括适才双双毁掉的黑冥,龙纹两剑,也是昔年他们中的两人所打造! 而这八个人毕生的最高成就,却不是武器,而是晚年合八人之力,穷尽能搜罗到的天下奇珍异宝,历时三年七月,打造而成的【八魔护身甲】!这件鬼城历代传承的护身奇宝,以北方极寒之地的万年寒铁做主料,合以西方精金,南方赤铜,最后用东方纯水精华淬火,终得此无上防具! 甲成之日,即以鬼城第一神器【曳影剑】相试,凭曳影剑的锋锐无匹,全力施为之下,也不过在此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已。 非独防御力惊人,由于天山寒铁的自然物性,【八魔护身甲】对各类内功暗劲,亦有一种弱化的作用,透甲入体的内力,只能余下三成左右。 当年夜袭血杀堡,欧阳天自恃武功高绝,便将这镇城之宝借予当时的转轮王叶随风穿用,却不料世事无常,今天他必杀的一剑,因此无功。 虽然利剑被挡下,剑上所蕴的无上内力也被抵消了大半,但欧阳天全力一击,非同小可,这仅余三成的【九幽寒气】透体而入,叶随风心脉还是受了重伤! “好欧阳天!好欧阳神剑!好‘绝冰之境’!我叶随风今日,算是服了你了!”叶随风一口心头热血喷出,大笑着喝道。 众人如梦方醒!适才欧阳天周身刀枪不入,又不是借助的外物,难道便是传说中的【九幽寒气】的最高境界,绝冰之境么? 欧阳天长剑驻地而立,眼神中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势。不想有生之年,最后的一剑,竟突破自身,在刚才那一击中,达到了【九幽寒气】的无上境界。 然而,这明显超越了自身能力的攻击,也似乎提前引发了体内【天魔解体大*法】所遗留的祸端。 欧阳天面带微笑,直立不倒,却从眼,鼻,口中,缓缓渗出鲜血来。 叶随风身受重伤不能再动手,【锁魂大阵】便不能布置,欧阳天又似乎勇猛精进。叶随风等人本以为此行无幸,束手待毙之际,却见欧阳天情势有异,查探之下,才知曾威震江湖的鬼城城主,一代武学奇才,竟已悄无声息地,在这个龙隐古镇上,耗尽了他的生命…… “传令下去,此地周围方圆百里之内,全力搜索欧阳天的两个小儿!”叶随风强压伤势,有气无力地交代了这条命令,便先行回城修养了。 苏思语,苏冰二人离开家门,一时不知该去向何处。初时还并没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只道神勇无敌的老爹定然能全歼来敌,还怕跑远了老爹找不到自己二人。 于是二小刚穿过黑松林,便找个僻静的所在,藏了起来。 随身的那个不小的木盒份量不轻,看看四下无人,二小按捺不住好奇心,便要开箱一观。 一阵呛人的灰尘散去,木盒内一封平整的信件放在最上面,信封上书:吾儿思语,冰亲启。 二人却是小孩心性,一时不去想信的来历,先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把玩。 一柄黑黝黝的连鞘长剑,看上去古意十足,剑鞘上近吞口处,以篆文雕刻着两个小字:曳影。 从小好武的苏冰看见长剑甚是兴奋,当即取剑在手,“呛郎”一声,宝剑出鞘。 一道冷光从剑锋上反射出来,直刺得两人眼睛生疼,待剑身从鞘中脱出,二人都是感到冰凉的寒气扑面而来。 苏冰越看越是欢喜,随手挥舞,轻轻一剑斩在身旁的一块青石上。 害怕弄坏了生平见到的第一把利刃,苏冰用力甚轻,满以为剑锋会被石头弹开,谁知却听得“嚓”的一声轻响,面前数寸厚的大石轻轻巧巧地分开两半。 这一下出其不意,两小都是吓了一跳,沉默半晌后,才去检查石头被切开的平滑断口,禁不住啧啧称奇。 如此一来,纵然两人对兵器的鉴别毫无经验,却也知道这必然不是凡品。 轮流玩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过了新鲜劲,依依不舍地把剑还鞘,开始检视起箱子里的其他物事。 一本看上去甚是陈旧的书册,却并不是纸制的,摸上去也不像布料,只是十分结实的样子,不知究竟是何物制成。 苏冰翻上几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也不多看,便丢在一旁不理。 还有一个通体莹白的小小玉瓶,苏思语拿在手中颠来倒去看了半天,自语道:“这么个白石头瓶子也不知做什么用的,倒也好看!” 若是被做这个瓶子的前辈知道上好的羊脂美玉被人看作是白石头,却不知是什么表情。 苏冰抢了过去,打算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却见瓶口用蜡封住,也只得作罢。 狭长的木盒里,除了这三件东西,别无它物,二小这才想起那封似乎是给他们的信封。 拆封取信,微微发黄的信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吾子思语,冰,汝既见此信,则余纵在人世,亦寿不久矣…… 苏家二小心中大惊,急急向下看去。 ……吾本鬼城城主欧阳天,十余年前为奸人所害,仅携幼子逃出生天…… 这段描述,他两人刚刚听过一遍,不暇细读,跳了过去。 ……吾半生江湖生涯,其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万一。原不欲汝涉身江湖,但既见此信,则天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箱内藏鬼城三件秘宝:曳影剑,幽冥录,轮回丹。 曳影剑天下神兵,如技无所成,不可妄动。 幽冥录包容鬼城一切武学,择其适者习之,则笑傲江湖,可计日而待也。 轮回丹药效神奇,有起死回生,逆天还魂之功,仅存一粒。 此三宝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汝须妥善收藏,谨防怀璧其罪! 吾平生心愿,只为将鬼城带入正途,然穷尽心血亦不能如愿,若汝可成此大事,则吾于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矣。 匆匆看完,苏冰跳了起来,便要顺来路跑回去。苏思语赶忙一把拉住,斥道:“若是爹爹都不敌对手,我们两个回去做的什么,送死么?” 苏冰抗声道:“难道我们就明知爹爹身陷险地而不管不顾么?” 苏思语看看天色,劝道:“刚才的打斗你也看了,我们是丝毫帮不上任何忙的,就算回去赶上,也只是添乱,白费了爹爹以身阻敌的一番苦心。等过一阵子天色完全黑透了,我们再回去看看!” 苏冰纵然心急,也知道哥哥说得道理不谬,抓心挠肝地苦熬了几个时辰,两小轻手轻脚地回返龙隐镇。 刚近镇上,两人便暗叫一声:苦也! 非独是他家的小院,整个龙隐小镇,已是陷入一片火海!手持钢刀,面容冷峻的黑衣人在镇上纵横来去,不时喝问些什么。 整个……整个镇子啊!几百户的人家!苏思语和苏冰目眦尽裂,小手用力地握紧,以至于指甲刺破了手掌,鲜血淋漓。 以他二人的聪明,隐隐知道这惨绝人寰的灭镇之举,必与他二人有关! 事既如此,哪还敢再回镇子探查,料想爹爹恐怕是凶多吉少,为今之计,还是要先留下有用之身,才能在日后雪此深仇! 二人悄悄离开龙隐镇,这下他们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清醒的认识,行动之际加倍小心。 “哥,怎么办?我们接下来要去向何处?去昆仑山寻找于大哥么?”苏冰皱眉问道。 苏思语思忖半晌,“看这些人的架势,必然是冲着我们身上这几件东西来的。若是现在向外走,恐怕是很难逃脱外围的天罗地网。我打算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计划着去昆仑。你觉得怎么样?” 苏冰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什么地方适合躲藏,能不被人发现呢……对了,前年我们在镇东头的山脚下发现的那个山洞怎么样?” 二人计议已定,便一路小心着趁夜色来到那荒山脚下。 说是山洞,其实也不过是个略凹进去的土窝,外面枯树乱藤掩盖,极为隐蔽,若不是苏思语等二人常年在外野跑,还真难发现这么个地方。 简单清理了一下,兄弟两人便在此处安置下来,好在此处野果山药等物丰富,倒也免了出外寻找食物的危险。 安顿好暂时的栖身之所,二小均感疲累不堪,互相倚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苏思语首先被刺目的阳光弄醒,看看天已是正午时分,便晃晃肩膀,轻唤道:“小冰!别睡了,我们来商量点事情。” 苏冰皱着眉,揉揉还没睁开的睡眼,才逐渐醒起这并不是在自家舒适的床上,自己也正还处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当下不再犯懒,睁眼回道:“什么事情?有新情况发现?” 苏思语摇摇头,指了指手里的东西,苏冰低头看去,却正是那本《幽冥录》。 “爹爹生死不知,恐怕已经遭了毒手。现在我们兄弟两人,当然要子承父命,报仇雪恨后,将鬼城带入正途。”苏思语虽不过是个不足十五的少年,但这番话说出来,郑重其事,气势凛然,叫人不敢轻视! 苏冰恍然道:“哥哥的意思是说,我们从现在开始,便修习这《幽冥录》上的武学么?” 两人都是从小好武,如今当世绝顶的武学秘籍就在眼前,纵然是身负重担,也不禁颇为兴奋。 翻开古朴的书页,开篇便是两个大字:总纲。 这篇总纲的篇幅甚短,并未涉及实质性内容,只是说明鬼城《幽冥录》,只有升至阎王以上级别的精英,才有资格修习上面的武学。而【九幽寒气】,是《幽冥录》上最神奇的内功心法,《幽冥录》所载其他武学,只有与【九幽寒气】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因此,从《幽冥录》修习武学,必须先练【九幽寒气】。 翻过总纲,便是各种秘技绝学,依次为:【九幽寒气】,【冰魄寒光剑】,【怨灵爪】,【玄阴指】,【修罗刀】,【五鬼迷踪步】,【幽冥针技】,【锁魂大阵】。 既然总纲言明【九幽寒气】是一切绝学的基础,二小自然而然地在浏览全书后,开始入手修习这【九幽寒气】。 鬼城绝学,岂同凡品。欧阳天昔日将这【幽冥录】放入木盒时,早想到了如得到木盒的儿子当时毫无武学基础,那【九幽寒气】的心法口诀,可是万万无法理解的。是以,他煞费苦心,为【九幽寒气】的心法撰写了极为详细的注解,这篇注解,不但是对晦涩心法的解释说明,更包括了武学一道入门的各种基本道理,以及他学武几十年的心得体会。 这篇翔实的文字,倒比【九幽寒气】心法本身,足足丰富了十几倍!全部以蝇头小楷誊写在纸上,夹在【幽冥录】书页之间。 看到如此细致的安排,感受到爹爹的苦心。两兄弟学武自强,报仇雪恨的念头更加无法遏止。当下便各自钻研,互相交流着开始修习这【九幽寒气】。 此时的苏氏兄弟,已经经于云鹏教导,有了些微末的武学基础,有都是聪明颖悟。是以看起这欧阳天面向丝毫不通武学者所写的东西,更加理解容易。 然而欧阳天的武学造诣,哪里是于云鹏所能比拟万一,他虽不在身边,但一切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在注解上详细标明。两兄弟虽是自修,却和名师在侧无异。 忽忽十日时光过去,两个注定不凡的少年,循法渐进,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便一心扑在这【九幽寒气】的修炼上。 这一日,两兄弟交流练功心得完毕,各自寻个角落静坐运功,不多时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苏冰近日来对【九幽寒气】第一层的入门心法领悟渐多,此时按照心法口诀行功,呼吸吐纳按部就班,运使气血从丹田出发,经头顶百汇穴,慢慢绕行到会阴,此即所谓一个小周天。刚完成一个小周天行功的苏冰,突然就觉得丹田内隐隐产生了一股凉冰冰的气息,虽然甚为微弱,但却令人甚为舒服。 苏冰心中一动,收了行功。他这里刚有动静,苏思语也即知觉,睁开眼来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苏冰不答,过去捧起了《幽冥录》,细细翻阅,果然在第一层功法篇末查到那句“若能在丹田内形成九幽真气,则第一层功法,可达小成”! 苏冰心中狂喜,转向苏思语叫喊到:“成了!第一层的功法练成了!” 苏思语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但又不敢确信,当下照例和弟弟拆了几招碎玉拳。当苏冰把【九幽寒气】蕴含在拳法中使出时,苏思语明显感觉到与他拳掌接触的时候那种寒意,这才完全相信,苏冰确实已经对第一层【九幽寒气】有所心得。 苏冰兴奋了好久,才渐渐平静下来,不无得意地笑道:“哥,这回我可是赶在了你前面呢!” 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虽然是自己的兄弟,却也是输了一阵,苏思语为弟弟高兴的同时,更加加紧练功。 却不料又是半月时间,苏冰体内的九幽真气,已厚实茁壮了不少,苏思语那边,仍然没有丝毫动静。这样一来,两兄弟都是十分诧异,按说同时修习,不该有如此大的差异才对。于是翻出了《幽冥录》,找寻答案。 终于,在欧阳天写给他们的详解中,找到了这样一句叙述:据我观察,你二人皆根骨绝佳,如修习【九幽寒气】,当在半月内对第一层功法有所突破。若二十天还无寸进,则证明体质不合,切勿再强练【九幽寒气】,否则有害无益。 看到这里,两兄弟面面相觑,却原来这【九幽寒气】的内功,还有体质的限制。现在看来,苏思语的体质,似乎是不适合修习这门内功了。 苏思语不禁十分失落,多日来的努力化为泡影,尽管弟弟百般安慰,却也难以释怀。说起来他是欧阳天嫡亲之子,反而无缘修习爹爹的绝学,那么多神功奇技摆在面前却不能习练,对好武的苏思语来说自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苏冰见哥哥如此,却也不好意思再自己独自练得痛快,劝道:“我们藏身此处也有近一个月了,不知外面搜索我们的人,已经散去了没有。我们也该去昆仑拜山了,或许你的体质,更适合昆仑的路数呢!” 苏思语也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应该会安全许多。但为求稳妥,还是提议道:“再多等上三五日吧,过分小心,一万次也不嫌多;麻痹大意,一次就足以丢了性命!” 五日后两兄弟离开栖身一月之久的山洞,踏上求艺昆仑之行。但【曳影剑】实在太过显眼,两人踌躇一番,还是连同木盒一起埋在一棵枯树下,做好了标记,等日后安全时再来取回。 第十七章 地网天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那日于云鹏和唐玉在酒楼路遇冥判方无恨和幽判何坤,在【风魔剑】秦天风的掩护下,匆匆逃离。一口气奔出数里,方才放慢脚步。 唐玉问道:“于大哥,现在我们要向哪里去?回返昆仑么?” “我那两个小兄弟还没找到,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现在那方老鬼叫了帮手,我秦师叔也似乎抵敌不住。龙隐镇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了,等过上半日,我想方老鬼也不至于守候到深夜,我们夜里再回去看看好了。” “那你秦师叔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唐玉有些担心地皱眉道。 于云鹏摆摆手:“纵然不敌,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的,别看我师叔平时疯疯癫癫,论真实功夫,在我昆仑派也是顶尖的好手!” 唐玉白了他一眼,取笑道:“你对你们昆仑派的武学,倒还真够自信的!那天还不是连我都没打过!” 于云鹏脸上一红,却也不好意思辩白解释,只好讪讪地一笑,并不接口。 谁知唐家小姐却是不依不挠,歪着头想了想,又道:“那天在井壁上……你的内功很不错啊,怎地好像剑法不成,你们昆仑派不怎么练剑的么?” 昆仑派在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剑派,这下于云鹏可不能再沉默下去,急急打断道:“唐小姐……” “说多少次了不要叫什么唐小姐!” “……玉儿,昆仑派正以剑法见长,只是我学艺不精罢了。”于云鹏无奈道,看来输了这一阵的事情,只能以后慢慢再转变印象了。 “对了,玉儿,你的剑法是谁教的?似乎很是不凡呢,恕我直言,你爹爹的武功虽强,但论及剑法精妙,似乎还并不如你那天习练那套呢!” “我爹并不知道我学武,那套剑法是我娘教我的,不过很奇怪,她教我剑法,却不让我给任何人知道,我从来都是自己偷偷练习。”提及爹娘,唐玉眼圈一红,又是泪水盈眶。 于云鹏自知失言,忙道:“对不起玉儿,我……” “没事的,我也只是一时心伤而已。” 于云鹏心中却有疑惑:唐夫人原来也通武艺,看唐玉的那套剑法,她娘也应该不是庸手,但那日唐府大难,却怎地不见唐夫人出手?而且教自己女儿武艺,本是正大光明之事,又为何瞒住了所有人,甚至连唐飞扬这个做爹的都一无所知? 不过生怕触及唐玉的伤心事,尽管一肚子问号,却不敢再谈此事了。 为让唐玉宽心,于云鹏尽捡些昆仑山上的趣事来说,只是他平日里醉心武学,说来说去,也只是某某师兄练招时跌了跟头,某某师弟不专心习武被打了屁股等等。但他口舌灵巧,些许小事也说得加倍生动,引得唐玉不时掩嘴娇笑。 于云鹏唾沫横飞地大说特讲,浑没注意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又过不多时,银盘般的明月已经高挂在天上,遍地洒满白色的月华。 于云鹏说得神采飞扬:“……那个笨笨的刘师弟,一口真气没提上来,便跌将下来,摔了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这古怪的名称是他前些日子试炼的时候,从一个叫金老大的说书老头那里听来的,料想唐玉必然没听过,便偷眼望去,想看她怎么如何开口询问。 谁知这一眼望去,却见皎洁的月光下,唐玉笑颜如花,更显得艳丽不可方物,这时樱唇微微开合,娇声问道:“那个什么什么‘平沙落雁’的,是什么东西啊,怎地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停了片刻,不见于云鹏回答,微觉奇怪,便抬头看去,却见于云鹏一脸痴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晕生双颊,背过脸去,心头鹿撞不已。 于云鹏恍然惊醒,连忙结巴着答道:“恩……这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便是用来形容人摔得狼狈,狗啃泥一般……” 唐玉羞红了脸,也不转过身来,只细如蚊蚋的“嗯”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于云鹏心知唐突,也不好意思再说,场面陡然安静下来。 她怎么转过去不理睬我了,生气了么?唉,也真是的,太失礼了! 他干嘛那么直直得盯着我看!真羞死人了,难道他…… 两个初谙情事的少年男女各怀心事,一时无话。 夜色渐深,于云鹏试着开口道:“玉儿?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去龙隐镇看看?等找到了苏家兄弟,我们便一同上昆仑如何?”问出了这句话,他也是心中打鼓,唯恐刚才失礼的举动得罪了唐玉,便不和自己回昆仑了,内心深处,隐隐有了患得患失的念头。 “好的,全听于大哥做主。”唐玉回答得倒是飞快。 于云鹏大喜,当下两人原路返回,再赴龙隐镇。 一进龙隐范围,于云鹏加倍小心,只怕阴魂不散的方老鬼仍在此处,没了秦师叔在侧,可就大是不妙。 岂料本应该是万家闭户的深夜时分,此刻却是热闹喧天,处处可见冲天的火头。一队队的黑衣人在镇子上穿梭逡巡,挨家挨户的向外撵人,纵火烧屋。 男人的斥骂声,打斗声;妇孺的哭喊声,惨叫声;房屋倒塌声,器物相碰声,一时间混杂在一起,听上去一片纷乱。 于云鹏大惊,忙拉了唐玉在一棵大树后隐身,细细察看,那些黑衣人似乎都是身有不弱的武功,却不知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事,看起来,像是在找人的样子! 难道是方老鬼召集了人手在找自己??于云鹏暗想到,随即便推翻了这不可思议的想法,不过区区一个判官,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于云鹏心知这么大的阵仗,必是某个强大的组织有预谋的行动,断然不是自己一个未出师的小子所能阻挡的。好在这些人似乎目的明确,只是寻人,即使遇到反抗的镇民,也不过威吓一下,几个耳光而已,并不动手杀人。便拉了唐玉,想悄悄地绕到苏家小院去看看便走。 谁知刚一动身形,就听一声断喝:“站住!干什么的?” 既然露了行迹,于云鹏苦笑一声,只得老老实实地与唐玉转过身来,向来人望去。 呼喝者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衣汉子,身后还有几人,似乎是个小头目的样子。 络腮胡子带了手下几个弟兄在外围巡逻,却正好见到树后人影闪动,随口喝问一句,待见到于云鹏两人转过身来,他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狂喜! 少年!两个少年!我胡老六今天竟是走了运了?万两黄金的悬赏啊!这下子发达了!!! 胡老六两眼放光,生怕到手的猎物跑掉,急急一挥手,四五个黑衣人便将于云鹏和唐玉团团围住。 于云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些人真是冲着自己来的?方老鬼?不至于吧…… 心中忐忑,拱手做礼道:“在下于云鹏,昆仑门下弟子。”又一指唐玉道:“她是我师妹,不知各位拦住在下,有何指教?” 胡老六不耐烦地挥挥手,亮出手中骷髅令牌:“不管你是哪个门下的,随我们回去,这是上头的命令。瞧见那边那么多人了么?就为了找你们两个,整个镇子都快翻了天了!” 于云鹏心中叫苦,鬼城的人,难不成还真是方老鬼?这还能有什么好事了!跟你们回去,岂不是送死一般!悄悄给唐玉使了个眼色,示意放手伤人。 嘴里打着哈哈道:“这位大哥,我和师妹只是途径此地,并不和什么人结怨,你们只怕认错人了吧?哎……你看,你们要找的人不就在身后?” 胡老六不虞有诈,回头望去,这一分神的功夫,于云鹏低喝一声:“打!”,和唐玉双双取剑在手,便要突围。 哪知围住他们的几人也都有些功底,单打独斗或许不是于云鹏的对手,现下五个围住两个,却不是一时能够取胜。见于云鹏要走,齐齐拦上前去,三个围攻于云鹏,两个截住唐玉。 胡老六被骗回头,却鬼影没见一个,再转过来时,双方已经陷入激战。怪叫一声:“他奶奶的,敢骗你家六爷!”高举手中鬼头刀,杀入战圈。 这胡老六虽然头脑简单了点,一手刀法确是硬朗,不然也不能是这些人的头头。本来胶着的战局,加上了胡老六,登时没了悬念,先是三招两式擒住了唐玉,又合力围攻于云鹏,于云鹏纵然拼命,也终于抵不过人多势众,被胡老六一刀击飞了长剑,落入敌手。 胡老六洋洋得意,当真是天降的富贵,指挥手下将两人五花大绑,押至龙隐镇内。 大老远的便是一声呼喝:“老大,那两个少年,我给找着了!” 正挨家搜人的黑衣队齐齐停手,一人足不点地般赶至,沉声道:“人在何处?胡老六你小子的运气倒是……” “咦?怎么还有个女娃子?”那人刚赶到,看见唐玉,不由得惊讶道。 “啊?不就说是两个少年么,没说男女啊!”胡老六搔搔头皮,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赶来的黑衣人怒道:“老子他妈的跟你说过几次,是两个少年兄弟,少年兄弟!你他妈见过兄弟有女的啊?” 胡老六一腔欣喜化为泡影,懊恼道:“黑,黑哥,俺认错了,俺这就再去巡逻去,兴许那两个小子也藏在树后面呢,俺去挨棵地查树!” 这赶来的黑衣人,却是鬼城普明殿的黑无常张庆。此次鬼城城主叶随风率四大阎罗血战欧阳天,虽将欧阳天击杀,自己却也身受极重内伤。惦念被苏家兄弟带走的鬼城秘宝,临行前颁下鬼王令,急调六殿的鬼城精英,在龙隐镇方圆数百里内布下天罗地网,搜拿苏思语,苏冰两人。 奉命搜查龙隐镇本地的,是普明殿殿主楚江王徐广,他携来数百殿内高手,守住了四周,挨家挨户排查,唯恐苏家的两个小子就近藏到了镇上的某户人家。虽然任务重大,却也不敢多造杀孽,因此严令手下不得随意杀人。 张庆被胡老六这浑人诓了一道,却也知道这个手下的脑袋不灵光,只得打发了他再去巡逻。 待胡老六带人离开后,张庆看看被捆得结实的于云鹏,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小兄弟不要慌张,想来是一场误会,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呀?” “在下昆仑弟子于云鹏,和师妹路经此地,却不明究竟地被抓到这里!”于云鹏身陷敌手,正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到对方似乎抓错了人,赶忙自报家门。 “唔……昆仑派的,今天弟兄们在这里奉命寻人,不慎惊扰了小兄弟,算是张某得罪啦”,上头严命行事低调,除了搜查的任务,一切谨慎。身为鬼城黑无常,自然知道昆仑派也不是好惹的,既然抓错了人,便赶忙给两人松开了绑缚,口上说得也十分客气。 于云鹏勉强笑道:“既然是误会一场,我和师妹这便赶路去了!”又状若无意地低声嘀咕道:“却不知抓的是什么人,如此大的动静……” 黑无常面容一肃,不再多言,笑吟吟地看着于云鹏两人。 于云鹏试探不成,只好拱拱手,拉了唐玉快步离开。 走得远些,于云鹏面有忧色,对唐玉低声道:“要抓两个少年兄弟,难道竟是苏家的两位么?实在想不通他俩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惹的祸事当真不小啊!” 唐玉不信道:“苏家的那两个孩子我倒也认识,苏老汉在镇子里十几年拉扯两个小儿,平日里也精灵古怪的,怎么会惹上这许多高手上门来,我看是另有其人吧?” 于云鹏沉吟半晌,“我们再多呆些时候,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这四周全都是鬼城的高手,我们行事要愈加小心了!” 两人摸黑爬上一株大树,选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屏住呼吸,观察镇上的情况。 “混蛋!”方无恨狠狠甩了张庆一个耳光,大发雷霆道:“你怎地敢不加汇报,就擅自放跑了那昆仑的小子!!”他随徐广到此搜查,虽有任务在身,却仍念念不忘外甥的血仇,此刻听说张庆抓到了昆仑的小子,正是仇家于云鹏的形象,却又给轻易放跑,自然火冒三丈。 “无恨!咱们此行任务可是寻找苏家的两个小子,没必要和昆仑结下怨来吧?”方无恨身边一个身材微微发福,满面红光的老者疑惑道。 方无恨一时失控,连忙躬身道:“禀殿主,昆仑派自然不能无缘无故招惹。但那个姓于的小子,和苏家的两小儿是一道的,或许我们遍查不到的两个人,就是被这姓于的给藏了起来。正该细细盘问,才不至于误了城主的大事!” 这老者自然是堂堂普明殿殿主,楚江王徐广了,他微微颌首道:“原来如此,我还当你只顾报私仇,竟敢不顾大局!不过张庆也不知事情原委,不知者不罪。传令下去,加派人手,追回适才放跑的那对少年男女,要生擒过来,却不许打杀了!” 张庆得令离去,心中着实憋闷,平白挨了一个耳光,还发作不得!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数百高手更加忙碌起来。隐身树上的于云鹏看出鬼城似乎有新动作,打点精神观察动静。 不多时,便见络腮胡子的胡老六提着鬼头刀,带了几人走近。他倒实在,当真开始每株大树后面查找,嘴里还喃喃自语些什么。 待搜到于云鹏隐身的树下,于云鹏终于听清这浑人的唠叨:“他奶奶的,抓了人说不对,愣给放了!放完又急着抓,当是娃娃们捉迷藏么?平白的耍六爷玩呢!爷也不是好惹的……” 声音渐渐远去,于云鹏却是心中一凉:“听这口气,这下连自己也被列入搜查目标了!不知是何道理,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再落入敌手,可没那么便宜的事了!” 这一次,外围巡逻的力度似乎加强了不少,一拨拨的高手走马灯一般来去,于云鹏和唐玉伏在树上一动不敢动,竟是连个下树的机会都没了。 数百鬼城高手,在龙隐周边织就罗网,于云鹏带着唐玉,置身网中,进退不得。 第十八章 巧计退敌 两人在树上整整一夜,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更遑论闭目休息。眼见天色渐渐放亮,于云鹏心知到了白天,并不繁茂的树冠中就更加危险!不得不找了个巡逻刚过的时机,跳下树来,寻些少有人注意的小路逃离。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运气不坏,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已经是远离了龙隐镇的范围。 然而于云鹏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相反,越到后来,他心中的惊讶越甚! 粗算起来,这一阵急行,应该距离龙隐镇至少一百余里开外。然而,提刀佩剑,或明或暗的鬼城中人,似乎随时都可以在身边看到。好几次几乎与于云鹏和唐玉二人撞个正着。 于云鹏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活见鬼来形容了!百里范围的明岗暗哨,星罗棋布般的众多高手,这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虽然不知道鬼城这次究竟出动了多少人,光看这架势,怕不有数千之众?思语和小冰两个小小顽童,却怎地引来如此阵仗! 龙隐镇向北百余里外,一条废弃的驿道边上,一人多高的杂草覆盖极广。 微风徐来,纤弱的茅草随风起伏,环境一时从极静变得骚动。 一个满是黑污的脸孔从茅草堆里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四下打量一番,又缩回去低声道:“看起来真的是没什么人在附近,眼见又是一天过去了,鬼城的魔爪子们追得好紧,玉儿,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还好,也不是很饿,咱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摆脱追兵再说吧。”同样的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只一对点漆般的眼睛还透出几分往日的灵动。 这两个扮作乡间小童的人,正是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于云鹏和唐玉。 一日一夜水米没打牙,于云鹏对这样的情况始料未及,也并未携带干粮,此时只觉得饥肠辘辘,念及同样饿着肚子的唐玉,更加忧心如焚。 两人哪敢走大路,借遍地茅草的掩护,向着昆仑山的大概方向,艰难前行。 又行了约莫十里,已经是夕阳在山的时辰,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出现在二人眼前。 “于大哥,前面有个破庙,咱们……进去歇歇如何?”唐玉一脸疲色,怯怯地求垦道。 于云鹏暗忖,已经两天一夜神经紧绷,再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点头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那庙里探探!记住,若是见到情况不对,千万不要妄动。鬼城这次出动的全都是武功高绝的精英,万一撞上了,抵抗也是徒劳,能逃得一个是一个了!” 唐玉心下感动,明白于云鹏等于是用性命帮她开路,眼含泪光地点了点头,于云鹏便一个轻跃,悄无声息地窜进破庙。 唐玉睁大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于云鹏消失的地方,心中不住祈祷这荒凉的鬼地方不要有什么埋伏才好。 片刻工夫,于云鹏便再度从破庙中闪身出来,向唐玉的方位招了招手。 唐玉心中石头落地,连身上的疲劳都忘在一旁,蹦跳着跑进破庙。 两人借着夕阳的余辉,打量这个并不宽敞的城隍庙。地上的积灰足有半寸,四处的墙角上,面盆大小的蜘蛛网高高悬挂。神龛上一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城隍神像倒还立在那里,但泥塑的脑袋却是不知去向。 无头的城隍像!荒凉的地方出现这有些诡异的东西,令人心中有些发毛。唐玉看了一眼那无头的泥胎便不敢再看,却又靠着于云鹏近了几步。 于云鹏虽然心里也有些别扭,但却不肯让唐玉看轻了自己,出言宽慰道:“玉儿别怕,等一会儿天完全黑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咱们学武之人,怎能被个泥胎偶像吓到!” 简单打扫出一个角落,于云鹏道:“玉儿你先休息吧,我来警备,等你睡好了再换我!” 唐玉早已倦极,微微点了点头,便倚着一根柱子沉沉睡去。 于云鹏却是身负重担,强迫自己振奋精神,留心周围的风吹草动。 半夜无事,于云鹏渐感支持不住,正要叫醒唐玉,却听到庙外隐隐有喧哗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来。 顿时睡意全消,于云鹏急急推醒了犹在梦中的唐玉,两人屏住声息,寻了个隐秘的角落,向外张望。 明亮的月光下,清楚地看到三个人影向着城隍庙的方向疾驰而至。 三人脚程均是极快,转眼间便闪过了数十丈的距离,但最后的一人似乎更胜一筹,奋力一个起落,终于赶在另两人前面,转身笑道:“我鬼城待客不周,累得两位匆匆离去,惭愧得很!” 当先的那个白衣人去路被阻,前行之势刚停,便手按胸口,喘息几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竟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缓缓坐倒在地。他的同伴,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赶忙凑上前去,急问道:“孟师兄,伤势很严重么?”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女子。 这声音有些耳熟!于云鹏心中一动,忙借着月光,运足目力看去。 啊!看清来人,于云鹏心中大惊:竟然是孟师叔和陈师叔!看样子孟师叔还受了很沉重的伤,想来是和鬼城的高手有了冲突,只是他二人如何下了昆仑山,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 怀着心中的疑惑,于云鹏向那鬼城高手望去。 此人一身粗布衣裳,身材不足六尺,还有些微微驼背,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是一副猥琐的表情,没半点高手风范。若不是双眸中精光四射,活脱脱便是乡下的小老儿形象。 只见他拎着一把与他身材不大协调的三尺长剑,笑道:“孟飞雪,陈玄霜!你们不好好呆在昆仑山上享福,何苦来趟这浑水!” 这被追击的两人,正是昆仑派中号称“雨雪风霜”中的孟飞雪和陈玄霜,分别是【风魔剑】秦天风的师兄和师妹,孟飞雪自坐倒在地后,未发一言,只闭了双目,似乎在调养伤势。 陈玄霜两眼一瞪,高声道:“鬼城这次好大的手笔,六殿齐出,封锁了近千里的地界,小小龙隐镇,几乎是挖地三尺。咱们不知是什么宝贝惹得叶城主这般关心,便来瞧瞧也不成?非独我们昆仑,你倒看看现在各大门派,哪个不是闻风而动?” 鬼城的那人冷笑道:“瞧瞧?你们无视劝告,数次潜入龙隐镇打探,更重伤了我普明殿主楚江王徐广,便想这般一走了之么?” 陈玄霜不屑道:“便是皇宫大内,咱们也视如无人之境,区区一个龙隐镇,难道还进不得了?赵殿主若是为徐广找场子的,却不必多找借口!” “哈哈哈哈……”转轮王赵无极大笑道:“早听闻【玄霜侠女】豪爽不下须眉,今日一见,果然是快人快语!倒是我赵某不爽利了!既然如此,那便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陈玄霜更不多言,出手便是闻名天下的【寂灭七式】,一阵暴风骤雨般得急攻,压制得赵无极丢了从容,全力应对。 虽然看上去是陈玄霜攻势凶猛大占上风,但赵无极门户守得谨慎,却也一时间不能得手。过得数十招,陈玄霜的攻势陡然缓慢下来。于云鹏看得颇为不解,却不知陈玄霜虽然尚能动手,却也是有伤在身,不耐久斗。 眼看着赵无极独门的【玄阴无极功】威力渐显,从守势转为攻势,剑招挥洒如意。陈玄霜越发的支持不住,且战且退,恐怕落败只在数招之间。 赵无极胜券在握,面有得色,挥舞着长剑连下杀手。 陈玄霜本来武功便不如这赵无极,如今身有暗伤,更加不能抵敌,勉强支撑了几十招,似乎是伤势发作,突然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 赵无极瞧出便宜,当然不肯放过,赶上前去一剑直刺。 却不料陈玄霜本已放慢的身形突然加速,轻松地躲过剑锋,顺势连演三招【风骤雨急】,【风卷残云】,【风吹雪散】,为求剑招迅捷出其不意,舍了【寂灭七式】不用,竟是使上了【巽风剑法】中的绝招。 赵无极心知上当,却也并未把这几招放在眼里,连封带挡,有惊无险地一一化解。 岂知他全力应对陈玄霜的时候,一直跌坐在地上的孟飞雪却突然动了,由于陈玄霜的连连后退,此刻已将赵无极引得背对孟飞雪,孟飞雪背后出剑,人随剑飞,疾如闪电般地直射赵无极,待得后者发觉,已经迟了三分,只堪堪避开了后心要害,却将左臂刺了个对穿,一时间血染衣衫。 孟飞雪一剑得手,似乎连收招的气力都没剩下,从半空中直直跌落下来,脸色又灰败了三分,连死活都不能预料了。 陈玄霜周密布局,终于算计了赵无极,只可惜她伤势也甚为沉重,此时胸口气血翻涌,几乎压制不住。 赵无极一时大意失察,此刻左臂重伤,功力也是大打折扣。两人互有所忌,只全神戒备,却不敢妄动。 却听得吱呀一声,离他们不远处的破庙门突然洞开,二人一惊,齐齐望将过去。 却见于云鹏两手空空,意态闲适地从门中踱步走出。陈玄霜定睛一瞧,却是自己昆仑弟子,不由惊喜道:“云鹏贤侄,你怎会在此处?” 于云鹏神色轻松,紧走几步,去搀扶起了萎顿在地的孟飞雪,笑道:“陈师叔,外面风寒,咱们先一起到这破庙里,再慢慢说话。”说着话自顾自地转身而行,从头到尾,竟是看都没看赵无极一眼,把这威名素著的鬼城阎王当作是空气一般。 赵无极脸上阴晴不定,虽然有伤在身,但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何放在心上!但见对方如此神态自若,甚至把背后都卖给了自己,看上去只需一剑便能要了他的小命。偏偏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陷阱诡计! 陈玄霜不明所以,但见于云鹏搀着孟飞雪已经走到破庙门口,便也小心戒备着一步步后退着移向庙门。 赵无极孤身追击,眼看着这昆仑有数的高手“雪”,“霜”二人便要双双折在自己手下,却功败垂成。 谁晓得这个半大少年是不是虚张声势,蒙骗自己?赵无极不甘心就此退避,犹豫了许久,终于把眼一瞪,便要冲过去一探虚实。 哪知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之际,却突然在月色的映照下,看见了破庙内的一道闪光。 剑刃反光!赵无极疑云大起,这庙内除了这半路杀出的小子,还另有其人! 赵无极心中思忖,很显然,能让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无视自己的,必然是隐身庙中的人物!那会是谁?昆仑用剑的,既然孟飞雪,陈玄霜都到了此处?难道会是【风魔剑】秦天风?甚至是已多年不履江湖的萧夜雨? 此刻身上带伤,若真对上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他可没有丝毫的胜算。赵无极想到这里,再也没勇气冲进破庙,恨恨地向着庙门方向瞪了一眼,便展开身法,匆匆离去。 看着赵无极离去的背影,藏在门后观察的于云鹏长吐一口浊气,只觉全身都被冷汗浸透。适才他见到陈玄霜虽是使计伤了赵无极,却也明显处于劣势。情急之下,只好现身演了这场空城计,赌的便是赵无极刚刚上过当,如惊弓之鸟,不会再行冒险之事。 那最终使赵无极遁走的剑刃反光,却也是于云鹏和唐玉早计划好的事情,此时唐玉也从隐身的地方闪身出来,有些拘谨地行礼道:“晚辈唐玉,见过陈前辈!” 陈玄霜微笑着看着虽然满脸黑泥,却不掩清秀的唐玉,温言道:“小姑娘不必多礼,今日你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呢!” 侥幸暂时骗过了赵无极,于云鹏却知不是放松的时候,急急对陈玄霜说道:“陈师叔,此地只怕不宜久留,咱们需尽快带了孟师叔离开,恐怕那赵无极想明白关窍,很快就会重返此处。” 进了破庙,陈玄霜便知于云鹏只是虚张声势,久历江湖的她自然也明白事情的紧迫,当下也不多话,点了点头,便和于云鹏架起了已不能行走的孟飞雪,弃了破庙而去。 果然,就在他们逃离破庙的一刻钟后,琢磨出破绽的赵无极气势汹汹地去而复返。若是秦天风或者萧夜雨在此,又怎会让伤了自己师兄妹的自己从容离开,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必然是使得空城计诓骗自己! 扑了个空的赵无极心中怒极,一把火烧了那破庙,四下里胡乱找寻一番,终因身有外伤急需处理,而挟怒离去。 不远处的草丛里,于云鹏一行四人目送几欲抓狂的赵无极走远,都是松了一口气。孟飞雪重伤昏迷,他们不能急行,只怕留下痕迹被赵无极追上。于云鹏建议就近藏身在无际的草丛中,果然再一次令赵无极无功而返。 “陈师叔,你们怎么离开昆仑来到这里?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下山来了么?”强敌引退,于云鹏问出心中疑惑。 “这可是说来话长了……”陈玄霜检查了一下孟飞雪的伤势,喂他服下了昆仑疗伤圣药“青木散”,这才开口娓娓道来: “这次本门试炼,半年之期早过,参加试炼的各弟子也陆续回返,所幸的是除了一人重伤,数人轻伤外,这次我们没有弟子折损。你陆师兄居然还以一人之力斗杀了江湖上凶名素著的‘沉沦老魔’,很是为昆仑长了志气。令你宋师叔颇为欣慰。” 于云鹏点点头,陆师兄是荟英堂中的精英弟子,他一向佩服得很,这次试炼有如此佳绩,也在意料之中。 “半月以前,除了你和你宋师姐,所有试炼弟子均返回昆仑。你们两人可是掌门师兄最为看重的弟子,尤其是晚晴丫头是宋师兄掌珠。迟迟没有你们的消息,宋师兄深为忧虑。” 于云鹏插口道:“难道宋师姐也到了这附近的地界?” 陈玄霜点头道:“不错。我们得到的最后消息,是你秦师叔从龙隐镇上发出,并简述了你们与鬼城中人的恩怨冲突,而就在此时,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席卷了整个江湖!” 于云鹏动容道:“轰动武林?是什么事情,与鬼城有关么?” “你身在局中,或许不大清楚。就在前不久,一向行事低调的鬼城,突然调动大批高手,以龙隐镇为中心,数百里方圆,处处都是鬼城的明岗暗哨,其覆盖之广,人手之多,令无数大小门派为之震惊。一直以神秘为特点的鬼城,这次行动居然不遗余力地展现了自身极为恐怖的实力!如今的江南武林,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整个的动荡起来!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各家各派都排遣出高手探查,想要弄清鬼城的真正用意。” “联想到你和晚晴都在龙隐附近,就连你秦师叔也是久久没有消息传来。我们猜测难道这次鬼城的动作与你们几人有所关联?便由我和你孟师叔一同下了昆仑,来搜寻你们的下落,顺便打听事情的原委。若不是你师父正在闭关参悟武学,这次连他都可能要一起下山!” 第十九章 伤痕措手 于云鹏心下惊讶,自他跟随“雨雪风霜”中的大师兄萧夜雨习艺以来,印象中师父从未离开昆仑半步,这次的事,居然差点连师父都重入江湖,当真是兹事体大。 “我和你孟师叔才刚到龙隐镇,便被鬼城的高手盯上,开始尚且没人能奈何我们,那楚江王徐广也吃了暗亏。谁知才刚半天的工夫,鬼城高手接踵而至,我们猝不及防,遭到徐广,赵无极,姜勇三大阎王围攻。虽然重伤了其中两人,但我们也险些冲不出来,你孟师叔更是被徐广的掌力击实,只怕已经伤及内腑!” 于云鹏望了望面白如纸,不醒人事的孟飞雪,心下骇然,看来前些日子秦师叔说的,鬼城十大阎王,皆有不弱于他的实力,并非是谦虚之言。孟师叔和陈师叔,已经是本派中的顶尖高手,竟然遇到鬼城三个阎王,便几乎没有逃走之能。 “现在你孟师叔的伤势急需调养,虽然服下了‘青木散’,但我想还是尽快返回昆仑的好。形势恪禁,咱们也来不及寻找晚晴和你秦师叔的下落了,能突出重围回到昆仑已是万幸!” 于云鹏点头道:“目前处境可谓是危机四伏,鬼城既然知道您和孟师叔到此,必然也加派人手搜查,孟师叔这么重的伤,我们目前情况很被动。” 陈玄霜皱眉道:“闻讯而来的可不止我们昆仑一家,我想现在鬼城也该是自顾不暇,我们只要小心点,低调行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凶险。” 于云鹏眼珠一转,刚要开口,却被陈玄霜一把掩住了嘴,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云鹏一愣,过得片刻,也听到有声响遥遥传来,似乎有人正往这边靠近。 这下子除了昏迷的孟飞雪,其他三人都紧张起来,如今虽然人数是不少,但真要有高手摸过来,几乎是束手待毙的局面! 却听得那声音越走越近,竟是正对着他们的方向而来。陈玄霜脸色凝重,悄无声息地把长剑握在手里,于云鹏和唐玉也是凝神屏息,做好了配合偷袭的准备。 衣物和杂草的摩擦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听脚步声,似乎还远不止一人。陈玄霜伏在草丛里,头也不敢抬,只凭听力判断远近,算好了时机,猛然窜将出去,长剑如毒蛇出洞一般,直向来人袭去。 岂料来人也是反应迅速,若有准备般地取剑招架。只听得“叮当”一响,双剑相交,双方都是手腕发麻,均觉对方不是庸手,心中叫苦。 于云鹏和唐玉见偷袭不成,正准备冲上前去厮杀,却听得交战双方齐齐“咦”了一声: “陈师妹!” “秦师哥!” “你怎地会在此处……” 于云鹏定睛一看,却是秦天风秦师叔,手持长剑,和陈玄霜大眼瞪小眼,都是满脸诧异。 再向后看,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衫的俏丽女子迎风而立,巧笑嫣然,顾盼生姿,眉目间说不出的一股淡雅高洁,与唐玉的小巧玲珑不同,却自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令人心生亲近,却不敢有亵du之意。 “宋师姐!”于云鹏惊呼道,却不知这些人怎么聚到一处的。 这个风姿绰约的少女,自然便是当今昆仑掌门的唯一女儿宋晚晴了,她向于云鹏微笑致意道:“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云鹏师弟,却是有缘呢!” 双方既是熟识,便很快收起了兵器,相互寒暄起来。 “啊呀!孟师兄这是怎么了?”秦天风眼尖,陡然看到躺倒在地的孟飞雪,怪叫起来。 于云鹏苦笑着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秦天风怒道:“鬼城这次真不知搞得什么鬼,倒好似有什么稀世珍宝现世一般!我那天和云鹏师侄分别后,本待回头联系,却被鬼城这紧张的气氛弄得东躲西藏,没找到云鹏,却是碰见了晚晴这丫头。” 这下子昆仑三大高手齐聚,却是伤残过半,秦天风和陈玄霜都对孟飞雪的伤势颇为担忧,却一时无计可施,只轮流用真气为之续命,只盼早日回归昆仑,求宋掌门动用昆仑派珍贵无比的“玉灵散”施救。 尽管众人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却是不敢硬来,再要遇到鬼城的主力高手,以他们上次表现出来的反应速度和强大实力,只怕昆仑的这些精英人物,便要尽数饮恨在这江南了。 最初几天,众人还有说有笑,尤其是于云鹏,宋晚晴,唐玉三个少年人,唐玉很快便和宋晚晴熟络起来,亲热得如同姐妹一般,倒把于云鹏弄得好似外人。宋晚晴还时常边和唐玉说着体己话,边大有深意地瞅上于云鹏一眼,弄得他心里郁闷不已,明知道她们可能在讨论自己,却不明内容。在于云鹏的引荐下,唐玉如愿以偿地拜陈玄霜为师,入了昆仑派门户。 三人平日里讨论武功,练拳弄剑,在秦天风,陈玄霜两大高手的悉心指点下,进境飞快,于云鹏和宋晚晴,本就是同门中的佼佼者,宋晚晴更是号称演武厅内第一高手。经过这几天的钻研,两人都对下次竞选入荟英堂信心十足。 唐玉则从【碎玉拳法】开始接触昆仑的入门武功,由于她基础牢靠,又聪明好学,不出几天工夫,便把拳法练得似模像样,陈玄霜看在眼里,对这个新收的弟子极为满意。 然而,鬼城的搜索力度,却似乎一天紧似一天,开始还能找到机会缓慢前行,到了近几日,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大面积排查,弄得他们几人找到个藏身之处便不敢轻易现身。 这一日,于云鹏和宋晚晴照例在一起研究流云剑法的精要所在,到了【流云飞瀑】一招上,却是起了分歧。 “宋师姐,虽然我武功不及你,但这招【流云飞瀑】当日师父教诲时,便言明应是剑走轻灵,先行攻击敌人咽喉处,如对手格挡或闪避,则迅速变招突袭下三路,便如飞流直下一般,令敌人顾此失彼,穷于应付。我师父亲口教导的剑诀,难道还会有错吗?”于云鹏抬高声音嚷道,连稍远处习练【碎玉拳】的唐玉也被他声音吸引,望了过来。于云鹏余光扫到,心中暗喜,更加一本正经地跟宋晚晴争辩。 宋晚晴不慌不忙,轻松道:“萧师伯的话固然不错,但打斗之中,情势千变万化,所谓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流云飞瀑】佯攻上盘而意在腰腿,但如果对手变招迟缓或者防守不固,则就势强攻也是随机应变的正道!”说着话突然近前一步,压低声音轻笑道:“当我是聋子吗?说话需要那么大声!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心思!” 于云鹏被道破心事,脸红了红,却对剑招仍有不服,便岔开话题道:“咱们一起去问问秦师叔,看他老人家怎么说话!” 宋晚晴只大了于云鹏一岁,却颇通世故,于云鹏那点萌芽期的情感,被她看在眼里,只是好笑,料不到唐玉姑娘一副娇怯怯的样子,却能令从小一心好武的于师弟就此上了心,倒不知他们是否有缘了。 跟在于云鹏身后找到了秦天风,本想请教剑法,却被眼前的气氛感染,不能开口。 秦天风和陈玄霜守在孟飞雪身旁,表情严肃异常,连平日里最好玩笑的秦天风也是少见地收起了笑脸,眉头紧皱地盯着孟飞雪。 于云鹏忍不住开口道:“孟师叔他……”心中却是隐约明白,喉头一哽,说不下去。 陈玄霜叹息道:“咱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能有十余天了,虽然此处林深叶密还算安全,但你孟师叔的伤,却是拖不起啊!再没有灵药救治,只怕是,只怕是……” 孟飞雪虽然平日里话语不多,但对后辈弟子也是关怀备至,指点武功,讲述道理,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在昆仑山上的口碑极好。于云鹏看着半倚在一株大树上,形销骨立的孟飞雪,心中一酸,忍不住大声道:“咱们前后被鬼城的那群鸟人追了有一个月了!眼下师叔的伤已经不能再拖,这般缩起头来苟活,真憋死人了,两位师叔,咱们现在便杀回昆仑,就算和鬼城的家伙大干一场,也好过在这里看孟师叔挣命!” 宋晚晴眼睛一亮,瞥了于云鹏一眼,倒很是佩服他的胆色,却也不多插嘴,等待两位师叔示下。 秦天风搓搓手,沉声道:“玄霜妹子,我倒觉得云鹏所说有理。多年师兄弟的感情,要我这般看着孟老哥难过,还他娘的不如和鬼城的孙子们拼了,要留下我这把老骨头,他叶随风也得掉块肉罢!” 陈玄霜处事向来沉稳,但既不愿看孟飞雪离死神越来越近,也不想硬碰硬地和鬼城冲突,一时间沉吟不决,进退维谷。 终于,陈玄霜把牙一咬,“去叫玉儿过来,咱们收拾东西,这便回返昆仑!再要遇到鬼城的爪子,拼了命也要剁下半只来,我倒要看看,鬼城能有多少实力,同时对抗各大门派派遣下来的高手!” 时间便是孟飞雪的性命,此地距离昆仑山,还有数日的行程,众人出了密林,也不再隐藏行迹,便取最近的路程直奔昆仑。 大出意料的是,这一路行来,却竟然是畅通无阻,一天前还星罗棋布的鬼城高手,居然统统不见了踪影,众人无暇去探究缘由,轮流背负孟飞雪,展开轻功急行。 这样一来虽然消耗甚巨,但行程却是快了数倍,只一天光景,便走了一多半路程。如此下去,再连夜赶路的话,明日一早便能回返昆仑,众人兴奋之下,连身上的疲累也似乎不觉得了。 转眼即是黄昏,几人行至一座山下,眼见山势绵延不易绕行,便只得踏上山间的羊肠小道,打算翻山而过。 谁知刚赶到半山腰,却远远看到前方必经之路上,三个冷如雕塑般的人傲然站立,却是背对他们。 秦天风眯起眼睛,缓缓数说道:“转轮王赵无极!宋帝王任颖!平等王姜勇!玄霜妹子,等会你来对付姜勇,我缠住赵无极和任颖。云鹏晚晴,你们背了你孟师叔,和玉儿一同火速赶往昆仑!” 陈玄霜缓缓点头,心知平等王姜勇声名不显,自己伤势已基本痊愈,当可与之抗衡。但秦师兄独斗两大阎王,纵然拼了死力,也不过支撑一时半刻而已!云鹏他们几个若被赶上,几无抵抗之力。难道……这是天降的劫数么! 武功最高的两人虽有拼命之心,却也毫无把握,更别说于云鹏等人,就在大家心怀忐忑时,前方的阎王也注意到这边动静,任颖回头望了一眼,却很奇怪地转了回去,似乎并不打算上前截杀。 只听任颖催动内力,沉声说道:“秦老儿,陈女侠,今日我等有重任在身,便不追究之前你们昆仑派重伤我普明殿主之事!让开了道路,你们自回昆仑如何?”一言出口,竟引得群山回响,足可见其内力雄厚绵长已入化境! 秦,陈二人都是识货的,立时知道这宋帝王任颖只怕比数年前又有了极大进境,正苦于不知如何抵挡之际,却听对方口风,居然不欲为难自己,还让开了道路放行?江湖经验丰富的他们,联想到鬼城近来的疯狂行动,登时心有所悟:只怕是鬼城不惜暴露实力来搜查的正主找到了! 虽然心中好奇,但孟飞雪的伤势实在再也拖延不得,秦天风与陈玄霜对视一眼,都明确了轻重缓急,打算不再过问此事。 “任老鬼!咱们也是时间紧迫,日前的恩怨,错过今天,我昆仑定要讨个说法,如今恕秦某少陪了!”言罢当先赶路,陈玄霜等人紧随其后,都是小心谨慎,以防鬼城有什么花招诡计。 任颖果然微微侧身,先行让开道路。赵无极虽然眼中积满怨毒,却也控制得住,不加阻拦地放众人过去。 有惊无险地越过三大阎王身侧,却赫然看见两个少年站在三大阎王面前,适才视线被挡住,却是一时没有注意。 秦天风心想,难道这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便是让鬼城上下不惜倾尽全力去搜捕的对象?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却突然觉得这两个瘦小的身影颇为眼熟,这不是前不久跟着于云鹏学艺半月的苏家两兄弟么?? “思语,小冰!你们怎会在这里?”于云鹏认出两人,不禁惊呼起来。 这被鬼城高手堵在山路上的两个少年,正是躲藏一月的苏氏兄弟!他二人在隐秘的山洞中躲了那么久,觉得风头已过,便动身去昆仑,却不知道他们消失的这一个月中,鬼城闹出的动静,已经轰动江南武林。 各家各派的高手纷纷下山查探,自然免不了和鬼城的武力冲突,一个月以来双方各有损伤,鬼城纵然是实力雄厚,却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就在昨日,下令撤了各处的哨岗,作出一副偃旗息鼓的模样。但暗地里,仍然有许多隐藏的探子分散开来打探,尤其是各交通要道,更是一刻也没有放弃巡查。 尽管苏家两个小儿也已经谨慎行事,但仍然被鬼城的探子盯上,一面悄悄坠在后面,一面向上级报告,于是在这日黄昏,三大阎王齐至,在这险要的山路上截住了他们。正要动手拿人时,却意外地遇到了昆仑派的诸人,为免横生枝节,任颖等人虽然实力远胜,却也不打算和昆仑的人纠缠。 此刻苏二小也认出来人,苏冰惊喜道:“于大哥!快来救我们,这三个老头不是好人!” 于云鹏与这两人相处数日,感情不浅,但却知对方实力太强,不敢擅专,抬眼向秦,陈两位师叔望去。 秦天风颇感踌躇,按说现在孟师兄的伤势危在旦夕,不该多生事端。但若见死不救,却也心中别扭,更何况这两个小儿还是派中弟子的朋友! 陈玄霜见秦天风犹豫,踏上半步低声道:“孟师兄伤势要紧,不宜久留。况且敌强我弱,纵然出手也绝讨不了好去。虽然有些违背良知,却也顾不得了!” 秦天风微微点头,对上于云鹏的目光,略含歉意说道:“云鹏,今日之事,作师叔的怕要对不住你了,你孟师叔……” 于云鹏心中一酸,虽知事不可为,但要他扔下多日相处的朋友不理,心中实难接受,正要开口求垦。 “天风……”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竟是多日来半睡半醒,很少开口的孟飞雪撑起身子,似是有话要说。 于云鹏顾不得说话,抢上前去扶住孟飞雪,“师叔,怎么坐起来了,可是感觉好些了么?” 秦天风,陈玄霜也是听到呼唤,连忙赶过来低声道:“师兄有何吩咐?” 孟飞雪两眼直盯住两人,脸上虽然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却满是严肃的表情,沉声道:“咱们学武之人,所为何事?” 第二十章 荒山鏖战 秦,陈两人对视一眼,隐隐有所明悟,却不敢怠慢,齐声道:“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很好!”孟飞雪表情不变,继续问道:“我昆仑门规八条,第一条却是怎生说地?” “这个……凡我昆仑弟子,当存侠义之心,若有贪生怕死,见死不救者,轻者面壁三月,重者逐出门墙!” “很好!”孟飞雪声音越来越冷,伸手一指鬼城阎王和苏家二小,“如今情况,孰强孰弱?” 陈玄霜尴尬地苦笑一声,欲打断道:“孟师兄……” 孟飞雪断喝道:“孰强孰弱?!!” “这个……自然是那三个老鬼强得多了。”秦天风无奈开口。 “很好!”孟飞雪身形颤动,声色俱厉:“如此说来,是这两个小孩子没有站在正义的一方了?却不知他二人所犯何事?” 秦,陈二人被这一通疾言厉色,都是心中有愧,一时无话可说。 “为了我?为了救我的命??”孟飞雪目中光芒大盛:“孟某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岂是苟且偷生之辈!为了救我,便可以罔顾正义,见死不救么?为了救我,便可以眼见两个年幼的小儿陷入魔窟么?为了救我,便可以把咱们昆仑派的脸面丢得干净么?如此作为,孟某纵能不死,又有何面目再自居侠义道!” 说到后来,直是痛心疾首,胸口起伏不已。秦天风与其师兄弟数十年,也很少见过师兄这般激动的模样。 狠狠地将师弟师妹训斥一通,孟飞雪扭头跟扶着自己的于云鹏说道:“云鹏,取我长剑来!” 于云鹏听得孟师叔大发脾气,以大义教训同门,本就对刚才两位师叔的作为有些不满的他更听得血脉贲张,只觉得要如孟飞雪所说那样,心怀正义,遇强不避,才称得上是英雄本色!正自心中激荡,却听到孟师叔向自己要长剑,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看似乎站都站不稳的孟飞雪,意示询问。 孟飞雪陡然哈哈大笑,将扶住自己的于云鹏一把推开,“快去!难道你还怕师叔我摔跤不成!” 于云鹏只觉被一股大力推得连退几步,忙取了兵器,恭敬地交到孟飞雪手上。 孟飞雪一剑在手,气势暴涨,目光越过秦天风和陈玄霜,冲着鬼城阎罗那边高喝道:“几位老朋友!虽不知你们真实用意,但既然孟某在此,岂能坐视你们欺凌弱小?” 鬼城的三大阎罗,以宋帝王任颖为首,他适才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孟飞雪终于还是强出头管闲事,嘿嘿一笑:“孟兄言重了!多年不见【映雪剑】的风采,任某也是挂念的紧,今日再睹孟兄神功,幸何如之!” 若是孟飞雪身子安好,以雪,风,霜三人之力,原不必怕任颖等三人,但孟飞雪伤势沉重已是人人皆知之事,是以任颖自觉胜券在握,并不紧张。 孟飞雪不再多言,长剑一摆,直向任颖冲去。伤重的师兄都动了手,秦天风和陈玄霜岂敢落后,自是紧随其后。 鬼城三大阎王对昆仑三支名剑,甫一交手,便打得热闹非凡! 孟飞雪选上了任颖,上手便以【寂灭七式】招呼,此刻剑出如风的孟飞雪,丝毫不见伤势在身的样子,绝招杀手层出不穷。任颖本未将一个伤者放在眼里,却是失了先机,被压迫得守大于攻。 秦天风找上赵无极,他知这是累得师兄负伤的罪魁祸首之一,出手也是毫不容情,【风魔剑】固然实至名归,但鬼城转轮王也不是易与之辈,两人攻守相拒,斗了个旗鼓相当。 陈玄霜月前的伤势虽已大好,但并未完全痊愈,平日倒看不出来,但遇上这等险恶的战局,一点点的劣势就会导致满盘皆输。她本来就未必比姜勇高明,既有旧疾,便自然而然地落了下风,虽未显败势,却也只能勉力支撑。 至于于云鹏等一干少年人,纵然有心帮师叔伯分忧,却无力插手这种级别的争斗,只得握紧了拳头凝神观战,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敢眨。 苏家二小看到昆仑派的高手为自己出头,当然感激莫名,以他们的性格,此刻先行逃走的事,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然而任颖却不这么想,眼见己方的三人被昆仑三剑完全缠住,若是被欧阳天的两个小儿借机遁走,可真是前功尽弃!虽然心里着急,但眼前的孟飞雪攻势如潮,一时间别说取胜,稍不留神,还要伤在对方手下,只能徒呼奈何。 转眼间六人三对,已经互拆了百余招,都没能讨得什么便宜。 任颖一边打斗,一边还要时刻关注两个至关重要的小孩是否逃走,劳心劳力,居然是渐渐有不支之态,正着急时,却见面前的孟飞雪双目血红,虽然剑招依然凶狠,但嘴角却缓缓流出一丝鲜血来。 任颖大喜,心知对方伤势终于发作,再也无法压制。 果然不出所料,孟飞雪本来就是要命的重伤,又如此大耗气力地打斗一场,此时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浑身内息已经不受控制地四处游走,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又奋力刺出一剑,便觉眼前一黑,人事不知,就连随后任颖打在肩臂上的一记【怨灵爪】,也似是毫无知觉。 任颖将孟飞雪一爪击飞,心中大为轻松,此时以三敌二,大局已定了。 秦天风和陈玄霜看到这边的情况,孟飞雪仰卧在石堆上不知生死,于云鹏等几个低辈弟子使尽方法,也不见其有任何回应,不由得大惊失色,有心过去查看,却无奈身陷苦斗,脱身不得。 任颖双手笼在袖中,先走向陈玄霜和姜勇的战局,意欲速战速决,宋晚晴看见他有动作,当即娇喝一声,持剑拦住去路。 于云鹏担心师姐吃亏,也先放下了孟飞雪,与宋晚晴并肩而立,唐玉岂甘落后,也取了长剑,三人合力迎战宋帝王。 任颖见昆仑几个低辈弟子也敢对自己动手,倒是有些佩服,也不急于伤人,双手背后,以一种诡异莫名的身法在剑招下闪避。 观战尚不觉得,真动上手,于云鹏就深切感受到自己和江湖中的顶尖高手有多大差距!此刻对手只是躲闪,却让自己苦练多年的流云剑法如同儿戏一般。 苏思语却和弟弟对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这路诡异的身法,正是《幽冥录》中所记载的鬼城绝学之一:【五鬼迷踪步】!此时由真人演练出来,与书中内容相互参照,更觉得这路身法玄妙无方。 明知这宋帝王任颖形似玩耍,但于云鹏等三人仍是出尽全力与敌周旋,一套流云剑使完,不得已又从头来过。 任颖轻轻一笑,知道这三个少年人技尽于此,自语道:“昆仑的后辈弟子,倒是前途无量!”言毕突然运指如风,一招间就封住了三人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他自恃身份,也不对三人下重手,一招过后,便纵身加入姜勇与陈玄霜的战局。 陈玄霜独斗一个姜勇已经是勉力而为,如今加上了任颖,如何能抵挡,不过数招之内,便被任颖一爪重伤了右臂,创伤深可见骨,连剑都握不稳,失去了再战之能。 从孟飞雪落败时,秦天风便知形势危急,只怕这一干昆仑门人,要尽数埋骨于这荒山野地,一念及此,可就起了搏命之心,纵死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趁任颖强攻陈玄霜之机,再无保留地使出毕生功力,招招都是只求伤敌,不顾自保的拼命招数。 赵无极与他本在伯仲之间,如今却不愿与其以命相搏,这样一来,登时气势上弱了三分。秦天风何等人物,得理便不饶人,一轮奔雷急电般的猛攻,尽显【风魔剑】神威!赵无极本是一掌拍出只盼秦天风收剑回救,却不料对方丝毫不理,只是勇猛激进,闪避不及,被一剑洞穿右胸,身负重伤。 秦天风也同样被赵无极一掌击中胸口要害,当即便是连连吐血,萎顿在地。 任颖阴沉着脸,查看了赵无极的伤势,却是不致危及性命,简单处理一下,便不再理会,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秦天风,陈玄霜两人。 秦天风被一掌正中前胸,一口真气生生被拍散开来,再想要运功,却觉得气息运行到胸口,便受到阻碍无法行进,心知伤势沉重,怕是几个月之内不能再动真气。 陈玄霜虽然受的外伤,但却伤了右臂无法使剑,几乎也是等于战斗力全失,此刻见任颖面色不善地盯住他们,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任颖冷笑道:“昆仑‘雨雪风霜’好大的名头,不想却是不知好歹之辈!鬼城向不惹事,却也不怕事。几位既然决意架这梁子,阻我鬼城大事,想必也是早有准备,视死如归的了?” 秦天风两眼望天,朗声道:“江湖行走,技不如人当然无话可说,咱们这几把老骨头,便卖给你任老鬼了!只是……”,他伸手一指于云鹏的方向,激将道:“几个后生晚辈,又不是你们鬼城的目标,任老鬼不会为难几个孩子吧?” “嘿嘿……虽然常言道‘斩草除根’,但既然秦老爷子开了金口,任某也就卖个人情,放几个小鬼回昆仑,也好给宋神剑报个信。今日是你们多管闲事,任某可也不怕你昆仑寻仇!”任颖自恃甚高,却也不肯自降身份去杀几个低辈弟子。 秦天风和陈玄霜都是放下心来,既然落败,自也不必指望人家手下留情,能保住两个出色的弟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以宋帝王的身份,当然不至于出尔反尔! 师兄妹相互对视一眼,齐声喝道:“任老鬼!无需再婆婆妈妈的了,给咱们一个痛快吧!” 于云鹏和宋晚晴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却听得清清楚楚,眼看任颖缓步走上前去,秦,陈两位师叔闭目待死,都是心急如焚,但又毫无办法。 “住手!” 任颖去势被阻,定睛一看,却竟是欧阳天的两个小儿,不由得长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可拦得住我么?” 苏思语满脸严肃,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拦不住也要拦,几位老人家都是为了我俩才被你们打伤,如今我们又怎能不加理会!” 秦天风听到这话,却是老脸一红,若不是孟师兄坚持,他们本来已准备放弃这两个少年。现在看到二人虽弱小却坚定的背影,心中大感惭愧,平日里枉自以侠义道自居,此时竟显得连两个孩子都不如! 陈玄霜也是百感交集,眼前这两个少年,恩怨分明且又不畏强势,正是我道中人,只可惜不知惹下什么祸事。鬼城既然动用如此大手笔搜寻,只怕凶多吉少。唉,本来是前途无量的两个孩子…… 苏思语和苏冰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宋帝王,竟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双双拉开架势,却正是【碎玉拳】的起手势! 这起手势一摆,倒有大半人微觉讶异。除了于云鹏和秦天风之外,没人知道这两个小子学了点昆仑的功夫。 陈玄霜和宋晚晴心想:难道这两个小家伙竟是本门弟子?不对啊,似乎面生得紧,几时入的门那…… 任颖更觉古怪,哪怕此时他看到【怨灵爪】,【玄阴指】等鬼城绝学,也不会感到奇怪。但欧阳天的两个儿子,居然摆出昆仑武功的架势,倒当真令他小小意外了一下。 不待他念头转完,苏家二小便轻喝一声,同时扑上,两人在山洞中一个月的苦功,对这【碎玉拳】的理解,比之初学又深入了许多。加之默契的配合,倒是攻守兼备,威力不凡。 几招一过,不但于云鹏和宋晚晴赞叹不已,就连秦天风这等昆仑高手,也深觉两个娃娃的拳法使得着实不坏。 任颖好奇心大盛,倒想看看这两个小鬼学了几分昆仑功夫,当下又使出【五鬼迷踪步】,以闪避为主,观察二小攻势。 苏思语,苏冰两人初时打得有声有色,但数十招一过,却渐有一种力气使在空处的感觉,十分不舒服。对方身形如鬼似魅,每每拳招出手眼看击中,又差之毫厘地打空,倒像是两人在对着空气练拳一般! 任颖呵呵笑道:“连【寂灭七式】也奈何不了任某,区区【碎玉拳】何足道哉!两个小鬼,难道你爹爹没传你们武功么?” 他已看出这两人除了半套【碎玉拳】外,别无新招,而且似乎学武不久,便失去了兴趣,待要制住两人,尽早回鬼城复命。 岂料他刚要动手,便觉眼前一花,竟是眨眼间失去了两个小鬼的踪迹! 任颖心中一惊非同小可,转身看时,却见一个浑身邋遢,状若乞丐的老头站在面前,苏思语和苏冰被他一手夹住一个,藏在身后。 任颖目光闪动,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眼前的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浑身上下破破烂烂,从衣服破洞里露出的脏兮兮的皮肤,竟然和污秽的外衣混成一色。圆圆的胖脸上满是皱纹,却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乍一看去,便和街头巷尾陪着笑脸乞怜的老乞丐一般无二。 任颖却是明白,江湖中能人异士众多,且多有陋习怪癖,往往越是看上去猥琐孱弱者,越是身怀绝艺,不可招惹。 适才只一瞬间的功夫,苏家两个小鬼便消失在眼前,以自己的眼力,竟然追不上对方的行动,不说其他,单是这等身法,足以冠绝天下! “这位兄台请了,老夫乃是鬼城纠结殿殿主任颖,此次奉城主叶随风之命,寻故人之子回城复命,还请兄台行个方便,我鬼城上下,无不感激。”任颖自忖未必是这突然现身者的对手,便先点出鬼城名号,只盼对方念及鬼城的势力,不再过问此事。 只听那老头伸手搔搔头皮,嘀嘀咕咕道:“叶随风?不久前还是欧阳天来着,怎地鬼城又换了城主……” 任颖隐约听到,却是心中一跳,叶随风继任城主已有一十三年之久,这老头竟说是“不久前”?他该有多大年纪! 正自揣测,却听得那老头义正词严地说道:“那个……任什么的,你刚才说【碎玉拳】何足道哉?这话大大不对,我老人家很不爱听!” 任颖眉头一皱,难不成这位竟是昆仑的前辈高手?偷眼看看秦天风和陈玄霜,也是满脸的不解,却又不像。暗道昆仑向来是以剑法为主,【寂灭七式】更是闻名天下,从来也没听说这入门的【碎玉拳】有什么门道啊,这老头如此说话,莫非只是故意借个由头找茬的? 他此行背负任务重大无比,刚才见了对方身法,又是全无自信,不敢轻易开罪,只得小心翼翼地顺着意思说道:“恩……【碎玉拳】当然也是奇招绝学,若练得好了,未必比【寂灭七式】差劲了,刚才是任某失言,兄台莫怪!” 将昆仑入门的拳法与镇山绝学相提并论,就连秦天风等人都觉得实在有些过火了。任颖也顾不得许多,只盼奉承几句,能把这来路不明的怪人哄走。 岂料那怪老头眼睛一瞪,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谁说【寂灭七式】比得上【碎玉拳】了?” 第二十一章 轮回灵丹 此言一出,满场沉默。非独是鬼城一方的三大阎王哭笑不得,就连昆仑所属的秦天风和陈玄霜明明听到有人褒扬本门武学,却也高兴不起来,只觉笑谈一般。 纠结殿主任颖哈哈一笑:“老兄若要架这梁子,说不得咱们在手底下见真章,鬼城屹立江湖数百年,却也不曾怕了什么人!何必找这种无聊的由头?” 那老头怪眼一翻:“如此说来你定是不信我老人家的话了?好好好!不想百年之后,我昆仑拳宗仍是如此被人看轻。既然如此,我只好活动活动这身老骨头,看看鬼城欧阳天之后,又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言语中自信懒散,却又透着一股深深的怨愤。 昆仑拳宗?秦天风和陈玄霜对视一眼,均是满腹疑惑: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昆仑以剑法立派,从流云,巽风直至镇派绝学【寂灭七式】。论及手上的功夫,只有一套供新人弟子入门时习练的【碎玉拳法】。这怪人架子端得极大,却从何处搬来一个“昆仑拳宗”出来? 他二人都搞不清状况,鬼城一方更只当是对方有意戏耍。任颖眉头紧皱,虽然昆仑拳宗什么的完全不知所云,但从之前对方惊鸿一瞥的可怖身法来看,己方可真是殊无胜算。城主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带回欧阳天的两个小儿,重任在身,且先激他一将。 “老兄既然对昆仑拳法如此自负,任颖不自量力,便以鬼城【怨灵爪】领教阁下【碎玉拳】的高招如何?” 任老鬼打得好算盘,真动起手来,己方三人齐上,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只得借对方话题将其僵住,逼迫他不得使用【碎玉拳】之外的招式,还可有几分胜算。 那怪老头哼了一声,却是把名震江湖的纠结殿主晾在一边,转向苏思语,苏冰二人问道:“两个小娃娃学了多少【碎玉拳】,打来我看看!” 情势危急,强敌环饲,这怪人却似是要考校两个末学后辈的武功了。秦天风等昆仑弟子心中忐忑,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能否扭转今日的危局。鬼城三大殿主却实在不愿意招惹这来历不明,却武艺惊人的家伙。任颖开口邀战被无视,虽然心下恚怒,却也隐忍下来,静观其变。 苏家二小陡然间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也不怯场,以二人的聪明,自也知道今日局面的走向,主要取决于面前这位衣着邋遢,其貌不扬的老头。当下便依其吩咐,从第一式【抛砖引玉】开始,一板一眼地演练起所学的碎玉拳法来。 怪老头眯着眼,看苏家二小从【抛砖引玉】开始,演练到第十三式【玉碎瓦全】,之后苏思语收招道:“前辈,我二人便只学到这里了。” “徒具其表!学了多久?” “十来天……” 怪老头听说二人只学了十来天,容色稍霁,转向昆仑诸人道:“哪个废物教的?”他的眼光跳过秦天风和陈玄霜两人,却是盯在于云鹏,宋晚晴等几个小辈身上。 于云鹏心道此人好毒的眼力!越众而出,应声道:“是我代师授艺,教了他俩一点基础的功夫。” 怪老头把脸一翻,骂道:“自己都学得如此废物,还代的什么师,授的什么艺?” 于云鹏不敢顶撞,低下头去。他是昆仑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自学艺以来,就没人将“废物”的头衔加诸于他,不然也不会在试炼时有影卫相随。秦天风最是护短,听得如此评价心中不服,正待措辞开言,那老头却不理他们的反应,目光一转,盯着任颖道:“我老人家便以刚才这两个娃娃演练的十三式【碎玉拳】,教训教训你如何?” 任颖不怒反笑,昆仑派【碎玉拳】流传甚广,纵然不是派中弟子,只要有些江湖阅历,多半也对这路拳法有所了解,更何况是任颖这种成名人物。更何况,刚才苏家二小一招一式的演练,大家全都看得清楚,全无秘密可言,又如何能以此克敌制胜? “老兄武学通神,任某远远不及,可是打算以力破巧?阁下内功修为就算只有适才表现出来的身法一半,任某只怕是接不了三招两式。” “放屁!就凭你那几下鬼爪子划拉,也敢自称“巧”?我也不用内功欺你,咱们就来比划比划招式罢了!” 任颖煞费苦心,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再不多言,双掌一错,摆开了晚辈讨教的架势。 怪老头嘿嘿一笑,欺身上前,左掌虚引,右手沉于腰际,正是标准的一式【抛砖引玉】。 任颖微微一哂,心道你左掌诱敌,攻势隐在右手,我如何不知?怨灵爪一摆,封住来势。 见任颖身形刚动,怪老头右掌猛然探出!连演【金风玉露】、【玉柱擎天】、【玉碎瓦全】三式杀招,尤其是最后一式【玉碎瓦全】,气势一往无前,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意味。 任颖被这兔起鹘落的三招抢攻逼得手忙脚乱,幸好早有准备,两只莹白如玉的手爪连封带架,险之有险地将攻势化解在外门。刚要长出一口气,却觉得胸口“膻中穴”微微一麻,大惊失色间,对手已然飘身后退三步,面露讥讽地看着他。 左掌!人皆道【抛砖引玉】一式,左掌诱敌而杀招在右,怪老头开始的表现完美诠释了这一思路,而且右掌的攻势凌厉无比,虽然是【碎玉拳】中的常规路数,但在他施展之下,招式衔接和出招角度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才逼得纠结殿主手忙脚乱见招拆招。 可谁能想到如此犀利的攻势,才是真正的虚招,最后克敌制胜的,不是“玉”,而是最初抛出的“砖”。怪老头的左掌趁对方防守空虚,轻快地点中胸口大穴,也不发力,点到即止。 满打满算,四招,仿佛只是一瞬间,成名数十年的鬼城殿主便已落败。任颖面如死灰,垂手涩声道:“阁下艺业惊人,任某远远不及,既然有你老兄在此,我们今日的使命注定是无法完成。但不知可否赐教名号,好让我等可以回城覆命,也让任某知道是栽在了哪位前辈高人的手下?” “昆仑拳宗,寂明老人座下弟子,何千叶。”怪老头慢悠悠说道,眼光却是望向空中,目光中似有追忆之色。 鬼城三大殿主知事不可为,不再多话,几个起落之间,已然消失不见。 剩下昆仑一干人等,还沉浸在刚才一战的震撼当中。半晌,秦天风回过神来,试探着说道:“前辈……” 何千叶轻轻一叹,打断道:“你师父是哪个?” 秦天风恭声答道:“弟子师从焚心真人,家师名讳上陆下风。” “陆风?这小子也混成真人了……这样算来,你得叫我一声师伯了。” 秦天风哭笑不得,师父九十五岁高龄,居然被人称作“小子”,真不知从何说起。却是不敢怠慢,改口道:“何师伯,不回昆仑山很多年了罢?” “自20岁离山,已有80余年了……”何千叶神情落寞,不愿多谈,目光投向生死不知的孟飞雪,“还是看看这小家伙怎么样了吧。” “啊!”秦天风如梦初醒,急忙道:“孟师兄伤势沉重,还请师伯看在昆仑一脉,出手相救!” “屁话!”何千叶没好气地答应一声,便伸手搭住孟飞雪脉搏,少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样?”秦天风,陈玄霜还有昆仑一众小辈都围拢过来,紧张地看着何千叶的脸色。 何千叶放下手,望着秦天风和陈玄霜两人,问道:“不知你二人的【昆仑玉阳诀】练到了第几重境界?” 秦天风看了师妹一眼,知道牵涉师兄治伤的大事,不敢隐瞒,如实道:“弟子愚钝,十三层【昆仑玉阳诀】,至今仍在第九层的关口,难以寸进。陈师妹或许略低于我,在第八层左右” 何千叶叹了口气,又问:“昆仑疗伤圣药【玉灵散】可曾携带下山?” “【玉灵散】存量太少,炼制方法又早已失传,此次下山本没料到如此境况,不曾带有。”陈玄霜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语气愈见紧张。 何千叶抓了把乱糟糟的胡子,叹息道:“我老人家可以以一道真气激发他最后生命潜力,有什么遗言,就好好交代了罢!” 秦,陈二人虽早有心理预期,听得说得如此坚决,仍不免大惊,催问道:“何师伯!孟师兄是如今昆仑派的中流砥柱,万万不能有事,难道您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何千叶瞪眼道:“虽然昆仑剑宗都是些不明事理的混球,好歹香火之情还在,我老人家既然伸手,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如果你二人有十层以上的【昆仑玉阳诀】,我三人配合以真气护住心脉,再用【玉灵散】的药力吊住性命,或许能够拖延时日,再寻名医。如今情况,这小辈性命已在一时三刻之间,我一己之力,也只能让他最后说几句话罢了。” 昆仑自秦天风以下,闻言大恸,几个年轻的弟子瞬间红了眼眶。孟飞雪侠骨铮铮,平易近人,难道真的要命绝于这荒山之上? 何千叶见状也心生不忍,自弱冠之年离开昆仑山,跟随师父几乎走遍天下。师父虽然对昆仑剑宗颇有怨念,却一直以身为昆仑弟子为荣。自己刚遇到几位昆仑嫡传的后辈,却只能眼看着有人逝去。看着仍满怀希冀望着他的一干晚辈,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温和了几分: “别愣着了,想想有什么离别的话要说,都准备准备,我竭尽全力,大概也只能让他清醒片刻。” “不知……【轮回丹】对这伤势有用没有?”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弱弱的,怯怯的声音传来,显得格外突兀。 【轮回丹】三字一出,懒懒散散的何千叶双目中猛然精光大放,直盯住那个声音的来源——苏冰。 “娃娃胡闹!从哪里听来的名字?这是可以开玩笑的场合么?” 苏冰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这才省起,从路遇三大阎王到大家血战一场,若不是有这位何师伯适逢其会,昆仑“雨雪风霜”中的三位,恐怕都要战死在这荒郊野岭。而这一切的导索,正是眼前的两个小孩,他俩又有何蹊跷,能够引得鬼城千里搜捕,天下武林震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什么……【轮回丹】? 除开何千叶之外,在场的人再没人听过这个名字,难道这东西真的能够压制住孟飞雪的伤势?何千叶之前说得明白,须得三位内功精湛的高手,配合昆仑圣药【玉灵散】,才能够暂时缓解危局,另寻名医救治。这【轮回丹】又是什么东西?功效如此灵验! 苏冰犹豫一下,不知是否该把实情说出。苏思语心道:我兄弟二人早已决定托身昆仑,今日又亲见这位孟前辈豪情仁义,况且鬼城三大殿主全身而退,消息终归无法保密。便不再保留,把从欧阳天力敌锁魂大阵,到兄弟二人被千里追捕的情况和盘托出。 一番话下来,听得众人目眩神驰,不想在这两个娃娃身上,能得知如此惊人的秘辛。叶随风当年阴谋篡位,欧阳天藏身龙隐小镇,眼前这两人,就是昔年鬼城城主,鬼王欧阳天的两个遗孤! 何千叶喃喃自语道:“欧阳天的遗物么……倒有几分可能了……难道竟是真的?”把手一伸:“【轮回丹】何在?拿来我看!” 苏冰既然决定救人,这时也毫无犹豫,取出装有轮回丹的“白石头瓶子”,交给何千叶。 何千叶见丹药瓶子的材质非凡,瓶口也用蜜蜡紧紧封住,更有几分像是真的,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右手拇指贴住瓶口,潜运内力,少顷便将封口的蜜蜡融开。很快地,场内诸人都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 顿时,秦天风和陈玄霜大失所望。但凡灵丹妙药,无不散发药物自有的清香,个别药效神奇的,香气便能令人神清气爽。如今这不知来路的所谓【轮回丹】臭不可闻,哪有一点灵药的样子?只怕是五谷轮回之所里才能闻到这等味道! 等等……五谷轮回之所……轮回丹!众人错愕之下,又猛然发现另一个不合常理之处:这等难当的臭气,嗅到之后第一反应都会是回避,练武之人以控制气息为根本,更会下意识地闭住呼吸。但这轮回丹散发出来的臭气,尽管明明是臭的,但是身体如何没有兴起这种回避的念头,更没有中人欲呕的感觉? 还不待众人回过神来,何千叶却猛然大叫一声,手里紧紧攥着丹药瓶子,双目垂下泪来,状若癫狂。 “恩师啊恩师,弟子今日终于得见【轮回丹】真容!若早得二十年寻得此物,如今仍能聆听恩师教诲,那该有多好!” 何千叶仰天大哭,倒把秦天风等人吓了一跳。这位何师伯自称20岁离开昆仑山,至今超过80年,那算来早该过了百岁高龄,他的师父,算来和昆仑寂灭老人同辈,说年轻点,也该是一百五十岁上下,天道有常,昔年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张真人,也不过百十来岁的寿元。难道仅凭眼前这枚【轮回丹】,就能让他的师父活到如今?此事未免太过荒诞离奇。 何千叶哭得十分伤心,捶胸顿足抓胡子,在场的辈分都比他低,一时也无人敢上前劝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收悲声,老泪模糊地向不知所措的苏家二小问道:“丹药是你们的,我老人家多问一句,你们真的愿意浪费这枚灵丹在这姓孟的小子身上?” 虽是长辈,这话还是引得昆仑众弟子怫然不悦。孟飞雪身列昆仑【雨雪风霜】第二位,于昆仑派鼎足轻重,今日更是表现出令人心折的豪侠正气。如此人物,如何能说是浪费? 何千叶眼神一扫,便知众人想法,嘿嘿一笑,自顾自地说道: “三百多年前,当时鬼城城主,鬼王任逍遥偶得一颗轮回丹,消息泄露出去,江湖中人虽然艳羡,却如何能从鬼王手里夺宝。岂料消息传出不过三天,任逍遥在鬼城鬼王殿中离奇死亡,轮回丹不知去向。据说,出手的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天眼】。” “近二百年前,为了一枚只有模糊踪迹的轮回丹,血杀堡自堡主以下全员出动,血洗西北武林大小八十三个帮派,也因此遭到武林正派人士联手围剿,元气大伤,那枚丹药却最终不知所踪。”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孟小子,有足够的资格享用【轮回丹】么?” 众人被这两条重量级的武林旧事震惊,一时无话,还是苏冰清脆的声音先响起:“我们愿意,丹药再好,也是用来救人的,算不得浪费!” 第二十二章 昆仑九峰 何千叶哈哈一笑:“倒是我不够爽利了,小娃娃有点意思!既然如此,也就依你们的,便宜了这孟小子罢!” 小心翼翼地将玉瓶内唯一一颗【轮回丹】取出,众人只觉得臭味更加浓烈,但明明是臭气,吸入鼻腔,却偏偏没半点烦恶的感觉。 何千叶两指捏住丹药,内力到处,不啻于利刃切割,一颗轮回丹整齐地分成两半,用清水化开一半丹药,给人事不省的孟飞雪灌了下去。秦天风问道:“何师伯,如此沉重的伤势,半颗药够用了吗?不知是否还需要我三人以内功辅助药力?” 何千叶摇头道:“他现在伤重昏迷,不能运功引导药力,半颗足矣,多了反而有害无益,你且静心等待便是。” 陈玄霜忍不住心中好奇,见孟飞雪一时不会醒转,请教道:“何师伯,这轮回丹究竟是何来历,如何引得江湖中人竞相争夺,功效又是怎样呢?” 何千叶拣了块大青石坐下,揪出酒葫芦来灌了一口,悠悠说道: “你们应当听闻过一城二堡三禁地?” 秦天风沉吟道:“一城当然是指鬼城,二堡是血杀堡和无双堡,三禁地嘛,长春谷,忘情岛,以及最为神秘的众生门。”突然心中一动:“莫非这【轮回丹】和长春谷有关?” 何千叶点头道:“正是长春谷出品,不过,也不是如今的长春谷能够制造的了……” 在何千叶低沉的语气中,昆仑众人又知道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关【轮回丹】的传说。 长春谷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地方,在江湖中存在已有数百年时光。传闻中,谷内弟子皆不通武艺,却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医术。长春谷高层人士,更能起沉疴,疗绝症。据说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势,只要能吊住一口气在,活着送进长春谷,便算是捡回了这条命。长春谷中人,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自立足江湖以来,不知救活了多少性命垂危的病人,在武林中名声极好。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有长春谷的绝世医术保障,几乎是相当于多了几条命,因此,早在数百年前,就有邪派势力试图以武力控制长春谷,将其变成己方的禁脔。那位黑道巨擘,亲率手下数十位心腹高手,越过【生死界】,进入长春谷内谷。 长春谷分内外两层,外谷自由接待前来就医的武林人士,内谷却是外人非请莫入的场所,内外谷之间有一条分割线,是为【生死界】。 那次数十位黑道高手跨过生死界,侵入长春谷内谷,这股力量非同小可,足以转瞬间灭掉任何武林门派。但是,进入生死界后,杳无音信,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直至数年后,才有一位就医者从不慎失口的长春谷弟子中得知关于那次侵入事件的只言片语,只有两个字:花肥。 自此以后,长春谷被列为禁地,再无人敢未经允可的情况下擅入内谷。 长春谷名动江湖,还不仅仅是因为那次事件,而更多的,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被后世尊称为【佛手医圣】奇人——安仁久。安仁久是长春谷第九代谷主,在他治下的长春谷,一派欣欣向荣,安仁久本人,医术早已大成。据传言,安仁久时代的长春谷,只要进入内谷时还没彻底断气,这人就能被救活过来,前提是安谷主愿意亲自出手。 与很多其他领域的大能一样,称雄杏林多年后,安仁久渐渐不再满足于凡俗的岐黄之术,而开始投入大量精力,研制真正可以救活死人的“仙丹”。安仁久宣称: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其中肉白骨对我来说早已经轻而易举,我将不遗余力地试图突破仙凡之隔,制成能够“活死人”的妙药。 以长春谷的影响力,安谷主言出法随,整个江湖动员起来,为其一人觅药。历时数载,搜集到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什么千年人参,万年雪莲在这次惊世骇俗的炼药中,只配充当辅料。安仁久随即宣布传位下一任长春谷主,自己选择闭关炼药。 这一炼,就是三年。 三年后炼药室重开,长春谷自谷主以下再见安仁久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驻颜有术,虽百岁高龄仍黑发童颜的安老谷主,短短三年时间,再不复昔日风貌。白发,皱纹,佝偻着,与俗世的百岁老人一般无二。 形容枯槁的安仁久取出九只玉瓶,只说了一句话:“找个新断气的人,试药!” 长春谷内要找个刚死的人,再容易不过,很快,一具尸体被抬过来。安仁久亲自化开丹药,珍而重之地为这具已经没有呼吸的人灌下。 药汤灌入后,只见尸体的脸色重回红润,僵硬的四肢也渐渐柔软。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激动万分,能够见证这种历史性的时刻,将何等荣耀! 然而大家看到,灌药之后一直按着死者脉搏的安仁久,眼光黯淡下去。 又等了许久,尸体仍然是尸体,最重要的生命特征——呼吸,始终没有出现。数分钟后,红润的脸色和柔软的身体也不复存在,那颗融合了无数天材地宝的,期望可以“活死人”的仙丹,终究还是对逝者无效。 安仁久长叹一口气,没有和弟子们交代任何事情,重又走回炼药室,终其一生,再未出门。多年后,名动天下的安神医仙去,后备弟子整理其遗物时,在炼药室内见到一副墨宝,四个字——轮回难破。 这四个字被继任的长春谷主拓印下来,在长春内谷立了一块石碑,以永久纪念一代医道圣手安仁久。 除此之外,炼药室内找到了当日试药之后,尚余的八个玉瓶。此药是经过验证的失败作品,但是这种失败,是以“起死回生”为准绳的,虽然这种逆天的神效没能应验,可未必不能有其他功效,于是长春谷主将其收藏妥当。 时间又过了数年,长春谷收治了一位武林大豪,此人送至长春谷时,已经命悬一线,连呼吸都已经若有若无,伤势之重,比眼前的孟飞雪更加厉害得多。 当时的长春谷主诊脉之后,以其超凡入圣的医学造诣,也是束手无策,宣告放弃时,却突然想到了上代安谷主遗下的这八枚丹药。 取药一试之下,全谷震惊,被长春谷主断言伤重无治的垂死之人,服药后脉象渐渐平稳,呼吸由弱转强。身上不计其数的内外伤势,都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理顺,愈合。 只是一个昼夜的时间,除了一条断掉的手臂不能重生之外,此人伤情尽复,并且据说内功修为尤胜伤前。 尽管被严令保守秘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年后,长春谷秘藏逆天妙药的消息,还是流传到江湖之上。传言中,此药有还魂续命,超脱轮回的功效,不知何时起,人们都习惯于称其为【轮回丹】,这或许是长春谷为了纪念炼药先祖安仁久,从其留下的“轮回难破”四字中化来。 数百年来,为了这七颗【轮回丹】,江湖上掀起了无数的腥风血雨,时至今日,世上还有几枚丹药,已经无从考证,今天这孟飞雪能够在垂危之际得此神物,造化不小。 何千叶的一番讲述,令众人桥舌不下,再看向那只装有【轮回丹】的玉瓶时,目光里不自然地带上一股敬畏。 说话间,只听一声低哼,孟飞雪悠悠醒转过来。 秦天风心忧师兄伤势,抢上前去问道:“孟师兄现在感觉如何?是苏家的孩子以半枚【轮回丹】救了你的性命!”当下将何千叶现身之后的情状一一道来。 孟飞雪却是听过这个名字,闻言眼中精芒一闪:“【轮回丹】?不想孟某有生之年还与这等神药有缘,苏家的两位小友,救命之恩不言谢,孟某生受了!” 苏思语和苏冰二人匆匆还礼,连称不敢当。 何千叶冷冷道:“孟小子,【轮回丹】神效不止于此,速回昆仑后加紧用功,以【昆仑玉阳诀】催化药力行遍四肢百骸,半颗轮回丹,至少抵得上你五年苦修之功!” 不等孟飞雪回答,何千叶又指着苏家二小说道:“虽然昆仑剑宗都是混蛋,好歹都是昆仑一脉,跟你们讨两个人,这两个小家伙既已学了半套【碎玉拳】,便交由我调教,为昆仑拳宗留一支香火如何?” 孟飞雪等三人面色尴尬,不知如何答话,若点头,怕是坐实了“昆仑剑宗都是混蛋”的论调;若摇头,又未免不通人情。 苦笑一声,孟飞雪拱手道:“何师伯重现江湖,万千之喜。拳剑两宗的旧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何师伯看上了这两个小家伙,是他们天大的造化,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不知……” “没意见就好,有意见也没用,这两个徒弟我是收定了!徒弟们,随为师去也!”何千叶白眼一翻,拉起苏家二小便走。 孟飞雪大急,欲待起身,却终究伤势未能痊愈,站起一半又跌坐在地,连忙高声叫道:“何师伯哪里去?难道不和我们同回昆仑山吗?” “回昆仑”三字一出,何千叶身形一震,慢慢转过头来:“回昆仑么?倒也容易,只是不知现在的昆仑掌门,还是不是知道八十多年前的那个约定?” 昆仑诸人自孟飞雪以下,对他口中的“约定”都是懵然不知。只见何千叶从怀中取出一页图谱,交到孟飞雪手上。 “给你们昆仑宋掌门看看,就说昆仑拳宗宗主何千叶,凭借这招【化影双飞燕】,重回昆仑坐忘峰。” 孟飞雪珍而重之地接过来,定睛看去。泛黄的纸张上,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个人像,人像双脚分立,不丁不八。左掌收于腰腹之间,右拳探出,去向飘忽不定。整个人像就摆了这一个动作,一眼望去只觉得充满和谐的美感,但究竟有何妙处,却难以表达。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昆仑派【雨雪风霜】三人在此,都是久历江湖的高手,端详这张图谱半响,面面相觑,知道事关重大,非昆仑掌门人不能决断。 孟飞雪收好图谱,好言劝道:“何师伯的话,晚辈一定带到,还请何师伯与我们同回昆仑,再慢慢打算。” 何千叶冷笑道:“这般回去,来日我可没脸见先师于地下。瞧你们几个伤残病号,鬼爪子们又追得紧,能不能活到昆仑山都是问题,我老人家看在寂灭师叔的份上,陪你们走一趟吧。” 众人闻言大喜,有了这等高手护送,纵然鬼城城主叶随风亲至,也可周旋一二。 虽然有何千叶坐镇,但鬼城拉开的架势太大,自何千叶以下,孟飞雪,秦天风,陈玄霜,宋晚晴,于云鹏,苏思语,苏冰,唐玉,一行九人,不敢多作耽搁,连夜赶路直奔昆仑山方向。孟飞雪服用轮回丹后伤势渐复,只是行走的话已经无碍。 日夜兼程之下,至次日上午,众人已经平安抵达昆仑山脚下的“青云镇”,原本这里由于毗邻昆仑山,名字就叫“昆仑镇”。近年来昆仑掌门宋青云励精图治,不但昆仑一派声名大振,连带这小镇也繁华了许多,镇上的居民感念宋青云的功绩,索性改名为“青云镇”。 到达青云镇,众人松了一口气,秦天风指着眼前巍然耸立的昆仑群峰,向苏家二小笑道:“来来来,既为昆仑门人,当知昆仑九峰。” 何千叶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言语,苏冰兴致勃勃地问道:“昆仑九峰?都有哪些?” “距离我们最近,也是最高的一座,是昆仑主峰,也是我昆仑派山门所在。掌门人通常在主峰议事,决定昆仑派大小事务。 主峰旁边稍矮一头的,称为坐忘峰……” 说到这里,大家情不自禁地望向何千叶,只因先前的那句“昆仑拳宗宗主何千叶,凭借这招【化影双飞燕】,重回昆仑坐忘峰……”。 秦天风看看这半路捡来的师伯脸色,未见异常,便继续介绍道: “当前坐忘峰主,是我等大师兄,萧夜雨。当年萧师兄请辞掌门之位后,便一直居住在坐忘峰,非有大事很少离开。萧师兄淡泊名利,一心钻研昆仑武学,培养精英弟子,在昆仑上下口碑极好。” 秦天风故意这样说,是不想让这位何师伯夺了师兄的驻地,尽管这师伯辈分高,武功强,从情感上说,到底比不上相处几十年的师兄弟。 何千叶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秦天风又道: “主峰之后,高度只有一半,却是宽广平顶,形状神似一只巨人脚掌的,便是大脚峰,除了各峰主的亲传弟子外,其余全部昆仑弟子均安置在大脚峰上,日常起居和练习武艺。是以大脚峰上有成群建筑物,在这些建筑中心有一大片空地,是为昆仑派“演武厅”所在。 演武厅不仅指这处实际地点,也是昆仑弟子级别的一种称谓。初入昆仑,学习基础入门武学的,统称演武厅弟子。在同侪中崭露头角,学武悟性高,进步快的弟子,若在三年一度的试剑峰会中成绩出色,便可晋升至“荟英堂”,荟英堂内主修昆仑进阶剑法【巽风剑式】,除此之外,还有昆仑驰名江湖的轻功【青云步】等绝学。 荟英堂弟子中出类拔萃者,经过综合考量后,有机会进入到位于太虚峰上的“太虚殿”内深造。太虚峰是昆仑上代耆宿的住所,太虚殿的建立,只有一个目的:集昆仑全派的智慧,补全【寂灭七式】。 宋青云掌门认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的武功高低,或者不能超脱年龄的限制,但是悟性这种东西,是很难解释的,有可能成名已久的人物思维定势,难有新的创见,而末学弟子灵光一闪,可能就是了不起的新路。 百年来昆仑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寂灭七式】的散失,传至宋青云时,仅余四式残章。正是凭借着太虚殿内,众位耆宿的记忆碎片,结合无数精英弟子的反复猜想,推演,终于创造性地复原了【寂灭七式】的第五式——御魔式。昔年少室山下一场大战,宋青云以御魔式大战鬼城城主欧阳天,一战成名。【寂灭七式】的威名,再度响彻江湖。也正因为这样,昆仑上下更加痛惜于昆仑绝学的散失,太虚殿内对于【寂灭七式】的研究,从未停止。 除了刚才提到的主峰,坐忘峰,大脚峰,太虚峰之外,还有陈师妹居住的玉仙峰;徐雷,姚电夫妇居住的玉虚峰;自花师弟逝世后一直空闲的云隐峰;比武切磋常去的试剑峰;以及我秦天风居住的飞来峰。 这便是昆仑山脉的昆仑九峰,昆仑派立派以来,能人高手辈出,其发源之处,便是眼前这九座山峰了!” 第一章 两仪化影 秦天风这一番讲述,自小生在昆仑的数人不以为异。何千叶虽然熟知这些峰名,却也是多年未见,不免生发出唏嘘感慨。 而从未听闻过的苏家二小,眨巴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只盼再紧走几步,上得昆仑山上,看个通透。 却听何千叶不耐道:“送也送到了,我们师徒三人就在这小镇上盘桓几日,你们几个先行回昆仑去吧!” 见这位脾气不好的何师伯固执,众人也不好再劝,孟飞雪言道:“既如此,我等便先行回山,听候掌门人示下,请何师伯在此等待消息。” 何千叶和苏家二小随便找了个客栈,在青云小镇小作安顿,而孟飞雪为首的昆仑六人不再耽搁,一时三刻之间,昆仑派山门已遥遥在望。 昆仑主峰的半山腰处,立有一道石门,不设门扇,只是象征性的标志建筑。石门整体由坚固的大理石堆砌,呈肃穆的黑灰色。石门上方正中,镌刻着两个大字——昆仑。直接在石门上刻入的字,与石门浑然一体,不经意间传达着一种古朴厚重的气息。“昆仑”二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传言中,是昆仑立派祖师的手笔。 石门前两个值守弟子,远远看见有人上山,顿时打起精神,作出一副泱泱大派名门弟子认真值守的样子。实际上昆仑派安排的这种守门弟子,大多在武学上能力平平,潜力悟性都乏善可陈,才被分配各种杂务,待年龄大上一些,往往以昆仑外门弟子的身份下山自谋生路去了。虽然在昆仑山上修为垫底,但去闹市开个武馆,去镖局任个镖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过得片刻,来人走近一些,两名弟子欢呼一声: “是孟师伯,秦师伯!” “还有陈师叔,宋师姐……” 一路上多有波折,连番苦战,此时终于见到了昆仑门人,秦天风也是十分高兴,笑道:“康锐,石淼!你两个小子练功不好好练,守山门也不好好守?看到我们来了才装模作样,蒙谁呢?” 秦天风内功深湛,眼力自然比后辈弟子好得多,这俩人远远看到人影开始扮认真的时候,秦天风却是观察他们许久了。 康、石二人有些尴尬,讪讪地陪着笑脸:“各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一路劳顿,且自慢行,我等先去禀报好消息!” “上报宋掌门,我们有要事相商,请掌门召集各位同门,在【御魔殿】议事!” 两名弟子连忙答应,康锐飞一般地报信去了。 入了山门,众人放慢速度,缓步登山。 昆仑山峰峦起伏,林深谷幽,景色秀丽。满山碧树吐翠,鲜花争奇斗艳,使昆仑山更具风韵。除了唐玉之外,各人都是离山许久,如今终于又看到昆仑美景,心情无比畅快。 陈玄霜问道:“此次试炼,晚晴和云鹏都做出了什么成绩啊,说来听听?” 于云鹏心里发虚,成绩谈不上,倒是招惹到了鬼城冥判,要不是秦师叔做自己的影卫,只怕早就没命。后来又因为苏家二小的缘故,不知怎的惹得鬼城高手尽出,险些使孟师伯伤重不治……这样的“成绩”,还是少谈得好,便望向师姐宋晚晴,示意她先来说。 宋晚晴微微脸红,拱手道:“也没什么大事,这几个月殚精竭虑,剿灭了为祸西南一隅的‘黑风寨’罢了。” “黑风寨!” 于云鹏惊呼道:“据说黑风寨虽然无恶不作,但三位寨主身怀绝艺,加上黑风寨地处深山,易守难攻,所以为祸多年却无人能治,宋师姐怎么做到的?” “也并非我一人之功,我路经黑风寨附近,恰逢黑风寨大当家的一人出行。他见到我,动了邪心,先是言语调戏,随即动起手来。 所幸那日并没有黑风寨其他人跟随,我与那大当家的单打独斗,也是十分吃力,直到三百回合之后,才以流云剑法中的绝招【云开月散】结果了他,我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本以为黑风寨下诛灭其寨主,即将迎来黑风寨的疯狂反扑,不想过了几日不见动静,我便乔装打扮进入黑风寨,却得知黑风寨二寨主和三寨主为了争夺老大之位,各自拉了一帮人马互殴。 我隐身在暗处,从中挑拨,使这一场夺位之战真正发展到不可收拾,两败俱伤。数日后我伤势基本痊愈,两次出手,暗杀了两位头领。贼酋授首,其他人我不愿多造杀孽,训斥一番各自遣散。” 宋晚晴娓娓道来,轻描淡写,但听者却可以想象这过程中的艰难,要完成这样的壮举,武功和智计缺一不可,难以想象这种杰作竟然出自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之手。 孟飞雪等三人也听得不住微笑点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宋师弟有女如此,假以时日,昆仑山将因你再放异彩!” 宋晚晴还待谦逊几句,却突然惊喜道:“爹爹!怎的你亲自来了?” 只见一人青衫束发,腰挂长剑,飘飘然沿山路而下,不见其脚下如何迅捷,却转瞬间来到众人面前,含笑颌首为礼:“诸位师兄一路辛苦!青云俗务缠身,不能下山与师兄们并肩作战,惭愧得很。” 唯一没见过宋青云的唐玉偷偷打量来人,但见这位传说中的“神剑”宋青云四旬年纪,脸色红润,面带和蔼可亲的笑容,衣着上野极尽朴素简单,若是在他处相逢,万难将其与统率昆仑近二十年的昆仑掌门联系起来。 秦天风上前一步,急急道:“掌门师弟,此番鬼城搞的大动作,只因……” “不急不急,我们还是先行回山再说,萧师兄还在御魔殿等候呢!”宋青云却止住了秦天风的话。 萧师兄居然离了坐忘峰?众人有些吃惊,当下不敢怠慢,加快脚步直奔昆仑主峰御魔殿。 昆仑山主峰,御魔殿内。参与议事的五人——掌门宋青云,加上【雨雪风霜】齐至。 宋青云坐在御魔殿正中主位,其下左首第一人,乃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看上去精神旺健,举手投足间均显示出不凡气度,正是【雨雪风霜】中的首位,江湖人称“潇湘夜雨”的萧夜雨。 此刻萧夜雨手中捏着那张来自何千叶的图谱,已经端详了许久。 “宋师弟,这招【化影双飞燕】你怎么看?” 宋青云显然也思索良久,听得师兄问起,沉吟着说道:“攻即是攻,守即是守?” 萧夜雨仍然摇头,皱眉道:“适才孟师弟言道‘攻不是攻,守不是守’,我以为不妥。但若理解成‘攻即是攻,守即是守’我同样感觉十分危险。” 殿内众人点头同意,孟飞雪接道:“这幅图谱初看上去,似乎攻势在右拳,而左掌守护全身。但细细看去,好像右拳并不见凌厉,反而是左掌若是进击,锐利难当。若是换个角度一想,把右拳理解成虚招的话,恐怕还是大有问题。偏生无论怎么猜想,这个架势都是和谐绵密,无懈可击,的确是记妙招!” 萧夜雨放下图谱,长出一口气:“掌门师弟,昆仑拳宗回归山门,兹事体大,牵涉到数十年前的一个约定,你看是否要问过几位真人?” 这话若是其他人来说,未免有质疑掌门权威之嫌,但是萧夜雨在昆仑德高望重,宋青云对他的建议也十分赞同,点头道:“青云年轻,原不知昆仑拳宗之事,这招【化影双飞燕】,我等也参悟不透。既然萧师兄也这么想,陈师妹,就劳烦你跑一趟太虚峰如何?” “谨遵掌门法旨。”陈玄霜并无异议,得令后匆匆赶赴太虚峰。 陈玄霜离去后,御魔殿内众人暂且放下昆仑拳宗的事情,开始议论有关鬼城这次搜寻苏家两个小儿的事情始末,暂且按下不表。 陈玄霜离了昆仑主峰,不多时便来到昆仑几位硕果仅存的耆宿居住的太虚峰上,她是昆仑有名的高手,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太虚殿门口,和守门弟子见礼道:“劳烦禀报一声,陈玄霜奉掌门之命,请诸位真人前往御魔殿议事,事关昆仑拳宗回归山门的要事!” 那守门弟子连忙还礼:“陈师叔太客气了!还请在此稍等,弟子去去就来!” 不多时,太虚殿内响起一声低呼: “如此说来,寂明师伯的【两仪化影掌】创制成功了?” 声音似乎不大,却震得太虚峰漫山回响,声音如洪钟大吕久久不绝。陈玄霜心下凛然:焚心师伯百岁高龄,武学修为越发精纯,我等万万不及。 御魔殿内,宋青云听到苏家二小原来竟是绝迹江湖十余载的欧阳天的幼子,大为意外,感慨道:“十三年前有幸向欧阳城主请教武功,的确是天纵奇才,宋青云远不及他,不想今日却已仙凡永隔,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砰!” 御魔殿正门被人重重撞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闯将进来,抢步上前,眼光一转,向萧夜雨伸手道:“图谱拿来我看!” 第二章 拳宗旧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焚心真人陆风现身御魔殿,只为昆仑拳宗传人出现,而造成昆仑派高层震动的何千叶,在青云镇内,正式收徒授艺。 “我昆仑拳宗人才凋零,加上你俩,也就一共仨人,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臭规矩!就两条: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二要对得起咱拳宗的威名!你俩同意就是咱们昆仑拳宗的弟子,不同意我现在送你俩上山,剑宗多半是肯收的。” 何千叶明明是爱惜两人天赋,不舍得放给孟飞雪等人一同回昆仑,此刻却作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苏思语看向弟弟,相视一笑,同时跪地叩首道:“弟子苏思语、苏冰,愿拜入昆仑拳宗门下,日后匡扶正义,光大门楣,望恩师收录!” 何千叶哈哈大笑,袍袖一拂之下,两小只觉一股劲风托起身形,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既入我拳宗,当知我宗创始祖师!” 何千叶郑重地取出一幅画像,两小定睛望去,画像上一老者鹤发童颜,表情带着七分诙谐滑稽,三分猥琐轻浮,殊无半点前辈高人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便是你们的师祖——寂明祖师,寂灭老人虽然名满天下,手创【寂灭七式】难逢敌手,可不敢自称昆仑剑宗的创始人。而我恩师却是货真价实的昆仑拳宗鼻祖!嘿嘿,这才叫真正的了不起!” 两小听到何千叶语气严肃,不敢多看画像,只是依言行事,足足磕满八个头,算是正式成为昆仑拳宗的弟子。 何千叶见两人拜完祖师又要再次向自己跪拜,摆手笑道:“行了行了,咱昆仑拳宗不培养磕头虫,日后我们朝夕相处,总是三拜九叩哪里受得了!来来来,不是学了一点【碎玉拳】吗,你俩对拆我来看看!” 终于提到武功,苏思语和苏冰对望一眼,都看出彼此激动,当下也不多话,拉开架势,以所学不多的碎玉拳,一板一眼地认真演练起来。 一招使完,何千叶皱眉低声道:“废物!” 下一招结束,又是一句“废物!” 一共就学了十三招【碎玉拳】,换来了新拜的师父十三句废物,搞得两人从兴致勃勃到心中忐忑,后面几招的水准越发不济,好容易打完【玉碎瓦全】,两人汗水涔涔地退在一旁,倒不是出力的缘故,实在是心中紧张不知所措。 何千叶瞪眼道:“哭丧个脸干么?你俩不是废物,我是说教你们这种废物拳招的小鬼,那才是废物到家,无可救药!” 两小稍稍放心,苏冰嗫喏着解释道:“于师兄也是一番好意,教我们一点入门的功夫……” “得了,不提剑宗的废物们了,我且问你俩,【抛砖引玉】一招,精义在于何处?” “抛砖引玉一招,主旨在于先以虚招诱敌,待对手作出反应后,再审时度势,进行决定性攻击。”苏思语复述当日于云鹏口授的拳法精要,他所学拳法来自苏冰转述,此刻记忆得竟也是分毫不差。 何千叶骂道:“虚招?你俩刚才演练这招【抛砖引玉】时,使得可真是货真价实的虚招,虚得不能再虚,傻子都能看出虚实的虚招,还有个鸟用?抛砖引玉,抛出砖去揍对方,对方感到威胁或闪或挡,此时你的玉才好出手伤敌。照你们这样,抛出去一团棉花,还有人会搭理你?” 别开生面的讲解方式,为苏家二小打开了一扇崭新的武学大门。仅仅一招【抛砖引玉】,就足足耗掉了三个时辰,何千叶才终于说道:“总算有了点样子,今天先到这里吧,贪多嚼不烂,这十二式【碎玉拳】总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领悟精髓。” 苏冰奇道:“于师兄说【碎玉拳】原有四十八招,后来寂灭老人改良成为三十六式啊,怎地师父说是十二式?” “寂灭老人?他剑道上是一代宗师,我倒也服气。但是说起【碎玉拳】,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改良了?我拳宗寂明祖师曾言道:‘师传碎玉拳花招太多不切实用,依我看来,有十二式便可尽得精华。’小子!不是招数越多越厉害的,寂灭老人手创【寂灭七式】,厉害的很。手上的功夫他却是不行,只能将碎玉拳压缩到三十六式,也好意思称改良?” 何千叶吹胡子瞪眼,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喘过一口气,又叹息道:“寂灭师叔好大的名头,连你们两个娃娃都如雷贯耳。作为咱们拳宗弟子,看来我有必要和你唠叨唠叨这些陈年旧事了。” 两小早就好奇心泛滥,当下目光闪闪,看向师尊。 “你们师祖本名马子聪,与寂灭老人一同拜在当时的昆仑掌门门下。师兄弟二人天资聪颖,惊才绝艳,不到二十岁,昆仑派自创派以来流传下来的【碎玉拳法】,【流云剑法】,【巽风剑式】都练得精熟。 由于【巽风剑式】剑招精妙,远比碎玉拳法,流云剑法等难学难精,学成后也更具威力,是以昆仑派自古以来一直以剑派自居。马祖师学艺数载,于剑法一道同样造诣不浅,早些年闯荡江湖时,与师弟一起闯出了不小的名头,时称‘明灭双剑’,这对于仅仅二十出头的青年来说,已经是至高的赞誉。 然而随着修为渐深,寂明祖师发觉自己对剑道并不热衷,却更喜欢钻研拳掌上的功夫。与师弟交流,却被斥为不走正途。当时年轻气盛的寂灭老人坚持认为剑道才是昆仑武学的正道,不断劝说寂明祖师放弃对拳法的钻研,转回到剑技上来。 寂明祖师虽然性情诙谐,不拘一格,却自有内心的坚持,对于师弟的劝说置之不理,全心全意地发掘师传【碎玉拳】的精微之处,不再用功剑道。 两人分歧渐渐加剧,而那时的他们已经是昆仑山武功最高的两人,各自拥有支持的同门或弟子,拳剑之争,在不经意间发展成昆仑派的前途辩论。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互相难以说服,习武之人通常的解决方案自然是以本身艺业论高下。于是师兄弟两人约定,在昆仑试剑峰,以武论道 那一场大战,空前激烈,咱们寂明祖师就以一套昆仑入门的碎玉拳法,连破巽风剑式无数高招,昆仑百年来最为精英的一对师兄弟,从正午打到黄昏,过千招而不分胜负,最后拖到比拼内力的阶段,只得罢手言和。 寂明祖师以肉掌对利剑,以碎玉拳迎战巽风剑,打成平手,昆仑上下哗然,拳宗的威势一时无两,由剑宗转投我师门下学拳者,也不在少数。 见此情景,寂灭老人愤而下山,去向成迷。我师寂明坐镇昆仑,调教弟子,并着手改良【碎玉拳法】。 不想短短三年后,寂灭老人突然回山,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竟然满头白发,似是经过极其痛苦的变故。寂明祖师大惊,问及缘故,却发现师弟连性情也已大变。他没有回答师兄的任何问题,只是提出,要在试剑峰上再论拳剑高低。 我师被迫应战,以尚未改良完成的碎玉拳对敌。寂灭的巽风剑式纵然凌厉,却仍是难以战胜寂明祖师的一双肉掌。就在昆仑派观战的门人以为这又会是一场平局时,却见寂灭剑风一变,使出一门从未在昆仑武学中出现的全新剑法来!” “寂灭七式!” 苏冰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不错。”何千叶惨笑道: “正是大名鼎鼎的【寂灭七式】,这路剑法脱胎于流云,巽风,却显然要高明得多。寂明祖师惊讶之余奋力抵挡,却终究不敌寂灭七式的精巧绵密,败下阵来。 师兄弟较艺,胜负实属寻常。寂明祖师虽然落败,却对师弟武功精进十分高兴,还没等追问缘由,寂灭老儿却是得理不饶人,就在试剑峰上公然宣称:剑道才是昆仑武学正宗,学拳者若执迷不悟,当即逐出昆仑,终生不得踏入昆仑半步! 寂明祖师大惊失色,再三问询之下,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拳剑两宗弟子也因为这场比斗互相敌视,眼看着偌大的昆仑就要因此分崩离析。 我师虽然性情随和,却终于被激出真怒,为了不让昆仑分裂的悲剧发生,愤而带领几名亲传弟子,带着满腔的怨愤离开了生活数十年的昆仑山。 临行前,寂明祖师留下一句话:‘不破【寂灭七式】,寂明永不还山!再回昆仑,须要昆仑掌门率众三十里外出迎!’” 何千叶越说越生气,一拍桌子,正待痛骂几句,突然神情一变,看看天色,自语道:“来得倒是够快!” 一手一个拉住苏家二小,冷笑道:“这里距离昆仑可还没有三十里,为师没能学会寂明先师武功的十之一二,却是不敢不遵他的遗愿。抓紧我,让剑宗的混蛋们在咱们后面吃灰!” 何千叶带着两个人,身形展开,破窗而出,向着昆仑相反的方向急行。 宋青云亲率【雨雪风霜】四大高手匆匆赶到青云镇,远远看见何千叶遁走,连忙运起轻功追赶,口中高叫:“何师伯请留步,宋青云忝为当代昆仑掌门,特来迎接师伯回山!” 第三章 坐忘峰主 何千叶带着两个徒弟,脚下丝毫不慢,以他的修为而言,两个半大孩子的重量当真轻若无物,却偏生脚下踢踏,带起大片尘土,如一条土龙一般滚滚向前。 “叫剑宗的混蛋们在后面吃灰……”想起这句话,苏思语二人哭笑不得,师父行事还真是兴之所至,不拘一格。 宋青云等五人紧随其后,也想加快脚步拦下这位素未谋面的门中前辈,却发现无论怎样加速,和何千叶的距离始终都是那么远,不曾落后也绝难拉近。 就这样你追我赶真的拖了有二十多里,何千叶脚步骤停,转过身来,扫视一身尘土的五个后辈,意态倨傲。 “你便是如今昆仑掌门,人称‘剑神’宋青云?” “青云惶恐,不敢当此称谓,师伯避世已久如今终于回归山门,昆仑上下万千之喜,请何师伯随我等一同上山,弟子率昆仑门下,聆听教诲!” “慢来,要我回山容易,要昆仑拳宗重返昆仑,可就不是说说而已。来吧,既是昆仑掌门,当习【寂灭七式】,给我看看寂灭师叔的徒子徒孙得了他几分真传!” 宋青云苦笑道:“现在哪还有什么寂灭七式,听陆师伯说起昔年旧事,寂灭师祖一战逼走寂明师兄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而是对派内事务不闻不问,只是召集几位弟子,急匆匆教授这【寂灭七式】。 这套剑诀虽说只有七招,却是艰难繁杂,大有将世间剑法精华尽收其内的气势。几位徒弟悟性平平,仓促间难以领会神髓。堪堪学会了前四式,已是殚精竭虑。寂灭师祖大发脾气,把几个徒弟狠狠责骂一通之后,竟然不告而别,自此,再未听说任何人见过师祖的踪迹,我昆仑派也因此陷入了数十年的低迷时期。 我的师父以及各位师伯师叔,深憾自身天资有限,导致【寂灭七式】的失传,穷毕生之精力,试图从回忆中复原这套剑法,却只得一鳞半爪罢了。 昆仑派百年以来,从未放弃寻查寂灭祖师的下落,却毫无消息,反而是在偶然的一个机会,得知当年寂明祖师愤而离山后,呕心沥血,集众家之所长,要创制一门足以对抗【寂灭七式】的拳招,名唤【两仪化影掌】。如今终于见到拳宗来人,可知师伯祖的绝学终告完成,实在是昆仑派之大幸!” 这些昆仑隐秘,何千叶所知不多,听说寂灭老人在那次论剑后也离了昆仑,其中隐隐有不可知的重大缘故,多年来的怨气稍稍消散,又问道:“我那招【化影双飞燕】,谅你们也看不出什么,陆风这小子可曾见到?他怎么说?” 宋青云微笑拱手道:“陆师伯言道:‘攻即是攻守,守亦是攻守。既难分攻守,便目无攻守。’” “嘿嘿,我料他也就这点见识了,难怪学不成寂灭七式!”听到这句话,何千叶眉飞色舞,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笑道:“你小子虽然不怎么样,总算是如今掌门人,既然结结实实吃了三十里的灰,我师遗愿已了,我老人家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以后昆仑拳宗仍在坐忘峰旧地设帐授徒,这两位是你们的小师弟,过来见个礼吧!” 苏思语苏冰前些日子听于云鹏说起昆仑掌门,剑神宋青云,以及【雨雪风霜】四大高手,心驰神往,只盼能早日见到这些前辈高人。岂料一夜之间,拜了个师父,不但一次性见全,而且摇身一变,与其成了平辈,看看其中最年轻的陈玄霜也是年届四旬,两小只觉得做梦一般,哪里敢叫出“师兄师姐”来…… 宋青云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苏家两小武艺低微但根骨绝佳,昆仑三代弟子中,少有这等资质。昆仑掌门何等心胸,这种事情能惊到两个孩子,却不会让堂堂剑神扭捏尴尬:“两位师弟英华内蕴,天赐良才,我昆仑拳宗有传人如此,必将再放异彩。恭喜何师伯收得两位贤徒。 只是……坐忘峰之事,不知何师伯……” 多年来昆仑坐忘峰一直是萧夜雨的居所,这位大师兄性情淡泊,连掌门之位都拱手相让,昆仑自宋青云以下无不敬佩其心地光风霁月。如今这何师伯归来,其他都还好说,只是要萧师兄出让坐忘峰,宋青云未免难以启齿。 “掌门师弟多虑了!坐忘峰既然是拳宗旧地,萧某在此宝地修行多年,造化不小,既然何师伯携弟子回昆仑安身,理应重新入主坐忘峰。萧某一介闲人,哪里不能容身?” 此言一出,非但各位师弟敬意更甚,就连何千叶也多看了萧夜雨一眼:“你小子倒也懂事!不过这样一来,倒显得我老人家欺负后辈了,不拿出点什么来,还真不好意思让你搬家。 这样吧,你学了几招【寂灭七式】?不必客气,用你最好的状态向我招呼看看!”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这是要指点武功。虽然昨日荒山这位何师伯数招间惊退鬼城阎王,那招【化影双飞燕】更是精妙绝伦,但对于这位昆仑拳宗传人的武学修为,众人仍是摸不到深浅。 萧夜雨取剑在手,恭敬地以弟子礼起手,三招之后,剑锋一转,直接使出寂灭七式之焚心式,内力到处劲气破空,离近的诸人但觉剑气森寒,透体生疼,不禁相顾骇然,多年不见潇湘夜雨出手,原来竟练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比几位上辈真人,也不遑多让。 何千叶双掌一分,展开身形,滴溜溜诡异一转,左掌荡开剑锋,右掌抢进内圈,一招间便按在萧夜雨右肩“肩井穴”上。 惊艳一击,震惊全场。虽然都知道萧夜雨纵然艺业不凡,也难以抵敌这超过百岁的师伯,但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昆仑镇山绝艺的寂灭七式被一招攻破的事实。 何千叶点到即止,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 萧夜雨同样是心中惊骇,打点精神,又是一招灭魂式出手,漫天剑影仿佛无穷无尽,比当日秦天风手中的威力大了何止数倍。 何千叶后退两步避开锋芒,待萧夜雨追上进击之际,猛然突进一大步,左掌探出,刚好按在对方丹田气海,整个过程快速绝伦,倒像是萧夜雨十分配合地把要害交到何千叶手上一般。 寂灭七式之绝情式! 一招攻破! 寂灭七式之断意式! 一招攻破 宋青云等观战的四人从震惊到麻木,脑中一片空白。多年来为了补全【寂灭七式】,昆仑派花费了难以估量的心血和精力,如今萧师兄把剑法练到这般境地,任谁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却被人数招之间一一破尽,难道这多年努力竟是如此不堪么? 萧夜雨持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以他的内力修为,当然不至于四招之间脱力,只是心中的疑问如惊涛骇浪一般,难以平息,勉强压制内息,长剑一摆,正是【御魔式】的起手。 “罢了!这御魔式的确是防守神技,我师钻研多年,也没能找出其中的漏洞所在。” 看看先是一脸绝望,而后隐有所悟的昆仑诸人,何千叶大为解气,哈哈笑道: “别傻眼了!不是寂灭七式不行,而是我师徒钻研这套剑路已经数十年,对于每一个环节的虚实之处反复推敲,才找出这几个弱点。你们却是从未见过我拳宗【两仪化影掌】,这才处处受制。萧师侄,记住刚才那几处空门,以后运使寂灭七式的时候,一定要格外留心这几个地方,避免为敌所乘。” 萧夜雨刚才几乎被击溃精神,听到这些方才如梦初醒,连忙恭敬下拜,感激道:“何师伯神功通玄,一言指点,胜过我等十年苦练。” 宋青云蓦然想起一事,心中狂喜,强压激动道:“何师伯适才说钻研寂灭七式已有数十年,不知对于昆仑剑宗早已失传的后两式,也有心得么?若能补全这门绝学,剑宗永感大德!” 何千叶皱眉道:“昔年恩师寂明在第六式——涅槃式上已露败象,似乎这一式与之前的剑意都完全不同,多年来始终参悟不透,而最后第七式——寂灭式只运使了半招,胜负已分。对于第六式的心得尚可交流一二,至于最后的第七式,怕是要随寂灭老人于地下去了。” 众人略略失望,但对何千叶的武学修为均是心悦诚服,既然萧夜雨并无异议,宋青云拱手,语气郑重说道: “昆仑第三十二代掌门宋青云,率【雨雪风霜】,恭迎拳宗宗主何千叶重返昆仑,当为坐忘峰峰主。一切日常用度按太虚峰标准供给,不日便是昆仑三年一度的试剑峰会,望何师伯届时出席,指点后辈,并自由选择弟子,以光大拳宗门楣。” 何千叶心满意足,呵呵笑道:“劳什子试剑我有空会去看看,收弟子就不必了,徒弟这东西贵精不贵多,有这两个孩子我已经知足,余者碌碌,我老人家还懒得费事呢!” 第四章 试剑峰会 翌日,昆仑主峰热闹非凡,所有三代以上正式昆仑门人,除了个别特殊职责在身不能擅离者,全部聚会在主峰御魔殿外。 这是为了庆祝昆仑拳宗正式回归昆仑,特地召开的盛会。 宋青云身为掌门人,仍是高居主位,然而下首的坐席排列却大有区别。以往此类正式集会,坐在宋青云下首的,左首两人乃是萧夜雨、孟飞雪;右首两人为秦天风、陈玄霜。 今日众位弟子惊奇地发现,雨雪风霜四位全都坐在左边,而右侧与之对应的位置上,却只有两个面色局促紧张的少年——苏思语,苏冰。 如此奇怪的格局,使各位不明情况的昆仑弟子议论声一直没停下来。 “什么情况?那两个小孩是谁?” “看上去比我还小嗳!怎么敢坐那个位子?” “不是哪个新来的笨蛋昏头昏脑坐错地方了吧?” “你才是笨蛋!坐错地方了,然后秦师伯他们让位子出来?智商真是硬伤……” …… 众位弟子交头接耳,全都不明就里。 宋青云见到如此情况,也是心中苦笑,原本拳宗回归,乃是昆仑百年不遇的大事,有心好好热闹庆祝一番,却不想何千叶和陆风等同辈见面之后,一听闻他对【寂灭七式】中的涅槃式有所了解,几名昆仑剑宗耆宿完全不能淡定,当下拉着何千叶一头扎进太虚殿,再没出来过,到今日已经是七天七夜。 可是仪式庆典已经安排好了,宋青云几次派人去请,得到的消息让人很无语:这种无聊的场合让孩子们闹去吧,我懒得动弹。还美其名曰是对两个徒弟心性的锻炼。 不但何千叶是这般态度,就连陆风等几位真人也同样表示复原【寂灭七式】兹事体大,其他杂务不值得分身。 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今天庆典会场上这种惹人非议的座次安排,苏思语和苏冰哪怕年龄再小,也是正经的拳宗二代传人,和萧夜雨等人平辈。眼看着左首四人仙风道骨,气度非凡;右首这俩娃娃却是额头见汗,手脚无措。鲜明的对比反差,让本应严肃庄重的场合,变得诙谐滑稽起来。 抬头看看天色,宋青云双手虚压,朗声说道: “诸位同门!” 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宋青云执掌昆仑近20年,自具掌门威严,一言既出,嘈杂的广场为之一清。 “今日我昆仑召开盛会,只为一事。百年前流落江湖的昆仑拳宗一脉,今日重返昆仑,此乃天振我昆仑!从现在起,我昆仑派分为拳剑两支。 各位前辈谦让,宋某仍是昆仑掌门。剑宗宗主,公推萧夜雨师兄担任;拳宗宗主,乃是我的师伯辈,昔年寂明老人座下弟子,何千叶。 何师伯不喜俗务,如今正在太虚殿与几位真人交流武学,今日到场的是他的两名高徒! 两位苏师弟,与大家见礼罢。” 苏思语一拉弟弟,离了座位,首先向宋青云一拱手:“苏思语、苏冰见过掌门人。” 随即依次见过雨雪风霜四人,口称师兄。萧夜雨等人也并不托大,依平辈的礼数离座相见。 尽管这些程序苏思语苏冰两人事先得到消息,做得也是一丝不苟,但毕竟年龄尚小,心里又紧张,举手投足间难免流露出一丝怯意。 接下来,在场其余的昆仑弟子,按辈分可都是苏思语二人的晚辈了。一时场面哗然,很多三代弟子也是三十四岁的年纪,平白多了两个“前辈师叔”,偏生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两个娃娃几乎没有半点武功基础,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但见宋青云和雨雪风霜四位都礼数周全,众人也不敢造次,按辈分、年龄大小依次上前拜见。 苏思语和苏冰两人看到三四十岁的大叔级人物恭敬地向自己下拜,口称师叔,感到十分有趣。待到后面,一些和自己同龄的孩子,更要叫上一声师叔祖,令人忍俊不禁。 一番热闹之后,总算重新落座。 宋青云笑吟吟地看完全程,将笑容一收,郑重道:“今日拳宗回归,是昆仑盛世。今后剑宗拳宗,俱为一体,若有挑起争斗,不尊长辈者,须知昆仑门规的厉害!” 一句严厉的警告后,宋青云语气缓和下来,又道:“依照惯例,三天后便是我昆仑‘试剑峰会’。” 众位弟子眼睛一亮,这才是他们关心的重头戏!尤其是于云鹏这样有希望晋级的三代弟子,更加全身贯注,唯恐听漏了消息。 “往年规矩,由荟英堂选拔五人进入太虚殿,而后演武厅选拔五人递补荟英堂的相应空缺。但前些天拳宗宗主何师伯回归,带来了有关我昆仑绝学【寂灭七式】第六式‘涅槃式’的若干心得,几位真人正与何师伯一道,加紧推演涅槃式,是以太虚殿今年并不需要递补新人。为了三年一度试剑峰会的正常运转,只象征性地选拔三人。” 大部分弟子对此并不关心,选三人还是选五人,横竖和自己没关系。但于云鹏心中一紧,若是五人的名额,自己只须试炼判定合格,比武之事十拿九稳。但是三人……别人先不讲,宋师姐的武功自己恐怕是万万赶不上的,若再有一些变数,这荟英堂就进不去了! 宋青云续道:“接下来,公布通过此次试炼,允许参加试剑峰会的比武选拔环节的弟子名单: 首先是荟英堂弟子,试炼成绩合格的有:田永明、林芷如、徐天龙,……许君越等十一人。 演武厅弟子,通过试炼的有:宋晚晴、陆湛、叶遥……” 于云鹏手抓衣襟,心中忐忑,自己这试炼虽然动静闹得很大,鬼城阎王也见过了,拳宗宗主也回归了,但是说到底自己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能否通过试炼,心里没有把握。 “张诗音、方铭、姜柔……”宋青云不徐不疾,一个个名字念出来,被念到的弟子喜形于色,自觉有希望却还没被点到的弟子,都和于云鹏一般患得患失的表情。 “李东方、任森森、陈航……于云鹏等三十七人。” “嘿!” 短短三十七人名单的功夫,于云鹏感觉无比的漫长,本来这心已经是越来越沉,以为希望不大了,却不料自己排在最末,总算是获得了参加试剑峰会的资格! 宋青云念完名单,笑道:“参加本次试剑峰会的弟子,希望这几日好好休养,发挥出真实水平;遗憾未入选的弟子也不要气馁,只要勤学不辍,未来总有机会。 若无异议,三日后……” “有异议!” 居然有人如此无礼打断掌门说话,场内所有人目光都转向声音来处,却见两人由远及近,来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在会场正中。 仔细看去,场中大多昆仑弟子却是不识。两人看上去总有七旬年纪,从举止看,似是一对夫妻。男的瘦小干枯,一双眼眸却是精光四射;女的倒是体态丰腴,虽然年岁已高谈不上妖娆,也依稀可以见到年轻时的媚态。 一见此二人,宋青云和雨雪风霜四人都是站起身来,微微皱起眉头。苏思语苏冰两人见此情形,也不由自主地离了座位。 宋青云遥遥拱手道:“今日集会,没敢惊动何师兄伉俪清修,是青云的不是,给师兄师嫂赔礼了。” “哼!咱们玉虚峰什么时候放在你宋掌门眼里了!” 那瘦小的老头一开口,丝毫没卖昆仑掌门面子,眼光一转,却是喝道:“谁叫于云鹏,出来老夫看看!” 于云鹏还在窃喜终于列入试剑峰会名单,闻言心中一惊,怎么这不知来路的怪人是冲着自己来了,却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正待答应。 “何师兄,于云鹏是我的亲传弟子,是我教导不周,不识何师兄伉俪,若有得罪之处,也是不知者不怪,夜雨替这孩子给你道歉了!”萧夜雨抢在前面插了一句,众人听说来人居然连剑宗宗主萧夜雨也要称师兄,更是惊疑不定。 这“何师兄”看也没看萧夜雨一眼,冲着于云鹏问道:“于师侄是吧,你且说说,试炼中有何战绩,得以参加这试剑峰会?” 于云鹏看看师父,见他微微点头,便向着老年夫妇恭敬地行礼,回答道:“制止了三起街头流氓打架,教训了两个仗势欺人的花花公子,搭救了一个寻短见的少女和一个遇险的小孩,斗杀了鬼城一个鬼卒……” “哈哈哈哈哈哈!”话没说完,便被遽然爆发的狂笑声打断。 “试剑峰会的门槛现在这么低了?这也叫试炼战绩?原本此来要向宋掌门讨个人情,如此看来,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啊!” 宋青云心中不悦,沉声道:“同门之间,何师兄有话尽可以直说,何必为难小辈。云鹏战绩不显,却因缘际会,促成了昆仑拳宗回归山门。闯荡江湖,福缘便是实力,何师兄以为然否?” “什么昆仑拳宗老子懒得搭理,既然试炼这么难看的都可以参与试剑峰会,那再给我们玉虚峰一个名额如何?” 第五章 雷公电母 只是要参加试剑峰会而已!宋青云倒是长出一口气,笑道:“玉虚峰终于也有了传人,这是喜事,何师兄的高足定然是少年英才,冲着何师兄的面子,试剑峰会便多加一人无妨。” 伸手不打笑脸人,目的达到,那瘦小的老头咧嘴一笑,冲宋青云拱了拱手表示谢意,与那老妇一起转身离去。 来得快,去得更快,直到两人走得远了,众位弟子才议论纷纷,猜测这两位到底是何来路。 多了这个插曲,宋青云隐隐多了一重心事,又对入选试剑峰会的弟子勉励几句之后,宣布庆典结束,各峰弟子回归住地。 “师父,今天这两人到底是谁,我看连宋师叔都陪着笑脸的样子,我从未得罪过任何一个,怎地开口便冲我来了?” 云隐峰上,一间不大的内室,于云鹏和萧夜雨相对而坐,于云鹏急匆匆地问道。 坐忘峰让给了何千叶,萧夜雨以及座下亲传弟子,暂居昆仑云隐峰。萧夜雨轻轻一叹,言道: “瞧这样子,倒不是单单针对你,而只是因为你恰好列在试剑名单最后一人罢了。至于这两人……说来话长了。你可知我这一代昆仑九大弟子,【风雨雷电云雾霜雪天】。” 于云鹏愕然道:“不是【雨雪风霜】加上宋师叔五位吗?” 萧夜雨微微摇头,自顾说道:“花非雾师弟逝世时,你还没有出生。唐惊天师兄早年执着于寻找寂灭师祖的下落,以学全【寂灭七式】,多年未得,却连自己也不知所踪,多半不在人世了。今天来的这两人,就是是江湖人称‘雷公电母’的何雷师兄与姚电师姐。” “既是同门,为何师父从未说起,今天又如此来势汹汹?”于云鹏不解问道。 “这何雷是昆仑已故长老御魔真人何乾坤的亲生儿子,何真人醉心武学,对这孩子疏于管束,以至于他仗着老爹的威名,在昆仑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等到何真人醒悟过来再加管教,却为时已晚,暴戾的性格已经养成,所谓本性难移。 二十岁时,与同门师妹姚电成婚,两人沆瀣一气,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 终于有一次,花非雾师弟实在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与其发生争执,这何雷虽表面服从,却包藏祸心,打探出花师弟的练气时间,潜入云隐峰暗杀。一击得手,花师弟死不瞑目,昆仑因此大为震动。 何真人闻讯赶来,看在他的面子上,当时的掌门人终于没忍心下杀手,只是将其夫妇二人逐出山门,并严令终身不许再用昆仑武学。 下山之后,他们果然依言再未使用昆仑所传,却是另有际遇,狂雷刀和闪电枪的合击之术闻名江湖,闯出了‘雷公电母’的名号。 十年间,二人虽谈不上行侠仗义,总算也随着年龄的增长稍有收敛,并没作出什么恶迹。 何雷的父亲何乾坤真人,因为儿子的缘故始终觉得有愧于昆仑,事发后很少露面,把全部精力放在钻研武学上,终于在十年后的一天,喜讯传来。 何师叔在诸位同门的协作下,呕心沥血,终于有所成就,复原了寂灭七式中的第五式——御魔式。然而昆仑高层闻讯赶到时,却见到何师叔手持御魔式的全套剑谱,已经耗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弥留之际,何师叔泪流满面,恳求掌门人能够允许儿子媳妇两人重回昆仑,江湖险恶,终不是安身之计,若能在临死前见到儿子有了妥当的居所,死也瞑目。 念及何师叔再现昆仑绝学的伟大功绩,掌门允许何雷姚电二人在昆仑玉虚峰居住,同时追认何师叔为‘御魔真人’。 几十年过去,何雷夫妇两人也算安分,只是很少参与昆仑各类事务,不知今日何故突然出现,或许真是收了个出色的徒弟打算一鸣惊人?” “一鸣惊人……”于云鹏嘟哝着:“这次晋升荟英堂的名额就剩三个了,又来了个要一鸣惊人的……” 萧夜雨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师父我没信心?” “可是弟子对这家伙一无所知,武功都不定是什么路数,很吃亏啊!”于云鹏眨眨眼睛望着师父,语气中已经带了点撒娇的成分。 “就知道你是有所求而来!为师行走江湖时,对这狂雷刀和闪电枪倒也不陌生,来吧,现在我就是那玉虚传人,看看你这三个月来有多少进境!”萧夜雨走出内室,随手拎了根树枝,笑呵呵地说道。 于云鹏自知师父的武学修为登峰造极,也不必客气,长剑一指,便是流云剑法中的厉害家数。 数十招过去,萧夜雨微微点头:“虽然试炼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剑法倒没扔下。刚才那些大概就是狂雷刀的路数,下面是闪电枪,小心了。” 手中树枝路数一变,又当作长枪来用。 于云鹏全力施为,取胜固然是没有可能,但见师父演练的狂雷刀和闪电枪,并不如何凌厉,相对师徒两人已往试招面对师父的剑势而言,差得远了。 “这狂雷刀和闪电枪,就仅此而已了?会不会有些最厉害的绝招师父你不知道的?” “这两套武功的厉害之处,在于联手合击,单独运使虽然平凡无奇,但两人合作却能够威力倍增。而且,面对玉虚峰弟子时,最需要格外小心的,是电母的成名暗器【电芒】。这暗器十分歹毒,专破护体内功,据传言,电母姚电可以将暗器从身体任何部位甚至是手中闪电枪的枪缨中射出,极难闪避。 想来一人不能同时运使刀枪,你只需要提防对手暗器偷袭,应该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同龄人中,你的天赋已经非常难得,练武又不偷懒,除了晚晴丫头这种不可以常理忖度的天才之外,你应该对自己充满信心才是!” 云隐峰上并不只这师徒两人,萧夜雨指点于云鹏对抗玉虚峰弟子的办法,动手不过片刻,萧夜雨另两名弟子也是闻讯赶来。 萧夜雨武学深湛,如今又出任剑宗宗主之位,但亲传弟子也只收了三个,于云鹏之上的两位,大师兄李毅,二师兄徐天龙,都是早已进入荟英堂修习,徐天龙更是在这次争取晋升太虚殿的名单之中。 “李毅,过来和你小师弟过上几招,只许使‘流云剑法’。”萧夜雨丢下树枝,笑吟吟地说道。 与大师兄过完招,又和二师兄一番较量,萧夜雨针对各人优劣之处详加指点,令三人都受益不小。 徐天龙问道:“借师父慧眼,看我这次是否有希望晋升太虚殿,修习【寂灭七式】?” 萧夜雨取剑在手:“先来看看你的巽风剑法进境如何吧!” 李毅和于云鹏退后数步,认真揣摩这场对剑。 但见萧夜雨手中同样是巽风剑法,也绝对没有用深厚的功力压制,但是剑招精妙多变,徐天龙左支右绌,抵挡的十分辛苦。 于云鹏不熟悉巽风剑法的路数,但见打得热闹,却吸收不了太多。而同在荟英堂修习的李毅却是大开眼界。经常是看到妙处,思索良久方才明白:哦!原来这一招还可以如此变化,用于这种情形。再抬头看时,早不知多少招错过了。 一番比斗结束,徐天龙汗流浃背,心悦诚服。师父对于巽风剑式的运用,远远超出自己的理解之外,若是自己能有这般造诣,便是不去太虚殿学寂灭七式,又有何妨! “天龙,以你目前的修为,若是按照往年规矩,五人入太虚,你应当有八成胜算。但今年改作三人,我料想最多只是五五之数。” 徐天龙点头受教,又道:“弟子的【昆仑玉阳诀】近几日到了第五重的巅峰,隐隐感觉有松动的迹象,还望师父指点关窍。” “哦?这么快?”萧夜雨喜道。随即对李毅,于云鹏两人道:“你俩先去休息吧,我和天龙说说玉阳诀第六层的突破要点。” 李毅的玉阳内功刚到第五重不久,于云鹏差得更远,知道有些东西听来无益,便拜谢了师父,先行退下。 “云鹏,这次试炼精彩得很那,听说鬼城阎王都见了好几个?”回去的路上,李毅和于云鹏说说笑笑,互相讲些试炼的趣闻。 “见是见到了,又和我没关系。就连秦师叔他们都抵敌不过,不过咱们拳宗宗主何师伯祖更厉害,鬼城阎王都被他吓走了。他们的武功……我看都看不懂!” “你还年轻嘛!师父一直说你的天赋比我和二师弟好多了,这次进了荟英堂,怕不是很快就超过我啦!” “师兄又取笑我了……” “我说真的,同龄弟子中,谁也不敢说稳胜你吧?宋师妹……非人类不算!” “……” 第六章 眉目传情 三日后,试剑峰顶,试剑峰会如期举行。 宋青云仍是主位高坐。剑宗【雨雪风霜】四人齐至,拳宗那边,这次连苏家的两个孩子都不见踪影了。 何千叶原话:小孩子打架,我老人家懒得来看。思语和小冰目前也看不懂什么东西,待三年之后,叫他俩来指点一下演武厅后辈的武功吧! 听听!这口气大得简直要吞天。现在这俩娃娃可还刚刚入门,三年时间,就信心满满地可以选入这试剑峰会!而且人家说可不是切磋学习,说得是指点!演武厅弟子数千,现在除了遥遥领先同门的宋晚晴之外,谁有资格谈“指点”二字?宋晚晴家学渊源,天纵奇才,也是习武十年方才有此成就。没人怀疑何千叶的武功修为,只是这牛皮吹得着实有点太大。 听到这话的昆仑高层都是哭笑不得,也只好认可了昆仑拳宗缺席峰会的事实。 时辰一到,宋青云的声音响起:“演武厅各位入选弟子请上前,测试昆仑玉阳诀的修为。陈玄霜师妹,劳烦你担任今天的内功测试考官。” 陈玄霜早有准备,上前几步站定,意态闲适,温言道:“哪位先来?” 剑技较量之前,先行测试内功修为,这也是试剑峰会的常规流程。俗话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无论如何精妙绝伦的剑招,没有相应的内力支持,也只是镜花水月不堪一击。昆仑传承数百年,名门大派,自然不会让弟子走这种歧途。 演武厅诸位入选弟子互相对望,都不太愿意当这出头鸟。陈玄霜问了三遍,才终于有人弱弱地小声道:“我先来试试。” 众人一看,此人名叫叶遥,在演武厅内也是佼佼者,当下就有很多相熟的师兄弟叫道: “叶师兄加油!” “还是叶师兄有胆识!” “祝叶师兄一帆风顺,晋升荟英堂!” 于云鹏与这叶遥同门学艺多年,算是知根知底,心道:若无奇迹发生,叶遥能够晋升荟英堂的可能几乎没有。别的不说,说比剑的话,自己对上他,算是胜了九成以上。果然没压力就没负担,第一个上去测试内功了,也是一场锻炼。 叶遥来到陈玄霜面前,恭敬行礼道:“弟子得罪了。”双掌齐出,与陈玄霜手掌抵在一起。 瞬息之间,叶遥将内力催至最大,脸色涨得通红,与另一边云淡风轻的陈玄霜形成鲜明对比。 片刻之后,陈玄霜掌力微吐,将叶遥推开一丝,后者会意地收了内息,垂手站在一旁。 陈玄霜道:“昆仑玉阳诀第二重中后期,距离巅峰还有些距离。” 叶遥行礼退下,换了个女弟子名唤姜柔的上来。 这姜柔略有姿色,支持者倒是显得比叶遥更多,毕竟习武之人女性比例还是少数,而十几二十岁正是青春年少,对于异性的关注乃是天性使然。 但是武功修为不会因为性别而有所偏向,测试下来,姜柔的内力修为比叶遥还差了一点,昆仑玄门内功刚练到第二重中期。 “第二重后期。” “第二重巅峰” “第三重中期,这个还不错!” “第二重中期” “第一重巅峰……你试炼怎么过的?不合格,接下来的比剑你不用参加了!” …… 陈玄霜不厌其烦挨个测试下去,难得有眼前一亮的弟子出现,大部分中规中矩。这昆仑玉阳诀是昆仑派唯一的内功心法,入门并不容易,往往数年之后,才能摸到第一重境界的门槛。是以在场弟子虽然已经是演武厅中的佼佼者,看平均水平也就是第二重境界中后期的样子。 对这个结果,于云鹏并不意外,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对彼此的修为高低多少有点了解。又看了几个人,瞧瞧场上所余已经不多,于云鹏长吸一口气,叫道:“我来!” “于师兄上去了!” “于师兄加油!创个纪录!” “于大哥加油!”这却是个女声,于云鹏一听声音便是心中一喜,随声望去,果然是唐玉挥舞着小拳头在为自己助威。这丫头现下已正式拜入陈玄霜门下,在玉仙峰修行,今日试剑峰会,也随师父一起来观摩学习。 于云鹏与唐玉在试炼中相识,相处时间虽不长,却也有一丝微妙的情愫产生,回山后各自忙碌未曾相见,如今听到清脆的女声,心中微微激荡。 荟英堂弟子区域的李毅和徐天龙却是对视一眼,彼此心照。李毅小声道:“天龙,看来师父果然是慧眼识才,不但武功修为上咱们这个小师弟早晚会后来居上,我看这女人缘只怕更好,试炼一回就有这好事!我都试炼了四五回了,咋就没带上山一个半个呢?” 徐天龙也是满脸笑意:“看这眉来眼去的架势,我也是只有眼馋的份啊!师兄你加油,我看玉仙峰的李素素对你有那么点另眼相看……” “我靠,李素素对你才另眼相看,对你全家都另眼相看!我宁可孤独终老好么?” 两人说笑间,于云鹏已经与陈玄霜搭上手。这次试炼两人也算是共过患难,陈玄霜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于云鹏催动内力,猛地向前一吐。 陈玄霜眼中笑容更盛,收手道:“昆仑玉阳诀,第三重巅峰!云鹏,相当不错哦!” 哗…… 周边的议论声一下子大了数分。 能在十五岁的年龄达到玉阳诀第三重巅峰的境地,称得上是难能可贵,在之前测试的二十多人中,达到第三重的也不过三人而已。如今见到于云鹏几乎要突破三重,众人都十分叹服。 徐天龙眼睛一瞪,笑骂道:“前天不还是第三重后期吗?哪有这么快突破的?肯定是那小姑娘喊了一声让云鹏这小子爆发了!” 李毅接口道:“这算什么?爱情的力量?如此说来你这有希望立刻突破到第六重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李素素?” “滚……” 于云鹏自己也颇为意外,这个成绩对自己来说也是超常发挥了,向陈玄霜点头致谢,退下场去。 唐玉看着于云鹏技惊全场,心中愈发甜蜜,只是当着各位同门,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一双小手兴奋地抓着衣角,搓来揉去。 于云鹏之后,再没有什么亮点,而见到于云鹏的内力修为之后,许多入选弟子也绝了念想,知道今年晋升荟英堂的指标,恐怕很难轮到自己了。 例行公事地逐个测试下去,陈玄霜倒是一丝不苟没有不耐烦。 测到最后,入选弟子仅剩两人时,场面略略有些骚动。 两人中有一女子遍身红衣,身材高挑,面蕴可亲的笑意。这个大家都认识,正是当今掌门之女,演武厅公推第一高手——宋晚晴。 奇怪的是另一个人,众弟子互相问询之下,居然没人认识。说起来演武厅弟子数千,谁也不能认全了,但无论是谁都得有几个朋友不是?这人参加试剑峰会,也不像是无名之辈,可是问问周围的人,都说面生得很。 “弟子何雨泉,见过陈师叔。”却见那人走上几步,向陈玄霜施礼道。 陈玄霜略一打量,见此人年不及弱冠,衣衫华贵,面皮白净,倒也生得仪表堂堂。沉声问道: “你便是何师兄与姚师姐选派的弟子?这何师兄与你……?” “正是家父。”何雨泉执礼甚恭,倒是让在场各人顿生好感。 没想到何雷姚电老来得子,难怪这般宠爱,硬来讨了个峰会名额。宋青云等人交流几句,心中疑虑渐消。 陈玄霜问道:“玉虚峰向来无人参加试剑峰会,不知你学的也是昆仑玉阳诀吗?” 何雨泉点头道:“弟子也是从小修习这门内功,有劳陈师叔了!” 一试之下,陈玄霜大为惊讶:“昆仑玉阳诀,第四重初期!何贤侄前途无量,不知今年多大了?” “不敢当师叔谬赞,弟子下个月刚到十六岁。” 哗…… 又是一次满场哗然,不想玉虚峰果然是一鸣惊人,这横空出世的何雨泉,居然内力修为比于云鹏还要高,在已经测试过的弟子中排名第一。 于云鹏心中警惕,果然是来者不善,若是不考虑自己超常发挥的话,这个何雨泉要比自己高上两小段的修为,这种差距已经不容易用招式弥补了!看来比剑时,多一个很难对付的劲敌! 何雨泉测试过后,便即退下,礼数始终十分周全,这让熟悉他父母性情的几个人有些意外。 接下来,只剩一人,天之骄女,宋晚晴。 陈玄霜眼中笑意更盛:“晚晴丫头!最近可不大来我玉仙峰玩了哦!你的那些姐姐妹妹们想念得很那!” 宋晚晴也笑着应道:“是侄女的错,改日一定去再讨一杯陈姑姑的云雾茶喝!” 寒暄过后,宋晚晴依例进行内功测试。双掌相交,内力一吐,陈玄霜脸上蓦然出现一抹潮红,竟然后退半步,眼光中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愕然之色。 “你这丫头……再来一次如何?”陈玄霜心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谁能想到演武厅的弟子测试而已,运起五重玉阳内功居然没挡住! 宋晚晴点头应允,陈玄霜表情凝重,又再度确认了一回。 “昆仑玉阳诀……第、第五重!巅峰……” 什么!!!???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虽然对宋晚晴的修为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得目瞪口呆。 “十七岁,第五重巅峰……这是人?” “显然不是!” “卧槽!” “尼玛!” “卧槽尼玛……” “看看人家……我练得特么叫武功?” “女神啊……收了神通吧!” 从出场一直礼数周全,表情淡定的何雨泉也是脸色大变,深深望着宋晚晴的背影,不知心中转着什么念头。 于云鹏的大师兄李毅喃喃道:“得了,荟英堂来了一个更变态的,天龙你加油啊,若是不能升进太虚殿,未来三年我们就是被这妖孽一样的女娃娃完虐的命!” 一时间试剑峰顶被嗡嗡的议论声充满,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第七章 一剑倾城 内力修为测试完毕后,就是试剑峰会的重头戏:论剑比武。 试剑峰上共设四个比武场地,标为甲、乙、丙、丁的序号。通过内功测试的入选弟子抽签决定场地和对手,观战者也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去不同的场地观摩。 论剑规则很简单,挨个抽签两两放对,胜者继续抽签,败者划入败者组。待到决出三个晋升人选后,败者组自认为运气不佳者可以选择任意一人挑战,若是胜利则取而代之。 第一轮上场亮相的。甲场地李欣悦、陈豪;乙场地陈航、金月涵;丙场地宋晚晴、张钰;丁场地叶遥、李东方。 呼啦一声,大半观战弟子全都跑到丙场地占好位置,理由不言而喻:都希望能够近距离地欣赏宋晚晴的剑技,看看是否同内力修为一样惊人。 如果要评选此刻试剑峰上表情最悲伤的人,张钰一定是夺冠热门。演武厅内苦修数年,好容易试炼成绩尚可,又混过了内功测试,岂料手气太烂,第一轮就抽到宋晚晴比剑。张钰欲哭无泪地看着丙号场地周围密密匝匝的观战人群,心头似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宋晚晴表情轻松,缓步入场,冲着张钰微微点头笑道:“这位师弟,请……” “我、我认输,小可万万不是宋师姐的对手,就不来献丑了!” 宋晚晴对此倒是有心理准备,以刚才表现出的接近第六重的昆仑玉阳诀,横扫演武厅毫不为难。 “师弟承让了。”不管怎么说,对手弃权总是省了一分力气,宋晚晴冲张钰甜甜一笑,客气了一句,倒把正在伤心的张钰弄得魂不守舍,似乎比赛弃权的痛苦也减轻了许多。 嘘…… 这两人和和气气,台下的观众却嘘声四起,大为不满,特地来看宋晚晴的剑技风姿,却等来个弃权,一时间对张钰的指责谩骂不绝于耳。 其余各场地比赛结束得也很快,甲场地陈豪胜李欣悦;乙场地陈航胜金月涵;丁场地叶遥胜李东方。 下一轮比剑名单出炉,于云鹏赫然在列,排在丁号场地,对手是那个小美女姜柔。 于云鹏在演武厅中虽然没有宋晚晴的盛名,却也是此次晋升的热门,适才测试内功又发挥超常,再加上姜柔的美女效应,这轮比剑,选择来丁号场地观战的弟子明显最多。 对于姜柔,于云鹏了解不多,只是依稀记得刚才内力测试时,好像是第二重中期的样子。内功修为远胜,一般来说这样的比试很难有悬念。 “姜师妹手下留情。” “于师兄多多指点。” 两人简单几句客气话说完,便各取长剑,交起手来。 于云鹏志在荟英堂,这种级别的对手只是热身,是以也并不用更强的内功修为压制,而是借这第一个对手找找手感,以便应对接下来的硬战。 饶是如此,观战的弟子们还是很显地看出,对于流云剑法的领悟上,于云鹏远比这姜柔强出数筹。 “于师兄不愧是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看样子此次晋升荟英堂,是十拿九稳的了!”说这话的人名叫赵磊,武功平平,却专爱打探各种消息,同时也是个话痨。这回自语的声音稍大了些,但周围听到的大多点头赞同,反令他十分得意,不禁边看比试,边卖弄道:“宋晚晴师姐,于云鹏师兄,陆湛师兄,我原本最看好这三个人能够最终晋级。但是今天横空杀出了个何雨泉来,居然有四层玉阳诀的修为,这个变数恐怕会影响最终结果……” “这个何师兄虽然内功深厚,但是比剑能胜得过于、陆两位师兄吗?” 赵磊摇头道:“之前从没见过这人,我可不敢乱猜,只能说拭目以待了。” 说话间比剑场上胜负已分,姜柔早早便发现自己远非敌手,也同样把比剑当作一次和高手切磋的机会,打得十分认真。两人一直拆到近两百招,姜柔才寻了个机会,弃剑认输。 这一轮反而是丁场地进度最慢,待于云鹏姜柔这组结束,立刻便开始了第三轮较量。 第三轮排到那神秘的何雨泉出场,但是对手实力不成正比,数招间便轻取胜利,于云鹏尽管十分关注,也没看出更多东西,只是知道何雨泉这场比武使用的兵器,乃是一杆长枪。 第四轮虽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弟子在内,却偏偏是实力最为接近的几组对手抽在一起。其中甲场地的比赛居然打到了五百招以后才半招险胜,丙、丁两号场地更是同时出现了有人轻伤的情况,所幸同门较艺都留着分寸,并无大碍。 最后一轮,那赵磊口中的陆湛也同样以明显优势碾压对手,这个陆湛,试炼成绩仅次于高高在上的宋晚晴。于云鹏也知此人是个劲敌,从以往交手切磋的经历看,胜负在五五之数,谁也不敢说稳胜对方。 至此,第一批淘汰的弟子已经产生,而胜者共十九人,继续抽签进行新一轮淘汰赛。 于云鹏心中祈祷:别的都好说,千万别抽到宋师姐就好!结果天遂人愿,这次的对手抽到了叶遥,这让他长松了一口气。 在观战弟子的喝彩声中,于云鹏漂漂亮亮地胜了叶遥,继续留在胜者组。正在犹豫接下来去哪个场地观摩一下,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叹息声。 循声望去,却见何雨泉脸色难看地捏着一张“甲三”的签号,而站在他对面同样手持“甲三”号码的,赫然正是巧笑嫣然的宋晚晴。 没一点犹豫,于云鹏迅速来到甲场地,这场比试对他十分重要,宋师姐那边不必细看,但在宋师姐的压力下,这何雨泉必然会暴露很多东西,借鉴意义重大。 宋晚晴依然是表情轻松,未语先笑:“何师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何雨泉同样笑得很客气,言辞中却是透露出一缕锋芒:“初次见面,怎知我是师弟,或许,要宋师妹承让了呢?” 哗……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 按照演武厅的规矩,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师兄弟间的高低,并不按年龄排序,而是以武功高低论处。宋晚晴在演武厅中矫矫不群,早当了数年无可争议的大师姐,是以刚才顺口以师姐自居,围观诸人也觉得理所应当,却没想到何雨泉言语中竟有挑战宋晚晴的意思,这让场上的气氛瞬间点燃起来。 宋晚晴有错便改,点头道:“那是晚晴的不是了,何师兄师从玉虚峰,我们从未交手,胜负不知,的确不该有所僭越。” 何雨泉表情凝重,不再说话,手中长枪一横,却也是敬重对手的起手式。 宋晚晴长剑出鞘,剑锋指处,先发制人,一招“风起云涌”,瞬间挽起七朵剑花,身形隐在剑花之后,随剑势一同扑上,竟是大有一招分胜负的架势。 七朵剑花!于云鹏心中叹服至极,这招风起云涌乃是流云剑法中的杀招,于云鹏苦练许久。“风起”指得是前半招,以剑势虚招引诱对方格挡、闪避,随后看准对手的空门,挽起剑花,以“云涌”之势进击! 于云鹏状态最好的时候,已经可以挽起六朵剑花,便是师父萧夜雨点评时,也说自己天资聪颖,领悟甚快。但如今见宋师姐随随便便一招使出,就是毫无水分的七朵剑花,于云鹏自知远远不及,心想宋师姐演武厅第一人,实至名归! 何雨泉转瞬间被笼罩在七朵剑花之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惊服,手中“闪电枪”抖起一个圈子,试图击散宋晚晴的剑势。 长枪一动,宋晚晴了然于心,剑锋灵巧地绕开枪行轨迹,步法也跟着一起欺身而入,此刻何雨泉空有长枪在手,却击在外门空处。宋晚晴人随剑走,近身后剑身轻振,众人眼前一花,却见剑尖已经指在何雨泉咽喉要害! 一招制敌! “轰!”地一声,场下如同雷鸣般的掌声、惊叹声、喝彩声响起。 “宋师姐威武!” “宋师姐专治各种不服啊!” “女神!收了神通吧……” “我靠,这句怎么有点耳熟?刚才就是你吧?” “是我怎么了?关你毛事了?” “宋师姐太霸道了,荟英堂没悬念,直接晋太虚殿吧……” “一剑倾城啊!” …… 众人兴高采烈地吼叫着,仿佛适才这惊天一剑出自自己之手。到了后来,场上整齐划一地响起同一句口号: 一剑倾城! 一剑倾城!! 一剑倾城!!! 热闹之中,李毅看看脸色发白的徐天龙,苦笑道:“天龙,你看宋师妹这招‘风起云涌’如何?” “七朵剑花,状态好的时候堪堪可以完成,但是要做得如此云淡风轻毫无滞涩,只怕是难了……”徐天龙遥遥望着场上众星捧月般地情景,叹道:“人比人,气死人。不说日后,就算现在让我和宋师妹放对,我怕是都难有必胜的把握,可怜我练武的年头都要大过她的岁数了!如此绝代天骄,何必还来荟英堂浪费时光,该当直接去太虚殿才是。” 第八章 半步之遥 不服宋晚晴,却一招间落败,何雨泉脸上并没有过分沮丧的神色,十分平静地拱手道:“宋师姐修为高妙,雨泉佩服得很,多谢师姐指点武功。” 交代了这一句话,便从容退入败者组,观战剩下的比赛。 接下来的比试,陆湛仍然没遇到足以匹敌的对手,顺利通过本轮。 九场比剑结束,又有九人沦为败者组,胜利的九人加上一名幸运的轮空者,进入下一轮抽签。 这一轮共五场竞技,虽然遴选到现在,剩余的十名弟子都是演武厅中的精英,但于云鹏,陆湛仍然以较明显的优势分别解决了对手。至于宋晚晴的对手……又弃权一个…… 再次淘汰五人后,胜者组仅余五人:宋晚晴,陆湛,于云鹏,方铭,韩叶青。 于云鹏继续祈祷:别遇到宋师姐,最好也别遇到陆湛这小子!剩下两个赏我一个就行,我不挑…… “于大哥加油!”抽签之前,唐玉刚好挤到于云鹏身侧,小声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关心。 于云鹏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伸手一抽,“乙号场地!”,于云鹏扬起手中签条:“还有哪位是乙号场地?” 却见宋晚晴回眸一笑,素手扬起。 别这样!于云鹏大惊,不是这么惨吧?要死在最后关头了? 宋晚晴顽皮地眨眨眼睛,挥舞着手上的签条道:“运气好,轮空!” 我靠!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好签条都被神抽了!于云鹏嘟囔着,宋晚晴抽什么签都是一样的,荟英堂的大门已经向她完全敞开了。 “我是乙号场地”,说话者是个貌不惊人的少年,身材略有些瘦削,举手投足间却充满英武之气,正是赵磊口中的种子选手……陆湛! 一见此人,于云鹏刚从并未遭遇宋晚晴的喜悦中醒来,就长吸了一口气,这一场,将是货真价实的恶战了! 陆湛也同样神色凝重,打点起全副精神准备迎战。 两人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深交,却也算彼此熟悉,因此客套话都不必多说,几句过场一走,各取长剑斗在一处。 演武厅内所授武艺主要有两种:碎玉拳法,流云剑法。昆仑拳宗未回归之前,拳掌功夫从来都不是昆仑派的重点,是以绝大多数演武厅弟子,都着力于精研七十二式【流云剑法】。 说是七十二式,但每一式的无数后招,变化,加上不同招式的组合运用,何止千万种形态。 赵磊的消息比较准确,于云鹏和陆湛,应当算是演武厅内,宋晚晴之下的两名最强者。 如今两人展开同样的流云剑法比斗,看得众位同在演武厅学艺的师弟师妹们目不暇接。 “原来这招‘流云飞瀑’还可以这样用,学到了学到了!之前我练得太死板,看看于师兄多么灵活机变!” “哇!陆师兄这招‘云海波涛’实在是精妙绝伦!这下于师兄要糟……哎呀!于师兄以‘拨云见日’回击,真是攻守兼备的妙招……” “这就是晋升荟英堂的水准么,我看再过三年我还是没希望,洗洗睡了……” 在众人纷杂的议论中,于云鹏和陆湛你来我往各出绝学,却始终是旗鼓相当。 一百招,两百招…… 三百招,五百招…… “已经打了有近两个时辰了,八百招仍是不分胜负?两位师兄非但剑法精妙,内力修为也远非我等可以比肩,这下我是彻底服了!” “这就是演武厅流云剑法最高水准的对决啊!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最高水准?你把宋师姐置于何地?” “宋师姐在演武厅根本就没有对决的对象,没啥好说的……” 围观的弟子们都觉得有些疲倦,何况激斗中的两位。于云鹏和陆湛穷尽一身所学,始终奈何不得对方,大量的消耗,让两人汗水浸透了衣衫数重,呼吸也由开始的平稳悠长,变得急促粗重起来。 “于师兄加油!” “陆师兄别松劲!” 观战者看出两人消耗剧烈,或许比到这个程度,接下来已经不再是考校武功高低,而是意志力的比拼了。众人纷纷为交好的师兄呐喊助威,只盼其能坚持到最后,赢得最终胜利。 “于大哥!登徒子……坚持住,要赢的啊!”两个多时辰一直压抑着激动,不敢表示得太过明显的唐玉此刻终于把少女的矜持丢到不知什么地方去,挥舞着白生生的小手,娇声高叫。 这一声尖锐高亢,穿透力强,一时间把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众人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再看唐玉,两手挥舞,露出半截白得耀眼的腰身,通红的小脸微微渗出香汗,显得分外可爱,不由得齐齐“哦!”了一声,看看唐玉再看看仍在奋战的于云鹏,都作出一副暧昧了然的表情。 “于大哥”,这个很平常没啥稀奇的。“登徒子?”这个可就值得商榷了,众人自行脑补其中的故事情节,都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这样一来,倒是一大半男弟子用羡慕的眼光看向于云鹏。 “师兄就是师兄,处处领先啊,不服不行!” 唐玉此刻关心战果,什么也顾不上了,却没留意到除了大部分会心一笑的人之外,还有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了自己。这道目光在唐玉身上扫视许久,频繁停留在几个女孩儿家的敏感部位,越看越是回味无穷。人人都在关注于、陆大战,没人注意到这道目光的主人……何雨泉。 于云鹏以昆仑玉阳诀第三重后期的修为,耗到几乎力竭,但想到陆湛的内功修为还要略逊于自己,实在不甘心输在这里,只得咬牙苦撑。此时唐玉的声音传来,于云鹏在极度疲倦之际仿佛被打了一剂补药,精神强行振作起来,剑光陡然大盛。 陆湛汗出如浆,见于云鹏仍有余勇,知道事不可为,略显狼狈地闪开几招杀手,后撤一步,高叫道:“于师兄功力深湛,小弟认输了!” 这场精彩的大战终于以陆湛的认输告终,甲地的两人早就分了胜负,一同加入了观战的人潮中。此刻试剑峰上已经就这一场比剑,看到于云鹏历经近三个时辰的苦斗,险胜陆湛,众人由衷地大声喝彩叫好。无论是于云鹏还是陆湛,都展现出了精湛的剑招,深厚的修为,胜者和败者,都当得起大家的衷心敬佩。 宋青云身为试剑峰会的主持者,也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势均力敌,旷日持久的一场比赛,为公平起见,宋青云宣布:荟英堂晋升人选,暂定今日的胜者宋晚晴、于云鹏、方铭三人。考虑到今天时辰已晚,而且胜者需要充分的休息,败者组挑战胜者的比剑,定为明天进行。 于云鹏在两位师兄的陪同下回到住处,一头栽到床上再没起来。李毅,徐天龙两人相视苦笑,不过心想小师弟现在大概算是第二名的身份列席胜者组,就算有挑战也不应当落到他头上,如无意外,荟英堂的大门已经迈进半只脚了,还是为于云鹏感到高兴。 次日,败者组挑战赛第一场,陆湛便找上了方铭,方铭昨日见了于、陆大战,自知不敌,也不肯轻易放弃,一场拼斗下来,毕竟还是技不如人,遗憾地让出位置。 接下来又有两个弟子试图挑战陆湛,赌他昨日一场苦战之后没能恢复到最佳状态,想捡个便宜,却被陆湛不太费事地逐个击败。见如此情形,再想到昨天激战中双方展现的惊人实力,败者组诸人大多也就断了念想,不再上场自取其辱。 “宋晚晴,于云鹏,陆湛三人,暂居荟英堂晋升赛的胜者组,还有挑战者否?”宋青云照例唱名道。 “于师兄,小弟不才,向你讨教几招绝学如何?” 定睛一看,正是一招败于宋晚晴之手的何雨泉,今日他换了一身更加华美的衣衫,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闪电枪虚指地面,倒是一派玉树临风的气度。 于云鹏微微意外,昨日他险胜陆湛,已经显示了更强的实力,今日陆湛又已经连战三场,若是求晋升名额,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是选择陆湛更为稳妥,却不想这个何雨泉直接找上了自己。 既然对方点名,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于云鹏跳下场去,回礼道:“何师兄客气了,还请手下留情。” 何雨泉更不答话,长枪一引,当胸刺来。 于云鹏趋退如风,避开长枪来势,剑光点点洒落,与何雨泉斗在一起。 数招一过,于云鹏心中哂笑道:不过如此!和师父指点的闪电枪招数并无不同,看来这个何雨泉只是内功修为领先与我,竟敢妄想挑战宋师姐,不自量力! 不过几十招的功夫,于云鹏已经全面掌握主动,剑锋所指,何雨泉的闪电枪渐渐施展不灵。于云鹏得理不饶人,流云剑法运使得越发圆转如意。 却见何雨泉左支右绌,难以支撑之际,瞅了个空当后退三步,离了于云鹏剑圈范围,左手一翻,竟然不知何处摸出一把单刀来。 左手刀,右手枪,何雨泉两件兵刃在手,气势大涨,沉声道:“于师兄好剑法!不过,小弟还想再请教几招!” 于云鹏心中一惊,回忆起师父萧夜雨当晚的话来:这两套武功的厉害之处,在于联手合击,单独运使虽然平凡无奇,但两人合作却能够威力倍增…… 如今这何雨泉虽然不是两人,但似乎却可以一人同时运使这“狂雷刀”和“闪电枪”,只怕有些古怪,须得多加小心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云鹏使动流云剑法中的“云山雾罩”,先取了七分守势,以观察对手武功路数。 却不想这暂时的守势,一直持续到了比剑结束。何雨泉刀枪并举,威力果然倍增,本来无论是狂雷刀还是闪电枪的招数,都没有如何犀利难当,想不到组合在一起恰恰是互相弥补不足,发挥长处。何雨泉显然对这刀枪合击之术演练得十分纯熟,一招领先处处进逼,于云鹏空负一身艺业,对这套合击之术了解不足,再加上内功修为本就弱于对手,竟然被逼得手忙脚乱,由七分守势最后变成了全力防守。 于云鹏心中雪亮:这何雨泉实力实在是在自己之上,偏偏又足够谨慎,始终没显露出左刀右枪的绝招,甚至故意挑战宋晚晴,也是让所有人以为他技尽于此。长久的隐忍,一朝爆发,却是应在自己头上!看起来,这一场基本输定了,这个何雨泉敌他不过。为了争夺唯一的晋升资格,看起来又要和那陆湛再来一场苦战了! 于云鹏想到这里,正待找机会认输,却见何雨泉眼中蓦然闪过一丝阴毒,欺身一步,竟是不让于云鹏脱战,同时刀枪并举各施绝招,以狂雷刀荡开长剑,闪电枪快逾闪电般地长驱直入,直刺咽喉要害! 于云鹏心中大惊,明明自己已经有了认输的意思,何以这何雨泉突下杀手?当下不及多想,竭力错开脚步,闪避杀招。 闪开了咽喉却没闪开肩膀,一枪重重刺在右肩肩胛处,登时血流如注。 于云鹏心中大怒,还未发话,何雨泉已经收起隐藏很深的一抹遗憾,惊呼道:“于师兄,小弟学艺不精收手不及,竟然伤了师兄,实在是罪该万死!” 话已至此,叫人发作不得,于云鹏心中大痛:眼看着距离晋升荟英堂已经半步之遥,如今看来,怕是咫尺天涯了。这伤势没有十天半月不能复原,如何还能对敌陆湛! 第九章 峰回路转 这场比斗打到一人重伤,宋青云看得清楚,眼中光芒一闪,何雨泉口中的“误伤”也就能蒙骗一下低辈弟子,如何逃得过昆仑掌门的法眼?宋青云心中暗叹一声:玉虚峰隐伏多年,终于不甘寂寞,这个何雨泉,论武力,同龄人中只逊于晚晴孩儿,观其心术,也和他父母一脉相承,看来这昆仑山上,又要不大太平了。 虽然心中雪亮,但是比武失手的事很难说得清楚,何雨泉既然自辩为失手,宋青云也只得宣布他取代于云鹏的位置,成为晋升荟英堂三位弟子之一。 眼见昨日大显神威的于师兄都明显不敌这何雨泉,其他弟子更没人去触这个霉头,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陆湛身上。 说这陆湛,确实是基本功扎实,虽然一天之内连续经历数场挑战,却始终坚持不败,直到无人再来上场。 “宋晚晴,陆湛,何雨泉三人,暂居荟英堂晋升赛的胜者组,还有挑战者否?”这次宋青云连宣三次,换来的都是一片寂静。 宋青云沉声道:“既然如此,暂定此三人今年晋升荟英堂,接下来,继续进行荟英堂晋升太虚殿的比试……” 于云鹏浑浑噩噩,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伤口被交好的几个弟子很快包扎妥当,竟也似是浑然不觉。三年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强烈的失落感在他心里反复萦绕,挥之不去。 悄悄地,一个娇小的身影分开众人,挤到于云鹏身边,犹豫一下,还是把娇嫩的小手伸进于云鹏掌心,轻声道: “于大哥,不要太难过,若不是最后意外负伤,这荟英堂的名额跑不了你的!虽然这次失败了要晚些年修习巽风剑式,但内力修练不受影响,夯实基础,厚积薄发,来日一样可以大放异彩,你说对吗?” 感受到手中的温润滑腻,于云鹏心中一荡。玉儿……,听到这样安慰的话,他鼻子一酸,几乎要垂泪下来,赶忙深吸一口气,心想比武输了就是输了,再搞得哭鼻子可丢人到家! “玉儿,我没事,这个何雨泉武功确实在我之上,没什么不服气的,只是毕竟落榜,心里不好受罢了。” “没关系呀,我师从玉仙峰主,此次试剑峰会之后,也要去演武厅学基础功夫,这下于大哥可以就近指导我啦,你就当是浪费点时间帮助我入门嘛!”唐玉倒是会说话,虽然明里是求于云鹏指点武功,但此言一出,于云鹏心中一动:留在演武厅,可以和玉儿朝夕相处,还真的算好事吧? 一念及此,于云鹏眼中略见神彩,由玉儿搀扶着坐正身子,凝神观摩试剑峰会太虚殿弟子的选拔。 同样是先从测试内力修为开始,荟英堂的诸位师兄师姐平均修为远高于演武厅弟子,孟飞雪担任测试考官,口中不断报出令场上惊呼连连的数字: “田永明,昆仑玉阳诀第五重中后期。” “徐天龙,玉阳诀第五重巅峰。” “陆不凡,第六重初期。” …… 十一人的测试很快结束,荟英堂入选弟子的平均修为大致在昆仑玉阳诀第六重左右,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有趣的是,随着测试的进行,不时有弟子用看怪物的眼光投射到一旁休息的宋晚晴身上。年仅十六岁,演武厅修炼,已经达到了荟英堂内精英弟子的平均水准,除了妖孽之外,实在没其他话好说。 内力测试过后,便是论剑比武,于云鹏的二师兄徐天龙抽签手气不坏,一路坚持,留在胜者组三人之内。 “陆不凡,许君越,徐天龙,暂居太虚殿晋升赛的胜者组,败者组挑战赛开始。” 悲催的是,徐天龙明显是胜者组三人中最好欺负的一个,因此受到了败者组的轮番轰炸,苦战三场之后,最终惜败于田永明剑下,无缘太虚殿。 尘埃落定,宋青云朗声道:“本届试剑峰会,诸位入选弟子内力深湛,剑法精奇,不愧我昆仑来日的希望。请大家稍等,一个时辰后,宣布最终的晋升名单。” 这也是惯例,由上辈师尊内部会议讨论,研究比剑取得最终胜利的弟子是否有品行不端、来历不明等问题。不过按照在座弟子的经验,通常并不会轻易修改名单。 眼见着试剑峰上试剑阁的大门缓缓关闭,宋青云和雨雪风霜四位师兄入内议会。没了压力的众弟子们更加活跃起来,场上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来来来!按照刚才的注,输钱的赶紧清账,我这里有名单的,可别想抵赖!”人群中,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格外高亢,却是那个消息灵通,很爱显摆的赵磊。适才太虚殿晋升赛开始之前,他不去仔细揣摩武学,倒趁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开了个赌局,赌的便是最终入选的三人名单。 这赵磊武功修为着实不怎么样,但是眼光倒是不差,比剑开始前,他赌的胜者三人,正是陆不凡,许君越,田永明。 不服气的弟子数量不少,纷纷解囊投注,如今结果落定,赵磊赚了个盆满钵满,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 “于师弟!刀枪无眼,刚才实在是我功力低微收招不及,累得师弟如此重伤,心中愧疚。这是我师门秘药【玉虚生肌粉】,对这种外伤极为灵验,请师弟务必收下,略微弥补一下我内心的不安。” 于云鹏和唐玉不喜嘈杂,寻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小声说话,唐玉巧笑倩兮,妙语解颐,倒有办法逗得心中失落的于云鹏暂时忘却烦恼。两人正有说有笑时,却见那何雨泉不知怎么的找上前来,言辞恳切地要送伤药。 于云鹏输了比试,却并不怨恨,见状忙拱手谢道:“何师兄有心了,习武之人,胜负伤亡都是常事,这点伤势并无大碍,倒要感谢师兄挂念。” 何雨泉嘿嘿赔笑,眼珠一转,向唐玉问道:“这位师妹似乎才入门不久,不知可曾正式拜师?我玉虚峰人才凋零,若师妹不弃,我请我母亲收你为亲传弟子如何?” 唐玉有些意外,婉拒道:“小妹已经拜入玉仙峰陈师门下,师兄好意心领了。” 何雨泉微微一愣,笑道:“‘玄霜侠女’武学深湛,不想师妹竟有此福缘,既如此倒是我玉虚峰无缘了。练武空闲时,不妨常来坐坐,玉虚峰上下,扫榻相迎。” 这就未免有些客气得过头了,别说何雨泉如今即将步入荟英堂,是唐玉名正言顺的师兄,就算反过来唐玉是师姐,也总低着何雷姚电一辈,“扫榻相迎”的用词,有些过分殷勤。 于云鹏眉头微皱,插口道:“玉儿年幼无知不懂礼数,岂敢贸然打扰何师伯清修,何师兄真是太客气啦!” 玉儿……何雨泉听到如此称呼,再看到两人举止间不经意流露的亲昵,强自压制心中冲动,又问询了几句于云鹏的伤势,留下伤药飘然而去。 试剑峰上喧哗纷乱,试剑阁内,却是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 “我再说一遍,这姓何的小子心术不正,看他爹娘就知道,能有什么好东西了?为这么个家伙挤掉云鹏那孩子的名额,秦天风不服!” “云鹏的确不错,但是你说何雨泉恶意伤人,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虽然他爹娘昔年犯过大错,总不好因此坏了规矩。你把试剑峰会的威严置于何处?”陈玄霜声音不大,却是另一番说辞。 牵涉到自己弟子的事,萧夜雨不便发话,轻捻长须,看着宋青云,等掌门人裁定。 宋青云叹了口气:“何雨泉出手狠毒,不是侠义道所为,我等都看得清楚明白。待入了荟英堂,严加约束便是,我所虑的和陈师姐一样,毕竟咱们拿不出证据,不能乱了规矩……” “放屁!” 秦天风其人最是嫉恶如仇,宋青云虽是掌门,却是他看着长大的,辈分上是师兄弟,情感上仿佛两代人一般,在这内室中也丢下客套,跳脚吼道:“都知道那小子有毛病,还硬要为此耽误了好人,这是什么鸟道理?宋青云你早些年可没这么古板!” 宋青云苦笑,身居掌门之位,处事处处考虑大局,岂能如年轻人一般快意恩仇,随心所欲。 孟飞雪久未发话,一直在思索什么,见到秦天风发怒,终于沉吟道:“各位,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想法,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如何?” 映雪剑地位尊崇,他有话说,众人自然停了争论,看他有何妙招 “宋师弟,你十六岁那年,昆仑玉阳诀练到了第几重境界?” 宋青云不明所以,微微回忆思索一下,答道:“大概是第四重中后期吧。师兄何出此问?” “晚晴这丫头年仅十六,昆仑玉阳诀竟修至第五重巅峰,‘风起云涌’一招可以连刺七朵剑花,试炼中表现出的智勇双全,更是难能可贵。其天资之高,昆仑百年来绝无仅有。我在想,是否还有必要让她在荟英堂内,耽搁三年。” 众人眼前一亮,隐约都明白了孟飞雪的意思。宋青云迟疑道:“小女虽然天赋不错,但是跳过荟英堂直升太虚殿的先例,寂灭祖师之后,从未听闻,这个……” “好!”秦天风率先拍手道:“我看好得很!我看晚晴侄女现在就不比陆不凡那三人差劲,孟师兄说得‘耽搁时间’真是不错,让晚晴直升太虚殿,云鹏递补进荟英堂,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啊!” …… 第十章 群英荟萃 试剑峰上,众弟子觉得这次的例行会议开得略久,正自疑惑时,只见试剑阁大门重开,宋青云率雨雪风霜四人,鱼贯而出。 “晚晴,你过来!”宋青云呼唤道:“许君越,你也上前来。” 二人不明所以,依言走到掌门面前站定。 宋青云笑道:“晴儿,向你许师兄请教几路剑法如何?” 哗…… 场上又是一阵骚动,演武厅弟子直接挑战即将步入太虚殿的精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想想宋晚晴可怖可畏的实力,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只是不知道宋掌门不宣布试剑峰会最终结果,却让这两人比试一番,是何用意? 于云鹏心思灵动,转念间想到一种可能,顿时不可遏制地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身边唐玉的小手,颤声道:“玉儿,掌门人的意思似乎是……” 唐玉冰雪聪明,反应也不比他慢多少,心里也很替于大哥高兴,却哭笑不得地低声道:“登徒子,你又犯病了?” 啊!于云鹏突然醒悟,赶忙松开手,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宋晚晴,演武厅弟子,昆仑玉阳诀第五重巅峰,习流云剑法。 许君越,荟英堂弟子,昆仑玉阳诀第六重中期,习巽风剑式。 两人应掌门之命,在昆仑全体弟子的围观下,开始了一场不在计划中的比剑。 于云鹏患得患失,看得格外认真,数招一过,对宋师姐的武功越发惊佩。 流云剑法和碎玉拳一起,是昆仑入门武学,昆仑弟子只要稍有根底,便进入演武厅,开始修习这两门基础武功。而巽风剑式却是荟英堂内的进阶剑法,其精妙繁复之处,远非流云剑法可比。如今宋晚晴以流云战巽风,招式上首先大大吃亏,更何况内力修为上又落后了两小段之多。 但是……一百招转眼过去了,宋晚晴未露败象! “宋师姐!太虚殿!” “宋师姐!太虚殿!” …… 已经有一些聪明的弟子想到事情缘由,高声喊叫着,表示对宋晚晴这位不世出的奇才的支持。 但是于云鹏身为演武厅有数的高手,对流云剑法领悟极深,从他的眼中,能看到更多宋晚晴的脑残粉看不到的内容。 宋师姐,宋晚晴……这等流云剑法的理解和运用,实在是让我汗颜无地!于云鹏越看越是心惊,转眼间又是一百招过去,宋晚晴和许君越的战斗,仍然胜负难分。 “天佑我昆仑,这等天份!掌门师弟你还在犹豫什么?”秦天风,孟飞雪等人看到宋晚晴的惊人表现,也是震惊不已。 萧夜雨,昆仑剑宗宗主,目前试剑峰上武功修为最高者,看了宋晚晴的表现,也不禁赞叹道:“她从修练中自行领悟到流云剑法的若干弱点,并有意在运使上扬长避短,这等天赋,若是给她学会了【寂灭七式】,恐怕仅以招式论,已经可以和我等坐而论道了!” 宋青云颌首道:“内举不避亲,晴儿的表现的确惊艳,若是我再迂腐坚持,反而是昆仑罪人了!” 计议已定,却有些好奇这场比斗的最终结果,是以并未叫停,有心等宋晚晴和许君越分个胜负。 场上,许君越却是越打越脸上发热,早听闻演武厅出了个天才宋晚晴,当时自己早已在荟英堂习武多年,又如何会去和低阶弟子动手拆招。如今三百招已过,自己居然战不下这个十六岁的丫头,当真是面上无光! 念及此处,轻视之心尽去,完完全全把对手当作是陆不凡,徐天龙这等强敌来应对,手中剑势一变,尽出巽风剑式中的杀手绝招。 【追风逐电】、【风骤雨急】、【风吹雪散】,连续三招步步进逼,许君越打得性起,尽展所能,已经忘记了对手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已。 终于,宋晚晴接连闪避之下,步法稍稍散乱,被最后的一招【风吹雪散】剑锋掠过,斩断了额前的几根发丝。 宋晚晴知道是紧要关头许师兄收了力道,身形一转退出圈外,嫣然笑道:“许师兄剑法精妙,小妹自愧不如!” 许君越脸上毫无喜色,苦笑道:“师妹天资颖悟,胜我十倍,再要谦虚,真令我羞愧无地……” 观战的徐天龙脸色比许君越还难看三分,喃喃道:“宋师妹武功尚要在我之上,这次没能晋升太虚殿,倒也无话可说。” 宋青云满怀欣慰地看看技惊昆仑的爱女,朗声宣布道:“宋晚晴惊才绝艳,有目共睹。特许跳过荟英堂,直接晋升至太虚殿精修。在太虚殿内,钻研【寂灭七式】的同时,补学巽风剑式。 本次试剑,经过众位师兄决议,最终进入荟英堂的弟子为:陆湛,何雨泉,于云鹏。晋升太虚殿的弟子为:陆不凡,许君越,田永明,宋晚晴。 众位昆仑弟子,有何异议否?” 此次试剑峰会,最出风头的毫无疑问是掌门宋青云之女宋晚晴,无数三代四代弟子迅速成为宋晚晴的脑残粉。如今听到心目中的女神一步登天,直接晋升太虚殿,场上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就算有些许反对的声音,也完全淹没在人群里。 于云鹏觉得自己基本也算是宋晚晴的拥趸之一了,习武之人崇拜强者,这个宋晚晴和自己几乎同龄,却练到这个地步,不由得他不拜服。 当然,最高兴的事就是自己因为宋晚晴的跳级,重新进入到荟英堂名单中,这让一度失望难过的于云鹏心情无比飞扬起来,和唐玉说说笑笑,觉得生活无限美好。 数日后,试剑峰会的热潮渐渐退散,但是宋晚晴,陆不凡,于云鹏等人在试剑峰的经典之战,仍是昆仑弟子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 大脚峰,荟英堂内,剑宗宗主萧夜雨高居主位,微笑地看着座下三十六名弟子。 大脚峰占地极广,演武厅设在山前,足以容纳几千人同时习武。而荟英堂人丁稀少,设在大脚峰后山一个相对僻静的所在。 “各位,既入荟英堂,当知此地因何而得名?” 李毅上前一步,拱手答道:“荟萃精英,光大昆仑。” “不错,你们三十六人,是从几千名演武厅弟子中历经多年选拔出来的佼佼者,是我昆仑剑派名副其实的精英。 今天,荟英堂又多了三位新人:陆湛,何雨泉,于云鹏。萧某忝为昆仑剑宗宗主,今日开始,传授他三人【巽风剑式】,其余弟子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如遇疑问,可以随时来找我一同参详解答。” 三十三名荟英堂的老人都是明白人,哪里还会去做什么“自行安排”。虽然巽风剑式早就学全,但是同样的剑招在不同人的手里,完全是两个概念。数日前试剑峰上,宋晚晴仅以一套流云剑法,三百招内战平许君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潇湘夜雨”亲自来讲授巽风剑法的真意,哪里有人觉得自己会得太多不来听讲? 萧夜雨满意大家的态度,点名道:“何雨泉,你师从玉虚峰,在试剑峰会上,狂雷刀和闪电枪的合击相当出色。只是这巽风剑式一般来说,需要有流云剑法的基础,不知何师兄和姚师姐是否教过你流云剑法?” 何雨泉躬身道:“弟子的流云剑法,也算说得过去,多谢萧师叔关心。” 看到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知道此子在流云剑法上的造诣,也自不凡,萧夜雨点头道:“既然如此,今天便开始巽风剑式中的第一招——清风明月。” 取剑在手,萧夜雨气势陡变,整个人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一般,运剑如飞,偏偏每一个关节处都让众弟子看得清清楚楚。 演示了“清风明月”一招,萧夜雨收剑道:“清风明月一式,作为巽风剑式的起手,暗藏三十六般变化,此招要点在于……” 荟英堂内鸦雀无声,三十六人,昆仑派三代弟子中的精英所在,如痴如醉地跟随着萧夜雨的讲解,沉迷在巽风剑法的精义当中。 昆仑弟子数千,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亲传弟子之分。外门弟子是指曾在昆仑学艺,后因天赋原因不堪造就,下山另谋出路的人群。昆仑山上的统称内门弟子,其中明确拜入昆仑二代前辈为师尊者,成为亲传弟子。像萧夜雨,就有五个亲传弟子,除了李毅,徐天龙,于云鹏外,还有两人早已进入太虚殿。 能够晋升至荟英堂的,大多是拜了师尊的亲传弟子,但是考虑到一个人无论修为多高,也总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荟英堂采取的是授课教师轮流制,雨雪风霜四位乃至掌门宋青云,都会排到荟英堂做一段教习,目的是为了让这些弟子们了解不同风格的武功路子,避免学得过于死板。 自从拳剑分宗后,萧夜雨作为第一任剑宗宗主,肩上又多了一分责任。这次荟英堂三名新人加入,初学巽风剑式时,特意由萧夜雨亲自传授,打好基础。 于云鹏虽然是萧夜雨最小的关门弟子,却也不是时时可以聆听教诲。萧夜雨常道:“武学之道,在于博采众长,最忌闭门造车。”所以于云鹏大部分时间仍然在演武厅内与同门一道学习、切磋、体会,只是有不可解的疑问时,才返回坐忘峰请教师尊。这样的模式,使于云鹏进步神速,终于在第一次试炼后便通过试剑峰会,晋升至荟英堂。 第十一章 传功弟子 山中无岁月,巽风剑式的玄奥繁复,非但是三名新人学得吃力,就连早在荟英堂数年的其余弟子们,也时时都能够从教习的演示中,得到新的领悟和进步。 转眼间数月已过,雨雪风霜四位以及掌门宋青云,都分别来荟英堂做过一次教习。共十八招的巽风剑法,已经传授到了十五招。陆湛,何雨泉,于云鹏三人领悟进度各不相同,却是谁也不肯落后,想尽一切办法,用尽所有时间,追赶着荟英堂内师兄们的进度。 奇怪的是,到了第十六招【风云变幻】上,三名新进弟子齐齐出现了卡壳,连续数日殚精竭虑,却始终不得要领。当天又是一个整天的苦苦思索,缠着当时的教习陈玄霜反复演练,仍然想不通关键,于云鹏心中焦虑,傍晚离了大脚峰,径奔云隐峰萧夜雨居处。 “师父!云鹏求见!” “哦……算算日子你也该来了,可是【风云变幻】一招上,出现了问题?”萧夜雨毫不意外,温言笑道。 “师父明鉴!这招是孟师叔亲授,我等三人苦练多日,如今换了陈师叔坐堂,又数次请教,还是摸不到头脑。弟子驽钝,请师父指点迷津。” 萧夜雨正色道:“我昆仑武学,相辅相成。巽风剑式最后三招格外繁难,其中就有当日试剑峰会上你许师兄对阵宋师姐时的胜负手【风吹雪散】在内。 这三招上承巽风剑式十八招的精华所在,下接【寂灭七式】的基本剑理,是以不易领悟。每个荟英堂弟子都有这个过程,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于云鹏这才松了口气:“我说怎么陆师兄和何师兄也同样卡在这一招上,原来有这等原因。可是师父,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跨过这道难关的么?” 萧夜雨神秘地一笑:“自然是有的,这样吧,明天开始你不必再去荟英堂学剑,我和掌门人打个招呼,这两个月演武厅的‘传功弟子’,便由你担任吧!” 演武厅?于云鹏倒是有些糊涂,好好地说着巽风剑法,怎么又跑去演武厅了?演武厅弟子众多,又都是以教授入门武学为主,往往雨雪风霜等人精力有限并不常去,而是由荟英堂内的弟子代为传艺。于云鹏倒没想到自己刚进荟英堂几个月,师父就让自己担任这传功弟子。不由急道:“风云变幻一招尚未领悟,再去演武厅耽搁时间,岂不是要被陆、何两位师兄超过了?” 萧夜雨拊掌大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急脾气!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么,昆仑武学,相辅相成。所谓‘风云变幻’,只一味求风,却忘了云之所在,如何变幻得起来?” 一语点醒,于云鹏恍然明悟:“师父是说,要领悟这招风云变幻,当从流云剑法入手?” “正是如此,你此去演武厅,边做传功弟子,边重点钻研流云剑法中的【风起云涌】,【风轻云淡】,【风云再起】等几招,若有心得,当有助于破开【风云变幻】一招的障碍。” 于云鹏大喜,拜谢道:“多谢师父指点!不过……陆师兄他们,没人告诉这个道理吗?” “这又不是唯一的法子,也算不上是最好的法子,他们的师尊另有考虑也未可知,你就不用多管闲事了。” “不是最好的法子?那最好的法子是什么?师父也不清楚?”于云鹏闻言又急了,追问道。 “嘿嘿!对他们不是最好的法子,对你,可是极好的机会。这一入荟英堂数月,你那个玉儿可是来了我云隐峰好几趟,你再不去演武厅见见,来日去玉仙峰提亲的,可就不见得是为师我啦!”萧夜雨手捻长须,慈爱地看着最小的弟子。 啊!这个……于云鹏这才醒悟过来数月来醉心武学,竟然把唐玉也丢到脑后,荟英堂禁止演武厅弟子擅入,人家都来云隐峰寻了几次,相形之下自己可太不像话,若不是师父通览全局,还不知日后要多么麻烦! 想到这里,于云鹏连脸红都顾不上,再次拜谢了师父,打定主意,去做好这个“传功弟子”了。 次日,大脚峰,演武厅内。 演武厅面积极大,几千弟子齐聚,也不显得拥挤。若有教习传授武艺时,大家整齐列队一同演练,否则,大多是三三两两和知交好友凑在一起,交流心得,切磋武艺,或者无事闲聊。这里的管理比较松散,是否选择勇猛精进,取决于自己,对荟英堂有想法的,日夜苦练;没了念想混日子的也不在少数,只等三十岁一到,以外门弟子身份下山混个出路。 演武厅一角,几个女弟子聚在一起。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名女子倒都是颇具姿色,最为出色的一个,此刻正气鼓鼓地拎着长剑在地上乱划一气,正是数次去云隐峰寻找于云鹏的唐玉。 “唐师妹!我看这个于师兄不靠谱!谁都知道去了荟英堂课业繁重,总也不至于一连几个月都全无消息吧?依我看那,他还是心里没有你……”一个身穿黑衣,虽然容颜俏丽却面如冰霜的少女说道。 “就是就是,我看雅琪妹妹说得有道理。何师兄都来演武厅三四次了,咱们谁不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要说荟英堂忙,何师兄不也一样?武功修为上那日论剑峰上大家看得清楚不必多说,就算是看仪表,比身份,哪一样不比姓于的小子强啊!唐师妹你就是死心眼,偏偏遇到个薄情郎……”说话的这人年龄更大,看起来总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已经没了太多青涩,更多的是成熟女子的妩媚,她叫秦江璇,是这个小圈子的大姐大。 听到这些话语,唐玉心里更加烦乱,却不知从何接口,心里只把于云鹏骂个臭死。 “教习到!” 随着一声高喝,演武厅忙乱起来,众位弟子匆匆列队,等待今天的传功教习训话。 于云鹏迈着有些紧张的步伐走进演武厅,一见是他,演武厅肃穆的气氛为之一散,变得热闹非凡。 “哟!这不是于师兄吗?我过去打个招呼!” “于师兄果然厉害啊,这才去荟英堂几天,便被派下来做教习了,不用问,肯定是表现优异。” “我是于师兄的头号小弟,你们知道不?以后跟着我混,我求老大多指点你几招!” …… 因为于云鹏离开演武厅不过数月,和大半弟子都算相熟,几个格外交好的挤上前来寒暄,关系稍远的也遥遥问候,一时间场面闹哄哄的控制不住。于云鹏本来就心中忐忑,看到这种场景更有点无措,目光几个扫视之间,猛地看到了角落里的唐玉。 一别数月,终于见到于云鹏,唐玉眼中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心中的委屈猛然爆发出来,和于云鹏眼光一对,便即转过头去,给了个不理不会。 于云鹏心中苦笑,却也不能当着几千弟子的面跳下讲台去哄女孩子,心中不住盘算待会儿如何是好。 许久,渐渐安静下来,于云鹏上前一步,按照想好的说辞,朗声道:“各位师弟师妹好久不见!师父推荐我担任这两个月的传功教习,于云鹏才疏学浅,不敢当大家的师父。分别几个月也想念得很,这几个月便和大家一起切磋交流,很惭愧,耽误大家的进境了!” 于云鹏调子放得很低,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演武厅诸位本来就对于云鹏的武功十分佩服,见他又如此谦虚,便纷纷叫道: “于师兄太客气了!你来指点咱们的武功,绰绰有余了,哪个不服的,先和我张老三比划比划?”这正是刚才那个号称于云鹏头号小弟的家伙,语气虽然粗豪,平素人缘却是不错,此刻也没人和他较真。 “于师兄,我才入门两个月,刚进这演武厅,不知你有没有空教我学习流云剑法啊?” “靠!那自然是没有空的。你这种小鬼,先和我张老三学学就够用了,于师兄日理万机,哪能被你一个人霸占了?” …… 说说闹闹中,于云鹏也算是顺利融入了传功教习这个身份,暂时放下对巽风剑式的探索,全心全意指点起一众师弟师妹的武功来。 一上午,先是教几名新入门的弟子【碎玉拳】和【流云剑法】的起手式,然后开始解答各种武学疑难,于云鹏发现,这传功教习,着实是个苦差事。 几千弟子,提出的问题千奇百怪,而且都是求教身边朋友未能解答的疑难杂症。于云鹏纵然是修为远胜,却也只能回答个六七成,剩下的部分自己也琢磨不透,但也由此,发现自己对于【流云剑法】的理解,还远远没能达到巅峰,更坚信了师父的判断,若是继续精研流云剑法,终能破除‘风云变幻’一招的障壁。 下午比上午更累,于云鹏连说带比划,累得口干舌燥,好容易一天到头,于云鹏只觉得积累了满脑子的奇怪问题,需要慢慢整理消化。但是,哪有时间去消化,眼前一件大事再不去做,只怕十分糟糕。 “玉儿……我错了,我有罪,你说句话行不?” 第十二章 分花拂柳 白天里威风八面的于教习,如今低声下气地跟着唐玉,无论他如何逗引,唐玉都是打定主意不说话,小脸紧绷着,没个笑模样。 倒是几个女伴看到于云鹏消失了几个月,总算还记得唐玉,面色稍见缓和,那大姐大秦江璇低声与同伴道: “总算记得咱们玉儿了,可没那么容易放过这小子,得好好让他长点记性!” 正自纠缠之际,却听演武厅门口一阵喧哗,便有声音响起: “何师兄好!” “何师兄又来了啊……” “何师兄,于师兄今天也在,你们哥俩可以亲近亲近……” 于云鹏抬头望去,正是何雨泉,面带和煦的笑容,挥手道: “于师弟,我听说近两个月是你担任这演武厅的教习之位,一天下来,可还适应吗?” 看见是他,唐玉便不想再和于云鹏使小性了,被这家伙缠上,一时半会儿又不能脱身!唐玉眼珠一转,突然挽起于云鹏的胳膊,腻声道: “于大哥,你不是说刚才那几招要寻个地方和我细细分拆吗,我们这就走吧?”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于云鹏一时失措:“呃……好!是的、啊,对,确实如此,这就走,这就走!” 这何雨泉自从试剑峰会上见到唐玉之后,一见倾心,这段时间没少往演武厅跑。但是殷勤献了不老少,唐玉对自己的态度却是越发冷淡起来,如今自己尚未开口,她倒是亲亲热热地挽着于云鹏要走,就当没自己这人一般。不由得心中充满怨毒,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杀机隐现。 适才唐玉和于云鹏耍小脾气,倒没什么动静,除了几个唐玉的小伙伴外,没太多人注意。但此时两人胳膊挽在一起,还是唐玉拖着于云鹏,匆匆离开演武厅,路经之处,无数弟子目瞪口呆。 “呃……这于教习和这唐玉?”这是如梦初醒刚琢磨出味道的。 “我还以为唐玉和何师兄是一对呢,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这是自以为知道内情被搞糊涂的。 “还不定怎么回事儿呢,咱们可别瞎打听,两位师兄都是荟英堂的精英,招惹了谁都是祸事!”这是明哲保身行事稳重的。 “怎么就都看上唐玉这小妮子了,本姑娘我也不差啊……”这是自怨自艾惆怅恨嫁的。 …… 唐玉出身镖头家中,不算什么大家闺秀,倒是自有一番江湖儿女的爽利。自从家门大难,于云鹏尽心护送其同返昆仑,路上精心照顾,遇险时不惜以命相代,这番恩情早就让唐玉一颗芳心牢牢系在于云鹏身上,再也没有他人位置。 那何雨泉本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心有所属,自然不能三心二意,反而因为最近这何师兄来得太过频繁,唐玉躲之不及,渐渐生了厌烦之意。 不理会演武厅内弟子们的议论纷纷和异样的眼光,唐玉拉着于云鹏就走,把脸色青红不定的何雨泉扔在原地。出了门,寻了处僻静的所在,唐玉把手一摔,刚才温柔的模样消失无踪。 “登徒子!我来问你,你可有半点把人家放在心上?”说话间多日的委屈涌上心头,已经是泫然欲泣。 于云鹏手忙脚乱,赶紧赔礼道:“玉儿,这都是我的不是。去到荟英堂之后,那巽风剑式极为繁难,醉心武学忘了时间,并非有意冷落。” 自己也觉得这种解释太过苍白无力,于云鹏情急之下,右手在腰间一抹,把佩剑连鞘取下。 “玉儿你看,这是我荟英堂弟子配发的‘秋水剑’,乃是以上等精钢夹杂玄铁锻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比演武厅的‘青钢剑’好了太多。我记得你剑法很好,这柄剑就当是于大哥给你的赔礼可好?” 见其满头冷汗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拿出秋水剑这等利器相赠,足见心意甚诚,唐玉这才破涕为笑,撇嘴道: “谁要你们荟英堂的佩剑,若要秋水,三年后你当我进不了荟英堂吗?” 于云鹏连连点头:“当日在你家中一番较量,我这个教习还不是你的对手呢!再修练三年,玉儿一定会在试剑峰会上大放异彩。”这话可不全是讨好,于云鹏和唐玉初次见面时,便打了一架,当时虽然有伤在身功力不纯,但唐玉的【分花拂柳剑】却令他记忆深刻. “玉儿,我记得你那套剑法非常了不起,招式精妙似乎仍在我昆仑流云剑法之上,不知是哪位高人所授,叫什么名目?” 唐玉听他说起当日家中之时,不禁想起父母,悲痛的回忆袭上心头,沉甸甸的颇不好受。情绪不大高地回应道: “是我娘教我的,唤作【分花拂柳剑】。” 于云鹏知道说错了话,虽然有些讶异唐夫人也会武功,当日似乎并没听唐飞扬提起,却无暇顾及,有心引唐玉忘记不快的往事,微笑道: “那天拆招太过匆忙,今日有空,再来领教一下【分花拂柳剑】如何?” 唐玉自无不可,两人各取长剑,就在大脚峰演武厅后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各展绝学,交起手来。 数十招一过,于云鹏心中惊讶。如今自己步入荟英堂,得传巽风剑式,虽然不过数月,但于剑道上的见识却已是大大提高。现在看来,唐玉的这套【分花拂柳剑】何止是强过流云剑法,只怕和巽风剑式相较,也不落下风。 两人切磋剑招,不比内力修为,于云鹏发现,纵然是以目前掌握的前十五式巽风剑法,也无法仓促间胜过唐玉,这套分花拂柳剑,剑意清雅,不徐不疾,偏偏构思精巧玄妙,颇有点遇强则强的意味。 “玉儿,你刚才说是你娘传授的剑招,为何不曾听你爹说起?你娘身怀如此绝艺,当日唐府大难,何以并不见出手相助?”休息时,于云鹏忍不住问道。 唐玉摇头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娘教我内功剑法,只说为强健身体,她不愿意爹爹知道此事,是因为觉得女子会武并不算什么荣耀,是以特意叮嘱我隐瞒。” 两人说一会儿话,练一会儿剑,感情和好如初,而且经过这一番事情,关系似乎已经明确下来。 夜色渐深,于云鹏依依不舍地别了唐玉,匆匆赶赴云隐峰,面见萧夜雨。 “师父,今日弟子首次担任演武厅教习,遇到许多疑难不能破解,求师父指点。” 于云鹏把白天积累的那一堆疑难杂症一股脑倒出来,林林总总竟有二十多个问题。 萧夜雨修为和见识自然远胜徒弟,当下见招拆招,逐一破解,须臾间便把这些五花八门,兼容并包的问题点拨清楚,笑道:“这下可知道演武厅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了吧?” 于云鹏脸上一红,岔开话题道:“师父可曾听说一门剑法,叫做【分花拂柳剑】的?” “分花拂柳?倒是陌生得很,听名字是女子的剑法啊,是那个唐玉?”萧夜雨一语中的。 于云鹏顾不上尴尬,再拜道:“这门剑法厉害得很,弟子简单学了几招架势,师父请看!” 于云鹏退后几步,也不用拔剑出鞘,就认真模仿了几下唐玉的招式精华。 “这几招分别叫【花明柳暗】,【百花齐放】,【拂柳千影】,师父您看,比咱们昆仑的巽风剑式如何?” 萧夜雨凝神细看,表情渐转庄重,尤其看到最后一招【拂柳千影】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声道: “你这个小女朋友唐玉,武功修为比你如何?不要夹杂水分,如实说来。” 于云鹏见师父认真,不敢怠慢,躬身道:“从招式上不易取胜,但若是当真动手,弟子当在一百招内奠定优势。” 萧夜雨微微点头,言道:“武功并不如你,这套剑法却是大有来路,这个唐玉,你和她怎生结识的?” 于云鹏当下把试炼时招惹到鬼城冥判,后者请下招魂贴,灭唐府满门,后来与唐玉一路扶持的经过又详述一遍。 “她娘教的?从这套剑法来看,她娘可不该如此轻易地葬身火海,或许另有蹊跷也未可知。不过这些话你最好不要和唐玉去说,既然入我昆仑,静观其变吧。” “云鹏谨遵师父教诲。”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云鹏来说好似蜜里调油,白天担任演武厅教习,教导低阶弟子的同时自我提高,还可以收获无数马屁精的谀词如潮,不时和唐玉含情脉脉的眼光一对,更加喜悦无限。 到了傍晚,与唐玉出双入对,切磋武艺,畅谈心事,经常要到漫天星斗,才各自休息。 积攒的疑难多了,便去云隐峰请教师父,在萧夜雨的有意引导下,于云鹏对流云,巽风两路剑法的理解,日渐加深。 第十三章 异香之谜 “看!于教习又和唐师妹一起出去了!” “少见多怪!于师兄和唐师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一起出去不是再正常不过。而且你叫什么?唐师妹?你很自信嘛!来来来,咱们先比划几下子?” 演武厅规矩,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近日来,不少见识过唐玉武功的弟子,已经开始尊称其为唐师姐。 “哎!咱们几千人白天受于教习指点,唐师姐一人晚上单独开小灶,这般练法,不成师姐才怪!”就有弟子酸溜溜地说这样的话,言语中不乏一点暧昧的意味。 “嘘……噤声!于师兄来了!” 于云鹏昂首阔步步入演武厅,和第一天的紧张局促判若两人,两手虚压,待场面静下来,微笑道: “各位师弟师妹,武道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前些天过于偏向流云剑法和碎玉拳法的招式,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今天的重点,是考校大家‘昆仑玉阳诀’的进境,答疑的部分也以内功修炼为主。” 众位弟子并无异议,演武厅弟子的内力修为,集中在刚入门到第三重之间,于云鹏如今的玉阳诀已经稳固在第四重前期,指导师弟师妹们修炼并不十分为难。 一天匆匆而过,看看天色,于云鹏集合众弟子,训话道:“今天到这里,还有疑问者明日继续。” 言毕,唐玉欢快地扑过来,两手相牵,开始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于云鹏和唐玉的恋情并未刻意避讳他人,演武厅弟子对此已经熟视无睹,只是有细心的注意到:何雨泉师兄似乎已经很久不来演武厅了。 老地方,于云鹏和唐玉相对而立,彼此眼眸中尽是绵绵情意。 “玉儿,近日我们沉迷于剑技,也没顾上内力修为,不知你的昆仑玉阳诀修炼得如何,可有什么疑问吗?” 唐玉摇头道:“这门内功我尚未入门。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娘除了传我分花拂柳剑之外,也同样有一套不知名的内功功法。我自小贪恋剑招,对这门内功也没下太多功夫,拜师昆仑后,得了昆仑玉阳诀的入门法诀,一试之下,我发现内息运转途径和之前所学颇有不同,不敢强行运功。最近我俩专心练剑,也没顾上这个问题。” 于云鹏顿足道:“内力修炼的重要,犹在招式之上,玉儿你有这等困扰为何不早说!今天别练了,你这就回玉仙峰,向陈师叔请教,不可再耽误了!” 听他说得郑重,唐玉也不敢多辩,当下离了大脚峰,去寻师父陈玄霜。 “哦?内息冲突?你且放松全身经脉,待为师探查一番。”由于唐玉刚刚入门,虽然知道她是带艺投师,但这个阶段的弟子往往在演武厅修习昆仑玉阳诀,流云剑法,碎玉拳法等基础入门的武学,有低级的疑问也可由教习解释,并不需要师父太多助力。而且陈玄霜早就听门内女弟子说过于云鹏和唐玉之间的情事,更是放心得很,突然被唐玉找上玉仙峰,提到内功冲突,倒是有点意外。 半响之后,陈玄霜松开手指,皱眉道:“你这门内功的路子独辟蹊径,我从未见过,而且你明明内息微弱未曾下过苦功,但这缕若有若无的内气却甚是顽强,若要强行驱除,只怕不无小损。” 沉思许久,陈玄霜又道:“唐玉,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我以深厚内力强行去除你之前的些许修炼所得,虽然有害无益,但好在你学得浅薄不会有大害,自此便可一心修习我昆仑正宗内功玉阳诀;二是你继续修炼你娘传授的这门功法,但我对其也琢磨不透,吉凶难料。” 唐玉略一思索,盈盈下拜道:“劳师父费心了,弟子父母双亡,这套内功不管怎样都是我娘留给我不多的回忆之一,我想娘总是不会害我,我决定继续修习这门功法,望师父成全。” “既然如此,也是你的缘法,只是这门内功与我昆仑所学大不相同,恐怕我无法给你什么指点,你独自修炼的时候切忌贪功躁进,万一走火入魔,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离了陈玄霜所居的“天霜楼”,迎面一人等在楼外。 但见其虎背熊腰,方面大耳,身量总有七尺上下,提着醋钵大小的两只拳头,倒真是威风凛凛的一条汉子! 唐玉笑道:“李师姐,等在这里是找小妹有事?” 这个全无女相的大个子,便是昆仑上下无人不识的玉仙峰弟子李香香了。当日试剑峰会,于云鹏的两位师兄李毅,徐天龙曾经几次提到这个名字,互相斗嘴。 李香香咧嘴一笑,神秘兮兮地把唐玉拉在一旁,小声道:“我听说你和荟英堂的那个叫于云鹏的小子走得很近?不知是不是方便让他帮我捎个东西……带给他李毅师兄,就说我……” 唐玉哭笑不得,脱口而出道:“传说中的‘香香求爱信’?” 李香香被他点破,作出忸怩不好意思的样子点了点头,这形似猛张飞的人物做这等表情,让唐玉浑身鸡皮疙瘩泛起,忙不迭地答应道:“小妹一定帮师姐带到!” 抢过李香香手里的粉色信笺,唐玉夺路而走,瞬间消失在玉仙峰的山路上。 …… 得知唐玉最终选择放弃昆仑玉阳诀,于云鹏有点担心,毕竟传自唐玉母亲的这门内功有点不明不白,整个昆仑山怕是也找不到人来指导,内力修习最是凶险,一旦出了岔子,轻则大损修为,重则身死道消。 无奈唐玉坚持如此,于云鹏也只好反复叮嘱她多加小心,不可冒进。 快乐的时光总是走得飞快,转眼间于云鹏两个月的教习之期将满,虽然并未顺利地突破【风云变幻】一招的障壁,但是多日来勤修苦练,有众位师弟妹给的启示,更有唐玉以流云剑法和分花拂柳剑两套剑技每天较艺切磋,距离真正领悟【风云变幻】,于云鹏心知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 这日,于云鹏照例来到演武厅,一进门,便觉得一股清香袭来,这香气淡雅清奇,令人胸中一畅。 于云鹏笑道:“哪位师妹做的香囊?送我一个成不成?”近日来他与演武厅诸弟子越发熟悉,唐玉又不是小气女子,此刻居然大着胆子开起玩笑来。 却见众人面色古怪,欲言又止,于云鹏心中一愣,随大家目光望去,看到了面色通红的唐玉躲在角落。 “怎么了?”大家既然也都知道两人情事,于云鹏也没啥顾忌,走过去问道。 “今早起来,身上就莫名冒出这种香气,洗也洗不掉!尴尬死了……”唐玉虽然大方,但是因为身体散发香气被整个演武厅围观,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小脸红扑扑的。 “你身上的香气?”于云鹏奇道,“昨晚还没有啊,好端端的哪来的香气!” 哦…… 围观弟子齐齐惊叹一声,听听!昨晚还没有啊!昨晚!于师兄怎么知道的昨晚没有?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被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们胡乱理解,于云鹏哭笑不得,唐玉脸上更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走!”于云鹏招架不住众人暧昧的眼光,索性拉了唐玉离开演武厅,身后传来大片善意的哄笑声。 演武厅弟子数千,此事又颇为稀奇,不到一天时间就传遍昆仑上下。突然成为全派关注的对象,唐玉脸上挂不住,匆匆和于云鹏告别,回到玉仙峰内躲了起来。 陈玄霜也是从未听过如此异事,亲自去唐玉的房间探望,一进门便觉得清香扑鼻,抓住唐玉腕脉一通查探,毫无异状,只好温言安慰几句,让其先好好休息。 …… 玉虚峰上,何雨泉长跪不起。 何雷在内室急促地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大骂: “混账!老子这个儿子真特么的白养了!为了区区一个女娃娃,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姚电皱眉劝道:“孩子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爱慕女色的年龄,也不算什么大事,值得你如此动怒?” “老子指望他好好在荟英堂用功,三年后一举晋升太虚殿,待摸透了【寂灭七式】的奥妙,你我夫妇二人还用在这玉虚峰上苦熬吗? 如今他耽于美色,武功数月来毫无进境,你当太虚殿是哄孩子玩的地方吗?当真坏我大事!” 姚电原知其中因果,虽然心疼爱子,却也不好再劝。 两人正在室内相顾无言,不知把火气发在哪里的时候,听人敲门道:“师父师娘,弟子这里有一事禀报。” “进来!”何雷强压怒火,开门问道:“什么事?” “近日演武厅一个名叫唐玉的女弟子……” “谁?唐玉?怎么又是唐玉!”何雷登时破口大骂:“老子信了你的邪!你是要和我说,你也看上那唐玉了?” 那弟子吓了一跳,忙道:“不、不是,是唐玉身上发生一件怪事。弟子记得师父有命,凡是昆仑上下大事小情都要汇报上来,所以才……” “到底什么事,废话少说!”姚电跟在何雷身后,不耐道。 “唐玉师姐,昨日开始身发异香,整个演武厅都是香气扑鼻,唐师姐躲回玉仙峰去了,现在全昆仑都在议论这件怪事呢。” 何雷眼睛一瞪,又骂道:“身发异香?关我毛事!这种怪闻奇谈你报来作甚?咱们玉虚峰又不是那茶楼酒馆……啊呀,夫人你拽我衣角做什么?” 连珠炮般地一顿数落,唾沫横飞的时候突然被姚电拉住,何雷不满地回头望去,却见姚电表情肃穆,从未有过的凝重,低声重复道:“雷哥,是异香,身发异香……” 何雷心念电转,猛然忆起一事,不由得身躯剧震,紧紧盯着姚电道:“你、你是说……她们?” 第十四章 玉虚毒计 一把抓住那名弟子,何雷夫妇两人把房门紧闭,低声吩咐道:“速速去打探有关唐玉的一切事迹,事关重大,行事小心些。” 待这弟子匆匆下了玉虚峰,何雷和姚电计议一番,又吩咐下人去叫了仍在长跪的何雨泉,一家三口聚于室内。 “雨泉孩儿,为父一时鲁莽乱了分寸,对你过于苛责了。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想那唐玉既然被我儿看重,定然也是极出色的女子。 我和你娘刚才商议过了,这就去拜访玉仙峰主陈玄霜,正式为你提亲!” 何雨泉只觉得巨大的幸福感扑面而来,自从于云鹏和唐玉成双成对,对唐玉念念不忘的何雨泉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数月下来,不但武功进境落下了,就连身形也瘦了几分。 何雷姚电闻讯,将其召回玉虚峰,狠狠训斥一通,何雨泉却是抗声道非唐玉不娶,气得何雷几乎动手责打,被姚电拦住,在玉虚峰长跪反省。 如今不知怎的峰回路转,不但不再追究,倒把提亲之事都提上了日程,何雨泉心中感动,呜咽道:“多谢爹娘能够理解孩儿,若婚事得谐,孩儿定然一心向武,保证三年后可以步入太虚殿,完成爹娘心愿!” “事不宜迟,你速去梳洗整理一番,我和你娘准备几样礼物,咱们一家同去拜访玉仙峰。” …… 陈玄霜一身月白长袍,率玉仙峰多名弟子,远远拱手笑道:“何师兄、姚师姐,今日驾临我玉仙峰,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小妹不曾在玉仙峰下远迎,还望师兄师姐见谅。” 一刻钟前,陈玄霜正在天霜楼内修行,忽听得弟子报讯,玉虚峰何雷姚电夫妇携独子何雨泉一齐前来拜访,已经走到了山路一半。 陈玄霜大为诧异,自从何雷夫妇重回昆仑,数十年从未来自己这里走动,今日来得又如此急促,不知是何用意。虽然心中嘀咕,也不好失了礼数,急匆匆换了身体面的袍子,召集在玉仙峰上的几名弟子,迎接玉虚峰主。 何雷还礼道:“咱们师兄妹多年不曾亲近,全因愚兄年岁一大,身子懒散。在我和你姚师姐心里,陈师妹就如同是亲生妹妹一般,心中颇多挂念。今天咱们一家三口不请自来,主要是和师妹叙叙旧情,另外还有一桩喜事,希望师妹成全。” 陈玄霜越听越糊涂,不禁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何雷一指身边何雨泉,笑道:“我这孩子,今年刚满十六,试剑峰会上,也算是小有成绩,如今已是我昆仑荟英堂弟子。 说来惭愧,这孩子在试剑峰会上偶然见到令高徒唐玉,立时惊为天人,多日来朝思暮想,又向我俩苦苦哀求。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和你姚师姐只此一个独子,平素娇生惯养,实在见不得他受这等相思之苦。今天来见陈师妹,就是希望陈师妹可以看在我儿一片痴心,玉成此事。” 姚电上前一步,笑吟吟说道:“陈师妹,咱们来得仓促,却懂得规矩,今天不算正式下聘,但几件文定之礼,请师妹赏收。” 陈玄霜定睛望去,不由得失声叫道:“玉灵散!御魔剑!” 何雷面带得意地一笑,点头道:“咱们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在昆仑终老,这玉灵散是昆仑秘药,多年来留存的只有这些了。御魔剑乃先父生前惯用之神兵,我听说唐玉姑娘也擅使剑,特意拿来做个见面礼。” 陈玄霜心念数转:玉灵散炼制方法失传已久,昆仑山存货越用越少,面前这么一大包,只怕比掌门师弟手里的还多;御魔剑更是昔年御魔真人的遗物,如今这昆仑山上,除了宋青云的惊虹剑,算是第二利器。这两件礼物太过贵重,就为了我一个女弟子的婚事? 这一番动静,早有人传话给房中静养的唐玉。听说何雨泉带着亲爹亲娘,向师父提亲,甚至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唐玉再也顾不上什么异香奇怪的事,赶忙收拾一下,随报信的弟子来到玉仙峰正厅。 “弟子不嫁!” 就在姚电展示礼物之际,唐玉堪堪赶到,看也没看何雨泉一眼,高声叫道。 陈玄霜原知这唐玉和萧师兄门下的于云鹏情深意笃,互定终身,自己虽是师长,也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为了玉虚峰主面上好看些,陈玄霜作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苦笑道: “何师兄,姚师姐,劳动两位玉趾远来,又带了这般珍贵的礼物,小妹惶恐。只是这孩子的情感选择,咱们做长辈的,也还得听听他们本人的意思才好啊……” 唐玉一现身,那惹事的异香随之而来,何雷姚电置身于清香之中,再细细打量了唐玉一番,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点头。 “陈师妹所言极是!孩子们的事,咱们怎么能横加干涉。既然令高徒心有所属,看不上犬子,我们也不好勉强。 这次来得太唐突,怕是打扰师妹清修,来日有空,再来讨师妹一杯云雾茶喝吧。” 一言既毕,何雷夫妇两人不顾何雨泉的反对,架着儿子飘然离去。 来得古怪,去得更古怪!这一家三口去了好久,陈玄霜和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这场闹剧是什么道理。 …… 玉虚峰密室,何雷姚电相对而坐。 “是这种香气吗?别是出了差错……”何雷小心翼翼地求证道。 “错不了,当年我离‘她们’最近,记得真切,这般香气虽然清淡,却明明白白是那种味道!”姚电语调颤抖,却说得很肯定。 “好!好!!好啊……若是唐玉成了咱们的儿媳妇,咱家也算是和‘她们’攀上了莫大的关系,到时候就算是堡主大人,又能奈我何?” “可是……唐玉似乎一心只想着那个姓于的小子,对雨泉不假辞色啊!” “嘿嘿”何雷阴沉沉地一笑:“都是少年人心性,于云鹏不过一个后辈弟子,若是‘意外’身亡,这唐玉又能为他守几天?咱们雨泉在三代弟子中也算优秀,到时候软磨硬泡,又有咱们俩的大力支持,何愁此事不成?” 计议已定,何雷夫妇出了密室,把何雨泉叫到跟前,寒声道: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唐玉这小丫头心有所属,看不上你啊!” 何雨泉欲言又止,咬咬牙,终于忍不住说道:“可惜当日试剑峰会一招失算,没能当场干掉于云鹏这小子!” 哦?何雷却是面有喜色:“若是我们再给你创造一次机会,并且准许你动用【电芒】呢?” 何雨泉闻言狂喜:“若如此,于云鹏必然丧生在【电芒】之下!只是……公然击杀荟英堂弟子,只怕掌门人那关不好过啊!” “公然击杀?那唐玉还不恨你入骨?于云鹏这小子要杀,但要杀得利索,杀得聪明,你明白吗?” 姚电面罩寒霜,冷笑道:“一切首尾交给爹娘,你只须除去情敌,赢得唐玉芳心,我们保你平安无事。” …… 玉虚峰上何雨泉一家定下连环毒计,必欲杀于云鹏而得唐玉。当事人之一的于云鹏却是浑然不知,此刻,他已经来到玉仙峰上,依礼拜见了陈师叔之后,在唐玉闺房之外敲门道:“玉儿,我听说何雨泉今天来提亲了?” 唐玉正因此事在屋内生气,闻言欢呼一声,开门道:“一家子神经兮兮,带了那么多宝贝礼物,我还以为要逼婚呢!岂料到被我一句‘不嫁’就吓得灰溜溜跑掉了,我和师姐们至今莫名其妙呢!” 于云鹏笑道:“什么宝贝礼物啊?说来听听,下次我叫师父来提亲的时候,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 唐玉粉面通红,娇嗔道:“来吧,到时候我还是一句‘不嫁’,连你师父也给吓跑!” 两人调笑一番,唐玉苦恼道: “这该死的香气到现在也久久不散,反而是越发浓郁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呃……习惯就好了。何况这好歹是香气,又不是臭气,或许过些日子,演武厅里面没有你的香气,师兄弟们都无心练武了呢!”对于这种事,于云鹏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只好满嘴胡说八道,分散唐玉注意。 “玉儿,再过三天,我就不再是演武厅的教习了。不过你放心,这次回到荟英堂,我也会尽量抽时间多来看你的,晚上咱们还是在老地方相见!”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唐玉也知道荟英堂课业繁重,能有于云鹏的这句话,心愿已足,反而劝道:“这两个月耽误,怕是你和陆师兄他们差距更远了,你好好加油用功,也不用太挂念我。” 顿了一顿,终于把眼一闭,低声道:“我等着你师父带你来玉仙峰的一天!” 鼓足勇气说完,唐玉满面羞红,再也不敢看于云鹏一眼,飞一般地跑开了。 于云鹏回过味来,心中大喜若狂,大笑着快步追去…… 第十五章 误闯禁地 三日后,荟英堂内。 于云鹏神秘兮兮地把大师兄李毅叫到一旁,递过去一个粉红色的信封,眼睛眨了眨,给了个“你懂的”表情。 李毅心领神会,心中微微激动,没想到我李毅这样低调,也毕竟还是有佳人垂青,既然是云鹏传信,莫非是玉仙峰的哪位师妹? 满怀期待地展开信笺,不看内容先瞅署名,一看之下,两眼发直。只见满篇娟秀的小字之后,结尾处清晰的一行:妹李香香顿首。 这是……香香求爱信?李毅飞一般地收起信件,唯恐被他人看到。 原来这昆仑山上,“香香求爱信”是个相当著名的物件。 话说玉仙峰李香香,尊容不再赘述,总之活脱脱是条雄壮的汉子!虽然昆仑明显是女弟子稀少,但这李香香直到年近三十,却还是待字闺中。 这丑女也有人权那,李香香眼看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心里也是着急,她可没有什么一心向武孤独终老的念头,总还是想找个靠谱的归宿。 于是,李香香顾不上什么矜持,羞涩,炮制了一篇情真意切的书信,遇到适龄的男弟子,便设法送上一封,昆仑山自此流传着“香香求爱信”的传说。 李毅却是没想到今天这等“好事”居然落到自己头上,尴尬地收好信件,顾左右而言他道:“云鹏,最近去演武厅做教习,本身武功进境怎么样啊,来来来,咱们兄弟俩过过手。” 于云鹏心中好笑,却也不说破,也确实许久不和师兄练剑,于是欣然同意,两人各显其能,切磋剑法。 两人正打得痛快,却听有人拍掌笑道:“李师兄,于师弟,好剑法!” 于云鹏收了剑招,抬头看去,却是何雨泉。自从玉仙峰求亲事件过后,何雨泉对唐玉的觊觎也已经公开,见到情敌出现,于云鹏略显尴尬,点头道:“不敢当,何师兄客气啦!” 何雨泉面色神秘地转向李毅,表情暧昧道:“李师兄,适才路过玉仙峰,路遇李香香师姐,她说找你有事相商,师兄不妨去问问?” 啊?李毅闻言一惊。这早晨刚刚收到了传说中的“香香求爱信”,还没来得及细看,又托人来找自己,难不成还要来个当面表白么?这可得和她把话早早说清楚才好,不然只消稍稍纠缠,就立刻成为昆仑的新闻人物了! 李毅匆匆离去,何雨泉心中得意。李香香有事相商云云,全是他胡乱捏造,只因这李香香恨嫁之心人尽皆知,他才找了这个借口把李毅骗出荟英堂,却不想如此顺利。 这样一来,于云鹏和何雨泉周遭再无旁人,何雨泉眼珠一转,假意到:“好久不见,不知于师弟武功进境如何,不如切磋几招?” 于云鹏也不想和他弄得太僵,既然人家主动邀请,便答允道:“何师兄愿意指点小弟,求之不得,还望手下留情。” 这次何雨泉却是并未用试剑峰会上的刀枪合击之技,而是同样取了长剑,与于云鹏以巽风剑式对拆。 数招一过,于云鹏暗道:这个何雨泉剑法造诣平平,远不及他当日左刀右枪的犀利攻势。 激斗之中,于云鹏使一招【风驰电掣】,直取对手丹田,按何雨泉的修为而论,无论是闪避还是格挡,都不成问题。 却万没料到一剑刺出,何雨泉脚下突然打了个踉跄,竟然没能避开,只勉强闪开了要害,被一剑刺入右肋,登时血流如注。 于云鹏大为吃惊,连忙收了剑式,搀扶起何雨泉道:“小弟收手不及伤了师兄,真是该死,何师兄伤得厉害吗?” 何雨泉摆手道:“于师弟说哪里话,是我自己不慎岔了内息,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伤药,在于云鹏的帮助下,自行止血用药。 玉灵散!于云鹏眼神一缩,这点外伤动用昆仑如此灵药,未免太过浪费吧? 这玉灵散是昆仑秘制,内服外敷都有神效,只是配方久已失传,如今可算是用一点少一点。如今看到何雨泉区区外伤,就拿出玉灵散来,不由得有些奇怪。 “何师兄……这药,可是玉灵散?”于云鹏还怕自己认错,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这药好使!你看我现在伤得不轻,敷上这些药粉,过不了几天就可以生肌愈合。” “这……玉灵散失传已久,何师兄似乎对它并不重视?” 何雨泉哈哈一笑,故作惊讶道:“失什么传?配方我爹那里有啊!这玉灵散配药的关键不是配方,而是一味名叫星云草的药材,星云草虽然难得,也不算什么天材地宝,不久前我在玉虚峰上寻到了几株,都被制成这玉灵散带在身上,今天果然用到了。” 于云鹏心中剧震,原来玉虚峰主那里,居然还有玉灵散的炼制方法。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依稀记得就在云隐峰深处,便有这种星云草出产,数量还不在少数! 若是可以量产玉灵散,对昆仑派可是大功一件。于云鹏心中激动,只恨不得马上去云隐峰求证一番。 却不知这一切全是玉虚峰何雷姚电何雨泉一家三口商量出的连环计! 什么玉灵散的配方,什么星云草,全都是引诱于云鹏上当的圈套! 何雨泉不惜使出苦肉计,不经意间把话题带到星云草的上面,眼见得于云鹏一副急切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冷笑:该死的小子!和我抢唐玉?云隐峰下便是你的埋骨之所! 包扎好伤口,与何雨泉简单交谈几句,于云鹏寻了个由头离开荟英堂,径直上了云隐峰。 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一个黑影悄悄跟着,机警地避开云隐峰各处岗哨,与于云鹏一起,向云隐深处探去。 自从萧夜雨担任剑宗宗主,搬家到这云隐峰之后,于云鹏也随即入选荟英堂,又去演武厅担任了两个月的教习,虽然得空就和唐玉腻在一起,但这云隐峰深处云山雾罩,两人也并没真正深入过。 今日为了那星云草,于云鹏心中兴奋,一味向前,连身后暗暗跟了一个人也浑然不觉。 两人一前一后,越走越深,于云鹏心里念念不忘星云草,而何雨泉却是要伺机暗下杀手取了情敌性命。两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于云鹏刚刚经过的地方,有一块破旧不堪的石碑,已经完全被丛生的杂草和繁茂的树丛遮掩住。 石碑上那个年代久远已呈暗红色的“禁”字,被遮盖数百年,无人注意到…… 突然,于云鹏欢呼一声:“在这里了!”在他面前,一丛丛一簇簇闪耀着星星点点光芒的,可不正是星云草。 何雨泉借着茂密的树林隐身,蹑手蹑脚悄悄接近,手上捏的正是电母姚电的成名暗器:电芒。 眼见得于云鹏终于寻到星云草,欢呼之际心神分散,何雨泉把手一扬,数枚【电芒】激射而出,转眼间便封住了各处可能的闪避方位。 耳听得风声破空,于云鹏大惊失色,仓促间勉强取剑格挡,脚步错开欲要闪避,却猛然间一脚踏在空处。 以于云鹏的轻功修为,踏空之后原可以轻易再度借力跃起,但是此刻各处方位被不知名的暗器笼罩,却是不敢妄动,只好提一口气,任由身体直坠下去。 何雨泉【电芒】射出,早已计算好于云鹏的各种闪避格挡方式,如此近距离,料他万难抵挡,只要电芒一击成功,就算不能当场击杀,自己也可以从容收拾残局。 怎么也没想到,于云鹏居然“掉到”了地底,这可就让他必杀的一招落在空处。 有个地洞?何雨泉心中诧异。左手狂雷刀,右手闪电枪,全副戒备地小心靠上前去查探。 却见这地洞竟然深不见底,望进去漆黑一团,看不到尽头。何雨泉做贼心虚,不敢高声呼喊,站在洞口想了想,又生毒计。 把刀枪扔在一旁,费力搬来几块巨石,顺着洞口丢将下去,他腿上有伤,这一番动作下来,倒也累得额头见汗。 趴在洞口仔细听了听,毫无声息,何雨泉仍不放心,歇了一气,又丢了几块石头下去,料想就算砸不到他,以一人之力也不可能挪动这么多石块爬出地洞,饿也饿死他了! 想想今天自己从早晨设计骗走李毅,再比剑故意受伤骗于云鹏寻找星云草,最后在云隐峰上兵不血刃地除掉这个情敌,整个过程尽在掌握,完美实行。不由得十分满意,脸上充满了扭曲残忍的笑意。 第十六章 魔之传承 何雨泉暗算于云鹏之后,悄无声息地返回玉虚峰与何雷夫妇庆祝,暂且按下不表。 但说于云鹏坠入地洞之后,两手撑住洞壁,减缓下落速度,只觉得这个地洞打得极深,竟然足足数个呼吸才终于脚触实地。 刚喘上一口气,突见头顶一暗,竟似是有重物砸落。于云鹏暗暗叫苦,这才明白怕是有人暗算。危急关头隐约感到身体左侧另有通道,不及多想,身体一个翻滚避开头顶落石。 只听得耳边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不知多少石头砸下来,于云鹏心中越发恚怒,不知是谁必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所谓落井下石,现在这情景,可真是符合得很。 然而眼下的关键不是寻找仇人,而是设法能从这地洞中脱身才是。落下时的路经已经被无数巨石牢牢填死,当此九死一生的局面,于云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眼前漆黑的通道,以长剑点地前探,缓缓走去。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于云鹏越走越觉得四周宽阔,虽然仍是漆黑一片,道路也曲折连环并非直径,却隐隐感觉自己走入一个庞大的地底世界。 再转过一个弯路,于云鹏登时愣住。 眼前赫然一个不小的石室,四壁居然镶嵌着数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光线虽不甚强,却也可以看清室内几样简单的摆设。 自小在昆仑山长大的于云鹏,从未听过云隐峰上还有这样的一个隐秘的所在,虽然是身处险地不知能否脱身,竟也一时忘了寻找出路,仔细打量起这间石室来。 地上有字!于云鹏很快注意到,在明珠光线的映射下,石室一角的地面上,赫然有大片字迹: 吾名问天,谪仙门当代门主。 昔年,以一本《谪仙谱》发迹,创立谪仙门,十数年光景发展壮大,于昆仑山立派,执江湖之牛耳。 岂料《谪仙谱》内隐有重大缺陷,消息传出,武林中人视吾等为异端妖魔,必欲除之而后快。 三年前,集全江湖之力,围攻谪仙门于昆仑山飞来峰顶。谪仙弟子以一当十,却仍是寡难敌众,一时间血染昆仑,吾执谪仙剑杀出重围,仅以身免。 江湖之大,竟无容身之所。吾并未远离,隐匿行踪,藏身于昆仑星云峰。 大限将至,回顾一生功过,可谓成也《谪仙谱》,败也《谪仙谱》。【谪仙功】确有缺陷,修行者内功进境五倍于常人,却同时消耗五倍寿命,此即是天下武林视吾等为魔道之根源。 吾任谪仙门主以来,夙夜忧叹,欲修正【谪仙功】而不可得,今当大行,不忍谪仙一脉就此传承,遂穷尽残生之力,于星云峰内修建密道地宫。此室深埋于星云峰腹内,有通道连接昆仑至阳峰,藏书于其内,留待有缘人。 地上的字到这里就没有了,于云鹏得知石室另有出口,心中大定,反而不再着急离开。游目四顾,果然在一张粗陋的石桌上,见到一本古朴的册子。 拍拍灰尘拿在手中,上书三字:谪仙谱。 翻开尘封的书页,先是一篇【谪仙功】的“总纲”。 仙道无凭,大道万千。逆天行道,功名谪仙…… 大段的介绍性性文字于云鹏不耐烦细看,跳过去看功法正文,刚看了几行,便觉得荒诞至极。 世间练武之人修习内功,内息运行路线,经脉顺序,各门各派并不相同。但是无论哪个门派什么功法,最终养成真气,都汇集在脐上“气海穴”处,是为丹田气海。 但是这门【谪仙功】言道,存真气于胸口“膻中穴”附近,而且须得将之前性命交修的内功完全散掉,从头开始按照【谪仙功】的法门运转气息。 难怪被人视为魔功!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怪谈!于云鹏喃喃自语。自小得传昆仑玄门内功【昆仑玉阳诀】,数年寒暑之功,如今终于突破第四重境界,这其中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耗尽了多少时光。这【谪仙功】开篇一句话,便要散去之前数年苦练!除非脑壳坏掉,谁敢轻信这等胡言。更何况,根据这什么谪仙门主的说法,练这玩意一年减五年的寿命!这明明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下面的具体功法详细,于云鹏直接就懒得看了,翻到最后,却发现这【谪仙谱】竟是个残本,手中所余部分的最后一页也被撕去大半,只剩余标题的四个字:谪仙剑式。 找遍全室,也没见到另半部【谪仙谱】,于云鹏心中疑惑,问天留言中并未提及这一点,从他的语气来说,临死前将此书留待有缘,似乎没必要再去隐瞒什么。难道,在自己之前,还有别人来过这间石室吗? 于云鹏乃剑宗宗主萧夜雨的爱徒,对于剑法自然见猎心喜,却偏偏到了这里就剩了四个没用的名字,不由得大为失望,把这【谪仙谱】随手一丢,不屑道:“装神弄鬼的玩意!” 功法用不上,剑法又不知去向,于云鹏对这所谓的谪仙门主问天口中说得神乎其神的【谪仙谱】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而开始寻找那条通向什么至阳峰的密道。从问天的留言看来,似乎年代非常久远,甚至在昆仑建派之前,数百年沧海桑田,昆仑诸峰的命名也和现今并不相同。云隐峰在当时叫作星云峰,这至阳峰不知是指的哪一个了。 数百年前名震江湖的【谪仙谱】,如今被一个昆仑派三代弟子弃之如敝履,若是问天地下有知,不知作何表情。 说起来,这【谪仙功】实在是独辟蹊径的一门奇功,虽然重大缺陷无法解决,却仍然瑕不掩瑜。创出这门功法的奇人,起初并不通武艺,而是一代名医。 中医之道,终生都在研究经脉运行,阴阳调和,脏器功能的道理。这位名医透彻研究人体,发现人体实在是天地造就的完美作品,处处暗合和谐的天地至理。 比方说:人脑是极其精密的思维中心,用以保护人脑的颅骨,坚硬无比,甚至要超过大多数岩石。 心脏作为人体的枢纽部分,有完整的胸骨保护,一般性的外力都能够被胸骨抵挡,而不至于伤害到心脏。 腹部柔软,是因为腹部内藏的不过是一挂大肠,纵然伤个一处两处,通常也不至于危及生命。 这位名医基于这样的理论,突发奇想:为何修炼气功,最终真气却是汇聚在丹田气海处,这恰恰是人体较为薄弱的地方,往往纵然武功高绝,也要格外保护此处,丹田重伤,不太会失去生命,却很容易武功尽废。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珍贵的真气修炼到胸口处或者头部呢?反正心脏、脑袋总是要保护的,而且还多一重坚硬骨骼的自然防护,岂不是比通常的丹田气海,优越许多? 名医由此对内功修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根据自己对于人体经脉的深厚理解,要创造性地颠覆前人理论,走出一条新路来。 这一研究,就是一辈子的苦苦钻研。 名医本人首先试图把内功修炼的真气积累在头部,用最为坚硬的颅骨来保护,十几年过去,经历了不计其数的尝试、失败,再尝试、再失败,终于研究出一条独特的经脉运行方式,可以将真气汇集到头部印堂穴处。 然而好景不长,过了不太久的时间,当他按照这条路线修习内功,真气渐渐深厚,他沮丧地发现,头部汇集真气,鼓荡的气息运行,会大大干扰头脑思维的正常运行,再继续下去,只怕会变成痴呆。 于是,接下来的努力,便放在胸口膻中穴的研究上。又是数年寒暑,凭借医学的精深和执着的探索,终于,【谪仙功】问世了。 这门功法的要点就在于真气汇集于胸口膻中穴,由于心脉是诸身百脉的发源,这样的设定,又恰好使内息运行速度大大提高,看上去完美无缺。名医十分高兴,也颇为自负,认为这门功法不应属于凡间,而是贬谪至凡界的仙人手笔,是以把耗尽自己毕生心血的功法命名为【谪仙功】。 然而当年他已经垂垂老矣,并没能测试出功法的一个可怕的缺陷:内息运行快的同时,也对心脏造成了等量的更大负担,所以随着修为越来越深,习练者的寿命也会越来越短。 千年以来,【谪仙功】辗转流落到很多人手中,其中不乏智力超群之辈,一旦发现功法的这个缺陷,都是设法改良修正,却没有一人获得成功。传到谪仙门主问天手中时,又在谪仙功后面记录了问天毕生的剑技精华,凑成这本【谪仙谱】。 于云鹏自然不知这些陈年旧事,一心寻找石室通向外界的通道。石室并不很大,陈设也很简单,过不多时,便在石床后面发现一个黑黝黝的入口,于云鹏欢呼一声,弯腰钻进。 第十七章 三杀追魂 虽然侥幸得脱此劫,于云鹏却从来都不是遇事不知动脑的蠢蛋。此次本是来云隐峰采药,却莫名遭遇袭杀,若不是正好踩到了地宫入口,只怕结果还会更糟。 云隐峰是萧夜雨的居所,通常并不会有其他弟子潜入。那么,对自己下手的,若排除李毅、徐天龙两位师兄,嫌疑最大的无疑是何雨泉了!而且这何雨泉因为唐玉的事情,也算得上有动机,虽然说为了这点情事纠葛就动手杀人有点匪夷所思,但人心隔肚皮,又怎知他人想法。 一边在通道中穿行,一边暗自琢磨事情的蹊跷之处,不多时,于云鹏便通过地道,再次见到了阳光。 确认了周遭无人,于云鹏小心地爬出地洞,略一审视地形,不禁暗暗叫苦:这至阳峰,正是如今的玉虚峰,何雨泉一家的居处。 何雨泉实在是有此次遇险的重大嫌疑,如今来到玉虚峰,于云鹏格外谨慎小心,甚至为保稳妥,索性白天在林深叶茂之处潜伏下来,熬到夜幕降临,才借夜色掩护,小心翼翼地离开玉虚峰。 消失这一整天,倒是急坏了唐玉这边。两人正是情热之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傍晚唐玉在“老地方”苦苦等候,不见于云鹏,心忧之下再次找上云隐峰,却仍然不见踪迹,小妮子这才慌了神,把演武厅内相熟的师兄弟全惊动起来,在昆仑各峰分散寻找。 于云鹏离开玉虚峰刚一现身,便被人找到,随即第一时间去会见了唐玉,于云鹏来不及和她多解释什么,拉了唐玉直接回到玉虚峰,一起拜见师父萧夜雨。 将事情前因后果一说,萧夜雨尚未答话,唐玉先跳了起来: “什么?是何雨泉设局害你?他竟然敢作出这样的事来!萧师伯,按昆仑门规,这种人不是应当逐出昆仑山的吗?” 萧夜雨苦笑道:“一切都是云鹏的一家之言,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瞧在已逝的御魔真人面上,只怕是掌门师弟也不愿意轻易招惹玉虚峰何雷姚电夫妇……” “那怎么办,还能就这么算了不成?” “云鹏这孩子本性质朴,本是与人无争,这何雨泉如此行径,也只是为了……”萧夜雨看看唐玉,并没把话说全。 唐玉当然听得懂,脸上一红,不知如何接口。 萧夜雨续道:“所以,为今之计,也只好从源头解决。唐丫头,我这个徒弟从很小时就带在身边,虽然没什么长处,总算人品上还是过得去的。近日来,关于你二人的种种传言,我也听在耳朵里,心中本有打算。但是既然何雨泉如此逼迫,事急,也只好从权了。” 于云鹏和唐玉相顾茫然,不知道萧夜雨说的事急从权,是要做什么。 “明天一早,我会带了云鹏到玉仙峰拜访,向陈师妹提亲,想来若是你俩婚事已定,那何雨泉也应当断了念想,以后再多加防范便是。”萧夜雨不知何雷必欲得唐玉的真正原委,以为给徒弟办了婚事,总该了却这段纠葛。 啊!一听此言,于云鹏和唐玉都是又惊又喜,齐齐下拜叩首道:“师父考虑周详,弟子拜谢师父成全!” 次日,萧夜雨果然依言带了于云鹏,备了正式的礼品,登门拜见陈玄霜。武林儿女不讲究太繁杂的三媒六证,双方师父是唯一的长辈,有长辈祝福,两个孩子又是千肯万肯,在一片和谐之中,便确定了于云鹏和唐玉两人的婚事,只待寻个良辰吉日,便可举办婚礼。 “啪!” 何雷拍案而起,一把把桌上的茶具打翻在地。 “这就是你说的已经如愿击杀了于云鹏,只等那唐玉移情别恋?” 何雨泉跪伏在地,脸上表情古怪:“孩儿明明见他坠入地洞,又丢下无数巨石堵住洞口,谁知他怎么还能够活着出来!真是活见鬼了!” “全是废话!现在那两人已经订婚,你这是要坏了我们家的大事!” 姚电阴沉着脸:“事不宜迟,雷哥,我看这次要动用‘暗子’了。” 何雷缓缓点头,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又转向何雨泉骂道:“真是废物!明明武功高过对方,到头来把自己弄伤了不说,还一事无成!” 匆匆写就了一个纸条,折成一小团,郑重交给何雨泉道:“找机会把这个消息交给荟英堂徐天龙,他会帮我们解决姓于的小子!” “啊!”何雨泉倒是吃了一惊:“徐天龙?萧夜雨的二弟子徐天龙?”他猛然发现,对自己的亲生爹娘,似乎完全看不懂了。 …… 云隐峰上,徐天龙在于云鹏的房间内落座,满脸喜色道:“师弟你年龄最小,想不到这婚事倒是赶在了第一个,新娘子还是这么漂亮,我和你大师兄都羡慕得很那!” 于云鹏笑道:“二师兄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岂无良缘相配?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至于大师兄……我听说最近他和李香香师姐走得有点近。” “是啊,我也没料到他口味竟然这么重!那李香香实在是……”说起这事,徐天龙憋笑憋得很辛苦。 “谁!!”两人正好好地聊着天,徐天龙突然暴喝一声,顺手抓起长剑,破窗而出。 于云鹏毫无警兆,却见师兄已经追出去,不禁在心里暗叹自己的敏锐性还有待提高,微一迟疑,也随后跳出窗户,却是连师兄徐天龙的踪迹都不见了,于云鹏心中大奇,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师兄的轻身功夫已经练到了这般地步了么? 略加思索,唯恐贼人对师父不利,便特意跑了一趟请安,见萧夜雨毫无异状,这才放心回来,却见徐天龙笑吟吟地在门口等候。 “师兄,刚才是什么人?你可曾追到?” 徐天龙摇头道:“我见你窗外似乎有人影一闪,追出去四下查探,却一无所获,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两人重又回到内室,于云鹏见茶水冷了,忙重新倒过热茶,两人举杯一对,便要品茶谈天,在茶杯的掩护下,于云鹏并没发现徐天龙眼中隐藏的那丝阴毒。 刚刚举杯就唇,只听“砰!”地一声,房门被重重踢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闯将进来,高嚷道:“李毅!你给我出来!” 于云鹏房间陈设甚为简单,此人一进门目光扫视之下,便知要找的人不在,匆匆向徐天龙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抢过于云鹏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哎哟!烫死我了!你们瞧见李毅这怂货了么?” 于云鹏哭笑不得,陪笑道:“香香师姐……那是刚倒的茶!我和二师兄一直在此聊天,没曾见到大师兄。”心道刚才窗外的人影难道就是这位风风火火的李香香? 徐天龙却是脸色大变,勉强笑道:“云鹏,我突然想起有一件要事,倒是忘得干干净净,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咱们下次再聊!”言毕竟然没和李香香多说一句话,匆匆离去。 李香香骂道:“真没礼貌!下次求爱信不能给这种家伙!啊哟不好……云鹏你这热茶把我烫坏了肚子!” 一手捂着肚子,额头上汗水直冒,转眼间竟然疼得地上打滚。 这李香香年纪渐长,武学修为不上不下,但无论如何也是陈玄霜的亲传,怎能被一杯热茶搞成这样,于云鹏也不禁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处置。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法子,须臾之间,地上的李香香便渐渐停止了滚动,于云鹏颤抖着去探了探鼻息,却已经气绝身亡! 毒杀! 于云鹏心中寒气直冒,这杯茶明明是该当自己喝的,却是这贸然闯进来的李香香用生命让自己躲过一劫! 二师兄!于云鹏难过得锥心沥血,这次居然是二师兄不知何故对自己突下杀手! 于云鹏为人宽厚,向来不与人结仇,最近却接二连三遭遇不明袭杀,虽然一再侥幸,却始终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必欲致自己死地。 “李香香喝了毒茶,于云鹏就在屋内!”猛听得门外一声低语响起,正是徐天龙的声音。随即便是两人破门而入,见面更不打话,出手便是厉害的杀招。 徐天龙!何雨泉!于云鹏目眦尽裂,大吼一声,以一敌二。 何雨泉本身武功修为原就略胜于云鹏,加上如今荟英堂内几乎是第一高手的徐天龙,于云鹏哪里抵敌得住,三招一过,剑势便见散乱。 “为什么?”于云鹏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嘶声大叫道:“徐天龙,何雨泉!给我一个明白!” “去阴曹地府,问阎王爷去吧!”何雨泉脸露狞笑,一枪击飞了于云鹏手中秋水剑,左手刀高高扬起,便要劈落下来。 “何人伤我云隐峰弟子!”只听得窗外一声长啸,由远处而来,啸声初起时尚在百米开外,落下时竟已到了门前。徐天龙和何雨泉心中一凛,知是萧夜雨到了! 第十八章 醉解千愁 于云鹏听到师父赶来,精神一振,身法猛然加速,避开了何雨泉的狂雷刀。然而徐天龙突然绕步上前,弃剑用掌,竟然并非昆仑武学! 于云鹏不识这招掌法,功力又相差太远,躲避不开,被一掌印在胸口,内力到处,整个人横飞起来,口中鲜血狂喷! 何雨泉把手一扬,数枚【电芒】追着跟进,于云鹏身在半空如何闪避,正正地射入小腹丹田。 萧夜雨破门而入时,但见于云鹏委顿在地,口鼻内鲜血渗出,人事不省。 “赔我徒儿命来!”,一声怒吼,剑宗宗主此番也动了真怒。 这两人如何敢和“潇湘夜雨”放对,发一声喊,分两个方向转身欲逃。 萧夜雨先行清理门户,运起【青云步】,一个起落之间,拦住惊慌逃窜的徐天龙,不必再说多余的废话,萧夜雨十成功力的一招,又直接起手便是【寂灭七式】,徐天龙如何能够抵挡,一剑穿心而过,当场殒命。 解决掉逆徒徐天龙,萧夜雨回过头来,提气直追,料想以何雨泉的微末修为,逃不出这云隐峰范围。 却不想才刚见到何雨泉全力遁走的背影,就有两人拦在路上,故作惊讶道:“萧师弟这般急匆匆的,所为何事?可是我那雨泉孩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师弟,以致生了误会?” 何雷!姚电! 萧夜雨见此二人拦住去路,知道今日恐怕事不可为,内心却是大为不甘,咬牙冷笑道:“何师兄演得一手好戏!萧某明人不说暗话,也不和你打这口舌官司,多年不见何师兄身手,且接我一剑如何?” 【寂灭七式之绝情式】! 一道剑光凭空闪亮,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取何雷。何雷夫妇早有所备,当下狂雷刀和闪电枪各出绝技,无间的配合和深湛的功力,又岂是何雨泉能够比拟。 饶是如此,在寂灭七式之下,何雷夫妇两人合力挡萧夜雨一剑,仍是难以招架,略为狼狈地连退数步,才脱离了剑势笼罩范围。 萧夜雨深知自己胜他们不难,要说真的以命相搏,未必能够留得住人家。有这两人拦住,要追击何雨泉已经没有可能,心念于云鹏伤势,一剑出手稍稍释放了胸中怒气之后,丢下何雷夫妇,匆匆回转。 次日,昆仑主峰。 “掌门师弟!我们实在不知这逆子居然犯下如此罪行!昨日只以为他和萧师弟有所误会,才出手拦阻。现在这逆子也已经不知去向,我夫妇二人教子无方,愿领掌门责罚!” 一口咬定并不知情,只认了个“教子无方”的罪过,何雨泉更是早就不知去向,宋青云心中震怒,却也无可奈何。萧夜雨更是早知这种局面,干脆借口弟子重伤需要照顾,没来主峰参加这次议会。 此刻若说最是伤心欲绝之人,当数唐玉。 噩耗传来,唐玉闻讯赶到云隐峰,在于云鹏的病榻前侍候汤药,如今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 何雷夫妇以“谢罪”的名头送来的玉灵散,被全用在于云鹏身上,萧夜雨更以数十年苦修的昆仑玉阳诀助其疗伤,但三个昼夜过去,于云鹏脉象若断若续,始终生死难料。 看着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爱徒,萧夜雨长叹一声:“玉灵散已经是昆仑最好的伤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个遍,现在,怕是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伤药……伤药!唐玉三天没进食的脸上蓦然出现一抹神彩,跳起身来。 “我去坐忘峰,求那半颗【轮回丹】来!” 谁知道唐玉这一起身,松开了和于云鹏始终紧握的手,后者手掌微微一动,竟是慢慢睁开眼睛。 “于大哥!”唐玉大喜过望,扑上前去,哽咽着说不出更多话来。 玉灵散终究也不是凡品,三日来于云鹏几乎用光了何雷夫妇的存货,又有精纯的内力护住心脉,到今日,徐天龙那一掌的伤势已经有所恢复。唐玉最后这一跳一叫,倒是把他从昏迷中唤醒。 接下来的几天,胸口掌伤一天好似一天,嘴唇翕动着可以说上几句话。 然而,萧夜雨紧皱的眉头,却从未舒展开。 “丫头,云鹏胸口的伤势已经大致无碍,只是……恐怕终其一生,都不能再谈武学了。”终于有一天,萧夜雨寻了个空,和唐玉说了实情。 “为什么?”于云鹏伤势渐复,这几日已经可以下地慢慢行走。唐玉本来心情甚好,和于云鹏憧憬计划着不久后的婚礼,突然间晴天霹雳,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抓住萧夜雨的衣襟,颤声追问,浑然忘了对方是威名素著的剑宗宗主。 “那何雨泉以三枚【电芒】,在云鹏全无抵抗之际,射入丹田气海。这电芒是姚电的成名暗器,专破护体真气,更何况云鹏当时全无防护。 也是命该如此,三支暗器刚好搅乱了云鹏的气海穴,非但一身苦修的内力修为付之东流,更是终身无法在气海穴上再行汇聚真气。你也是练武之人,当知真气不能凝聚,那便是无法修习内功,空有招式,又有何用!” 扑通! 唐玉瘫倒在地,眼中泪水夺眶而出。萧夜雨喟然长叹,不知从何劝解。 如此大事,又能瞒得于云鹏几日,随着伤势的痊愈,终于在一次尝试调息之后,于云鹏知道了这个唐玉努力隐藏很久的消息。 “你走吧……我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里不需要你再来伺候。”这是于云鹏认清自己伤情之后,对唐玉说的第一句话。 “走吧,不要再来云隐峰了。婚礼?婚礼取消,你另寻良缘吧!”第二天唐玉再来时,于云鹏这般说道。 “不要再来了!喝点酒不关你事!我们没关系了……”第三天,于云鹏抱着酒瓶,醉眼朦胧地赶走了唐玉。 “滚蛋!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不是说了婚礼取消了嘛!滚滚滚!!”咆哮着赶走第四天的唐玉,于云鹏一把摔了酒瓶,泪水潸然而下。 第五天唐玉没有来。 第六天也没有。 第七天,第八天…… 一个月过去了,除了丹田气海无法复原外,于云鹏内伤痊愈,却再也没有见过唐玉。于是,于云鹏开始真的每天喝酒喝到人事不省,醉酒之际,连萧夜雨的话也是敷衍应付,不当回事。 一个前途无量的昆仑新星,就这样陨落凡尘。昆仑全派上至掌门,下至演武厅低阶弟子,轮番来探视安慰,就连拳宗宗主何千叶也携两个徒弟来过一次,检查了于云鹏的丹田伤势之后,何千叶断言,就算是轮回丹,也不能还原完全破碎的丹田气海,这种伤势,完全就是不可逆转的。 众多探视者中,于云鹏并没有见过唐玉。 不愿耽误唐玉终生,但当她真正消失时,刻骨噬心的思念如浪潮一般袭来,于云鹏依靠酒精的麻醉,勉强抵抗着相思之苦。 又过一个月,大师兄李毅带来了唐玉嫁人的消息,对方是荟英堂年少有为的弟子——陆湛,吉日就定在下月初五。 听到这条消息,于云鹏愣了许久,才在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和师兄说,以后每天送来的酒,加倍。 初一,于云鹏停了酒杯,躺在床上大睡一天。 初二,于云鹏剃去须发,好好地整理了一番仪表。 初三,于云鹏伤后第一次拿起长剑,去院子里演练了一套流云剑法,虽然内力全无,也练得颇为认真。 初四,于云鹏找出一套簇新的衣裳,反复试穿,直到无比满意。 初五,于云鹏一身新装,精神饱满,去飞来峰参加陆湛和唐玉的新婚庆典。 陆湛乃是飞来峰主秦天风的亲传弟子,吉堂之上,他身着新郎礼袍,落落大方地招待前来贺喜的宾客。 于云鹏来得不算晚,却理所应当地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于师兄来了……”有眼尖的弟子远远看到。 “唐玉这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于师兄受了伤,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就有演武厅曾经受过于云鹏恩惠的弟子不平道。 “哎,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这事不对……我猜这唐师姐是故意安排这出戏来刺激于师兄的,等着看吧!”消息灵通的赵磊却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陆湛远远迎出门去:“于师兄大驾光临小弟婚礼,陆湛三生有幸,快请随我入内!” 两个昆仑三代弟子的婚礼,却弄得场面十分宏大,就连试剑峰会都没出席的何千叶师徒三人,也应邀前来观礼,昆仑掌门宋青云,雨雪风霜四位师长全部到场,甚至太虚殿闭关的两位真人,都差人送来贺信。 “良辰吉时已到,请新人先拜过天地神明!”宋青云作为今天婚礼主持,脸上未见喜色,却是隐隐有一重庄重。 陆湛搀扶着一身红衣,红盖头遮住面容的唐玉,虽然看不见脸色,但从身姿看,已是一等的美女,众人纷纷艳羡陆湛的运气,也不免叹息于于云鹏的悲剧。 一拜天地!于云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手指捏住空杯,微微颤抖。 “再拜过恩师教诲!”秦天风和陈玄霜端坐主位,受了两位新人大礼参拜。 二拜!于云鹏又是一杯酒下肚,脸色惨白一片。 “夫妻对拜后,礼成!” 三拜了!观礼的赵磊倒是先哭丧脸起来,嘴里嘟囔着:难道我想得不对?这下完蛋了!赔大了! 于云鹏最后一杯酒随着宋青云的话音灌将下去,起身要走,猛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几个踉跄,竟然昏倒在地…… 第十九章 剔透之心 红烛过半,夜已深沉。 于云鹏呻吟一声,悠悠醒来。尚未睁眼,便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玉儿……于云鹏迷迷糊糊中想道,却猛然大惊失色,玉儿!! 玉儿不是嫁了陆湛了么,自己在婚礼上不过喝了三杯酒,怎地就醉倒过去!现在自己又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有玉儿独有的香气弥漫? 一惊之下,于云鹏也不顾头还有些昏沉,赶忙睁开眼睛,同时摸索着撑起半个身子。 触手所及,竟然是一片滑腻,于云鹏像摸到火炭一般飞速收回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的唐玉。 此时的唐玉仅着亵衣,酥胸半露,玉颈下的肌肤白得耀眼,于云鹏不敢多看,拼命压抑着心中如火的躁动,全身微微颤抖。 “玉儿……你……” “现在,终于不能再躲着我了吧!”唐玉的语气里不乏幽怨,两人已经是同榻相对,索性大着胆子向于云鹏再靠了靠,才吐气如兰地说道: “今天的婚礼,本来就是我们两人的!你不理我,你赶我走,我只好去求了师父,求了掌门,求了各位师伯,求了师兄师姐们,一个人张罗着举办了这次婚礼。” 多日来强忍委屈,只身奔走,情郎却是避而不见,实在令这个不足十六的少女心力交瘁。 唐玉美丽的眼中迅速蒙上一层雾气,续道:“无非就是不能练武,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那么多的美好,那么多的回忆,都是因为你武功好吗?” 于云鹏早已是泪流满面,哪还有什么话说。自己醉酒一个多月,却要唐玉满山奔走,筹划了这样漂亮的一场婚礼。想到白天现场的热闹气氛,不过区区两个三代弟子的婚事,宋青云身为掌门人亲自担任主持,这其中固然有体念自己命运的成分,但唐玉在其中付出的艰辛努力,可见一斑。 伸出颤抖的手,将唐玉紧紧搂在怀里,于云鹏喃喃道:“我何德何能,如今又成了废人,怎值得你如此相待?” 肌肤相亲,唐玉感觉自己全身如同火烧一般,微微闭起眼睛,腻声说道:“说些不相干的作甚,今天是我们名正言顺的洞房花烛……”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这烛影摇红的氛围下,玉人在怀,于云鹏终于把一切都丢在了脑后,笨拙地低头吻上了娇嫩欲滴的两瓣樱唇。 唐玉低低呻吟一声,婉转相就。 风狂雨骤,一夜荒唐…… 当唐玉带着一身疲乏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却见于云鹏早已醒来,看着床榻上那抹刺眼的鲜红愣愣发呆,不由得大羞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叫醒我,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偶尔目光相交,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郎君……是不是以后该当这样叫你了?”唐玉珍而重之地把那张记录着身份变化的床单收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于云鹏尴尬一笑:“还是照原来的称呼吧,不然感觉怪怪的……” 来到堂前,拜谢了飞来峰主秦天风以及各位师兄弟,尤其是昨日充当“假新郎”的陆湛。 “于师兄,好福气啊!我还在想昨日你若是不来,便宜我了多好!”平素不苟言笑的陆湛见两人终于重归于好,也是十分高兴,竟然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众人都凑趣大笑起来,倒把于云鹏唐玉两人闹得红了脸。 离开飞来峰,两人打算先去云隐峰拜见萧夜雨,然后再回玉仙峰给陈玄霜敬茶。不料云隐峰扑了个空,被告知萧夜雨和陈玄霜正在玉仙峰上品茗。 玉仙峰上见到萧、陈二人,按照正式的礼节下拜奉茶,把两位剑侠喜得合不拢嘴。 萧夜雨捻须笑道:“云鹏,江湖险恶,刀光剑影。如今你虽断了武道,未必不是安享人生的好事。这几日你们新婚燕尔,且自好好相聚,不用理会我这老头子。” 陈玄霜接道:“玉儿,嫁了人,就是云隐峰的人啦!不过玉仙峰永远是你的家,若有什么难解之事,尽管回来找我。” 拜别了两位师长,回到云隐峰于云鹏居所,已经在大师兄李毅的安排下,布置成一派新房气象,于云鹏再次感动得泪水盈眶,拉着唐玉的手说道:“玉儿,我这里有一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于云鹏自从得知丹田气海遭受重创,再不能汇聚真气之后,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那部神秘的【谪仙功】。冥冥中,这门功法竟似是为自己准备的一般。谪仙功独辟蹊径,最大的创新就是在胸口膻中穴汇聚真气,恰好可以解决于云鹏身上的问题。 七岁习武,如何能忍受自此平淡一生,江湖上的风雨和自己再无关联,想起来就叫人难以忍受。这谪仙功虽说来路不明,却已经是于云鹏唯一的希望,好似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手。 然而,于云鹏没有忘记,谪仙功的致命缺陷:练功一日,减寿五天。和唐玉正是情深意切,如何忍心让唐玉二十年后便痛失所爱,这才硬下心肠,想要斩断这份感情,还唐玉一个自由身。 可是唐玉虽然年少,一颗少女真心却如同水晶般纯净剔透,瞒着于云鹏一手安排好了婚礼,如今两人已是一体,于云鹏心有所系,再做决定,必不能不叫唐玉知道。 当下,于云鹏把那日云隐峰寻药,误入禁地,得到魔功传承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道:“玉儿,我打算试着修习这【谪仙功】,或许可以让我很快恢复修为,我们便可以并肩纵横江湖了。至于所谓的缺陷,我想虽然前人未能解决,但那【谪仙功】传至他们手中时,已经多是年纪老迈。如今我不到十七,集合你我两人二十年的智慧,未必不能想出弥补的办法……” “不行!” 不等于云鹏说完,唐玉高声打断道。紧紧抓住于云鹏的衣襟,眼圈迅速变红:“二十年!二十年怎么够!我们在一起,要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要给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这些你都要看着的……区区二十年,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唐玉横剑作势道:“我知道你早有主意!但是于大哥,你若是执意要去练那魔功,也不用等二十年,我现在就求个痛快,也好过二十年后受那活罪!” “别别别!”虽然想到唐玉未必会允可,于云鹏也暗自做好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议,却没料到唐玉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赶忙上前几步,抢过手中利剑,赔笑道:“玉儿你这是何必,你说不练,咱就不练好了,还值得舞刀弄枪的!” 唐玉把小脸一扬,伸手道:“拿来!” “什么东西?”于云鹏暗暗叫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转的什么念头!那本魔功呢,拿来我烧掉了事,省得你念念不忘。” 于云鹏心道坏了,早知如此,应当妥善留个抄本,这【谪仙谱】可以算得上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若是就此毁掉,只怕这辈子真的只能当个含饴弄孙的普通人了! 然而这唐玉不好糊弄,动辄以命相逼,这可怎么是好! “这个……我不曾带在身上,今天……这个挺累的,我们明天再去取来如何?” “不行,现在就去!不看着这什么【谪仙谱】毁灭,我可睡不着觉!” 于云鹏万般无奈,只好陪同唐玉,磨磨蹭蹭地向云隐峰深处那个地洞处走去。 尽管已经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还是不多时便来到当日遇险之处。一路上,于云鹏数次打算鼓起勇气,劝说唐玉答应自己修炼【谪仙功】,但看到唐玉泫然欲泣的眼神,终是不忍开口。 “玉儿,就是这里了!当日那何雨泉丢下许多大石头堵住了洞口,我们也下不去了。另一处入口在玉虚峰顶,何雷姚电应当也参与了设计害我,去玉虚峰只怕十分危险。依我看,改日我们带齐了工具,再来……” 唐玉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于云鹏下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几块破石头拦得住谁?”唐玉决定一鼓作气,吩咐道:“找些藤蔓来,下去缠住石头,拖上来便是了!” 于云鹏见她铁了心要下地宫,只得依言行事,两人配合无间,不一会儿便从坑底吊上数块大石。 就在此刻,但听得一声清越的钟声悠然响起,似乎在昆仑主峰的方向。 于云鹏和唐玉一听此钟声,心头剧震,对望一眼,齐声道: “昆仑聚义钟?” 昆仑门规:昆仑主峰上的聚义钟声响起,凡昆仑九峰内的昆仑弟子,无论身份高低,年龄大小,一律赶赴主峰,不到者以叛门罪论处。 这等重要的讯号,从来不会轻易发出,今日居然听到了这聚义钟声,于云鹏和唐玉不明所以,但哪敢怠慢,急匆匆奔赴昆仑主峰而去。 第二十章 鬼城拜山 昆仑主峰之上,宋青云负手而立,距离主峰最近的飞来峰主秦天风已经赶到,站在掌门下首。 对面数人,衣着只有黑、白两色,领头者一身全黑,年龄约莫六旬上下,其貌不扬,眼眸中不经意间精光闪过,与他目光相接的,竟觉得一股寒气逼人。 “宋掌门”,此人拱手道:“苏冰,苏思语乃是我鬼城遗孤,与昆仑派并不相干。近年来贵我两派,井水不犯河水,此次贸然到访,只希望宋掌门可以行个方便,日后若有为难之事,鬼城愿成为昆仑坚定的盟友。”言语中说得客气,听来却仍是冷冰冰的,似乎这人刚从冰天雪地出来,周身无一处不透着冰凉。 宋青云不敢托大,朗声笑道:“叶城主光临昆仑,实在是蓬荜生辉。若不是来得突然,青云当派人迎出山门之外才是。 只是……叶城主适才的请求,青云难以从命。两位苏师弟来到昆仑之后,即拜在我昆仑拳宗宗主何千叶门下,早已是我昆仑门人。叶城主兴师动众,要来这里带走我昆仑弟子,又将我昆仑数千弟子置于何地?” 原来这一干人等,正是鬼城城主叶随风率领的一众鬼城精英,只为欧阳天的两个孩儿而来。 这叶随风当日布下锁魂大阵,围困欧阳天,却竟然逼得欧阳天油尽灯枯之前顿悟【绝冰之境】,一击之下,虽然曳影剑的锋锐受阻于八魔护身甲,却也是寒气入体,内伤不轻。 数月来,叶随风潜心疗伤,终于在日前得以痊愈,而且亲眼目睹绝冰之境之后,有所领悟,【九幽寒气】的修为,已经迈入第七重。这才率领手下几大阎王,远赴昆仑山要人。他听到手下任颖等人回报,说昆仑突然出现了一个姓何的前辈高人,荒山一战,武功之高世所罕有,是以今天叶随风也算是作了万全的准备,几乎把鬼城的家底全部搬了过来。 叶随风皱眉道:“宋掌门如此不给面子,就为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坏了我们两家的和气不成?” 宋青云正色道:“天下武林,谁敢不卖鬼城城主的面子!只是,此事事关昆仑派数百年威名,恕青云不敢从命!” 叶随风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宋掌门既然不通情理,咱们毕竟远来是客,不好太过僭越。我这里有个计议在此,宋掌门且先听听如何?” 宋青云不知道他要弄什么玄虚,但见昆仑高端战力还没完全到场,有意拖延一番,便欣然笑道:“叶城主请讲。” “听闻宋掌门江湖人称‘剑神’,老夫今日便以鬼城【冰魄寒光剑】领教一下昆仑派驰名江湖的【寂灭七式】如何?咱们以本身修为说话,若是宋掌门胜了老夫,叶随风就当是白跑一趟,绝无二话。但倘若宋掌门容让个一招半式,便将我鬼城两个遗孤交由老夫带走如何?” 这话极难答复,昆仑传承数百年,如今被人在自家门前当面挑战,对方又是在身份上完全对等的鬼城城主。这场对决可以输,但绝不能不接!若是堂堂昆仑掌门连上门的挑战都退避三舍的话,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然而,若说输了比试就要答允什么条件,这倒是可以商榷,不会堕了昆仑威名。 “叶城主远来印证武功,青云求之不得。然则两位师弟乃昆仑拳宗的高足,青云纵然败了,也无权决定他们的去留。” 正自为难之际,宋青云突然见到何千叶率两名弟子远远赶到,这昆仑聚义钟的号令,虽然离开百年,只要仍以昆仑弟子自居,就不敢违背。宋青云心中一喜,和何千叶微微对了个眼色,便自然而然地把责任丢给了这位何师伯。 “不错!我老人家的弟子,谁也别想带了去!”转眼间何千叶带着苏思语,苏冰,赶到昆仑主峰,傲然说道。 叶随风呵呵一笑,从容道:“何千叶是吧?不用着急,叶随风自知不是对手,又怕何老寂寞,特意请了位老朋友来跟你亲近亲近!” “何兄!一别四十年,不但康健如昔,还收了两个佳弟子,真是可喜可贺!”从鬼城阵营中飘出一个声音。 昆仑如今在场的高手有:何千叶、宋青云、孟飞雪、秦天风、陈玄霜,因为云隐峰距离主峰最远,萧夜雨尚未赶到,而太虚殿的几位真人也尚未现身。但是这个声音传出时,以在场诸人的武学修为,包括何千叶在内,居然不能确定声音出自何人之口。 何千叶遽然一惊,目光锁定在一个身形极瘦极小,仿佛是个半大孩子一般的身影上,惊呼道:“鬼失惊!你居然没死?” 那人从人群中飘出来,没错,就是飘出来!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根芦苇浮在水面上的样子,一晃一摇地挪到前面,阴测测地说道:“何兄还记得我这孤魂野鬼,真是叫人感动。” “咱们虽然算不上朋友,可也一直没什么过节,你既然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弟子,却要故意来为难?”何千叶盯着鬼失惊,语气虽是质问,却隐隐带了一层忌惮。昆仑诸人素知他的武功修为,竟也如此小心这个像是没什么重量般的小个子,知道必是同等级别的绝顶高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此时,焚心真人陆风也已率领太虚殿一众弟子来到昆仑主峰,正赶上何千叶与鬼失惊的对话,一同前来的宋晚晴便问道:“师叔祖,这个家伙是谁?” “嘿嘿!鬼失惊……这个家伙消失太多年了,江湖都传言早已不在人世,岂料竟然被鬼城所用! 这人名字里虽带个鬼字,却偏偏并不是鬼城的属下,当年纵横江湖时,有个响亮的名头,叫‘鬼影重重’。 此人武功别无所长,唯独把一个‘快’字发挥到了极致。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道理虽然人人都懂,但是能快到他这个地步的,也算是一代传奇。” 宋晚晴奇道:“快?能有多快?” 话音未落,却发现一直盯着的鬼失惊突然消失在原地。虽然本来身形也是又瘦又小,但终归是一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之下,怎地突然消失了,宋晚晴念头刚一闪现,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然后,鬼失惊的身形又重新出现。 眼花了?宋晚晴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却听到何千叶的怒吼此刻方才响起:“老鬼敢尔!这便要从我身边抢人,须放着何千叶不死!” 啊!!!宋晚晴如梦方醒,刚才这一隐一显,居然是鬼失惊以绝顶身法欲要从何千叶身边硬抢苏家两小,和何千叶交手一招之后,又回到原地! 自从习武以来,身上笼罩着“天才”的光环,各种赞誉听得太多,又史无前例地跳过荟英堂直升太虚殿,宋晚晴虽不至于飘飘然,却也自有一份自负。如今这冠绝天下的身法呈现眼前,别说什么“眼前一花”,就连半个影子都没能看到,这真的是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宋晚晴心里第一次出现了深深的挫败感。 鬼失惊与何千叶交手一招,技惊四座,但是他所长者唯有身法,硬接一掌,也略感呼吸不畅,咳嗽几声,叹息道:“何兄,不是我要与你为难,实在是早年欠了这鬼城一个交情,身不由己了。” 何千叶冷哼一声,却是颇为头疼,这鬼失惊其他修为平平,自己原也不惧他,可是这鬼影重重的身法太过于恐怖,自己被他牵制住,若是稍离两个弟子半步,只怕还真被他抢了去!不自禁地拉紧了两个徒弟,精神不敢松懈。 叶随风拍手笑道:“好了!鬼失惊前辈,劳烦你盯紧这何千叶,他若有妄动,咱们抢了人便走!过了今天,你欠鬼城的人情一笔勾销,自此,可以颐养天年了。” 请出鬼失惊,等于是把昆仑武功最高的何千叶牵制住,叶随风转向宋青云道:“宋掌门,咱们都是武林成名人物,不该学那市井中人打群殴,还是由我俩分个输赢如何?” 心知今日之事恐怕已难善了,又看到太虚殿最后一位元老,“绝情剑”周无咎连同萧夜雨也已经抵达主峰,算算双方实力对比,就算舍了何千叶,也最多是半斤八两。见这叶随风一再求战,身为昆仑掌门不能弱了气势,便点点头,缓缓道:“宋青云有幸能得到两代鬼城城主的指点,造化不小,这便来看看叶城主的【冰魄寒光剑】比昔年的欧阳天如何!” 昆仑三代弟子,几乎忘了上次见到掌门动剑是什么时候,近年来宋青云专心于门派各类事务,已经很少显露武功,反而是雨雪风霜四人更多担任了传授武学的责任。如今见到宋青云取出昆仑掌门代代相传的“惊虹剑”,要迎战鬼城城主叶随风,不由得睁大眼睛,唯恐错过一招半式。 第二十一章 群魔乱舞 于云鹏和唐玉早已赶到主峰,今天的场面,三代弟子明显只能是看客,两人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凝神观战。 【寂灭七式】对【冰魄寒光剑】! 两人都知对方是劲敌,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干脆不拿出来丢脸,上手便是生平绝学。 十多年前宋青云曾和上代鬼城城主欧阳天一战,印象里鬼城这套【冰魄寒光剑】虽然厉害,却不见得能够稳压寂灭七式,反而是欧阳天的【九幽寒气】修为精深,以阴寒内功侵蚀,才迫得宋青云渐落下风,以御魔式勉强周旋。 自那场大战之后,宋青云也认识到自己内力修为上,仍不足以与绝顶高手争锋,痛定思痛,近年来苦修昆仑玉阳诀,如今早已突破第十重,隐隐摸到第十一重的门槛。 一战之下,多年苦修的成果终于显现出来,叶随风第七重的【九幽寒气】,很难对宋青云造成威胁,在一阴一阳的内力对抗上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那胜负手便全在剑招上了。 宋晚晴在太虚殿习练【寂灭七式】,刚刚入门,如今见到父亲宋青云剑下的【焚心式】、【灭魂式】、【绝情式】、【断意式】、【御魔式】,五招剑法信手拈来,精彩纷呈,虽然残缺两招,仍然不逊色于鬼城城主的冰魄寒光剑。 堪堪斗到三百招,宋青云毕竟年轻叶随风近二十岁,体力上的优势渐渐显露,开始占到一点上风。雨雪风霜等四人面露喜色,大部分三代弟子却看不出这一点来。 激斗之际,叶随风剑法上不敌,便屡屡避开剑圈,左手虚点,指向宋青云诸般大穴。 玄阴指! 这门指法也同样记载在【幽冥录】中,苏思语和苏冰一眼认出。 宋青云微微一哂,心道你指力固然不弱,但这样一来剑势反而更加松散,又能奈我何?当下继续催动寂灭七式,连连进击。 却见叶随风又是一指戳出,宋青云早有所备,让在一旁。 叶随风阴阴一笑,突然将手一扬,便有尖锐的破空风声响起。 不好!宋青云心中一沉,知是暗器袭来,这叶随风使了许久的玄阴指,原来只是幌子,意在掩盖左手施放暗器的动作。此刻距离太近,暗器发出便已及身,宋青云脚踏青云步,疾闪之下,还是未能避开,只觉右臂微微一麻,瞬息之间,就有些抓不住长剑。 幽冥针! 叶随风一招得手,也不去追击,收剑笑道:“不知幽冥针的解药,可能够交换那两个孩子?” “无耻!”于云鹏高声喝骂道。 “于师兄说得好!旁门左道就是会暗器伤人,算得什么英雄?”昆仑三代弟子在于云鹏的带领下纷纷出言叫骂。 以叶随风身份自然不会与他们计较,只阴笑着望向宋青云。 这【幽冥针】上,好厉害的毒药!宋青云暗暗吃惊,暗器入体,立刻以内力闭住伤处周边穴道,阻止毒血上行攻心,但仍然感到不能完全压制,恐怕只能支持一时。 焚心真人陆风,绝情真人周无咎,同时上前一步,怒喝道:“叶随风,取【幽冥针】的解药来!不然,鬼城今天来人,不能生离我昆仑山!” “啊哟!这是要倚多为胜么?堂堂昆仑,以名门正派自居,到了要紧的时刻,不过如此!” 陆风怒极反笑,长剑出鞘,遥指叶随风:“来来来!我来会会鬼城城主的高招!” 叶随风摆手道:“两个就两个吧,你自己来了还不够尽兴,反正我也早有准备。”提声高喝道:“有劳西门先生,西门夫人!” 角落里,于云鹏低声嘀咕道:“这俩又是谁?还真是没完没了,高手遍地走,绝学多如狗!” 唐玉也不认识什么西门先生,听于云鹏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回头瞪了他一眼。 陆风叹息道:“西门堡主,早见两位隐在人群中,不敢贸然相认,却不知大名鼎鼎的无双堡,怎么并入了鬼城门下?” 鬼城阵营中相携走出两人,从之前的称谓看,应该是一对夫妇。 那“西门先生”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手持折扇,一派文人气质,倒是让人多生了几分好感。而“西门夫人”虽然风韵犹存,却好像反而大了丈夫十几岁一样,总有五旬上下。这两人走在一起,若不说是夫妻,反倒像是对母子。 站在萧夜雨身旁的李毅悄声问道:“师父,这两人看上去年龄不大啊,怎么好像鬼城城主要让他们来对敌咱们两位真人?” 萧夜雨眉头紧锁,沉声道:“年龄不大?无双堡堡主西门双和夫人,今年算来也是接近百岁之龄,而且擅长一套极其厉害的合击之术,名唤【太乙分光剑】,江湖之上大大有名。只因这两人内功有驻颜功效,是以看上去倒是年轻,这西门双我上次见他时是二十年前,那时倒比现在看上去老迈几岁……看起来,此人又有极大进境,不可小视。” 西门双似乎很好脾气,手中折扇一摆,笑道:“误会了误会了!我俩可不欠鬼城什么人情,这次来昆仑,和这些鬼家伙只是顺路罢了!” 言辞中轻描淡写,竟是放着鬼城城主当面,丝毫没留情面,叶随风脸上一红,却并未多言。 陆风奇道:“顺路?那不知西门堡主此来我昆仑,有何见教啊?”眼见得对方高手层出不穷,陆风等人也是有苦自知,这西门双身为无双堡堡主,武功之高早有耳闻,自己和周师弟拼了老命,也最多能和他夫妇两人打平罢了,但若他们并非鬼城一道,事情便好办得多。 西门双折扇一指,却是朝向一众昆仑三代弟子方向:“我俩是为她而来,只须这个小姑娘随我们回去,我们非但担保对其绝无伤害,而且今日还可以劝叶城主卖我个面子,诸位觉得如何?” 唐玉正和于云鹏窃窃私语说些闲话,却不想这西门双折扇指向之处,竟好像是……自己? 于云鹏大惊,跳起来挡在唐玉身前,颤声道:“你说……是谁?” “对对,就是你身后的小姑娘!我和她的师门颇有渊源,偶然听说此事,便来与故人结个善缘。” 唐玉神情慌张:“师门?我师门就是这里啊!什么故人善缘了……我哪儿也不去!” 西门双摇头道:“看来你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再理会唐玉,转向陆风道:“我的提议如何?” “不管是何师兄门下的两个孩子,还是这个丫头,都是我昆仑弟子,若是你们一句话就掳了去,昆仑派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陆风听到这二人的目的虽然确实和鬼城不同,却同样也是要带走昆仑弟子,不由得苦笑一声,知道终究要在拳脚上见真章。 西门双眉头一皱:“迂腐啊这是!不过是讨你们一个女弟子,又对她本人大有好处,何必这样坚持! 陆风,你和周无咎的武功,咱夫妇也知道个根底,就算这许多年来又有进展,可我们俩也不算虚度时光。咱们四个人打上一架,充其量半斤八两,不如省省力气,都袖手旁观如何?” 一听这话陆风倒是愣住,若说西门双夫妇的太乙分光剑,实在是一门绝学,自己和周师弟虽然虚长几岁,真打起来恐怕输面占了大半,这西门双反倒退了一步,难道有什么骗局? 西门双看他表情犹豫,知道他生了疑心,当下也不解释,低吟道: 一元复始太虚生…… 剑诀出口,西门双夫妇陡然间长剑出鞘,两人动作整齐划一,随即两支利剑分进合击,直接笼罩住陆风和周无咎两人。 陆风是识货的人,一看剑势,知道是正宗的【太乙分光剑】,却也不示弱,和周无咎举剑相迎,以寂灭七式对敌。 数十招的功夫,陆风两人便知,事先所料不差,虽然目前未露败象,但久斗下去,必然是输多赢少。 西门双夫妇一轮攻势过后,居然停了手,揶揄道:“现在不怀疑有什么阴谋了吧?不过是跟你们讨个人,不用打生打死的,你俩不动,我夫妇俩也不出手便是。” 见此情况,仿佛是智珠在握一般,昆仑诸人心里都是一沉,对方既然如此自信,怕是还有什么后招。 现在场面上,鬼失惊看住了何千叶,西门双夫妇盯死了太虚殿两位真人,鬼城城主叶随风仍可再战,加上几个阎王,而昆仑宋青云中了毒针,还有战力的,也只剩【雨雪风霜】四人而已。 萧夜雨暗叹一声,正要挺身而出,再战叶随风,却听得一声断喝:“叶随风!莫要欺我昆仑无人!要来这里撒野,先来问过我何雷再说!” 众人一看,却是玉虚峰主,不少昆仑弟子暗道:虽说这玉虚峰主甚少露面,到了危机时刻,倒是也不含糊。 而熟知何雷为人的雨雪风霜四人却是皱起眉头,不大敢相信这两夫妇会突然间转了性子,正自不解,却见何雷姚电并肩上阵,已经不容分说地和叶随风斗在一处。 既然已经交上手,萧夜雨总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玉虚峰也是昆仑一脉,只好坐观何雷夫妇双战鬼城城主。 第二十二章 祸起萧墙 这何雷姚电夫妇联起手来,双战叶随风。观战的昆仑弟子从未见过玉虚峰主出手,但见何雷狂雷刀配合姚电的闪电枪,配合精妙,互补不足,一时间与鬼城城主打得旗鼓相当,难分上下。 然而时间一长,叶随风【九幽寒气】的威力逐渐显现,就连周边功力稍低的弟子都感觉到寒气逼人,不易抵挡,更何况是场中正面对敌的何雷夫妇。 “不自量力的东西!昆仑便只剩下这等货色了么?”叶随风长笑一声,冰魄寒光剑绝招迭出,最后一式【冰封千里】使出,剑势浩大席地而来,所到之处阴寒森森,仿佛大地都要结冰一般。 姚电闷哼一声,却是终于躲闪不及,被剑锋划过小腹,登时皮肉翻卷鲜血涌出,伤势不轻。 叶随风一招得手,并不趁机抢攻,冷冷地看着昆仑诸人,连胜两场,鬼城城主的武功,的确不可小觑。 “姚师姐!”不管之前有什么龃龉,毕竟此战是为了昆仑而受伤,萧夜雨身为如今昆仑一方身份最高者,急忙抢上前去,与何雷一起查看伤势。 “我没事……”姚电的声音略有虚弱,勉强道:“我们夫妇无能,不能替本门分忧,还得看萧师弟的了。” 这话说得就有点煽情,惹得昆仑弟子一片钦仰的眼神,只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值得尊敬的长者。萧夜雨也是有些感动,宽慰道: “师姐说哪里话来!放心好好养伤,我来会会这鬼城城主!” 观战两场,对于这叶随风的武功,心里也有了底。自忖自身武功修为,与师弟宋青云在伯仲之间,或许略高一线。那么只需留神他的暗器,当可以胜过这鬼城城主。 嘱托何雷好生照看姚电,萧夜雨就要站起身来,力斗叶随风。 就在此刻,变生肘腋! 萧夜雨身形刚动,尚未完全站起时,半躺在何雷怀中的姚电突然把手一扬,便有数枚【电芒】激射而出,距离极近,萧夜雨连拔剑都完全来不及,下意识地将身子后仰,上半身完全折了下去,险之又险地闪过了暗器突袭。 可是这略一耽搁,何雷姚电趁机刀枪并举,闪电枪横扫下盘,狂雷刀当头劈下,威势竟然比适才对敌叶随风时更盛三分! 【电闪雷鸣】! 这是何雷夫妇这套刀枪合击之术威力最大的一招,却不遗余力地用在了萧夜雨身上!饶是剑宗宗主功参造化,也万没想到刚刚还义正词严的两人突然对自己下了杀手。 躲过了暗器,却终于没能躲过这招绝杀,萧夜雨双腿被闪电枪枪杆扫中,只听得“喀嚓”声响,小腿腿骨登时骨折。 萧夜雨生死关头,选择了以血肉之躯硬扛闪电枪,目的是为了稍有一点空当来对付更加可怕的当头砍下的狂雷刀。 长剑依旧无暇出鞘,便以带鞘长剑上举,挡下了要命的一刀,然而腿骨骨折剧痛传来,只得就地一滚,让开了接下来的追击。 只缓得一缓,孟飞雪、秦天风、陈玄霜三人早已抢上,护住了遭到暗算的萧夜雨。 秦天风一待救下师兄,立即转身,长剑所指,正是何雷夫妇!【风魔剑】秦老爷子气得须发根根直立,没有一句废话,起手便是凌厉的剑招。他对这临阵变节,倒戈一击的卑鄙小人恨透了,只想一剑砍杀了两个昆仑败类。 可是,叶随风将手一挥,宋帝王任颖阴笑着上前,接过了秦天风的攻势。叶随风笑道:“还是西门堡主智计无双,算无遗策!” 西门双配合地轻摇折扇,俨然一派料敌机先的气度,点头道:“何雷姚电,此次立下大功,本堡主自有重赏,今日便和我一起回无双堡吧!” 陆风怪叫一声,这才知道原来昆仑玉虚峰藏了这么多年无双堡的内奸,红了眼睛,也不顾实力高地,和师弟周无咎双剑出鞘,攻向西门双。 见他情急拼命,西门双倒也不敢小觑,谨慎地与夫人展开太乙分光剑,敌住两人,明明武功尚要稍胜一筹,却先取了七分守势,这样一来,纵然陆风和周无咎一鼓作气的攻击再凌厉,也难以取得什么效果。 如此卑鄙的方式,折了至关重要的萧夜雨,当真是祸起萧墙。昆仑弟子大声鼓噪,叫骂声不绝于耳,却不能改变场上的实力对比。 如今,形势已渐渐明朗,昆仑一方仍可以出战的,只有孟飞雪和陈玄霜两人,对方却有着鬼城城主叶随风率领的多达五名阎王级高手,而昆仑的三代弟子,在这种级别的争斗中,难以发挥太大作用。 于云鹏紧紧抓住唐玉的手,彼此都感觉到掌心湿滑,显然是汗渍所致。这无双堡主西门双指明要带走唐玉,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恐怕结果已经很不乐观,于云鹏和唐玉昨夜方才新婚,如何舍得就此分离,可是对方势大,高招阴招层出不穷,如今连师父萧夜雨都身受重伤,自己莫说是武功已失,就算神完气足,也是无济于事了。 叶随风感觉局势尽在掌握,脸露阴笑,并不十分着急,只是遥遥打量着何千叶身旁的一对少年,仿佛已经是囊中之物。 孟飞雪和陈玄霜有心上前厮杀,却迎上鬼城五大阎王的目光,情知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一时间失了计较,茫然失措。 秦天风和任颖武功相若,各展绝学杀得难分难解。另一边,陆风和周无咎作为昆仑耆宿,平时不理俗务一心精进,遭逢如此劫难的时候不能力挽狂澜,都是心中有愧,而无双堡门下的何雷姚电使狡计暗算了萧夜雨,此刻面对无双堡主,分外眼红,两人不约而同地舍了【御魔式】不用,剑势一往无前,打得豪放无比。 反倒是西门双夫妇,因为情况大优之下不愿意拼命,只想拖延时间求个平局,岂料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线,原本他二人也没比对手高明太多,如今心态上没了斗志,反倒是被陆风两人牢牢压制住,一时竟处在下风。 西门双心中焦躁,怪叫道:“陆风周无咎!加起来两百岁的年纪了,这点事值得拼命么?我无双堡虽然招数不太光彩,可也留了余地,并没把‘潇湘夜雨’如何啊!只消把那小姑娘交给我带走,无双堡愿意向昆仑致歉!” 听到他口口声声不离唐玉,于云鹏心中越发不安,低声对唐玉道:“玉儿,怎么办?为何他们会冲着你来?” 叶随风没料到西门双夫妇居然隐隐有不敌之势,也担心夜长梦多,扬声喝道:“事到如今,还要执迷不悟么?不过是讨要两个娃娃,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我叶随风可以担保,不会伤害他二人如何?” 鬼才信你!如今谁不知道你叶随风设计害死欧阳天,当然是要斩草除根,不伤害他们?留着长大了复仇么? 叶随风使个眼色,五大阎王踏上一步,既然不听劝说,就还是要以力压人了。 孟飞雪和陈玄霜对视一眼,虽明知不敌,却仍要奋力一搏,正要上前,却见到一女子飘然入场,竟是早了他二人一步。 昆仑掌门宋青云之女——宋晚晴! 白衣飘飘,亭亭玉立,宋晚晴只身独剑,拦在五大阎王身前,当真是美人如玉,长剑如虹。 “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晚晴自出生起,便是昆仑弟子。而你们当中,大半生命都在这昆仑山上度过的,不在少数。 今日昆仑大难,妖魔鬼怪齐来侵袭,自我爹爹宋青云以下,多位师门长辈力战难敌。 我等末学后进,武艺低微,或者不足以与这些老妖巨魔相抗。但是,没有真正打过,宋晚晴不服! 练武之人,若是贪生怕死,终生难窥大道。我不敢要求诸位与我并肩作战,只是希望今日,可以给这些外来者看看,咱们昆仑,还有不屈的热血!” 这一番话,当真是热血沸腾,把昆仑主峰上数千昆仑三、四代弟子的豪情一并点燃。 当此危急关头,众多男儿畏手畏脚,反而让一个花季年华的少女挺身而出,无论是演武厅,荟英堂,还是太虚殿的弟子们心中羞愧,眼中渐渐放出慑人的精光。 “昆仑派于云鹏!愿与宋师姐并肩抗敌!”首先跳出来的竟是内功全失的于云鹏,他挣开唐玉的手,脚步虚浮地慢慢走到宋晚晴身边。 “昆仑派陆不凡!愿追随宋师妹身后!” “昆仑派许君越!” “昆仑派陆湛!” …… 转眼间,宋晚晴身边聚集了大部分太虚殿,荟英堂的精英弟子,合计四五十人,目中尽是不屈之色,面对鬼城阎王。 受此鼓舞,甚至演武厅的弟子们也都跃跃欲试,只待混战开启,便要一拥而上。 昆仑弟子,在宋晚晴的感召下,已决心背水一战,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然而,孟飞雪和陈玄霜两人的心,却是一片悲凉,仿佛向着无底的深渊,不断沉了下去,沉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情之所起 此地毕竟是昆仑山,若是集数千弟子之力,此战必胜!然而,胜利的代价,却恐怕是三代以下精英弟子近乎全灭,鬼城阎王的武功比起这些孩子,相差实在太远,靠人海战术活活耗死几个这种级别的高手,昆仑的损失又会惨痛到何等地步! 昆仑的尊严固然重要,然而,这种损失,几乎就是灭门之祸!宋晚晴一剑当先,热血的昆仑弟子应者云集,但是身为师长的孟飞雪等人,却觉得利弊权衡之间,叫人难以抉择。 伤在幽冥针下,一直闭目抗毒的昆仑掌门宋青云,听到这种变故,心里更是着急,勉强拄着长剑站起身来,想要控制住场面,却一不留神走岔了内息,毒素加速进逼,顿时说不出话来,脸上浓浓地笼罩上一团黑气,眼看着就要压制不住体内剧毒。 “掌门师弟!”孟飞雪瞧情况不妙,连忙上前扶住宋青云,形势更加严峻! 宋晚晴眼见爹爹中毒渐深,却无能为力,把银牙一咬,竟想要抢先出手。 混战一触即发之际,却听得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叶老鬼!你看这是何物!” 欧阳天的两个儿子之一——苏冰! 他深深地望了哥哥一眼,又用坚定的眼神阻止了师父何千叶的动作,几步迈出,已经出了何千叶的保护范围,虎视眈眈的鬼失惊目光一动,却也没有立时发动身法抢人。 苏思语和他兄弟连心,瞬间领会了弟弟的意思,也同样轻轻挣脱了师父的手,跟在苏冰后面,踏步而出。 苏冰左手摊开,掌心平放一本式样古朴的旧书,面色平静,注视着鬼城城主。 “幽冥录……”叶随风自然认得鬼城秘籍,目光闪动,却是更多的看向这两个孩子。 右手探出,捏着一个羊脂白玉瓶,苏冰又道:“你再看这是何物?” 叶随风视线扫过轮回丹,紧紧盯着苏冰的脸上,神情似乎有些激动。 苏冰两手各执武林至宝,朗声道:“叶老鬼,横竖不过是为了我兄弟二人和这几件物事而已,犯不上大动干戈,我俩跟你回去,包括【曳影剑】在内的几样东西都是你的!你先解了我昆仑掌门人的针毒如何?” 叶随风仰天哈哈大笑:“终于看到了明白事理的!孩子你放心,只要你肯随我回鬼城,一切都可以商量。” 如今两个孩子相当于已入掌控,叶随风也不介意大方一回,探手入怀,取出一个药瓶,亲手交给苏冰道:“解药在此,你去卖个人情吧!” 苏冰点头,老老实实接过瓶子,送到宋青云手上。 宋晚晴率领众多三代弟子,本已有心拼死一战,却见爹爹宋青云剧毒发作,命在顷刻,实在有些下不了决心,正自犹豫之时,却看到这两个才入昆仑不久的少年宁可身入虎口,却先索要幽冥针的解药,不由得心中感动,深深望了苏冰一眼。 此刻的苏冰,意态闲适,气度不凡,当生死之事已经置于度外后,全身散发出的视死如归的豪气,尤其令人心折。宋晚晴自幼丧母,爹爹便是唯一的亲人,苏冰等于是以命换命救下宋青云,倒让一直心无旁骛只求武道的宋晚晴心神荡漾,竟尔生出一丝难言的情愫来。 苏冰先解了宋青云的针毒,神色愈发平静,注视着叶随风,从容道:“叶老鬼,走吧,曳影剑并不在这昆仑山上,你随我去取剑如何?” 叶随风尚未答话,却见何千叶踏前一步,欲要开口说话。 何千叶身形刚动,一直紧盯着他的鬼失惊身法更快,瞬间便出现在苏思语苏冰身前,两手虚按在两个孩子要害处,再听何千叶有何话说。 “老夫好容易收了两个满意的徒弟,你们这帮惹人厌的大小鬼怪却要我昆仑拳宗断了根!老夫刚才说了,要伤害我两个徒弟,须放得何千叶不死! 被你们劫去,横竖也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叶随风要用多少阎王的性命,来换这两个孩子!” 何千叶对昆仑剑宗本就心存怨念,打生打死得也不太在意,但是对这一对徒弟却钟意得很,眼看着两个徒弟要去送死,也发了狠,言语中尽是威胁的意思。 苏冰见双方眼看还是要动手,不由得轻叹一口气,转身向师父遥遥一拜,又面向叶随风道:“叶老鬼,你也知道,我爹爹欧阳天只有一个亲生儿子,便是我苏冰。哥哥不过是半路捡来的孤儿。如今鬼城秘宝尽在我手,我再随你回去,你已经可以完全达到目的,便放过我哥哥如何?” “不可!”苏思语眼睛瞬间变红,虽然叶随风并不知情,他却才是明明白白的欧阳天嫡子,这一去十死无生,如何能让弟弟以身相代? “不行!”何千叶也并不认可这种折中的建议。 意外的是,叶随风倒是似乎相信了苏冰的话,并无不满之色。看都没看苏思语一眼,只对何千叶说:“叶某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一再让步,你却是这么不知好歹!苏冰,我是一定要带走!你若是硬要动手,鬼城奉陪!” 说到后来,已经声色俱厉,喝令道:“布锁魂大阵!鬼失惊,我等困住何千叶之际,你只管随意袭杀昆仑所属!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值钱,总也得换个够本才是!” 此言一出,昆仑诸人只觉一股寒气直冲上来,以鬼失惊适才表现的鬼魅一般的身法,若没有何千叶制衡,杀起人来,谁能抵挡? “你……”何千叶一时语塞,虽然对剑宗有恨,却终归是昆仑一脉,鬼失惊放手杀人,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师父!”苏冰下拜,恭敬地磕了个头,劝道:“这个结果已经是不能再好,让我哥哥随师父好生习武,苏冰没有这等福气了!” 站起身来,再也不看何千叶和苏思语一眼,反而催促道:“叶老鬼,咱们这就走吧!磨磨蹭蹭的真不爽利!” 叶随风似乎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一手拉住苏冰,高声叫道:“宋掌门,今日咱们得罪了!收队!回城!” “叶随风!你这般一走了之,我们之前的约定却怎么说?”见鬼城所属得偿所愿,竟要就此退走,西门双急道:“你的目的是达到了,我这里可还没有啊!” 何千叶好端端的丢了一个徒弟,碍于鬼失惊的存在,投鼠忌器,心里憋的火气几乎把胸腔都撑破了,一听这话,可算找到了发泄途径,当下身形一动,抢入战圈,两仪化影掌展开,同时进击西门双夫妇两人,同时口中喝道:“陆风周无咎两个废物滚开,老夫今天要杀人!” 眼看这何千叶发狂一般地扑过来,西门双夫妇气为之夺,虽以二敌一,竟然不敢接战,匆匆拆了几招,连滚带爬地逃到鬼城大队阵营中,借人多的掩护,逃离昆仑山。 “堡主!” 何雷姚电二人大惊失色,在昆仑潜伏多年,本为了窃取武功绝学,却意外发现唐玉深藏绝密,两人设下连环毒计,陷杀于云鹏,同时把儿子何雨泉借机送下昆仑山,去无双堡报告消息。今天在昆仑主峰之上,又施展诡计,重伤了萧夜雨,本来这一番作为,大大有功,只待回到无双堡,便是封赏无数。 不想风云突变,鬼城抢到苏冰之后不管不顾自行离开,西门双夫妇二人面对何千叶的怒火也退避三舍,到头来却把他们两人孤零零扔在昆仑山上! 以今天的表现,两人岂能有什么好下场,吓得何雷姚电高声呼喝,却哪有人肯回头理会他们。 何千叶追西门双两人却被鬼失惊所阻,怒火更盛,一个起落之间,便来到正面无人色惊叫连连的何雷夫妇身旁,一掌一个正中头顶,玉虚峰两个卖门投敌的叛徒,登时了账。 今日数场大战,昆仑自何千叶以下,都是灰头土脸,宋青云,萧夜雨,秦天风人人带伤,终究也没能阻止鬼城带走了拳宗弟子苏冰。何千叶心中憋闷,也不和宋青云等人招呼,一把拉了苏思语,径自回返坐忘峰去了。 “何师伯!何师伯请留步……”宋青云毒伤刚愈,勉强提气挽留几句,却眼看着何千叶充耳不闻,渐行渐远,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自责道: “青云无能,使我昆仑山蒙羞至此!实在无面目见列代祖师……” “掌门师弟不必如此”萧夜雨由李毅、于云鹏两个弟子搀扶着,沉声道:“鬼城、无双堡两家势力的精英突然来袭,又有鬼失惊这等奇人相助,我昆仑虽然大大吃亏,却不见得堕了威名。且先养精蓄锐,来日纠结武林同道,咱们也去鬼城讨个公道回来!” 孟飞雪,秦天风等人也纷纷劝慰,宋青云始终闷闷不乐,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女儿宋晚晴今日的表现,当真是巾帼须眉,就连鬼城五大阎王,也被她气势上压制住,昆仑未来的希望,恐怕要应在自己女儿身上了。 第二十四章 彼岸花开 辞别了宋青云,李毅和于云鹏,唐玉抬着腿上重伤的萧夜雨,回返云隐峰,待好好安置了师父,于云鹏和唐玉坐在新房内,重提旧事。 “玉儿!我希望你不要再阻拦我修习那【谪仙谱】,你看今日之事,若不是苏冰最后遂了鬼城的愿,你就被西门双带走,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你我既然已经是夫妻,我便有保护你的责任,况且,说是缺陷重大,谁说就不能化解?玉儿!你就听我的这次好不好?” 今天被西门双点名唐玉,于云鹏更加坚定了信念,身无所长,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纵然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唐玉神情中微微有片刻犹豫,似乎也在考虑于云鹏的请求,最终却仍然摇头道:“这件事没商量!一想到这魔功要加速五倍寿命,我实在不能心安。今天的事情属于偶然,我想那无双堡主或许是认错了人,以后并不是时时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我不会眼看着你练那要命的东西!” 于云鹏这次却铁了心,头一次没再顺着唐玉,抗声道:“如此活着!不如早点死了!你看宋师姐今天飒爽英姿独对五大阎王的气势,明知必死,却一往无前!难道于云鹏堂堂七尺,还不如个女儿家吗?” “你!”唐玉气得一甩手,转过身去不理,心中不住盘算,如何才能打消了于云鹏的执念才好。 两人各怀心事,赌气不说话,却听敲门声响起,大师兄李毅的声音:“云鹏,弟媳,睡下了么?掌门人派人送信来,请师弟夫妇去主峰叙话,有要紧事情。” 掌门召唤?于云鹏和唐玉对视一眼,都不知所以,既然说是急事,也不敢怠慢,和李毅打个招呼,便去面见宋青云。 昆仑主峰,御魔殿内。 宋青云与一个黑衣女子相对而坐,面前的香茗热气蒸腾,显是刚刚泡好。 “这位姑娘,适才你说是【百花宫】来人,恕宋青云孤陋寡闻,怎地从未听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处所在?”宋青云微笑举杯,出声问道。 那女子放下茶水,笑道:“咱们在穷乡僻壤开枝散叶,原是比不得昆仑这么鼎鼎大名。这次来得唐突,宋掌门不要见怪就好。” “关于唐玉身有异香的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原来是你们秘传的功法所致。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种可以使人身具奇香的神功,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只是……不知为何你身上却不曾与那唐玉一样呢?” 黑衣女子神秘一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宋青云自知失言,自嘲地一笑,岔开话题又道:“唐玉这孩子虽然来我昆仑不久,却在演武厅早已崭露头角,说来我也有些不舍得,但既然说是她亲娘的意思,我却不能强加阻拦。刚才已经派人去请了他们夫妇,看时间也快到了。” “夫妇???”自一人登上昆仑主峰,面见宋青云,始终从容不迫,举止淡然的黑衣女子陡然站起身来,居然碰洒了身前的茶盏,惊叫道:“你说什么夫妇?” 宋青云捻须微笑道:“唐玉这丫头昨日成婚,嫁于我昆仑荟英堂弟子于云鹏,我亲自做的婚礼证婚人,此事昆仑上下皆知,有何不妥?” 正当此时,殿外声音传来:“于云鹏,唐玉求见掌门人。” “进来进来,说曹操曹操就到。唐玉,你瞧瞧是不是认得这位姑娘啊?” 双方一照面,那黑衣女子勃然色变,伸手指向于云鹏,心情激荡之下,指尖竟然微微颤抖,怒道:“宋青云!这就是你说的精英弟子?” 宋青云微微尴尬,解释道:“云鹏这孩子原本是昆仑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才,只可惜数天前遭到小人暗算,伤在丹田,所以……” 话没说完,先恼了唐玉,本来就为了于云鹏硬要修炼谪仙功的事暗自发愁,现在不知从哪来了个不认识的女人,见面就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岂不是更加坚定了于大哥修炼魔功的决心么?当下把脸一板,轻叱道:“你是什么人?这样和我昆仑掌门说话!” 黑衣女子见唐玉发怒,倒似是比面对宋青云更恭敬三分,躬身行礼道:“小公主,属下百花宫彼岸花白莉,奉宫主之命,恭迎小公主回家。” “什么百花宫,什么彼岸花?我不认得你啊,我夫君就在面前,又回的什么家?”唐玉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质问道。 那白莉不答,只从怀中取出一物,恭敬地交到唐玉手上。 唐玉接过一看,面色大变,惊叫道:“凤纹白玉佩!这是我娘最喜欢的首饰,你从哪里得来的?” “请小公主随属下回家,自然知晓一切。”白莉此时完全视宋青云和于云鹏如无物,只看着唐玉说话。 唐玉喃喃道:“娘……难道娘还活着……爹呢?也还尚在人世吗?” 自从鬼城冥判方无恨灭唐府满门,唐玉一夜之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明里暗里不知哭了多少回。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时陪在唐玉身边的于云鹏很轻易地走进了她的内心,如今两人已经终成眷属。 可是现在,陡然听到母亲尚在人间的消息,唐玉忍不住泪珠滚滚,只觉得世间又多了个亲人,老天待自己也算不薄。 前些日子,于云鹏将学自唐玉的几招【分花拂柳剑】演示给萧夜雨,萧夜雨当时便有这样的猜疑:能教出这等武功来的人物,应当不至于轻易葬身火海。所以,此时于云鹏倒不算十分意外,既然可能是唐玉的母亲派人传信,为人子女者,理应前往拜见。想到这层,便开口劝说唐玉道: “玉儿,那天唐府大火,火势太猛,我的确也没能见到你父母明确的遗体,如今既然可能是令堂召见,我也该去见见岳母大人才是。” “你想得美!”白莉柳眉倒竖,不屑道:“我不知道你如何骗得我家小公主下嫁,百花宫从来都没有男人进入,我劝你也趁早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在昆仑山当个废物吧!” 见她一再侮辱于云鹏,唐玉一时把母亲生死的疑惑收了起来,挽住于云鹏的手,喝骂道:“哪来的骗子!我是于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凭着块玉佩就要骗我离开?我娘若是尚在人世,自己为何不来接我?” 白莉苦笑道:“小公主,莫要令属下为难。若是仍然不能取信,你且看看这门功法。”说完潜运内功,顿时御魔殿内异香扑鼻,和唐玉身上的香气正是所出同源。 玉佩可以假冒,功法却不能作伪,这门内功是唐玉母亲亲传,既然来人也会,唐玉对她的说法倒是又信了几分,皱眉道:“既然这样,我便和夫君一起随你走一趟吧,虽然婚事没经过娘亲允可,也是因为不知她老人家尚在人间,相信她也不会怪罪。” “万万不可,别说百花宫男人不得擅入。就是小公主回宫,也自有宫主安排佳偶良缘,另行婚配。我百花宫的明珠,如何能委身一个身无武功的废人!” “白姑娘!”听到对方言辞实在难听,宋青云涵养再好,也不禁动怒:“在这昆仑山上,一再对我弟子出言侮辱。如此恶客,昆仑派招待不起,速速离去吧!” “哼!” 那白莉冷笑一声,突然飞身而起,轻飘飘地一掌,按向宋青云。 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居然一言不合便向昆仑掌门进击,宋青云脸上青气一闪,端坐不动,举右掌相迎。 “啪!”的一声轻响,掌力相交。 白莉借势倒飞而回,哂笑道:“昆仑剑神?不过如此!” 宋青云但觉胸口仿佛有一块大石砸下,急急调息内力,才勉强压住一口逆行的鲜血,心中极为惊骇。 不过是一掌之功,虽然自己幽冥针毒尚未完全除净,也并未把这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当做劲敌,可是对方飞身空中,自己接着实地,也占了优势。这白莉掌力之强,简直不可想象,这等修为,真的只有表面上的年纪? 宋青云不顾翻腾的气息,起身沉声道:“恕我眼拙,倒是失敬了!尊驾内功惊人,宋青云佩服得很!” 唐玉察言观色,竟然似乎是宋青云在一招之间吃了小亏,不由得颇为意外,却仍旧摇头道:“就算我娘亲自过来,也不能把我和于大哥分开!你回去吧,把我成亲的消息告诉我娘,她若是认可了这门亲事,再说其他的话。” 白莉微微苦笑,无奈道:“宫主令谕,万死不敢违抗。小公主,属下得罪了!”说话间遥遥一指戳出,指风到处,竟然隔空便封闭了唐玉的穴道,不等软倒在地,鬼魅般地窜上前去,横抱住唐玉,转身便走。 于云鹏大惊失色,不顾身无内力,冲上前去就要抢夺。 眯起眼来看着于云鹏冲来,白莉一手抱定唐玉,空出的一手当胸击去。心道:“不如为主分忧,断了小公主的念想!” 第二十五章 谪仙传人 莫说如今于云鹏如今内力全失,就算是武功尚在,又如何能抵挡白莉一击?好在宋青云对此早有防备,见白莉突下杀手,赶忙拦在于云鹏身前,替他挡下了这要命的一掌。 见到掌势被拦住,白莉目中煞气一闪。既然你这掌门愿意护住这废人弟子,便来看看昆仑掌门是不是接得下来我全力一击! 击杀于云鹏只是随手施为,如今面对宋青云,白莉提聚起毕生功力,声势顿时大不相同。掌力尚未击实,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扑面而来,逼得人呼吸不畅。 宋青云心下骇然,早知对方功力之深,犹在自己之上,适才一招试探,自己大意之下,已经吃了小亏。如今对方单掌拍出,势若排山倒海,哪还敢有丝毫怠慢,全力运转昆仑玉阳功,迎击白莉。 轰! 这次两道巨力相交,爆发出震天声响,只见宋青云重重向后飞跌,撞到身后的于云鹏仍然势道不减,连带着两人一起撞在御魔殿立柱上,方才止住身形。 宋青云当此一击,立刻身负极重内伤,连连喷出数口鲜血,将胸前衣襟都完全染红。 好厉害的掌力!宋青云心下黯然,多年来为昆仑发展呕心沥血,不说荒废了武道,总是不能心无旁骛。今日先败于鬼城城主叶随风之手也还罢了,这号称百花宫派遣的彼岸花使,竟然也如此厉害!那这从未听闻的百花宫宫主,又该是何等修为?如此可怕的实力,何以自己堂堂昆仑掌门,从未听闻? 白莉一掌重伤宋青云,自己也并不好过,昆仑玉阳决第十重的修为,也令她蹬蹬蹬连退数步,胸口气血翻涌,呼吸一窒。 虽然一招间伤了昆仑掌门,这等战绩足以傲绝天下,却毕竟没能如愿击杀于云鹏。御魔殿内连番动手,早已惊动了昆仑九峰,一时间昆仑高手纷纷赶来。 白莉抱着唐玉,记着宫主的严令,不敢再行恋战,幽幽看了一眼于云鹏,身形展开,几个起落间,消失在昆仑山路之上。 “玉儿……宋师叔!”自从与这白莉见面,被极尽侮辱轻视,如今眼睁睁看着唐玉被这神秘的百花宫彼岸花使白莉带走,却连追上去的能力都没有,宋青云为救自己重伤呕血,于云鹏更是有心无力,只感觉到莫大羞辱。情不自禁间,又再次想到了那本【谪仙谱】。 从未如此的渴求……力量! 没有力量,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是身不由己,就连要做个与世无争的俗人,也是不得清净。鬼城和无双堡联手犯我昆仑,自己在做什么?心爱的新婚妻子被当面掳走,自己在做什么?尊敬的师门长辈被击伤在地,自己又能做什么? 于云鹏钢牙紧咬,两只拳头攥紧,指甲刺进肉里,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力量!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不然,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者的反抗在强者看来,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笑话! 有重大缺陷如何?寿命缩减又如何?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贪生怕死还算得什么武林中人! 等着吧,鬼城,无双堡,百花宫!今日你加诸昆仑和我于云鹏的羞辱,来日必将一一找回! 等着我,玉儿,不管要用多久,一定有我杀进百花宫,迎你回家的一天! 于云鹏扶着伤势不轻的宋青云,倚着立柱呆坐,木然看着闻声赶来的昆仑众人,对于惊呼声,嘈杂声,询问声竟然似是充耳不闻,心中翻江倒海,充满了无边的怒火和无尽的怨愤。 不记得谁来接过了身边的宋青云,不记得自己如何被人陪护着返回云隐峰,更不记得有人说过什么,问过什么,于云鹏静静坐在和唐玉的新房内,房间里,似乎还有残留的些许香气,那是唐玉的香气,也是百花宫的神秘内功独有的气息。 玉儿……于云鹏的内心充满了难言的痛苦。自相识相知,相恋直到昨日新婚,一点一滴的往事,不断在眼前浮现。尤其是自己内功全失已成废人之后,唐玉不离不弃,不辞辛苦地筹备婚礼,委身相待…… 枯坐许久,已是三更时分,于云鹏揉了揉发红的双眼,推开房门,正要迈步,却看到一人立在门外。 “大师兄?你这是……” 李毅笑道:“是师父放心不下你,嘱咐我来守个夜!” 于云鹏心中一热,师父和师兄,都像是骨肉至亲一般。 “有劳师父挂念,大师兄辛苦,我没事,现在只是出去走走,师兄不必担心。” 告别了李毅,于云鹏夜半三更,潜入玉虚峰。那何雷姚电被何千叶当场击毙后,玉虚峰成了无主的空山。天空不见月色,只有微弱的星光。于云鹏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摸索着沿山路而上。 匆匆来去,手上多了一本残破的书卷——【谪仙谱】。 再观谪仙谱,于云鹏心中已是平静无波。 翻开首页,记忆中的一行字映入眼帘: 仙道无凭,大道万千。逆天行道,功名谪仙。 逆天行道,逆天行道……于云鹏喃喃低语着,武学到了高深境地,原本就是逆天行事。轻功是对抗自然的重力,外功是追求人体的极限,内功修炼,更是牵涉到经脉,穴道,阴阳调和等诸般奥妙。 这谪仙功总纲第一句话,便说逆天行道云云,从那谪仙门主问天的留言看来,这功法也无非是逆天得过分了一点,大约是遭致了天谴吧。毕竟仙道无凭,凡人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便要付出更惨烈的牺牲,公平得很! 于云鹏不再去管什么魔功妖法,只要能够解决自己内力无法修炼的问题,只要能够有朝一日重新和玉儿团聚,便是因此身入魔道,又有何妨! 谪仙功功法第一步:散去原有内功修为,使体内内息运行回归到习武之前的状态。 这其实是很有难度的一个过程,想想练武通常从孩提时就开始,内功修炼更是打基础的重点,获得这部谪仙谱的时候,往往都是修炼内功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后,内息运行习惯已经几乎和生命融为一体,丹田中真气饱满充盈,如何能轻易散功。 在谪仙谱中,专门为此撰写了一篇散功法决,来帮人度过这道难关,并且声明:切不可操之过急,通常需要数月的历程,才能完全从一个修炼有成的内功高手,变成全无真气的凡人。 于云鹏心中暗骂,真是变态!有几个人看到这种东西,敢不加怀疑地依法施为,万一这本书纯粹胡说八道,那简直就是自掘坟墓一般! 魔功!嘿嘿……真是魔功! 可是对他而言,这一步早在几个月前已经被电母的暗器强行完成,目前他丹田气海已经是一片空空荡荡,再无半点内气。 跳过这段,开始进入正式的谪仙功修炼部分,于云鹏是识货的人,几句口诀一看,便从奇思妙想的经脉运行路线,匪夷所思的全新构思中,感到了这门功法的不凡。 屏息静气,意守膻中。引胸中内气,起于涌泉,行中脉,过膻中,直达百会…… 虽然是陌生的功法,但于云鹏毕竟修炼昆仑玉阳决多年有成,对于内息搬运方法熟悉无比,小心谨慎地按照书中办法,意念导引内息沿着从未走过的路线行进。 于云鹏隐约记得,自己正式入门三年后,得传昆仑玉阳决,在师父的耐心讲解下,仍然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方才感受到气机,修炼踏入正途。 虽然说急于获取足以闯百花救人的力量,却十分清楚武学之道欲速不达的至理。今天初次尝试修行这门谪仙功,本也只是试探性的熟悉一下,没想着有什么进展。 岂料按照功法上记载的方式,不过三次尝试意念循环,就觉得膻中穴中隐隐有一缕暖烘烘的热气生发出来,开始时还十分微弱,若有若无,沿经脉路线游走两圈的功夫,迅速壮大,如同一条小虫般爬过诸般穴道,令于云鹏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走火入魔?这是于云鹏的第一个念头,哪有这般快的修炼进度!只怕是心魔作祟,造就的幻觉。 于云鹏身为昆仑精英弟子,遇险不乱,冷静地慢慢收了功法,却发现并无异状。 试着提聚起内力,胸口膻中穴内一点微弱的积累居然如臂使指十分听话,虽然说距离运气伤敌仍然遥遥无期,但不过一时半刻的修炼,已经是快得骇人了。 好厉害!对于谪仙谱的缺陷尚且没有直观的印象,但这种恐怖的修炼速度,让于云鹏心生感叹:怪不得这问天以这部功法为基础,创建了盛极一时的谪仙门,但从修行进展来看,哪个练武之人可以抗拒这种诱惑? 次日,于云鹏宣布闭关练气,把自己锁在斗室之内,不见外人,就连师父萧夜雨,掌门宋青云,也只是隔着门户被客气地劝回。几次三番之后,昆仑上下逐渐忘记了这个已经内功尽失毫无前途的三代弟子。 然而,没有人知道,于云鹏的内力修为,在谪仙功这等逆天功法的运行下,正一日千里地从无到有,从浅到深地进步着。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于云鹏仿佛是每日勤加磨砺,却始终藏剑锋于鞘内的绝世宝剑。有朝一日,此剑破鞘而出,必将是冲天龙吟群山响,一剑光寒耀九州。 第一章 身陷囹圄 “砰!” 苏冰被重重地推进一间屋子,房门随即关闭。 当日鬼城尽起城内精英,并联合无双堡两位堡主进犯昆仑。猝不及防之下,昆仑掌门宋青云,剑宗宗主萧夜雨均身负重伤。危急关头,苏冰挺身而出,以身入鬼城为条件,消弭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惨烈混战。 一路上,出乎苏冰意料之外,叶随风等人并没有过分为难他,甚至连至关重要的【曳影剑】的下落,也是随口问过几句便算。 苏冰本来打定主意,为保小命,坚决不能轻易吐露藏剑之所,否则自己毫无价值之后,理所应当地会被斩草除根。却万万没想到,叶随风虽然对他看得很紧,绝无可能半路脱逃,却是不限制他其他任何行动,就连练气打拳,也完全随他而去。 鬼城还有优待俘虏的优良传统?苏冰心中甚是诧异,但既然舒舒服服,他当然也不会故意生事自找麻烦,这队伍中任意一人,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足够压死了他,自作聪明的小伎俩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得好。 顺利地回到鬼城驻地,这回却是早早地被蒙上眼睛带入城内,所以苏冰只隐隐约约知道此地是在昆仑的东南方位,相距很远,却无法准确找到进城路径。 然后,就被锁在这间屋子里,一时无人理会。 苏冰四处打量一番,这个房间倒是不小,各类生活措施一应俱全,虽然谈不上什么高床暖枕,却居然比坐忘峰上自己的居所还要奢华几分,苏冰心中暗暗称奇,也不断提醒自己不可放松警惕。说不定这叶随风也知道没那般轻易问出曳影剑的下落,故意用这种怀柔策略诱骗自己,一旦神剑到手,便是自己毙命之时! 可是接下来的几日,别说叶随风,就连鬼城阎王、幽冥判官、黑白无常,全都没见到,唯一可以接触的就是定时送饭的小厮。饭食标准不坏,有肉有菜,苏冰更是呐喊:这是……养肥了再杀? 本来抱定必死之心,却遭遇如此奇怪的情况,似乎是除了限制行动自由,其他一概如常,这不就是关监狱么!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过几天,真的觉得自己胖了两圈,苏冰哭笑不得,既然没人搭理,又有人管饭,师父教的功夫也别扔下了,过得一日算一日吧。 昆仑山上不足半年,苏冰和苏思语天资颖悟,已经把何千叶所传,来自寂明祖师的十二式精简版【碎玉拳法】练得纯熟无比,若是单论这碎玉拳的造诣,两人当可称雄昆仑演武厅,断然没有人可以在拳掌上与其争锋。 本来下个月,何千叶就准备开始传授寂明祖师历尽千辛万苦创制的绝学【两仪化影掌】,却不料遇到这种意外,一念及此,苏冰不由得深深惋惜。 内功的修炼上,苏冰仍然选择了幽冥录中记载的【九幽寒气】,何千叶收二人为徒时,苏冰习练这门内功已经略有所得。何千叶认为,习武之人应当有兼容并包之心,不可囿于门户之见,更何况九幽寒气的威力,并不下于昆仑玉阳诀,是以何千叶并没有强令苏冰改换内功法诀,而是选择和苏思语不同的内功路子。 如今,苏冰的九幽寒气已经突破到第二重的初期,内息中冰寒之意更加浓重,若是不通武艺的人接触,说不得要激灵灵打个冷战。 白天打几遍拳法,也不局限于碎玉拳,而是间或夹杂幽冥录上怨灵爪、玄阴指等鬼城武学。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修习内功,虽然无人说话交流,日子过得倒也不算难熬。这是彻底把自己当囚犯关押起来了,苏冰不时自嘲。 这天晚上,月色清冷,苏冰坐在床上,盘膝运功,九幽寒气的内息沿固定的经脉运行循环,正要收功之时,却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响,苏冰心中一动,停了修炼,却仍然闭目盘膝,只把耳朵竖起,仔细聆听动静。 敲门声一再响起,苏冰见来人倒也似乎没有恶意,便带着七分戒备,打开房门查看。 门一开,便有一只大手当胸抓来,来势奇快无比,苏冰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便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将自己提起甩出屋子,重重摔落在门外院落中。 来了!苏冰叹息一声,果然不单单是蹲监狱这般简单,从刚才那一抓便可得知,来人武功远胜自己百倍,这是叶随风派来取自己性命的人吗? 人之将死,反倒冷静下来,苏冰揉揉摔疼的屁股,慢慢站起来,目光射向来人。 只见此人中等身材,从头到脚都是黑色,黑衣映衬下的满头银发更是格外显眼,脸上皱纹密布,居然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叶随风派你来的?”苏冰目光不闪不避,直盯着这老人问道。 却见这老人不言不语,起手一掌,向苏冰当胸劈来。 苏冰见他直接动手,本来心中一凉,此处便是自己葬身之地!却见这一掌无论从内力还是招式,和先前那惊艳的一抓一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多日苦练的拳法已经形成自然而然的习惯,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一牵一带,化解了这一招。 老人招式再变,却仍然是苏冰可以拆解的水准,一来二去数十招过去,苏冰惊讶地发现,这老人的内力修为和掌法水准,居然和自己差相仿佛! 连续几天都是自己闷头练习,正苦于没有对手拆招,却是雪中送炭般地来了这么个怪老头,苏冰拆到百招左右,隐隐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反倒像是故意陪自己锤炼武学一般。 放下心来,更加专注于拳脚,威力比先前登时大了三分,对手的还招强度同时瞬间跟上增强,仍旧保持和苏冰旗鼓相当。 这一场,打得苏冰畅快无比,许多难以索解的疑难,在实战中得到验证和解释,两人翻翻滚滚对拆到三百招上下,苏冰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却是充满了兴奋,隐隐感觉到,只此一战,自己武功便略有进境。 正当此时,却见黑衣老头抽身脱离战圈,一言不发,掉头便走。 苏冰急忙追上几步,恭声问道:“前辈留步!不知前辈怎么称呼,为何特意前来成全小子?” 没有回答,对方身形展开,瞬间便消失在苏冰眼前,其身法之高,更验证了苏冰的猜测。这神秘老头的武功深不可测,今晚贸然造访,只是为了陪自己实战操练。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苏冰后几日,却没再见到此人,虽然练气打拳一切如故,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失望,只盼什么时候再来打过一场才好。 没让他失望,五天之后,神秘老人再次出现,同样的开场,一抓之下,丢进院子里摔个屁股开花,然后不言不语,只把武功修为压制在苏冰同等程度,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打完之后转身就走,苏冰再三追问,却是问道于盲一般。 这样一来,苏冰的武功进境可就大大加快,虽然及不上何千叶言传身教详细指点,却也总比自己一人闭门造车强得多。而且苏冰发现,这神秘老人的武功路子广博无比,各种不同门派,不同风格的拳掌招式信手拈来,上一招是昆仑派的【玉碎昆岗】,下一招很可能便是少林大力金刚掌中的【金刚怒目】,供女子习练的飘雪穿云掌,飞花摘叶手也不少见,甚至有一次,对方双掌齐飞,颇似当日何千叶用以拜访昆仑的那招【化影双飞燕】。 如此每隔三五日,和那神秘老人打上一场,苏冰武学修为一日千里,进境喜人。可是,这心中的疑惑可也是与日俱增。 终于有一天,苏冰照例被抓起来丢到院子里,却不再起身,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直着眼睛看着这位神秘老人。 “前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鬼城深处来去自如,而且煞费苦心地指点我的武功?” 那老人没想到这苏冰今日居然放赖,犹豫再三,终于悠悠开口:“老夫乃鬼城讨伦殿殿主,阎罗王黄长秋。” 既然说话,不等苏冰再问,这讨伦殿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黄长秋,身受欧阳城主大恩,立誓永远忠于欧阳天!那叶随风以阴谋诡计陷害城主,窃据大位,总有一天我会替欧阳老城主讨回这个公道!” 竟然是爹爹昔日的忠心部下!苏冰和苏思语自幼被欧阳天拉扯带大,和这老父有极深的感情,尽管后来得知并非欧阳天亲生,却仍然不会改变这份从小形成的亲情。当日在龙隐镇上,突然飞来横祸,忠厚老实与人无争的爹爹摇身一变,成了身怀绝技的鬼城城主,却转眼间死于叶随风之手。自己和哥哥苏思语一路逃亡,若不是巧遇昆仑派诸人,此刻只怕早就是白骨一堆。 最近时常得到这位神秘老人的精心陪练,苏冰本来就感激莫名,此时听到他居然是爹爹的老部下,登时触动了心中的无尽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扑到黄长秋怀里,悲戚道:“黄伯伯!我爹爹他、他是被叶随风带人围攻至死的!我和哥哥……想报仇啊!” 第二章 两个阎罗 黄长秋慈爱地抚摸着苏冰的头顶,叹息道:“叶随风早已控制了鬼城绝大部分势力!我们几个老兄弟只能虚与委蛇,才勉强没被他斩尽杀绝。孩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报仇的事必须要从长计议!留得有用之身,才有云开雾散的一天,千万不要冲动送了性命!” 苏冰泪眼婆娑地点头道:“全听黄伯伯的!对了……黄伯伯可知道为什么叶随风把我从昆仑派抢来此地,却是不闻不问,反而放任我随意习练武功?” 黄长秋目中精光一闪,“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鬼城传承至宝——曳影剑!自从害了老城主,自己出任尊位以来,没有这历代城主佩剑在身,叶随风是食不甘味!如今不惜大费周折地把你抢来,一为斩草除根,二当然是为了曳影剑的下落。 他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没那么容易说出藏剑之地,就索性放你在这里晾着,等你放松警惕之后再徐徐图之。至于你那点武功,再练十年也威胁不到叶随风,他又有何担心!” 果然如此!苏冰对这个推测并不意外,又关心道:“黄伯伯来这里,没被叶随风发现吧?” “哼!他叶随风经营多年,我这几个老兄弟可也没白吃干饭!你这处居所周边的明岗暗哨,叶随风自以为派的心腹,却在我巧妙布置之下,都成了我的人。叶随风的鬼王殿距离这里甚远,只要小心点,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冰放下心来,在这遍布仇敌的鬼城中遇到这般身居高位而又站在自己一方的阎罗王,十分高兴,两人约定,若无特殊情况,黄长秋每隔五天来此一次,指点苏冰的武功修炼,并暗中以欧阳天遗孤的身份,聚集昔日忠心下属,只待时机成熟,颠覆叶随风城主之位! 这黄长秋的武功修为,据称并不在叶随风之下,对鬼城本门绝学更是见解独到,在他的悉心教导下,苏冰内外兼修,无论是九幽寒气还是怨灵爪,玄阴指,乃至五鬼迷踪步等等绝艺,都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 期间,叶随风来过两次,故作亲切地和苏冰拉拉家常,言道和欧阳天本是知交好友,只是后来生了误会这才兄弟反目,如今早已后悔云云。苏冰早从黄长秋的口中得知其真实目的,只管和他东拉西扯,关于曳影剑的下落却是只字不提。 幽闭在这所院落中,不见外界天日,不觉间已是一年有余。苏冰本是武学奇才,又有名师指点,如今九幽寒气的修为奇迹般地突破第三重,晋入第四重初期,黄长秋啧啧称奇,说就连欧阳天如这般年龄时,也不及苏冰的成就。 一年多的亦师亦友,传道解惑,苏冰早把这黄伯伯当作是不下于哥哥苏思语的至亲之人,就差把曳影剑的所在和盘托出。当然,黄长秋没问,苏冰也一心精进,不提此事。 这天,又赶上两人约定好的相见日期,苏冰整理了一下这五天以来修练中遇到的疑难,只等夜色降临,拿来请教黄长秋。 晚饭照例是有专人送来,这小厮送了一年多的饭,虽然平素很少有沟通交流,却也算和苏冰互相熟识。 今日这小厮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反而隐隐有泪痕未干,苏冰不由得关心道:“小哥,遇到什么事儿了?” 像是憋了很久无处倾诉一般,苏冰一问,他便咧嘴抽泣道:“我爹、我爹死了……” 呃……这种事苏冰也不知道如何劝解才好,只得老生常谈地说些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随意问道:“令尊如何仙去的,可是病逝的么?” 那小厮打开了话匣子,倒是愿意和苏冰多说几句。 “我爹爹是咱们鬼城讨伦殿主阎罗王座下黑无常,昨日随殿主外出时,遭到昆仑派的什么姓孟、姓秦的高手伏击,咱们人手不够,结果殿主身受重伤,我爹、我爹中了一剑狠的,没等跑回城里,就死在半路了!本来这次我爹出去还说要给我说个媳妇的,这下……” 他下面的话,苏冰一句也没再听进去,脑中反复回荡着那句“殿主身受重伤!”,想不到黄长秋居然伤在孟飞雪和秦天风的剑下,不知道伤势有多严重,心急如焚又无法去亲自探望,只急得苏冰再也无心和那小厮闲聊,失魂落魄地连饭都没吃,独自在室内打转。 黄长秋来不了了,苏冰挂念他的伤势,也无心睡觉,和衣躺在床上,愣愣发神,不多时夜色深沉,却听到啪啪啪几下轻微门响。 苏冰倏地坐起,这是他和黄长秋约定的暗号!不是说身受重伤,怎么还能过来此处? 开门看时,黄长秋一切如常,笑吟吟地看着苏冰,“这几日修练得怎么样了,以你的年龄,九幽寒气到得第四重已经相当了得,可不要贪功冒进,最近多练练拳脚上的招式吧!” 苏冰当真是用尽了全身的修为,才控制住激动恐惧的心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简直比修练九幽寒气的气息运行还要冰冷! 送饭的小厮不管是哪个势力所属,完全没必要故意说这种谎话,看他神情,也确实是死了老爹的模样不似作伪。 那么问题来了,这鬼城之中,竟然有两个阎罗王!? 若今天受伤的那个是阎罗王黄长秋,那么,和自己相交了一年多的这个是哪位? 骗子!骗局!叶随风的手段! 苏冰亡魂大冒,表面上还要笑呵呵地和黄长秋请教武学疑难,这一晚,过得异常辛苦。 连声道谢着送走了假冒的黄长秋,苏冰回到屋内,房门一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也亏得他应变神速,竭力压制住胸中的惊涛骇浪,否则若是被看出端倪,只怕此命休矣。 苏冰一夜没睡,辗转反侧,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既然黄长秋是假的,极有可能是叶随风派来骗取自己曳影剑的心腹,此人武功深湛,演技高超,虽然不是讨伦殿主,也很有可能是十殿阎罗之一。 曳影剑不到手,这人使命不能完成,和他实际上的师徒关系就不会结束。自己武功远远不及,又身在群魔环伺的鬼城,唯一的优势,就是现在敌在明,我在暗,应当好好利用这个优势,尽量拖延时间,提升修为。真到了图穷匕见之日,有死而已! 苏冰年纪虽小,智计不凡,短短几天功夫,便想好了周密计划,反复推演几次没有纰漏,便开始了这个将计就计的方案。 首先,继续一如既往地按照约定,和假黄长秋学习武艺,一切表现和之前完全相同,相信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又是几个月过后,这天约定之期到了。 “黄伯伯,如今我九幽寒气的修为,已经接近第四重中期,依您看,是否过快,根基打得可还牢靠么?” 黄长秋微微笑道:“你这天赋真是世上罕有,小小年纪就练到了这般地步!有黄伯伯在,哪会让你根基不稳,且放宽心,只要我没让你中止,便可以勇猛精进,不必顾忌!” 问过了内功,苏冰又拣了怨灵爪,玄阴指中的几处问题,向假黄长秋求教,两人对拆数招,在实战中解释了苏冰的疑难,这也是两人一贯采用的办法。 “黄伯伯,小侄这一年多以来在您的教导下,武功进境很快。只是父母的血海深仇,不敢一日或忘。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手刃叶随风那奸贼,得偿所愿!”苏冰语气随意,仿佛是闲聊一样,把话题渐渐从武功修炼中转移出来。 “武学之道,欲速则不达,我不是早和你说过这个道理么?以你目前的进境,实在已经是飞速一般,心急不得啊!”那假黄长秋皱起眉头,耐心劝导。 “哎!若是再高几重功力,你我布下计策,引那叶随风去到曳影剑的藏剑之所,凭借宝剑锋利和周密安排,未必不能一击功成!只可惜,我这九幽寒气的修为,还是差得太远了些。”苏冰不动声色,故意在言语中提到了曳影剑,来看这假黄长秋有何反应。 “胡闹!”那假黄长秋斥道:“你小小年纪功力低微,就算给你全副神兵利器,又有何用?那叶随风狡诈多疑,如何能够骗他入彀?贤侄!练武之事,最忌讳贪功冒进,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欧阳老城主?” 言毕拂袖而去,倒吓了苏冰一跳。 嗯……这老东西倒是谨慎,我言语中提到曳影剑,他也不动心,还以为他会顺势同意我的建议呢!如此一来,倒是不可再胡乱试探,万一被他看出端倪,后果不堪设想。 送走了假黄长秋,苏冰回到房中,仔细把今天的事情想了一遍,觉得自己言行举止并无漏洞。只是,这老奸巨猾的假黄长秋不易诓骗,倒是让苏冰大大挠头,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 第三章 百密一疏 没想到等“黄长秋”下次来时,却是满脸喜色,一进门,就神秘地和苏冰说:“贤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苏冰大脑飞速运转,这老骗子又出什么幺蛾子?表面上却故作惊讶道:“黄伯伯,不知喜从何来啊?” “老夫这几日回去仔细琢磨你上次的提议,本来想着太过危险,可后来灵机一动,倒是被我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或许,还真的能有实施的可能!” “黄长秋”呵呵笑道,看在苏冰眼里,只觉得充满奸诈阴险。 苏冰暗暗冷笑,还以为有什么新花样,还不是一听到曳影剑的消息,急吼吼地赶紧过来! “黄伯伯,你也认为我凭借那曳影剑的锋锐,可以对叶随风构成威胁?我可是听说,他身怀一件至宝,叫做‘八魔护身甲’,这个方案,真的可行吗?” 苏冰煞费苦心提出这个方法,实是因为得知这人也是叶随风派遣的骗子,更加断了指望,只觉得再留在鬼城,无非是个坐以待毙的下场,不如搞点变化,出去溜达一圈,或许可以有什么能够利用的变数,借机逃跑。 如今“黄长秋”稳稳当当的上钩,苏冰反倒是不敢太过于热情,否则被对方看出破绽那就万事皆休,迟疑着问道:“黄伯伯说的喜事,指的究竟是什么?” “嘿嘿!现在的你当然不行,不说什么八魔护身甲,就算叶随风赤手空拳布衣草鞋,也绝不是你能够撼动的。但是,若是你的九幽寒气修为能达到六重以上,以曳影剑偷袭,我再从旁辅助的话,就很有可能成此大事!” 六重?苏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内力修炼越到后来越是艰难,别看自己短短一年多点便跨入四重的门槛,但若说六重,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完全不用指望!那叶随风数十年精修,如今九幽寒气也并未晋入第八重。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苏冰,“黄长秋”神秘地一笑,“贤侄,你可记得那幽冥录中,记录着一门禁技,名为【倒转阴阳】?” 他这么一说,苏冰倒是有点印象。确实,在幽冥录最后的部分,记载着几门怪异的功法,之前欧阳天使用过的“天魔解体大*法”便是其中之一。而这倒转阴阳的功法,效用更加奇特:是通过逆转内息运行,将自身苦修得来的真气,传给旁人。 这个法门对于受术者毫无风险只有好处,但是施术者不但修为要相应降低,还要承担经脉逆行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试问谁又会将多年苦修所得平白送给他人?所以苏冰觉得这门法决相当鸡肋。 这叶随风为了曳影剑,已经丧心病狂了么?不惜先废掉一个得力的属下,助自己增强实力,然后再去骗取曳影剑的下落? 苏冰感到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接连闪过几个推测,都难以自圆其说,脸上一片迷惘。 “黄长秋”笑道:“你还不明白么?从今天开始,我便以【倒转阴阳】的功法,来增强你的修为,直到你足以威胁叶随风的时候,咱们再商量大计!” 这特么是图个啥啊!苏冰抓狂了……直接弄死我吧,不带这么玩人的! 可是,让苏冰无语的是,接下来,“黄长秋”竟然真的按照倒转阴阳的功法,将本身精纯的九幽真气,渡入自己体内,足足一个时辰的行功,方才完成这个过程。 “好了……”这功法对施术者的伤害很大,“黄长秋”脸色苍白地收了手,嘱咐道:“一次不可太贪多,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努力习惯运用这些突然暴涨的功力,咱们循序渐进,一个月后再进行下一次行功。” “黄长秋”走了。 苏冰,疯了…… 实实在在的修为进步,短短一夜之间,九幽寒气的修为由第四重前期,进入到中期,而且隐隐有向后期突破的迹象…… 搞的什么花样?是不是我记错了,叶随风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是我的亲爹才对! 这倒转阴阳的功法的确神奇,但就是骨肉至亲,也不该这么慷慨无私啊!自己吸收了一分的话,那老骗子至少要自损两分,这般自虐,所为何来?曳影剑? 就算曳影剑是天下神兵,鬼城传承,城主象征,这牺牲也着实有点大了! 苏冰一连三天没去练武,抱着脑袋想得头都破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到了第四天,索性恼了,低吼一声: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管他什么阴谋诡计,鬼蜮陷阱,反正我这条命也算是捡来的,随遇而安,活到哪算哪了! 接下来的数月内,“黄长秋”每月一次,连续运用五次【倒转阴阳】的功法,将一身苦修的九幽寒气,渐渐搬运到苏冰体内。苏冰的修为如同火箭升天一般突飞猛进,与之对应的,“黄长秋”的精神越发萎靡,失去精纯内力支撑,逐渐表现出一个平凡老者的老态。 苏冰从震惊,到猜疑,到最后的麻木,虽然认定了这是个可笑的骗局,却也不禁暗暗感动。不管怎么说,自己如今已经接近第六重的九幽寒气,完全得益于眼前这个弓腰驼背的老者。血仇只在叶随风一人,此人虽然是其心腹,却实际上为了自己的修为提升不遗余力,该当心存敬意。 “黄伯伯,不要再运功了,您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若再强行施展【倒转阴阳】,怕是对您的身体有大害!如今我的内功修为已经稳定在第五重巅峰,算来也是够用了,侄儿不忍心见你如此辛苦!” “黄长秋”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欣慰之色,似乎得苏冰这句关怀,足以弥补他一身修为的损失。 “贤侄,多劳挂念了,这把老骨头本来也没多久好活,能见到你成材,我心愿已足。” 一边说,一边慢慢趴爬下两人行功的床榻,可能是由于消耗过大,下床时居然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苏冰心中微微一酸,数月前发现“老骗子”的愤懑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激之情。 送走这“黄长秋”,苏冰感觉精神状态很好,便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在院子里使了一趟拳脚。如今他修为大进,不但九幽寒气的修为已经仅次于鬼城阎王级高手,而且碎玉拳法,怨灵爪,玄阴指等诸般招式都在高手指点下,渐渐运转如意,隐隐有了大家风范。 回到屋里,正要宽衣休息,却目光一闪,发现床上有一个熟悉的白玉瓶子。 轮回丹! 苏冰心中大惊,打开瓶盖,一股恶臭扑来,正是货真价实的轮回丹!这不正是当时在昆仑山上,自己亲手交给叶随风的那半颗么? 可是,为何突兀地出现在这里?苏冰略一回忆,立刻想到适才那“黄长秋”下床时的一个趔趄,隐约有物事掉落。 这…… 难道说,黄长秋就是叶随风本人? 轮回丹乃武林至宝,就算是亲近的属下,也没有代为保管的道理。可是,若说一年多以来一直孜孜不倦地指点自己武功,最近更不惜将一身精纯的九幽寒气倾囊相赠的神秘老者,就是杀父仇人叶随风,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他为何要这么做? 连续五次【倒转阴阳】的行功,苏冰如今可以确定,此消彼长之下,若论内功修为,这叶随风只怕已经不如自己。那么,与他单独相处时,当可以掌握主动,下次待他来时,便与他问个明白好了。 苏冰感觉这其中隐隐有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他不愿去想,甚至不敢去想,只等下次约会之期,便是水落石出之日。 五日匆匆过去,叶随风如约而至。 “冰儿!”叶随风一进门,便不经意地换了更亲切的称呼,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苏冰心有所思,并没注意到这称呼上的变化,按照既定计划,恭敬道:“黄伯伯,近日来,关于那怨灵爪如何突破睥睨之境的关键,还是把握不好,尤其是【鬼手追魂】,【怨灵隐现】等几招,总是不能领会精髓,您看该当如何调整?” “哦,那你按照你的理解,把这几招使来我看看!”叶随风不以为意,随口指点道。 苏冰依言施为,先是一招【鬼手追魂】,曲指成抓,蓦然探出,中途急切变向,分袭上身诸般穴道,这一招使得法度森严,沉稳狠辣。 叶随风十分满意,微笑点头,继续看他的【怨灵隐现】。 苏冰面色肃穆,两手成枯骨形状,正是怨灵爪【化生之境】的巅峰状态。 怨灵隐现一招,讲究的是配合身法,绕前突后,手爪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击,令对手防不胜防。 “啊呀!” 苏冰身随步走,刚刚转了半个圈子,突然间面色大变,手捂心口,表情极其痛苦,慢慢蹲下身来。 第四章 身世之谜 “怎么了?” 叶随风一惊,看情形像是岔了内息,赶紧上前去查看。 说时迟,那时快! 苏冰在对方接近的一刹那,突然间长身而起,运指如飞,瞬间指向叶随风诸般大穴,这一击,苏冰竭尽所能,已经是表现得无懈可击,不管是从出其不意的突然性,还是猝然出手的迅捷性,都非常完美。 然而,叶随风却似是早有所备,一双手掌上下翻飞,或挡或架,好整以暇地化解了这次凌厉的攻势。 糟糕! 苏冰这才知道,虽然内功修为已经逆转,但是论起招式老辣,武学精湛,毕竟距离这威名素著的鬼城城主还有相当的差距,是自己想得简单了!暗道一声:我命休矣!也不去尝试逃跑,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叶随风,咬牙道:“叶随风!到底是什么用意,划下道来吧!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叶随风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冰儿,别忙动手,先听我来说一段旧事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苏冰并无脱身良策,且听他说些什么。 “冰儿……欧阳天不是你爹爹!我叶随风,却是你的亲生爷爷,你不该叫苏冰,该当叫叶冰才是!” “放屁!” 苏冰怒极反笑,嘲讽道:“叶老鬼,你莫不是老糊涂了脑筋不清楚?还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我亲爷爷?然后当年你暗害爹爹欧阳天的时候,把我和娘一起绑在天雷霹雳子上?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坐不上城主啊!若果真如此,你这种亲爷爷我不认也罢!” 叶随风幽幽一叹,不理会苏冰的吼叫,自顾自继续说道: “欧阳天醉心武学,一心只求精进,不然岂能前无古人地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达到九幽寒气第八重境界。 你娘苏冰语,原是我儿叶晓龙的师妹,他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以为应当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的儿媳,却没料到她年轻心气高,崇拜强者,偏偏看上了当时在鬼城内风头无二的欧阳天。 苏冰语花容月貌,一笑倾城,欧阳天自然是千肯万肯,两人很快举办了婚礼,却没人知道,我可怜的儿子在婚礼上酩酊大醉,接连数月之内精神萎靡不振。 这些事情欧阳天自然从不知情,一方面他只知道拼命练功,另一方面晓龙也希望冰语可以真正得到幸福快乐,不愿去打扰于她。 谁知道……” 叶随风表情陡然狰狞起来,恶狠狠地骂道: “欧阳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娶了苏冰语,却没有一天和她像最平凡的夫妻一样好好相处过! 练功、处理鬼城事务、再练功、继续处理事务……婚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一共也没见苏冰语几次! 可怜本是鬼城一朵鲜花的苏冰语,因此意志消沉,甚至以泪洗面,却依旧无怨无悔地守着丈夫,没有丝毫逾越妇道的行为。 我儿晓龙对她始终念念不忘,苏冰语消沉,他便更加消沉,从一个好端端的青年才俊,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谁知道,欧阳天此时却作出了一个奇葩的决定:他要闭关修炼九幽寒气,力图达到第八重甚至第九重!这小子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完全都是屎吗? 两年!整整两年的时光,欧阳天藏身密室,再也没有出来露面,鬼城事务都是我和几个殿主一力维持! 可是欧阳天脑子里真的是屎,他完全就没有想到,接连三年对新婚妻子的冷落,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儿子在欧阳天闭关期间,也真是彻底恼了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开始频繁出入鬼王殿,与师妹时常相会。有我这个当爹的坐镇,这种事又有谁能发现。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的符合逻辑,苏冰语终于对欧阳天失望透顶,却被我儿晓龙的真情所打动,两人暗度陈仓,竟致最后珠胎暗结。 偷情鬼城城主的妻子,这是何等大事!可若是我儿晓龙问计于我,我自会给他安排得妥妥帖帖,虽然欧阳天高高在上,可是我经营多年,鬼城真正的统治者,早就是我叶随风! 晓龙一生做得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自作聪明地劝苏冰语趁事情尚未败露,借探望的机会去接近闭关中的欧阳天,并和他几度春宵,这样产下婴儿,便没有疑点。 可是……可是这件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叶随风老泪纵横,状若癫狂,不断地重复着那句:我不知道…… 缓了一会儿,才勉强镇定下来,又续道: “人皆道我是为了城主之位暗算欧阳天,可谁知道我其实是为了儿子!我要做城主,当年哪还轮得到他欧阳天,武功高又能如何,没有我的支持,鬼王殿的位置谁能坐得上去? 我知道儿子苦恋苏冰语,又在这段时间趁欧阳天闭关,和她走得很近。为了儿子,我终于对欧阳天起了杀心。 要悄无声息地解决武功高绝的鬼城城主,可也真不是容易的事,可欧阳天出关之后,武功大进,居然打起了血杀堡的主意,这倒是给我创造了条件和机会。 经过一番周密的布置,我巧施连环计,终于把欧阳天逼到了必死之局里。 是我向正道诸派报信,说鬼城今晚行动意在少室山,宋帝王任颖以【氤氲鬼雾】挑起争端,又趁他与宋青云斗剑之时突然偷袭,致使其身受重伤。 然后,我在鬼王殿内布置了必杀之局,只是我也不得不佩服,论武学,欧阳天当真是天纵奇才,那样的局面,也可以运使【天魔解体大*法】,带着你这个不足半岁的婴儿逃出鬼城……” 苏冰呆呆地听着,仿佛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真的?假的? 若是假的,叶随风何必一直以来如此对待自己;若是真的,也有若干疑点难解…… 这叶随风并不知道,那天欧阳天抱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哥哥苏思语,所以,这些事情无论真假,从理论上说都和自己无关,但毕竟事关哥哥的身世,苏冰还是问了一句: “叶随风!编得一手好故事!若你是为了儿子设的这个局,为何会在我和我娘身上都绑了天雷霹雳,炸死了我娘,你儿子那里你怎么交代?” “哼!”叶随风看看苏冰,目光中流露出愧疚。 “谁说我要炸死你娘?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居然是我的亲生孙子,我那时只不过想连欧阳天和你一同炸死罢了!选择一个身材容貌都有七分相似的人假扮你娘苏冰语,再加上易容术,欧阳天本来就和她聚少离多,重伤之下能看出什么?” 啊?苏冰这一惊非同小可,听这语气,莫非自己哥哥的亲生母亲仍在人世?连忙追问道:“那苏冰语现在尚在人世?在哪里?鬼城吗?” 叶随风重重叹了口气:“我安排这些事情,我儿子和苏冰语都并不知情,直到最后我使人偷走婴儿,完成了最后的围杀,他们才匆匆赶来,却发现欧阳天和婴儿都已经不知去向,生死成迷…… 苏冰语失去孩子,又觉得对不起欧阳天,竟起了轻生的念头,留下一封绝笔信之后,说不愿意死在鬼城之中,便再也不知去向。 我儿叶晓龙对其痴情一片,言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也离开这里寻找苏冰语,再也没回来过……” 叶随风神情悲恸,重复道:“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苏冰心中念头数转,突然扑向叶随风,号啕大哭。 “爷爷!原来您就是我的亲爷爷!不孝孙儿苏冰,给您磕头了!” 叶随风老泪纵横,抱住苏冰,哽咽道:“我任这鬼城城主近二十年,耳目遍及天下,始终寻找不到你爹和你娘的下落,只怕是已经……” 趴在叶随风怀里,苏冰口中呜咽声不断,眼中却闪过一道厉芒。 叶随风今日终于和孙儿相认,心情无比激荡,正抱头痛哭之时,猛然觉得怀中的苏冰体内真气鼓荡,杀机凛然。 没有害怕,没有惊讶,没有激动…… 叶随风此刻心中的唯一感受,就只有伤心,无尽的伤心! 原来历尽千辛万苦从昆仑山寻来,又不惜大损功力悉心培养的亲生孙子,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还是要杀我…… 如此近距离的袭杀,要想避开已经不可能,然而叶随风武学造诣比苏冰高了太多,又第一时间发现其真气波动,若是立下杀手灭杀苏冰,仍可保自身无恙。 可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叶随风心念电转,最终还是眼神一黯,选择了放弃抵抗。 啪啪啪! 接连数响,苏冰运使全身功力,贯注着九幽寒气的怨灵爪无一落空,全打在叶随风胸口要害。 这几掌实在是苏冰平生功力之所聚,直打得叶随风老迈的身躯如同风筝断线一般,高高飞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已受了足以致命的内伤。 这一刻,苏冰才真正落下泪来,毕竟,一年多以来,叶随风以亲生孙儿一般相待,两人之间已经建立了真正的情感。 只是,养父欧阳天的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苏冰流着眼泪,缓缓走到委顿在地的欧阳天旁边,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我不是你的孙子!那天我爹欧阳天抱走的,是我哥哥苏思语!我不过是半路拾来的一个弃婴而已!” 口中连连呕出鲜血的叶随风听到这话,本来已经渐渐黯灭的目光陡然放出光彩,原来他不是明知我是亲爷爷还要下杀手,他只是误以为不是! 第五章 十殿阎王 很好,很好!叶随风本来心丧若死,不愿再留恋尘世,如今却强自打点起最后的精神,想要和苏冰再说几句话。 若是不能认清,当日昆仑山何必放过了苏思语,苏冰正是自己嫡亲的孙儿,这一点毫无疑问!早在昆仑主峰上,叶随风看到苏冰左耳垂有三瓣肉珠,便完全确定了血脉关系,这个特征是他叶家独有,代代相传从未出错,苏思语身上却完全见不到这种特征。 至于为何苏冰会认为苏思语才是当日欧阳天抱走的孩子,叶随风此刻已经无力再去追究,他想说出这些,告诉苏冰最后的真相,话到嘴边却又心生踌躇: 今日自己已经必死无疑,杀人者,苏冰。若是真相大白,这孩子便要背负弑亲的沉重心理负担……倒不如,让他就这样糊涂下去吧! 来不及做太多事了!叶随风用尽残余的所有力气,抖抖索索地伸手入怀,掏摸了好久,取出一物。 鬼城城主印信——鬼王令! “冰、冰儿……我死以后,你……你便是鬼城第、第二十九代城主……先去找……宋帝王任颖……”这是一代枭雄叶随风留在这个尘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说了他认错了人,还是要传位给我?苏冰本来自以为明白了全盘,却又被搞得稀里糊涂。 面对叶随风遗体,苏冰郑重地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下三个响头。不管怎样,叶随风纵然是和自己仇深似海,也已经人死如灯灭。而他对待自己的恩情,也值得自己如此对待。 就在院落一角,苏冰费时良久,挖了一个深坑,将叶随风草草掩埋。不使其暴尸荒野,是感念他授艺的恩情;不为其准备棺木,是不能忘记他杀父之仇。 忙完这些,天色已经透亮,苏冰思虑再三,还是没敢贸然显露鬼王令,而是把送早饭的小厮叫来,交给他那半枚轮回丹,使其设法传信给纠结殿主,宋帝王任颖。 这个院落原是叶随风为苏冰单独设立,使唤的下人都是心腹,那小厮没有昧下宝物,而是依苏冰之言,通过独有的渠道层层上报,把装有轮回丹的玉瓶送到了任颖手上。 不到中午,纠结殿主匆匆赶到,劈头便问:“小子!叶城主何在?” 苏冰面无表情,指指院子角落那片新掩埋的泥土。 “叶大哥!” 任颖扑到那堆泥土上,放声大哭。他是叶随风自幼相交,过命的兄弟,也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叶随风的铁杆心腹。苏冰之事的来龙去脉,任颖早就知道,叶随风的通盘计划他也曾参与商讨。只是,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两兄弟阴阳两隔。 哭过好一阵,任颖跳将起来,揪住苏冰,啪啪啪啪一连正反打了七八个耳光,虽然未带内力,仍然只打得苏冰脸颊高高肿起,指痕清晰。 “畜生!叶大哥没告诉你他就是你的亲生爷爷?你还下这种毒手!叶大哥不做抵抗你也下得了狠心?不然凭你这点微末道行,有个屁用!”打完耳光,任颖把苏冰一脚踢倒,连珠炮似的怒吼,好像恨不得要将苏冰挫骨扬灰一般。 苏冰也不禁叹了口气,对于叶随风之死,他虽然问心无愧,却也没了想象中的欢喜,也不对怒火中烧的任颖做什么解释,只是慢慢取出了那枚鬼王令。 “叶随风死前,指令我接替鬼城第二十九代城主之位。任颖,你怎么说?” 任颖见他对自己不理不问,却摆出一副面对下属的架势,不由得七窍生烟,只恨不得手起掌落,击杀这该死的小子于当场。 可是,叶随风托孤般地嘱托言犹在耳:“贤弟,我无法预料苏冰知道真相之后的表现,或许是皆大欢喜,也有可能走向不可预测的极端。但是,当年围杀欧阳天,我不知真相,以他作为人肉炸*弹,多年来始终觉得愧对孩子。我已经决定,让这孩子接替我的城主之位。 贤弟,见鬼王令即见城主,无论我当时是死是活,你都要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尽力辅佐他,也好让我叶家,后继有人……” 任颖咬牙切齿,却还是面对鬼王令深深一躬,寒声道:“属下纠结殿殿主任颖,见过城主!” 这就好!苏冰看他果然顺从自己,心中石头落地。当日在昆仑主峰一场大战,让苏冰更深地理解了实力至上的道理。如今大仇得报,又有机会掌握鬼城这样庞大的势力,苏冰也颇为心动,而且当年欧阳天临终前,始终对自己伟业未成而耿耿于怀,苏冰以人子自居,便想着继承欧阳天的遗志,将鬼城带向正途。 既然任颖已经归顺,便不好再冷眼相对,苏冰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语气和缓下来。 “任叔叔,关于叶随风的事情,是我们的恩怨纠结,你也不知道详情,以后不要再提。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城主的位子,该当如何去做?” 任颖遵照叶随风生前的交代,须要扶持叶氏后人顺利执掌鬼城势力,可是,这件事的难度简直大得恐怖,饶是他老谋深算,也一筹莫展,沉吟道: “此事不可心急,待几日后鬼王殿议事时,只能见机行事。现在,我先和你来说说如今鬼城的十殿阎王,他们相当于整个鬼城的十股势力,若要掌握鬼城,必先争取各位阎王的首肯。” 苏冰点头赞同,示意他继续说。 “你现在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势力,只有一个——纠结殿,也就是我的地盘!你也不要对我再有什么防备,就凭你现在这两下子,我弄死你易如反掌!既然答应了叶大哥生前的嘱托,我就会全力支持你出任城主之位,只是,成与不成,恐怕还在两可之间。 玄冥殿主,秦广王刘光华,这是叶大哥继位后新任命的殿主,势力不强,本来对叶大哥也是言听计从,但是叶大哥既然逝去,他的态度如何,就不好推测了! 普明殿主,楚江王徐广,这是个老家伙,从来不轻易倒向任何势力,当年欧阳天在位他就是普明殿主,后来,经过叶大哥,直到现在,也算是三朝元老,经营自己的普明殿多年,手下高手无数,叶大哥一死,以我看来,这楚江王必反无疑!不弄一届城主当当,这徐广怕是死都不闭眼。 太和殿主,五官王孙颜俊,这个人我看不太透,平素行事很低调,不显山露水。 讨伦殿主,阎罗王黄长秋,若单以武功而论,十殿阎王中此人倒是最强,不过数月前被昆仑派伏击身受重伤至今未痊愈。黄长秋昔日和欧阳天交好,对叶大哥一直不冷不淡,你打着欧阳天的旗号去试试,或许希望能大些。 明辰殿主,卞城王刘伟峰,这家伙比较中立,平时除了打理好自己势力,与人相交不多,据说只是和五官王孙颜俊关系比较亲近。 神华殿主,泰山王周笑扬;七非殿主,平等王姜勇;碧真殿主,都市王罗明。这三个人入鬼城之前,就是异性兄弟,关系好得不得了,所以,他们三殿聚集在一起,是鬼城最大的一股势力。当年七非殿主齐明身故,周笑扬和罗明力主姜勇上位,就连叶大哥也不得不做出让步。他们三人对叶大哥倒也支持,只是现在换了人,恐怕很难乐观对待。 最后,肃英殿主,转轮王李岸白,此人是叶大哥一手提拔上来接替转轮王的位置,却也不能保证忠心于你,不过此人野心不大,倒应当没有太高的目标。” 任颖侃侃而谈,历数鬼城十殿阎王亲疏远近,让苏冰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苏冰用心揣测,心里也大致有了初步的盘算: 自己的力量只有任颖的纠结殿这一支,阎罗王那里是否还记得昔日欧阳天的香火之情,难以预料。 秦广王、五官王、卞城王、转轮王,都算是中立态度,想办法去探探口风,看看有没有希望争取。 楚江王、泰山王、平等王、都市王,这些怕是要和自己顶牛,好在这四家不算是拧成一股绳,还可以设法分别对付。 算来算去,苏冰眉头紧锁,情况果然如想象的一样糟糕。 自己年不及弱冠,统领势力庞大的鬼城,十殿阎罗中年纪最轻的都是过了四旬,苏冰原也可以想到自己面临的难度与困境,低头琢磨了半响,心中拟定了初步的计划,沉吟道:“任叔叔,鬼王殿议事,是个什么章程?” “本城有惯例,每隔一月,城主召集十殿阎王在鬼王殿开高层会议,商议城中大事,制定发展规划,解决内部争端,三天之后,便是下一次鬼王殿会议的日期。” 苏冰把手一拍,表情转为郑重,和任颖低声商议,关于首次在鬼王殿亮相,如此这般好一番计议,听得任颖啧啧称奇:这小子不愧为欧阳天的养子,叶随风的嫡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机,或许,他真能够如愿把鬼城接管到自己掌握之中。 第六章 欲擒故纵 三日后,鬼王殿。 自从苏冰从昆仑山被叶随风带走,来到这鬼城中,已经有超过一年的时间了。可是,苏冰除了那间斗室和外面的不大院落之外,从没在这武林中颇有神秘色彩的鬼城之内走动过。 如今终于离开自己那方小天地,居然已经是鬼城城主的身份,人生际遇之无常,莫过于此。 随着领路的鬼卒在鬼城中大小建筑之间穿梭,苏冰唯一的感受就是一个字——大! 各式大小建筑物鳞次栉比,有带院落的宅子,有做买卖的商铺,有临时的摊位,有议事的场所,有储存物资的仓库等等,却是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城市一般。 看着鬼城中虽然不算川流不息,可也是绝不冷清的人群,苏冰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些人都是我们鬼城弟子?从最低的鬼卒,黑白无常,幽冥判官,十殿阎王,可也似乎不够这么多人吧?” “当然不是,一切鬼城弟子的主要家眷都居住在鬼城之内,甚至是外沿的一些商人,库房管理员等,鬼城的驻地,事实上是一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给自足的小城镇,这与你们昆仑山下的青云镇有点类似,只不过在这里,鬼城弟子与其他外人的界限并不是特别明显罢了。”那鬼卒笑呵呵地随口回答,解答苏冰的疑惑,身为历史上最年轻的的鬼城城主,对自己的领地一无所知,可真是惹人笑话。 从苏冰的居所,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程,才终于感觉身边人群渐渐从多到少,从有到无,又前行几分钟,一座雄伟恢弘的大殿,隐约可见。 鬼王殿!鬼城最高权力中枢的所在地,平日里只用作鬼城城主的生活起居,每逢鬼城高层议事时,十殿阎王都要从鬼城各处赶来此鬼王殿。 苏冰抬头看去,见此殿占地约有数亩,站在围墙之外,一眼望去,似乎颇多奇形怪状的布置,不知是何用途。 领路人笑道:“城主大人,请入鬼王殿,主持今日的高层会议。” 精钢铸就的大门大敞四开,门上三个青黑色的大字:鬼门关。苏冰和任颖携手跨过,便有值守的鬼卒随即关闭外门。苏冰顿感自己所处空间被封闭起来,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眼前这条,便是‘黄泉路’。” 苏冰奇道:“还有黄泉路?那是不是也有奈何桥?这里都是按照传说中的阴间布置的?” 那鬼卒郑重点头,“不然怎么叫鬼城!前面忘川河上,正是‘奈何桥’,见了孟婆,你最好打声招呼才好。” 苏冰啧啧称奇,早听任颖说过鬼城孟婆乃是一代奇女子,修为之高不下于十殿阎罗,只是除了在奈何桥边结庐而居,镇守鬼王殿之外,没有谁能和她攀上交情。 果然,过了黄泉路,便看到面前一座小桥,桥头草屋前,有一个面色冰冷,不见喜怒的中年女子。 “孟婆,这是叶城主的孙子,名叫苏冰,今日去森罗殿,宣告叶城主遗命。”鬼卒先行上前和那女子拜见,交代了这一句话。 孟婆抬头看看年轻得过分的苏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略显尖利,“叶城主的孙子?过去吧!” 她除了嘴唇动,其他地方毫无动静,苏冰也不以为意,面带微笑地点头道:“苏冰年幼,您就是做我姑姑都绰绰有余了,若不嫌苏冰无礼,以后我便称您为孟姑姑如何?” 孟婆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动,多年来入得这鬼王殿的,尽皆是年纪不轻的鬼城高层,对她的称呼也一概是孟婆二字而已,连她自己似乎都忘了本名叫啥。如今前无古人地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小子,居然对自己以姑姑相称,这让多年枯受奈何桥不问世事,早已修炼得心无止水的她,也不禁心中一暖。 有心要表示一下善意,可孟婆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会笑了,脸上肌肉牵动,挤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小朋友有心了!先过桥去吧。” 过了奈何桥,便是森罗殿,此时十殿阎罗已经全部在场,只等苏冰到位。 森罗殿内群龙无首,虽然只有十个人,却是声音嘈杂。 “周兄!这次叶城主归天,可是咱们鬼城的大事!何以直到现在才召开阎罗议会,他任颖丢下这个消息便缄口不言,未免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吧!”说话的正是七非殿平等王姜勇。 “我听说,叶随风去年率众去昆仑抢来的小子,居然是他的亲生孙子,他临死前把鬼王令传给这小子了!”罗明皱眉道:“这也未免太过分!鬼城城主的传承,什么时候变成世袭制的了!叶城主既然归天,理应轮到咱们周老大升任城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破孩,有甚屁用!” 泰山王周笑扬听他俩越说越不像话,赶紧用严厉的目光示意两人噤声。神华、七非、碧真三殿同气连枝,本来就招人忌惮,如今在这森罗殿内公然议论城主大位,太过招摇了! 其他六殿殿主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虽然不像姜勇等人那么嚣张,却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的无非是叶随风辞世后,鬼王令所属的这件大事。 说话间,苏冰孤身一人踏入森罗殿,场面顿时由闹转静,瞬间变得连落针都可以清晰听到。 任颖向苏冰递了个隐晦的眼神,便不再表露任何异状。森罗殿内,掌握鬼城最高权力的十殿阎王,目光尽皆聚焦在不足二十岁的苏冰身上,而且十个里面倒有六七个的神色不善,盯着他嘿嘿冷笑,直欲择人而噬。 苏冰暗吸一口气,伸手取出鬼王令,高高举起,缓步向前,对两侧射来的惊讶、愤怒、贪婪、妒忌等多种含义复杂的目光看也不看。 数步之间,便走上森罗殿正中的座位前,转身站定,含笑望着下首的十殿阎王。 “诸位前辈!” 不等人发难,苏冰首先开腔:“数日前,叶城主,也就是我的爷爷,指点我内功时不幸岔了内息,救援不及,竟然就此逝世……” 岔了内息?什么岔内息能直接把修为高绝的鬼城城主直接岔死!这话只好骗骗三岁孩子。只不过,既然叶随风死亡已是事实,再去纠结他的死因未免本末倒置,目前的大事,还是关心关心这接下来的鬼城城主之位,这小子能怎么说话。 以普明殿主徐广为首的几位自以为有资格继承大位的,早就打定主意,这小子倘若敢说叶随风临死前传鬼王令给他自己,便立刻以“妖言惑众,觊觎尊位”的罪名,当场将其击杀在这森罗殿内,料想任颖就算是叶随风的死忠,势单力孤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却听苏冰缓了一缓,续道:“爷爷临死前,把鬼王令交在小子手上,嘱托我传给……” 哦?一听这话,竟似乎是叶随风临终前有遗命,众人不禁精神一振,十殿阎罗和苏冰毕竟不同,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庞大实力,若是谁能得了叶随风的传位,不说铁板钉钉,起码在名义上占了很大的优势。 苏冰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目光在十殿阎王的脸上扫过,把众人关心之下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表情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夸张地长叹一声:“可惜爷爷话说到这里便难以支持,就此故去。看各位前辈都是德高望重,一定可以好好振兴鬼城,可是这鬼王令只有一个,倒是让小子有些犯难……”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飞快地继续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看这位前辈须发皆白,是老成持重的长者,这鬼王令,照小子之间,便由他继承了如何?” 说完把手一扬,竟用了暗器的手法,鬼王令激射而出,目标是——神华殿主,泰山王周笑扬。 这一下子当真是猝不及防,周笑扬两手一夹,接过令牌,却也是愣在当场,这朝思暮想的城主印信,如此轻易地便落到自己手上!可是,太仓促了!这鬼王令,拿着怕是烫手啊! 尼玛! 周笑扬心念数转,连忙紧走几步到徐广面前,两手托起鬼王令,苦笑道:“周某何德何等,哪能当此大任!唐老哥才是众望所归,就挑过这副担子吧!” 徐广倏然色变,连连推辞到:“老夫年事已高,哪还有几年活头,这城主之位,还是应当选择年富力强者担任,才能指引着咱们鬼城发扬光大,我瞧着秦广王刘光华老弟前途无量,应当勇挑重担!” “不不不!我这资历浅薄,武艺低微,哪有资格和各位老哥相提并论,唐殿主说笑了……”刘光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面色惶恐。 …… 一时间,众人念念不忘的鬼王令竟然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 能坐到十殿阎王的位置,哪个不是人精,如今谁拿了鬼王令,谁就是其他诸殿阎罗的共同敌人,不消三天五日,便要祸事临头! 闹闹哄哄了好一阵子,谁都不敢把意欲染指城主之位的想法放到明面上来,大家无比虚假地互相推来让去,倒显得一片可笑的和谐。 第七章 傀儡城主 “诸位!诸位……”任颖看时机差不多了,挥舞两手高声叫道:“叶城主大行,城主之位空虚,这也不是一天半日可以想出结果来的。依小弟愚见,此事不妨从长计议,这鬼王令么,便放在这小子身上,待咱们推举出可以服众的城主人选,再来接过印信不迟!” 众人本来都把高高在上,一言不发的苏冰忘了个干净,只顾绞尽脑汁地互相虚伪推让,还得暗中盘算势力大小,关系远近,哪些人是朋友哪些人是敌人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听到这话,相顾愕然,怎么还要还给这小子? 再一细想,还真是个好主意! 现在这鬼王令谁也不敢持有,哪怕只是声明暂时保管,也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森罗殿内乃至整个鬼城中,也只有这小子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又毫无根基,任谁都可以将他搓圆揉扁。把鬼王令放在他这里,就和暂时放在桌上一样,安全得很! 想明白这一点,登时有人出声赞同:“宋帝王说得不错!照我看,叶城主归天,他孙子继承城主位置倒也不错,咱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有道理!” “刘兄说得对!” “以后咱们就紧密团结在以苏城主为首的鬼城中央,走有苏城主特色的鬼城发展道路……” 这便是赤裸裸地为了推卸鬼王令而临时编出来的可笑说辞了,毕竟让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持有城主印信,实在太过儿戏。在尘埃落定之前,便让他做一段时间的傀儡城主,又有何妨! 转了一圈,鬼王令物归原主。苏冰作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惊讶道:“各位前辈真是虚怀若谷,怪不得鬼城威震江湖,有这样和睦谦虚的各位叔叔伯伯,什么大事不成?” 任颖在人群中,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表演,心中暗暗赞叹,这鬼城,似乎又遇到一位明主啊! 接下来的高层会议,十殿阎罗商议鬼城内外各项事务,由于正是城主之位虚设的关键时期,每个人都想要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能力来,这会议开得格外热闹。 一项项议题初步敲定后,都来请坐在主位的苏冰最终裁决,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苏冰完美演绎了一个傀儡的自我修养,凡是已有定论的,一概点头通过。凡是有所争议的,随机找个人,张口便问:“这位伯伯,您觉得这样如何?”总之苏冰自己是完全没有参与意见,只在十位巨头的夹缝中左推右挡,打太极推手。 散会,苏冰依旧回到旧居,只是如今他身负鬼王令,居所的戒备力量加强十倍不止,各殿阎王都派遣得力的手下驻守,名为驻守,实是监视,唯恐自己不能得知最前沿的消息。 成天好吃好睡,在鬼城内随处闲逛,身边或明或暗无数高手相随,苏冰觉得这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坦! 谁敢限制他的行动啊,他现在可是“城主”大人!不管是不是虚的,把城主软禁起来不让走动,传出去也太难听了! 小苏冰不老实得很,没几日逛熟了鬼城,居然开始拜访起各殿殿主来。 十殿阎王,在鬼城内各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范围,相互之间纵然是关系不错,也不好贸然乱闯,不然很容易造成两殿之间的内斗。 可是……苏冰是城主啊!谁敢阻拦城主巡视自己的“领地”? 第一次,苏冰便优哉游哉,溜到了普明殿控制的范围内,直接造访楚江王徐广的府邸。 “唐伯伯!”苏冰嘴甜得很,远远看到迎出门来的徐广,一揖到地,十分客气地笑道:“这几天练习我爷爷传授的【玄阴指】,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刚好转到这里,想好好请教一番,不知道唐伯伯是不是有时间那?” 徐广忙道:“不敢当!苏城主太客气了,徐某虚长几岁,对武学之道或许略有所长,便和苏城主切磋印证一下吧……” 不多一会儿,苏冰满意地道谢离去,徐广心中发苦,这下被有心人看到,怕是说不清楚了。 可很快地,他就没了这个担忧!小苏冰在一个月之内,把十殿阎王的府邸去了个遍,倒像是私塾先生家访一般。 今天到讨伦殿关心一下黄长秋的伤势,明天到神华殿和周笑扬喝茶聊天,后天又跑去肃英殿说是缅怀一下先祖发迹之地…… 威名赫赫的十殿阎王,先是对此十分紧张,唯恐苏冰和其他人说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后来渐渐麻木,听之任之。苏冰遍游鬼城,就像是寻常乡村中谁家顽皮的小孩,在各门各户之间嬉笑玩耍,谁也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这天,当苏冰又一次出现在纠结殿中时,表情却一扫之前的玩世不恭,隐隐竟有三分统率群豪的气势。 “任叔,对黄长秋这个人,你怎么看?” 任颖微微点头,知道这是苏冰首先选择的突破口,沉吟着说道:“此人忠于前代城主欧阳天,自欧阳天死后,对叶随风一系始终不冷不热,我作为叶城主的心腹,和他关系自然不好。如果你想要争取他,还是应当从这一点入手才好。” 说起来,宋帝王任颖,也是当年叶随风设计暗算欧阳天的重要臂助,欧阳天从被迫逃亡到最终龙隐镇殒命,任颖也算得是仇人之一。可是既然始作俑者叶随风已死,若是继续执着于所有参与者,恐怕大半个鬼城都是苏冰的仇敌,若是这样,先不说是否有能力一己之力站在鬼城的对立面,只说若是放任鬼城争夺城主内斗不休甚至分崩离析,未必是欧阳天愿意看到的情况。 所以,叶随风死后,苏冰便把杀父之仇一笔勾销,到此为止,一心努力于整合鬼城势力,完成欧阳天昔年心愿。 次日,讨伦殿中,苏冰见到阎罗王黄长秋,看周围没人,忽然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哭道:“黄伯伯!求您看在我爹欧阳天的份上,救小侄一命!” 黄长秋本来早就听说这个新任的傀儡城主喜欢四处乱窜,见他来见自己也不奇怪,但忽然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连忙扶起苏冰,沉声道:“你说你是谁的儿子?你不是叶随风的嫡亲孙儿么?” 当下,苏冰便巧舌如簧,把自己描绘成欧阳天于重重包围中救出的孩儿,却对叶随风所说的事情绝口不提,一番声泪俱下的陈述,倒是听得黄长秋半信半疑起来。 “如今我当这个傀儡城主,看似逍遥自在。可一旦城主之位确定,便是我的死期!还望黄伯伯助我,继承我爹爹的遗愿,成就真正的鬼城城主!” “你说你是欧阳老城主的儿子,有何凭证?”黄长秋由于心向欧阳天,所以一系列相关行动,叶随风都没有让他参加,他对于这些事情原本便很模糊,只知道从昆仑费尽周折接回一个孩子,只道是叶随风失散的孙儿,却不料竟然和老城主有关! 苏冰取出幽冥录和轮回丹,哽咽道:“我爹被奸人所害,留下三件遗物,除了这两样,还有目前不在身边的曳影剑为证!” 黄长秋这下又多信了几分,迟疑道:“这么说,你便是老城主不顾性命救出重围的那个婴儿了?” 苏冰冒认哥哥苏思语的身份,点头称是。 却见黄长秋叹息道:“虽然如此,你也不过是老城主的养子,而非亲子,看在昔日的恩情上,我当可保你平安无事,却谈不到帮你争夺城主大位!” 苏冰一惊,疑惑道:“黄伯伯此话怎讲?” “哎……此事当今世上除了我以外,只怕再无人知晓……”黄长秋仰天长叹,竟然又道出一番秘辛来。 “当年欧阳城主修炼九幽寒气有城,出关计划袭击血杀堡的大事。然而会议结束后不久,叶随风便暗中串联各个殿主,欲要对城主不利。 他知道我素来忠于城主,并没有让我知晓秘密,直到大队出征,我才知道叶随风的狼子野心! 可当时叶随风和我一路,我抽身不开,想到城主娇妻幼子还在鬼王殿内,恐怕会遭到连累。 好容易找了个机会,派遣心腹办一件大事:急速回返鬼城,寻找一个与城主幼子年龄相仿的婴儿,以‘狸猫换太子’的方法调换包裹,确保城主的血脉能够安全。 所以说,你只是城主的养子,是昔年被掉包的那个孩子。” 苏冰这才明白,不但自己是爹爹半路拾来的孩子,就连哥哥苏思语,也并不是叶随风朝思夜想的亲孙子,兄弟二人,都是欧阳天的养子罢了。 “那我爹爹亲生的儿子此刻在哪里?” 黄长秋神情痛苦:“我那属下换了孩子,本想找个地方妥善安置,却走漏风声,被叶随风的手下一路追杀,只得把婴儿放在路边,力抗追兵。 谁知道好容易解决掉敌人,带着一身伤势再去寻找孩子时,却发现孩子踪迹全无,找遍了附近方圆,也一无所获。” 苏冰知道,这黄长秋虽然忠心于爹爹欧阳天,却恐怕不会对自己这个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养子全力支持,只好再说了一阵子没营养的废话,告辞出了黄府,另做打算。 第八章 地狱镰刀 任叔,这个黄长秋似乎还需要一点推动力才能为我所用,依我看,不如……” 一番商议之后,任颖点头道:“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杀手组织么,我倒也能联系上一两个,不知城主具体要求如何?” “有没有那种行事不择手段,声名狼藉,人人得以诛之的那种?” “有……” “是哪个?” “地狱镰刀!” 苏冰暗暗好笑,地狱?听着倒像是鬼城组织的……行了就是它了! 数日后,任颖带了几个随从低调地出城办事,确认了身后无人追踪,脚步加快,来到一家名为“和气生财”的拍卖行中。 “老板,有生意。”任颖平静地说道。 “哦?多大的生意?”柜台内,一个胖大的老者笑眯眯地发问。 任颖不说话,熟门熟路地指指楼上。 “哦!原来是熟客!”那老者笑容更盛:“如此,贵客请楼上奉茶!” 拍卖行楼上的密室中,两人相对而坐,那老者郑重道:“说吧,什么里儿,什么面儿,多少棉花?” 这是杀手行当里的黑话。什么里儿,是问雇主要杀的对象是谁。什么面儿,是问雇主能够给自己提供多少方便行事。多少棉花,是问酬金付出多少。 任颖神秘地一笑,手沾茶水,轻轻在桌上写了两个名字。 一看这两个名字,胖大老者陡然站起,面露惊容。 “徐广!黄长秋!你这两个人可是指的鬼城普明殿、讨伦殿殿主?” “正是!” 那老者重重坐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作出送客的架势,低声道:“咱们接不起这么大的生意,老板还是找找别人吧!” 哈哈!任颖笑道:“怎么?不听听什么面儿,多少棉花?什么时候地狱镰刀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 胖老者颤声道:“咱们地狱镰刀成立几十年,什么时候也没怕过事!可是此二人身居高位,常年不离鬼城,要潜入鬼城袭杀鬼城阎王,还一下子就是两位!莫说是我们,就算你们找到了‘天眼’,也不见得能做成这笔生意!” “哼哼!自己不行就是不行,东拉西扯的有什么用!找得到天眼,我还用来这里?你忘了鬼王任逍遥怎么死的了?” 那胖老者急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摔,抗声道:“任逍遥的死,是不是天眼的手笔,一直是武林疑案。更何况,传说中天眼的目的,可是为了一颗‘轮回丹’!你这一下子剑指两个阎王,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了?” 任颖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平静地望着对方。 什么东西?胖老者嘀咕着,取过那个不起眼的白玉瓶子,小心地旋开瓶盖。顿时,一股恶臭散发开来,把满室茶香冲得一丝不剩。 “这是……这是……轮回丹!!!” 那老头激动得两腿不自觉用力,一时竟然失了平衡,连人带椅子向后便倒,尽管倒地,还不忘牢牢护好手中的轮回丹瓶子,至于屁股摔成什么样子,全然顾不得了。 “贵客!贵客稍等,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要上报我们组织的‘刀王’,让他来决定是不是接下生意!” 片刻,从这“和气生财”的拍卖行中匆匆闪出一个人影,急速离去。却不料,任颖布置在暗处的几个精于追踪之术的属下早有所备,悄悄地跟随在那人身后…… 一个月后。 鬼城出了天大的事! 普明殿殿主,楚江王徐广,一夜之间被人悄无声息地暗杀在自己府邸之内! 此事一出,鬼城震动!近百年来,鬼城阎王以上的高层,从未发生过死在鬼城之内的情况。 而最近,先是城主叶随风不明不白死在武功低微的孙儿院子里,对外说是岔了内息抢救不及?这话十人听过倒有九人不信。 现在,又是身居高位的普明殿主遭遇毒手,这回可不是什么岔了内息,而是赤裸裸地身首异处,死状极惨。 一时间,剩余的九位阎王人人自危,谁知道下一次厄运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能够轻车熟路潜入鬼城并且暗杀楚江王徐广,甚至是直到次日,才被家人发现。此事,恐怕是出了内奸,否则以鬼城戒备的森严,以徐广的武功,怎么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就丢了性命! 内奸是谁?大家互相猜疑着,防备着,鬼城上下陷入一片疑云当中。 苏冰作为名义上的城主,当然也不好置身事外,立即发布最高通缉令,彻查内奸以及寻找凶手。对于他这番表现,各位阎王倒是无可非议,只是查来查去,也是毫无线索,凶手仿佛是来无影,去无踪,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过了好些天,事情的影响才渐渐降低,只是对于这接二连三的死人事件,谁也不会真正忘个干净。 这天午后,苏冰又在讨伦殿和黄长秋品茗聊天。最近这老少二人走得比较近,苏冰是有意亲近,而黄长秋虽然知道他并不是欧阳天嫡子,但起码也是老城主一手抚养长大,也并不排斥苏冰常来这讨伦殿坐坐。 苏冰乖巧,从不再和黄长秋提及什么让他为难的大事,只是说些趣闻,请教几手武功,慢慢拉近两人的关系。 讨伦殿外,两名身着鬼卒服饰的人不经意间悄悄接近。 “大哥!时间差不多了,按照雇主提供的信息,这黄长秋这会儿应当和咱们的内应喝茶,到时候里应外合,应当不会有什么岔子才是。” “别大意,这次咱们刀王给出了最高赏格,只消这一票干完,咱们兄弟就可以收手,后半辈子享福去了!” 这两个人,当然是地狱镰刀组织派出的杀手,上次徐广的案子,就是这两人的手笔。 他们俩是亲生兄弟,同为地狱镰刀的金牌杀手,配合无间,本身武功也是高绝,在任颖这等鬼城高层的安排下,潜入普明殿,一击必杀,全身而退,确实非常专业。 一路上轻松地解决了几个明岗暗哨,都验证了雇主提供的信息十分准确,两人又多了几分信心,不多时便摸到了黄长秋和苏冰喝茶的地方。 “大哥你看!雇主说得一点没错,时间也算得刚刚好,这个小子就是咱们的内应!据说虽然年轻,武功修为却是不低。咱们两人联手,本来就不弱于这黄长秋,再加上此人,这一票必然得手!” 苏冰和黄长秋谈得十分投机,黄长秋隐隐感觉到,这个小子倒是很对自己胃口,就是真的支持他做城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正自盘算,却听苏冰“啊哟”一声!竟然碰翻了茶杯,把一杯热茶都倒在自己裤子上,直烫得连声惨叫。 黄长秋出其不意,总是伤了客人,赶忙上去帮忙擦拭。 两个杀手隐在暗处,看到这种良机,不由得心中暗赞:专业!这小子武功怎样还没看到,这份机智当真是十分难得! 二人都是杀手界的精英,这种稍纵即逝的时机哪里能错过,就在黄长秋起身擦拭茶水的一瞬间,两人悄声杀出,径直向黄长秋背后攻来。 黄长秋身为鬼城阎王,自然耳听八方,听到背后风声有异,便知情况不妙,想到最近鬼城发生的血案,不禁心跳加速,赶忙运使五鬼迷踪步,闪避开来。 一击不中,两个杀手也不着急,如今以三敌一,而且这个院子周边的明岗暗哨早被铲除干净,声响传不出去,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完成这单生意。 阎罗王黄长秋避开一招,转过身来,怒道:“来者何人?与黄某可有什么恩怨?” 杀手哪有什么废话,只说一句“要你命的人”,便双剑联手,直扑黄长秋。 在他俩看来,自己两人正面强攻,对方身边还有己方的一步暗棋,万万没有不成的道理。 他们刚刚和黄长秋接战,正要使眼色示意苏冰暗暗下手,却见苏冰前一刻还在忙乎身上洒的茶水,突然手一扬,数道乌光激射而出! 幽冥针! 以此时苏冰第五重【九幽寒气】的修为,已经可以运使这鬼城最高级别的暗器。 以两名金牌杀手的修为,若是暗器发自黄长秋之手,原不至于闪避不及,但是好端端的“自己人”苏冰突然间倒戈一击,距离又近,那老二顿时身中数枚暗器,痛呼出声。 阎罗王黄长秋何等身手,本来以一敌二就不落下风,如今对方在幽冥针下受伤,还有什么客气,跟上前去一掌印在胸口,将他打得直飞数丈,重重撞到墙壁上,眼见着口喷鲜血,性命不保。 “你!”那老大目眦尽裂,瞪着苏冰就要质问出口。 “你们可是‘地狱镰刀’的杀手?”苏冰如何能让他说话,当即打断话头,断喝问道。 那老大一阵糊涂,这还有什么问的!难道,今天这场搞错了?迷惘之中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还想再确认一下情况。却听苏冰急切切一声怒吼:“黄伯伯!还等什么?” 黄长秋会意,和苏冰联手进击,一轮猛攻,迫得对方再也没空闲说话,直到丧命在苏冰最后的怨灵爪下。 第九章 敌忾同仇 “地狱镰刀!” 苏冰拍案而起,在紧急召开的鬼王殿会议中首次吼出自己的声音。 “各位叔叔伯伯!小子虽然年轻识浅,可自从来到鬼城之后,便始终以鬼城弟子自居。近来,和各位相处得也是非常融洽。可是,这‘地狱镰刀’无端端地屡次残害我鬼城高层人士,是可忍孰不可忍!虽然这鬼王令的归属还尚未明确,可小子毕竟暂时挂了个城主的名头,我建议,立刻还以颜色,剿灭这个地狱镰刀,彰显我鬼城威名,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完全是一副激愤不过的样子。森罗殿内如今九大阎王,虽然各自勾心斗角,可最近也实在被这神出鬼没不知来路的杀手搅扰得不得安宁,苏冰这番话,倒是说到了大家心坎里,不禁都是纷纷点头。 黄长秋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这次地狱镰刀的杀手目标是我!若不是苏城主恰好在我家中作客,恐怕我老黄也要遭了毒手,不知是哪位朋友如此急着要老黄的命!我完全同意城主的建议,既然敢对我鬼城下手,就要做好面对咱们怒火的准备!” 经过一次并肩作战,甚至可以说是救命之恩,黄长秋终于选择了彻底站在苏冰的阵营,全力支持他掌握城主之位。这些话两人早就商议好,在森罗殿内唱一出双簧。 徐广已死,普明殿暂时没能递补新的殿主,其余的九大一阎王加上苏冰,一致同意以牙还牙,覆灭地狱镰刀。 计议已定,剩下的便是具体安排,牵涉到这种事情,谁来做主就很有讲究,能够在这种敏感时期号令鬼城全城之力,对争夺城主大位甚有好处。 苏冰和任颖,黄长秋商议后,很好地把握了分寸,借助大家怒火,通过了自己在森罗殿的第一个动议,已经是极大的进步,接下来不可再强行介入过多,免得引起猜忌。 苏冰道:“小子初出茅庐,这等大事哪敢胡乱说话,我看此战还是由周伯伯指挥大伙吧!” 徐广死后,不算黄长秋,周笑扬便是鬼城阎王中资格最老的。苏冰一再对他表示善意,周笑扬也是铭感于心,还了苏冰一个嘉许的笑脸。 周笑扬原本十分顾忌徐广普明殿的庞大实力,可如今居然被地狱镰刀所杀,说起来还真要感谢这些杀手。徐广一死,他觉得城主之位已经坐实了十之七八,自己集神华殿,七非殿,碧真殿三股势力于一身,应当难有抗手。所以这次,他并没有再故作推辞,而是顺势接过话头,笑道: “诸位,地狱镰刀残杀我鬼城阎王,实在是自寻死路。周某不才,愿意担纲指挥此次行动,务必一击成功,将地狱镰刀从江湖上连根拔起,彻底剿灭!” 众人都是心中一凛,此言一出,重点并不在于几乎已经等于废墟的地狱镰刀,而是言语中透露的领袖鬼城的意味!看来,普明殿主一死,这周笑扬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啊! 秦广王刘光华、转轮王李岸白,资历较浅,心知肚明谁当城主也轮不到自己,是以坐山观虎斗,不轻易站队,听了这话也只是鼻观口,口观心,做了个锯嘴葫芦。 任颖,黄长秋实际上已经成为苏冰的直系班底,三人早就商量好了定策,不去做那出头的椽子,对于周笑扬的试探,也是默不作声。 平等王姜勇,都市王罗明,早就和周笑扬互为犄角,当然乐得看到周老大渐渐接近城主之位。 剩下的五官王孙颜俊,卞城王刘伟峰,本来还想好好争议一番,可看到不知不觉间已经没人去反抗周笑扬,一时间也摸不清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支持,自忖自家实力远远不足以对抗三殿合力,也只好忍气吞声,默认下来。 哈哈哈!周笑扬见到这种情势,心中得意非凡,不自禁地瞟了苏冰一眼,仿佛很快就可以取而代之,登上这梦寐以求的最高尊位。 既然并无异议,周笑扬精神大振,开始分派任务,针对地狱镰刀的复仇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宋帝王任颖言道,早年曾和这地狱镰刀打过交道,知晓其最高领袖“刀王”的隐居之处,就在距离鬼城大概数日路程的一处隐蔽性很好的山谷中。根据这个情报,周笑扬迅速制定了行动计划,倒也是中规中矩,沉稳严谨。 “神华殿、明辰殿、讨伦殿率众随我从山谷入口正面强攻。 碧真殿、太和殿、纠结殿包抄山谷后方,断其退路。 七非殿、玄冥殿负责在目标山谷方圆十里安排包围圈,围杀漏网余孽。 肃英殿留在鬼城看守门户。” 周笑扬胸有成竹,发号施令,很快安排好了详细计划。 一听这计划,苏冰暗暗好笑。这等安排,分明是把解决地狱镰刀放在次要,而是通过巧妙安排各殿势力,使每一路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周笑扬,是想通过这一战,奠定自己领袖鬼城的基础,恐怕还不乏要借机铲除异己的目的。 自然不会在这时去点破关窍,苏冰使个眼色,任颖和黄长秋会意,首先对周笑扬的计划表示支持,加上姜勇和罗明和周笑扬本人,这就已经超过了半壁江山。见周笑扬如今如此势大,其他四人也是心中凛然,心道这姓周的不声不响居然已经联合了五殿的力量,看来这第二十九代城主之位,非他莫属了! 兵贵神速,地狱镰刀的两名金牌杀手殒命于鬼城之内,这个消息必然会很快被对方知道,若是因此逃之夭夭,再就不易寻找。是以,周笑扬分派好行动任务后,各殿分别组织紧急备战,不到三天,鬼城精锐尽出,除了群龙无首的普明殿和留守鬼城的肃英殿外,其余八位阎王,共率鬼城精英高手不下百人,直扑地狱镰刀总部所在的“勾魂谷” 连日赶路,终于在一个无月的夜晚,接近目的地。距离勾魂谷尚有三十里,周笑扬一声令下,各殿分散行动,为的是聚集人手太多容易暴露目标。 地狱镰刀不过是一个杀手组织,而且实力还远在传说中的“天眼”之下。杀手讲究的是隐匿踪迹,寻找时机一击毙命,对于正面对敌本来就不是擅长。更何况鬼城此次精英尽出,超过百人团团围住了勾魂谷之后,周笑扬一马当先,根本连隐蔽接敌都不用,直接暴力冲入勾魂谷,见人便杀! 此处是地狱镰刀总部,连同刀王张海龙在内的大小数百名杀手驻守在此。然而,兵在精不在多,这几百人当中,可以和鬼城高手正面对敌的,不过十余人而已。 突然遭到奇袭,勾魂谷大乱,对方攻势又十分锋利,一时间竟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甚至防御。 不过半夜功夫,恶名昭著的地狱镰刀组织,在鬼城的一次夜袭下,彻底成为历史。勾魂谷内数百名等级不同的杀手,真正去了地狱报道,只是不知还能不能分配一把镰刀使用。 除了七非殿和玄冥殿,其余六殿阎王浑身浴血,傲然站立在勾魂谷中心,面对着地狱镰刀的创立者——刀王张海龙。 张海龙仰天长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帛动人心那,这次咱们惹到了不该惹的势力,数十年辛苦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各位鬼城的朋友,给张某一个痛快吧!我好去和黄泉路上还没走远的弟兄们同路而行!” 周笑扬冷笑道:“两度袭杀我鬼城阎王,就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当真是胆子太大!不过……如果你能说出买通你们做下此事的雇主,或许咱们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条活路!” 他一直很奇怪,和鬼城相比,地狱镰刀实力远远不如,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失心疯一样的居然不顾覆灭的危险,做这种蠢事?还有,徐广的陨落和黄长秋后来的遭遇,证明了鬼城必然有他们的内奸,而这内奸很有可能就是雇佣杀手的元凶。此人不揪出来,就算铲平了地狱镰刀,恐怕还会有地狱铁锤,地狱斧头什么的出现,不是一劳永逸之计。 张海龙狂笑道:“活路?老子现在光杆司令一个,还要什么活路!地狱镰刀只问价钱高低,不管目标善恶,这些年来江湖上没啥好名声。可就一样,从来没泄露过雇主信息,这是咱杀手行当的第一铁律!如今死到临头,难道还晚节不保?快别枉费心机,给爷爷一个痛快吧!” “好!”周笑扬喝道:“既然如此,我这便…… 啊!竟然是你!!” 周笑扬扬起手中鬼头刀,正欲一刀劈向闭目待死的张海龙,突然语调一变,怪叫了一句“原来是你”,似乎是终于发现了隐藏在鬼城内部的内奸。 张海龙被这一声充满惊讶、愤怒的吼声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睁开眼睛,隐晦地望向六殿阎王中的一人。 是他!周笑扬登时心中有数,不再犹豫,手起刀落之下,手创地狱镰刀,也算是凶名赫赫的张海龙身首异处。 第十章 嗜剑成痴 距离覆灭地狱镰刀已经过了数日,苏冰出现在纠结殿任颖府上。 “苏城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任颖与他一见面,当即拱手笑道。苏冰以算无遗策的智慧,彻底征服了这位宋帝王,心甘情愿地追随史上最年轻的鬼城城主,作出一番事业。 当日,任颖派出追踪者,寻找地狱镰刀总部所在时,依照苏冰的交代,吩咐几个手下,查明目标后,一人飞速回报,另几人故意败露行迹,被地狱镰刀的探子发现。 这还了得!地狱镰刀干得就是隐匿追踪的活,哪能容许人班门弄斧,立刻决定进行反跟踪,然后就被引到任颖早就设计好的地方,“偷听”到了一个关键的“秘密”——这次以轮回丹做酬金,要灭杀鬼城两个阎王的,正是鬼城明辰殿殿主,卞城王刘伟峰! 刘伟峰近日来非常郁闷。 自从勾魂谷一战归来,周笑扬风头一时无二。可是,不知为何,这很可能成为下届城主的周笑扬,总是有意无意地对自己冷笑连连,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可自己好像也并未得罪他呀!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却是所为何来? 自知势力远远不及周笑扬等人,刘伟峰倒是没想着去争夺什么城主大位,只求能够安安稳稳管理好自家明辰殿的地盘,便心愿已足。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周笑扬这般表现,不由得刘伟峰暗自提高警惕,城主可以不做,命可万万丢不得! 这一切,都是苏冰、任颖、黄长秋集团,针对各大阎王的性格特点,心理状态等综合因素,制定的全盘方案。 先是让刘伟峰糊涂了一阵子,苏冰才飘然上门,一脸神秘地开口道:“刘叔叔,祸事来了!” 本来就心中忐忑的刘伟峰一听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赶忙屏退左右,亲自为苏冰奉上香茗,紧张地问道:“苏贤侄,什么祸事?你可是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可不是小道消息……”苏冰摇头道:“我听说,周伯伯想要接过这鬼城城主的位置,你刘叔叔却极力反对,周伯伯很不高兴,几次在私下场合扬言要给你点厉害看看呢!” 啊?刘伟峰大惊,结合最近周笑扬对自己的表现,对苏冰的话信了个八成,连忙解释道:“我这绝无此意啊!如何生了这样的误会,苏贤侄,你人头熟,能不能给周殿主代为解释一下,我刘伟峰对于谁当城主并不关心,只想作壁上观。” 苏冰笑呵呵地答应道:“这有何难!刘叔叔太客气啦,过几天我就往明华殿走一趟,替你多多美言几句。” 数日后。 “刘叔叔,这事儿怕是不好办那!周伯伯认定了你要和他顶牛,凭我怎么说也不听,已经暗中集结了很多人手,要来你这明辰殿问个明白呢!” …… “刘叔叔,小子毕竟势单力薄,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你大忙啊!我看任叔叔和黄伯伯还能说得上话,要不你和他们多亲近亲近?” …… 就这样一来二去,风声鹤唳的刘伟峰已经坚信周笑扬对自己误会已深,不日即将对自己动手,为求自保,只得去找宋帝王等人商议。任颖见时机成熟,便把自己和黄长秋已经决定支持苏冰,集合多方力量,击败周笑扬,名正言顺地成为鬼城城主的想法和盘托出。 这……刘伟峰听说纠结殿和阎罗殿居然已经成为苏冰的臂助,意外之下,一时拿不定主意。 任颖笑道:“刘兄,咱们相交也是多年,我老任总算是个人物吧!你信我一句,苏城主武功智计,都是上上之选,咱们只消拥护他登上城主之位,未来便是城主嫡系!还用像现在这般担惊受怕么?” 这个……刘伟峰隐隐感觉到上了苏冰这小子的大当,只怕什么去找周笑扬说合之类的话,只是编来哄骗自己的。可是,这周笑扬对自己的恶意,却是假冒不来。到底要不要支持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小子做鬼城城主呢? 黄长秋见状,知道他还在犹豫,便想着再加一把火。岔开话题道:“刘老弟!常听人说,卞城王嗜好搜集天下神兵利器,并在这明辰殿设立了一座‘神兵堂’,今天来得巧,别的事先放在一旁,让我和老任开开眼界如何?” “嘿!” 人各一好,往往提到自己的生平所好,都会兴奋莫名。这明辰殿主刘伟峰,最是喜爱各类神兵,一旦见到有出名的宝贝,必然会相方设法弄到手来,陈列于自己建立的神兵堂内。如今听到黄长秋的这个提议,正是搔到了痒处,不由得暂且把烦事放到一边,头前引路,把任、黄二人带进了自己藏宝重地。 “二位请看!这第一间,是藏刀室。” 任颖抬眼望去,房间四周,摆满了各式长短刀具,什么唐刀、宋刀、鬼头刀、开刀、五虎断门刀、青龙偃月刀,林林总总,耀眼生花。 走过藏刀室,接下来又依次是藏枪室,藏棍室,奇门兵器室等等。 神兵堂的尽头,刘伟峰停下来,表情郑重道:“最后这间,是我最为重视也是最得意的珍藏……藏剑室。二位请进。” 进得门去,两人眼前一亮,这刘伟峰其他的收藏也就罢了,这藏剑室内,倒确实相当有料! 青虹剑、蓝萃剑、飞燕羽、绿痕、风神剑……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剑,在这里汇聚一堂,确实让任颖有眼界大开的感受。 “咦!这不是楚江王的黑冥剑吗?他一向宝贝得很,怎地也落到了你手里?”黄长秋指着藏剑室正中摆放的一柄黑沉沉的阔剑惊讶道。 “嘿嘿!”刘伟峰语气中充满得意:“几年前,我花了巨大的代价,软磨硬泡,终于从徐广老儿手里换来了这宝贝!” 任颖取过黑冥剑,信手挥舞一番,赞道:“果然是好东西!要不是我专攻怨灵爪,不精于剑术,说不得我也要眼馋这等利器!” “眼馋也没用!我的了!”刘伟峰守财奴似的赶紧抢过黑冥,生怕任颖向他开口讨要一般。 任颖暗暗好笑,故作遗憾道:“黑冥剑虽好,却也不是咱鬼城至高的神兵……” “呃……这个当然,不过那曳影乃是城主佩剑,这辈子我恐怕也只能想想罢了。”刘伟峰一生专爱收集名剑,对于这个领域当然如数家珍,任颖一开口,他便知道对方指的是鬼城历代传承的曳影剑。 “本来……可惜你却……哎,罢了罢了,总是你和这曳影无缘了!”任颖一脸神秘,吞吞吐吐地说道。 刘伟峰跳将起来,激动道:“什么!任兄的意思是?” “苏城主曾经言道,听说刘兄爱好神兵,若是可以大力支持苏城主,便把鬼城至宝,曳影剑放到明辰殿保管。”任颖就知道他一定上钩,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靠!早说!” 刘伟峰这回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拍着胸脯大声说道:“若是这辈子能把曳影剑摆在我这神兵堂,从此,我便是苏城主座下马前卒,苏城主令旗所指,万死不辞!” 倒是没想到这刘伟峰如此嗜剑成痴,一把曳影剑,轻易就完成了目的。任颖和黄长秋对视一眼,对这种狂热都有些不能理解,不过,结果总是好的。 至此,宋帝王任颖,阎罗王黄长秋,卞城王刘伟峰,都已经是苏冰阵营中的势力。如今的苏冰,已经完全具备了在鬼城三分天下的底蕴。 五官王,秦广王,转轮王虽然尚未归顺,却是一盘散沙,不会构成任何威胁,只等大势已定,自然水到渠成。 楚江王徐广已殁,下一任楚江王人选,怕是要等新城主指定。 最后需要解决的,只剩下神华殿、七非殿、碧真殿这个联盟,若是摆开阵势正面对垒,虽然也是胜算很大,但恐怕到头来折损的都是鬼城自己的精英,所以苏冰首先排除了暴力的方案。只是,若要智取,首先必须得破坏周笑扬,姜勇,罗明三人之间亲密的关系,才能够各个击破。 为此,苏冰一连数日苦思对策,却始终想不到稳妥的办法。 周笑扬并不知道苏冰的羽翼已丰,一心认为自己继任城主已成定局,开始着手准备各种事务,平时见到同僚,也是眼高于顶,自以为高人一等。 苏冰一直也没有断了四处串门的习惯,可是尽管他频繁出入神华、七非、碧真三殿,却也难以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周笑扬等三人,表面上对他笑脸相迎,却哪里会真的推心置腹,只等时机成熟,这个年轻的苏城主便要成为历史尘埃。 这天,苏冰无聊地在七非殿喝茶,与姜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来来去去都是没营养的废话,苏冰心下焦急,眼看着又是一无所获,便要告辞。 正当此时,见姜勇府邸内宅中一个绿衣女子俏丽的身影闪过,见厅内有人,又连忙匆匆避开。 苏冰心中一动,问道:“姜叔叔,这位是?” 第十一章 分崩离析 “哦……”姜勇笑道:“这是小女姜慧,平素野惯了,不知你我在此,让贤侄见笑啦” 苏冰笑笑,告辞离开七非殿。然而从那天开始,鬼城内的有心人渐渐注意到,这个还占着鬼王令不知能几天的苏城主,开始频繁出现在七非殿,也不知和平等王有什么聊不完的话题。 不但旁人如此,就连平等王姜勇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两人已经把能聊的话题,从头到脚来回说了不下三回,珍藏的茶叶都被喝得见了底,这苏冰还是十分热衷于来自己这里瞎扯淡,真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就在不经意间,谣言四起。 神华殿内,泰山王周笑扬和都市王罗明相对而坐。 “周大哥!我看姜勇这小子最近不对路啊!好像和那苏冰走得很近,会不会……”罗明当然知道周老大特意叫自己过来所为何事,赶紧抢先把话说了。 周笑扬沉吟道:“外面现在传得很厉害,可是我想……应该不至于啊!苏冰那小子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住姜勇投靠的?能比得上咱们这么多年的老交情?” 两人正在推敲事情原委,却听下人来报:平等王姜勇来访! 说曹操曹操就到,周笑扬见他亲自来解释,倒是松了一口气,笑吟吟地起身出迎几步,和声道:“姜贤弟!可是许久不来我这神华殿了,最近都忙些什么?” 姜勇一脸苦相,还没落座就大倒苦水:“他妈的我也不知道姓苏的那小子抽了什么风,有事没事就跑我那里说几个时辰的废话,翻来覆去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偏偏他还挂了个城主名头,不好拒之门外。周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发动,就等你登高一呼,正式换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下来了!” 周笑扬脸色大为和缓,温言道:“管他什么目的,且由得他去折腾!下个月鬼王殿例会,就是咱们逼宫之日,料他一个小小孩童,就算费劲争取了一两个支持者,也是势单力孤,如何能和我泰山王竞争?”周笑扬经营多年,自有耳目,苏冰争取了宋帝王,阎罗王等人的事,隐约也有耳闻,只是他仍然未把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孩子放在眼里。 神华殿三人聚会,早有人把消息递到苏冰手上,苏冰微微一笑:计划第二步,开始实施! 很快地,鬼城流传的谣言出现了新的版本:苏冰在七非殿偶然见到平等王的女儿姜慧,一见钟情,接连泡在七非殿,只为求得佳人垂青。 不等这话传到姜勇耳朵里,第二天任颖便一脸神秘地上门,开口便道:“姜兄弟!喜事来了!” “不知喜从何来?”姜勇觉得最近自己有点忙,先是苏冰隔三差五过来打秋风,今天这宋帝王也登门造访。 “你还不知道?苏城主对令嫒一见钟情,日思夜想,只怕过不几日,就要向你登门求亲了!” “啊?”姜勇大吃一惊,确实数日前这苏冰见过爱女姜慧一次,这就一见钟情了,似乎女儿虽然容貌不恶,也算不上什么沉鱼落雁之容吧…… 再一想,便自行脑补了一些内容:这苏冰一定是在鬼城这几年很少见到女色,又正是青春年少,这才这么容易便陷入情网。 补全了事情“真相”的姜勇此刻半忧半喜。喜的是苏冰这孩子纵然不能做上城主,武功人品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若真能促成此事,女儿终身有托。忧的是这样一来,自己可就算是苏冰的泰山老丈人,这一旦苏冰和周笑扬因为城主之位对峙,自己应当支持哪一方? 姜勇在这里左右为难,可周笑扬却不这么想。神华殿内,泰山王怒气冲冲地摔了杯子。 “姜勇小人!欺我太甚!上次来还假惺惺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岂料到早就做了人家岳父,哪里还是咱们的人!” 苏冰巧计布置,打了一个时间差,让周笑扬认为,姜勇早知此事却故作糊涂,终于引起了他们之间的龃龉。 罗明踌躇道:“咱们三人相交多年,姜老弟……不像是这样的人那。周大哥,要不我们去七非殿走一遭,问个究竟?” 周笑扬略微冷静下来,也想弄个明白,便连同罗明一起,匆匆忙忙奔七非殿而来。 消息传来时,苏冰正坐镇鬼王殿,下首宋帝王任颖,阎罗王黄长秋,卞城王刘伟峰。 “诸位!”苏冰表情庄重地开口: “一切如计划进行,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能否一举解决周笑扬的三殿联盟,在此一举!请各位依计划分头行事,若事情有变超出意料之外,便立刻施展雷霆手段同时向三殿开战,毕其功于一役,但如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大动干戈。” 姜勇对这一切都不知情,难得有一天没人来打扰,落个清净。却听手下鬼卒来报:泰山王周笑扬派人相请,去神华殿议事。 姜勇心道果然来了,周大哥一定是对自己生了怀疑,得好生解说一番才好。当下不敢耽搁,匆忙换了衣服,赶赴神华殿。 姜勇前脚刚走,早就埋伏在附近的以任颖为首的纠结殿,讨伦殿,明辰殿一众精英高手,立刻开始强攻七非殿。 以三打一,战斗打得漂亮至极,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便完全控制住了七非殿各处枢纽核心,随即开始紧张的布置安排。 周笑扬和罗明来到七非殿时,这边刚刚布置停当。 泰山王周笑扬刚一进门,立刻感到气氛不对,他见机极快,立刻一拉罗明,便要后撤。但是,身后的殿门迅速关闭,随后,三人现身出来:任颖,黄长秋,刘伟峰。 任颖高声笑道:“姜兄弟早就料到你们会来,咱们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周笑扬、罗明!若不束手就擒,此处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周笑扬气得浑身发抖,这姜勇居然把事情做得这般绝,自己投靠了苏冰一伙不说,还把自己和罗明当作投名状? “姜勇混蛋!既然敢如此暗算,为何不敢出来见面?”罗明游目四顾不见人影,高声喝骂。 “姜兄弟正在和咱们苏城主商议爱女的终身大事,没空来和你们耽误工夫!”任颖把手一挥,以三敌二,周笑扬和罗明顿时陷入苦战。 十殿阎王,武功大体上不相伯仲,任颖等人多势众,很快占据了极大优势,却并不狠下杀手,而是不紧不慢地拖延着节奏,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不提这边一场大战,却说姜勇赶赴神华殿,刚走到一半路程,便看到道路正中一人长身玉立,笑吟吟望向自己——正是苏冰。 不待姜勇说话,苏冰上前一步,深深一躬,声音不徐不疾:“姜叔叔,小侄得罪了。泰山王并没有使人送信,我也并不是看上了令嫒,这一切,都不过是骗局一场。还望姜叔叔看在我苦心孤诣只为保全鬼城有生力量的份上,原谅苏冰的无奈之举……” 姜勇大怒,寒声道:“小小顽童,胆敢如此欺我!”竟是不听苏冰下面的话,长剑出鞘,使出冰魄寒光剑的精妙招数,直欲将苏冰斩于剑下。 苏冰早料到这种可能的发生,这姜勇原是后补的七非殿主,武功并无所长,苏冰要折服此人,也不能光凭几句虚言。见对方情急动手,便也打点精神,以怨灵爪和玄阴指,对抗冰魄寒光剑。 姜勇没料到这苏冰小小年纪,修为竟到了这般地步,转眼间百招已过,自己非但没占到上风,反而是隐隐感觉对方在九幽寒气的造诣上,犹胜自己,不由得惊奇万分:这小子才多大年纪,便是从娘胎开始修炼,也不该如此境界。 苏冰显露了不弱于七非殿主的武功后,也不必硬要分出胜负,跳出圈外笑道:“姜叔叔,不用再打了,若是我对您心存恶意,与你交手的便不是我了。” 话音未落,从一旁街道中闪出一人,黑衣束发,手拄黑漆漆一根拐杖,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孟婆!”姜勇惊呼道,没想到这镇守奈何桥的神秘人物,也已经是苏冰一方的力量。 “姜叔叔,此刻你的七非殿内,周笑扬和罗明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请你随我一起回返,劝服这两人如何?” 姜勇此刻心中雪亮:苏冰不声不响间,早就聚集了不下于周笑扬的庞大力量。以有心算无心,若是此子暴虐嗜杀,恐怕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早已性命不保。如今泰山王和都市王在自己的地盘上遇袭,这笔糊涂账已经算到了自己头上,自己若是强顶,结果无非是赔上三人性命,鬼城诸殿内斗之后元气大伤。 苏冰年纪轻轻,武功智计都是上上之选,姜勇心悦诚服,拱手叹息道:“苏城主运筹帷幄,智勇双全。姜勇愿率七非殿归顺城主,自此听从号令,再无二心。” 当苏冰在孟婆,姜勇的左右拥护下驾临七非殿时,战斗仍在继续,只不过任颖等三人好整以暇,周笑扬和罗明却早已筋疲力尽。 苏冰轻喝道:“泰山王,都市王,还要负隅顽抗么?”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大势已去,今日若是再拼下去,只会被当场灭杀。就算错过今日,失去姜勇的支持,也再也不能对抗兵强马壮的苏冰。 周笑扬仰天长叹:“天下英雄出少年。好手段,好算计!神华殿主周笑扬,拜见城主大人!” 罗明唯其马首是瞻,既然周笑扬服软,自然也放弃抵抗,认可了苏冰的鬼城城主之位。 第十二章 普明殿主 周笑扬集团覆灭,其余孤立无助的秦广王吴云飞,五官王孙颜俊,转轮王李岸白,本来就没有希望争夺大位,现在看到大局已定,当然不会跳出来搞什么花样。 鬼王殿例会,苏冰手持鬼王令,表情淡然,稳稳当当地坐在城主之位上,俯瞰座下九大阎王。 如今,再也没有人因为苏冰的年龄而敢对其有丝毫的轻视。短短的时间内,苏冰合纵连横,不声不响间就掌握了无以匹敌的庞大力量,期间表现出来的智计,武功,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能够达到的程度。九大阎王中年龄最轻的,也要比苏冰大上一倍,然而看到森罗殿内高高在上的苏冰,却都是毕恭毕敬,以属下自居。 苏冰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无形中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众人在他的目光中心怀忐忑,不知城主是何心意。 许久,似乎是满意于大家的态度,苏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各位,本次鬼王殿例会,最重要的议题便是关于推举新的楚江王的事情。自从徐广不幸死于地狱镰刀之手后,普明殿群龙无首,虽然在幽冥判官的约束下,不至于造成混乱,总是需要尽快有一个德行,武功都可服众的人才出来,入主普明殿。关于此事,各位阎王可有什么值得推荐的人选么?” 嗯? 这个提议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普明殿殿主之位空虚,终不是长久之计,本次鬼王殿例会,选举新的殿主必然是重要议题之一,这件事大家心中有数,当然不至于惊讶。 可是,这年轻的苏城主向九大阎王询问推荐的人选,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大违鬼城常规。 依照惯例,鬼城阎王退位或者意外身故时,理应由本殿幽冥判官递补,因为他们追随殿主多年,对本殿的势力范围,人员调配,管理方法有着充分的了解,而若是从其他地方临时调人过来,能否融入原本固定的集体就是一个大问题,更遑论还要作为殿主,领袖众多精英。 周笑扬眉头一皱,起身拱手道:“城主,刚才你是说,要自有推荐人选,担任普明殿主?” 见苏冰含笑点头确定,九大阎王中除了早知此事的任颖外,顿时都进入了大脑飞速运转的状态。普明殿在上代殿主徐广的领导下,发展得十分出色,这个庞大的势力若是能掌握在自己亲近的盟友手中,无疑是极其得力的臂助,这等稍纵即逝的良机,哪个肯放过! 很快,周笑扬心中有了计议,再次起身道:“苏城主不循旧例独辟蹊径,周某十分佩服,若说普明殿主的继任者,我推荐神华殿幽冥判官中的幽判张非,此人追随我多年,无论武功还是智谋,都是上上之选,本来我也是着力培养,用作我百年之后的接班人,既然普明殿的事迫在眉睫,周某不敢藏私,为了鬼城大局的发展,忍痛割爱。” 话说得漂亮,也并没隐瞒这张非和他的亲密关系。当下森罗殿内,是个人都知道这普明殿主之位是多大的一块蛋糕,不推荐自己人,难道还推荐仇人不成! 苏冰点头道:“张非么,我看可以!” “嗯,城主既然不同意张非,不知城主心中……呃……啊!你是说可以?” 周笑扬早就想好了下面的话,顺理成章地接过话头,说了一半却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投石问路的一个推荐,竟然这就获得通过了? 愣了一愣,自以为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周笑扬居然有点暗自得意起来:这姓苏的小子到底还是年轻,初登大位,也不敢过分得罪我们这帮老家伙,这是故意送个人情给我了!嘿嘿,当日迫于你势大不得不暂时屈从,若给我得了这普明殿,整合起来,还怕架空不了你这个小城主? 苏冰理所当然地笑道:“自然可以,老周身为神华殿主,推荐的人选定然是十分出色,咱们可以拭目以待。” 啪啪拍手两声,对迅速赶来的鬼卒吩咐道:“去!请神华殿幽判张非到森罗殿听命。” 不一会儿,张非足不点地般地飞奔赶来。新任城主召见,若是有意拖延,那是嫌活得太长了。 “属下神华殿幽判张非,参见城主大人,见过各位阎王。”这张非喘息未定,却不敢耽搁,急匆匆下拜,却不知这等高层会议,怎么会有事找到自己。 苏冰看这张非,倒是身材粗壮浓眉阔目,一副质朴憨厚的模样,便温言道:“张非,适才你神华殿殿主周笑扬,推荐你继任普明殿殿主之位,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啊! 张非大喜过望,到底是一手培养自己成才的殿主大人那,竟然帮自己争取到了如此要害的一个位置?普明殿!那可是普明殿啊,鬼城十殿,这普明殿绝对稳稳当当地排名前三之内,自己这可是一跤跌进云端,一步登天了! 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勉强压制住激动的心情,不至于失态露丑,张非再次下拜,颤声道:“多谢城主大人,殿主大人的信任和栽培,张非愿肝脑涂地,完成此项光荣使命。” 此刻,除了周笑扬外,其余大部分阎王悔得肠子都绿了。这新任的苏城主在夺位之时机谋善变,杀伐果断,如今初登大位,却变得如此好说话了?早知道一个推荐就能够通过,哪里能让这周笑扬占先那!如今可倒好,人都带来了,眼看着普明殿一块美味可口引人垂涎的蛋糕,和自己再没半毛钱关系,这些人的脸色简直是精彩无比。 苏冰把手一拍,笑道:“这不就解决了!张非,你可要对得起周殿主的信任,好好统率普明殿,为我们鬼城的发展尽一份义务!诸位,对这张非继任楚江王之事,可有什么意见?” 你都同意了,我们能有什么意见!大家虽然眼红,但看看周笑扬阴沉得要杀人的脸色,谁若是在这个时候唱对台戏,能不能占到普明殿的便宜不知道,却一定得先把神华殿得罪惨了,心里盘算一番,似乎不划算,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张非本人更是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一般:“城主大人放心!张非鞠躬尽瘁,必不辜负城主大人的一番栽培!” “今天就这一件大事,若诸位没有其他问题,散会!”苏冰倒是干净利索,通过了对张非的任命,便宣布散会,施施然倒背着手,率先离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九大阎王,哦,还有一个新晋的阎王,张非。 “张殿主……恭喜恭喜!” “张殿主,今晚在我明辰殿设宴,庆贺你高升,还请务必赏光。” “张殿主,玄冥殿和普明殿一向情同手足,咱俩日后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这新鲜出炉的普明殿主虽然屁股还没坐到普明殿的位置上,却是谁也不能小觑,各殿阎王忍着心里的憋屈,纷纷过来打招呼示好,把个张非乐得差点没抓耳挠腮。 众人心中腻歪,不愿在此多呆,和张非说完几句场面话,纷纷离去。不一会儿,森罗殿内只余周笑扬和张非两人。 看四下无人,张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住了:“周殿主!今天这番造就,张非终生铭记于心!请周殿主放心,不管张非走到什么位置上,永远是您座下的一个马前卒。周殿主但有所命,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是有半点马虎,叫张非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嗯…… 周笑扬十分满意他这个态度,手捋胡须,得意地笑道:“起来吧,以后咱们身份上已经是平级,可不好动不动就行这般大礼。你先回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去普明殿就任,别让夜长梦多生了变故!” 虽然话说得客气,却自然而然地带了吩咐下属的语气,张非也丝毫不以为忤,再次拜谢了周笑扬,飞一般地去了。 周笑扬最后一个出了森罗殿,慢悠悠地踱着四方步,实在是几乎控制不住飞扬的心情。 苏冰!哼哼!到底是没长大的孩子,如今普明殿已经落在我的掌控之内,假以时日,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和我斗!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且先让你得意几天又能如何,这鬼城,总有一天还是我周某人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乐坏了周笑扬,那边却急坏了宋帝王。 “城主!今天你这出是……?”任颖离开森罗殿第一时间便赶到苏冰的住所,劈头便问。 苏冰嘿嘿一笑,故作不解道:“怎么了,有何不妥吗,普明殿主身故,不该选个新的?” “有何不妥……”任颖哭笑不得,这苏冰是不是一夜之间练功伤了脑子,从个多智近妖的少年变成了一头浆糊的顽童。 “周笑扬名义上虽然顺服,暗自包藏祸心,如今被他的嫡系掌握了普明殿,这……这可如何是好!” “掌握?呵呵……”苏冰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意,屈起三根手指,呵呵一笑。 “三天。” 第十三章 阳奉阴违 三天后,志得意满的张非哭丧着脸跪倒在神华殿周笑扬的面前。 “周殿主!张非给您丢脸了!这……这普明殿的没一个好鸟啊!我去了三天,他们还是只听从幽判马少华,冥判方无恨的命令,把我这个殿主当大爷供养起来,却什么事情也不让我参与啊……” 周笑扬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暗叹:果然没有那么简单那!当初急切之间,只考虑了这张非对自己最为忠心,却忘了他只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对于这人际之间的弯弯绕,多少有点拎不清楚。普明殿新殿主从别处调来,最为不满的自然是原本可以顺位继承的马少华,方无恨两人,为此对这张非设些阻碍,阳奉阴违,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做法。 又看看面前涕泪交加的张非,不由得一阵烦躁,骂道:“废物!你是鬼王殿会议上正选的普明殿主,居然奈何不了两个判官?你可以试着这样……”虽然一肚子火气,却总不能不对自己的属下做些必要的提点,况且普明殿这块大蛋糕好容易吃到嘴边,哪舍得就此吐出去。 一番教训之后,张非满脸惭愧地离开,继续尝试压服普明殿本土势力,做个名副其实的楚江王。 又三天后,神华殿内,张非一脸尴尬,周笑扬满头黑线。 “周殿主……你说的那个法子不灵啊,他们还是……如今就连普明殿的黑白无常都不拿我当回事了!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指指点点,我恨不得杀光这帮混蛋……” 周笑扬暴怒:“你他妈的才是混蛋,我恨不得杀光你全家!还有脸来见我,赶紧给我滚蛋,我看着你就想干掉你!” 赶走张非,周笑扬一声长叹,归根到底自己也不能替代张非去理顺这普明殿的内部关系,看起来,自己这步棋走错了,恐怕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个月后,鬼王殿例会,苏冰笑嘻嘻地高坐上首,俯瞰十殿阎王。 普明殿主,楚江王张非,此刻如坐针毡,觉得包括城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自己,看自己的笑话。他紧张局促,屁股不住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手掌狠抓大腿,掌心尽是涔涔的汗水。 周笑扬的脸色本就黑得像锅底一般,如今看到张非如此废物的表现,简直要一口鲜血喷出喉咙!不等苏冰开口说话,率先起身,用非常惭愧的语气,沉重说道: “苏城主!周某有罪……” 哦?苏冰饶有兴味地看看不敢抬头的张非,故作疑惑道:“周殿主何出此言?” “上次会议,周某一时不查,推选了张非出来,蒙城主信任,担任普明殿主之位。没想到张非实在难堪大用,至今也未能成功地整合普明殿内部势力,实在是有愧于城主和各位同仁的信任。周某提议,立刻废除张非的楚江王身份,另觅贤能,掌控普明殿。” 哈哈!这下在场众人都觉得心情舒畅无比,你周笑扬抢先占了茅坑,却派了个拉不出屎的废物出来,如今出乖露丑,咱们看着当真是解气。 张非抢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城主大人,不是张非不努力,实在是普明殿那帮家伙太不配合,生生把我架空,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只肯听从幽冥判官的指令!城主大人明鉴,这帮不听号令的下属,应当严惩!严惩啊……” 苏冰一眼不发,望着张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如此极品,难为他周笑扬从哪找来的。 八大殿主都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张非,废物就是废物,看上去也有四十好几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直到现在,还停留在挨了揍回家找家长的水平上,自己居然一度和这等蠢货并列十殿阎王,真是人生的污点!不听号令?想那苏冰第一次在鬼王殿时,面对的是何等情势,何止是不听号令,那简直是视若无物。可结果怎么样,人家连施妙计,精密筹谋,如今已经是鬼城共主!这张非……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周笑扬眼角余光看到众人的反应,虽然没直接针对自己,却仿佛有声声冷笑响起在耳边,登时按捺不住,抢上前去飞起一脚,把张非踹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还他妈的废话连篇,老子这辈子的脸被你今天丢尽了!” 苏冰目光一寒,冷声喝道:“周笑扬!在这森罗殿内,你敢当众殴打我普明殿主?还把我苏冰放在眼里吗!” 别看苏冰平时少言寡语,脸上常带三分笑,可经历过城主夺位的各位阎王都知道这个少年实在是不好对付的厉害角色。如今周笑扬行为上有所僭越,登时说翻脸就翻脸,气势上遥遥锁定泰山王周笑扬,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动手拿人。 周笑扬心中一凛,明白自己情急之下言行无状,被这苏冰抓住把柄,就算狠狠惩戒一番,自己也是无话可说。连忙拜倒在地,请罪道: “城主息怒!是周某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实在是这张非难堪大用,周某荐人不当,愧对城主和各位兄弟,这才有所冲动,还望城主恕罪。” 这点事情也不能对周笑扬伤筋动骨,迫得他低头认错,已经是大大削弱了气势,苏冰把中间的关系算得清清楚楚,不动则已,一动必然达到既定效果。 “周殿主,希望你时刻记得,在这森罗殿内,轮不到你来逞凶。这次就算了,若还要再犯,莫怪我不讲情面!”又敲打了一句,苏冰冰封千里的脸色一收,又换上大家熟悉的那副坏笑,摊开双手问道:“张非既然无力掌控普明殿,便还回神华殿任职,关于普明殿主的位子,还有哪位能够推举贤能?” 众人心中先是一凛,心道这个张非就这么完了,回到神华殿,周笑扬不把火气全发在他身上才是奇迹!可是,既然张非不行,普明殿的情势必然十分复杂,派谁去才好呢? 普明殿,依然是那个美味的蛋糕,只是这次,大家都知道这个蛋糕没那么好吃,一时间都踌躇起来。 等了半响,看无人接茬,早得到苏冰授意的任颖离座而出,躬身说道:“苏城主,我纠结殿幽判韩东,跟随属下多年,或者可以担当大任。” 哦? 众人顿时小声议论起来。时至今日,对于任颖是苏冰最先收服的势力,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如今他站出来推举纠结殿韩东,恐怕也有城主的首尾在内,若再得普明殿,这苏冰的鬼城城主之位,便是稳如泰山。 可是,普明殿内幽判马少华,冥判方无恨,都是桀骜难驯的人物,牵涉普明殿内部事务,就算城主也不能贸然插手进去,那这韩东又有何倚仗,可以不步那张非的后尘呢? 周笑扬被苏冰狠狠地敲打一番,又发作不得,退到一旁低头生气,正在琢磨回去之后如何炮制这废物张非,以解自己受辱的心头之恨。 听到任颖推荐了手下幽判韩东,不由得暗暗冷笑:我的人不行,你的人就可以了?还不是一个鸟样!鬼城传承数百年的规矩不是假的!这普明殿主之位,多半还要从马少华和方无恨两人之间产生,其他人谁去了都白搭!又有几个人是苏冰这般妖孽! 却见苏冰点头道:“韩东么,我看可以。”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气,只不过把名字换了一换。众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瘫在一旁眼光没有焦距的张非,除了周笑扬外,倒都起了一点怜悯。 既然苏冰首肯,仍然是没有任何阻碍,韩东被召见入森罗殿,一番勉励之后,就此摇身一变,成为官方认可的普明殿主。 散会还是那么地干净利落,苏冰倒背着手,施施然率先离去。 周笑扬一待苏冰离开,再也不愿意面对包含了嘲笑、怜悯、幸灾乐祸、不屑等诸般含义的眼神,一把抓了张非,飞一般地回返自家神华殿。 剩余诸人议论几句,无非是两样:一是对今天张非的猪一样的表现表示无语;二是对来日韩东能交出怎样的答卷表示好奇。 鬼王殿,城主居所,苏冰和任颖相对而坐。 “城主好手段!属下这次可真是五体投地。只是……这普明殿的形势,颇有点水泼不进的架势,你授艺我推举韩东,韩东这小子我知道,小聪明是有,可也没有力挽狂澜的大智慧,恐怕并不会比张非好上太多吧,城主的意思是……?” “力挽狂澜?”苏冰脸上又一次浮现出神秘的笑意,“不用不用,你回去吩咐韩东,老老实实呆在普明殿内,好吃好喝好睡,其他的诸事不必理会,混吃等死若还是不会,就让他真的去死吧!” 这……任颖越发糊涂,脸上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却见苏冰又是屈起三根手指: “三个月。” 第十四章 东施效颦 周笑扬一手抓着张非一路狂奔,没一会儿回到神华殿,一进门,把手里的张非像丢一只装满沙土的麻袋一样,往地上一抛。 张非顾不得疼痛,在地上骨碌一滚,趴跪在周笑扬面前:“周殿主,周老大……饶命啊!看在我张非给您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立刻滚出神华殿,滚出鬼城,再也不在您眼前惹您的厌……” “晚了!”周笑扬眼中寒光一闪:“今天鬼王殿上你是当着全鬼城高层的面,狠狠打了我的脸!若不杀你,日后我在这鬼城内,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深深看了张非一眼,轻叹一口气:“张非,你跟着我,有三十年了吧……虽然没有大功,也算尽心尽力。你放心,你死以后,你的家人仍然由我神华殿尽心照顾,我会他们说,你是为了我神华殿的荣誉,不幸身亡。” 说完这番话,不等张非再有什么动作,周笑扬手掌轻轻击落,这个史上最短命的普明殿主,登时去了真正的鬼城报到。 杀了张非,周笑扬怒气略平,自语道:阳奉阴违不遵号令,倒真是个好主意!苏冰啊苏冰,你倒是提醒了我。既然马少华和方无恨能占住普明殿的大权,不让张非插手,那么我神华殿的事务,又何必理会你这个所谓的城主呢! 普明殿内,马少华和方无恨面前一张小桌,桌上一壶酒,几个小菜,两人正在对酌,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方兄!我听说城主这次又给咱派来了一位殿主,叫韩东,是原纠结殿幽判。”马少华端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语气中不乏愤懑之意。 “哼!”方无恨也是心中不平,冷笑道:“这个韩东我倒是知道,虽然比张非那草包强点,却也没啥大本事。照我看,咱哥俩还是给他来个外甥打灯笼——照旧。我倒要看看这个小鬼城主要多少次之后才知道,普明殿离了咱哥俩,根本就是玩不转!” 两人计议已定,放宽了心只管喝酒,不一时就酩酊大醉,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韩东走马上任,身着楚江王的服色,步履轻快地走进普明殿。 见他进门,早有准备的一人抢步上前,躬身道:“韩殿主在上,小的白无常齐云拜见殿主。” “哦?白无常?马少华和方无恨呢?”殿主初次履职,幽冥判官居然一齐不露面,无疑是给韩东安排好的下马威。 “禀殿主,马、方两名判官昨夜打理本殿事务,几乎通宵达旦,此刻或许还在睡眠。”按照上头的指示,这齐云对韩东也殊无敬意,把交代好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韩东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这位楚江王摆了摆手,笑道:“两位判官辛苦,理应多注意休息!这样吧,我一路走来也是颇觉疲倦,咱们这普明殿,有殿主的住处吧?带我过去,我也睡上一觉再说。” 睡觉?齐云惊诧莫名,睡觉去哪里不能睡,大老远从纠结殿过来,就是为了换个地方睡觉?可是既然殿主问起,又不违背两位判官的交代,总不能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吧,当下头前引路,带了韩东去往普明殿殿主府邸。 韩东这一睡,就再没人见过他出门,每日除了吃饭,便只剩睡觉。马少华和方无恨大眼瞪小眼,白想了一宿对策,一拳打在棉花上,颇为难受。 鬼王殿内,任颖拜会苏冰。 “城主,韩东那里一切正常,按照您的吩咐,只吃饭,不管事儿,使人传信给我,说几日下来都胖了两圈……”任颖苦笑着禀报,苏城主莫测高深,此举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用意,实在猜测不透。 “另外,周笑扬那里最近似乎不太正常。对于咱们鬼王殿内分派的任务,比如上报殿内幽冥判官,黑白无常乃至一般鬼卒的修为状况备案;比如负责联络崆峒派,初步表示咱们的善意;比如探查血杀堡在最近的动向等等。神华殿自周笑扬以下,对这些指令置之不理,似乎是要孤立于城主命令之外。” 韩东那里没啥好说,任颖此来,主要还是汇报这件大事,以便苏冰早作准备。 苏冰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嘿嘿冷笑道:“这是也要和我玩个阳奉阴违啊,学是学得够快了,只可惜……东施效颦而已!” 各怀机心,一个月匆匆而过,倒是太太平平的,一派和谐景象。 鬼王殿例会如期而至,苏冰依旧高高在上,俯视十大阎王。 “普明殿主韩东,任职也有一个月了,可有什么为难之处?”苏冰笑呵呵地首先点了韩东的名。殿内诸人眼光齐刷刷地转向韩东,对于他在普明殿内被架空权力,每天只能睡觉的情况,大家都有耳闻,且看他如何向城主诉苦,到头来恐怕和张非并无不同。 韩东躬身行礼,语气略带激动:“城主大人,并无为难之处!我普明殿幽判马少华,冥判方无恨,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下属!这一个月来,有他们为我分忧,韩东实在是清闲得很,这样的情势如果还说为难,哪能说得过去!” 呃……众人一齐无语!这叫好下属……这叫分忧……这叫清闲……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看来这韩东只想要个普明殿主的虚名,对于手上是否有实权全不在乎,这才过得舒舒服服。他娘的,这才叫做站着茅坑不拉屎,普明殿这般重要的一个位置,先是被一个没长大的废物糟蹋了,现在又来了个尸位素餐的傀儡,可真是乱七八糟。 可是人家甘之如饴,别人还能说什么?尤其是泰山王周笑扬,险些又憋出了内伤。为了这普明殿主之位,自己白白牺牲了一名忠心耿耿的属下,结果纠结殿推举了韩东出来,却是去普明殿做摆设的,如此占住了位置,别人也都安插不进,这招自己怎么没想到!若说去做摆设,张非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做得妥妥当当啊! 苏冰满意点头:“既然如此,韩殿主也是辛苦了,把普明殿交到你手上,我放心……” 众人心道,辛苦个屁!放心个毛! “周殿主”,苏冰转向周笑扬,问道:“上次会议,我曾经说过统计各殿内鬼卒以上人员名单以及修为情况,你神华殿为何不报啊?” 周笑扬早有准备,踏前一步,正色道:“神华殿弟子众多,除了鬼城内常驻人员,亦有分派在武林各处担任不同职司的人员,城主统计名单,属下不敢不尽善尽美,已经派了许多人手去各地收集情况,只因路途遥远,尚未返回。” “那么,联络崆峒派的事情,完成得怎么样了?” “周某派遣得力手下,远赴崆峒拜山,尚未返回。” “调查血杀堡动向一事呢?” “属下派遣得力手下,前往血杀堡驻地附近调查,尚未返回。” …… 几句问答,各殿阎王可就听出了味道。这个泰山王,这是还在和城主顶牛啊!却不知苏城主会怎生应对。 不料这次苏冰倒是变了脾气,连连点头笑道:“周殿主做事谨慎,一向让我放心。这些事情都是事关重大,有周殿主这般认真负责又不失小心的态度,一定能够顺利完成。” 周笑扬与这苏冰明里暗里交锋数次,每次都大大吃亏,已经视之为生平大敌,虽然这次苏冰似乎是对自己的“阳奉阴违”之法毫无办法,却仍然习惯性地感觉其中必然有什么古怪,也不敢太过嚣张,连忙拱手道:“城主夸奖了,咱们神华殿也不过是认认真真去做城主交办的事情而已!” 苏冰笑容不改,语气愈发温和:“只是不知,这殿内人员名单,周殿主大概多久可以统计完成?” 最后通牒?周笑扬暗自冷笑,既然彼此心照不宣,索性也不必掩饰,直接把心一横,沉吟道:“神华殿外派弟子实在太多,而且为保证数据准确,必须及时反馈相关信息,这样一来,又牵涉到不少反复确认的麻烦,我估计,没有三年五载,很难计算清楚。” 哗…… 九大阎王齐齐变色,这简直算得上是公然挑衅!诸殿统计的名单都已经上报,唯独这神华殿,居然声称需要统计个三五年?这下城主不知要怎么暴怒了! 大跌眼镜的是,苏冰依然笑容满脸,感佩道:“周殿主辛苦了,如此繁难的统计,希望不要让周殿主太过为难才好。如无其他事务,今天就此散会如何?” 说完,依旧是施施然,背起双手,笑眯眯地率先离了森罗殿。 十殿阎王包括周笑扬在内,面面相觑。这位小苏城主,当真是莫测高深。上个月为了周笑扬殴打张非之事,疾言厉色当场发作,搞得周笑扬几乎下不来台。如今周笑扬胡言乱语,如此公然挑衅,却置之不理,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第十五章 万众归心 泰山王周笑扬明显在和这新任苏城主较着劲,似乎城主也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于是,在别有用心的人士的推动下,有关城主之位的争议,又一次在鬼城内部发散开来。 周笑扬一手导演了这出戏码,密切注意着事情的发展动态。 虽然你也算有手段,有能力,但是毕竟年纪太轻,要想就此慑服鬼城上下数万子弟,只怕还远远不够! 我周笑扬虽然不敢说能够取而代之,可我神华殿的一亩三分地上,谁认识你苏冰是谁?我泰山王一日不死,神华殿就一日不听你苏冰的号令,倒要看看你个小娃娃能奈我何! 看上去,苏冰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坐视周笑扬的嚣张气焰,放任神华殿的实际独立行为。各殿阎王议论纷纷,对苏冰软弱的反应表示不解,甚至有些心思活泛的也跃跃欲试,想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周笑扬。 苏冰虽然足不出户,但掌握的耳目早已遍及鬼城,对于这些议论,怀疑,甚至异心,全都是心中有数。 在这种人心思变的气氛中,转眼间又是一次鬼王殿例会。 苏冰表情肃穆,一开场就把会议气氛变得很凝重。他端坐在城主座椅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扶手,语气冰冷。 “到目前为止,除了神华殿之外,其余各殿的人员统计名单已经全都上报。看了大家的报告,我不得不说,我很生气!尤其是太和殿、碧真殿,明显是浮皮潦草应付差事!你们看看周殿主认真做事的态度,再看看你们自己的报告内容,不觉得惭愧吗?” 各殿阎王不明所以,这泰山王周笑扬不遵号令拒不上报,反而落得个认真办事的好名声,咱们好歹算是依命令行事,却反倒遭了数落? 尤其是太和殿殿主孙颜俊,碧真殿殿主罗明,本来他们就是看着神华殿独自为政,不听城主约束,颇有点意动,只是还没拿定主意。这下看着周笑扬反而成了苏冰认同的典型,不由得哭笑不得,早知如此,还不如学人家神华殿,咱们也“认真办事”,需要“三年五载”才能统计完毕,这多好! 只有周笑扬眉头紧锁,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一时间心中微微慌乱。 俯视着这些表情各异的属下,苏冰话锋一转,郑重道:“今天会议,有一个重要的议题,要和诸位讨论。” 十殿阎王登时停了喧哗,一齐望向苏冰,听他有什么大事宣布。 “大家都知道,鬼城有一本至高的武学秘典,称为【幽冥录】,记载了包括九幽寒气,怨灵爪,玄阴指,冰魄寒光剑,五鬼迷踪步等等一系列鬼城最高武学。 一直以来,鬼城不成文的规定是,只有到达了一殿阎王的高度,才可以参阅幽冥录,从中选择适合自己的功法修习,其余自幽冥判官以下的鬼城弟子,最多也就是可以从本殿阎王手中,学得一招半式。” 怎地这苏城主不去专心对付周笑扬的叛逆,却无端端提起幽冥录来了。众人不明所以,都是眉头微蹙,静候下文。 苏冰站起身来,语调渐转激昂。 “这个规定,我认为是数百年来制约我鬼城发展的重大弊端!是以,我决定,从即日起,开放幽冥录,凡我鬼城弟子,只要修为到位,都可以修习这幽冥录上的武学功法。鬼卒由黑白无常指点,黑白无常由幽冥判官指点,幽冥判官由本殿阎王指点。 我相信,打破这个常规,能够大大激励全体鬼城弟子的习武热情,将是我鬼城整体实力突飞猛进的起点。不知,作为鬼城十殿阎罗的你们,如何看待这个提议?” 开放幽冥录! 森罗殿内顿时炸了窝,鬼城数百年传承,历届在位的城主,无不把至高宝典幽冥录作为传承之宝,非城主不能接触。所以欧阳天纵然在叶随风的诡计之下重伤逃遁,却仍然把这幽冥录带在身上不曾遗失。 现在,这苏城主上位没几天,屁股怕是还没坐稳,居然异想天开,要让鬼城下至鬼卒,上至阎王,都能够自由修习幽冥录中记载的功法。众位阎王在心中权衡利弊,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 半响,阎罗王黄长秋越众而出,迟疑道:“城主,开放幽冥录,事关重大,不是仅凭一个好的出发点和一项热血就可以实行的,一旦有什么关节考虑不够周详,很容易引发极大的动荡。依我看,是不是再好好计议一下,不要贸然决定?” 殿内老成持重之辈纷纷点头,赞同黄长秋的看法。毕竟身为阎王,已经可以参阅幽冥录,又何必横生枝节,搞个全民修习的新鲜主意出来,万一出了岔子,可不是小事。 见此情形,苏冰并不坚持,点头笑道:“诸位心存大局,谨慎当先,苏冰十分感佩。既然如此,这个提议暂时搁置,留待日后慢慢讨论吧。” 鬼王殿会议在和谐的气氛下结束,可是,没到三天,一条轰动整个鬼城的消息不知怎么就突然传遍城内每个角落。 “喂,老王!听说了么?咱们苏城主要开放幽冥录,谁都可以学习上面的功夫,可惜被殿主大人否决了……”一座私宅中,一人神秘兮兮地和对饮的伙伴低声道。 “是啊,太可惜了!我早觉得我天赋异禀,要是有好的功法,早就不至于在这黑无常的位置上呆个十几年了!”那人似乎很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却也不敢大声叫嚷。 “兄弟!咱俩数年前立下大功,这才由李殿主传下六招冰魄寒光剑,自此成为你我二人的看家本领。如今要是苏城主的提议能推行,咱们朝思暮想的全套冰魄寒光剑就可以自由修习了!这可是多好的一个事儿,为啥咱们李殿主他们不同意?” “嘘……小点声。你傻呀?咱们都学会了,凭你我二人的修为,未必就比那李岸白差了,到时候他这殿主之位只怕不那么稳当,能不反对?” …… 这样的议论声,质疑声,不平声,瞬间便占满了鬼城的大街小巷。对苏冰这条提议持反对意见的各殿殿主顿时成为众矢之的,被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次;而与之相对的,苏冰的城主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成为鬼城弟子心中顶礼膜拜的对象。 试问,但凡习武之人,谁能面对神功秘籍毫不动心?如今良机就在眼前,点燃了每个人心底的希望。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种希望一旦燃起,便再难熄灭。苏冰鬼王殿上一个动议,就轻易地让鬼城数万弟子归心,至于原本高高在上的十殿阎王,迅速成为整个鬼城弟子的对立面,处境十分尴尬。 啪! 黄长秋不知第几次摔了杯子。作为当日森罗殿中首先质疑苏冰提议的人,这段日子他过得苦不堪言,讨伦殿内从鬼卒到判官,全都不顾他殿主的权威,以各种方式表示了自己对幽冥录的向往,希望殿主大人可以放下老观念,接受苏城主先进思想的改造。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些消息泄露出去的!别让老夫抓到,老夫一定撕了他的皮!”黄长秋被骚扰得家无宁日,恨恨地咒骂着。 泄密的始作俑者自然是苏冰本人,他端坐鬼王殿内,全城因为幽冥录一事动荡不安的消息通过秘密渠道分毫不差地传到他耳朵中。苏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自语道:看来不用一个月,时机就该差不多了。 果然,距离那次森罗殿会议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鬼城中的骚动日趋升级,终于发生了流血事件! 事情发生在傀儡殿主韩东所在的普明殿,就是当日接待韩东的白无常齐云,自觉习武天赋甚高,一直苦于得不到高端的武学功法,如今这幽冥录的事情一出,齐云当然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苏冰的脑残粉,日思夜想着自己能够得到武学秘笈,出任鬼城高层,迎娶千金小姐,走向人生巅峰。 他也知道韩东是个光吃饭不办事的殿主,只好去纠缠普明殿的实际领袖幽冥判官马少华,方无恨。可是马、方二人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方无恨自己的怨灵爪都没能学全,对于幽冥录的渴望也不比这齐云差多少。被一根筋的齐云软磨硬泡,方无恨烦得很,就说这他妈的是殿主以上会议决定的事,你找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找咱们殿主大人去。 齐云也真争气,一股火上来直接就闯进普明殿主韩东的府邸,要求韩东在鬼王殿会议上支持苏冰的提议,开放幽冥录。 他当日接待的韩东,韩东的表现让他很是瞧不起,觉得这就是个废物,昏了头之下,竟然对本殿殿主指手画脚,目无尊卑。 韩东冷笑一声,直接动若雷霆般地出手,把还在唾沫横飞一脸气愤的齐云击杀在当场。随即对外宣布,白无常齐云,妄图觊觎鬼城幽冥录,已被处以极刑。 在韩东的有意引导下,这件小事顿时成了最好的导火*索,倒霉的死鬼齐云,被塑造成为了大家的利益以死抗争的鬼城英雄。随后,大规模的请愿,抗议,甚至斗殴,在每个鬼城阎王的家中频繁上演。 第十六章 鬼城一统 鬼王殿紧急会议临时召开,十殿阎王看着笑吟吟端坐高位的苏冰,心中一片雪亮:此人行事,当真不拘一格,绕开阎王直接挑起了鬼城数万弟子的怒火,以此为后盾,区区数人又如何能阻止大势所趋。 既然事不可为,只能顺势而行,宋帝王任颖踏前一步,当先开言道:“苏城主,近日关于开放幽冥录的争议甚嚣尘上,已经影响到我鬼城正常事务的进行。属下认为,应当尽快形成决议,将幽冥录所载的功法公布出去,才能够消弭目前的动荡局面。” 苏冰表情上充满郁闷,“哎呀!上次黄殿主的话,对我很有启发,我也认为这般公开幽冥录,必然有很多弊端,最近正在认真考虑具体方案。谁知道咱们森罗殿内的消息怎地泄露出去,现在局面混乱如此,倒是不好收拾了。”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十殿阎王看着他故作无辜的模样,都是心中苦笑,可是人家就是有办法,短短十几天时间,苏城主的光彩形象恐怕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代城主,咱们这些家伙倒是成了臭名昭著的绊脚石。 苏冰站起身来,似乎很是思索了一番,这才沉吟道:“开放幽冥录之事,看来已经势在必行,可是黄殿主的担忧,也很有道理。我考虑再三,想出一个折衷的法子,大家听听,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随着与他相处日久,众人也知道这个小苏城主年纪虽轻,却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若不让他满意,指不定还会搞出什么祸端。现在听苏冰说得客气,却是无人再敢轻视,连忙屏息静气,听苏冰说具体的方案计划。 “我想,无视各人自身修为高低,完全开放幽冥录,或许也不是有利于进步的好办法。最好是根据具体情况,把最合适其修炼的部分分配下去,才能雪中送炭,效果显著。” 苏冰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从轻松转为冰冷,目光不望向任何一位阎王,而是微微仰头看天。 “好在,前些日子我们统计了各殿人员修为情况,如今倒是刚好用上,这些天我日夜辛苦,终于根据各殿的情况,分别编写了适合本殿现状的【幽冥录】选册,散会之后,各殿阎王可以来我这里领取。唉……谁叫我是城主呢,什么事都要劳心劳力,只盼你们大家能领我个情,就谢天谢地喽!”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大家都不傻,话说到这个份上,终于明白了为何这苏冰又是开放幽冥录又是安排人散布流言,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归根到底,如今图穷匕见,长剑指向已经完全明确。 神华殿主,泰山王,周笑扬! 你不是不遵号令不给我报弟子名录么,很好,我也不去和你辩论到底这东西能不能统计明白,我直接鼓动你手下造你的反,叫你成了光杆殿主,看你还怎么玩! 周笑扬心中一片冰冷,这姓苏的小子不动则已,一出招便是见血封喉,叫人无可抵挡。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问道:“苏城主,我神华殿并未提交人员名单,不知这幽冥录的选册……?” 苏冰咧起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调十分温和。 “周殿主!为了保证贵殿弟子能够得到最适合的功法,我决定等三五年后,神华殿的详细名单统计完成后,再开放幽冥录。周殿主放心,你如此谨慎做事,我苏冰也很是感动,等你们的名册出炉,我一定不怕辛苦,专门为神华殿提供最适合的修炼功法!” 哈哈哈哈哈! 周笑扬突然仰天狂笑,厉声喝道:“苏冰小儿!你费了这么多的周折,不就是为了针对我神华殿么!你阴谋狡诈,诡计多端,老子确实不如你!但是,苏冰小儿!老子不服你!既然我这个神华殿主今天当到头了,便请苏城主连这条老命也收了去吧!” 怒吼声中,周笑扬飞身扑出,人在半空长剑出鞘,锋芒所指,正是端坐在城主宝座上的苏冰。 狗急跳墙?苏冰微微一哂,把手一挥,早有准备的宋帝王任颖、阎罗王黄长秋两人便抢上前去,拦在苏冰身前。 “苏冰小儿!除了你那套阴谋诡计之外,可敢和周某堂堂一战否?”周笑扬自知不是两大殿主的对手,今日必然无幸,索性在死前挑战苏冰。 苏冰怜悯地看着困兽犹斗的泰山王,轻轻低吟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随即高声喝道:“神华殿主周笑扬叛乱,意欲刺杀城主,有能生擒此獠者,可取而代之,接管神华殿势力!” 周笑扬的心彻底冷了下去,看看四周蠢蠢欲动的九大阎王和距离自己并不远,却是咫尺天涯的苏冰,嘿嘿冷笑,嘲讽道:“事到如今,还在炫示你的手段,老子可不做你的工具!” 长剑倒转,瞬间从咽喉处抹过,神华殿殿主,泰山王周笑扬,殁。 苏冰对周笑扬的尸体看也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自苏某任城主以来,这狂徒就心怀不满,百般刁难。如今更是在森罗殿上公然袭击,终于恶贯满盈。关于新任神华殿主的选择,诸位可以回去好好商议商议,推举个靠得住的。散会!” 直到苏冰离去后许久,殿上的各位阎王仍然呆立在原地。 十殿阎王,十殿阎王!空负阎王之名,在这年纪轻轻的苏冰面前,竟然被随意地搓圆揉扁,毫无还手之力。这位新任城主智计无双算无遗策,一个个看似简单却极为有效的计策在他的手中,犹如信手拈来一般。平素隐忍低调,却暗藏杀机,一旦被他织就罗网,露出獠牙的时候,便突然间发现已经深陷网中无力回天。 经此一事,苏冰因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般的凌厉手段,被暗地里称作:无影鬼王。 有了苏冰亲自编写的幽冥录选册,马少华和方无恨再也不可能把控普明殿的大权。韩东掌握了这等命脉,就等于是普明殿上下尽在掌控。他能够一步登天位列十殿阎王,全因苏冰的一手提拔,理所当然地,普明殿也成了苏冰的嫡系。 神华殿泰山王殒命于森罗殿内,在苏冰的运作下,由黄长秋手下的冥判余尚德接任泰山王之位,借助幽冥录的强大控制力,余尚德并不困难地整合了神华殿,同样完全效忠于城主苏冰。 至此,鬼城之内,无影鬼王苏冰的声名,响彻云霄。上至十殿阎罗,下至普通鬼卒,都不再有人敢对苏冰表露出丝毫不敬。继欧阳天、叶随风之后,鬼城再次形成大一统的局面,领袖群伦者,便是欧阳天的养子苏冰。 这一年,苏冰年仅十七岁。 除掉周笑扬,苏冰在森罗殿的例会中,早已言出法随,轻易无人敢质疑他的决定。此次会议,讨论的重点是:是否要讨伐血杀堡,改变鬼城百年以来在江湖上的不良口碑。 苏冰上首端坐,语气肃穆,“鬼城前代城主欧阳天,便已经深感我鬼城在江湖上形象不佳,想要扭转这种情况。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数百年来世人的观念并不是刻意轻易改变。于是欧阳天决定,要倾鬼城之力,铲除血杀堡,一方面为武林除害,另一方面一举改变我鬼城的负面形象。 可是上代城主叶随风,由于另一个角度的一些原因,设计陷杀欧阳天,也使我们铲除血杀堡的行动因此夭折。如今我苏冰侥幸坐了这个位置,想要重提昔日欧阳城主的旧议,对血杀堡动手,诸位以为如何?” 关于苏冰和欧阳天,叶随风的关系,在鬼城高层中有多个版本流传,莫衷一是,然而随着苏冰权威的建立,这些事情只能作为花边新闻聊天解闷了。今日苏冰重提旧议,对阵血杀堡可不是小事,十殿阎王各自盘算,都不愿先行表态。 苏冰暗暗苦笑,之前为了肃清反对势力,对付周笑扬等人的手段太过凌厉,自己树立了权威是好事,但是让这些家伙们不敢说话,倒也并非本意。 “玄冥殿主,对这个提议,你怎么看?”半响见无人开口,苏冰无奈,只得挨个点名。 秦广王吴云飞连忙站起身来,拱手答道:“属下愿服从苏城主的一切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城主要对血杀堡用兵,咱们玄冥殿愿做马头卒,为城主开路!” 好一句冠冕堂皇的废话!苏冰心中骂道,又点了一人:“普明殿主韩东,说说你的意见。” 韩东自从顺利接管普明殿,身上早已刻上了苏冰的标签,倒是不用太过惧怕,沉吟道:“苏城主的想法当然是很好,只是这血杀堡实力极为强大,若要一举剿灭,恐怕对我鬼城的实力,也会大大折损,一旦这个时候其他与咱们有宿怨的昆仑、峨眉等门派找上门来,却是如何应对?” 苏冰笑道:“问得好!这便是我之前分派任务,叫各殿着手联系正道诸派,表达咱们善意的用意所在!这件事,诸位完成得怎么样了?” 第十七章 重返昆仑 “禀城主,我纠结殿负责联络峨眉派,情况不太乐观,峨眉掌门素虹仙子只回了我们四个字:好自为之。”任颖首先汇报情况。 “我碧真殿负责联络武当派,这里是武当掌门给您的亲笔信,请城主定夺。” …… “我讨伦殿负责联络昆仑派,由于两年前的旧事,昆仑把我们的人拒之门外,并且言辞难听,双方几乎动起手来……”黄长秋这边的情况最惨,十分不安地偷偷观察苏冰脸色。昆仑派仇视鬼城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眼前这位苏城主被叶随风率众抢下山去。谁知道世事无常。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个抢来的少年已经是实至名归的鬼城城主,还赢得一个“无影鬼王”的名号。 苏冰微微皱眉,他当然也心知肚明昆仑派如此表现的原因,却不好让属下的子弟太过委屈,便摆手道:“昆仑的事情,我看还是我亲自跑一趟比较好,我与很多人都是旧识,应当比较好说话。” 既然城主这般说,众人自无异议。 这次的鬼王殿例会开得格外长,苏冰在临行前,交代各殿殿主,继续加强同武林正道的联系,并且小心地打探血杀堡的近况,为下一步行动做充分的准备。 散会后,苏冰又把几个嫡系的属下召集到一起,暗中嘱托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基本方法,这才放心地孤身一人,重返昆仑山。 自从两年前一别,一直困居在鬼城之内,先是随着叶随风苦修武艺,然后便是更加残酷艰难的城主夺位战,最后又连施巧计,解决了心存异志的泰山王周笑扬。两年来,苏冰的精神从未敢有半分松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不过十七岁的苏冰迅速成熟起来。 这次主动提出去昆仑山拜访,一方面为了消弭昔年的一段恩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放松心情,和久未谋面的师父何千叶,哥哥苏思语等人一诉别离之情。 苏冰安排好鬼城事务,没带任何随从,孤身一人赶赴昆仑山。出鬼城数里,便觉得身心轻松无比,长久以来压在身上和心底的重担,终于一朝卸下,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不用再去考虑纷乱的事务,不用再去平衡复杂的关系。此刻的苏冰,周身才终于透出十七岁少年应有的青春阳光的气息。一路行来,移步换景,许多隐藏在心底的回忆,涌上心头。 十四岁前,不过是懵懂无知的一个乡村少年,与爹爹,哥哥在龙隐小镇相依为命,浑不知世间愁是何物。 十四岁,偶遇昆仑弟子于云鹏,打开了武学的光辉大门,也因此引发一系列连锁事件,直到爹爹惨死,自己和哥哥被千里追踪。 命悬一刻之时,又幸得授业恩师何千叶的垂青,拜入昆仑拳宗,本以为可以在昆仑山上安心习武。 谁知不足半年,便被叶随风找上门来,带入鬼城,一番明争暗斗,走到了今天…… 心情开朗,虽然是赶路的日子,也觉得过得极快,苏冰感慨命运的无常,不知不觉便是数日,抬眼望去,熟悉的昆仑山已是遥遥在望。 可巧今天昆仑山门值守的弟子还是那康锐,石淼。苏冰在昆仑山不过待了半年,人头也不算熟,偏能遇到两个熟人,心中高兴,上前打招呼道:“两位师侄,许久不见啦!” “靠!你谁啊?怎么没大没小的,你才几岁,最起码,你不得叫一声师兄?”康锐看看眼前这个周身透出青春气息的少年,不满地出言教训。 呃……苏冰见对方已经把自己忘个干净,不由得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我是苏冰啊,三年前随我师父何千叶回归昆仑的时候,便是你们二位在这里站岗哦……” “啊!”倒是那石淼一拍脑门,回忆起来,惊呼道:“苏、苏师叔!您不是被鬼城抓走了嘛,这还能跑出来?太厉害了!” 苏冰也懒得和他们多做解释,只叫通报一声,求见昆仑掌门宋青云。 昆仑主峰,御魔殿内。宋青云见到苏冰,惊喜交加,一边使人速速去坐忘峰报信,一边拉起苏冰的手,嘘寒问暖。 “苏师弟,吉人天相啊!是咱们昆仑保护不周,危急关头还要师弟挺身而出,我这心里一直深深愧疚!你被叶随风抢走之后,咱们也派出许多人手,在江湖上专找鬼城的麻烦,可也始终探查不到你的消息。后来,听说叶随风练功走火竟然身故,鬼城前些日子还派人来这里拜山,被我不客气地拒之门外。苏师弟,你是怎么逃出鬼城的,可是因为叶随风意外陨落,鬼城内部混乱,这才给了你机会?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向聪明得很,一定会趁此良机……” 宋青云情绪很高,拉着苏冰的手不放,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倒没给苏冰插嘴的空闲。 听他越说越离题万里,苏冰无奈,只好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在宋青云眼前晃了一晃,轻轻放在桌上。 “鬼王令!” 宋青云倏地跳起身来,惊呼出声,看向苏冰的眼睛里,充满了问询和疑惑。 “呃……宋师兄,小弟现在是……鬼城第二十九代城主。”苏冰望着宋青云,斟酌着语气慢慢说道。 “好大的名头啊!”宋青云惊讶莫名,还没来得及作声,就听到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却是何千叶得了讯息,大踏步赶到,苏思语紧随其后。 “师父!哥哥!”苏冰终于见到这两个最为亲近的人,两年间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别叫我师父!”何千叶把眼睛一瞪,神色不善,“我可不敢收鬼城城主做弟子!来来来,我看看你倒是学了多少鬼城绝学!” 说话间竟然是把苏思语丢在身后,手掌一引,向苏冰击来。 师父! 苏冰大惊失色,万没想到脑中预言了很多次的师徒重逢,竟然是这般开场。他被叶随风以【倒转阴阳】的秘技强行把九幽寒气提升至第六重的修为,两年来,接触的尽是鬼城阎王一级的人物,武功修为早已今非昔比,见何千叶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动手,也不能束手待毙,只得一边招架,一边高声叫道:“师父!先别动手,这中间的缘故容弟子慢慢分说……” 何千叶却是一言不发,只管放手进击,见碎玉拳已经奈何不得苏冰,招式一变,又使出【两仪化影掌】来。 苏冰这架打得糊涂,根本无心恋战,可是何千叶何等修为,在他的掌势笼罩之下,要想脱身又谈何容易,正左支右绌之时,突然眼角一转,看到了肃立一旁的哥哥苏思语。 苏思语一进门,何千叶和苏冰已经斗在一处。他却是毫不担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拆招,脸上尽是兴奋的笑意。 以苏冰的聪明,一看哥哥的神情,顿时明白原委,根本不是师父有所误会,而是故意考校自己的武功来着。 一念及此,心中大定,不再着急忙慌,而是放开手脚,尽展平生所学,力敌何千叶的两仪化影掌。 何千叶的昆仑玉阳诀已经突破十一重境界,若以修为强压,自然不是苏冰所能对抗。他有心看这两年来苏冰有何收获,只把功力控制在与苏冰相若,单单凭借两仪化影掌的精妙,居然一时之间,难以压服这个两年不见的徒弟。 怨灵爪,玄阴指,五鬼迷踪步,偶尔还夹杂了几招碎玉拳法,苏冰放下心来,奇招妙想层出不穷,虽然明显处在下风,却仍然可以支持,看上去一百招之内,不会轻易落败。 哈哈哈哈! 何千叶越打越高兴,一时兴起,猛然把功力提升到八成,瞬间施展一招【两仪化四象】,一双手掌上下纷飞,幻化出四只残影,分袭苏冰四处要害。 这等威势,终于超出了苏冰修为的极限,登时招架不住,被何千叶啪啪啪啪接连四掌,全中,都是一触即止,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嘿嘿!”何千叶欺负了一下徒弟,老怀大畅,拉起苏冰的手,冲宋青云嚷道:“我就说你们剑宗的都是废物!你看我随便一个弟子,出去两年就能把鬼城城主的位置都夺了过来!” 宋青云哭笑不得,只得随声附和道:“师伯威武……” 何千叶不愿意在这昆仑主峰上多呆,一手一个拉了两个徒弟,急匆匆回返坐忘峰,以致于后来赶到的雨雪风霜四人,晚了一步,没能见到苏冰。听宋青云说,这苏冰两年没见,居然不知怎么坐上了鬼城城主之位,都是啧啧称奇,都是难以想象其中原委,可是苏冰已经不在,也只好等他再从坐忘峰下来之后,再详加询问了。 “小冰……” 坐忘峰上,听了苏冰从头至尾事无巨细的一番讲述,苏思语的眼圈瞬间红了。这两年来,虽然苏冰说得尽可能轻描淡写,但可以想见身处鬼城之内,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最终化险为夷,以不及弱冠之龄,统率这等名震江湖的庞大组织。 第十八章 落花有意 虽然在鬼城内运筹帷幄,坐稳了城主的位置。但是苏冰仍然感到,只有回到了这昆仑山上,才有一种回家一样的放松。 在坐忘峰上,和苏思语兄弟情深,互相切磋武功,闲谈趣闻,往往是从清晨一睁眼,一直到抵足而眠,总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利用这段时间,何千叶见缝插针,开始向苏冰传授昆仑拳宗的最高绝学——两仪化影掌。虽然苏冰如今已经统率鬼城,不能再算作昆仑弟子,可何千叶从来都没把这个徒弟当作外人。一有机会,便把毕生武学精华倾囊相授。苏冰在鬼城另有际遇,如今的本身修为、见识已经比哥哥苏思语强出一筹,所以对何千叶的教导,吸收得非常快捷。 再有空闲,苏冰也时常去昆仑九峰各处闲逛,探访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人。 得知引领他们兄弟二人拜入昆仑的于云鹏大哥因为爱侣唐玉被百花宫掳走,早在两年之前便进入到不问世事的闭关状态,此事发生在苏冰离开之后,所以并不知情,去云隐峰拜见萧夜雨时,几次去探望闭关中的于云鹏,都未能相见,只得遗憾而归。 昆仑上下都知道这位拳宗的弟子离山区区两年,竟成了一方霸主,有年轻大胆的女弟子看向苏冰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慕和鼓励,常常令苏冰尴尬不已。 这天,在坐忘峰上,苏家两兄弟每天例行的一番切磋后,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苏冰现在和哥哥动手,即使不在招式中贯注九幽寒气,单凭招式变化,也能够稳压苏思语一头。苏思语笑道:“小冰,这两年你这进步可是真快,和师父都能对拆那么多回合,真了不起!” “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运气好一些罢了!”苏冰不在这个事情上多作纠缠,岔开话题道:“哥哥,我这两年的经历早就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了,也没听你说说在这昆仑山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苏思语心有所想,听到苏冰这么问,竟然脸上微微一红,支吾道:“咱们这里没啥新鲜的,枯燥得很……无非就是跟随师父,苦练拳掌功夫罢了。” 此刻的苏冰,察言观色能力何等犀利,就连鬼城那些年老成精的阎王都瞒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何况不谙世事的苏思语。见状顿感有异,连忙追问道:“哥哥!什么事连我都要隐瞒?这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么?” 看到苏冰佯装生气,苏思语慌了手脚,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小冰。也没啥大事,就是、就是我……我觉得我喜欢了一个女子……” 哦?苏冰有些意外,没想到哥哥平素里老实巴交,甚至说有些木讷,居然不声不响地有了意中人,不禁大感兴趣地笑道:“好事啊!不知是哪家姑娘这般好运,能得到苏思语大侠的垂青啊?” 苏思语脸上更红,虽然面对的是最亲近的兄弟,也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见过的,就是掌门宋青云的独生爱女……” “宋晚晴?”苏冰奇道,若说别的女子,本也认识不多,可是这宋晚晴,可当真是芳名响彻昆仑上下,称得上是绝大多数三代弟子心中的女神。尤其是当日单人独剑,面对鬼城五大阎王,宁折不弯的绝代芳华,征服了包括对手在内的所有人。 哥哥居然对这宋晚晴动了心,这恐怕却是有些难度了。昆仑山上爱慕掌门宋青云这颗掌上明珠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没听说过谁能获得女神青眼。 “哥哥,你这个事……宋晚晴本人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我和她很少能有什么接触,现在从掌门师兄那里算,我又是她的这个师叔,哪好意思提这种事情……”苏思语声音越来越小,亏得苏冰耳朵灵光,不然还真不容易听清。 苏冰哈哈一笑,拍拍哥哥的肩膀,大包大揽道:“别一副亏心见不得人的样子,这事你交给兄弟我,去帮你问问看,怎么说我现在也是鬼城城主,与宋青云身份相若。武林中乱七八糟的辈分本来就算不清楚,若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回归昆仑,也就没这层关系了,不是啥大问题,你且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苏思语自从两年前在昆仑主峰见到宋晚晴的英姿飒爽,竟然一见钟情不能自拔。可是论辈分,他算起来比宋晚晴大一辈;论性格,又不像弟弟苏冰这样精灵古怪长袖善舞;论武功,恐怕还不是这位天之骄女的对手,是以两年来辗转反侧朝思暮想,却始终找不到表达的途径。 也是憋得狠了,这次兄弟苏冰回来,终于有了倾吐的对象,却没想到苏冰信心满满,要替他促成此事。本来按照苏思语的性格,还要扭捏一下,但是想想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更加没有指望,索性把牙一咬,默认苏冰替自己说合去了。 苏冰身怀如此神圣的任务,找了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溜达到昆仑主峰,求见掌门宋青云。 鬼城城主的身份岂能慢待,宋青云出门迎客,在掌门私邸中与苏冰分宾主落座,早有人奉上香茗。宋青云笑道:“苏师弟回来这许多日子,除了第一天结结实实地吓了我一跳之外,再就不大肯来我这里坐坐了,今天终于想起愚兄来了?” 苏冰嘻嘻一笑,也没打算绕弯子,拱手道:“宋师兄,实不相瞒,小弟今天贸然造访,是有一件事情要和师兄商量。” “哦?”宋青云微微意外,“倒是巧了,我也正有事要和师弟商量呢。既然这样,师弟你先来说?” 苏冰表情郑重,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道:“师兄请恕小弟冒昧,不知令爱宋晚晴,可曾有良缘相配?” 宋青云心中一动,“苏师弟的意思是……?” “咱们坐忘峰,有人对令爱心生爱慕,却又苦于宋晚晴常年在太虚殿钻研武学,少有机会接触,所以……” 宋青云面露喜色,把手一挥,朗声笑道:“苏师弟一片诚心,十分难得,我想,既然彼此有意,应当尽力促成此事,小女今年已经十九,也正令我犯愁,苏师弟来得真是时候!” 苏冰微微一愣,这般容易?难道这宋晚晴对哥哥也早就芳心暗许? “宋师兄,按照辈分来算,这两人终究差了一辈,这个……” “这有什么!拳宗剑宗虽然都是昆仑一体,彼此间并没有授艺之实,名为叔侄,其实毫不相干,又难得年龄相若,情投意合,咱们武林中人,何必囿于这些世俗之见!”宋青云连连摆手,表示毫不在意。 苏冰大喜过望,没想到这次说合,竟然如此简单,看来自己倒是有着几分说媒的天赋!这消息回去告诉哥哥,还不立刻把他高兴到天上去了? 迫不及待地想回坐忘峰通报喜讯,便一刻也坐不住了,匆匆拜别宋青云,一溜烟下了昆仑主峰。看在宋青云眼中,却是另一番理解…… 宋青云这些日子本来也很烦心,自从这苏冰回返昆仑,居然引得一直在太虚殿修炼的爱女宋晚晴心思动荡,回到家里在自己跟前转来转去,几次追问之下,才知道少女怀春,情思竟然寄在这苏冰身上。 早在昔日昆仑主峰大战,苏冰最终选择以一人之命,消弭了昆仑派灭顶之灾,宋晚晴正是爱慕英雄的年龄,当时便对勇者无惧的苏冰有了莫名的好感。 两年之后,苏冰身怀鬼王令,以鬼城城主的身份王者归来,昆仑上下的适龄女子,哪个不是暗自倾心,宋晚晴醉心武学,不知不觉也已经年龄不小,再见到苏冰,发酵了两年的一点好感,竟然迸发成无比强烈的情思。 宋青云心里装着这事情,正愁不知怎样开口,正巧苏冰找上门来,开门见山地说“坐忘峰有人对令爱心生爱慕”,又说“两人终究差了一辈”……当然一下子就以为是苏冰本人的意思,那还矜持什么,赶紧利索地答应下来,不然事后女儿埋怨起来,只怕是招架不住! 至于随后苏冰匆匆告辞,宋青云只当是年轻人脸皮嫩,梦想成真之后不好意思面对自己这个准岳父,这才跑掉,这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苏冰一刻也不肯耽搁,下了主峰,竟然施展起轻功身法,赶回苏思语身前时,饶是他内功深湛,也是脸色发红,额头微微见汗。 “哥哥!好消息!” 人未到,声先至。苏冰的语气中透露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苏思语霍然站起,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冰,宋掌门怎么说?难道……竟然不反对这件事?” 苏冰得意地笑道:“你兄弟我亲自出马,哪能就这点水准。岂止是不反对而已,宋师兄对你们的事一口答应,称‘当尽力促成此事’,而且我察言观色,似乎那宋晚晴也早就对哥哥你暗自倾心。两厢情愿的好事,宋师兄又怎么会横加阻拦。” 第十九章 流水无情 苏思语来到昆仑已有两年,从没觉得天空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温暖,坐忘峰上的景色是那么的怡人。苏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不乏取笑和调侃的语气,但是,苏思语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啊!!! 突然发一声喊,苏思语冲到院子里,拉开架势,从两仪化影掌的第一招开始,一招一式地打起拳来。他打得是那么认真那么投入,以至于笑吟吟在一旁观看的苏冰甚至认为,此时的哥哥,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当夜,昆仑山上有两个人彻夜未眠:苏思语,宋晚晴。 从父亲那里得到消息,宋晚晴同样是兴奋莫名,他、他竟然对我也有这个意思!可是……接下来怎么办,他会叫他师父来提亲吗?我是不是该随他嫁去鬼城了?可我舍不得爹爹怎么办?乱七八糟的各种问题反复在宋晚晴脑海中浮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没有一点睡意。 次日一早,被两个无良徒弟天没亮就叫起来的何千叶,在苏冰一叠声的催促声中,离了坐忘峰,去找宋青云谈这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苏思语面皮甚薄,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跟着同去,巴巴地在坐忘峰头望眼欲穿,等师父带来喜讯。 没想到,时间不长,何千叶一脸尴尬地回返,看到师父的了脸色,苏思语心里一沉,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师父,怎么样?难道那宋晚晴或者是宋青云变卦了?”苏冰也看出苗头不对,赶紧迎上前去,低声问道。 何千叶看看苏冰再看看苏思语,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先摇摇头,叹道:“那倒没有……” 在苏思语急得要喷火的目光里,何千叶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慢吞吞地说道:“这个……宋晚晴那个丫头,心里确实有意中人,可是,却不是咱们思语……” “不可能啊!”苏冰叫起来:“昨天我说咱们坐忘峰有人对其心生爱慕,宋师兄还说了句‘彼此有意’呢!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快?” 何千叶苦笑,“那人倒确实也在坐忘峰,可是,却不是咱们思语……” 啊? 兄弟俩又不傻,话说到这个份上,齐齐明白过来,苏思语张口结舌,苏冰面色尴尬。 “呃……这个,我都离开昆仑这么久了,怎么会……”苏冰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晚晴风华绝代,苏冰未必完全没动过心思,可最多只是一闪念的冲动罢了,却没料到人家姑娘那边对自己似乎是情根深种,偏偏又是哥哥朝思暮想的意中人,这可如何是好! 苏思语一腔欢喜,化作了满心怨愤,不禁冷笑道:“离开昆仑算什么,堂堂鬼城城主,当然不是我能比得上了!小冰,我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兄弟俩自幼一起长大,从未红过脸,今天因为宋晚晴的选择,苏思语第一次对弟弟发了脾气,把头一甩,转身远远跑开了,声音的末尾竟然拖出一丝哭音。 这家伙,连师父都不顾了!苏冰和何千叶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些什么。 好端端一个媒婆,到头来自己却成了那春闺梦里人,苏冰连续几天都被苏思语避而不见,实在是一筹莫展。宋晚晴那边,想来更是尴尬,人家毕竟是女孩儿家,这相当于表白心迹的一件事,到头来搞错了对象,苏冰简直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 本来此来昆仑,一个目的是消弭鬼城与昆仑之间的旧怨,这个任务随着苏冰鬼城城主身份的公布,已经圆满完成了。 再一个目的,就是要和昆仑掌门宋青云商议,如何联手协作,共同剿灭毒瘤血杀堡的事情。这件事苏冰和宋青云那日只是略略提及,并没进入到详细规划阶段,然而现在因为这个大乌龙,搞得所有当事人都尴尬无比,苏冰也不敢再去昆仑主峰,不知见了宋青云该怎生说话。 拖了几天,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实在折磨人,苏冰想着离开鬼城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下一次鬼王殿例会还要自己亲自主持,索性便和师父打了招呼,给哥哥苏思语、掌门宋青云分别留了书信,依旧是孤身一人,再下昆仑山。 他在山上时,谁都不肯见他。如今离去,坐忘峰上和主峰上,却各有一道身影,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鬼城,鬼王殿例会。 苏冰经过昆仑的一番游历,身上冰冷的气息有所减弱,望着十殿阎王,郑重道:“我离开这一个月的时间,辛苦诸位打探血杀堡的情况,不知可有什么成果?” 听到这位苏城主仍然念念不忘对付血杀堡,十大阎王竟是齐齐面露难色,互相使着眼色,却都不敢先去触这个霉头。 苏冰眉头皱起,不满道:“怎么都成了锯嘴葫芦了?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听听!” 还是宋帝王任颖,身为最先投靠苏冰的嫡系,上前一步,低声道:“苏城主,这剿灭血杀堡之事,只怕我们要从长计议……” “怎么个从长法?为什么这么说?” “城主请看!”任颖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呈到苏冰手上,展开一看,是一副描绘粗糙却构图清晰的地形图。 “这便是血杀堡如今的驻地——孤云峰。”任颖指着图上一座高耸入云,四壁都如刀砍斧削一般陡峭的山峰解释道:“自从前代城主欧阳天意欲夜袭血杀之后,虽然由于一些原因并没能成行,却是打草惊蛇。血杀堡堡主赵奎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物,立刻着手研究搬家的事。选来选去,选中了这座孤云峰,已经占山近二十年了。” 苏冰看着地形图,也就明白了为何十殿阎王都是这般为难的表情。这孤云峰,地方不大,却着实是个易守难攻的绝地。四面皆是悬崖,就连血杀堡自己的人进出,都要靠吊索竹筐,何况外人。只消居高临下准备些随处可见的碎石巨木,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强行登上孤云峰。 “选了这么个乌龟壳子,倒也难办!”苏冰眉头紧锁,也觉得事情棘手,又问道:“先不提这孤云峰,血杀堡本身实力如何,调查得怎么样了?” “禀报城主”黄长秋越众而出,拱手道:“血杀堡堡主赵奎严,传说中早在二十年前,便将【血神大*法】练到最高境界。近年来从未在江湖上出现,难以预知又修炼了什么新的魔功也未可知。 堡主以下,有八大血魔护法,个个身负绝顶的邪道魔功,修为绝不在我鬼城十殿阎王之下。 此外,还有三十六血魂,七十二血煞,全堡共有血妖数万,纵然不靠地利,与我鬼城也是旗鼓相当,恕黄某直言,城主年纪尚轻,武功虽然在同龄人中已经是难逢对手,但是比起血杀堡主赵奎严,只怕差距仍然相当明显。” 十殿阎王一齐劝道:“苏城主,鬼城数百年基业,有今天的规模甚是不易。如今苏城主天赋超群,智计过人,更是创造性地把幽冥录公布给全城弟子修习。假以时日,鬼城必然会在苏城主的领导下实力大进,笑傲江湖。若是此刻选择与血杀堡硬拼,只怕百年沉淀,毁于一旦矣……” 苏冰沉吟半响,突然拍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好吧,咱们就先不去动这块硬骨头好了!这个劳什子孤云峰,我看着也确实头疼,犯不上拼了老命去死磕。” 见他从善如流,十大阎王都是面露喜色,纷纷夸赞城主识大体,明大局,果然是鬼城的中兴之主,一大片不要钱的褒奖之词砸过来,苏冰听得不耐烦,草草结束了这次会议。 鬼王殿苏冰居所内,面对任颖和黄长秋两名最可信任的手下,苏冰把手一摊,直接问道:“怎么打?” 任、黄两人相对苦笑,就知道这苏城主虽然年轻,却是个不听劝的主,哪有那么容易就打消了念头!这刚一散了会,就被悄悄叫回来,在这密室之中再次问计,剑指血杀。 任颖皱眉道:“苏城主,适才森罗殿中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这血杀堡本身的实力也就罢了,主要是这孤云峰,简直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不管咱们怎么打,血杀堡只消缩回脖子,退守孤云峰,便再给咱们千军万马,也只能是望峰兴叹!” 苏冰眼皮也不抬一下,嘿嘿笑道:“这么说来,你们都没法子了?” “确实没法子。”任颖和黄长秋异口同声。 “好!既然你们没法子,那就来听我的法子,我要求你们……” 一番话还没说完,任颖急急打断道:“城主三思!此事万万不可,城主万金之体,岂可如此不顾安危深入险地?一旦有所闪失,鬼城前途堪忧!” “任颖!”苏冰突然变色,喝道:“我让你想法子,你说没法子,我想的法子你们却来说三道四,是什么道理?实话告诉你们!此次去昆仑,一路行来,听说的血杀堡倒行逆施残杀无辜的消息不绝于耳,这血杀堡,我是吃定了!你们赶紧想想这段日子如何维持鬼城秩序便是,其他的事情,我意已决,用不着你们再废话!” 第二十章 深入险地 孤云峰坐落在昆仑以南,鬼城以西的一片十万大山中,周遭尽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唯独这孤云峰矫矫不群,周边并没有其他峰头相连,故而得名。 二十年前,距离这片大山不远处,还有几个颇为热闹的小镇子,靠山吃山,凭借着这大山里出产的猎物、药材、矿产等资源,也足够养活一方水土。 然而自从血杀堡迁入这里,自堡主赵奎严以下,修炼的都是恶毒残忍的魔功,往往都要以活人为练功材料,区区几个小镇,如何经得起这般残杀,很快便是人去镇空,不是被抓去练功,就是见机得快,早早迁走了。 一个尖嘴猴腮,瘦得皮包骨头的青年,脸上苍白得没一丝血色,嘀嘀咕咕地和身边同伴说:“我说赵哥!现在抓人越来越不容易了,上一次据说石老三他们足足跑出一百里地,才找到几个合用的血奴,这次不知咱俩得辛苦多久才能交差呢!” 他身边那人倒是比他能多点肉,也是一脸哭丧相,“辛苦多久都得交差啊,你忘了老蔡那组,一个多月没找着血奴,结果自己就变成了血奴,可有多背运!” 两人唠唠叨叨,从孤云峰下来,经过几个早就空空荡荡的小镇,本也没指望在这里就有什么收获,早二十年此处便成了死镇,除了一些坚固的建筑依然矗立,依稀能够见到昔日的繁华,活人是多年都未曾发现了。 “啊呀!赵哥你看,那里居然有个小孩!” 快要走出小镇时,那瘦猴突然眼前一亮,当真是意外之喜,没走多远便有运气撞上门来,这孩子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大,刚好是作为血奴的最佳年龄! 那“赵哥”也颇为高兴,连忙作出一副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招手道:“小娃娃!你过来,咱们和你商量个事儿。” 却见那小孩远远看到他们两个,一言不发撒腿就跑,步履慌乱,却是跑不了多快。 他妈的! 两人齐齐喝骂,一边追赶一边叫喊道:“臭小子你跑什么!待爷爷抓到了你,先扒了你的皮!” 虽然只是血杀堡的低级弟子,毕竟是习武之人,几个起落之间,便截住了那个少年。那瘦猴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便要一巴掌拍下去,却被“赵哥”伸手拦住。 “猴子你疯了!就这么个小破孩,你一巴掌打成半死,影响了血奴的效用,血魂大人怪罪下来,你还要命不要?” 那“猴子”也醒悟过来,不再动手,只是狠狠地把那少年往地上一推,摔了他一个结实。 “赵哥,你看咱们才刚出来就捞着一个,虽然不够数,也总算有了交代。我看咱们带着他赶路也不方便,不如先把这只血奴送回山去,你看怎么样?” 两人计议一番,押送着抓来的少年,掉过头去,返回孤云峰。 这位倒霉的少年,自然是打算深入血杀堡,找出剿灭血杀办法的鬼城城主苏冰。从鬼城弟子上报的信息中,苏冰得知这血杀堡经常派出人手,去各处抓捕年轻男女,修炼邪功。他刚好是适龄,不用多做装扮,只是把一身修为深深隐藏,便在这荒废的小镇中,如愿以偿地被血杀堡弟子抓到。 被这两个家伙推推搡搡,不一会儿来到孤云峰脚下,苏冰小心地隐藏着目光,偷偷打量这座山峰。 果然,孤云峰四面悬崖,猿猴难攀,想来当年血杀堡迁徙至此时,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登上山顶,重建了血杀堡的基地。 那位“赵哥”扯了扯从峰上一直垂下来的绳索,高声叫喊道:“守山门的兄弟,我是第十三血魂大人手下的血妖赵四,刚才抓到血奴一只,快些把人接上去,兄弟还得继续去抓人呢!” 峰顶上并无回音,过了一刻,晃晃悠悠从山上垂下另一根粗壮些的绳索,绳索尽头系着一个颇大的竹筐。 那猴子把苏冰一把揪过丢进筐里,忽地伏低身子,在苏冰耳边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要乱动,不然摔死了可怪不得别人!” 话音未落,苏冰便觉得系在筐子上的绳索缓缓收回,自己瞬间便高悬在空中,“赵哥”和“猴子”的身影在眼前渐渐缩小。 苏冰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运转九幽寒气行遍全身,然后把一身修为深深收敛,不使半分真气外泄。此刻苏冰穿着看上去破破烂烂,却是精心准备的全副装备。 破烂的衣衫里面,贴身穿着的便是鬼城至宝【八魔护身甲】,腰间暗格内,数枚幽冥针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除了不方便携带曳影剑之外,苏冰已经算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孤云峰大概有个两三百米的高度,苏冰坐在筐中,晃晃悠悠地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抵达峰顶。 那守山门的弟子有两个,似乎是见惯了这等情景,麻木地瞄了苏冰一眼,吩咐同伴道:“辛苦一趟,送去十三号大人那里吧,下一个我去。” 被叫到的人不满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争议,把苏冰从筐中拎出来,带着他向峰顶西北方向径直去了。 苏冰一边不疾不徐地走路,一边游目四顾,努力记忆这孤云峰顶的建筑布局。 孤云峰虽然独立于十万大山,却也算得一座颇大的孤峰,苏冰一眼望去,除了居于峰顶正中的血杀堡主堡,周围影影绰绰的也有不少不知作用的屋舍,自己现在便正走向其中的一处。 送他过来的那人到了屋前,扬声道:“血魂大人,刚送到的血奴一只,请您验收。” “哦?猴子和赵四这次很勤勉啊!不错不错,快点送进来我看看货色!”从屋内传来一个阴冷老迈的声音,叫人浑身不舒服。 被人一把推进屋子,随即屋门紧闭起来。以苏冰目前的修为,稍一凝神细听,便知道屋内只有一人,反而放下心来,脚步稳健地向内行进。 “咦?你……什么人!!”那屋内的血魂大人也是阅历丰富,见到这个血奴不但没有通常的畏惧,反而是步履轻盈地踏步靠近,顿时发现不对,喝问的同时,手中一柄血色长刀瞬间出鞘,向苏冰当头劈下。 血杀堡三十六血魂,不过是相当于鬼城幽冥判官级别的水准,苏冰以有心算无心,这等货色当然不会有什么失手。脚踏五鬼迷踪步,两个转身之间,便欺身贴近,运起玄阴指的指力,瞬息间封闭住这血魂的几处大穴。 血魂一招间被制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神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苏冰好整以暇地从腰里摸出一粒药丸,捏开嘴巴,强行灌了下去。 “幽冥绝命丹,若是你敢喊叫,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后果!”苏冰冷冷地说了这句话,随即解开血魂的哑穴。 “我问,你答。答得我不满意,死。”不等血魂开口,苏冰悠悠问道:“什么是血奴,做什么用处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人家的毒*药都吃下肚去,还充什么英雄,那血魂倒也光棍,随口答道:“血奴是修习【血神大*法】的必备材料,一般选择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年,以全身精血为药引,催发功力运行。” 该杀!苏冰暗骂一句,又问道:“赵奎严和那八大血魔,都在这孤云峰上?” “堡主大人行踪不定,我身份低微,无法知道确切消息。八位血魔护法,至少有六位同时在峰顶修炼。” “听着!你不要问我是谁,三天之内,给我设法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要在这峰顶尽可能大的活动范围权限。你吃的那枚幽冥绝命丹,每天都需要服用解药,若是和我耍什么花招,你就是在自杀,明白么?” 就这样,苏冰暂时在这血魂的住所内安顿下来,有毒*药的控制,又有远高于对手的修为,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存在。 果然没出三天,那血魂外出回来后,对苏冰说道:“小祖宗,我给您找到了一个守山门弟子的职司。低级弟子中,只有这个职司可以随意在整个峰顶走动,除了峰顶正中的血杀堡主堡之外,基本没有什么禁忌之地。您看还满意么?” “唔,还算你办事用心!” “小祖宗,你看是不是可以把我那个什么绝命丹的毒解掉了?”血魂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急不急!我这次来血杀堡是为了偷一件宝贝,等我偷到手了,自然给你解毒!”苏冰随口扯着谎,主要也是怕这血魂完全没有了活的希望,把血杀堡有外人侵入的事向上面报告。 呃……这第十三号血魂也是前世不修,好端端派人出去抓血奴,却抓了个煞星回来,心里把猴子和赵四诅咒了无数遍,却是不敢得罪苏冰,只好唯唯诺诺地赔着小心,当祖宗供了起来。 这期间,陆续还有无辜的血奴被送进修炼室,苏冰尽管有心搭救,却实在是力有未逮。如今身负重要使命,没达成目的之前断然不能暴露身份,这些血奴就算救下来,也无处安置,饮食和藏匿都是天大的问题,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所以只好硬起心肠,坐视这些大好年华的青少年死在眼前。他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不允许这十三号血魂用死者的精血练功,把饿死在房间的可怜人好生安葬。 第二十一章 意外相逢 自此,苏冰便成了一名助纣为虐的血杀堡守门弟子,每天穿梭于峰顶各处,把新鲜运送过来的血奴分别运送到各个修炼室内。 几个月下来,对于这孤云峰顶的大概布局已经了然于胸。除了正中的主堡之外,大大小小的修炼室有百余间,其中最大最华丽的八个,想必是对应血杀堡八大血魔,苏冰暗自记忆,其中有一个血魔应该是并不在山顶,从没有过送去他对应修炼室的血奴。 其他小型修炼室,应该是三十六血魂,七十二血煞的修炼场所,也并不是完全满额,粗略估算下来,活跃的修炼室应该在七八十间左右。 再其他的成片的建筑群,就是如苏冰一样的低级血妖居住了。那第十三号血魂对苏冰毕恭毕敬,给安排了一个独门独院的房间,在血妖当中,算得上是豪宅了。 矗立在孤云峰顶,最为宏伟,也最神秘的主堡,苏冰从未见人进去,也从未见人出来,似乎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存在。但是苏冰知道,这座主堡的主人,正是传说中的血杀堡主,赵奎严。 这样下去可也不是办法,苏冰一边做着最低级的杂役,一边苦苦思索如何设法进攻这孤云峰,但一连数月过去,始终不得其法,这地方的天然防御实在太强大,除非能把一批高手先运送上来,否则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会不会有什么暗道没暴露出来?自己毕竟才来不久,更深层次的机密也不可能被这级别的弟子探知,苏冰便筹划着弄点动静出来,试探一下血杀堡的反应,或许能引出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暗中观察了许多天,苏冰确定了下手目标:孤云峰东南处的那个血魔修炼室,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就算在是室内动手,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响动,外界也不易发现。苏冰想找个机会,借送血奴的机会干掉这个血魔护法,一方面削减血杀堡的实力,另一方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孤云峰的破绽所在。 经过周密的计算,拟定了行动计划,可偏偏一连好几天都没有送去这间修炼室的血奴,苏冰心中焦虑,却也不能急躁,只好静待时机。 终于,孤云峰下一声招呼:“血奴一只,送去第七号血魔修炼室!” 来了!苏冰精神一振,小心和另一个守门血妖一起,拉起绳索,苏冰趁机笑道:“兄弟!这趟还是我去吧,我正好内急,这七号修炼室比较隐蔽,我刚好找地方方便方便。” 那个血妖不疑有他,乐得少跑一趟费事,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不多时装人的筐子提上来,苏冰眉头一皱,竟然是名年轻女子,真是可惜了大好年华,苏冰心中暗暗叹道。 坐在筐里的女子慢慢抬起头,和苏冰目光相对,苏冰一看之下,顿时心中狂跳,差点便要惊呼出声。 宋晚晴! 这新送来的血奴,赫然是昆仑掌门宋青云的掌珠,昆仑弟子心中的女神,宋晚晴。前些日子在昆仑山闹了乌龙,苏冰时时回避,岂料到两人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群魔环伺的孤云峰顶。 宋晚晴认出苏冰,也是又惊又喜,连忙低下头去,掩饰心中的激动和羞涩。 此地还有旁人,可不是两人相见的时候,苏冰竭力平稳心神,如往常一样,拉起宋晚晴,向七号修炼室送去。 唯恐被看出猫腻,苏冰牢牢抓住那双白嫩的小手,捏得宋晚晴指骨生疼。这时候,便显出男女在遇到处理问题时的巨大差异了。尽管苏冰和宋晚晴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但考虑事情的角度截然不同。 苏冰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怎么来了?来干什么的?送去七号修炼室恐怕是送死,我该怎么安置这死丫头?会不会影响我的全盘计划?要是送她离开这个险地,应当怎么操作? 宋晚晴就简单得多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他拉住我的手了……好用力哦!不能温柔一点嘛…… 好容易离开那个守门血妖的视线,苏冰把手重重一甩,凶巴巴地低吼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要命了的?” 宋晚晴满腔的柔情蜜意,顿时化作了幽怨委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是欲言又止,哪还有半天当日昆仑主峰上面对五大阎王侃侃而谈的爽利。此刻的她,和一切刚坠入情网的小女孩,全无区别。 怎么说,说什么?自己在爹爹面前表明心迹,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也没有脸面留在家里,便索性离了昆仑,隐隐听说“他”要对血杀堡动手,才在潜意识的指引下,来到这孤云峰探查一番,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帮上一点忙。可是如今人家不但不领情,反倒对自己大呼小叫的,这番话还怎么说得出口! 苏冰见她一言不发,心中更是焦急,现在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哪有时间陪这不知轻重的丫头片子玩暧昧!盯着宋晚晴一字一句地说道:“先什么都别说了,随我来,我先给你安排个地方,有时间再慢慢骂你!没脑子的死女人!” “什么人!可是今日送来的血奴吗?快快送来,老娘已经有多少天没有血食了!养的血妖全是一群废物!” 糟了!苏冰心道这血魔护法好灵的耳目,自己和宋晚晴距离他修炼室还有百余米,压低声音说话,居然还是被感知到。 “禀报血魔大人,这不是您的血奴,属下一时心急走错了路。这个是……送去二号修炼室的,打扰大人修炼,属下罪该万死!”苏冰急中生智,赶紧编了个借口,拉过宋晚晴,便要调头离去。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还不是我的?不行了老娘太久吃不到血食,魔血要压制不住了,这个就留下来吧,老二那边我回头再去解释!” 苏冰暗暗叫苦,这可真是操蛋,无论怎么说,也不能送宋晚晴去死啊! 把心一横,索性按计划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不然现在这关也过不去。瞬间打定主意,一边高声应道:“遵命,这就给大人送来。” 一边把嘴唇几乎贴到宋晚晴耳朵上,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正面强攻,我寻机偷袭,咱俩先干了他再说!” 担心再被这血魔护法听到,苏冰才如此贴近,但是这样一来,两人的举止就显得极为亲昵。宋晚晴感觉到耳边青年男子呼出的热气吹进耳孔,整张脸都红透了,哪还有主意,当然是苏冰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简单约定了袭杀计划,苏冰押着宋晚晴,走到修炼室门前,扬声道:“大人,血奴给您送到啦!可是二号大人那里,小的怎么交代?” “你放心,我用过血食,自会去和老二解释……” 吱呀一声,室门被拉开,一个枯瘦无肉,指甲修长的手掌伸出来,便要抓宋晚晴进去。 宋晚晴早有准备,迅捷地向后一闪,飞起一脚,先将苏冰踢了个滚地葫芦,跌进修炼室内。随后,使出昆仑派碎玉拳法,冲上前去直扑这尊血魔。 咦?昆仑派弟子? 碎玉拳流传甚广,以血魔护法的见识,搭眼便已认出,没想到今天抓来的血奴居然还学过昆仑派的功夫,只是区区碎玉拳不过是入门的把式,也没放在她的眼里。 嘿嘿冷笑声中,那只瘦如枯骨的手掌蓦然变幻了数个方位,便要破解碎玉拳,将这个胆敢反抗的血奴轻易制服。 却万没想到,就在她注意力被宋晚晴吸引住的时候,连滚带爬跌进室内的苏冰已经距离她不足三米,突然在她背后把手一扬,便是数枚【幽冥针】激射而出。 待血魔听到锐利的风声破空袭来,大惊失色欲待闪躲时,已经太迟,鬼城秘传的歹毒暗器瞬间钉在她背后几处穴道上。 随后,苏冰不待血魔有示警呼救的机会,暗器出手便随即弹身而起,第六重的九幽寒气行遍全身,一招【怨灵闪现】蓦然出现在血魔身侧,重重一掌劈在太阳穴要害之上,登时打得这七号血魔七孔流血,哼也没哼出一声,便倒毙在自己的修炼室内。 说起来复杂,但实际上从宋晚晴动手佯攻,到苏冰奇袭得手,不过是兔起鹘落般地几个回合。看着生机全无的血魔护法,苏冰这才松了口气。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还有守山门的任务!你先在这里冒充这个死鬼,我看她岁数也不是很大,你压着点声音别被听出来就好,等我下了这班岗,再来找你算账!” 苏冰没好气地瞪了宋晚晴一眼,匆匆交代几句,赶紧回返山门,不然被看出异状,两个人都要葬身在这孤云峰上。 宋晚晴对于苏冰的吩咐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照着死去血魔的装束,简单把自己做了装扮,若不是熟人盯着去细看,也不易看出破绽。做完这些,便乖乖地待在修炼室内,等苏冰晚上再来。 晚上……再来……哎呀我在想些什么!宋晚晴百无聊赖,尽是胡思乱想个不停。 第二十二章 良机天赐 苏冰匆匆回到值守岗位,那同伴抱怨道:“怎地去了这么久?这都好几个血奴送过来了,我也走不开,你再跑一趟吧!” 他见苏冰是新来的血妖,有意欺负新人多干活,苏冰乐得多转悠转悠熟悉地形,却故作不满的样子,把几个血奴依次送去各个修炼室。 再回来时,还没走到值守地,便听到一个充满敬畏的声音:“恭迎堡主大人回山!” 苏冰心中一惊,血杀堡主赵奎严回来了?再想躲避也来不及了,只好和另一名值守山门的血妖一起跪伏在地,迎接堡主赵奎严。慌乱中瞥了一眼,觉得这人并不如想象中的老迈,看上去竟然只是三四旬的年纪,这却奇了,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此人修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的境地,连本身年龄都难以看出了。 赵奎严目光一扫,偏偏盯在苏冰身上,冷声问道:“你是新来的?” 苏冰就怕被他关注,却偏偏躲不过去,心中暗暗叫苦,只得拼命压制体内真气流动,恭敬地回答道:“禀堡主,属下刚来几个月,第一次有幸面见堡主。” “嗯,不错的一个坯子,你且过来,让本堡主细细查看一番,或许,你能给我一个惊喜。” 完了! 这是苏冰心头涌上的第一个念头,恐怕这功参造化的血杀堡主已经看出自己有问题。细细查看?自己虽然已经竭力装作毫无修为,但在赵奎严的探查之下,哪里还能够遁形! 怎么办?和这家伙拼了?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哪里有什么拼命的资本。 编个谎话来解释自己身怀鬼城九幽寒气的原因?仓促间哪里能来得及。 临死前搞出点动静来示警,让宋晚晴能够设法逃脱? 苏冰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都是十死无生的结局,甚至都想到自己死后,宋晚晴的安危问题。 赵奎严见他愣愣地跪在原地,并不过来,只当是过于紧张,便自行走过去,大手一伸,抚在苏冰脉搏上。 那一个瞬间,苏冰很想就此突然发动攻击,和对手拼个死活,但想到鬼城阎王们对于血杀之主赵奎严的武功评价,实在是没有万一的指望,一个犹豫间,赵奎严已经收手,微笑道:“果然是个极好的坯子!这次收获不小,来来来,随我进来。” 没发现?苏冰倒是糊涂了,怎么可能没发现,除非这赵奎严的修为竟然还不如自己,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难道这血杀堡主,也以为自己是他的亲孙子?苏冰莫名其妙,这等荒诞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浑浑噩噩地跟在赵奎严身后,进了那神秘的血杀堡内堡。一进门,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尽头处是一间规模极大的修炼室。在通道的两旁,竟然是翻涌着暗红色鲜血的两片血池,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这是多少无辜者的鲜血凝聚,才能形成如此大的两片血池!苏冰瞳孔收缩,心中杀机涌现。 那血杀堡主头也不会,径直走向尽头的修炼室,待苏冰跟进后,关上室门,回头笑吟吟地看向苏冰。 小苏冰此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是已经被发现形迹,那横竖是死定了,抵抗也不过是徒劳一场。若是侥幸竟然由于什么原因尚未暴露,那事情还有可为。当下全身放松,彻底收敛起毕生修为,与血杀堡主对视,静观其变。 “小子!你没练过武功吗?” “属下没有。” “我想要收你为徒,传你血杀堡至高绝学【血神大*法】,你觉得怎样?” 什么?收徒弟?苏冰更加迷糊,原来把自己带进来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要慢慢炮制自己,反而是要收徒弟,这赵奎严收徒弟收得也太随便了吧,看见一个过得去的就教? 他哪里知道,自从第一眼看见苏冰,赵奎严便看中了他的根骨,不是要收徒授艺,而是要把他作为重要材料,炼制自己的一门禁忌功法。 这时苏冰也知道不能拒绝,便装腔作势地拜倒在地,假意兴奋道:“弟子多谢师父恩宠!” 赵奎严满意地点点头,“血神大*法共分九层,你从来没有基础,便好生从头开始练起吧,这是前三层功法的习练方法,你拿去好好参悟一下。咱们这门功夫不同于别派缓慢的进境,只要你肯用心,很快就可以突破第三层,到第四层开始,便需要有血奴供养才能继续习练,到时候我再给你后续的法诀。” 听说现在暂时不用杀害血奴,苏冰松了口气,到时只需推说自己悟性太低进境极慢,始终达不到第四层,便能拖过不少时间,暂时保全性命,慢慢再寻找逃走的机会便是了。 赵奎严丢了本血红色的残本过去,吩咐苏冰去修炼室隔壁小一些的房间居住,不要来擅自打扰。 苏冰见那修炼室内连通着外面的血池,想来这便是赵奎严自己练功的地方。本来和宋晚晴约定晚上去相见商讨事情,可无端端却被看中,困在血杀内堡之中,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出得去。 依照赵奎严的指令,去隔壁的石室,关上门,静下心来,开始浏览手上的这残缺的血神大*法口诀。 通读一遍,苏冰啧啧称奇,这果然是邪派魔功,与天下间绝大多数内功法诀截然不同。不管哪家哪派修习内力,修的是一个“气”字,驱使内气在体内循环运转,逐渐壮大,最后通达百脉,归于丹田气海。但这血神大*法,修的居然不是气,是血!从前三层的功法中就可以看出,它完全是讲述体内精血如何通过特殊的运行方法,渐渐修炼成更加凝练的魔血,体内魔血的存量越多,举手投足之间,威力越大。 然而一个人身体内的精血本来是个定数,凝练成魔血也自然数量有限,所以从血神大*法第四层开始,便要依靠吸取血奴身上精血,转化成自身魔血积累的办法,继续求得精进。越到后来,魔血越凝练,需要的血奴就越多,血神大*法修到第八层甚至第九层,要残杀的血奴甚至要数以千计。 功法中记载,血神大*法修至高深时,与人对敌只消有肌肤接触,便可以使对方血脉凝结,实力大损,端得是阴毒狠辣。 如今落到赵奎严手中,就算装装样子,也不能完全不去碰这本血神大*法。苏冰自忖以自己六重九幽寒气的精湛修为,只是浅尝辄止,还不至于被这魔功控制了身体,便试着按照功法上记载的法门,小心地控制体内精血运行。 练了一小会儿,觉得血液流动已经可以被渐渐感知,按照功法的介绍,这是第一层功法刚刚入门的表现,便不敢再深入练习,把口诀一扔,躺去床上,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孤身一人深入内堡,隔壁便是凶名赫赫的血杀堡主赵奎严,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尤其是这孤云峰上还有一个宋晚晴,如今在七号血魔护法的修炼室内冒充,万一被人发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苏冰忧心忡忡,空有一身武功,满腹智计,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都是毫无用处。 连过数日,饮食有人送到门口,赵奎严时不时考察一下自己修炼血神大*法的进度,日子过的平淡,心里却越来越着急。血神大*法迟迟没有进展,按照他的根骨本来就是绝无可能之事,从赵奎严眼中,苏冰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一丝怀疑的神色。内堡之外,宋晚晴那边怎样了,是继续在伪装还是已经暴露形迹香消玉殒,一切都是未知。 这天晚上,苏冰随便翻了翻功法口诀,不感兴趣地丢去一边,正要蒙头睡觉,突然听到隔壁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开始时还极微弱,断断续续,苏冰凝神细听时,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赵奎严的呻吟惨叫声。 苏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闭起眼睛认真聆听,果然是赵奎严越来越压抑不住的一声声痛苦的吼叫,若不是内堡空间极大,声音只怕都要传到外界去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苏冰见这赵奎严越来越痛苦,不像是正常练功的模样,终于大起胆子,蹑手蹑脚地推开修炼室的大门,来到这血杀堡主面前。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苏冰看着在地上来回翻滚的魔道巨擘,试探着问道。 “血……给我鲜血!小子,快舀些鲜血来浇到我身上……快!!” 走火入魔?这是苏冰脑中闪过的念头,若是走火入魔,如今当是这血杀之主极为虚弱的时刻,正是取其性命的良机。但是……若此獠只是伪装来试探苏冰,那便万事皆休,今日就是自己的丧命之日。 苏冰并没有犹豫很久,一方面考虑到赵奎严似乎完全没有如此作态伪装的必要,另一方面就算这般拖下去,总有一天也会露出马脚,同样是个死。 看着抱着头,紧闭双眼,一个劲催促着苏冰给他提供鲜血的赵奎严,苏冰决心已定,顿时全身气势为之一变,深湛的九幽寒气在体内欢快地游走,哪里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 苏冰左手连闪,以幽冥针先行试探,随后右手屈掌成指,内力到处,玄阴指带着森冷的冰寒之气戳出,直取赵奎严的心口要害…… 第二十三章 血影化身 全中! 幽冥针毫无阻碍地射入赵奎严体内,凌厉的玄阴指随后贯穿了心脏要害,无论这人有多高修为多厉害的魔功,心脏洞穿,只要他还是一个人,就是致死的重伤,这是常识。 饶是如此,苏冰仍然又是一记怨灵爪拍出,将赵奎严整个头颅打得稀烂。 这就……死了? 要是这还不死,那恐怕只有一个解释,眼前的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种不知名的魔怪了。苏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毫无生机的尸首呆呆地发愣。 血杀堡主、血神大*法第九层境界、整个江湖正道数次欲围剿灭杀而不可得的赵奎严,就这么死在自己手中了? 这他妈的是不是在做梦啊! 自己千辛万苦潜入血杀堡,小心翼翼地在孤云峰呆了数月,为的是找出突破孤云峰天险的办法,剿灭血杀。可是,一切的计划都只还刚刚开头,这就在阴差阳错的功夫,击杀了对方首脑?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冰一骨碌爬起身来,对赵奎严的尸首置之不理,只是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确认没有什么痕迹留下,这才悄悄推开修炼室大门,顺着来路,小心地出了内堡。 此刻已是夜色深沉,以苏冰的武学修为,当然不至于被守夜的几个低级血妖发现。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和宋晚晴见个面,商量一下对策。 一路谨慎,很快就摸到当时七号血魔护法的修炼室门前,苏冰回头看看四下无人,轻轻地敲响了门。 咣当!室内隐隐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似乎是被这敲门声惊到,打翻了什么东西。 门一开,尚没看到人影,便见一道清冷的剑气扑面而来,以苏冰目前的修为,竟然也觉得剑气森严,触体生寒。 寂灭七式之绝情式! 苏冰运使五鬼迷踪步,险险避开剑锋,低声道:“别动手!是我。” 宋晚晴剑式出手其实也已经看清来人正是苏冰,多日来困守石室,得不到任何苏冰消息的委屈登时爆发出来,把长剑一丢,纵身扑到苏冰身上,低声抽泣起来。 软玉温香入怀,苏冰大觉尴尬,要是立刻推开未免太过绝情,更何况苏冰也知道这些日子她必然撑得很辛苦,比自己还要辛苦。得不到消息,还得伪装成血魔护法,应对来到修炼室的血妖。但若是不推开,抱着这软乎乎香喷喷的成熟女体,苏冰觉得对自己的考验实在太严峻,更何况……这是哥哥的意中人啊! 好在只是片刻,宋晚晴便意识到失态,自行脱离苏冰,两人在暧昧的气氛中进了修炼室,关好了门。 “这些天你去了哪里?说好的当晚便来找我呢?”顾不得尴尬,一进门宋晚晴便气咻咻地责问。 苏冰苦笑一声,“这些先都别提,现在有一件天大的事放在眼前——血杀堡主赵奎严,被我宰了。” 啊? 宋晚晴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知道苏冰在鬼城有所奇遇,又成了鬼城城主,但是赵奎严凶名响彻江湖几十年,成名之时她宋晚晴都还未出世,这般轻易地便死在苏冰手中? 见对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苏冰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具体的经过我也不多说了,总之我千真万确在血杀堡内堡宰了个被血妖称作堡主的家伙,到现在自己也觉得迷迷糊糊,但是现在的重点是,此事恐怕不能遮掩住太久,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孤云峰!” 宋晚晴点头同意,又问道:“你有什么方案?” 苏冰目中寒光一闪,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连首脑都干了,一时也没人发现。我们去再弄死一个血魔护法,然后趁乱互相掩护逃下这孤云峰。” 宋晚晴也是艺高胆大的奇女子,当下便提了长剑,紧随苏冰之后。 这次苏冰选择的是三号血魔护法,理由和上一次恰恰相反,这三号血魔的修炼室刚好处在孤云峰比较中心的地带,而且距离山门吊索之处较远,若此处有大动静,闻声赶来的各路敌人几乎可以同时抵达,这样造成了孤云峰吊索出入处相对空虚,方便苏冰,宋晚晴两人趁乱逃离。 到了三号修炼室,这次苏冰不打算搞暗杀,而是要故意闹出点声响,于是便飞起一脚,踹开修炼室大门,高喝道:“血杀堡主赵奎严已经伏诛,妖魔鬼怪速速出来受死!” 按照苏冰的计划和推测,综合考虑赵奎严和七号血魔实力情况,三号血魔护法的武功应当不至于高到离谱,把赵奎严已死的消息突然喊出来,在他心神慌乱的时候与宋晚晴联手合击,应当可以迅速解决战斗,然后混乱一片的时候,找机会击杀看守吊索的血妖,顺绳索逃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就听得修炼室内一阵狂笑传来:“哪来的无知小儿,满嘴的胡说八道!堡主大人已有十年未回孤云峰,来往此地的不过是他老人家的血影化身,连这个都不知道,便敢来我血杀堡口出狂言!既然如此,两个娃娃便留下吧,正好做我今夜的血奴!” 血影化身? 苏冰心中一凛,虽然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似乎看情形,被自己轻易杀死的,并不是正牌的血杀堡主。 来不及多想,修炼室中已经冲出一个遍体隐隐透出血色,身材高大的老者,冲着苏冰、宋晚晴两人狰狞地一笑,便抢先动手。 坏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苏冰与他刚一交手,立刻发现这三号血魔比起之前击杀的七号,武功强了太多,虽然自己加上宋晚晴仍然可以稳胜,可是,没有时间了! 苏冰心中焦急,接连几次抢攻,甚至仗着身负八魔护身甲,两败俱伤的打法都使出来了。可是对方虽败不乱,在苏冰和宋晚晴联手的攻势下大落下风,却很难仓促间形成击杀。 这边的动静越闹越大,已经有人发觉,呼喝着向这边赶来,情势危在旦夕! 事不可为,苏冰略作权衡,立刻有了决断,低喝道:“千万别婆婆妈妈,你先走,我自有办法脱身,再耽误下去就一个也走不了了!” 宋晚晴名门之后,当然也晓得轻重,虽然并不相信苏冰身陷重围还有脱身之策,但是留下来苦斗,当真是一丝希望也无,一个血魔护法便能堪堪缠住两人,等血杀堡高手合围,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得殒命在这孤云峰上! 最后深深望了苏冰一眼,趁闻声赶来的血杀堡高手尚未抵达,宋晚晴猛地扭头,展开轻功直奔孤云峰吊索处。 看守吊索的血妖自然不是宋晚晴的对手,一个照面之间便被利剑穿心而死,宋晚晴手抓吊索,回头望去,苏冰的身影且战且走,却还是被追兵渐渐贴近。刹那间,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不忍心再看,沿着吊索一滑而下。 苏冰独自面对三号血魔,情急拼命之下气势大盛,仍然占着场面的优势,但是更加不可能取得什么战果。一边缠斗,一边向着吊索的方向退后,那血魔紧紧咬着苏冰,虽然抵敌不过,却也不让苏冰轻易脱离战圈。 奶奶的!一着失误,满盘皆输。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苏冰苦苦思索脱身之策,可是眼前有这么个穷追不舍的,实在摆脱不开。 一路激斗终于到了吊索处,可又哪有机会使用,这种情况下敢强行滑下,只消砍断这根吊索,两百米的高空,摔也摔死了。 猛然间,苏冰一眼看到矗立在吊索旁边,一面大大的“血杀堡”的旗帜,迎风招展十分显眼。苏冰心中一动,百忙之中扫了一眼距离孤云峰最近的那座矮一点的山头,中间大概隔着五十米的距离。 如此险境,也只好死中求活了!苏冰一咬牙,目中隐现慑人的精光,左手怨灵爪,右手玄阴指,完全把自身防守丢到一边,绝招迭出,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一轮疾风暴雨般的猛攻,将三号血魔迫退数步。对手已经是瓮中之鳖,谁又舍得和他就此拼命呢。苏冰见他退后,立刻又是双手齐挥,身上剩余的幽冥针一股脑发射出去,对手连连躲闪,又无意间退后不少。 要的便是这个空当! 苏冰一把扯下那面血杀堡的旗帜,手脚并用披在身上,固定住两端,随后向着对面的山头便是纵身一跃。 那三号血魔被幽冥针逼退,再赶上来时,苏冰已经化身为一只人形风筝,头下脚上,飘飘荡荡地向对面山峰飞去。 这样也行?纷纷赶到的血杀堡高手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神奇的一幕,一时竟然都忘记了再设法追击。 孤云峰下,已经藏身在安全地界的宋晚晴两手紧紧捂住嘴,泪流满面,看着神兵天降一般的苏冰,快要飘到对面山头时,猛然空中借力,翻了个身子,一脚蹬在粗壮的树枝上,借势再次弹起,潇潇洒洒地落到平地。 第二十四章 灵光一闪 等到血杀堡众人动作迟缓地沿着吊索下了孤云峰,苏冰和宋晚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那面已经破烂不堪的血杀堡大旗,挂在树枝上张扬,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悻悻地返回山顶,彻底清查全堡,才发现七号血魔护法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的修炼室内,尸骨早寒,免不了又是一番暴跳如雷。 苏冰拉着宋晚晴,一口气跑出数十里,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跟随,这才放缓脚步,寻了个隐秘的所在,藏起身形。 经此一战,同历生死,两人间的情感似乎又进了一步。尤其是宋晚晴,本来就对苏冰芳心暗许,这次在危急关头真正看到苏冰的担当、胆魄、机智,更加倾心不已。望向苏冰的眼神中,都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情意。 从小在昆仑山上被众星捧月一般对待,宋晚晴不管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容貌,都十分自信。然而遇到这个冤家,不但引以为豪的武功修为被稳压一头,尤其可恨的是,不管自己怎样明示暗示,苏冰都像木头似的一无所觉,自己在他心中当真是一点位置都占据不了吗? 殊不知,苏冰心里也是有苦自知。自从在昆仑山上得知了宋晚晴居然对自己有意,苏冰虽然回避,内心深处未必没有丝毫波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女,宋晚晴名门之女,仪态万方,自己不过是个父母双亡、如今看来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罢了,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可是……可是这是哥哥苏思语的意中人啊!每每念及此事,苏冰都觉得万万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日后如何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 虽然严守心房,甚至略有狼狈地匆匆离开昆仑山,只为避开这宋晚晴的一片真心。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自己暗自潜入血杀堡,也会正巧碰到宋晚晴,一次次并肩作战,生死相托,苏冰觉得自己的情感也渐渐难以压制,都不敢去看宋晚晴那双充满幽怨的眼睛。 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寂静尴尬的气氛,苏冰没话找话地问道:“刚才听那个血魔言道,被我击杀在血杀内堡的,是赵奎严的那个什么‘血影化身’,这是什么东西,你可曾听说过吗?” 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好容易一开口,却说些不相干的事情,宋晚晴心中气恼,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苏冰连起了好几个话头,都得不到什么回应,可是宋晚晴最希望听到的是什么他明明知道,又哪里敢有丝毫涉及。 苏冰找的这个隐藏的地方是那座废弃小镇上的一间破烂不堪的屋子,半夜三更,两个青年男女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要是不说点什么,气氛更加诡异得要命。 苏冰毕竟是一肚子鬼主意,见宋晚晴卯足了劲不搭理自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不再去故意找话题和宋晚晴搭话,而是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天,表情中满满的都是深邃,似乎正有什么极为难极痛苦的事情,难以抉择。 “怎么了?”宋晚晴果然上当,唯恐是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这次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潜入孤云峰,本来是想要找出漏洞,突破孤云峰天险,剿灭血杀堡。可是直到现在暴露身份逃出来,也实在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虽然杀了个血魔护法还有个不明情况的血影化身,也是于事无补。”这番话虽然是为了找话题,可也确实是苏冰的心里话,费了几个月的功夫,感觉这孤云峰实在是铁板一块,让人颇有狗咬刺猬无处下手的尴尬。 宋晚晴见他神情落寞,安慰道:“血杀堡近年来越来越倒行逆施,四处抓捕血奴,供堡内高手修炼那恶毒的血神大*法,我爹爹也数次想要联系武林同道予以剿杀,可是都对这孤云峰得天独厚的地势没有办法。这四面峭壁,根本无从攀援,除非能凭空飞过去一队天兵天将,才能一战功成。” 飞过去? 苏冰只觉得脑中猛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关键。飞过去!听起来是似乎绝无可能的无奈自嘲,可是……自己刚才正是通过飞行,逃离了必死的局面,或许,这是可以一举铲除血杀堡的突破口。 一念及此,苏冰顿时兴奋起来,甚至忘记了刚刚还被追杀的危险,一把推开破门,遥望孤云峰的方向。 “晚晴,你看看,这孤云峰旁边的那座高出一头的,叫什么名字?”心情激动之下,苏冰连刻意和宋晚晴保持距离都忘记了,顺口叫出“晚晴”这样的昵称。 宋晚晴顿觉心中甜蜜,看看他手指的方向,迟疑道:“是不是叫做指天峰的?” “没错!就是指天峰!”苏冰目光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你说我们若是悄无声息地从这个指天峰上空降进入孤云峰,将会如何?” “这个……我记得这两座山峰的距离,比你今天飞越的距离还要稍远些,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万一被血杀堡岗哨发现,身在空中面对弓箭暗器的远程打击,恐怕损失会很大。” 苏冰点头,“你考虑的这些,我也想过。但是,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只要事先周密计划,一定可以把意外损失降到最低!” “嗯!我看可以在奇袭之前,搞出一些声东击西的动静,掩藏指天峰的行动。” “不错,还可以制作专门的,结实的风筝,加大飞行安全。” “还有找各大门派配合,同时对血杀堡动手” …… 两个人互相商讨,补充完善计划。一个针对血杀堡孤云峰的奇袭方案在两名才智超群的少年男女的讨论中,渐渐成型。 反复敲定了各个细节,天色已经大亮,不知不觉间,苏冰和宋晚晴彻夜不眠,却都是毫无困意。 “晚晴,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鬼城在江湖中名声不佳,怕是难以取得各门各派的信任,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够帮我!” 宋晚晴毫不犹豫地接道:“具体要怎么做,你直说便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定尽力而为。” “你现在立刻赶回昆仑,向宋掌门禀报此事,不过不要把消息泄露给太多人知道。请宋掌门以昆仑派的名义,再联络武林各派,各自组织精锐的力量,约定时间,共襄义举。” 两人心怀大事,再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计议已定便各自按计划行事,苏冰回鬼城,召开紧急鬼王殿议事,宋晚晴去昆仑找宋青云禀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各个城镇中专做风筝的工坊陡然火爆起来,不知是哪家大势力突然对于这个行当起了大兴趣,一笔笔订单派发下去,往日里几年也达不到的大生意自己找上门来。 只是雇主的要求比较奇怪:要订做的东西,主体是一面极大的帆布,用硬木固定形状,下方还要若干可以抓握的绳索,这种东西和风筝确实有点像,但显得颇为笨重,若说放风筝,那是放不起来的。据工坊里做了一辈子风筝的老匠人的说法,这种东西,靠风力自己飞上天绝无可能,但若是从天而降,倒是能稳稳当当。 雇主下的订单数量极大,各地累计,总有几千只上下,一时间工坊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催促手下全力开工,尽力满足贵客的一切要求。 与此同时,少林、九宫、峨眉、崆峒、武当……等等武林门派的掌舵人,都收到了昆仑掌门宋青云的亲笔信,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过多的客套谦逊,直接号召各门各派,集合门中精锐弟子,在下个月的二十日,化整为零隐匿行迹,在距离血杀堡三十里的一个叫做“西平”的镇上集结待命。 鬼城,森罗殿内。 苏冰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十殿阎罗,表情十分郑重。 “此次夜袭血杀,我们鬼城是当仁不让的主力!能否铲除邪魔,让我鬼城的声威响彻江湖,全在此战成败。近二十年前,由于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致使消息泄露,不但没能完成创举,反而使鬼城陷入内斗,成为武林上的笑柄。 而二十年来,我相信血杀堡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若是还有什么人抱着什么里通外敌的心态,要用身家性命作赌注,给血杀的妖魔通风报信,莫怪我苏冰翻脸无情!” 苏冰并没能全部信任手下这些阎王,事先商议方案,包括制作人体风筝的事情,都是通过绝对信任的心腹暗中完成。此次鬼王殿议会时,已经是最后约定日期的前三天。 会议之后,在苏冰的严令下,鬼城向外的通道完全封闭,就算有人要通报什么讯息,也是找不到机会。 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停当,就只待指天峰上神兵天降,空袭血杀堡! 第二十五章 神兵天降 这个夜晚,月光皎洁。 经过苏冰和宋晚晴一场大闹,血杀堡的警戒也加强了数个级别。毕竟自从血杀堡搬到这孤云峰,从没有过这等奇耻大辱,被人摸上山来,不但八大血魔护法陨落一个,甚至连血杀堡主的血影化身都在内堡中死于非命。 “赵哥!你说咱们血魂大人偷偷和我说,上次那个大闹孤云峰的小子就是咱们抓回来那个,真的假的?我记得那小子也没啥本事啊,我还差点揍了他一顿呢。”两个巡逻夜岗的血妖百无聊赖,凑在一起闲聊,却正是当日抓苏冰回孤云峰的两人。 “嘘……你他妈不要命了别带着我!这事儿能胡乱说么,血魂大人说着,你听着,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别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那“赵哥”大惊失色,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旁人,对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十分无语。 外号叫“猴子”的血妖悻悻地闭了嘴,可实在是话痨憋不住,又拍了拍身边的同伴,“现在这孤云峰上巡夜的得有多少人啊?” “我看总有几十个吧,有你看见的还有你看不见的,别废话了,干好自己事儿得了!” “你说血魂大人什么时候能开始教我们血神大*法的入门功夫?” “我特么哪知道……”赵哥心道你这种猪猡,一辈子也不教你才好。 “赵哥,都三更天了,要不我先睡会儿,你盯着?” “我操!滚滚滚,睡死你得了,只要你别再来烦我了!”被这瘦猴子唠唠叨叨得实在惹毛了的赵哥只求他不要再来骚扰自己,至于少个人巡夜,也没啥要紧,反正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是太平无事嘛。 同样的类似场景,在孤云峰各处上演。虽然上级有严令,但是这些血妖哪有什么组织纪律性,一个多月下来,每到半夜时分,能有一半人坚守岗位就不错了,这是人的惰性使然。 就在那猴子沉沉睡去后不到十分钟,孤云峰东北方向的夜空,突然亮起一团灿烂的焰火,那烟花极尽华丽,一时间把漆黑的夜色映衬得五彩缤纷,美丽非凡。 嘿!什么人这时候放花?别是哪个存放爆竹的仓库失火了吧?活该死猴子没眼福,我老赵辛苦守夜,也得有点福利啊。瞧瞧!便是过年也看不到这么漂亮的烟火啊。 华丽绚烂的焰火此起彼伏,经久不息,血杀堡巡夜的血妖们纷纷被这神奇的夜景吸引,三三两两凑到一起,仰望东北方向,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 就在此时,孤云峰西南角的指天峰上,已经悄无声息地黑压压聚集了数千之众!在各自领队的严令下,几千人除了呼吸之外,一点响动都没有,让指天峰上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苏冰霍然转身,面对这几千精锐组成的混合部队,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各位武林同道,在下鬼城城主苏冰,今天的行动,或许你们中的很多人还并不知具体情况,但我现在可以正式通告你们,我鬼城加上昆仑、少林、峨眉等数大门派,集结在这指天峰上,只为了奇袭血杀堡,务求一战之下,彻底捣毁为祸江湖数十年的血杀堡老巢。若能成此功业,在座的各位,都是整个武林的英雄!”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数千之众,登时起了一片哗然,虽然每个人都在压低声音,但一时间还是显得闹哄哄的一片。 “鬼城城主?怎么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后生?” “鬼城不是和血杀堡一道的吗,怎么这剿灭血杀堡倒打起头阵来了,黑吃黑?” “小心点吧,别是他们串通好了来骗我们进入包围圈,里应外合一网打尽的!” “不至于吧……这可是咱们掌门人下的命令,难道都被他们给骗了?” “加点小心总没错,我看这事儿不是特别靠谱……” 看来鬼城的形象确实不怎么样,纷乱的议论声,更多的居然集中在鬼城是否可以相信这上面。苏冰隐约听到一言半语,心中暗暗苦笑,果然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好的名声一旦形成,要改变过来真需要下大气力了。 此时此刻,切实的行动胜过千言万语的苍白解释,苏冰把手一挥,早有人送上一顶特制的人体风筝。苏冰微笑着看看数千人众,只说了一句话:“鬼城城主苏冰,愿做这奇袭血杀的第一人。” 转过头去,紧紧抓住风筝上的绳索,助跑几步,两脚一蹬,便如一只展翅的鹏鸟一般,滑翔着飞向孤云峰顶。 鬼城十殿阎王今日到了七位,见城主一飞当先,也各自接过了精制的风筝,紧随苏冰之后,飞行而去,夜空中八只风筝顺风飘飞,顿时让有所怀疑的人立刻闭了嘴。 鬼城所属的黑白无常,幽冥判官,和部分精锐的鬼卒,平时在江湖上行走,虽然有几分威风,却暗地里被人很是瞧不起,今日见到城主大人和七位殿主大人率先冲出,在江湖同道面前大大露脸,不由得倍受鼓舞,拿起自己的风筝,相继一跃而下。 人都有从众心理和不服人的心理,眼看着刚才还被自己怀疑和看不起的鬼城众纷纷飞去,各派精英再也坐不住了,争先恐后地抓起配发的风筝,一个接一个地助跑,起跳,飞向孤云峰。 东北的夜空中,灿烂烟花仍在闪耀,而西南方向,无数特意设计成黑色的风筝顺着风势滑向孤云峰,下面是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武功高手,如此壮观的声势,当真如同神兵天降一般! 从指天峰到孤云峰其实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说得复杂,真正滑行在空中的时间,不过数秒而已。 就在苏冰即将踏上孤云峰土地的时候,终于有个看烟花看累了的血妖转了转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敌袭!!” 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多了焰火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下飞跃而下的无数黑衣人,直吓得心胆俱裂,大吼一声,把还沉浸在美丽烟花中的血妖全部唤醒。 然而,迟了。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除了若干飞行方向错误没落对地方的和少量因为各式原因风筝破裂惨叫着跌落的,绝大部分人都在血杀堡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踏上孤云峰。 血杀堡六大血魔护法,数十血魂血煞级高手,无数低阶血妖,在睡梦中被警讯惊起,衣冠不整地冲出来时,面对的是数千人的黑衣精锐。 此刻孤云峰上,除了苏冰带领的七殿阎王之外,数得上号的武林名宿有:昆仑宋青云亲率雨雪风霜四位剑侠;少林方丈空悟大师带领的十八罗汉;峨眉素虹仙子座下七仙女;九宫山紫阳真人坐镇的九宫八卦阵;武当掌门没来,但名震江湖的太极十三剑齐至…… 这样的阵容,虽然绝对数量明显劣势,但在高端战力上,呈现碾压的态势,足以横扫血杀堡,远不是区区几个血魔级高手可以阻挡。 苏冰领袖群伦,扬声高喝道:“今日只诛首恶,血煞以下的血杀堡所属,只要放弃抵抗,可以网开一面不予追究,若敢负隅顽抗,必然死路一条!” “哇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双方遥相对峙,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从血杀内堡传出了一阵张扬疯狂的笑声。 长笑声中,血杀堡内堡石门突然倒飞而出,砸伤了几个躲闪不及的。 “你就是上次大闹我血杀堡,还暗算了我血影化身的小子吧?真是后生可畏!” 从洞开的大门中,缓缓走出一个须发皆白,通身血红的老者。此人除了须发和衣物之外,凡是裸露在外的身体,一概是血红一片,就连两只眼睛都难辨黑白之色,而是赤红的两道精芒。 血杀堡堡主,赵奎严! 此人今日竟然在这孤云峰上?众人都是一惊,按照先前的情报,赵奎严已有十年不回孤云,却不料在这决战时刻,突然出现。 “阿弥陀佛!”少林空悟高宣佛号,叹息道:“赵施主目前的表象来看,血神大*法早已圆满,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受难者,成就了你这一身魔血。” 哼!猪一样的血奴而已,能成为我的养料是他们的荣幸! “赵奎严,十几年前你闯我九宫山,连杀我两名亲传弟子。今天,老道要向你讨个公道!” 血杀堡主虽然凶名赫赫,却也还是有人出言挑战。众人一看,正是九宫山紫阳真人,此人年龄近百,享誉江湖数十年,一手八卦掌、八卦剑都是登峰造极。 赵奎严不屑道:“丁点大的屁事,难为你记得这么多年。向我讨公道?今天这么多人奇袭我孤云峰,我是不是也要向各位讨个公道呢?” 紫阳真人知道多说无益,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当下低吟一声“无量天尊”,缓缓迈着九宫八卦步,走到赵奎严面前。 第二十六章 血神大*法 今日鬼城偕同正道各派齐聚孤云峰,整体实力远远超出,唯一的变数就是这已有近二十年没在江湖上露面的血杀堡主。紫阳真人主动请缨这第一战,实不知对方的魔功已经达到何等境界。谨慎地绕着对手走了几步,突然一个上步双穿掌,迅捷无比地突袭赵奎严上中两路。 赵奎严反应亦是不慢,轻轻一个转身,让过一掌,另一掌却是举手相迎,在空中硬碰一记。“啪”的一声脆响,紫阳真人凝立不动,赵奎严上身却是微微摇摆。 “好!” 观战的苏冰等人喝彩声震天般地响起,从这一招交手的情况来看,似乎是紫阳真人略占优势,这大大鼓舞了众人的信心,看来传说中的血杀堡主,不过如此。而相应地,血杀堡的各路妖人却是心中一沉,若是堡主也不能力挽狂澜,今夜只怕就是血杀堡的末日。 可是,身在局中的紫阳老道却有苦自知。刚才看似平常的一招双穿掌,已经是自己平生功力之所聚,也不过是勉强略占上风,而且最为可怕的是,与赵奎严一掌相交之后,左掌连带整条手臂的血脉都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瞬间麻木不灵,血流几近停止。 血神大*法!最高境界的血神大*法,原本就是这般恐怖的威能。 紫阳真人一招之间,便知以自己数十年苦修的内力,仍然无法对抗这邪门的魔功。深吸一口气,倒退三步,右手从背上抽出随身的紫阳剑来。 咦?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为何看上去还占了优势的一招过后,反倒是紫阳真人先行使出兵刃。 苏冰心念一动,顿时想起当日在血神大*法的残篇中看到的记载:血神大*法修至高深时,与人对敌只消有肌肤接触,便可以使对方血脉凝结,实力大损。如今这紫阳真人右手亮出宝剑,而适才对掌的左手却已经软软下垂不再抬起,难道便是这魔功的作用么? 再看场内,紫阳真人展开九宫山的一路快剑,名唤【霹雳八卦剑】。脚踏八卦方位,围绕着赵奎严不住游走,同时剑光闪耀疾如雷霆,瞬息间便刺出近百剑之多,观战的众人身在局外,都觉得目不暇接,何况与之对敌的赵奎严。 很多修为不够的见到这等狂风暴雨般的快剑,都是血脉贲张,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下一刻就可以见证赵奎严在剑下喋血。然而,包括苏冰在内的各派首脑,却越看越是心凉。 他们几乎同时看出,紫阳真人剑招虽快,身法却始终有一丝滞涩,而且更加明显的是,一轮快剑使完,左手始终软软垂着不曾配合剑招。而反观赵奎严,虽然在凌厉的攻势下始终闪避,但并没有任何焦躁不安的心理,剑法虽快,却不曾沾到他半片衣角。 少林空悟大师最先意识到,若再斗数招,只怕紫阳危殆!正要开口替他下来,却毕竟晚了一步。 只见赵奎严胖大的身躯穿花蝴蝶般地在滔天剑式下突进,绕开剑圈威势,轻轻一掌,击在紫阳真人右胸,也不见他如何使力,一触之下,紫阳真人连人带剑向后齐飞,还在空中便已经七窍流血,重重地摔到地上,竟是一丝声息也无。 九宫山紫阳真人,殁! 师尊! 九宫山弟子惊怒交加,各自把手中长剑一摆,排开九宫八卦剑阵,把赵奎严围在正中。 赵奎严长笑一声,没有紫阳坐镇的剑阵,余者武功修为与他相距更远,如何能困得住血杀堡主。赵奎严在剑阵中游刃有余,但见一道血影瞬间游走一圈,与每名布阵弟子都相交一招,完全是以力破巧的打法。一眨眼的功夫,赵奎严回到原地,而周围八名布阵的弟子,却个个目光呆滞,口鼻中缓缓流出鲜血,软倒在地。 连同紫阳真人,这赵奎严不过片刻功夫,便击杀九人,看上去行若无事一般。 “阿弥陀佛!”空悟大师目光中闪过悲悯之色,越众而出,道赵奎严面前站定。 “赵施主,杀孽太重,必遭天谴!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赵奎严不屑冷笑:“你成你的佛,我做我的魔。你敢拦我,我便拆散你的庙,打烂你的佛。” “我佛慈悲,祝弟子降服这个魔头!”空悟大师单掌一立,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大力金刚掌】。 赵奎严更不多话,依旧是依靠歹毒的血神大*法,对阵少林方丈。 大力金刚掌大开大合,是刚猛至极的佛门绝学。两人刚一交手,场上立刻想起噼里啪啦的连声脆响,眼力稍差的,都看不清两人交手多少次。 金刚不坏?赵奎严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凝重,自己运起第九重的血神大*法,连番对掌之下,却仍然没能压制住对方的血脉,这种情况自他神功大成之后,极少遇到。略一思忖,便知这很有可能是少林派最为厉害的功法【金刚不坏】。 传说中这门神功可以把血肉之躯,练到坚逾金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百试不爽的血神大*法居然也不能侵袭这老和尚的血脉,倒是不好对付。 这一战,打得甚是激烈,一个佛门金刚,一个魔道巨头,各展绝艺,直斗到三百招开外,仍是不分胜负。 “恐怕不妙……”苏冰身边的宋帝王任颖一边凝神观战,一边皱着眉头,对苏冰低声说道。 “怎么?我看这空悟大师掌法刚猛,又有神功护体,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啊!倒是那赵奎严,已经渐渐不如开始时的锐气了。”苏冰不解,以他看来,既然能抵抗赵奎严的血神大*法,应该占了较大赢面才对。 “城主有所不知,天下任何功法,都有其优势和缺陷,完美的武学根本就不会存在人世间。比如血神大*法,练到高深处威力无穷,却要牺牲大量血奴的性命,所以被斥之为邪派魔功。比如这空悟大师的金刚不坏,你现在看着他对抗血神大*法不落下风,却不知金刚不坏神功最大的缺陷就是消耗内力极大,普通的高手根本不能保持这门神功对敌二百招以上。如今空悟大师功参造化,居然过了三百招,已经十分难得。可是……既然赵奎严仍然未露败象,恐怕接下来的战局,不容乐观了。” 接下来的情况果然被他言中,空悟大师拼尽全力,战到第三百五十个回合,终于再也不能维持金刚不坏的状态,无奈地撤了护体神功。 下一招,大力金刚掌再次对上血杀堡主的血神大*法时,情况并不比紫阳真人好太多,也是一触之下,半边身体血脉不畅。好在空悟大师早有准备,借这一掌之力顺势后退,脱离了战斗范围。他力战数百招,内力几乎耗尽时被血神大*法侵袭,一待退至本阵,竟然连站立都难以维持,在少林十八罗汉的搀扶下方才不致跌倒,叹息道:“老衲无能,不是这魔头的对手!” 一时之间,正道阵营中一片死寂,在血杀堡疯狂的叫好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鬼城城主苏冰以身犯险,几乎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才找出了这个空降孤云峰,夜袭血杀堡的计划。然而,血杀堡堡主赵奎严以一己之力,连克强敌,九宫山紫阳真人命丧当场,少林派空悟禅师也无力再战。这种情况下,又有何人,可以对抗赵奎严可怖可畏的血神大*法? “任叔,这血神大*法除了需要人命来修炼之外,就再没有任何缺陷了么?那这赵奎严既然已经大成,岂非天下无敌?”苏冰眉头紧锁,今日行动是他一手策划,却眼看着功败垂成,只觉得心里如同火烧火燎一般。 任颖叹息一声,苦笑道:“原本这血神大*法的克星,正该应在本城身上!可是……唉!” “这话怎么说?别吞吞吐吐,快些讲个明白!”苏冰听到似乎有法可想,急忙追问。 “昔日第二十七代城主欧阳天,之所以闭关三年才定下剿灭血杀的计划,原因正在此处。我鬼城的【九幽寒气】只需练至第八重以上,体内经脉寒如冰封,可以无惧这血神大*法的侵袭,只是……欧阳天死后,咱们鬼城再无一人,可以把九幽寒气突破第七重。” 原来如此! 苏冰连看两场比斗,觉得这赵奎严招式和功力都不见得多么厉害,唯一可怕的就是这沾到人就凝滞血脉的魔功,若是能够完全不惧血脉侵袭,战胜此人并非全无可能。 但是……九幽寒气第八重,自己差得太远了。 就在苏冰和任颖简短的交谈之际,赵奎严已经孤身一人追杀空悟,被少林十八罗汉联手布下的十八罗汉阵所阻。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赵奎严大发淫威,十八罗汉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情势危急,苏冰来不及再多做考虑,鬼城至宝曳影剑出鞘,厉喝道:“赵奎严!可敢与我苏冰堂堂一战否?” 第二十七章 天魔解体 赵奎严蓦然回头,舍了已经所剩无几的少林罗汉,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杀我血魔护法,毁我血影化身的账,老夫还没来得及找你清算,倒是自己上门来送死!堂堂一战?老夫十招之内若是不能把你个小娃娃立毙掌下,还有什么脸面做这血杀堡主?” “苏城主!”鬼城七位阎王没想到苏冰居然以不足二十岁的年龄,出言挑战威压全场的赵奎严,不禁大惊失色,身为属下却不好去强行阻止。 “苏师弟!此人魔功邪门,千万小心为上!”宋青云面露凝重,适才紫阳真人和空悟大师的落败,基本上宣告了赵奎严在这孤云峰上的无敌地位,而且这血神大*法的邪门在于完全不能被他接触到肌肤,这仗还能怎么打?没想到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却是最为年轻的苏冰挺身而出,力抗魔头。正道诸派暗自惭愧,也对这位年轻的鬼城城主暗自心折。 “苏小友……我峨眉派为之前慢待鬼城英雄郑重致歉!自此以后,峨眉派只要有我素虹仙子在的一天,与你们鬼城永为盟友!” “我武当派也是一样!太极十三剑代替掌门师兄做主,若今日不死,必去鬼城登门请罪,求苏城主恕我等不恭之过!” 听到这些言语,七大阎王的眼眶齐齐泛红。一直以来,鬼城由于行事隐秘,管理不善,背负邪派的名头已有数百年,虽然没曾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却始终不见容于正道诸派。鬼城历届城主,十大阎王,都苦于名声不好,被天下武林所不齿。欧阳天天纵之才,武功一有成就,首先便想解决此事,却不幸陨落于鬼城内斗之中。 如今第二十九代城主苏冰,年方十七,却是武艺超群,智计无双,不仅在短短数月之内一统鬼城诸殿,今日更是在武林正道面前,为鬼城大大挣回了面子。包括昆仑宋青云,峨眉素虹仙子在内的各派首脑,纷纷向鬼城低头致歉。这让苏冰在七大阎王心目中的地位,迅速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苏冰!我与你并肩作战!”一声娇喝,却是昆仑派宋晚晴长剑在手,悍然出列,与苏冰站在一起,面对血杀堡主。 晴儿……宋青云嘴唇嗫喏一下,却终于没有出声。今日若不能制服赵奎严,只怕正道数千人命便要交代在这孤云峰上。这等危急关头,宋青云纵然心痛爱女,却不能说出消极避战的丧气话。看着英姿飒爽的女儿,宋青云心中也暗自欣慰,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好一对璧人! 众人见到苏冰和宋晚晴并肩一站,两支长剑寒芒隐现,男的丰神俊朗,女的亭亭玉立,端得是珠联璧合的少年英豪。 “晚晴!”苏冰出战赵奎严,原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当此关头,还何需压抑自己的情感,当下剑交左手,伸出右臂揽过宋晚晴的纤腰,微微用力往怀中一带,便在这巨魔当前之时,紧紧搂住心中的佳人,明白无误地宣示了自己的感情。 宋晚晴梦想成真,轻轻倚在心上人的臂弯里,心神俱醉,什么血杀堡主,什么血神大*法,全都不放在心上了。 苏冰轻蔑地瞟了赵奎严一眼,竟然视之如无物,就在这天下英雄面前,突然大胆低头,轻轻一吻,印在宋晚晴樱唇之上。 一吻定情! 啊! 宋晚晴猝不及防,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顿时觉得全身上下如同火烧一般。虽然早已心心相印,但如今众目睽睽,叫她如何不羞涩难当。 还没等她回过味来,迷迷糊糊之中突然觉得身体腾云驾雾般飞起来,耳边响起苏冰的声音:“岳丈大人!照顾好我媳妇儿!”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稳稳落在宋青云身边,被后者一把拉住,老父的眼中也蕴含泪光,“好!好孩子,都是咱们昆仑养育的好儿郎啊!” 苏冰送出宋晚晴,眼中再无他物,曳影剑一引,使出鬼城秘传【冰魄寒光剑】,直取赵奎严。 好剑法! 如今观战众人无不是武学修为深湛的大行家,苏冰剑势一起,便看出这年轻的鬼城城主虽然年少,却实在是身负绝艺,真不知他年纪轻轻,如何练到这般地步,无论是招式精妙,还是内劲雄浑,竟都不在适才紫阳真人之下。 他们却不知道,苏冰的拳掌功夫,犹在剑法之上!只是如今赵奎严魔功诡异,不能轻易被触及肌肤,苏冰无奈之下,只好以剑法迎敌。 曳影剑天下神兵,饶是赵奎严修为绝世,也不敢被此剑掠过身体,苏冰也同样不敢被血神大*法接触到自身,两相抵消之下,一时间居然斗得个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无论是血杀堡群魔,还是正道诸派,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关键的斗法。 起始百余招,打得算是难分难解,可再斗数十回合,苏冰剑法并非专长的劣势终于慢慢显现,局势渐渐向着赵奎严有利的方向倾斜。仗着曳影剑的锋锐,苏冰数次在危急关头凭借两败俱伤的打法逼迫赵奎严回救自身,虽然暂时不曾落败,却也是险象环生。 赵奎严占据上风之后,更加得理不饶人,血神大*法行遍全身,一招紧似一招,把苏冰小小的身体裹在一团血光之下。 终于,苏冰剑法开始散乱,一招不慎,被赵奎严抢进剑圈,一掌印在胸口,蹬蹬蹬连退数步,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 “苏城主!”七大阎王纷纷抢上,欲要接应苏冰,却被他坚决地一挥手,阻住身形。 “苏小友,别再拼命了,咱们今天就算认栽了,临死之前,也好歹把这血杀邪教,搅它个天翻地覆!”崆峒派的一位老者不忍心苏冰再独自苦撑,出言相劝。 苏冰长剑拄地,站起身形,遥遥剑指赵奎严,喝道:“赵老魔!小爷我剑法练得不好,你可敢再来领教一下我鬼城的拳掌功夫?” 赵奎严见他中了自己当胸一掌,居然并无大碍,声音中依旧中气十足,不禁暗自吃惊,运足目力望去,却见苏冰胸口衣衫被掌击之处破开一个大洞,露出内衬黑黝黝的一件软甲。 哼!原来是八魔护身甲!我还当这小子也是金刚不坏之体呢! 赵奎严想通其中关窍,登时大为放心,心道你身上有宝甲护持,四肢和头部总是照顾不到,还妄言什么要领教拳掌功夫?若不是你那宝贝曳影剑锋利,早就死在本堡主血神大*法之下,如今弃长用短,正是自寻死路! 苏冰微微一笑,真的把曳影剑插在地上,抢上几步,手掌屈指成爪,以鬼城怨灵爪再战赵奎严。 这样一来,拳掌相交再也无法避免,不过两招之后,赵奎严便逼住了苏冰的身形,迫使他双掌齐出,和自己在空中硬拼一记。 一掌击退苏冰,赵奎严也觉得血气翻涌,暗自骇然,这小娃娃年不足二十,剑法精奇也还罢了,这等深厚的内力修为是怎么得来的?可是,不管怎样,此战大局已定,这小子与自己掌力相对,血神大*法已经侵入血脉,两条手臂再也不能抬起了。 苏冰日前潜入孤云峰,大闹血杀堡,赵奎严恨之入骨,如今好容易才以血神大*法一举击伤,唯恐他学那空悟老和尚溜回人群,当下身形展开,如影随形般地追击苏冰,竟欲要赶尽杀绝,一举把这鬼城城主击杀于当场。 瞬间欺进苏冰身前,见他两条手臂果然软垂下来不能活动,狞笑一声:“臭小子,受死吧!” 轻飘飘一掌直击苏冰头顶百会穴,只消掌力打中,这技惊全场的少年英侠便要血溅五步,正道阵营中,惊呼声纷纷响起,与苏冰交好的鬼城阎王,宋青云等人甚至低下头去,不忍观看。宋晚晴被父亲紧紧抱住,挣扎不开,珠泪滚滚而下,长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赵奎严自信一掌,要将苏冰毙于掌下之时,场上变故陡生! 苏冰脚下滴溜溜一转,以五鬼迷踪步让开掌势,随即左手连弹,幽冥针封锁住一切可能的闪避方位,右手化掌为指,贯注着全身内劲的玄阴指直戳出去,正中赵奎严胸口膻中穴。 啊哟! 赵奎严一声痛呼,只觉得膻中穴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注入,瞬间行遍全身,仿佛连血脉都被冰封凝结。心中狂吼一声:九幽寒气第八重! 他妈的有鬼!这小子不到二十岁,就从娘胎里开始练功,怎么可能把九幽寒气这就修到了第八重? 赵奎严此刻身受不轻的内伤,脑子却转得不慢,结合之前苏冰呕出鲜血的情况,立刻想明白了原委。 这是……鬼城的【天魔解体大*法】! 第二十八章 血杀覆灭 赵奎严心中雪亮:这小子故意放出破绽,挨自己一掌,依靠八魔护身甲的防御,也没受什么重伤,呕出的鲜血并不是自己打出来的,而是运使天魔解体大*法的表现。他的九幽寒气原本不过只有不到七重的修为,依靠这门逆天的功法,强行提升至第八重,已然不惧自己的血神大*法。 可是,他依然伪装成被血神大*法侵入血脉,双臂不能动弹的假象,引诱自己大意追击,终于中了圈套! 好一个杀伐果断,心机深沉的鬼城城主! 赵奎严被第八重的九幽寒气侵入膻中要穴,知道今日事不可为,血杀堡百年基业,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最后狠狠地看了一眼苏冰,赵奎严果断地转身便逃。虽然身受内伤,血神大*法魔威仍在,除了苏冰之外,上前拦阻的几个人都是一触即溃,赵奎严趁机找了一顶事前众人用来空降孤云峰的风筝,把血杀堡一众属下丢弃不管,自行纵身一跃,飘下山头。 居然给他逃了! 一方面这赵奎严决策果断,逃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另一方面唯一可以制衡他的苏冰在一击得手之后,呆立原地不动,这才让血杀堡主居然重伤之下,逃离包围圈。 可是,苏冰呢?何以不出手拦阻? 众人疑惑地望去,这才看到苏冰保持着以玄阴指重伤赵奎严的姿势,口中再次溢出鲜血来。 天魔解体大*法,岂是可以随意滥用的大路货?昔日欧阳天身陷重围时,无奈运使此功法破围而出。可当时欧阳天是何等修为?其本身的九幽寒气已稳定在第八重,隐隐可以窥见传说中【绝冰之境】的门槛。饶是如此,仍然在天魔解体大*法狂暴的力量侵袭下,武功尽失,成为了龙隐镇的一个平凡无奇的老头子。 而如今苏冰,九幽寒气仅仅刚到第六重,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强行运转魔功,一击之下虽然重伤赵奎严并将其惊走,自己却也是油尽灯枯,再无半点余力。 “城主!” “苏小友……” 看出不妙,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探看苏冰伤势。今日苏冰力敌血杀堡主,相当于救了大家伙的一条性命,理所当然地获得了众人的一致拥戴。 苏冰微笑地看着无数关切的目光,艰难地抬起手,抓住默默流泪的宋晚晴娇嫩的小手,虚弱地说道:“有晚晴陪我足矣,各位同道,还是抓紧清剿血杀堡残余力量吧。虽然赵奎严只身逃遁,但荡平了这孤云峰,也算是我们这次奇袭,没有白费力气。” 哪里还用他多说,众人见一对少年男女劫后重逢,都自觉地留出空间给二人相处。在昆仑掌门宋青云的带领下,把满腔怒火都发在了血杀堡残余力量身上,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血杀堡虽然人数上更多,但绝大多数都是武艺低微的血妖一类,在正道诸派的合力围攻下,不堪一击。很快,孤云峰上六位血魔护法,几十位血魂,血煞级高手尽皆伏诛。对于血妖众,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凡是有修炼血神大*法的一概就地击杀,未曾练过这种魔功的,网开一面留条性命,遣散了事。 待到战场完全清理完成,已经是次日上午。为害江湖数十年的血杀邪教,在苏冰的一手策划下,土崩瓦解。正道诸派感念苏冰在此役当中的绝大功绩,决定除了九宫山弟子需要护送紫阳真人灵柩回山之外,其余各派一齐簇拥着苏冰回返鬼城,一方面表示对苏冰救命之恩的谢意,另一方面加强和鬼城的友好联盟。 此行的七大阎王,如今对苏冰早已是奉若神明,虽然天魔解体大*法之后,苏冰相当于是身无武功的废人,却再也无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一路上,苏冰和宋晚晴言笑晏晏,丝毫不以自身武功尽失为意,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在回返鬼城的道路上。 此刻没有人能够想到,就在他们清剿血杀,整理战场的时候,一场针对鬼城的弥天大祸正在策划当中。 南海百花岛上,百花宫内。 “玉儿!三年了,足足三年了!你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难道娘从小的养育之恩,加上这三年的精心照料,都比不上那个武功全废的小子吗?” 装修华丽的房间内,一个看上去三十许人的宫装美妇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流露出无奈、痛心、绝望的神情。 这位美妇,正是百花宫宫主徐若琳,在江湖中虽然名声不显,却只是因为百花宫行事隐秘,所图甚大。若论及本身修为,当世恐怕已不作第二人想,属下百花宫高手无数,随便一个彼岸花使,便能轻易压服昆仑掌门宋青云,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当年,因为修炼一门极其玄奥的诡异功法,徐若琳竟然落得二十年内武功全失的地步。百花宫内势力错综复杂,若是消息泄露,未必不会有人觊觎宫主大位。徐若琳因此匆匆交代了宫中事务,远离百花岛避难。谁知道避难途中竟然遭遇市井流氓骚扰,堂堂百花宫主,几乎要受辱于癞皮狗一般的奸人之手。此时,唐飞扬适时路过,在徐若琳极为窘迫的时候救下她,竟然就此成就了一段姻缘,有了女儿唐玉。 虽然下嫁唐飞扬,但毕竟双方差距极大,随着恢复武功日期临近,她对于唐飞扬的夫妻之情已经渐渐淡化,是以暗自传授女儿武艺,也是瞒着丈夫进行。 唐家堡大难之日,徐若琳仍然没有恢复修为,可凭借着超卓的江湖阅历,见机不妙便提前避祸,也曾经遍府寻找女儿唐玉,却不知所踪。她哪知道唐玉那时被于云鹏点了穴道藏在井壁,只好自行远离是非之地,躲开了那场大火。 不久后,徐若琳终于度过虚弱期,武功之强更胜往昔,于是强势回归百花宫,整肃纪律,并第一时间派遣手下花使打探女儿下落,并最终由彼岸花使自昆仑山带回了唐玉。只是没想到女儿年纪不大竟然已经嫁人,又听说女婿居然是个身无武功的废人,以徐若琳心气的高傲如何能容忍,当下便把唐玉软禁起来,只盼她有一天能够忘记于云鹏,再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 “娘,你把我强行囚禁在此地,也由得你,但你管得了我的心么?我劝你,还是放我离开,或者让我去死吧!不然,你有这个女儿,也和她死了没什么两样。” 徐若琳面前一张绣床之上,赫然坐着当年在昆仑山被百花宫彼岸花使强行掳走的唐玉。 三年来,唐玉先是苦苦哀求,要回昆仑和爱侣于云鹏团聚,自然被无情地拒绝。 随后,绝望的唐玉绝食求死,又被百花宫神奇的天青花汁几次救活。百花宫主徐若琳也就是唐玉的亲生母亲,见到这种状况也深感无奈,虽然不能放她离去,以宫主之尊,软硬兼施地劝了无数次,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 “玉儿!不是为娘的不肯遂你心愿,据彼岸花使回报,那个叫于云鹏的小子丹田气海全废,此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我儿贵为这百花宫的小公主,如何能委身于这等废材?我已经安排了你和忘情岛的少岛主,忘情公子林云明日相会,你不去试试,怎知不是一段更好的姻缘?” “此事绝无可能!玉儿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却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今生不能活着见到于大哥,那便来世再续前缘!”唐玉目视母亲,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徐若琳空有惊天动地的一身修为,却对自己的唯一的这个女儿一筹莫展,只得又放软了语气,隐隐带有恳求的意味。 “玉儿!只要你答应去见见林公子,不管你有什么条件,为娘都答应你!你便是要天上星星,为娘也派人给你取来!只是,不能再提于云鹏那该死的混蛋小子!” 唐玉轻吁一口气,眼珠微微转动,寒声道:“条件?当年唐家堡毁在鬼城判官手中,包括父亲大人在内的全家上下几乎死绝,若说条件,就请娘先去灭了鬼城,再来和我说什么林公子的事。” “灭掉鬼城?”徐若琳呼吸也粗重了几分,“这鬼城枝繁叶茂,高手如云,如何能轻言灭除,玉儿你这未免强人所难。要不要……再换一个条件?” “嘿!换条件?那就送我去见我夫君于云鹏怎样?” “呃……玉儿,我们还是来具体说说鬼城的事吧!依你看来,怎样才算是灭了鬼城呢?”一听她又提起于云鹏来,徐若琳一阵头疼,连忙把话题转了回去。 “鬼城自城主以下,鸡犬不留!”想到当年唐家堡付之一炬的惨状,唐玉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徐若琳目射出精光,紧紧注视着女儿,唐玉毫不示弱,瞪大眼睛和母亲对视。良久,徐若琳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第二十九章 功成身退 苏冰如同凯旋还朝的将军一样,一路上享受到了高规格的待遇。鬼城自己的七殿阎王不说了,就连武当、少林这些名门大派,也都是时不时派人到苏冰的马车前嘘寒问暖,关心伤情。至于宋晚晴,能够就这样一直和苏冰待在一起,心愿已足,像小媳妇儿一样的陪侍左右。 当时在孤云峰上,生死悬于一线,苏冰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宋晚晴一吻定情,压抑许久的情感骤然爆发出来,竟是如此的热烈奔放。当时在孤云峰上的,几乎是大半个武林的代表,这样一来,苏冰和宋晚晴的情感相当于是公诸于天下,再也不能不认。 侥幸以天魔解体大*法重伤赵奎严,并逼其弃血杀堡而逃遁,苏冰虽然伤情不轻,却保住了性命。这几日,苏冰和宋晚晴耳鬓厮磨,蜜里调油,可也偶尔会想起昆仑山上的大哥苏思语。宋晚晴可是苏思语朝思暮想的意中人,自己百般回避,终于还是造化弄人,走到了今天这般地步,日后,却是如何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虽然心中纠结,可是事已至此也是无法可想,况且他对于宋晚晴的一片痴心也是甚为感动,如今武功全失,宋晚晴仍然不离不弃地一心相随,苏冰纵然有再大的难处,也不能加诸到这个姑娘身上。 “苏冰,这是武当派送来的虎骨还魂丹,是久负盛名的疗伤圣药,对于内伤尤其具有神效,怎么你却放在一边不肯服用?”要说最关心苏冰伤情的,无疑就是身边的这位温柔可人的宋晚晴了。感念苏冰的恩情,各门各派都把自己最好的伤药拿出来,希望能够调理被天魔解体大*法伤害的身体,这其中包括昆仑派的玉灵散,少林派的金刚定神丸,崆峒派的天香续命胶等等,今天,又有武当派送来了虎骨还魂丹。可是宋晚晴看到,苏冰都是客客气气地谢过来人,等人走后,便把这些万金难求的药品丢到一旁,并不真的服用。 苏冰苦笑道:“晚晴,如果天魔解体大*法的后遗症,那般好解决的话,我爹爹欧阳天又何至于饮恨在龙隐小镇上。若说伤药,又有什么能比得上长春谷失传已久的轮回丹,我如今身负轮回丹,都自知对目前的状况没有作用,这些所谓的灵丹妙药,又能做些什么呢?” 宋晚晴摇头,执着地劝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相信没有看不好的病,没有治不好的伤,你不去多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你就当是为了我,把这些药都逐个试试吧,我可是期待着我们能够携手仗剑江湖的一天呢!” 苏冰微微难过,盯着宋晚晴的眼睛,缓缓说道:“若是……永远没有了那一天呢?” “那我便也不再动剑,好好的陪你做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妇女便是了。”没有什么犹豫,宋晚晴说得理所应当,倒是让苏冰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距离鬼城还有一日路程,晚上落脚歇息时,苏冰在一家客栈的小屋子里,临时召开了一个不完整的鬼王殿会议。 “诸位!”苏冰半个身子倚靠在床榻上,声音不大,也谈不上什么威严,可是肃立在床旁的七大阎王个个表情严峻,没有丝毫不恭的意味。 “为了克制血神大*法,我强行运使天魔解体,如今乃至以后,恐怕都是难以恢复武功。鬼城城主,不能让一个不通武艺的弱者来担任,明天我们就要回城,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关于下一任鬼城城主的人选问题……” “城主说哪里话!”宋帝王任颖不等听完,立刻打断道:“任某加入鬼城之时,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娃娃,几十年过来,也经历了数任城主,从没见过如今苏城主这般,让十殿阎王全都心悦诚服地奉为主上的存在。苏城主不管是武功智计,还是人品道德,都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鬼城领袖,若说更换城主,我任颖第一个不服!” “正是!”五官王孙颜俊点头道:“说实话,苏城主刚刚上任时,我孙颜俊是不大服气的,但苏城主一件件,一桩桩大事做下来,尤其是孤云峰一战,那真是打出了咱们鬼城的威风,这么多年来,彻彻底底地在天下武林面前露了一回脸。别人不说,换了我老孙,断然没这两下子,苏城主若不来统率鬼城,哪还有人配坐这个位置?” “不错!除了苏城主,我看咱十殿阎王中,谁也不敢说能号令其他人。”都市王罗明也如此说道。 一时间,各位阎王七嘴八舌,中心意思就是一个,绝不让苏冰因失去武功的事情退位。 苏冰笑呵呵地看着这些原本桀骜不驯,如今却是同心同德的下属,胸中也自有一股豪情和自傲:我苏冰年不足二十,却做到了很多人一辈子也完成不了的大事!纵然从此归于平淡,也不枉世间走这一遭了。 “诸位,你们看!可还认得我手中此物?”苏冰主意已定,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高高举起。 定睛看去,谁人不识,正是鬼城城主的印信,鬼王令。 “苏城主,您这是……” “我,苏冰,鬼城第二十九代城主。如今颁下鬼王令,命纠结殿殿主,宋帝王任颖,接替我成为鬼城第三十代城主。谁有不服者,便是违抗鬼王令!” “这……苏城主,万万不可啊!任某才能不堪服众,恐怕难当大任,有负城主重托啊!”任颖大惊,连忙跪在苏冰窗前,再三推辞。 苏冰微微叹了口气,换了一个柔和点的语气,说道:“如今我鬼城已入正轨,只需要继续对内发展自身势力,对外继续交好正道诸派,未来的前景,不可限量。我已是个身无武艺的凡人,你们就不肯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和我的晚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吗?” 这…… 一听到苏冰言语中隐含求肯的意味,各大殿主倒是不方便再强行劝阻,毕竟,这些时日苏冰和宋晚晴好得如同一个人一样,大家看在心里,都已经把宋晚晴当作是未来的城主夫人看待。现在苏冰请求退位让贤,与夫人安享人生,让人难以拒绝。 任颖面有难色,迟疑道:“苏城主,兹事体大,我看是不是等咱们回了城,与留守城内的讨伦殿,神华殿,肃英殿的三位殿主聚在一起,再好好讨论计议一番?” 苏冰看大家都是这个意思,也不好过分逼迫,便点头同意,反正再过一日,便可以踏上鬼城的土地了。 次日一早,苏冰叫来纠结殿的一名鬼卒,吩咐道:“今日我们便可以顺利回城,你先行回去报个信,就说少林,武当,昆仑,峨眉,崆峒等各派首脑人士,此次同我们一齐归来,请讨伦殿黄殿主率领留守的三殿阎王,好生做好迎接,不可怠慢了!” 那鬼卒一听这等荣耀的差事落在自己头上,兴奋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鬼城恐怕自成立以来,都没有过这么多门派首脑齐来拜访,咱们这位苏城主可当真了不起!他激动地接过这份任务,快马加鞭地直奔鬼城而去。 此地距离鬼城已经不远,又有心给黄长秋等人好生安排迎接仪式的时间,苏冰等一行人,便放慢行程,慢悠悠地时停时走。 “晚晴,昨天晚上我和他们商量过了,等回到鬼城,我便交卸了城主的位置,你我二人,找个安静的地方,再也不问这些江湖俗事,你也是一身精湛的武艺,委不委屈?” 宋晚晴深情地凝视着爱郎的眼睛,调皮地说道:“有什么可委屈的,这身武艺可也不白学啊,以后你若是有敢欺负我的地方,可要记得你是打不过我的啦!” 苏冰哈哈一笑,张开右手,揽过宋晚晴的纤腰,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威胁道:“我不来欺负你,你可也别来欺负我哦,你可别忘了,这天魔解体大*法,我还可以运使一次,武功不但完全恢复,还能更胜往昔。到时候我报起仇来,可要打你屁股的!” 宋晚晴粉面通红,娇嗔道:“满嘴胡言乱语!再用天魔解体,你连命都要没了,就为了打我几下啊?我可是舍不得,要打你就打好了,犯不上这么大的牺牲……” 说到后来声音已是细若蚊鸣,虽然和苏冰情深意笃,但是毕竟是未婚姑娘家,说起打屁股这种闺房情话,还是颇为不自然。 苏冰见到爱侣脸颊羞红,粉面含春的风情,不禁热血上涌,小腹处生发的一团热气让他有些情难自持,搂住宋晚晴的手臂紧了紧,正要有进一步试探的动作,却听得马车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不似人声的接连狂吼:“苏城主!各位殿主大人!出事了,死了……全都死了!” 第三十章 灭门之祸 苏冰眉头一皱,轻轻推开宋晚晴,掀开马车拉帘,抬眼望去,打马疾奔而来的,正是早晨派去送信的那个鬼卒。 转瞬间那鬼卒已经连人带马一起冲至,翻身一滚,下了马背,直接扑倒在苏冰脚下,大哭道:“苏城主!鬼城、咱们鬼城的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什么!”苏冰勃然变色,此次奇袭血杀堡,虽然精英尽出,却只是抽调了各殿中武功卓越的人手,鬼城大部,数万子弟仍在城内,怎么可能数日之内全部死掉,而且并没有急报传来。 平等王姜勇一步跨出,揪起那名鬼卒,啪啪啪啪便是四记耳光上去,直打得他满嘴鲜血。姜勇喝道:“放你娘的臭屁!当着城主和这么多武林名宿的面前,你敢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那鬼卒职司和七非殿主相差了无数级,本来就算是被姜勇责打,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但现在他明显是遭受极大刺激,心智完全失控,被一轮耳光打过,居然什么都不管不顾,顺势便一口带着数颗牙齿的鲜血喷将出来,糊了姜勇一头一脸,用齿落失风,含糊不清的声音继续号啕大哭叫道:“你才他娘的放臭屁!老子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都死在城里,整个鬼城如今就是一个地狱!老子的孩子才一岁,在他爹的床上断了气,老子早就不想活了,你他娘的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姜勇出其不意居然被这鬼卒喷了一脸鲜血,怒不可遏,正要挥掌击杀了这不知尊卑的狂人,却听到一声低喝:“住手!” 不用回头,也听出是城主苏冰的声音,而且声音虽然虚弱,却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冰寒,姜勇不敢造次,恨恨地用力一推,把那鬼卒推翻在地。 苏冰被宋晚晴搀扶着,走下马车,到那鬼卒面前,也不顾他身上污秽,亲自伸出双手将他扶起来,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所说,可都是真的?除了你自家之外,你看过多少地方?” 那鬼卒家中遭逢大难,若不是为了报信而来,早就自绝于城内,如今被姜勇一顿没来由的殴打,却得到威势如日中天的苏城主如此相待,当时压抑不住,伏地痛哭不止,竟然没有立刻回答苏冰的问题。 苏冰也不着急,伸手阻止了闻讯赶来的各殿阎王和其他诸派人士,只是静静地看着哭泣的鬼卒,表情肃穆,不发一言。 好一会儿,那鬼卒才渐渐收了悲声,哽咽道:“城主在上,小人再不明事理,也知道事情轻重,没有准确的消息哪里敢大放厥词。除了小人家中,我接连跑了讨伦殿、神华殿、肃英殿三个地方,所到之处尸横遍野,除了没见到三大阎王之外,其他的人,有小人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统统倒毙在地。数万兄弟!数万兄弟啊,就这么……” “我靠他姥姥!”都市王罗明性情最为急躁,一听这等情况,按捺不住,一个箭步飞身上马,便要自己去看个明白。 “罗明!给我滚下来!”苏冰断喝道,声音不自禁地拔高了不少,倒是引动伤势,连连咳嗽。 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冰缓缓扫视面前的几大阎王,然后对罗明说:“你是觉得你的武功,还要超过黄长秋等三人的联手?” 罗明一怒之下行事冲动,现在听苏冰这么说,当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既然三大阎王连同数万弟子都没能挡住敌人,自己孤身赶去只能是白白送死。不由得羞愧不已,适逢大变,自己白活了几十岁年纪,还是不如这年轻的苏城主沉得住气。 苏冰不看属下各位阎王,却是首先走到武林各派名宿面前,拱手道:“各位同道,你们应该也都听到了,我鬼城似乎遭遇了极大的变故,如今城内很可能危机四伏。苏冰身为鬼城城主,义不容辞,这便要率领属下返回探个究竟。惭愧得很,本来请诸位来到我鬼城地界,是想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如今看来,要累得各位空跑一趟了。” “苏城主这么说,也太把我等当作外人!日前孤云峰上,苏城主力挑重担,独抗魔头赵奎严,如今既然鬼城有事,我们既然赶上,理应尽一份心力。”峨眉派素虹仙子虽是女流,却也是义薄云天的性子,哪肯遇到事情便明哲保身。 苏冰原也知道,既然遇到了事情,没有人会在这时候置身事外,否则日后传扬出去,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老实说,鬼城三大阎王也还罢了,数万子弟一齐毙命,实在不知道对手有何等可怖的实力,自己是个废人,加上七殿阎王,对于收拾残局殊无把握。这些武林各派的首脑人物若是肯伸出援手,总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若说有什么组织可以把这支队伍全部吃掉,那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苏冰不再多话,只是郑重恭敬地谢过了各派掌门人,随后,整个队伍加快速度,直奔鬼城而去。 鬼城之大,数里方圆,如今正是正午时分,原本应当是一派热闹喧哗的景象,可随着苏冰等人渐渐走近,没听到任何一点声音,仿佛面对的是一座无人的空城。尽管头上艳阳高照,每个人心中,都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寒意。 苏冰白衣白马,率先抵达城门,门口两个鬼卒,看上去是专负责守门的,此刻直挺挺地倚着城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冰走近两人,轻轻探过鼻息,早已没有一丝热气。城门洞开,众人跨过这两具尸首,径直进入。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可是听那鬼卒的叙述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到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苏冰虽然年纪不大,也是身经百战,算得上处变不惊。跟随身后的七殿阎王以及各派名宿,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是这一路行来,所见的一概是形态各异的尸体,数量之大超过了他们每个人经历过的极限。众人越走越是心惊,偌大的鬼城内,竟然找不到一个活人,浓厚的死气弥漫在整个鬼城上空,让阳光下温暖的空气都似乎变成一片阴寒。 走过了玄冥殿、普明殿、纠结殿,除了远征血杀带走的人手,剩下留在鬼城看家的,无一例外地死于非命,苏冰在纠结殿外悄悄顿住脚步,突然仰天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苏城主!”宋帝王任颖距离最近,赶忙上前扶住苏冰。刚从他纠结殿出来,一应属下尽皆死得不明不白,本来也是难过至极,却见城主口吐鲜血,知道他是急怒之下触动了内伤。 已经不用再往前探看,苏冰知道,那个鬼卒所言俱是事实,如今的鬼城,恐怕只剩下自己带出去的这不到一千人了。遥想自己年轻初任城主,历尽千辛万苦,收服各殿阎王,又殚精竭虑剿灭血杀,数次深入险境,最后更是不惜以天魔解体大*法一战功成,这才换来了武林各派对鬼城的由衷尊重。可如今……人都死光了,灭绝了,自己这数番苦心,又还有什么意义? 更可怕的是,数万弟子全灭,三大阎王不知所踪,而到现在为止,竟然连对手是谁都完全没有头绪,鬼城自创立以来,何曾受过如此重创,一时间,七殿阎王连同苏冰都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城主!” 一个随大队出征血杀的白无常冲到苏冰面前,声音急促,“鬼王殿、鬼王殿发现三大阎王的尸首,和奄奄一息的孟婆……” 还有活人! 苏冰眼眸中精光大盛,不待白无常禀报完毕,立刻翻身上马,冲向鬼王殿。 一进门,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但见黄泉路、奈何桥上,尽是喷洒遍地的血迹。苏冰猛然醒悟过来:难怪之前觉得哪里不对,除了这鬼王殿之外,鬼城上下死了那么多人,居然是都没有伤口没有流血,那么,对手采取的方法一定是…… 一边脑中飞转着念头,一边急速冲过奈何桥,进入森罗殿,殿内,黄长秋等三大阎王的尸首赫然陈列在地,而在角落里,浑身被鲜血染红的孟婆,似乎眼睛半开半闭,还有一丝生机。 苏冰来不及多想,连忙把手一番,便是那珍藏许久的半枚【轮回丹】入手,匆忙间找了点清水,便服侍孟婆灌下这长春谷秘药。 轮回丹确实神效无比,本来命在顷刻的孟婆,内外伤势都足以致命,服下轮回丹后不过半响,也渐渐缓过气来。看着面前的苏冰和七殿阎王,从来都是无悲无喜的孟婆脸上浮现出无尽的悲伤,默默流下眼泪来。 第三十一章 前路茫茫 “苏城主”,孟婆流着泪向苏冰讲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发生的一切。 “城主率众奇袭血杀,我和三殿阎王奉命留守鬼城,数日以来,一直未见任何异常情况,直到昨夜…… 昨夜子时,我照例修炼本城九幽寒气,行功圆满正要收工之时,却发现真气运行似乎有所迟滞。本以为是自己贪功冒进导致内息不畅,再次运转体内真气时,滞涩的感觉越发严重,而且连头也开始微微晕眩起来。 老婆子虽然无用,但是自信论及这身修为,在鬼城内还算过得去,既然我都身有所感,只怕是有人暗下黑手。我不敢怠慢,赶紧离开鬼王殿,探查殿外情况。却发现……” 孟婆回忆起当晚的情景,眼中的悲恸更加沉重,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十分激动,喘息了一阵子,才又接着说道: “我看到我鬼城弟子,无论武功高低,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有的甚至没来得及从家中出来就已经昏迷,而且从他们的脉象上看,心跳越来越微弱,正在无可逆转地走向死亡。 这是什么人投毒,这般厉害!我当时大惊失色,连忙赶到讨伦殿,想找阎罗王黄长秋报告此事。还没进门,就听到讨伦殿内打斗声隐隐传来。 我冲进殿去,看见讨伦殿主黄长秋,神华殿主苗兴,肃英殿主李岸白,三人合力,对手居然是一个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几岁的女子。 看了片刻,我便知道,三大阎王和我一样,都是身中异毒功力大受影响,然而,即便如此,那女子以一敌三,一身修为仍然是可怖可畏,以老婆子看来,恐怕叶城主复生,也不是此人对手。我连忙赶上前去助拳,却被另一个女子拦住,这人武功虽然不见得更加高明,但老婆子毒伤在身,仍然不是对手,更何况,除了下场的这两人,对方仍然还有两个神秘的同伴在掠战。 我们四人越打越觉得虚弱,只得且战且走,从讨伦殿一路退到鬼王殿,想要借助森罗殿内机关消息来伤敌自救。可惜,双方实力相差太远,又是先以奇毒伤人,我们四个看看支撑到森罗殿内,便难以支持,三大殿主相继殒命,我也被重伤在內腑,若不是城主你们回来的及时,再缓几个时辰,老婆子也一命呜呼了。” 苏冰耐着性子听完,追问道:“知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 孟婆摇头道:“只知道她们四人都是女子,并没报出字号,只是从她们互相之间的交谈中,提到了害我鬼城数万生灵的毒名称,叫【露华浓】。” 露华浓? 苏冰紧皱眉头,他纵然智计再高,毕竟年龄尚小,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不禁把求助的眼光望向各大阎王和武林名宿。 七大阎王纷纷摇头,表示从未听过这个奇怪的名字。却听一声“阿弥陀佛”,少林空悟大师的脸上,显出回忆的神色。 “哦?大师可是听过这种毒*药的名声?” 空悟大师点点头,疑惑道:“露华浓,这名字的确已有百年不在江湖上出现了。但百年之前算得上是赫赫有名,是名动一时的‘花仙子’田璇的善使之物。” 花仙子,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头,苏冰现下满腔邪火无处发泄,偏偏话题越扯越远,百年前的人物都冒了出来,不由得一阵烦躁。 空悟大师续道:“这田璇行事单凭个人好恶,亦正亦邪,可无论武功还是用毒,都达到极高的境界。后来在一场大战之后,销声匿迹,再也没在江湖中现身,听说她并未故去,而是暗中成立了一个门派,叫做【百花宫】。” “百花宫?”宋青云听到这个名字叫了起来,“当年从我昆仑派掳走弟子唐玉的,便是这百花宫来人,自称是叫做‘彼岸花使’的,武功诡异高妙,远在我之上。” 百花宫! 苏冰的瞳孔狠狠收缩,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如今对手踪迹全无,集合大家的智慧,也不过是知道了百花宫这三字的名称而已,至于这百花宫位于何地,为何要对鬼城悍然出手,本身实力又究竟如何,仍然一无所知。 苏冰身为鬼城城主,无论局势如何糟糕,总还要收拾残局。如今鬼城已成死域,挨个为数万弟子收尸也不现实,苏冰当机立断,放起一把大火,把鬼城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在熊熊的火光中,苏冰率领劫后余生的鬼城残存力量,面对燃烧中的鬼城,郑重下跪。 “黄殿主、苗殿主、李殿主,鬼城所有死难的兄弟们,我苏冰在此立誓,若不能扫平百花宫,为诸位复仇,便叫我死后直坠十八层地狱,无脸与各位兄弟见面!” 少林空悟大师等有道高僧,也肃立在苏冰身侧,面对烈火,默默为一众逝者念起“往生咒”,超度其灵魂早登西天极乐。 鬼城虽然受到重创,但既然城主苏冰和七位阎王尚在,便没有失去传承,接下来的要务,便是商讨鬼城未来的发展方向,不便让外人参与。 苏冰代表鬼城,谢过了武林各派的好意相助,但如今神秘的对手踪迹杳杳,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各派掌门人各自率领门下精英,向苏冰等人辞行后,返回本门。就连昆仑的宋晚晴,也被苏冰强行赶走。宋晚晴本来还要坚持,但见苏冰目光冰冷满满的全是杀机,也不敢在这时反对他的意见,只好随着爹爹宋青云先行退走。 送走了外人,苏冰就在鬼城废墟外的不远处席地而坐,围坐在一起的,是七殿阎王和孟婆。 苏冰扫视诸人,缓缓道:“今天在此地,召开鬼王殿紧急会议。”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遭逢如此大的变故,接下来如何安排,当然要听城主示下。 首先取出鬼王令一晃,苏冰冷声道:“取消一条命令,之前关于更换鬼城城主的说法,今日作废。百花宫一日不灭,我苏冰一日没脸面去自躲清福。” 当日鬼城借剿灭血杀的大势,内外发展态势都一片良好,苏冰选择功成身退,把大好局面留给下任;如今鬼城遭逢大难,风雨飘摇,他又毅然站出来,以武功尽失的身体,来挑起复仇振兴的重担。众人对这位年轻的城主,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充满了崇敬和钦佩。 不等大家反应,苏冰又接着说道:“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对手还有可怕的奇毒在手,若是不想个对策,只怕我们这些人,也未必就比死难的兄弟们强过多少。所以,我提议,立刻返回原血杀堡占据的孤云峰,作为我鬼城临时驻地,先立于防守稳固,再考虑其他大事。” 众人眼前一亮,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孤云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正适合目前元气大伤的鬼城休养生息。只须守住了入口,防范住导致血杀堡覆灭的指天峰空袭,对方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伤害到鬼城一兵一卒。 计议已定,众人收拾一番,一边向孤云峰进发,一边在苏冰的要求下,统计目前剩余人数。 玄冥殿九十八人、普明殿一百一十三人……肃英殿七十九人。 很快数据统计下来,堂堂鬼城,如今连同苏冰自己在内,一共残余只有九百四十人,这其中包括了七大殿主和孟婆,大部分都是各殿黑白无常、幽冥判官以及一些最为精锐的鬼卒构成。听到这个数据,苏冰又是心中悲恸,一连数日都没有进食。 爹爹!我愧对您啊! 本来想通过血杀一役,完成您生平的愿望,从此让鬼城成为响当当的高门大派,受世人敬仰。却没想到,血杀堡固然一战功成,却是后院起火,被人家用歹毒的手段,毁了鬼城的根基。如今数万子弟仅余不足一千,未来的发展,将何去何从? 苏冰独自呆在房中,回忆起欧阳天的音容笑貌,向天祷告。在下属面前,他必须强撑着维持处变不惊,智珠在握的模样,以免散了人心。可是,毕竟他也只是不及弱冠的少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未免也是彷徨无计,思绪纷乱得很。 在孤云峰慢慢休养生息,招兵买马,慢慢的发展壮大,直到再现昔日的盛况?苏冰苦笑摇头,且不说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成型,就算能够完成这种壮举,也不过是时间积累的作用,谈不上什么振兴鬼城。 不到一千人,剩下的都是鬼城精锐…… 苏冰绞尽脑汁,不断琢磨着鬼城振兴的道路选择,隐隐约约似乎有了一点想法,却好像抓不太住的样子,没能形成清晰的思路。 还没理出头绪,大队已经抵达孤云峰脚下,看着破败的血杀堡旧地,众人感慨万千。昔日剿灭血杀堡时何等意气风发,哪里能想到转眼间,自己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一支残兵。 第三十二章 四大花使 不足一千人的队伍,因为吊索数量有限,也花费了数个时辰,才全部送到峰顶。孤云峰上,当日大战血杀堡的痕迹仍然历历在目,却成了鬼城众人危难时刻的避风港。 各人分别找了空闲的房间安置,阎王以上的高层,应城主苏冰的要求,来到原血杀内堡赵奎严的修炼室内,商讨鬼城未来发展大计。 “各位,咱们鬼城这次栽了大跟头,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也不用文过饰非。现在剩下这几百号人,困守孤云峰,接下来应当怎么办?”苏冰语调低沉,问计于大家。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先去探查百花宫下落报仇雪恨的,有说抓紧招兵买马恢复昔日规模的,苏冰听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诸位,我有一个打算,大家听听,是不是可行。” 如今苏冰的威望空前高涨,一出声,立刻满场寂静,听他的意见。 “一夜之间,咱们鬼城从数万子弟,沦落到如今不足千人,我很理解诸位心中的愤懑和急切。然而,我不得不提醒大家,以百花宫目前表露出来的冰山一角的实力,恐怕并不是我们这些残兵败将所能够对抗,报仇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另外,发展规模更加是漫长的过程,需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然纵然仓促间拉起庞大的一支队伍,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苏冰入情入理的一番分析,听得鬼城各位阎王频频点头,苏冰又道: “此次百花宫以奇毒‘露华浓’覆盖整座鬼城,修为不够的弟子直接毙命于毒*药之下。所以我想,过去咱们人数虽多,能够真正独当一面的高手,却占得比例有限,以至于空有数万人手,竟然不堪一击。我想,江湖门派不同于行兵打仗,不以人数多寡来决定强弱。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走精英路线,若是把现下的近千人,都培养成为阎王一级的高手,这股力量,又有谁敢轻撄其锋呢……” “砰!” 众人还在消化城主苏冰提出的全新想法,就听一声巨响,大门被人用力撞开,还没看清来人,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叫:“露华浓!我又嗅到了露华浓的气息!” 定睛看去,来人正是孟婆。一听到“露华浓”三字,集会的众人齐齐站起,心中震惊不已,怎么来到了这孤云峰上,仍然被如影随形的百花宫奇毒追袭,当真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孤云峰偏僻的一角,四位彩衣女子聚在一起,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坩埚,底部生火,坩埚内浅浅地盛了一层墨绿色的液体,在烈火的催动下,升腾起无色微有花香的烟雾,发散在空气里。 这四个人,正是一手导演了鬼城灭门惨案的罪魁,也是百花宫地位仅次于宫主之下的四大花使。 身着黑衣的是在昆仑山击伤宋青云,掳走唐玉的彼岸花使,白莉。 紫衣女子是曼陀罗花使,周兰,这歹毒的曼陀罗,正是掌管在她的手中。 白衣女子是天仙子花使,李菊,天仙子也是域外剧毒花种,当日在鬼城重伤孟婆的就是她。 最后黄衣女子是罂粟花使,胡梅。 四人言笑晏晏,一边盯着面前散发着致命剧毒的坩埚,一边好整以暇地聊天。那李菊看着升腾的烟雾,赞叹道:“大姐当真是算无遗策,料到这鬼城的余部一定会返回孤云峰休整,我们在此设伏,正好一网打尽!” “不过是侥幸罢了,还得亏了兰妹妹的神奇毒*药,才能够连续两次兵不血刃地取得这等战绩。想这鬼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武林帮派,在兰妹妹的‘露华浓’之下,竟然毫无抵抗之力。这次差事办得好,回去向宫主复命时,妹妹是当之无愧的首功!”白莉也是不居功,把功劳记在了曼陀罗花使周兰身上。 周兰妩媚地一笑,还待谦逊几句,却猛然见到她们当中的首领,彼岸花使白莉表情突转凝重,低声道:“姐妹们小心,有人接近了!” 来人正是苏冰率领的七殿阎王连同孟婆共计九人,多亏了孟婆劫后余生,对这“露华浓”剧毒的微微香气记忆深刻,这才在剧毒刚刚发散,尚未达到最大效果的时候便示警众人,几经搜寻,终于在孤云峰的角落里发现了百花宫的四大花使。 虽然发现得早,但众人仍然已经吸入了少许毒素,一身修为打了折扣,除了阎王级以上的高手,其余人已经等同于身无武功,无法参与到搜捕行动中来。 苏冰不顾身上剧毒侵袭,亲自率领还能动手的几人,在孟婆的指引下,找到了剧毒发散的源头,此刻总算见到了屠戮鬼城数万子弟的仇人,大家眼睛都红了,只待苏冰一声令下,便要上前拼命。 苏冰本就武功尽失,如今呼吸着带有剧毒的空气,几乎已经是摇摇欲坠,他已曳影剑拄地,面对四大花使,寒声道:“先不说为何百花宫要对我鬼城下这等毒手,我只问一句,这‘露华浓’的剧毒,可有解药否?” “有啊!”曼陀罗花使周兰笑道,虽然被人发现踪迹,她们可也毫不慌张,此处是毒气发散的源头,浓度极高,在这个地方动手,只需要支持一时半刻,便不战而胜,四人虽然面对七大阎王,也夷然不惧,甚至不介意和苏冰调侃几句,反正时间拖得越长,对她们越是有利。 苏冰自然也明白事情轻重,一听说有法可解,立刻把手一挥,七大阎王和孟婆齐齐冲上,平均下来,是以二敌一的局面。 本来按照苏冰等人事先的规划,依靠人数的优势,先毁掉露华浓释放的源头,断了后顾之忧,然后再慢慢和这四大花使纠缠。可是没料到,对方的曼陀罗花使周兰原地未动,依然看守着放毒的坩埚,而白莉一人对上了秦广王吴云飞、宋帝王任颖、五官王孙颜俊;李菊选择了卞城王刘伟峰、平等王姜勇、楚江王韩东;剩下的都市王罗明和孟婆,被武功稍差的胡梅缠住。 数招一过,苏冰的眉头皱得更紧,己方以二敌一甚至以三敌一,很明显地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但却是不能在仓促间伤人获胜,看上去,再拖个几十上百招,毫无问题。 可是……露华浓的毒气在剧斗中更加迅捷地随血脉运行,而此地又有着极高的毒气浓度,只怕不等数十招后,众人便要在剧毒的侵袭下丧失战力,一败涂地。 苏冰武功虽失,阅读战局的眼光一点不差,只是片刻之间,便知道再战下去有死无生,苏冰轻轻叹了口气,那一个瞬间,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宋晚晴那张宜嗔宜喜,娇俏可人的面容。 来世再见了,我的晚晴…… 苏冰心中暗叫一声,突然手抚胸口,吐出一小口鲜血来。 随后,苏冰全身气势陡然间强盛起来,足尖一点,直扑周兰而去,身法之快,竟然犹在七殿阎王之上。 曼陀罗花使没想到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居然突然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实力,一时间措手不及,被一轮*暴风骤雨般地抢攻打得手忙脚乱,连连退后,苏冰趁机飞起一脚,把散发剧毒的露华浓坩埚踢飞,滚下孤云峰。 “城主!” 不同于四大花使的意外,七殿阎王连同孟婆,自然知道苏冰何以突然间恢复实力,二次运使天魔解体大*法,苏冰从此刻起,性命只有半日长短了。 天魔解体! 天魔解体! 瞬间,同样懂得这门禁术的任颖和刘伟峰把一切都置之度外,齐齐运用这门后遗症严重的功法,疯狂地向对手发动了一往无前的攻势。 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难挡,如今七大阎王加上孟婆八位鬼城高手,全都是拼命的打法,百花宫三大花使虽然修为远胜,也是抵敌不住,数招间败象已生。 眼看着战斗就要分出胜负,猛听得一声尖叫:“解药在此,都给我住手!” 众人在激斗中忙中取空看了一眼,只见那曼陀罗花使被苏冰堪堪逼到悬崖边上,手持一个古朴的蓝瓷瓶子,伸向悬崖之外。 苏冰曳影剑的剑尖就点在周兰咽喉之处,寒声道:“交出解药,否则这孤云峰顶,便是你们四人的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 周兰发出一阵尖利瘆人的笑声,“没想到机关算尽,小看了你这个毛娃娃!今天咱们姐妹栽了,你放他们三人下山,不然我捏碎解药瓶子抛下山谷,咱们来个同归于尽!” 各位阎王目视苏冰,这等抉择只能是由城主做出。苏冰双目喷火,盯着几乎覆灭鬼城全体的四大花使,如今只消一声令下,便可以报了大仇,但那样一来,相当于把鬼城仅有的一点香火,也完全断绝。 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苏冰连喘数口粗气,这才勉强压抑住不受控制的呼吸,一字一顿地下令道:“先放那三个人下山!” 第三十三章 生死未卜 “城主……”脾气最急的罗明咽不下心中恶气,真想长剑一挥,把几个双手沾满鬼城子弟鲜血的妖女斩于剑下,但终究还是明白苏城主忍辱负重的真意,狠狠地一甩手,利剑直插入土,喝道:“遵城主令,你们三个贱人快快滚下山去!” 白莉、李菊、胡梅三人知道如今的实力对比,已经不及对手,形势比人强,不能浪费周兰苦心营造出来的机会,只好在鬼城众高手几欲杀人的目光中,匆匆逃离孤云峰。 苏冰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曼陀罗花使周兰,算算时间,另外三名花使应该已经安全下山,这才面色肃穆地一伸手:“解药拿来!” 周兰一动不动,看看苏冰,又越过苏冰看了看个个身中“露华浓”剧毒的鬼城高手们,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神色。 不好! 苏冰暗叫一声,急忙抢上一步,伸手抓向周兰,但却还是迟了。 周兰身在悬崖边上,居然就那么地向后一跃,便从近百米的高空急坠直下,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 “宫主!属下粉身碎骨,也要完成您老人家下达的任务!” 啊哟! 鬼城众人心中一凉,此人一死,连带解药摔个粉碎,鬼城这下恐怕是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冰一把没抓住周兰,眼看着她纵身跃下山崖,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跟上前去双腿一蹬,借力飞跃,竟是不顾眼前的百米深渊,直追周兰而去。 借着双腿的力量,苏冰下坠之势很快追上周兰,空中施展一招小擒拿手,轻轻松松夺过解药的瓶子,用尽最后余力向上一抛,然后就和周兰一起,从百米高空直坠而下。 冲到悬崖边上的任颖顺手一抄,把关系到鬼城上下近千条性命的解药接在手中,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只面向山谷深处,悲声叫道:“城主!苏城主!” 七位阎王人人带伤,却没人记得自己身上那或轻或重的伤势,一面在心里默默祈祷,一面跑下孤云峰,去寻找苏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说苏冰这边,他两次运使天魔解体大*法,自知不过半日性命,在周兰携带解药跳崖的一瞬间,便做好了决断,飞身跃出,争夺解药,抛上山崖,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总算抢下了救命的解药。此时苏冰头下脚上,身边没有任何凭仗,只觉得呼呼风声越吹越猛,下坠之势越来越急。 人在危急关头,不自然地会胡乱挥舞四肢,希冀能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此时苏冰便是如此,虽然心知百米高空坠落,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死路一条,却还是仗着自己还在天魔解体大*法作用时间内,内力浑厚,勉强把身体调整成两脚向下,并且双臂贯注了第八重的九幽寒气,向两边尽量伸展,希望能挂在什么树枝枯木上,死中求活。 树枝倒是真的有,只不过都不够粗壮,接连几下撞击,饶是苏冰内力行遍全身,还是撞得全身骨头几乎要折断一般,却也只是略微延缓了下坠的猛势,眼看就要落地,以这样的速度,仍然是绝无幸理。 “苏冰!” 闭目待死之际,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整个身体被一股大力横向击来,把强烈的下冲之势转为横飞,整个人如同一捆破布一般抛飞,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头部猛地撞上一块圆石,直撞得苏冰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晚晴……这是苏冰晕死过去之前,脑海中迷迷糊糊的最后印象。 这个关键时刻救下苏冰性命的人,正是他魂牵梦萦的爱侣宋晚晴。 当日在鬼城分别,被苏冰强行驱散离开,宋晚晴虽然表面上顺从,却并没跟着宋青云回昆仑山,而是远远地跟着鬼城大队,一直跟到孤云峰山脚下。 宋晚晴牵着自己的胭脂马,围着孤云峰漫无目的地绕圈,心中踌躇不定,不知是否该上山与苏冰相见。她知道鬼城的大难对苏冰打击很大,不愿意此时去给他增添烦恼,但心中又实在放不下这个有担当,讲义气的如意郎君,在孤云山下转了几个时辰,还是拿不定主意。 就在绕了不知多少圈子之后,突然从峰顶直坠下一物,险些砸到宋晚晴的胭脂马头,吓得这一人一马不轻。宋晚晴好奇地拨开草丛看那物事,却是一个小小的坩埚,里面还流动着少许墨绿色的粘稠液体。 什么东西?宋晚晴微微凑近,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花香气扑鼻而来,转瞬之间,内息运行竟然有所不畅。 有毒! 宋晚晴大惊,赶忙远远抛开手中的坩埚,抬头望天,不知孤云峰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何以有这种东西落下。 哪里料到片刻之后,接连两个人从百米高空坠落而下,宋晚晴心中反复念着的就是苏冰,一眼之下便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苏郎。 以宋晚晴的武功修为,解救百米高空落下的一个成年人,实在是勉为其难。好在苏冰下落时,几次碰到树枝烂木等障碍物,减缓了势头。宋晚晴摆好姿势,把自身的昆仑玉阳诀运使到最大程度,在苏冰触及她手掌的一刹那,运用一股柔劲,把他下坠的巨力化做横向抛出,总算救下苏冰一命,宋晚晴自己的手臂却因此“喀嚓”一声,双双断折! 顾不得剧痛的双臂,宋晚晴软垂着手,赶到晕厥的苏冰跟前,用头拱了拱苏冰的身体,急切地呼唤道:“苏冰,苏冰!你怎样了?” 苏冰头撞石头这一下也是有点重,昏迷得彻底,对于宋晚晴的呼唤充耳不闻,宋晚晴更加着急,连带手臂剧痛,头上渗出一颗颗的汗珠,眼泪也随着汗珠滴下,把一张风华绝代的俏脸弄成了大花猫。 就在宋晚晴一筹莫展的时候,鬼城七大阎王齐齐找来,看也没看一眼摔死在一旁,血肉模糊的曼陀罗花使周兰,只急切地问宋晚晴:“宋姑娘,我们苏城主他怎么样了?” “他从高空坠下,我拼尽全力拦下了冲势,却害得他撞上了石头,现在怎样我也不知道啊!” 任颖探手一摸,发觉苏冰的呼吸虽然虚弱,却仍然气息悠长,放心道:“多亏宋姑娘在此处,侥天之幸,苏城主暂时无恙。” 这么一说,大家都放下心来,宋晚晴毫无淑女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觉得手臂上的剧痛痛彻心脾,一时间咬牙苦撑,说不出话来。 还是同为女子的孟婆细心,见状发现不对,连忙吩咐道:“找个人先送宋姑娘上孤云峰休养,城主现在的状况只怕是不宜移动,我们先守着他。” 宋晚晴摇摇头,“他不醒来我也不想离开,就在此处一起守着吧。” 任颖等人知道苏冰两次运使天魔解体大*法,如今性命已不到半日,不忍心见宋晚晴等不到苏冰的醒来,又劝道:“宋姑娘,你这手臂上的伤势也很严重,若不及时处置只怕日后留下后遗症,不如就先回山上,由我鬼城的医者为你好好处理一下,你看可好?” 宋晚晴却不知这些,想想自己在这里也起不了更大的作用,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阵子,便终于点头,随卞城王刘伟峰一起,向孤云峰吊索处走去。 岂料走出没多远,顺风飘来只言片语:城主若是……永远睡去……如何向宋…… 宋晚晴心中一惊,旋风似的冲回原地,喝问道:“你们说什么?不过是撞晕了而已,怎么就永远睡去不能醒来?” 七大阎王原本也觉得不该隐瞒此事,日后让宋晚晴知道,恐怕会抱憾终身。但谁也不愿意亲口向这位痴情的姑娘说出残酷的事实,七个纵横江湖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纷纷垂下头去,落下泪来。 宋晚晴隐隐觉得有自己不知道的重大事情,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竟然一时不敢开口追问。 孟婆长叹一口气,终于还是简短扼要地讲述了苏冰为了救下众人,抢夺解药,第二次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到如今已经是命在顷刻。 哦,是这样…… 宋晚晴痴痴呆呆地呢喃着什么,居然出乎意料地没有流眼泪,跌跌撞撞地走到苏冰面前,手不能动,便把脸和苏冰贴在一起,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苏冰,我们在一起,好么?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 七殿阎王痛哭失声,孟婆抬眼望天,默默祷告:若阴间真有孟婆,可否不给这对苦命鸳鸯喂下那忘却尘缘的孟婆汤,让他们生生世世都永远相爱相守。 “这孩子怎么了?给我看看成不成啊?” 就在场上气氛悲恸到极点,连天地都为之沉默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声音传来,语气中三分郑重,七分轻松。 抬眼一看,不知何时,一个背负药篓,青衫鹤发的老者站在众人面前,看上去像是个游方医生的形象。 脾气最为暴躁的罗明跳脚大骂:“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说看就看?这伤要是有得治,我们还用在这里难过么!趁早滚出十里地去,别惹得老子生气拆了你这把骨头!” 哦……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挠挠头,语出惊人:“若是这世上还有我都看不好的伤,那除非是死人了。” 第一章 又见峰会 昆仑山,试剑峰上,新一届的试剑峰会正在进行中。 宋青云依旧是坐在掌门人的主位,看座下弟子各显其能,为了争夺晋升荟英堂以及太虚殿的名额而奋勇争先。 三年前的今天,爱女宋晚晴便是在这里,一剑倾城,技惊四座,最终改写了昆仑山一直以来的传统,从演武厅直升入太虚殿,成为昆仑三代弟子中的一个不朽的传奇。 如今,昆仑山的试剑峰会如期举行,可是那个令昆仑弟子疯狂的女神宋晚晴,却并未出现在此处。 宋青云只知道,三个月前,从神秘莫测的长春谷寄来一封家书,宋晚晴在信中表示,要在长春谷内陪伴长睡不醒的郎君苏冰,苏冰一日不醒转,她也一日不离病榻左右。宋青云心中暗叹:苏冰当然是百年不遇的少年英才,做自己的乘龙快婿那也是好事一桩,只是这苏冰却两度运使禁术功法,虽有缘遇到长春谷谷主亲自施救,却至今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女儿不到二十岁,难道为了这苏冰,就此一生苦守? “禀报掌门,本届试剑峰会,晋升荟英堂的三人,初定为方铭、韩叶青、叶遥,请掌门人定夺。” 哦…… 宋青云这才从沉思中惊醒,看看面前英气勃勃的三位弟子,照惯例询问道:“方铭、韩叶青、叶遥三人,暂居荟英堂晋升赛的胜者组,还有挑战者否?” “掌门师兄!拳宗弟子苏思语,想要和方铭师侄切磋几手武艺,不知是否可以?” 此次试剑,何千叶和门下弟子苏思语也来到现场,依照何千叶三年前的狂言“要让苏思语、苏冰指点一下演武厅弟子的武艺”。本来昆仑演武厅内的三代弟子只当这话是痴人说梦,短短三年时间,能练个入门武功便是不错,够资格晋升荟英堂的不过三五人,又有哪个够资格称指点武艺。 可是苏冰的事迹渐渐传开后,这种言论顿时闭了嘴,毕竟年仅十七岁的鬼城城主,率领武林各派奇袭血杀堡,孤云峰上力敌百花宫来人,这些苏冰的生平事迹早就在江湖上大肆传扬,更加添油加醋了十倍不止,把苏冰刻画得仿佛是天神下凡一般。 这苏思语可是苏冰的哥哥,出言挑战方铭,不但没人觉得不合适,反而是认为方铭必败无疑了。 宋青云看看眼前表情沉静的苏思语,不禁微微尴尬。自己一个女儿,同时被这苏家两兄弟看中,女儿与苏冰两情相悦的消息传来,据说这苏冰在坐忘峰顶不吃不睡连续三天三夜,而后疯狂练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常人练武一天能有五个时辰便已经算是极为勤勉,这苏冰近几个月以来,除了睡觉两三个时辰之外,其余所有时间全部用在苦练武功上,师父何千叶几次劝阻也无济于事。 试剑峰会本就为了同门交流,这等要求无法拒绝,宋青云只好点头道:“那就请苏师弟下场,和方铭互相印证一番。” 苏思语虽然极少在昆仑派内部施展武功,但是他弟弟苏冰的威名如今早已响彻武林,方铭不敢怠慢,手中长剑下垂剑尖指向地面,摆出了面对长辈的请教姿态。 殊不知这苏思语内心最为反感的,就是把他和苏冰相提并论,如今看到这方铭对自己毕恭毕敬,知道是弟弟苏冰的威势所致,心中无比烦躁,当下也不客气,两步抢上,便是以碎玉拳法先行进招。 方铭小心谨慎地展开流云剑法,与其周旋,他是即将晋升荟英堂的三人中修为最高者,手中剑法自然也是法度精严,数招之内,苏思语并没能占到便宜。 苏思语心中焦急,自己苦学三年,连个刚要进荟英堂的弟子都不能轻易取胜,如何追赶弟弟苏冰的脚步?想起心中的那个难忘的倩影,苏思语一咬牙,拳法变幻,使上了两仪化影掌。 这路掌法是昆仑拳宗的至高绝艺,用以对阵流云剑法,实在是大材小用,再加上方铭从未见过这路掌势,三招一过,便败在苏思语的一招化影双飞燕下。 同门较艺,点到即止,宋青云对现在这个行事不能以常理忖度的苏师弟也十分头疼,见分了胜负,赶紧喝道:“苏师弟好身手!昆仑拳宗果然是人才济济,方铭,还不谢过你苏师叔的指点?” 苏思语面无表情,微微向宋青云点点头,便退回师父何千叶身边,不再说话。 倒是不少演武厅弟子见到苏思语这套两仪化影掌招式精奇变幻莫测,心中十分向往,纷纷打听昆仑拳宗是否还会招收弟子的具体情况。 三代弟子中著名的消息大王赵磊见此情况,不以为然,向着那些心动的师兄弟说出自己的分析:“这苏思语这套掌法确实奇妙,但是只是因为出其不意,又面对的是只会流云剑法的方铭师兄,两人的招式差距实在太大,才轻易获胜。而我昆仑剑宗的绝学,可不是流云剑法。我猜,这苏思语遇到了荟英堂师兄们的巽风剑法便很难支撑,更何况更厉害的寂灭七式?所以大家不必眼热人家的功夫,扎扎实实练好自己的剑法才是王道!”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倒是让刚才想要拜入拳宗的几个人心生惭愧,连称受教。 苏思语身为拳宗弟子,虽然挑战方铭取胜,却并不会真正去荟英堂改拳学剑,所以晋升名单保持不变。接下来,便是更加精彩的太虚殿晋升赛。 又是一番精彩的龙争虎斗,决出的三人分别是:李毅、林芷如、徐若飞。 还不待宋青云说话,这苏思语再一次越众而出,向掌门躬身道:“请掌门允许我和李毅师侄切磋几招。” 哗…… 满场哗然,谁都知道这苏思语不过在何千叶门下习武三年,能够以精奇的掌法战胜方铭,已经是极佳的天赋。可这李毅乃是剑宗宗主萧夜雨的首席大弟子,虽然天赋上未必及得上同门师弟,却多年来深受萧夜雨的倾心指点,基础打得无比牢靠,苏思语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若连李毅也收拾不了他,那这苏家的两兄弟未免都是妖孽了!大家都知道苏冰在鬼城另有际遇,武学修为远超同辈,可这苏思语却是凭什么敢如此张狂? 宋青云十分无奈地点头同意:“苏师弟,李毅在萧师兄门下习武多年,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你且小心了。” 苏思语依旧是表情僵硬,向宋青云拱手致意,便走下场去,面对本次试剑峰会太虚殿晋升者中第一高手,李毅。 他也知道这李毅的武功之高,远非方铭可比,上来便是师门绝学两仪化影掌,掌法展开如同蝶舞纷飞,绕着李毅身周不断游走,把李毅裹在重重掌影之下。 李毅性格沉稳,武功上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正是因为这一点,始终难以得到萧夜雨的真传,太过保守的剑法,便失去了真正的精髓所在。然而尽管如此,李毅自入昆仑学艺,到如今已经有近三十个年头,又如何是苏思语能够撼动的。 虽然先取了七分守势,但数招一过,李毅已经清楚地明白对手的实际修为远不如自己。他为人厚道,不愿意太过打击这位年轻师叔的锐气,便牢牢守住门户,待苏思语一招一式,把两仪化影掌使完全套。 何千叶只看了三招,就知道自家徒弟必败无疑,只是在心中盘算该如何劝解才好。这傻徒弟自从得知了心爱的姑娘和弟弟苏冰双宿双飞,神智似乎就陷入了不太正常的状态,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宋晚晴和苏冰长住长春谷,这苏思语的情伤也只好靠时间的良药来治疗了。 苏冰一套掌法打完,徒劳无功,李毅剑势一放,巽风剑法的精妙招数层出不穷,登时把苏冰笼罩在浩大的剑势之下,苦苦支撑。 宅心仁厚的李毅不愿令对手伤心,在大占优势之后陡然把长剑一收,“苏师叔掌法不凡,咱们便算作是打了平手如何?” 苏思语胸中憋着一口闷气,虽然自知不敌,却不愿接受这等事实,更是明白李毅有意容让,却不领情地低吼道:“胜负未分,谁要你假充好心?”说完竟然不管不顾地挥掌再次冲上。 何千叶脸色一变,身形闪动,如同鬼魅一般地出现在场上,拎着苏思语,啪啪两记耳光打过去,怒喝道:“这般死缠烂打,是哪个师父教的?你这点胸襟气度,能成得什么大事?” 被师父训斥,苏思语不敢回嘴,又想到自己如此苦练,却还是和弟弟苏冰的修为相去甚远,不由得悲从中来,几欲落泪。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师兄!多年未见,咱们也来切磋一场,如何?” 第二章 云鹏出关 熟悉的声音! 李毅转头望去,果然见到阔别三年的小师弟于云鹏,依然是三年前的一身熟悉的装扮,出现在试剑峰顶。李毅的眼眶瞬间湿润,他知道师父萧夜雨对这个关门弟子实际非常看重,自从于云鹏接连遭受重大打击,在云隐峰闭门不出之后,师父的脸上笑容也更加少见。如今,师弟终于再次出现,而且看上去精神状态非常不错,这是云隐峰的大喜事。 “是于师兄!” 经历过三年前那次论剑的昆仑弟子有的已经认出来,当年于云鹏对阵陆湛的一场比剑,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没想到这次试剑峰会,消失已久的于云鹏居然也重新回到人们视野之内。 坐在昆仑掌门下首第一位的剑宗宗主萧夜雨,心中甚是激动,以他的修为和眼力,自然看得出来,于云鹏不但人回来了,更重要的是精气神都回来了,就连丹田气海被破坏,无法再行练武的缺陷,似乎也被某种不知名的奇术所治好。那个乐观开朗,宽厚仁爱的小徒弟,回来了。 “赵磊,刚才苏思语对李毅的一场,果然又不出你的所料。那么问题来了,你看这于师兄对上李师兄,胜负之数如何?”便有好事者开始猜测于云鹏消失三年突然出现,据说已经不能修炼内力的他,如今实力如何。 赵磊沉吟半响,迟疑着说道:“我只听说三年前于师兄伤在丹田气海,再也不能凝聚真气。如今突然出现,想来是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只是纵然加上这三年苦功,距离李毅师兄稳健的实力,恐怕还是要逊色一筹吧,毕竟两人年纪相差不小。” 早已习惯了赵磊精准分析的众位弟子纷纷点头,都表示并不看好于云鹏对李毅的这场比试。 说话间,于云鹏已经步履轻盈地来到场上,和大师兄李毅遥遥相对。李毅笑道:“小师弟,身体完全恢复了?满打满算,你也才进入荟英堂三年哦,要来争取这太虚殿的一席之地么?” 于云鹏两手一摊,轻松道:“只是很久不和师兄切磋了,一时心痒罢了。” 李毅一笑拔剑,“来!相信师父和各位师叔,都十分好奇你现在的修为究竟是什么水平,就让我李毅,成为这试金石吧!” 于云鹏闭关数年,不但把神奇的谪仙功修炼到略有小成,剑道修为上更是精益求精,昔日困扰他许久的巽风剑式早就习练纯熟,如今对战大师兄李毅,正要好好检验一番自身的进境。 长剑迎面刺出,振腕一抖,化作一团璀璨的光华,笼罩住李毅上三路方位,正是一招“清风拂面”。李毅略微后撤半步,以一招“和风细雨”封架,师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各展绝艺,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 初时,李毅还小心地收着力道,不敢在剑招上贯注太多的内劲。然而数招一过,他惊讶地发现,这小师弟如今内力之强,似乎竟然在自己之上! 再也不敢有所保留,立刻全力运转自己第六重的昆仑玉阳决,全力与于云鹏斗剑。这一认真,立刻发挥出真正实力,剑光夭矫如龙,不住地从各种绝不可能的角度突然刺出,袭向于云鹏各处要害。 于云鹏长啸一声,也同样跟上了李毅的节奏,在场上腾挪闪避,伺机反击,竟是丝毫不见落后。 渐渐斗到百招开外,李毅心中骇然,无论小师弟剑法如何精奇,都不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自己六重巅峰的昆仑玉阳决,为何居然感觉到在内力修为上仍然弱于对手,小师弟今年不过十八岁,别说还受过极其严重的内伤,就算是一直勇猛精进,也不该有这般深厚的功力才对。 他哪里知道,于云鹏修炼了三年的谪仙功,就算按照正常的计算,也抵得上常人十五年苦修之功。更何况他因为唐玉被神秘的百花宫来人从他眼前活生生地掳走,胸中的激愤可想而知。这三年来,除了吃饭睡觉,于云鹏几乎是日日夜夜都投入到修炼当中,其疯狂程度丝毫不亚于最近的苏思语。 这样一来,三年时间足足抵上常人四年以上。所以说,如今的于云鹏,内力修为和苦练二十多年的李毅相比,丝毫不弱甚至犹有胜之。 胜负尚未见分晓,观战的弟子却早已炸了窝。赵磊喃喃自语道:这于师兄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了!难道闭关修炼这般有效果?回头是不是我也得去闭一下关什么的试试…… 萧夜雨捻须微笑,这小徒弟如今的修为,就连他也看不懂了,只是知道必有天大的机缘,也自替他高兴。包括掌门宋青云在内的孟飞雪、秦天风等人对于云鹏的观感一直很好,对于他丹田被毁之事一直深觉遗憾,如今看到他生龙活虎尤胜往昔,都是十分高兴。 此时,李毅和于云鹏已经战至三百招开外,对于巽风剑法的理解,原是李毅稍胜一筹,可他渐渐不可置信地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功力先表现出不支的迹象。师弟于云鹏的内功似乎不再是昆仑玉阳决的路子,而是充满了狂野和霸气,与昆仑一脉的中正平和截然不同,越是久斗,越是澎湃汹涌,在气势上渐渐压倒了自己。 同门较艺,见了高低便可以收手,不必非要分出输赢。李毅寻了个机会,跳出剑圈之外,兴奋地喝道:“小师弟!好精深的功力,师兄甘拜下风啦!” 于云鹏自然也是心中有数,拱手谦逊道:“师兄承让了,三年没能聆听师父的教诲,剑法造诣上,毕竟是落后了许多!” 宋青云喜容满脸,正待勉励几句,不意于云鹏赶上几步,拜倒在地,恳求道:“掌门师叔,云鹏想要尽快修习寂灭七式,然后去寻找妻子唐玉的下落,请掌门人允可。” 这个…… 提到唐玉,宋青云不禁沉默下来。百花宫久不在江湖中露面,一旦出手,便做下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仅仅四名花使,便借助毒*药之力,将庞然大物的鬼城一举全灭,鬼城城主苏冰至今躺在长春谷内生死不知,只留下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还是全赖苏冰拼掉性命才得以保全。 这样实力的百花宫,于云鹏纵然是福缘深厚修为大进,又如何能与之对抗,更何况那唐玉据说是百花宫的小宫主,只怕连面都见不上就惨遭毒手。 可是,这于云鹏先是斗剑力压大师兄李毅,又开门见山地如此恳求,若说拒绝,也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见宋青云犹豫不定,于云鹏再拜道:“不瞒掌门师叔,我现下修习的这门内功,弊端极大,算起来我的寿命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若是让我带着遗憾走向死亡,还不如在余生里放射一次光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看来这于云鹏三年前所受的重伤毕竟还是没能痊愈,不知此子从何处找到的邪门功法,虽然精进甚速,却是大减寿元。 这样一来,宋青云再也不能阻止,便叹息道:“既然如此,萧师兄,从今天开始,便把这寂灭七式传给云鹏吧,以他目前的修为,足以御使这门绝学。希望你下山以后,可以见机行事,那百花宫神秘莫测,实力雄厚,切不可莽撞,白白送了性命。” 云隐峰上,于云鹏和萧夜雨在院落里各自持剑相对。 向师傅详细禀报了自己修炼谪仙功的细节始末之后,于云鹏便开始跟随萧夜雨正式修习这昆仑剑宗的镇山绝艺。这门剑法虽然仅存五招,却是变化繁复,精深奥妙。以于云鹏的天资,也是足足花费了数月功夫,方才初步掌握。 “云鹏,这寂灭七式,实则只剩五式,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习练纯熟,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除了临敌经验之外,在剑法变化上,我也不能教你更多,只有慢慢在实战中加深领悟,更上层楼。” 萧夜雨知道这剑法教完,于云鹏也一定不会在昆仑多留太久,而这一别,不知是否是师徒二人的永诀,看着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弟子,萧夜雨纵然是心如止水,也不禁生出一种难舍的情绪来。 于云鹏郑重地伏地拜倒,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 “师父!云鹏从小无父无母,师父便是我的父亲,师兄便是我的亲哥。按理说,我应当侍奉在师父膝下,不该远离。可是,和玉儿分别三年,无时无刻不活在思念当中。如今武功略有小成,弟子实在再也忍耐不住,要去寻找新婚不久就被强行分离的妻子,请师父恕弟子不孝之罪。” 萧夜雨忍住眼泪,长剑一挥,喝道:“去吧!不管走到哪里,记得你是我潇湘夜雨的弟子,不要失了你师父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名头!也不要堕了咱们昆仑剑宗的威风!” 于云鹏恭恭敬敬地磕下三个响头,拜别了如师如父的萧夜雨。一个简单的行囊,一柄长剑,离开了养育自己十年的昆仑山。 第三章 仇人相见 离了昆仑山,于云鹏倒觉得有些漫无目标了,江湖之大,谁知道哪里是那百花宫的藏匿之地?就连师父,掌门师叔这般久历江湖,见多识广的人物都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找些不相干的人来打听,更加是徒劳无功。无奈之下,不自觉地按照三年前初次离开昆仑,进行试炼时的路线,走了下去。 龙隐镇。 这日,于云鹏不知不觉间,又来到这个并不出名的小镇上。想起昔日在此地击杀鬼城鬼卒,结识唐飞扬,后又和他女儿唐玉从相识到相恋,终于结成连理。也是在这个小镇上,自己看中了苏思语和苏冰两人的天赋,引入昆仑派。这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如今一个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的鬼城城主,一个是昆仑拳宗的及门高弟,谁能想到当日的两个自诩为“剑圣刀神”的乡间顽童,竟然有如此光辉的今天。 醉仙楼。 于云鹏看看依然高悬在酒楼上的牌匾,仿佛当日激战的场景仍在眼前。如今物是人非,那酒楼内逞凶的鬼卒早已尸骨无存,而自己几经挫折,也远不是当年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了。轻轻叹息一声,于云鹏抬脚迈入这醉仙楼。 “少侠!” 于云鹏一惊,难道事隔三年这里还有人能这么快认出自己? “少侠!,第一次来咱这醉仙楼吧?我一看少侠的装束,便知道今天敝店来了贵客!怎么样,小的给您推荐几个咱们拿手的小菜?” 哦,原来只是寻常的敬称,只因自己身携长剑罢了,于云鹏放下心来,望着那个依稀有点印象的店小二笑道:“好啊!倒真是第一次来吃你这醉仙楼的酒菜。” “好嘞!” 店小二一听生意上门,精神大振,上下嘴皮翻飞,生意经来得熟极而流,“少侠您是一个人,小店虽然是营利的行当,可从来都是厚道经商,不敢让少侠胡乱花用银子,依小的之见,您来个麻辣子鸡、龙身凤尾、油焖春笋、再来个西湖莼菜汤,这样有荤有素搭配得当,也都是小店拿得出手的招牌菜,您看还满意吗?” 于云鹏本就是无可无不可,听他说得顺溜,便点点头,“就是这样吧,再来一壶过得去的小酒上来罢!” “得嘞!”店小二兴高采烈地一叠声下去催菜了。于云鹏坐在二楼雅座,俯瞰小小龙隐镇的车水马龙,心里倒是凭空多了几分沉静。 不多时酒菜齐至,于云鹏提筷子尝了几口,味道着实不坏,这醉仙楼的大厨烹调功夫值得夸赞。满意地自斟自饮,很快就酒足饭饱,正要交过小二来结账,却听到楼下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来。 “何兄!咱们兄弟会可是诚心诚意邀请你老兄加入。不是我姓庞的夸口,在江南这地界,提起咱们兄弟会中人,哪个武林人士不竖个大拇哥,称一声好汉子?你的武功做兄弟的十分佩服,这才巴巴地上杆子来当你的引荐人,兄弟拍胸脯给你保证,入会之后,很快就能升到舵主的位子,到时候里子面子全有了,咱们行走江湖,还图个什么?” 兄弟会?于云鹏隐约倒也有耳闻,知是江南武林数得上名号的一个中型帮派,却不料拉起人来如此生猛,难怪发展势头这般迅速。事不关己,于云鹏不感兴趣,右手抬起便要招呼小二,却猛地有一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嘿嘿,小庞啊,你这说哪里去了!对于贵会我早就神往得很,只是担心武艺低微,不够入伙的标准,哪里是图什么堂主舵主的位子……” 何雨泉! 于云鹏双目遽然收缩,不想事隔三年后刚下昆仑,便在这等偏僻的小镇里,遇到了这个大仇家! 当日在昆仑山上,这何雨泉联合雷公电母,对自己连施毒手,自己险之又险地避过两次,却终于在云隐峰上被何雨泉连同叛徒徐天龙合力击伤,又遭到何雨泉以暗器电芒重伤了丹田气海,以至于武功尽废!这才有了后来被逼无奈,以牺牲寿元为代价,修习谪仙功的一系列遭遇。 虽然百花宫是掳走唐玉的正主,但这何雨泉,绝对算得上自己的头号仇敌! 不动声色地悄悄侧过身来,背对楼梯口,也不再急着结账了,又叫小二上了一壶酒,就着残羹冷炙,慢条斯理地边喝酒,边听何雨泉这一伙人说话。 三言两语间,便明明白白,也就是兄弟会的几个低阶弟子,偶然间看到何雨泉武功卓绝,起了招揽的心思,已经缠磨了好几天,终于说动,才在这醉仙楼摆下酒席,好生奉承,以何雨泉的能力,进入兄弟会很快高升,到时候这几个弟子便有了不小的靠山。 于云鹏听明白原委,耐着性子等他们这顿饭吃完,三三两两地出了酒楼,这才匆匆付过饭钱,施展轻功,悄悄跟在他们后边,直到龙隐镇外的那片松林中。 “何兄!可还记得小弟我吗?” 见四下没有旁人,正是了却恩怨的好地界,于云鹏不再隐匿身形,语调冰寒,叫住了脚步匆匆的三人。 何雨泉诧异地一回头,看清来人,心中一惊,怎么是他?他不是武功全废了么,什么时候潜到身后,竟然一无所知,自己喝多了?明明没有啊! “我道是谁!原来是于师兄,于师兄身子大好了吗?唐玉姑娘一切可好?” 他不提唐玉还好,一说唐玉,于云鹏怒火上冲,呛啷啷宝剑出鞘,剑指何雨泉,高声喝道:“不必再言语试探了,今天这片松林,就是你这鼠辈的葬身之地,安心地下地追随你两个死鬼爹娘去吧!” 这一来却是先把何雨泉身边的两个兄弟会中人吓了一跳,前两句话听上去还是故人重逢,怎么突然间说翻脸就翻脸? 那姓庞的家伙连忙上前几步,拦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道:“都是误会!先别忙动手!这位朋友,何兄是咱们兄弟会的人,不知你们有什么恩怨,能不能看在敝会的面子上,坐下来化干戈为玉帛呢?” 生死大仇,岂能轻轻揭过,于云鹏摇摇头,语气坚决:“没有二位的事情,兄弟会在江南武林名声不恶,我并不想有所得罪,既然这何雨泉如今并未入会,就请两位让开,等我宰了这个恶贼,再和两位好生亲近亲近。” “哈哈哈哈哈” 倒是何雨泉率先爆发出一阵不屑的狂笑,早在昆仑山上,这于云鹏就并非自己的对手,何况三年来自己在无双堡堡主西门双的亲自调教下,武功大有精进,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口口声声说要找自己报仇,当真是自不量力,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庞兄张兄,二位且放宽心,这不过是个失心疯的小子,待我解决了他,再随二位去兄弟会报到!” 依旧是左手狂雷刀,右手闪电枪,只不过此时的何雨泉,比起昆仑山的确是进境不小。 说起这刀枪合击之技,其实是无双堡的绝学之一,当年何雷姚电流落江湖,被西门双看中收入门下,传授了这套武学。这无双堡的武学十分特异,一定是要两人配合施展,堡主西门双和夫人的太乙分光剑是无双堡最高绝艺,其余大大小小各种剑法刀法掌法腿法,全都需要两个人配合施展,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何雨泉从小便习练左手刀右手枪的配合,倒也是渐渐熟练,得到了西门双的青睐。 此刻何雨泉刀枪并举,目露凶光,抢先一刀劈出,右手长枪伺机暗藏厉害杀招,向于云鹏狠狠攻来。 殊不知,如今的于云鹏,可也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堪堪进入荟英堂名单的少年了。日前在试剑峰会上,与太虚殿晋升名单上的第一高手李毅放对,都能够战而胜之,何况这个武功套路已经没有隐秘可言的何雨泉了。 数招一过,强弱之势便已经非常明显,何雨泉亡魂大冒,万万没想到这于云鹏身受自己电芒的袭击,重伤丹田气海之后,武功修为反倒是突飞猛进,远远超出了想象之外。 自知不敌,登时萌生退意,手中刀枪虚晃一招,便跳出圈外,急吼道:“两位兄弟,快帮我拦住此人,来日必有重谢!” 那庞、张二人对望一眼,倒也不愿意刚刚还在同桌喝酒的何雨泉这般难堪,各亮兵器,拦住于云鹏的去路,赔笑道:“兄台好功夫!只是何兄马上就是我兄弟会的伙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何雨泉被于云鹏几招之下吓破了胆,一心只剩逃命,看到有人拦住这个煞星,哪还有什么并肩作战的心思,一个扭头,脚底抹油般地溜之大吉。 于云鹏大为恚怒,却被两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子死命缠住了手脚,眼见着何雨泉飞也似地窜出黑松林,再也看不到踪影,这次被他逃了,再有机会报仇雪恨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一时火气上冲,便都发在了眼前这两个家伙身上。把手中剑光一紧,突施杀招。 第四章 渐生嫌隙 庞、张二人不过是兄弟会职位不高的寻常弟子,如何能抵挡昆仑高足的剑技,于云鹏这一发火,立刻血光迸现,两人一中肩膀,一中大腿,都被长剑对穿而过,登时血流如注,这还是于云鹏看在兄弟会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而且这两人或许并不知道何雨泉的恶迹,只能算是个识人不明的过错,罪不至死。 一剑之下伤了两人,于云鹏怒气稍减,再看何雨泉早就不知去向,正待训斥庞、张二人几句,却耳朵一动,听到有人正在靠近。 “何人伤我兄弟会弟子!”来人尚未赶到,喝声已经遥遥传来,听上去中气十足,比地上嗷嗷惨叫的两人不知强出多少。 却见庞、张两人精神一振,居然也不哼哼了,咧开嘴大声叫道:“陈舵主!快来救命啊,来迟了就只能给小的们收尸了!” 既然有人架梁,于云鹏倒不便就走,长剑垂地,等这位“舵主”到来,稍作解释,不想和这兄弟会发生太大的冲突。 却没想到,这“陈舵主”匆匆赶来,看到地上血泊中的两个手下,气不打一处来,不问青红皂白地抡起手中鬼头刀,向于云鹏当头便是一刀。 于云鹏微微着恼,这人好没道理,怎地不问过事情原委,就先动起手来,身形一转,让开这一刀,开口欲要解释几句:“这位朋友……”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刀紧似一刀的攻势,于云鹏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说话,都被生生砍断。本来下山寻找爱妻毫无头绪,心中就憋着怨气,刚才又从剑下溜走了何雨泉,于云鹏终于被逼出了火气,心道我不和你计较,难道是怕了你不成? 这陈舵主武功虽然远比两个脓包手下要强,比起那何雨泉来尚且不如,又怎是于云鹏的对手,不过是数招之间,便被于云鹏一剑荡开鬼头刀,轻轻一掌击在左肋,咔嚓嚓断了几根肋骨,躺在地上不能起身。 对于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浑人,于云鹏也没有了解释的兴致,冷冷地看了地上的三人一眼,便收了长剑,掉头离去。 适才在醉仙楼用过酒饭,对此处的酒菜以及热情服务颇有好感,眼见天色已晚,便再次回到醉仙楼,在那个快嘴小二满脸要笑出花来的热情招待中,要了一间清净的客房,准备在龙隐镇上休息一晚。 进到房间里,那位服务行业的精英小二仍然跑了好几趟,毛巾热水可口饭菜应有尽有,搞得于云鹏不好意思,居然打赏了他半两银子。 昆仑苦修数载,如今当上了被人伺候的大爷日子,于云鹏身心舒畅,用过了醉仙楼精心烹制的晚饭,躺在香喷喷的被褥里,一觉睡到半夜,却被屋顶上的一点响动所惊醒。 行走江湖的人,就算睡觉也是睁着一只眼睛的,要是没这点敏锐,不管你武功多高,早晚死得不明不白。于云鹏虽然不满二十,几番历练之下,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头顶瓦片一响,便知道来了找麻烦的恶客。 悄没声息地翻身起床,取剑在手,凝神细听,来的还不止一个人,其中有一人的武功修为似乎不在自己之下,于云鹏暗自警惕,等待对方先行动手。 没料到,对方倒是颇守规矩,没有行那般卑鄙勾当,而是一个倒挂金钩,在于云鹏窗户上敲了几下,示意他出来说话。 于云鹏艺高人胆大,虽然身处异乡,一剑在手也是无所畏惧,当下推开窗户,跟随来人一路疾走,远离了醉仙楼。 到僻静无人处,领头的那人霍然回头,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借着月色盯着于云鹏,沉声道:“这位小友,白天你连伤我兄弟会三名兄弟,此事如何了结,阁下该对敝会有个交代!” 于云鹏心中坦荡,知道仍然是兄弟会来找场子,好在这个老头还愿意听人说话,当下就把和何雨泉的恩怨纠缠,以及后来庞、张二人硬行阻挡,姓陈的舵主又不问是非直接动手的一系列来龙去脉一一解释清楚。 那老者听完,沉吟道:“关于你和那姓何的恩怨,与我无关。但老夫既然身为兄弟会虎堂堂主,对本会兄弟的伤损却是不能坐视。这样吧,既然事出有因,我手下也有鲁莽的过失,你便随我去我堂口,好言好语地赔个不是,此事咱们就就此揭过,如何?” 于云鹏摇头道:“白天我已经手下留情,是贵会中人不辨是非,才惹祸上身,哪有我再去道歉赔礼的道理?” 老者怒道:“庞、张两个孩子伤势不轻,陈进雄受了你的掌力也身负内伤,你这般轻巧的一番话就要推掉责任,未免太不把咱们兄弟会放在眼里?” “没那回事,我对于贵会不敢有不敬之意。只是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是我做错了事,叫我磕头认错也无不可;不是我的错误,便要我稍稍低头,也是势所难能!” “好!好!好!” 那老者仰天打了个哈哈:“果然是少年英雄,初生牛犊不怕虎。既然如此,老夫说不得要领教一下阁下手底下的功夫,是不是也和口舌一般凌厉了!” 两人话不投机,最终还是要着落在本身艺业上。那老者所使的也是长剑,于云鹏便在这月光下,与他展开一番激烈的斗剑。 “巽风剑式!阁下是昆仑派的?” 那老者却是见多识广,交手数招便看出端倪,沉声喝道。 “正是!” “哼哼,就算是名门弟子,也欺不到咱们兄弟会头上,看剑!” 于云鹏心中也是讶异,这兄弟会里,还真有好手。这老头年纪老迈,腿脚可着实灵活,尤其是手上使的居然是武当派的太极剑法,这可是武当的不传秘技,如何在这种江湖帮派的头目手中使出? 对付太极剑,巽风剑式可就难占便宜。论及内功修为,于云鹏虽然修习谪仙功,却也不见得能压过这老者至少几十年的精修,一时之间,居然渐渐落了下风。 于云鹏心知不出绝招怕是不行,剑法一变,把寂灭七式施展开来。 寂灭七式之焚心式! 昆仑镇山绝艺,非同凡响,狂乱的剑势充盈四周,把那老者笼罩在剑光之下。 那老者也识得厉害,太极剑全取守势,防御得密不透风。 居然仍然奈何不得此人?于云鹏暗暗着急,对方除了这老者,可还有几个随行的高手,若是久战不下,恐怕今晚要大大吃亏。 寂灭七式之灭魂式! 于云鹏又出新招,一剑刺出,手上急震,化做重重剑影,铺天盖地地碾压过去。那老者知道不易招架,只好倒退几步,让开剑势。 于云鹏等的便是对手这锐气消散的一个刹那,那老者后退的脚步刚动,于云鹏足尖点地,运起青云步的轻功身法,一瞬间抢到身前,手中长剑接连施展【风卷残云】、【风吹雪散】、【风起云涌】三记快剑绝招,攻其不备,终于破开了太极剑的防御圈子,直刺那老者肩头。 却没想到,这兄弟会虎堂堂主极是悍勇,见败局已定,居然直接就起了拼命的心思,对于云鹏刺向肩头的长剑不闪不避,反而迎上一步,长剑下撩封住对手走位,整个身体向于云鹏合身扑上。 于云鹏大为错愕,本来也没想放手伤人,免得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可现在这老者向前一撞,等于是把自己的肩膀送上了剑锋,于云鹏收招不及,长剑顿时透体而入。一愣神的功夫,那老者已经扑到身前,重重一掌击出。于云鹏长剑穿在人家身上,如此近距离的掌势哪里闪避得开,被打在小腹处,只觉得腹内一阵翻江倒海,伤势也同样不轻。 一番激斗,两败俱伤。对方还有不少人手,于云鹏不敢恋战,强忍着沉重的内伤,转过头去踉踉跄跄地飞快遁走。 哪里走! 那几个随虎堂堂主同来的高手纷纷怒喝,欲要追击,却被那老者低声喝止。 “先别追!这小子十分邪门,我这一记太极绵掌毫无偏差地打中了他丹田气海,无论如何也是要命的重伤,怎么他还能运使轻功逃走!难道穿了什么传说中的宝甲护身?你们武功远不及此人,万一追得近了是他故意设计的陷阱,反而是十分危险。这龙隐镇包括方圆数百里地界,都是咱们兄弟会的地盘,他跑也跑不远,吩咐各堂口兄弟们留心此人动向便是了。” 他哪里知道,于云鹏的谪仙功独辟蹊径,真气汇聚之处是胸口膻中穴,并非在丹田气海,所以这一掌远没有想象中的效果。 虽说如此,毕竟是身受虎堂堂主几乎全力的一击,于云鹏伤势也自不轻,匆忙地逃开对方视线,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便返回醉仙楼,打算拿了随身几样物品后便趁早远离龙隐镇,免得这兄弟会反复来人,纠缠不休。 第五章 医者仁心 于云鹏带着不轻的伤势回到醉仙楼,却刚好被起夜的店小二撞见了。那店小二睡眼朦胧,看到白天还生龙活虎的于云鹏一副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模样,吓了一跳,关切地问道:“少侠,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生了什么急病吗?” 和这过分热情的小二哥又有什么可多说的,于云鹏只好点头默认,并不说话。 “啊哟!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是耽误不得呀!小的给少侠指一条大道,你出了咱们龙隐镇一路向西,只消走出不到二十里地,有个叫离水城的地方,那里面最近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神医,几个月的时间,这名声传得数百里内无人不知啊!少侠不妨去离水城找这位神医瞧瞧,别耽搁了病情……” 于云鹏返回房间取包裹的工夫,这店小二一路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好似替那位所谓神医拉皮*条的一般,于云鹏哭笑不得,这服务热情也得有个度,过分了就惹人生厌了。 不过,停留在龙隐镇,唯恐被兄弟会再次寻到,于云鹏本来也就没什么固定的目标,索性就按照那小二哥的指点,往离水城方向赶路。 原本二十里的路程,对他来说不过个把时辰而已,如今伤势在身行走迟缓,直到天蒙蒙亮,才远远望见离水城的城门。 说是城,实则比龙隐镇大得有限,只不过城外有那么一圈围墙罢了。于云鹏带伤赶夜路到此,也是颇觉疲倦,便随意找了一家名为“离水客栈”的地方,想要找个房间休养一番。 “啊哟,少侠!我看您面色苍白,似乎是身有贵恙?那您来到这离水城算是来对了,我给您说,咱们这有个著名的神医,就在……” 于云鹏被气笑了,难道这是醉仙楼那个店小二的同门兄弟?怎么说辞口气都是一样的!赶紧摆摆手止住了滔滔不绝的废话,只要了一间上房,吩咐下人别来打搅,便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运转谪仙功,治疗内伤。 这兄弟会虎堂堂主的一掌,着实厉害,于云鹏但觉得小腹处如同火烧一般,真气一旦流动到此地,便受到阻碍不能前进。于云鹏花了很大的力气,忍着痛苦,一丝一丝地搬运内息通过丹田,折腾了半响,总算是有所进展,却也折腾出一身大汗。 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欲速则不达,兼且一夜赶路腹中饥饿,便收了功法,溜达出去随便寻点吃食。 刚刚在一个卖早点的包子铺坐下,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来,就听到清晨的离水城原本清静有序的环境被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哗声所打破。 “走!找那姓水的娘们说个明白!老子的兄弟也不能白白就这么死了!” 一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走在头里,身后跟着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同伴,有男有女,还抬着一副担架,上躺一人,白布蒙脸,看上去已经是身故多时了。 江湖人,管江湖事,于云鹏虽然伤势未复,却是好奇心起,三口两口吞下几个包子,便悄悄地跟着看热闹的大流人群,拥挤着去看个究竟。 不多时来到一家医馆门口,时辰尚早,那医馆还没开门,只是门楣上方高高飘扬一个大字:“医”,没有过多的名头,就这孤零零的一个“医”字,反倒是一股自信孤傲的气息扑面而来。朴素的木门两边,一副简单的对联更加含义隽永: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那黑脸大汉可不管医馆开没开张,一见门是关着,提起钵大的拳头,咣咣咣开始砸门。 不消片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出乎于云鹏意外的是,从门内走出来的不是白发苍苍的老迈医者,反而是一个身材娇小,袅袅婷婷的白衣少女。 这少女容颜也并非极美,却是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眉目间隐现淡淡的薄怒,不但不减风致,反倒是彰显了一种难言的气质。 她面色不愉,冷冷地看着那黑脸汉子,“我这医馆几点开门你不知道么,这时辰就来砸门!是谁发了什么急病吗?” “急病?”那黑脸汉子语调突转激昂:“我弟弟昨天吃了你的药,不到三更天就断了气!还看得什么病,你这欺世盗名的杀人犯,还我弟弟的命来!” “哦?你弟弟在哪,抬来我看看。” “人都死了还看什么看,你连死人都能治?” 那少女不理会这夹缠不清的汉子,径直把他拨到一边,走近担架,素手一翻,把那死者脸上的白布掀开一角。 看了看死者面色,又轻轻捏开牙关,靠近闻了闻口腔中的气息,这少女医者心中有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昨天从我这里开了药回家之后,这人不听我的禁令,吃羊肉了?” 那黑脸大汉愣了一下,心道弟弟吃点肉,距离现在已经超过六个时辰,这还能闻得出来?如实道:“俺家刚好宰了只羊,我兄弟见羊羔肉新鲜,便跟着一起吃了少许……” 少女叹息道:“你弟弟原本和人争斗,伤了内腑,伤势原本就不轻,我给他开的调养五脏,活血通气的药物中,有一味丹参,最忌讳和羊肉同食。你们临走前,还特意再三叮嘱,如何不听我的话?” 当日陪着这死者来瞧病的,正是这黑脸汉子,听说是自家的羊肉搞出的乱子,也没了面皮,吵闹而来,灰溜溜而去。 看热闹的人群见状,也都纷纷散去,那少女正要关门,突然一眼扫到于云鹏,秀眉微蹙,心道此人好生奇怪,明明年纪轻轻,为何我从他脸色中却看出一股沧桑的气息,倒好似年届四旬的中年人一般。 她在此地开设医馆,原本就为了普济世人,见到这种情况,起了好奇心,便想好好探查一番,径自对于云鹏扬声问道:“你也是来看病的吗?” 于云鹏经过一早晨的调息,已经不像刚受伤时那么明显,却还是被人看出,再加上刚才这少女三言两语间便把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也对她的医术钦佩不已,就坦然地点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也请姑娘给在下看看吧。” 进了医馆,一搭脉搏,那少女的脸色瞬间变了。 “谪仙功?几百年过去了,难道这谪仙门还有传人在世间!” 于云鹏心中大惊,没想到这偏僻城镇的一个开馆医生,居然片刻之间,便认出了自己的功法名称来历,不由得激动起来。自从修炼谪仙功之后,虽然功力的精进一日千里,但同时也感受到自己寿命飞速流逝的弊端,这少女既然能够辨认出功法来源,难道,竟然也有办法消除这种后遗症的么? “水姑娘好眼力!既然知道这谪仙功,是否有办法破解它的缺陷?” 于云鹏刚才听那黑脸汉子提到这神医姓水,便恭恭敬敬地问起自身状况来。 “破解谪仙功的缺陷?你太高看我了……我也不过是从古籍上看到这门功法的运行原理,才能这么快辨认出来罢了。当年创造这门奇功的前辈,医术远胜于我,连他都没能解决的难题,哪里是我能够轻言化解的。” 那水姑娘摇摇头,轻笑道:“不过,你昨日和人打架所受的内伤,我倒是有办法治,你先在我这医馆住下吧,不出十天,保证你活蹦乱跳的就是!” 这个…… 于云鹏心道这点内伤虽然不轻,我自己也可以慢慢化解,倒是不用在这里麻烦你十天,刚要出言拒绝,那少女看出他神色中的意思,嗔怒道: “医者仁心!你既然到了我这里,哪能带着伤就这么走了,这不是砸了我的牌子么?就这么说定了,这医馆内空房间很多,你好好住下就是了,不要多说废话。” 医者仁心云云,不过是随口的托词。这水姓少女是大有来历的人物,在离水城开馆行医,也只是游历世间的方式罢了。她强行留住这于云鹏,当然不是为了那寻常的内伤,而是对其身怀的谪仙功起了莫大的兴趣。 少时学医,家中长辈曾经提过这门神奇的功法,有极大的好处,也伴随这极大的弊端,如果能够把弊端消除,保留修炼神速的好处,那这谪仙功将是名副其实的神功秘艺。 可是,谪仙门消失在江湖已经数百年,再没有人见过这谪仙功的传人,如今碰巧遇到一个,作为家族中医术超群的后辈,这少女有心要好好钻研一下其中的奥秘,纵然一时间谈不到破解,也至少理出个头绪来,这才把于云鹏留在自家医馆之内。 于云鹏发现,自从自己住下,水姓少女的医馆再没开门营业过,每天只是围着自己各种望闻问切,听过的没听过的药汤被灌下去不少。 不用十天,于云鹏的内伤就好了个八、九成,可是这“医者仁心”的水姑娘却还是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于云鹏想要告辞,也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 数日的相处,现在他至少知道,这姑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水惜君。 第六章 以牙还牙 堪堪拖到十天,于云鹏心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和水惜君辞行了,一大早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是水惜君面色严肃地先找上了他。 “你最近得罪了什么厉害的帮派么?” 于云鹏一愣,不知她何以突然问到这个问题。若说得罪的帮派,最近倒真算有一个,便是那兄弟会了,自己和他们稀里糊涂地从小误会到连番冲突,直到和对方虎堂堂主一战之下,两败俱伤,这才离开龙隐镇,来到这离水城内。 当下把事情经过简短叙说一遍,疑惑道:“水姑娘怎么突然问起此事,难道他们找上门来了?” “嘿嘿,何止找上门来了!昨天晚上,有人以‘五毒迷魂香’这种歹毒的药物,三更时分侵袭我这小医馆。若不是我应对及时,此刻你我二人只能在黄泉路上说话了。” 啊?竟有此事! 于云鹏大惊,毕竟是江湖经验尚浅,对这种鬼蜮伎俩防范不足,也实在没有料到这大名鼎鼎的兄弟会居然不惜采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来置自己于死地。 一惊之后旋即大怒,本来他和这兄弟会只是由小误会导致的些许龃龉,就算是最后那一战,双方各自受伤不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于云鹏反思自身,也有年轻气盛行事冲动的过错,隐隐对于平白开罪这兄弟会有些后悔。却没想到,江南武林上名声不恶的这个组织,竟然是这般卑鄙下流,行事不择手段,不由得激起了他满腔怒火。 先是向着水惜君深深一躬:“多谢水姑娘救命之恩,这些日子也多有打扰,如今我伤势基本已经复原,不便再赖着不走啦,而且这兄弟会既然不顾一切对我下手,也应当有面对我复仇的觉悟。看起来双方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那么,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昨夜侥幸被水姑娘救下,可未必回回有这般好运气了。” 水惜君见他辞别之意甚是坚决,也不好挽留,苦思十日,对这谪仙功的研究,仍然摸不到路径,却是没有了强留于云鹏的借口,只好点头道:“你要去好勇斗狠,我拦不住你。行事还是尽量小心一些,免得让我这十天功夫白白浪费。” 于云鹏再三拜谢了水惜君,如愿离开医馆,回头看时,却隐约有了一丝不舍之情,虽然相处不过十日,但这性情爽快,做事利落的姑娘,也给于云鹏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兄弟会! 于云鹏暗暗盘算,既然下毒暗算这等招数都使了出来,那就是撕破脸皮了,只要自己还在江南地界,那就算不去寻他们的晦气,也还会被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所扰。 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于云鹏开始留心打探这兄弟会的相关信息,兄弟会势力不小,很容易便弄清楚了大概结构。 这兄弟会除了一名会长,两名副会长之外,下设龙、虎、豹三堂,在下面便是无数分舵,全会帮众数千,影响力颇为不弱。 就在距离离水城不太远的地方,便是兄弟会豹堂的总部所在,于云鹏打定主意,就从这豹堂下手,以牙还牙,对兄弟会还以颜色。 虽然展开行动,但于云鹏并不愿意滥伤无辜,以他看来,解决掉几个首脑人物,这兄弟会自然不攻而破,没必要造成太大的杀孽,毕竟对方不是血杀堡这种邪教组织。 豹堂堂主,名叫唐凌,善使两口鸳鸯双刀,轻功身法甚是了得,于云鹏通过几天的探查,弄清楚了这唐凌的行动规律。唐凌好酒,每天只要无事,必然会去离水城的一个不大的小酒馆里喝上几壶,然后晃晃悠悠再返回豹堂住处,在他返程的路线上,有一处不见人烟的荒地,正是适合下手的场所。 于云鹏独自一人,埋伏在荒地附近的一块巨石之后,只等唐凌醉酒归来。不多时,果然远远看到了唐凌的身影,一步三摇,嘴里哼着小曲,精神颇为松懈。从虎堂堂主的修为来看,于云鹏估算这唐凌充其量和自己旗鼓相当。如今自己有心算无心,而且他还是醉酒的状态,当可一击得手。 二十步、十步、五步、三步、一步……看剑! 唐凌毫无戒心地走近了于云鹏藏身的大石,后者瞅准时机,一剑突袭,如长虹经天,直奔唐凌而去。 啊呀! 唐凌猛见剑光闪动,吓得酒醒了一半,急忙再闪避时,又哪里来得及,勉强横挪了些许没被一击毙命,一条手臂却被利剑斩断,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痛哼一声,却也知道生死攸关,唐凌左臂已断,不能再使鸳鸯双刀,知道远不是敌人的对手,一待闪开偷袭,当机立断地运起身法,一溜烟地向豹堂方向逃遁。 咦? 于云鹏计算周密,若这样就被唐凌逃了,万万没有道理,本来他早就站对了方位,拦截住对方逃跑方向。可是,唐凌身法施展开来,于云鹏却是愣在当场。 青云步! 这唐凌施展的轻功,步法奇奥,一提一纵之间,便是数丈距离。于云鹏身为荟英堂弟子,如何不识得这正是本门武学青云步。 一愣之下,唐凌已经借机跑出一段距离,再要追击也怕是来不及,更何况这唐凌居然身怀昆仑武学,这让于云鹏心有忌讳,不敢再追唯恐铸成大错。 青云步不同于碎玉拳、流云剑这等入门武学,只有晋升到荟英堂之后,才有资格修习。所以,身怀青云步的人,就算不是昆仑弟子,也必然和昆仑有着极深的渊源。昆仑门规最忌同门相残,于云鹏不敢坏了规矩,只是看着唐凌远远逃走的背影茫然失措。 啪! 精致的景德镇瓷杯被摔得粉碎,一个身着锦袍,气势不凡的老者咆哮道:“老唐,这就是你说的同门小师弟?这就是你说的门规森严,必是误会?还让我们不要再对他动手!现在你看看,是人家不放过咱们那!” 下首数人,其中一个正是左臂齐肘而断的唐凌。此刻伤势已经包扎妥当,只是从白色纱布中还隐隐渗出血迹,唐凌脸色微微发白,苦笑道:“没想到这小子行事这等狠辣,年纪轻轻武功也是真高,我觉得……” “别他妈你觉得了!上次就是你觉得,结果把自己的手臂都觉得没了。现在,轮到我来说我觉得了!我觉得这小子如此一再挑衅我兄弟会,伤残会内兄弟者,必杀之!“ 这锦袍老者正是兄弟会会长谢世珍,豹堂堂主唐凌中了埋伏身受重伤的事传来,气得他暴跳如雷。上次虎堂堂主受伤,正是唐凌一力阻止,说同是昆仑出身,不愿为难这个小师弟,这才没有追究。没想到才过了十天,唐凌自己便自尝苦果,也彻底惹恼了谢世珍。 虎堂堂主杨广也点头赞同,“此子年纪虽轻,武功修为高绝,行事又是如此不留余地,咱们结果了他,或许也是为武林除一祸害。” “可是,敌在暗我在明,这小子已经摆明和咱们杠上了,形迹一定极为小心。咱们兄弟会人手虽多,恐怕除了堂主以上的高手,单打独斗都不是此子对手,反而多造伤亡。各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说话的是龙堂堂主刘扬,也是个须发皆白的威猛老者。 “虽然会长约束咱们不得妄动,我也还是派遣了堂中弟子查探此子下落。这十天来,他一直窝在离水城的一家医馆里,似乎和那个姓水的医者关系不错,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逼迫这狠毒的小子现身。”杨广始终对伤在于云鹏手下心有芥蒂,会长终于下决心要对付此人,他当然不遗余力。 “好!” 谢世珍拍板道:“派几个得力的兄弟,去离水城把那位水神医请来咱们总堂口,手脚千万谨慎一点,不要吓坏了人家姑娘。这水神医医道精深救人无数,不可太过无礼了。” 于云鹏自从伤了唐凌之后,一直闷闷不乐,却苦于没有门路去查探这人和昆仑究竟有何关联。这几日在离水城内隐匿踪迹,观察兄弟会接下来的反应。偶然路经水惜君的医馆时,却是大吃一惊,只见医馆两扇门板被人强力破坏,门户洞开,内里也是一片狼藉,似乎经过了激烈的战斗。 这水惜君有恩于自己,岂能坐视不理。于云鹏冲进门去,果然遍寻不到水惜君,反而是在内堂墙壁上,发现了给自己的留言:昆仑派的小子,若要神医无恙,自来兄弟会总堂相见。 这帮人渣!找不到自己居然对一个娇弱女子动手,于云鹏再也顾不得考虑唐凌的事情,旋风似的冲出去,直奔兄弟会总堂所在。 第七章 单刀赴会 一路上心急火燎,既然已经认定了兄弟会不是什么良善的组织,不免对水惜君这般弱质女子的安危深深担忧。 兄弟会总堂所在,距离离水城有不短的距离,于云鹏一路疾奔,不足一个时辰,便看见了总堂的黑漆大门。 既然水惜君已经落在对方手里,唯恐拖得久了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于云鹏不再躲藏形迹,直接飞起一脚,将兄弟会大门直接踢开,闪身进入内堂,高声喝道:“兄弟会的鼠辈出来!放过那些不相干的人!” 话音未落,四下里猛地涌出无数人手,将于云鹏团团围住,兄弟会会长谢世珍面色阴沉,缓步而出,盯着于云鹏冷笑道:“你便是接二连三与我们为难的那个昆仑派的小子?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不走正道!” 身陷重围,恐怕已经很难脱身,于云鹏只盼能以身相替,换取水惜君的平安。此刻听到谢世珍这般问话,不禁怒极反笑:“不走正道?你们这帮欺世盗名的鼠辈!不辨是非、用毒*药偷袭、现在连劫持弱女子的行径都做出来了,反倒说我不走正道?” 见谢世珍竟然一时语塞,只道他理屈词穷,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今天我来到你们这土匪窝子,就没打算再活着离开!你们爽爽快快地放了无辜的水姑娘,我束手就擒便是!如若不然,哼哼!我倒看看你们得躺下多少人,才能留住我的性命!” “等等……” 谢世珍身后的豹堂堂主唐凌听着味道不对,打断道:“你说用毒*药偷袭,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听不明白。” 于云鹏双目喷火,看着此人。如今深入虎穴,已经是瓮中之鳖,这唐凌还是不肯承认以五毒迷魂香夜袭之事,可见其人大奸大恶,实在是个祸害。不管他是昆仑的弃徒也好,是偷学了昆仑身法也好,自己临死之际,若能手刃此人,也算是死得有价值了! 这帮凶徒如此奸诈,想必就算有什么承诺,也只能当做放屁,可怜水姑娘与世无争的一名医者,也被自己连累,落入虎口。于云鹏心中难过,更把全部怒火都倾注在了唐凌身上。 “听不明白?那便问问我手中这柄长剑,明白不明白!” 于云鹏一声断喝,身随剑起,视四周团团围困的无数高手如无物,直奔唐凌而去。 唐凌正好端端地问话,与于云鹏距离不远,突然一剑袭来,闹了个手忙脚乱。 “好狠的小子!” 谢世珍见他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暴起伤人,也是动了真怒,手中长剑出鞘,亲自找上了于云鹏。 于云鹏偷袭无功,便见一道剑光森寒,顷刻间罩住全身,知道来了劲敌,反而是精神一振,展开昆仑绝艺,硬撼兄弟会长谢世珍。 转瞬之间,于云鹏把巽风剑法使了十几招,都是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只觉得对方剑法中不带丝毫戾气,反而是充满了慈悲为怀,劝人向善的意味,心中一动,不由得惊呼道:“少林派的大伏魔剑?” 心中纳罕无比,这兄弟会明明是这等龌龊的组织,偏偏其中首脑人物似乎都是名门弟子。从虎堂堂主的武当太极剑、豹堂堂主的昆仑青云步,如今会长更是以少林派著名的大伏魔剑法对敌。怎地这些名门正派的败类都聚到一起了么? 数招一过,于云鹏就知道仅凭巽风剑法,完全无法对这谢世珍构成威胁,只好深吸一口气,把压箱底的寂灭七式使了出来。 寂灭老人威震天下的绝艺毕竟不同凡响,这路剑法一出,谢世珍的大伏魔剑便相形见绌,虽然不至于立刻落败,却隐隐处于下风。 谢世珍轻叹一口气,这少年不谈心性,仅论武功的话,在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成就,简直是空前绝后!手中剑法也是一变,换做了佛怒禅剑。 这佛怒禅剑在少林派也是不传之秘,于云鹏江湖闯荡不久,没见过这路剑势。本来寂灭七式就学得不全,如今对手使出了并不弱于寂灭七式太多的少林绝学,于云鹏登时感觉压力极大,渐渐难以支撑。 寂灭七式之御魔式! 无奈之下,只好以防守驰名天下的御魔式守紧门户,细细查看对方这套从未见过的剑法之中,是否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虽然仍在设法,心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临场研究对手招式,哪有那么容易的,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御魔式固然是防御绵密,但拖到油尽灯枯,也同样是无法可想。 御魔式果然名不虚传,于云鹏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了攻势,完全都是一味防御,却直拖到了数百招之后。谢世珍也耐心得很,并不倚仗人多取胜,而是耐心地与于云鹏单打独斗,直到耗尽了对手的力气。 剧斗许久,于云鹏持剑的右手渐渐运转不灵,再好的剑法也走了样,终于被谢世珍一招击飞长剑,继而剑尖点在咽喉处。 我命休矣! 于云鹏心中暗叹,只可惜下山这许多时日,并没有打探到妻子唐玉的任何消息,反而要丧生在这里。脑海中浮现出师父慈祥的笑脸、玉儿如花的容颜、各位师叔、师兄弟、甚至是,认识不久的水惜君…… 闭目待死之际,却又听到那唐凌再次问道:“小子,你是昆仑派谁的门下,为何一定要和我兄弟会为难?” 于云鹏技不如人,更加不愿意丢了师父潇湘夜雨的脸,只是沉默不言。谢世珍冷笑道:“小子!你倒自信得很,对付你,我们兄弟会还要用什么毒*药偷袭么?” 于云鹏心中一动,此言倒也有理,以这谢世珍的武功只须亲自出手,对付自己的确可以光明正大。 “你伤我分舵舵主,不过因为些许误会,我们不来为难你;与虎堂堂主老杨打得两败俱伤,也看在老唐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可你暗中埋伏袭杀我豹堂堂主,斩断他一条手臂,这笔账,咱们兄弟会不能不和你好好算算!” 于云鹏不理这些,睁开眼睛问道:“不是你们下的毒?” 唐凌叹道:“你可以去江南武林道上打听打听,咱们兄弟会是不是那等下毒偷袭的下三滥?何况,你武功虽然不错,也不至于让咱们不能抵敌,何至于要用到毒*药?” 于云鹏将信将疑,盯着唐凌,语气有所和缓,“你这青云步是从哪里学来的?” “学自家父。” “不知令尊是哪位?和昆仑派可有渊源?” “家父名讳,上惊下天。” “唐惊天!” 于云鹏惊呼,这唐凌竟然是昆仑派失踪已久的唐惊天的后人?据说他为了寻找师父寂灭老人的下落,在江湖上苦苦寻觅,渐渐没了讯息。唐惊天算起来甚至是萧夜雨的师兄,如果尚在人世,倒是昆仑派的喜事了。 “唐师伯现在何处?” 唐凌神色一黯:“家父早已辞世二十多年。”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早知你是昆仑弟子,又武艺卓绝,所以在杨大哥与你一战之后,竭力劝服会长不要与你为难,也算是念及与昆仑的香火之情。却没想到,你却不分好歹,向我下手……” 如今于云鹏已经束手待毙,对方应当没有说谎的必要,听唐凌如此一番话,于云鹏不禁悔愧交加,看起来,当真不是兄弟会对自己下的毒,反倒是自己在误会之下恩将仇报,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谢世珍长叹道:“年轻人太过冲动,我很珍惜你的天赋,却不能不报兄弟之仇。你放心,那姓水的姑娘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既然是昆仑的高徒,咱们也不把事做绝,老唐被你斩断一臂,你也留下一条手臂,记住这个教训吧!” 于云鹏行事莽撞,阴差阳错的连番误会之下,和兄弟会越闹越僵,终于搞得不可收拾。如今听到唐凌乃是自己师伯唐惊天的后人,更是惭愧无地,对于谢世珍的惩罚并无异议,咬牙提起长剑,便要向左臂砍下。 “且慢!” 关键时刻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脱了束缚的水惜君及时赶到。 “小姑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莽撞的小子不辨黑白,伤了我唐兄弟一条手臂,我们看在昆仑派的份上,也不过分追究,只是叫他同样自断一臂罢了,你觉得有何不妥?” 谢世珍自觉有理走遍天下,又哪里是个小姑娘可以阻挡。 水惜君冷笑道:“一个个全都死到临头,还妄谈什么欠债还钱,真是可笑!” 此言一出,兄弟会众位高手面色不愉,谢世珍皱眉道:“这位水姑娘,何以如此危言耸听?咱们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死到临头?” 水惜君不答,自顾自地问道:“老头,你最近运使内功时,是否觉得右肋骨下方隐隐作痛?真气运行到关元穴时,是否要阻上一阻?与人对敌时,是否时常间歇性头晕一下?” 一连三个问题,把兄弟会会长谢世珍唬在当地! 第八章 化敌为友 非但是谢世珍,目前在总堂内的众位高手,听了水惜君这三个问题,都是心中一凛。近半年以来,这些症状的确在他们身上时有出现,而且还有越发严重的倾向。 可是,这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是她做的手脚?没道理啊!半年前兄弟会和她井水不犯河水,难道她从那时就能预测今天的局面? 水惜君笑吟吟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智珠在握,又随意地问道:“你这里的宅院,建成多久了?” 被她神秘的气势所慑,谢世珍不自觉地老实回答道:“也就半年时间吧。” “那么……最近睡觉还应当无故惊醒、盗汗,食欲不振吧?” 听她说得越来越丝毫不差,事关身家性命,更何况目光一扫,知道这似乎还并不是自己一人之事,哪里还敢端架子,以兄弟会会长之尊,向水惜君深深一揖,毕恭毕敬地请教道:“水姑娘目光如炬,说得分毫不差!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可否为我等释疑解惑,难道还和这宅院有关不成?” 水惜君笑而不语,只把目光扫向于云鹏。谢世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还要为难于云鹏,说不得,这水神医是不会轻易吐露奥秘所在的。 若是谢世珍自己的私仇,当然可以做主,可是事关豹堂堂主唐凌的伤残,若说就此一笔勾销,未免有因私废公的嫌疑,谢世珍一时踌躇,不知如何取舍。 唐凌却是个爽利人,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和这小兄弟同出昆仑一脉,原本也不想太过为难他。如果水姑娘能解决咱们众位兄弟的这个怪病,以往的恩怨自然一笔勾销,不必再提起。” 水惜君点点头,看着唐凌的断臂,叹道:“事隔太久,断肢不能复生,对武功影响不小吧?” 众人不禁咋舌,听她语气,若不是事隔太久,这娇怯怯的小姑娘,连断臂重植这种神奇的医术都能施展?谢世珍黯然道:“老唐善使鸳鸯双刀,如今少了一只手,何止是影响不小,几乎便是废了大半。此事……未免太对不住唐兄弟。” 水惜君思忖片刻,轻轻说道:“双刀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的了,这位唐老哥,我送你一套‘天王十八刀’刀法详解,就当是对你的补偿,你意下如何?” 天王十八刀? 谢世珍神色一变,追问道:“水姑娘说的是当年‘天刀’秦老爷子纵横江湖时的那套刀法?” 厅内凡是江湖比较老的,都是惊骇莫名。那秦义平号称“天刀”,昔年以这套天王十八刀闯荡江湖,混出了偌大的名头,后来不知怎地就销声匿迹,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他的消息。如今这医术惊人的小姑娘居然随随便便把他的看家本领拿来送人,这姓水的女娃娃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唐凌是使刀的名家,感触更深,虽然断臂,但能获得这套高妙的刀法传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的。他虽然是唐惊天的独子,却不算昆仑门人。唐惊天一手精湛的昆仑剑术并没传授与他,只是为了给儿子保命的法子,才教了他青云步。鸳鸯双刀还是他从别处辛苦学来,比起天刀秦义平的天王十八刀,相差不可以道理计。 见唐凌抓耳挠腮喜不自胜的模样,于云鹏和水惜君都知道此事成了,都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于云鹏,一腔热血地单刀赴会,本是为了救人而来,却不料到头来反而是靠水惜君才免了断臂之罪。 谢世珍看到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也是十分高兴,吩咐下去,撤了刀光剑影,安排一桌气派的酒席上来。 一场血光之祸化作觥筹交错,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谢世珍可没忘了正事,端起酒杯来,笑呵呵地说道:“二位都是少年英雄,于老弟武功修为惊人,水姑娘更是高深莫测,不知刚才说起的这个宅院的事……难道和我们最近出现的这些症状有关系么?” “这事啊,没啥大问题,你们兄弟会的人,以后每天记得吃几瓣大蒜就可以了。”水惜君虽是女流,酒量却也可以,此刻几杯下肚,脸色酡红,更增娇艳。 “大蒜?”谢世珍等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兄弟会的这个内堂宅院”水惜君随手指着厅上的大梁横木,笑道:“这种‘鲸香巨树’的木料,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这……我也不知道啊,半年前咱们兄弟会有所发展,建造了这处总堂据点,至于你说的什么鲸香巨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目。”谢世珍看看每日熟视无睹的横梁,没想到症结竟然出在这里? 水惜君面容一整,正色道:“鲸香巨树,一般生长在东海的一个特定的岛屿上。此树生长极慢,却是少生枝节,笔直耸立,从工匠的角度,最喜欢这种树的木材去做房屋主梁的材料。生长到三百年时,树干会逐步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和抹香鲸所产的‘龙涎香’味道相近,因故得名。 然而,这种香气虽然神似龙涎香,却于人体有害。若是习武之人,血脉流动更加旺盛,害处只会更大。若是懵然不知,长期处在这种香气弥漫的环境,先是影响修为,阻碍真气运行,随后破坏人体机能,最终导致人骨瘦如柴,全身乏力,直至死亡。” 谢世珍等人大惊,这厅中习以为常的香气,原来竟有如此大害!若不是凑巧遇到了这位水神医,可能到死也不明所以,这算是白捡了条命啊!又敬了水惜君一杯酒,请教道:“若是这横梁作怪,咱们拆了重建也未尝不可,可刚才水姑娘说,每日吃些大蒜,就可以化解这种毒性了?” “天下万物,莫不相生相克。这鲸香巨木十分稀有,我也不知道如何从东海流落到这江南,不过要化解它的毒性,倒是容易得很,只需日食大蒜,就可以完全无视毒害,反而转化成对身心有益的香气。” 谢世珍钦佩地端起杯来,感叹道:“水姑娘年纪轻轻却如此渊博,想是家学渊源了,不知道出自哪个名门之后?” 水惜君笑而不答,对敬酒却是来者不拒,又和谢世珍对饮一杯。 谢世珍自知失言,江湖上随意打探别人门派出身原本就是忌讳,何况是水惜君这等身怀绝艺的奇女子,连忙岔开话题,对于云鹏问道: “于兄弟,看你不过二十岁年纪,武功竟然已经达到这般地步,我们这些人,年纪真活到狗身上去了!适才用来对抗我佛怒禅剑数百招而不败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寂灭七式?”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如此太高,于云鹏自然也不能就此生受,谦虚道:“小子行事鲁莽铸成大错,本来就很惭愧,谢大哥可就别再捧我了。刚才苦苦支撑的确实是本门寂灭七式之御魔式,只是毕竟还是功力不济,再好的剑招也糟蹋在我手中。” 谢世珍大笑摇头,“你才多大,老哥我今年已过七旬,苦练内功不辍,若是你功力也胜过了我,还让不让咱们苟活于人世啊!不过,你手中这寂灭七式的剑法,我倒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就在最近……” 见过?于云鹏眉头微皱,寂灭七式不是大路货,昆仑山上除了太虚殿内苦修的数人之外,也不过是雨雪风霜加上掌门宋青云能够运使,最近除了自己,没听说还有哪位在江湖上走动啊。 小小疑惑,在宾主尽欢的热闹气氛中,转瞬间忘在脑后。谢世珍等兄弟会首脑,感念水惜君的救命之恩,也欣赏于云鹏的少年英侠,数番劝酒,把两人统统灌醉,当晚就在兄弟会总堂就寝。 自从被人投毒暗杀,后来和兄弟会成了敌对,于云鹏一直如绷紧的弓弦一样,不敢有丝毫松懈,就连睡觉也是无法睡得踏实。如今误会冰释,又在保护严密的处所,这一觉睡得真是无比酣畅,一睁眼,但觉阳光刺目,已经是正午时分。 醉酒时迷迷糊糊,如今清醒过来,于云鹏心中有三个问题难以索解。其一,这水惜君究竟是什么来路,先是认出了自己绝迹江湖数百年的谪仙功,而后轻易化解了五毒迷魂香的剧毒,又在兄弟会内堂上认出鲸香巨木,送出天王十八刀,与她相识不久,却觉得这看似娇弱女子的身上,藏了太多秘密。 其二,既然不是兄弟会投毒,那么究竟是谁要处心积虑对付自己,自己仇人也并不是太多啊,是那逃走的何雨泉么?此人出身无双堡,若是借助无双堡的庞大力量,恐怕自己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其三,谢世珍提到的有人身怀疑似寂灭七式的剑法,这人是谁,是昆仑山来人,还是类似唐凌这样意外流落江湖的昆仑弟子后人? 第九章 试药超人 带着满腔的疑惑,于云鹏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手脚,推门出去。 “于兄弟一场好睡啊!”等在门外的谢世珍脸上尽是笑意,让于云鹏微觉尴尬,第一次在人家的地盘上过夜,就睡得死猪一般,有点给师门丢脸啊。 “水姑娘呢?”于云鹏游目四顾,并不见水惜君的身影。 谢世珍嘿嘿一笑,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一大早就回去啦,还叫我不要吵醒你。她回了自己的医馆,若是于兄弟不舍得,尽管去找便是。” 于云鹏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暧昧,脸上有些发烧,倒是不便急吼吼地就此告辞了,不然岂不更加被人误会成见到女人就纠缠的浪子了。 在兄弟会中盘桓几日,与谢世珍、杨广、唐凌等人切磋武艺,畅谈江湖风云,交情也越来越深厚。于云鹏这才知道,兄弟会各位高层,大多出身名门,各自有一身不凡艺业,只是不甘心在门派中消磨时日,想要去江湖上闯荡一番事业,这才聚到一起,成立了名动江南武林的兄弟会。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于云鹏虽然不舍,但是总不好赖在人家这里太久。 “于兄弟” 谢世珍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八卦图案的银牌,郑重交到于云鹏手上:“这是咱们兄弟会客卿的身份铭牌,以后在这江南武林走动,或许可以给你带来不少方便。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老哥们说说,就把这里当成是家一样,可别见外啊!” 盛情如此,于云鹏心中感动,也不必说些虚言,向众位老哥哥深鞠一躬,便依旧是单人独剑,离开兄弟会。 这水惜君如此神秘,倒是让于云鹏想到了同样神秘莫测的百花宫来,却不知道能不能从她这里得到点有价值的讯息。况且兄弟会一事,水惜君有恩于自己,论情论理,都应当登门道谢一番才对。 一念及此,原本就漫无目标的于云鹏还是决定去水惜君的医馆一行。 重来旧地,却是正赶上接近中午的热闹时分,离水城内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还没走到水惜君的医馆,远远就看到好长的一条人龙,从医馆门口一直排了有上百米,男女老少虽然面露焦急,却没人喧哗闹事。 这么火?于云鹏第一次来这医馆是大清早,尚未开门。后来自己在这里住了十天,医馆也歇业了十天,这时看到这百米长龙,才感叹这水惜君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有些怜悯地看一眼求医人群,于云鹏径直走向医馆正门,却被人一把揪住。 “哎哎哎!你这小子有点规矩没有啊?没看到我们这都排了一个上午了么,直接往里走是几个意思?” 头发花白却精神很旺健的老者扯住于云鹏的衣襟,唾沫横飞。在他身后,一个病歪歪的老婆子佝偻着身子,在排队的长龙中不算显眼。 呃……于云鹏解释道:“我认识这医馆的主人,不是来看病的,是来访友的。” 好一通麻烦,才在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进了医馆,一眼看到正在坐诊的水惜君。果然,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熟悉并且热爱的领域中,会焕发出令人心折的色彩。此刻的水惜君,再没有了柔弱的模样,而是正襟危坐,左手按在面前一个中年男子的手腕上,右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桌面,秀眉微蹙,露出沉思的模样,在于云鹏看来,尽是一派大家风范。 于云鹏不忍打扰她的思路,肃立一旁等待。片刻,水惜君眉头舒展,飞一般地写就一张药方,递到对面那人手上,“照这个方子先吃三天,少吃荤腥,不能饮酒,三日后再来这里复查。” 一抬眼,正和于云鹏眼光相对,心中一甜,他果然来找自己了,随即低下头去,继续忙碌,一直到下午,才带着歉意对没排到的人群说明天再来,毕竟一个人忙到天黑也没可能把这已经超过百米的长龙全部解决。 关了门,这才对被冷落许久的于云鹏说道:“久等了,你也是来看病的么?” 于云鹏鬼使神差地揶揄一句:“是啊,我来看心病。” 水惜君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适才悬壶济世,挥洒自如的风度一点也看不到了,脸上尽是忸怩的小女儿情态。 话语出口便即后悔,自己有玉儿在先,怎能胡乱招惹别人,于云鹏心中自责,掩饰住刚才的话题:“水姑娘,我心中有一事难解,你学究天人见多识广,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见他说得郑重,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水惜君整理心绪,故作平静地说道:“什么事情这么郑重其事?” “不知水姑娘是否听说过百花宫这个地方?” “百花宫?”水惜君竭力思索一阵,茫然摇头道:“很陌生的名字,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见过,这是个什么所在?” 于云鹏微微失望,既然水惜君并不知情,便不想再多做纠缠,免得误会更深之后,不好收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男女,又在各自的领域极其出色,刚刚也算共同经历过生死劫难,产生异样的情愫丝毫不足为奇,于云鹏隐约感觉到一点苗头,却是着急忙慌地想要回避。 “既然如此,那打扰水姑娘了,在下并无其他事情,就不影响你休息了,后会有期……” “慢着!”水惜君下意识地想要挽留,却一时没想好借口,眼珠一转,信口说道:“你身上谪仙功的缺陷,想不想解决了?” “这个……水姑娘有办法?” “也没有什么定法,只是可以试试,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有……以后叫我惜君吧。” 于云鹏并没过多的犹豫,虽然明显这水惜君对自己有些另眼相看,可是这谪仙功的缺陷实在是于云鹏的心头大患,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能够解决,也值得去尝试一番。否则即使找到了玉儿,自己也不过十几年的寿命,谈什么长相厮守。 参茸养气汤。 这是水惜君最开始给于云鹏准备的方子,据说可以补益元气,修复谪仙功在膻中穴汇聚真气引起的经脉损伤。 数日后,一指按住腕脉,细细探查于云鹏的体内变化,得到了十分失望的结果。 雪莲首乌丸。 水惜君并不气馁,又换了个方子给于云鹏连服数日,据说这雪莲和首乌搭配在一起,最能延年益寿。既然经脉损伤不易修复,便向从延长寿元上下功夫。 然而一段时间后的结果,仍然宣告了此路不通。 灵芝定魂散、金线莲花膏、九虫炼体蛊…… 于云鹏在这小医馆内足足待了数月,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药方层出不穷,到了后来,甚至一些以毒攻毒的法子都用了出来。在此期间,各种针灸、推拿等辅助手段更是从无一日间断,于云鹏看得出来,水惜君的确已经尽了全力,他简直就成了一个试药超人,各种酸甜苦辣的药汤药丸药膏,吃了无数。 然而,水惜君眉目间的忧虑之色,却是越发明显。显然这谪仙功的缺陷,远超她的能力范围之外,渐渐技穷。 于云鹏不忍心看她为自己的病症太过劳神,时时宽慰,反而让生性好强的水惜君更加绞尽脑汁去想办法攻克这一难关。 又过了一段时日,于云鹏看到水惜君原本就不丰腴的身体更加削瘦,再次劝说道:“惜君,你自己门口对联的话,难道你忘记了么?‘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谪仙功原本就是逆天行事,有这种逆天的缺陷再正常不过,你不必再勉强自己了,好歹我还有十多年的性命,也不会立刻死掉,没什么了不起的。” 水惜君叹息道:“毕竟是我才疏学浅,难以解决这个缺陷。不过,我想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或许那里有人可以想出有用的办法。而且,你想打探的百花宫的信息,也很可能能够得到满意的答复。” “什么地方?”于云鹏对这谪仙功的缺陷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听到有关百花谷的讯息,还是立刻振作起来。 “长春谷。” “长春谷?”于云鹏吓了一跳,那可是武林圣地,非请莫入的所在。难道自己游历江南,随便一个小城里的坐诊医生,便搭上了长春谷的关系? “正是”,水惜君原本不想出来没几天就回家去,可是眼前这个难题实在是她竭尽所能也无法破解的,只能寄希望于家中的长辈了。既然要带着于云鹏回长春谷,也终究不好瞒着他,索性便把真相和盘托出:“如今的长春谷谷主是我爷爷,半年前我和他闹了别扭,互相说服不了对方。我一气之下就远离长春谷,偶然流落到这离水城内,开了这家医馆。鹏哥你放心,我爷爷虽然老顽固,可医术胜我十倍,我想不出办法的事情,他一定有法子解决。你就随我回家一趟,怎么样?” 第十章 山贼拦路 长春谷这等传说中的地方,于云鹏当然也是十分好奇,更何况还事关自己的寿命。两人简单收拾了东西,便把离水城的医馆关了张,赶赴长春谷。 没料到这水惜君在离水城坐诊半年,倒是闯出了偌大的名声。离开那日,数万民众自发来相送,奉上些自家的一点心意,好一番热闹,才走出离水城。 “你为什么事和你爷爷吵架,搞到要离家出走的程度?还有,你说长春谷内能打探出百花宫的讯息?”路上无事,身边这个小丫头又是鼎鼎大名的长春谷中人,还是谷主的孙女,于云鹏话匣子很容易就打开了。 “和我爷爷,是因为观念上的不同。他认为医术修行,重在闭门参悟,从长春谷积累的历代先贤医书中,获取医学至理,发掘人体奥秘。而我却认为,应当走出长春谷,通过接触千变万化的实际病例,去不断磨炼医道修为,成为一代宗师。我们两人关于避世和入世的争论互不相让,最终我赌气找了个机会自己偷跑了出来……” 于云鹏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别看这水惜君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心怀天下,要为了入世行医而不惜和身为长春谷谷主的祖父论道。相形之下,自己虽然痴长几岁,思想境界上可就大大落了下乘…… 正自感慨万千的时候,水惜君下一句话让这种美好的意境瞬间丧失殆尽。 “其实……入世磨炼什么的都是我用来搪塞爷爷的借口,其实你懂的,天天待在那个山谷里,闷死我了,好容易才跑出来痛快几天!” 呃、这个……于云鹏无语,只好换了个更感兴趣的话题:“你爷爷知道百花宫的事情?” “刚才不是说了,我爷爷主张闭门参悟,他很少出谷的,我估计八成不知道。” “那……” “急什么?百花宫有你的什么人啊这般心急!”水惜君不满他的打断,白了一眼,续道:“我爷爷是不知道,但是长春谷中有一个专职打探消息的叔叔,号称‘顺风耳’,他对于江湖中各种轶闻掌故,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咱们长春谷与外界联系不多,全靠这位顺风耳叔叔来得知江湖上的大小消息。百花宫虽然神秘,我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于云鹏得到这个喜讯,精神一振,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这么急切地寻找百花宫,到底为了什么?”水惜君却是不依不挠地追问起来。 “三年前,我新婚妻子唐玉被百花宫掳走,我要去找她回家。”于云鹏不便隐瞒,如实答道。 水惜君脚步骤然停下,语调凄切惶急:“你、你早已成婚了?” 于云鹏早知会是这种局面,早点和她说个明白不是坏事,免得日后落得个欺骗感情的罪过,语气也变得十分郑重:“三年多以前在昆仑山,我和师妹唐玉办了婚礼,昆仑掌门宋青云亲自为我二人作的公证。可惜没过多久,玉儿便被百花宫的什么彼岸花使强行掳走,我苦练谪仙功三年,这才下山寻找妻子。惜君,你……” “什么惜君!和你很熟吗?别和我说话,讨厌你……”一句话没说完已经隐约拖出哭音,再也不看于云鹏一眼,只顾埋头赶路。于云鹏无奈苦笑,又怕她有什么闪失,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只顾走路,也没了开始时的笑语应对,途径一座小山脚下时,却突然听到这句著名的山贼辞令。 于云鹏一路上的郁闷正不知道何处发泄,来了这等不开眼的山贼,倒正是时候。以他目前的修为,别说是几个山贼,就算是单挑一座山寨也并非什么难事。 连长剑都懒得出手,赶上前去把水惜君护在身后,转身面对这群打错了主意的贼人。 一、二、三、四,一共四人,都是黑巾蒙脸,装束上倒是很专业。 心情不好,也懒得和这帮人废话,于云鹏不离水惜君左右,只勾勾手指,示意那山贼上前来。 水惜君生了一路的气,此刻见他毕竟还是着紧自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幽怨,一时间陷入自己的思维中,忘了眼前的四个山贼。 山贼一号也是利索,见于云鹏挑战,大刺刺地走上前去,当头一刀砍下。 于云鹏长剑带鞘挥出,打算格挡开这一刀,然后顺势一掌结果了这家伙。却没想到刀剑相交的一刹那,突然感觉不对!山贼一号这一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虚浮无力,其内劲之雄浑,简直不亚于兄弟会会长谢世珍! 一招轻敌,步步受制。于云鹏长剑很轻易地被对方荡开一边,单刀去势不衰,仍然当头劈下。于云鹏惊叫一声,后退半步,左手横抱身后的水惜君,就地一个翻滚,这才堪堪避开致命的一刀。 什么情况!此处的山贼这般厉害? 于云鹏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再不敢有丝毫大意,长剑遥遥指向四人,沉声道:“什么人?” “山贼啊!不是都报了切口?”那山贼一号一刀不中,也不着急,慢悠悠接了一句,立刻又抢上前去,招招进逼。 于云鹏暗道不妙,哪有这么厉害的山贼!若是这山贼都是这等水准,昆仑山恐怕还赶不上一个山贼窝了。此事必有蹊跷,对方一个山贼一号就如此厉害不下于自己,四个人根本不能抵敌,只有溜之大吉的份。可问题是,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水惜君! “惜君,这伙人来路不对,我缠住他们你快跑,我脱身了再去找你。” 生死时刻,方见人性本色。水惜君虽然不通武艺,却也看出现在的形势很糟糕,自己在此处只会成为拖累,但是若说逃跑,又能跑出去多远,不如…… 见于云鹏又再次和那山贼一号各出绝学地斗在一起,水惜君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声音里充满了慌张和惊恐。 可是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怎样,她这跑的方向刚好经过另外三个山贼身边,被山贼二号一把揪住,再也动弹不得。 “惜君!” 于云鹏心道这丫头平时聪明伶俐,怎么今天昏头了,哪有往对方眼前逃跑的?心中更是焦急,直接使开寂灭七式,一时间倒是压制得山贼一号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看到势头不妙,山贼二号把水惜君丢给另外两人,长剑亮出,上前夹攻于云鹏。 单打独斗本来就不见得稳胜,如今以一敌二,更加左右支绌,不足片刻,又逼得展开寂灭七式之御魔式,竭力防御。 这御魔式的确是神奇之极的绝学,一经施展,立刻固若金汤,两名山贼联手合击,也难以攻破。 双方正自僵持,突然听到两声惨叫,声音凄厉高亢,仿佛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循声望去,只见三号、四号山贼扔下水惜君,在地上滚来滚去,手指拼命在脸上抓挠,不一刻便皮开肉绽,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仿佛要把眼睛生挖出来才痛快的样子。 于云鹏心中了然,定然是水惜君涉险诱敌,暗中下手。长春谷的传人,医术出神入化,难道不会用毒? 水惜君对近在咫尺痛苦挣扎的两人视而不见,冲着山贼一、二号遥遥呼喝道:“若要你们这两个兄弟不至于活活把自己挠死,乖乖束手就擒,说出你们的真正来路!” 一号、二号对视一眼,瞬间做了决定,竟然是不管地上打滚哀嚎的两个同伴,加紧手中攻势,一副先解决于云鹏的拼命架势。 于云鹏此刻压力极大,一柄长剑力抗两人的刀剑合击,勉强维持着御魔式的防御圈子,苦苦支撑。水惜君围魏救赵的计策并未生效,此刻三人斗作一团,要下毒也甚是不易,不禁大为着急,苦于自己身无武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御魔式威能再强,终究有其极限。这两名号称山贼的高手,任何一人的武功都不在于云鹏之下,以二敌一,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分难得。好在此时另外两名山贼已经渐渐没了声息,于云鹏大叫道:“惜君!快跑,这两人被我缠住了手脚,你跑掉了我才好脱身,咱们在前面的龙隐镇汇合!” 这话却是虚张声势了,两个敌人都不是庸手,能够摆脱他们的可能性很小,于云鹏只想趁这个机会让水惜君能够逃得远远的,至于自己如何,不在考虑之列。 水惜君虽然不懂武艺,却也看得出来情况没有那么乐观,眼中泪光闪动,就是不舍得先行逃走。 又勉强战了片刻,于云鹏坚持得越来越勉强,左臂被长刀掠过,划了一道血口,半边身子都血迹斑斑,更显得战况激烈。 “咦?” 形势危急之际,突然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语音,声音中带了三分惊讶,更有七分欢喜。声音响起时还似乎很远,转瞬间,发声之人已经赶到眼前。 第十一章 寂灭后人 水惜君举目观察,来者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手脚粗大仿佛寻常庄稼把式,却也在背后背着一柄长剑,不知是敌是友。 此人一到,一言不发便拔出背上长剑,加入战团,剑锋所指,显然是一、二号山贼。与于云鹏联起手来,登时威势大盛,瞬间扭转了败局。 于云鹏穷途末路的时候来了帮手,当然精神大振,可是几招一过,心中惊讶:这半路杀出的中年人,所使剑法赫然是昆仑派镇山绝艺,密不外传的寂灭七式。 虽然还在激斗之中,但于云鹏发现这一点之后,还是忍不住时时观察此人剑路。细看之下,发现他明明白白的用的是寂灭七式的路子,但又似是而非,不完全与自己所学相同。更加骇人听闻的是:此人手中的寂灭七式,竟然似乎不止五招!那两招自己不识,却显然和寂灭七式一脉相承的,难道竟然是昆仑派失传近百年的【涅槃式】和【寂灭式】? 这人武功之强,尚在于云鹏之上,两人联手,两名不知真假的山贼抵敌不住,寻个空当,落荒而逃。于云鹏现在心中最重要的事全在这中年人身上,哪里有空去追杀山贼,收了剑,急忙向那人拱手行礼道:“这位前辈,在下昆仑弟子于云鹏,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没曾想,这人脾气古怪,既然拔刀相助,本应该有所亲近。可是战斗结束,竟然再不理会于云鹏的热切问询,而是转过身形,气哼哼地拔脚便走。 “前辈!” 于云鹏心中大急,为了补全这失传的寂灭七式,昆仑派数百年来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自掌门宋青云以下,无不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甚至成立了太虚殿专门苦思,可百年来也不过是复原了御魔式这一招而已。如今于云鹏在这荒山脚下,居然看到了疑似寂灭七式后两招的剑路,这是任何一个昆仑弟子都不可能失之交臂的大事。于云鹏连水惜君都顾不上了,远远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先走,一路尾随跟上那神秘中年人。 好在此人剑法虽高,脚步不快,于云鹏竭尽全力,勉强跟得上,一路上没有曲折,径直便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农家院落。 那中年汉子知道身后有人,却也不搭理,自行进了院子,紧闭大门,任凭于云鹏如何敲门呼喝,只是置之不理。 不多一会儿,那中年汉子怀抱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冲出门来,于云鹏急忙赶上前去,依然不敢失了礼数:“前辈,你……” “滚开!”那中年人一开口便是不善,“耽误了我孩儿治病,你昆仑派罪孽又加一条!” 竟是昆仑仇家?于云鹏心中大惊,这人身怀寂灭七式的隐秘,显然和本门渊源颇深,怎么竟然会是仇家?还没等他转过念头,那人已经抱了孩子夺路欲走。 “要是想要你这肺痨的孩子活命,就别带着他再胡乱颠簸!” 水惜君跟不上两人脚步,此刻才姗姗来迟,长春传人非同凡响,只看那孩子脸色,便知端倪,一句话,把匆忙奔跑的中年人定在原地。 “你、你会看病?”那人依旧不理于云鹏,却是把目光投向水惜君,目光中带着希冀。 “肺痨而已……这点小病都看不了,我白读这么多年的医书。”水惜君信心满满,挥手吩咐道:“小心点把孩子抱进去,好孩子也被你折腾坏了!” 此刻水惜君的话就仿佛是菩萨法旨一般,那汉子忙不迭答应一声,无比听话地照做。 水惜君微微一笑,向于云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走进这个不大的农家院。 一番诊治,自然是毫无差错。以水惜君的医道,对付这常见的小儿肺痨,比一般医生对付寻常风寒还要容易。 “照这个药方给孩子吃七天,就可以活蹦乱跳的了!” 那中年人大喜,果然是会者不难,这山脚附近没什么大的城镇,能接触到的也大多是庸医,活活把孩子病情耽误到现在,幸好遇到了水惜君这尊救命的菩萨。当下手足无措地连连道谢,言行举止上,却像是个真的农户人家,一点也看不出身怀绝技的模样。 水惜君摆摆手:“不用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我这个朋友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荒郊野岭的把我丢在一旁,死死地跟着你跑来这里,这份人情,我送给他吧。” 于云鹏脸上一红,因为寂灭七式事关重大,这才不顾一切地跟上这条线索,确实是没顾忌水惜君的感受,想起数次救命之恩,不禁暗暗羞愧。 “惜君……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水惜君翻个白眼,幽怨道:“这可不敢当,下次你不把我扔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于云鹏心知这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还是先顾大事的好,转向那中年人:“前辈,尊姓大名现在可以见告了么?” 毕竟是刚刚救了自己孩子一命,那人心里再有怨气,也不便发出,闷闷地回了一句:“我叫雷勇,家父雷念元,祖父雷一元,还有什么问题么?” 于云鹏哭笑不得,心道我问你名字,你倒把族谱都快说了一遍,我这又不是查户籍的,知道那么详细做什么。 雷念元,雷一元…… 等等! 雷一元?! 于云鹏内心剧震,猛然想起,昆仑派寂灭祖师的俗家姓名,似乎就叫做雷一元! 此人是寂灭祖师的后人?为何从没听说这位祖师居然还娶妻生子,留下一脉传承。于云鹏心中充满问号,迟疑道:“令祖……” “便是你们昆仑的那什么寂灭祖师了!”那雷勇倒是先不耐烦起来:“爽快点,不就是为了我手上这几招剑法么?我看你来来去去就会五招,多半雷一元这老东西没把徒弟教会就寿命耗尽了。看在你们救了我孩儿的份上,我可以多教你一招,从此两不相欠各走各路,你看咋样?” 于云鹏听他口气之中对自己祖父并无尊敬的意思,更加诧异,不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按说水惜君救治那孩子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能换取寂灭七式绝传数百年的一记新招,那是大占便宜了。可是这雷勇明明掌握了全套的寂灭七式,又是寂灭祖师的后人,为何偏偏对昆仑如此仇视? 人心总是不足,昆仑太虚殿内,若是可以复原【涅槃式】的剑招,必定是轰动全山的大事,值得大大庆贺一番。如今这招绝学就在眼前,于云鹏却不自禁地得陇望蜀,希望能够说服雷勇,补全寂灭七式完整的招数。 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想着如何改变雷勇对自己的敌视,或者说是对昆仑派的敌视,却一时没有好办法。 砰!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到一声巨响,雷勇家的院门被人一脚踢爆。 雷勇和于云鹏对视一眼,手握长剑赶出门去,却见院子里并排站立四个黑衣人,其中两个正是刚才落败逃窜的山贼一号、二号。 “大哥!” 那山贼一号见两人现身,忙向着为首的黑衣人禀报:“老七老八死在一个女娃娃的剧毒之下,估计这贱人还在屋里。本来我们兄弟俩已经要完成任务,可是又杀出来这个庄稼汉,武功似乎比目标还要高,大哥您看……” 为首的黑衣人哼了一声,先不理于云鹏,冷冷地对雷勇说道:“此子是我们必杀之人,与阁下没有关系,只要你不搅这浑水,咱们保证丝毫无犯,如何?” 雷勇虽然因为祖父昔年的一些旧事,连带对昆仑派生了怨恨,却毕竟与昆仑渊源颇深,更何况于云鹏和水惜君还刚救下他重病的孩儿,于情于理也不能坐视于云鹏被当场击杀,摇头道:“既然在我家,便是我的客人。你们不请自来,未免太不把我这主人放在眼里了。” 为首的黑衣人叹息道:“既然阁下如此不听劝,只好陪着这小子一同上路了。”说着把手一挥,四人齐齐压上,将雷勇和于云鹏团团围住。 “小子!看着点,我就教一遍。” 雷勇面对六人,夷然不惧,似乎都不打算让于云鹏插手,手中长剑一圈,将四人同时笼罩在剑招之内。 黑衣人大怒,自出道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既然此人如此托大,先解决了他,再去找目标的麻烦。 于云鹏退后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雷勇的动作,整个昆仑山梦寐以求的【涅槃式】和【寂灭式】,今日竟然被自己有幸看到传承。 雷勇剑势展开,分袭数人。四个黑衣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是独自面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庄稼汉。雷勇的剑招也不是十分快,有一种飘然出尘的意味,剑招不显暴戾,却隐现杀机,仿佛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突然迸发出沛然莫御的巨大威能。 涅槃式! 于云鹏曾听师父萧夜雨解说过这寂灭第六式的剑意,正和眼前雷勇的招式一一印证合拍,当下更无怀疑,赶忙抓紧这难得的机会,用心体会剑招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