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王妃》 第1章 一睁眼已是隔世 万古云荒,清明上界,我本是无心无肺,游离天地间的一缕魂魅。 苍山之外,终年茫茫一片白。你高高在上,我远远观望,看你受八方朝拜,唯你尊贵。我踟蹰了脚步,一停便是几万年。你本高不可攀,我了无杂念,受千百世的仙风雨露,佛音梵语,我只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我吸尽日月灵气,看尽世间百态,却依然不懂你眼里的深邃。只那一天,你转了头,视线穿过那片白,闪了我的眼。你看着我,时光在此停滞,留下一声叹息,我嗅到伤悲。我本无心,无虑无忧,缘何得你一声轻斥,小鬼。你翩然离去,徒留我对你的背影陷入懵昧。 为何要看我一眼,一眼便是千百劫。 我终究修不**形,在皑皑雪山之巅,风吹日晒,百无聊赖。于是,我学会幻出腰肢款摆,冷眼他人为我徘徊。他们敬我如神祗,却抵不过贪孽,觊觎我一身雪白皮毛。我舔舐着伤口,无言嗤笑。我本无心,无痛无恨,理不得尘世纷乱,都不过跳梁小丑。你出现在我面前,一身书生装扮,抱我在怀为我拭泪。我的血,染红白雪,开满了你的衣袂。弹指一瞬间,便要烟灭灰飞,我尽情汲取着你的气息,才发现,原来贪婪真的如此美好。你笑着对我,妖类。我横飞眼眉,为何而来。渡你而来。 动了心,此情再难回,到头来,是谁渡了谁。 你助我投了胎,从此与我连了命脉。可曾想,我会流落这江南烟雨地,换了一身千娇百媚。你来时,桃花飞了满天,人群里一眼,我便知是你。把盏交杯,细数风流,我软玉温香,你无言惆怅,对我说,你很像一个人。我苦笑,你终究还是不认得。竹风小镇,你抚琴,我旋舞。而如今,我入了风尘,你娶亲。我们终究没有在一起,天静静飞下雪,我拈起衣裙,只为你再跳一次舞。你醉了的眼神,我掩面转身,背后落下你的呢喃,青梅。人生不过一场戏,又何必入戏太深。 忘川河边,你煞白了脸。我默然,喝下过忘川河的水,你却不知,解毒的是我的眼泪。 受下的恩惠,终是要报还。 掀开青纱红罗帐,你长身玉立面无涟漪。新婚夜,红烛泪,我望着你绝然离开,默默脱下一身红霞帔。春寒未尽,我独自看一院棠梨,不明了,记忆里哪来这满目的白。年年岁岁,花开残败,我习惯了收拾这一地落蕊。又见伊人,才知我背负的可笑你的无奈,只为这个称谓,贱内。你说我很美,可我的追随,只换你,不如相忘。怎能相忘。性本孤傲,奈何惹是非,看不清错与对。落花里,早已为你心碎,我无怨无悔。归了混沌,却原来不过闹剧一场,只空虚处知了痛楚,有了所谓。 忘川忘川,你依然白衣疏淡,风华绝代。静水倒影,红颜自嘲,千百世的修行,只换这一副皮囊,倒学了千种心计,百样情绪。我挑眉,决了心意。 你敢不敢喝了这水,与我共赴一场雪月风花。 你凝视着我,若有所思。看你掬起一捧清水,再没了我的眼泪。我亦仰头,不醉不休。 前世种的业,今生来偿债。 忘了我是谁,身边的谁是谁的谁,我等的人是谁,又在等着谁。 我愿意相信,与你相遇,便是历了千百灾劫,入了千百轮回,只为听你唤我一声,宝贝。 若我心已如尘埃,可会开成你心上的蔷薇? 后记:我缩起四肢,趴在他怀里找到最舒适的位置。 “你爱我吗?”我用爪子挠着他的衣襟,千百年来,乐此不疲。 美目无情扫过,瞬即别开脸去,浮上一层疏淡白雾。 他从来不答,我从来不追问。 若不是爱上我,又何苦亲自陪我遭了这灾劫! 望着他白雾中隐隐泛起的赧然,我无言微笑。 漫长的黑暗好像没有尽头,我使劲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一丝亮光透了进来,慢慢地,蹙紧的眉皱了几皱,才缓缓睁开眼。 房间里并不十分亮堂,素雅的锦帘垂直落地,紧紧地遮住一室昏暗。 环视四周,简单的几样桌椅,古朴干净,桌上一个青花瓷的茶壶,周围倒置着几个一样花色的瓷杯;东边是一个紫檀木梳妆台,台上一面古铜镜精致地紧。 躺在床上,我费力想了想,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轻轻一动,浑身酸疼。 微微翕动嘴唇,发现口干地厉害,想起来倒水喝,可身子一动又觉全身散架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挣扎了半天,我只能无奈地望着桌上的茶壶叹了口气,舔舔干裂的嘴唇,又昏昏欲睡。 正难受着,“吱呀”地一声,房门忽然开了。 “水……”我本能地呓语着。模糊间,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动作颤颤巍巍,几乎是摇晃地“疾步”走到床前,似乎很吃力。 总算有水喝了,只觉得一股清凉沾湿了快要着火的唇,我用力吸着,从来没觉得水有这般甘甜! “不要急,慢点!”声音很是干净温柔。那人拿开了茶杯,轻柔的用帕子替我擦擦嘴,我舔了舔湿润的唇瓣,贪婪地盯着他手里的杯子。 “你刚醒,谢大夫吩咐了不能多饮水。”那人轻声说道。 我眯起眼注意到眼前这个温柔**,微微一颤,好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啊……只可惜——是个男人! 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薄唇微抿,一副昏昏沉沉摇摇欲坠的样子,一双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里却分明满是担忧,他……在担忧我么? 不对!我猛的一愣,定眼一看,这男子广袖长衫,玉簪束发,分明是古人打扮,我完全不记得哪家医院有这种服务。 “静儿?你感觉怎么样了?”一只过分白皙的手急忙抚上我的肩膀,一双温情似水的双眸,忧心忡忡的地望着我。 静儿?是叫我吗?在那双温润深情的眼眸里。心,微微一颤。却还是傻傻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美的天理难容的男人是谁? “你哪里还不舒服?”见我沉默不语,男子焦急的追问道。 哪里不舒服?我全身上下左右,内外通透都不对劲,不舒服,我心里默念。 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探我额面。然而白皙修长的指伸出一半倏然停手,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不堪,猛的捂住嘴,大力的咳嗽起来。 “咳——咳——”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我暗暗打量着,莫非是肺病? 突然听得“唔”一声,一朵朵妖冶的红染上了雪白的衣襟,一片触目惊心。苍白的唇染了腥红竟是格外的娇艳动人,只见他下盘不稳,一个踉跄,瘦长的身子直直向我倒来!不要吧……投怀送抱我可受不起啊! “啊——!” 耳边响起一记女孩的尖叫,我在震惊之余完全来不及闪躲,男子便倒在了我胸前——虽然美男在怀的感觉一定不坏,可是我现在自身难保,他……他真重呀! 我吃痛皱起了眉头,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 “少爷!”门外的女孩儿不知何时进来了,她年纪约莫不大,模样清丽,一身斜襟布衣,绾起的发上插了几根珠钗,竟也是一副古代小丫鬟的打扮。 只见她吃力的帮着把男子从我身上拉开。 “啊——血!” 女孩儿突然惊呼一声,猛的一下撤了力道,转眼,男子又重重摔在我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来人呀——”小丫头手忙脚乱,一下子慌了神,惊呼着。 喂!我是病人呐!我在心底哀怨地吼了一声,谁来帮帮我呀,怎么这么不专业?先是找个“病美人”来照顾我,结果不到十秒钟就咳血?还咳晕了!后是莽莽撞撞的小丫头,见血就怕,等我好了一定要投诉!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突然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在后响起,小丫头吓得一下子噤声。 “老……老爷……少……少爷……”小丫头有点语无伦次,战战兢兢地指了指昏厥的男子,又指了指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行儿!” 这姓“老”名“爷”的男子紫服高冠,衣饰华贵,他见到昏在床上的男子,显然把小丫头后半句话完全忽视,快步迈到我跟前,心疼焦虑的神情一览无遗。 少爷?老爷?怪异的称呼,我心里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不快请谢大夫过来!”老爷怒吼道。 很快,一个背微微有点驼的布衣郎中随仆人进来。 一群人匆匆恭敬着将男子抬走。临走前,那老爷才分暇给了我一瞥,可是,他看我的眼神,有一瞬让我觉得有些可怕,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冷漠、爱恨交加的复杂,让我如芒刺在背,难受得很。 房里终于清静下来,我理了理思绪,闺房,少爷和丫鬟,老爷,大夫……天呐!我不会再傻到相信这里是医院。我,王妃,小名出云,居然穿越了! 早说老爸名字取得不好,好好地叫什么王妃,害我真的“作古”了! 脑中恍惚回想起刚才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他究竟是谁?看他忧虑的眼神,莫非与我关系匪浅?朋友?不像!情人?或者——我已经成亲了?想到他晕过去前那似水般温柔的眼神,难道他真的是……?天呐!还有那个老爷?一想到他那奇怪的眼神,我就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堆的迷惑不解,让疲倦过度的我迷迷糊糊又闭眼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有些暗,小丫头还守在床边,我心里有一丝感动。 “那个……你好!” “小姐!”小丫头欢呼雀跃,激动地双眼闪烁,“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待她安静些,我试探地问道。 “小姐你真的都不记得了?”这回她居然没有大呼小叫,反而小心翼翼地反问我。 我抱歉地摇摇头。 “哦。”她难掩失望,不过马上又安慰我道,“小姐,你不要担心,谢大夫说了,你是磕到了额头,暂时记不得事,慢慢会好的!” 原来如此,心底不禁感激这谢大夫的高度配合……如今就算我想不失忆也不行了! 第2章 两度惊美人夜梦 “小姐,我的名字是小葭,从小就跟着小姐呢!” 小葭替我端来一碗药,扑闪着大眼瞧我喝下,一笑嘴角边勾起两个梨涡。 然后小葭告诉我,前几日那少爷带“我”去曲江苑游玩,结果一直到天黑还没有回来。后来老爷派人出去找,足足找了两天,找到时男子已满身染满鲜血,甚是骇人。我心底愣了愣,原来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不是肺病啊。 “小姐当时也晕过去了,被少爷紧紧地抱着,两个侍卫都拉不开!”小葭又补充道。 我心头某个地方突然咯噔了一下,心尖儿暖暖的,不由得想入非非。 “小姐!”小葭忽然又勾起那两个小梨涡,朝我挤眉弄眼道,“你和少爷还真是心有灵犀呢!少爷不顾命地保护你,你又这么关心他!” “有……有吗?”我尴尬地笑笑。 “有!小姐刚才好紧张少爷!都把我抓疼了呢!” 见到帅哥谁能免俗?何况这个不是一般帅的男人还可能是我夫君哩!结果,小葭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那漂浮在空中荡漾不已的小心肝儿,顿时跌入谷底。 “难怪人家说孪生兄妹要更亲些,小姐和少爷的感情真好!” “孪生?”我的神经一下子跳起来,瞪大了眼睛,我和他是兄妹? “是啊!”小葭肯定的点点头。 居然是哥哥!说不上的失望。不过,既然我和他是双生子,那就是说……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小葭,帮我拿镜子来!” 小葭却连连后退,隐去笑容的眼角露出迟疑。 “怎么了?”看着小葭的举动,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见她依旧不肯动弹,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催促道:“快点!”小葭一愣,似是百般不愿,终于还是转身捧来了铜镜。 我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慢慢将铜镜端到面前。虽如此,我还是盯着铜镜呆住了。 直到小葭声声唤我,我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翻身下床,站在更为宽大的穿衣镜前,呆呆地望着镜中人,恍若前世今生。 “小姐?”小葭忙跟过来扶我,语带哭音道,“小姐!你不要吓我啊!” 她摇着我的臂膀,努力安慰道:“小姐只是额角受伤,不碍事的,一点也没损以前的容貌!” 我当然知道!这单纯的小丫头,还以为我被眉角的小伤口吓坏,我是吓住了——不过是被这副身子的好皮囊给吓住了! 没想到,这个“我”这般貌美,眼角眉梢与她那孪生哥哥肖似,但这般眉眼长在男身略显柔弱,而为女子则堪称完美,就算身子有些瘦弱,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穿越到这副躯体上,我真是赚大了呢! “小葭,我叫什么名字?” “小姐闺名君书静。” 书静,很是文雅,与这绝代美人的气质相符。 看着镜中人微微弯起嘴角,优美的唇线勾勒出颠倒众生的笑容,我不由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咧嘴直笑。 “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如果多笑笑,也许和莫公子也不至于……”小葭忽然欲言又止。 “嗯?”我闻言抬头,莫公子又是谁? “呀!奴婢该死!” 小葭顿觉失言,脸色大变。 “小葭,我说过,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不必紧张。” 见我和颜悦色,小葭才渐渐敛了神,重新坐下来。 从小葭口中,我慢慢知晓,这是一个没有历史记载过的时空,叫羲国,而这里是都城南淮,白日里来过的老爷正是当朝宰相君祈道,那个尚不明生死的绝美男子是我的孪生哥哥君书行。 至于另小葭神色大变的莫公子,据说是“南淮第一才子”莫惜尘,而他,才是我正牌的未婚夫。可是,这个莫大公子非但不愿迎娶宰相千金,甚至扬言,若不解除婚约就落发出家。 我蹙了蹙眉,这个莫惜尘也够拽,难道君书静这样的美人他还看不上? “这件事闹得整个南淮都沸沸扬扬,之后,小姐便一直郁郁寡欢,人也清瘦了。”小葭又道,“我见着小姐老是为了莫公子独自哀愁,心里难受的紧,是莫公子不懂得小姐的好!如今小姐肯想得开,我心里当真欢喜!” 我又不是君书静,怎么可能为了这个男人自怨自怜? 听小葭描述,这莫惜尘才冠古今,又相貌出众,是南淮城里数一数二的俊彦,若能与君书静结为连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为什么他会不愿意呢?不过这件事与我无关,目前首要的是找到回去的方法。 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我就先在这宰相府借住两日。 夜色渐深,我缩在柔软的蚕丝锦被里,暖和得很快睡熟了。 那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光秃秃的崖壁高余千仞,灰白的山面上几丛绿绿的矮灌木蒙了厚厚埃尘,看去仿佛一张揉皱了的脸咧嘴寒笑,沿着那裂开的嘴角,几点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蜿蜒着直达山脚。 山崖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滴答的血迹已经凝结,与灰尘混成一片。 周围死一般寂静,没有鸟叫,没有马嘶,甚至连断断的虫鸣也没有。 那人怀里是一个女孩,而我,就是那个女孩。 夕阳携着最后一抹余晖跃入远山,四周终于暗了下来,夜幕下,星子微寒,带着秋意的冷风掠过衣角,扯动僵硬的布料,发出些微飒飒声。 迷糊间,好像有人走近,他们在说着什么话,我倾力去听,头却忽然疼得厉害,我无能为力。 我感觉到一个颀长的影子对我俯下身来,随着他的靠近,鼻翼间仿佛有了一丝淡淡的草木味,清淡悠远,好不真实。 “王……公子,……还能活……死……救不……” 那人好生聒噪,我真想起来叫他闭嘴,不过我动不了,有人出言阻止了。 那声音清冷,出奇的好听。 沉默间,有什么东西放进我手心,那个聒噪的声音又咋咋呼呼地响起,惊叫什么玉佩之类。而他,哂笑一声。 我完全被那超乎天籁的声音所吸引,里头多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与厌倦,但那份桀骜与自信却教我不自觉地幻想出一抹微微上翘的嘴角,那是一种临风而立俯瞰苍生的琼洁姿态,他到底在笑什么,又在倦什么。 我看不清声音的主人是何模样,只能任由他翩然而去,我心里在说话,可是翕动的嘴唇到底有没有发出声响,我不知道,我只仿佛看到那颀长的背影顿了一顿,大步离去。 我说,夜深露重,公子小心。 夜深露重,公子小心?我蜷缩在锦被里,摸摸汗湿的额头,不免自嘲地笑笑,真是闲来无事,幻想太多。 只不过,这个梦,真的好清晰。 第3章 恨相逢不如不见 再醒来已是天明,小葭捧了水服侍我梳妆。 打开衣橱,紫檀木衣架上叠着琳琅满目的衣裳,我翻了翻,原来羲国衣饰颇有汉唐之风,虽然繁复宽大,层层叠叠,却是华美精致,姿仪万千。 挑了挑,这个宰相千金品味还蛮合我意,除了几件宫装鲜艳华丽,其他衣服都清雅素淡,没什么太过浓重的色彩。 我随手挑了一件,示意小葭替我更衣,这些衣服漂亮是漂亮,可惜穿起来太麻烦,我也只能让小葭帮忙了。 一袭月白色曳地长裙,裙摆处绣着大朵湖蓝水莲,一条两指来宽的玉色腰带将纤腰一裹,看来不足盈盈一握。小葭又将一件藕荷色绣银线莲纹外褂罩在我身上,细细地将胸前几根缎带打好秋叶结。 凝视着镜中人,素面朝天,一把青丝柔柔地散在肩头,自然出尘的气质盈于眉眼之间,掩不住美。 见我愣愣地盯着镜子,小葭抿嘴轻笑,将我按在菱花镜前。 她细细地为我施了薄粉,肌肤益发显得白皙柔嫩,淡淡的胭脂晕开在两颊,掩盖了些许病后的苍白;长而柔顺的头发轻轻挽起,用一根简单的錾银花碧玉簪斜斜绾住,一条银丝链悬在额际,水滴形祖母绿宝石正好遮住了额角的伤口。 穿戴整齐,竟一点也看不出病容。 小葭拍手称贺。 “小姐是全好了呢!” 我微微笑了笑,起身用过早膳,便催小葭带我去见君书行,我的哥哥——就算要走,临走之前也该去看看我的救命恩人。 相府很大,房舍众多,若不是小葭领着,我真要找不着北了。 路过一个水池,池边的小花田里百合花开得正盛,我便吩咐小葭去取竹篮和剪子来。 那一片小天地里的百合样样不同,有简单素雅,也有重瓣雍容,颜色以白居多,其中一株更是雪色花瓣上绽开丝丝浅紫,煞是好看,想来其中有不少是珍品。 清晨的阳光柔和清冽,淡淡的光晕洒在那一片迎风盛放的百合上,显得安静唯美。 我细细地挑了几朵,折下来抱在怀里。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头也不回地道:“小葭,把篮子递给我!”却没有应答。 我犹自奇怪,下一瞬,一双臂膀霸道地将我揽进怀里,一手扣在胸前,一手环住腰身,竟让我动弹不得。 是什么人!居然敢在相府里如此孟浪! 我眉头一蹙,肩一沉,就势欲将他甩开。 “不要动!” 轻轻的一声呢喃。 清冷如水,不容置疑的口吻另我不自觉地放弃挣扎,任由他拥在怀里,仿佛天地都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鸟鸣,露珠里反射的阳光漫进眼里,我倏然惊醒。 猛地用力将他推开,我甩手就是一巴掌。 可是叉开的五指离他脸不到一寸处生生停了,我的手腕被他紧紧箍住。 “你——” 我怒目而视,却见那人长得叫一个天人共妒,薄唇削鼻,眸眼深邃,我不自觉地推了推鼻梁,有点恍惚。 微微红了脸,我挣开手腕,向后退去。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闲闲地开口:“你是君相的女儿?” 声音不复清冷,充满了慵懒,仿佛他一贯如此。 “你又是谁?”我防备地反问。 “没人敢这么跟本王讲话!” 他蓦地欺近,绝世容颜近在咫尺。 本王?本小姐也姓王! 我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脯,刚吃过本小姐豆腐怎么反而显得有理似的? 可惜在他慑人的眼神下我节节后退,忽然他眼里浮起一抹邪魅异笑,我尚未思量便一个踉跄,踩出了石阶。 我忘了后面是水池! “扑通”一声,溅起好大一片水花。池子不深,但入秋的寒意化作冷水贴上肌肤时,足以令牙齿打架。 我狼狈地从水池里爬出来,却发现那人正抱臂站在池边,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 这人真是没天良!是他害我跌落水池不说,连伸手扶我一把也不肯,居然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抹讥诮的神色好像在说“真是笨”! 我冷得瑟瑟发抖,但仍然倔强地瞪着他,任由水珠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静儿?”一声诧异的喊。 君祈道出现时,我俩就这样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而我,浑身湿透,手里还抓着一束残破百合。 “爹?”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协王殿下!” 君祈道却没有多理会我,转向那个男人拱手行礼。 这没有礼貌没有道德的混蛋居然是王爷?我恨恨地回望他,却诧异地发现他神色未改,但浑身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尊贵气质!与君祈道说话时眼底已是森冷一片,不复向来。 望着他们走远,我迷惑地盯着那个削瘦颀长的背影,不过短短一刻,他人前人后的样子未免也转换得太快? “小姐!你怎么了?” 小葭的惊呼将我从沉思中唤醒。 “小葭,你可认识那个……那个协王?” “协王?”小葭却拉住我直往回走,嗔怪道,“你还是赶紧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换过衣裳,我和小葭又往君书行的听竹轩去。 一片潇湘竹后,露出听竹轩的屋角,竹风拂过,簌簌声响中夹着竹叶特有的清香,听竹轩果然当得起这个名字,与我的岫云小筑里满院沉寂的西府海棠不同,这里多了几分清静与幽雅,我的心绪也刹那间平复。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仆人,我抬步迈进,室内只有一人在忙碌。正是那天的大夫。 他年纪并不十分大,背却有些微驼,发须也已是花白,相貌属于平常,是那种在众人中看不见,也容易一眼就忘的人。一身简单布衣,腰间却别着一个异常精致的翠玉酒葫芦,从小葭口中我只知道他叫谢东方,医术出神入化,对君府的一双儿女极为疼爱。 谢东方正往君书行身上施针,我静静伫立了片刻,不敢打扰他。 一炷香的功夫,谢东方慢慢将银针取出,君书行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那对曾经温润忧郁的柔羽此刻正紧闭着,投下一片阴影。我心里一阵疼痛。 我正欲说话,谢东方转过身来示意我出去,原来他早知道我来了。 第4章 意未平风波又起 “哥哥他怎么样了?”我边走边焦急地望着他。 谢东方却不言语,缓缓地擦过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又状似漫不经心地抓起我的手腕把了把脉。 “大病初愈怎就又着凉了?这段时间不好好养着,小心落下寒症!”他又喝了口酒,数落了我一番。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低声嘟囔了一句,若不是太倒霉遇上那可恶的协王,我怎么会一大清早的就成了落汤鸡! “把这药带回去,仔细着喝!”谢东方转头叮嘱小葭,语带责怪。小葭点头如蒜捣。 “那我哥哥呢?”我怕他再碎碎念,连忙岔开话题。 “他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担心你,如今见你没事,他也就了无挂碍,我所能做的只是维持住他最后一丝心脉罢了。”谢东方慢慢地道。 什么意思?他没救了还是成植物人? 面对我探究的目光,谢东方又解释了一番,大意是说依他的功力难以使君书行恢复,所以他打算带君书行去北方一个叫玉寒雪山的极寒之地疗伤,那里,有谢东方的**玉寒子——一个被他描述成能够起死回生的神仙级人物。 “你小时候是见过家师的,他还抱过你。”谢东方正眼瞧着我,一字一句慢慢道,“静儿,以前的事可还能想起来?” 我心神一跳,马上抬起头,坦然地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多数还是不记得。” 他果然是有怀疑的,不过他并没有深究。 他的话让我长了个心眼,我毕竟不是真的君书静,虽然拿失忆当借口,但说话行事还是小心为妙,面对谢东方这样熟知君书静的医道高手还是很容易露出马脚。 正说着话,前方一阵吵闹使我们面面相觑。 我眯眼瞧去,早上路过的那片小花田旁,围聚着不少人。一个身着缕金绛红缎袍的女人站在竹篱边,面冷如霜,她脚边匍匐着几个不断磕头的丫鬟和男丁,似乎已被责打过。 “夫人!我只是送早膳时路过这条路,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呀!”一个跪着的丫头在那女人凌厉的瞪视下浑身发抖,极力为自己分辩。 “你是说我冤枉你?”金光闪亮的女人一声哼,喝令两边手拿藤条的护院,“给我打!看这小蹄子老不老实!” 藤条重重地落下,惨叫一片。 “那是三夫人贾玲珑。”小葭附我耳边轻声提醒。 好凶一只雌老虎! “三娘,一大早的做什么这么热闹?”我迎上去跟她打了个照面。 近看,才道那贾玲珑浓妆艳抹,厚厚的脂粉将脸涂得跟粉刷过一样白,猩红的嘴唇微微上翘,一看就是傲慢刻薄之人。 她斜睨了我一眼,用鼻子应答一声算是回应。 我自讨没趣,倒是她身旁的一个伶俐侍女替我解了答。原来今早贾玲珑发现小花田里的花有被摘过的痕迹,大发雷霆,定要将偷花之人找出来,而地上跪着的这几人就被她认为脱不了干系。 我暗想,这摘花之人分明是我,他们岂不替我背了黑锅? “三娘,这花是我摘的,我不知道原来您会这么生气,真是对不起!”我堆起一脸讨好的笑。 “是你?”贾玲珑终于正眼瞧我。但随即,我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没有防备下,她居然甩了我一巴掌! “你——” 长这么大我还没被谁打过!这一记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贾玲珑指上又套着尖利的护甲,估摸着是抓伤了。正欲发作,贾玲珑倒是先连珠炮似的开口责备我。 “这一巴掌是替夫人教训的!书静,你不知道这是夫人生前最喜爱的花田吗?弄成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还有你们这些个狗奴才!小姐不懂事,你们的脑子也都进水了不成?不给点教训都不长记性了!” 你脑子才进水银了!我心里暗骂一句。不就采了几朵花,又没毁园子,至于担这么大的罪名? 可是,我担下来总好过无辜之人受累,我深深吸了口气,将怒气压下,再抬首眼里依然是笑。 “是书静错了,三娘您消消气。这花田我一定整得跟以前一样!” 贾玲珑见我不生气,亟待骂出口的话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自己气得两腮耸动,甚是好笑。 我见状,又耐着性子哄她道,“三娘,不要生气了,生气对皮肤不好,容易老哦!” “真的?”贾玲珑狐疑地看着我。 “当然是真的!” 显然这话打动了她,贾玲珑神情略微放松,但仍不忘对地上跪着的一干人威胁道:“这次看在小姐份上饶了你们,再有下次,仔细你们的皮!” 说完,贾玲珑把头抬得高高的,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被责打的那些人顿时转向我磕头,千恩万谢,唬得我连忙跳开,匆匆打发了他们。 “小姐你没事吧?”小葭忙上来检查我的脸,又忿忿不平道:“三夫人分明是借题发挥!她老想打这片百合田的主意!今天若不是小姐,她定要借故铲了这片花田!” 这就是男人三妻四妾的悲哀,没了正房,一个妾室就这么胆大妄为,最终苦的是孩子,没娘疼已经够悲惨了,还要受后娘欺负。这一巴掌可真痛! “静儿病了一场胆子渐长啊!”在旁静静喝酒的谢东方拿出一段药膏给小葭,又道,“以前你见了贾玲珑总是怕得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你说我是老鼠?”我插起腰,柳眉倒竖。 可说完我就后悔得怒容僵在脸上,君书静该是不会这般跟谢东方开玩笑的,我又“不正常”了! “老郎中可不敢!” 谢东方却只是哈哈大笑,摇摇手中酒葫芦,转身离去。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转变,一如小葭般早已见怪不怪。 回到岫云小筑,小葭把药膏替我搽上,凉丝丝的,减了不少火辣感,也没那么疼了,只是颊上五道红痕肿得老高。 我吩咐小葭找件她的衣裳给我。小葭不明所以地看我穿上她的提花布裙,一脸茫然。 “小姐,你要干嘛?” “去曲江苑。” 第5章 偶遇之无关风月 “小姐身子还不利索,怎么能出去!”小葭惊呼一声,又惨兮兮地道,“回头谢大夫又要说我照顾不周了!” “那你去是不去?曲江苑哦!”我不理会她,自顾拿了一方丝帕遮住脸颊就走。 “哎!小姐!等等我!” 小葭没奈何,只好匆匆跟在我身后。 曲江苑是羲国最大的皇家林苑,专供王孙贵族游玩赏乐,可以骑马射猎、把酒赏花、谈诗论画,加之一些文人墨客也常流连其中,所以,曲江苑可以说是南淮城最大的风雅场所。 而我现今掌握的线索只有曲江苑是君府兄妹出事的地点。 我假扮丫鬟跟在小葭身后,很容易就混出了宰相府。 曲江苑并不远,走路的功夫就到了。 初进苑内,便恍如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似这时节渐次的清冷萧瑟,曲江苑似乎永远是热闹繁华的。 芙蓉园里,大片大片的芙蓉花簇拥出锦缎般的雍容华贵,连秋菊的几分清瘦也在这里消失殆尽,尽显端庄秀丽。两边的青砖大道旁,紫丁香幽幽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与雪白的蜜槐甜香混合,白紫相宜。 再前面的蓬莱池大约是人头最紧簇的地段了,清秋时节,池中竟开满了各色水莲芙蕖,或摇曳生姿,或清杆直立,恍如盛夏风光。听闻将暖炭埋于池中,日夜更换,一月后方有如此胜景,连宫中琼林苑也没有这般奢华。 池边一如菡萏妖娆的是华服丽妆的仕女贵妇,争奇斗妍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苑中盛放的芙蓉。她们或偎栏喂鲤,或谈笑嬉闹,身边总不乏几位高谈阔论的儒雅青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形容优雅,真是太平盛世啊! 相比之下,我的提花布裙显得过于普通,走在其中极易被人忽视。 可是没想到,饶是如此,麻烦还是找上来了,听闻王孙贵族多纨绔子弟,此言非虚。 提裙走上九曲桥,一道阴影拦在了我身前。 我皱眉抬起头,是一个肥胖的年轻公子哥,小眼阔嘴,福相十足。他仿佛很怕热,秋风凉爽的季节,手里还摇着一把描金纸扇。身后跟着几名布衣小厮,看来也是出身世家。 我一看他色迷迷的眼神,心下厌恶,刚想绕过离开,没想到他先出声了。 “这位小娘子,晚生这厢有礼了。”胖子装模作样地执扇作揖。 我忍住想笑的冲动,刚要避开,却发现这胖子直勾勾的眼不是盯着我,而是……我身后的小葭! 也是,这会,我脸上蒙了白纱,衣饰又不显眼,难怪他被俏丽的小葭给吸引了。 小葭显是没见过这般光景,脸红红地直往我身后躲,可那胖子丝毫不含糊,一只肥手就这么伸了过来,小葭尖叫一声,掩住面容。 真是小鸵鸟啊!我心里暗叹一声,小葭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 “住手!” 我一声喝,胖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总算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粗眉一跳。 “你是什么人?敢管大爷闲事!” “小女子不是什么人,不敢管大爷闲事,麻烦大爷给小女子让让路。” “小姑娘嘴还挺伶俐么,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说着,那胖子一把就要推开我。 我默叹一声,这胖子真是不知好歹,既然你不仁可不要怪我不义咯,对付你,本小姐还是绰绰有余。 还没出手,只觉得眼前一阵风拂过,胖子竟杀猪般嚎叫着退到桥栏边。 我讶异地放下袖中微动的手。不知何时,桥上又多了一人。 硬朗的脸轮廓分明,双唇紧闭面无表情。手中一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剑看上去十分沉重,但握在他手里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 我竟看得有一瞬失神,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动,好奇的目光中不乏少女不胜娇羞的红晕。 “你是什么人?”胖子捂着吃痛的手腕,语气恼怒。 持剑人也不言语,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冷酷。 胖子心里害怕,嘴上磕磕碰碰地示意手下,几名小厮应声一拥而上,乱拳交加。 我只看到那人身影轻晃,衣袂飘动处尘埃未起,自然他手中长剑也未出鞘,安安静静地,仿佛在嘲笑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人。 “好小子!有种报上名来!”胖子惊惧不已。 持剑人却连瞟也没瞟他一眼,转身轻吐了几个字。 “你不配。” 胖子辱极,趁持剑人背对着他,从小厮手里夺过一把刀就要刺去。 “公子小心!”我惊呼一声。 持剑人似看了我一眼,依旧云淡风轻地走着,头也不回脚下却已踢起一枚小石子,打落了胖子手中刀,强大的力道更将他打得踉跄几步,最后重心不稳,跌下湖去,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桥下顿时混乱一片,胖子边呛水边呼喊救命,将一池水莲折腾得花枝乱颤,有人在看热闹,有人依然事不关己。 小葭早看呆了,这会才清醒,乐得拍起手来。 持剑人静静地从我身边走过,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多谢公子相救。” 我想该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福了福身。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你怎么也不问问恩公名姓就让人走了呢?” 小葭追上我,有些埋怨。 “小葭,你这么急做什么,莫不是看上人家了?”我故意取笑她。 “哪有!小姐又要胡说!” 果真小葭脸皮太薄,不经我一哂便红透了脸颊。瞧她跺脚气急的模样,我一阵好笑。 能出入曲江苑的自不会是寻常百姓,更不会是江湖侠士,他的一把长剑剑气充盈,流光倾泻,试问当今天下还有几人能佩得起这般宝剑? 远远地,胖子已被人救起,瘫在草地上直喘气,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偶尔有人谈论着那持剑人的身份,谈论着他怎么无缘无故救一个无名小丫头。 只是这些已与我无关,只不过是秋天里的一场偶遇,萍水相逢,无关风月。 第6章 遇贵人有惊无险 直觉地,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片断崖,离曲江苑的繁华已远,但仍可以看见苑内有人在策马比赛,扬起漫天尘土和兴奋的尖叫。 我站在崖前,风吹动了衣角,拂乱了额前发丝。 我依稀看见一对惊为天人的兄妹正在林间策马,男的书生模样,却和女孩长得一样漂亮,马行处惊起林中觅食的鸟儿,扑棱棱直飞冲天,女孩的神情略显紧张,紧紧地缩在哥哥怀里。 忽然,马仰天长嘶,受惊地抬起前腿,前方空地上赫然站着一个缁衣人,迎风而立,杀气直贯天地。 几个起落。长剑没入软绵绵的身体,饮血长鸣,仿佛千万怨灵挣扎长吟,一时间煞气肆意,有谁能在这样的剑光中生还? 缁衣人只用了一招,他也只需用一招。 浑身浴血的书生慌不择路,马在断崖前折了前腿,一头栽下,书生滚落下来,亦跌落崖去,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将吓昏过去的妹妹紧紧护在怀里。 堕入虚无般的恐惧,我心头一怔,这是君书静留在这个身体里的记忆么?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好荒凉啊!” 小葭在我身后默默陪我站了良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手抱臂。 我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有种强烈的念头想下去看看。仿佛是一种召唤,我不自觉地沿着山道一路摸索下崖。 “小姐——小姐——” 小葭唤我不及,只得跟在我身后,半爬半滚地下去,一路尖叫不断。 好容易到了崖底,我俩已是灰头土脸,衣服也蹭破了几处。 四处都是陡峭的山石,向上望去,光秃秃的崖壁高余千仞——我们正是从那而来,灰白的山面上几丛绿绿的矮灌木蒙了厚厚埃尘,看去仿佛一张揉皱了脸咧嘴寒笑。 好熟悉的场景!果然,沿着那裂开的嘴角,几点干涸的血迹泛着暗红,蜿蜒着直达山脚。 是那个梦!是那个梦!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狂喜,我终于找到了这里!我一直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回到现代去,现在只知道我是在曲江苑被发现的,那么找到这里,也许就意味着我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小、小姐……这里就是小姐跌落的地方吗?” 小葭颤抖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点了点头,见她眼里瞬时蓄起了泪水。 “这么高……是谁这么狠心,非要置小姐和少爷于死地啊!” 小葭出自真心的啼哭,听来更觉凄厉,与她相处几日,知她是真心待我,若生生离了,还真是舍不得。 我抱住她,随她伏在我肩头哭了一会。 趁这功夫,我又四处环顾了一番。除了山石还是山石,草木也没几棵,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安。 时间渐渐流逝,我已经在这个小谷里转悠了无数圈。 “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说出来让小葭帮你一块找啊!”小葭在一块大石边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望了她一眼,心里有点慌乱有点茫然,好一个普通的山谷啊,没有时空隧道,没有天外来客,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该怎么回去! 我坐到她身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沉默了片刻,理了理思绪。 该怎么办呢?我不但没找到该怎么回去的法子,而且刚转悠的时候,很沮丧地发现这个山谷根本没有别的出路,也就是说,要出去,只能沿来时的陡峭山道向上攀爬! “小葭!你可不可以闭嘴!” 爬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这个小葭一会喊累一会惊叫,状况不断,我也快累得不行了,可是要出去只能往上爬,再说,现在爬了一半,进退不得,难不成挂在崖壁呀! “有没有人呐!救命啊——” 小葭又扯着嗓子鬼喊了几声。 “不会有人的,你还是省点力气好好爬吧。” 我凉凉地泼了盆冷水,继续用酸疼的手指去攀住岩石,那可是用来弹琴绣花的纤纤玉指,现在早已惨不忍睹。 小葭不甘心地又吼了几句“救命”,才认命地爬。 我一个恍惚,没抓稳岩石,顿时失去重心的身子沿山道滑了下去,尖利的石子透过薄衫摩擦着身体,疼得我几乎没办法思考,只觉得这下可完了,真的要没命了。 耳畔还萦绕着小葭那声凄惨的“小姐——”,我忽觉腰间一紧,尖利的疼痛也随之化去,只剩下耳边飒飒的风声。 身子怎么变得这般轻盈?莫不是死了的感觉!我悄悄睁开眼,只见山石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下退去,我在升空!蓦地抬头,却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壁,那是一个男人的胸膛,呼吸间尽是冷冷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颠地我头晕眼花,一点也不好玩,只得紧紧攀住那人的衣领,由他将我带上崖顶。 我坐在崖上喘了好几口气,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年头,还真有奇迹出现啊,小葭的鬼叫没有白费。 不一会,那人又依样画葫芦将小葭带了上来,小葭比我更不堪,一上来便吐得七零八落,也难怪,那感觉跟坐过山车也没大差别。 我定了定神,抬眼瞧去,不由得一惊。 “是你!” 竟是九曲桥上的那持剑人。 “你是——” 他却一脸疑惑。 我一怔,发现面上白纱不知何时已掉落,忙举起袖子遮住脸颊。 “认出来了?” “哦,是你。” 放下袖子,我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半边脸颊还肿着,肯定很难看。 “你们怎么会在下面?” 他皱了皱眉,冷冽的脸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我和小葭追一个小白兔,不小心滑了下去。”我指了指山道,“喏,就从那。” 我随便扯了一个谎,不过那人似乎心事重重,对这么拙劣的谎话也不置一词。 “公子今天已经救了我们两次,真不知何以为报。”只要不让我以身相许,什么都好商量!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时辰不早,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却言语不多,显然没有攀谈的兴趣,我也只好默然,待小葭好些了,便告辞而去。 远远地回头,他还站在崖边,衣角随风飘动,如雕像般融于天空的颜色中。 第7章 今夕何夕此邂逅(一) 拖着沉重的步伐,我陷入了沉思,我只记得那天在实验室做实验到半夜,不过打了一个盹,醒来怎么就是这般光景了?宰相之女?年轻貌美?可是我宁愿回去! 如今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难道我真的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一辈子么?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吧?” 回去?回哪去?我茫然地盯着她,忽然觉得脑袋有一刻的无法思考。 回君府?我不是真的君书静,在那里迟早会露出马脚,万一到时候宰相老爷一个不高兴要了我的脑袋怎么办! 不过……如果要掩藏身份的话,宰相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我不再是君书静!或者我可以再借失忆混过一段日子,以后再作打算。 想到这,我又觉得前路也不是那么渺茫,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走!我们回去!” 我心下豁然,朝小葭招呼一声,眼睛开始搜寻着去哪换身衣服才好,这样回去不被揪着才怪了。 幸好,为了方便游苑,也为了达官贵人好寻欢作乐,曲江苑内设有不少私人馆所。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君府馆所,便就近找了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屋子溜了进去,越大的地方才越容易干坏事。 进去才发现那果真是个位置极佳的场地,视野开阔,挂满纱幔的凉亭里可以看到整个曲江苑胜景,春观桃云梨白,夏享清水芰荷,秋闻十里木樨,冬赏卧桥残雪,可以想见,主人必定极懂生活之道。 看四下没人,我忙找到更衣室。随手翻了翻,有很多女子服饰,但颜色俗丽,明艳地过分。 我皱了皱眉,忽见一件斜襟宽袖冰绡衫,银缎滚边,罗裙缠褶,腰间是一条烟紫色宽缎带,简单雅致地紧,我很喜欢。 催促着小葭也换了身挑花裙子,我思量下,褪下腕间的一个古藤纹银镯放在桌上,抵这两件衣服应该是够了吧,临走,我又扯了条白色纱丽围住脸颊。 匆匆出去时,不料外面热闹地很。 一眼望去,亭子里莺莺燕燕,那些女人个个容貌出众,身姿娇俏,有丰肌玉骨,有弱柳扶风,有含羞带俏,有泼辣大胆,总之,明艳的衣饰晃动间,香氛扑鼻,一时偌大的亭子显得有些拥挤。 也不知主人是何方神圣,竟能招来如此多美女,我都快看呆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拉着小葭低头走过,混在人群里,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可是,我的如意算盘打得一点都不精。 “喂,你们两个,过来换酒!”座中一个男子招呼道。 是唤我们吗?我和小葭对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我用玉盘端下酒壶,没想到那人竟注意到了我。 “你是哪里的?怎么看着眼生?把脸上的纱巾取下来我瞧瞧。” 登徒子!我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轻轻柔柔。 “奴婢新来的,近日脸上长疮,不便相见。” “长疮?唉!晦气晦气,快下去吧!” 那人嫌恶地挥挥手,我如释重负地走开,临别瞟了一眼,却教我惊了片刻。 眉如远山,凤眸狭长,肤色白皙,肌骨匀称,俊美得仿佛画中走下来的人儿,世间竟有这等容貌的男子! “莫兄怎么还未到?我看今日这些个美人还不能入他的眼!”那人拾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一听暗暗惋惜,这个长相极其俊美的男人原来真的不过一轻浮之徒。 只是他口中的莫兄是谁?不会这么巧吧,莫公子莫惜尘?我不禁驻足。 “咦,你怎么还在这?”那俊美公子斜睥了我一眼,略有不满道,“本公子自知相貌出众,但你也不能为了看我忘记分内之事!快!换酒去!” 天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奴婢僭越,只因久闻莫公子才名,今日若能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他,心里却暗喜,气死你! “哈哈哈!王爷,你府上的丫头都这么有见识么?”那人却不生气,转而朝向北面大笑。 怎么又是一个王爷?羲国盛产王爷么? “莫公子文采盛名,试问南淮城里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呢?” 我闻言一震,声音淡漠慵懒又极尽优雅,仿佛含着一抹嘲笑,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却偏偏好听得似天籁之音,而且好像……还有几分熟稔。 循声望去,我才注意到朝南的紫竹榻上还卧着一人,被挡住了脸。他身形颀长清瘦,一袭金丝云龙纹紫袍用五彩丝线绣着七条骊龙,贵气逼人。腰间一条玄色玉带缀着大颗祖母绿,闲闲搭在榻边的左手亦珠彩夺目,拇指上戴着一枚通体碧翠的玉扳指,食指上是一枚赤金镶银三环戒,上头昂然一条盘旋的螭龙,螭龙眼睛是两粒纯净的红宝石,价值不菲!价值不菲啊! 他从榻边的美女手里接过酒杯,右手食指上是一枚纯银宽戒,中间嵌着一颗硕大的墨色和阗玉。 我讶异此人,明明极尽奢华,但丝毫不让人觉得庸俗,浑身的尊贵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你叫什么名字?” 他居然问我! “回王爷,奴婢云儿。”我随意诌了个名。 “唔,会不会弹琴?” 我环视一圈,西侧珠帘后竟停着一架古琴,古朴清澈,与这里的软玉温香有些格格不入。 我本该拒绝,可是一看到那架古琴,我竟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身体,抚上琴弦,一种莫名的安定笼住全身。 那是一架暗紫色的桐木古琴,金徽玉轸,龙池凤沼,琴身断纹清晰,漆色分明,好一架上古名琴,非绿绮焦尾不能出其右! 我轻拈琴弦,声音清奇,珠圆玉润。 右手挑抹勾摘,左手随意吟起绰注,一曲《明月几时有》从我指间潺潺流出,悠远的琴音仿佛自天边传来,如声声轻叹,极尽渺远空灵。清澈如斯,可涤世间凡尘,轻盈如斯,可游天地之外。 尾音缱绻,那份“欲乘风归去”又恐“高处不胜寒”的矛盾化作“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思念,竟是绵长不绝。 第8章 今夕何夕此邂逅(二) 一曲奏完,我忍住十指疼痛,站起身来理理衣裙,向诸人福一福身。 “云儿献丑了。” 我的声音打破一室静默。 “啪啪啪”,那貌美公子拍起手来,赞扬之辞溢于言表。 “云儿姑娘好琴艺!” “谢公子谬赞。” “能入你南淮第一美男子之眼,也算她的造化了。” 此时,那王爷闲闲地开口,语气里却透着不加掩饰的轻佻,仿佛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那王爷不如割爱把云儿姑娘送给我得了?” “潘兄对她有意?” 听那王爷语气,似乎只要那潘公子说是,我就得像货物一样被送人了,这我可不干! “王爷!云儿自知相貌鄙陋,唯恐污了潘公子的眼,云儿还是留在王府洒扫侍奉为好。”我连忙开口,急急为自己开脱。对方可是头**,即使是一头很养眼的**! “原来云儿是舍不得协王呀!哈哈哈!”说着,那潘公子又向榻上人挤挤眼,“看来本公子还真是不能夺人所爱啊!” 协王?是他! “不过一个丫鬟,本王又岂会放在心上?” 榻上人懒懒坐起身来,薄唇削鼻,眸眼深邃,不是协王又是谁! 一股恼意直冲胸口,我心里生气,可碍于身份又不好表露,只能听他们拿我玩笑。 “我记得协王精通音律,不知对云儿姑娘的琴艺有何评价?”声音温润如玉。 我转头,亭里走进一人。又是一美男子!目如星子,丰神俊朗,傲气中带了几分疏然。 幸亏我早已对羲国盛产美人习以为常,不然可不又要洋相尽出。 “莫兄!你来了!”那潘公子热络地朝他招呼一番。 莫惜尘?原来他就是“我”传说中的未婚夫呀!相貌,一流;举止,一流。第一印象就可以打满分了! 听他的话,似乎他站在外面听了我的弹奏,他的一语有意无意间解了我的尴尬。 我好奇地看他两眼,他察觉到我的目光,眼神与我有一瞬的交汇,那种平和疏然,仿佛我们早就认识一般。 随即他别开眼去,一阵邀杯把盏。 “古澹静雅。” 一忽儿,依旧淡漠慵懒又优雅的声音轻轻吐了这四个字。 我讶异地看向软榻,本以为那协王会对莫惜尘的问题戏谑而过,没想到他沉吟片刻,竟如此“隆重”地给予了评价。 我看到莫惜尘稍稍一怔,随即释然,微微一笑。 “云儿姑娘真当得起这四个字。” “对了,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我好像没听过。”那潘公子似乎对他们谈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他啜了一口杯中酒,饶有兴致地转头问我。 “这曲子叫做《明月几时有》,是云儿家乡的一支古曲。” 我乱诌了几句,王菲的《明月几时月》可算是把她的清澈空灵发挥到了极致,也不枉费苏东坡的一阕《水调歌头》,这样的曲子他们自然是没听过的,于他们好不好听我不知道,起码图个新鲜吧。 “明月几时有?”莫惜尘轻扣案面,揣测道,“我听着似乎有几分伤感之意,月明中,团圆夜,云儿姑娘莫不是思念亲人?” “云儿不敢。”话虽这么说,我眼却是有些发酸,忙低下头去。 原来仅一支曲子,我的心事便一览无遗,我弹不出苏轼词中出世入世的感慨,也及不上他积极生活的乐观态度,我能揣摩的只是这一腔思念,月圆人远,如今我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世界,是何等的悲凉! 莫惜尘素有“南淮第一才子”的美誉,果然不是空负盛名。 “莫兄,看你都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潘公子伸手欲来挽我,我正想如何脱身,他身旁的美艳女子一把拽住了他,那女子杏眼樱唇,肌肤赛雪,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 “哟!潘公子,你可好懂得怜香惜玉哦!一双眼都快挂人家身上了。” 软语娇嗔,酥人心神。 “我这一双眼还不挂在凝雪身上了!”那潘公子谑笑一声,回头摸了一把那女子凝脂般的娇腮, 女子“咯咯”一笑,身子一软,就势倒了个满怀。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蝶戏花叶间,流连不肯回”。 “云儿姑娘,在下勾起你的伤心事,真是对不起。” 这壁,莫惜尘居然郑重地跟我道歉。 “莫公子言重了,云儿当不起。” “看来莫公子真是云儿的知音啊,不如本王来做个顺水人情?” 一旁沉沉啜酒的协王懒懒地开口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话有一种难言的威仪,让人摸不清他的真意,不知那懒懒的语调里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随意把人送来送去,也太不尊重人了,一下子,他的形象在我心里被打入了地狱第十九层。 我刚想顶嘴,忽觉小葭在身后拉了拉我袖子,我只好噤声。 回头只见莫惜尘愣了愣,眼里流光转动,终究垂下眼脸。 “云儿姑娘一心留在王爷身边,惜尘就做一回君子罢了。” 再抬头时,他眼里已是一片清明,淡然如初。 闻言我心中竟是一堵,他是不敢?还是不要?没来由地自尊心有些受挫,虽然我也没有属意于他,但好像原先的一点点虚荣落空了一般,不大舒畅。 “对了,我记得下月十八就是莫兄大婚之日,听说君相的千金容貌出众,温柔和婉,莫兄好福气呀!” 那潘公子居然提到了这件事,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莫惜尘悔婚的事南淮皆知。 “潘兄何以再提此事,甚是煞风景!”果然,莫惜尘眼一沉,脸上傲气更盛。 “好好!咱们不提此事!”那潘公子却丝毫不生气,依旧一副嬉皮笑脸,“喝酒!” 他们继续喝酒谈天,我则被一屋子的女人盯得如芒刺在背,只想赶紧逃离。 许久,协王才好像记起我来,手一挥,示意我下去。我见了忙如蒙大赦般端着玉盘退出去,身后莺莺燕燕又热闹起来,丝竹声声,其音靡靡。 第9章 沾染血杀孽初见 走出华屋,我有一丝迷惑,我清楚地记得,我是不会弹琴的,连钢琴也只是学过几年就荒废了,何时我竟会弹古琴了呢?莫非是君书静这个身子残留的记忆?抬首,夕阳已渐西下。 “小葭,我们快回去吧。” 喊了两声,我才发现小葭还痴痴地望着凉亭的方向,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喊一声。 “喂!” “啊——!”小葭惊叫一声,回过神来,“小姐,你吓死我了!” “终于回魂了啊!”我凉凉地道。 这小姑娘,一副小花痴的样,虽然我也知道刚才那三个人都是超级大帅哥,但也不用这么神魂颠倒吧。 “小姐!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你说的事哪个?” “潘公子啊!”小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潘公子?”我斜睨她一眼,那只花蝴蝶?虽然长得更好看些,可分明是风流浪子一个,还不如莫惜尘好歹也是大才子。 “他可是我们南淮城第一美男子潘玠哦!神佑三年五月初五生辰,身高七尺又六寸,爱吃荔枝,爱喝葡萄酒,冬天喜欢去潇湘池泡温泉,每月中旬在宫中当值……” 如数家珍! “停!停!停!” 我掩耳打断她,再说下去,是不是连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穿什么样的内衣也要说出来了。 “他是江东府一等卫国公潘石的三公子,羽林军副统领。”小葭哀怨地望我一眼,又弱弱地加了句。 我默默叹了口气,原来追星族到处都有啊,而且羲国居然也流行中性美,那潘玠还真有些男女皆宜的味道。 “我问你,刚才那个协王你知道是什么来头?” 这回轮到小葭叹气了。 “小姐,我看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协王很有名吗?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北宸少垣,鼎鼎有名的协王殿下!当今皇上的七弟,也就是先皇的第七位皇子!” 我记得当今皇帝已经年过半百,那这位协王怎地会这般年轻?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小葭接着又说下去。 原来这位“鼎鼎有名”的协王是先皇幼子,当年协王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顺宓太妃,容貌倾国倾城,十五岁被选入宫,一朝承恩,宠冠后宫,屈指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不过协王仍是当朝最年轻的一位王爷。 我听了却暗想,儿子三十多岁,还娶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先皇也太强悍了吧? “协王虽然相貌绝俗。”小葭想了想又加了句,“足以和潘玠公子媲美!” 有个那么漂亮的老妈,儿子的基因自然不会太差,不过这小丫头居然没有狂热地追星,让我有些奇怪。 “不过……” “不过什么?” “协王在我朝风评……不是太好。”小葭说话居然还斟酌了下用词,“除了自幼体弱多病的三王爷北宸少泰一直在封地养病,协王是惟一的一位王爷了,而且圣眷正隆,能随意出入南淮皇都,不过听说协王为人冷酷,行事莫测,仗着圣上的宠爱玩弄权术,朝中重臣都是敢怒不敢言。” “据说协王的生活还十分荒淫。”小葭不由得脸红了红。 “哦?那个潘玠也不相上下么。”我打趣道。 “那个不一样啦!”小葭几乎瞪了我一眼,“协王府中姬妾无数,但听说协王癖好怪异,那些姬妾都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而且他还豢养男宠,听说曾经为了一个叫落月流风的男子,不惜动用御林军,为此还受了圣上严惩!” 我不禁“哦?”了一声,羲朝不禁男风,这没什么奇怪的,可动用御林军也未免太过荒唐,还真是个养尊处优过了头的皇族**!不过这落月流风又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所以方才小姐可吓死我了,万一触怒了协王,我们肯定要掉脑袋的!” 小葭说着还一脸后怕。看来这协王权势正炙,但做人真的很失败,连一副上好相貌也挽救不了他在南淮人心中的形象。 不过,我昨天似乎已经惹到了他,若被他发现我就是今天的“云儿”,那下场一定很凄惨! “我们赶紧走吧,再不回家就要有麻烦了。” 眼前浮现出贾玲珑浓妆艳抹的脸,小葭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我俩悄悄溜进府一切顺利,却没想到在曲江苑的误打误撞竟闹出了大风波。 连日来,南淮城里的老百姓谈论最多的就是协王府里的一宗人命案。传闻是这样的,协王突然心血来潮看上了府里的一个丫鬟,可是那个丫鬟不但有怪癖好用白纱蒙面,更加怪异的是好容易有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那丫鬟居然还誓死不从,连夜逃出了王府,最后协王迁怒于府中的教管嬷嬷,下令鞭笞致死,一同被施以杖刑的还有两个管事,下场自然也是难逃一死。 可协王是谁,几条人命在他眼里不过蝼蚁,被官府象征性地过府查看了下就不了了之,说起来,不过是主子惩罚奴才,奴才命贱而已。三条人命,卷宗上只不过留下“协王府奴,受刑不治,亡”九个字,一生如芥草,死后连名字也没有。 而那个丫鬟,名字叫云儿。 我支颐靠在窗前已有好几个时辰了,我知道小葭一直在我身后徘徊叹气,但不敢上前劝我。 协王府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可是这事必定因我而起,那三个人,是为我而无辜受累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终究是背负了人命。 “小葭,你不要再走了,你不累我也累了。” “小姐!你终于肯说话了!”小葭兴奋地跳了起来。 “小葭,你说我算不算红颜祸水呢?” “小姐怎么这么说呢!是那个协王太狠毒,跟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一脸的气鼓鼓。 “小葭,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是我错,只是很难过有人因我而死,也恨有人竟这般心狠手辣,冷漠无情。” 这下算是见识到那协王的残酷,回想起那天小葭说的“砍脑袋”也不尽是玩笑话,我不禁有些后怕,可是更多的是生气。 第10章 心郁结强颜欢笑 “自古有妲己媚主,褒姒惑王,人们都只道妲己褒姒红颜祸水,祸乱君主,可是没有纣王荒淫,幽王无道,区区几个女子,哪能真的祸国殃民,不过是男人们无能,却不敢承担,将责任全推卸到女子身上!” 一席话,小葭分明有些迷惑。 “小姐?我没听说过妲己褒姒,不过小姐说的好像和夫子讲得不一样,怎么会女子没错反而是男子错了呢?” 礼教误人!讲学的夫子怎么可能跳出“男尊女卑”的教条。 “小葭,其实,谁说女子一定不如男,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说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读书写字,可以骑马射箭,可以战场杀敌,甚至可以比他们做得更好!” “小姐?” 小葭瞪大了眼睛,在她看来,我这样的名门闺秀除了绣绣花,扑扑蝶,大概就是等着相夫教子了吧。 我轻笑摇了摇头,怎么竟扯到这上头来了。 不过,反正已说开了,我倒来了兴致。 “小葭,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女子扮作男子代父从军的故事。” 接着,我把花木兰的故事娓娓道来,听得小葭如痴如醉。 我讲得口干,捧起青花瓷盏轻啜了一口香茶。 “这故事是不是很好?” “好!”小葭忙不迭地点头,捧着红扑扑的脸道,“哇!如果有一个像李将军那样的男子该多好啊!” “噗——”,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 敢情我费了半天口舌,这小丫头当才子佳人故事听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小姐!你怎么了?”小葭一边看我狼狈地收拾,一边还傻乎乎地问我。 “没……没什么!” 我擦擦嘴,就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丫头!” 一声喊,我心情蓦地一亮,是谢东方! “来,我先看看你的伤。” 谢东方走进来,先转过我的脸,仔细看了下我左颊上被掌掴的痕迹。 “好得很快么!再吃两帖药就看不出来了。” 我一听还要吃药,顿时苦了一张脸,那些草药的味道,非苦非涩,非酸非腥,却是百味陈杂,难以下咽。 “还要吃呀?” “当然!要是淤血来不及散去,那半边脸可就毁了!” “真的吗?”我凑近他脸边,坏坏地笑笑,“你才不会让我的脸毁了呢!不然这神医的脸往哪搁啊!嘻嘻!” “丫头!真是没大没小!”谢东方假装生气,“谁教你这么没礼貌的?女孩子家,一点斯文也没有!来,把手拿过来!” 对谢东方,我没有隐瞒偷跑出去的事,他也不会追问我为何突然性情大变,玩心甚重。由他替我包扎手上的伤口,剥春葱似的十指而今布满细小的伤痕,丑陋的紧。 上好药,谢东方拍拍我的肩。 “好好的手弄成这样!留了疤小心嫁不出去!” “哦。”我一敛笑容,换上大小姐沉静的面容,还伸手整了整罗裳,正色道,“谢大夫。” “嗯?” 谢东方见我突然一本正经,有些莫名其妙。 “谢大夫。” 我眼角已隐隐有了笑意。 “嗯?”谢东方依旧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慌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谢大夫教我要讲礼貌。”我故作哀怨道,“可是我刚刚两次郑重地谢过谢大夫,谢大夫怎么连声应答也没有呢,真叫小女子寒心!” “小丫头!你——你——” 谢东方长叹一声,哭笑不得。 这壁,小葭笑得直不起腰来,从此每每取笑他“谢谢”。 —————————————————————————————— 今天为补偿大家,晚些时候有两更,而且会来荤的,敬请期待哦!~~o(n_n)o~ 第11章 逞霸道深夜夺吻 夜深人静,小葭已睡下,我却依旧因协王府的事难以入眠。穿上衣服,踱到门外,夜凉如水。 君府一片宁静,我裹紧衣服,沿着小径随意走着,后院的小门竟无人把守,我一路走了出去。 白天和小葭聊了半天,又与谢东方取笑一番,他们以为我看开,但我知道,这件事的阴影终究埋下,一时很难释怀。 也许对古人来说,人命有时可以很贱,死几个下人不算什么,但我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对我而言,生命高于一切,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谁也不能随意生杀予夺。而今,有三个人因我的关系枉死,这种压力让我觉得身负罪孽,如巨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退一步讲,就算为我自己考虑,在这样一种环境中,连生死都不能保证,何谈其他?虽然我现在贵为宰相之女,比常人已是优越许多,但隐忧亦多,那变幻莫测又冷酷无情的邪魅协王,总是我一块心病。我不由得感到悲哀,在这样一个时代,我居然要为生死担惊受怕! 低头想着心事,我竟沿南淮河岸走了很远。 抬头时,月光正好,河面波光粼粼。 一艘小画舫静静地泊在岸边,夜风吹动纱幔,竟有种如梦似幻的微光。 我不自觉地踏上画舫,掀开素净的帘子,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四面壁上悬满了画像,而画面的主角无一例外是一个裸身的男子!只是他或躺或立,或持剑或执杯,都仅有一个背影。 看那画中人,体态修长,骨骼清奇,一举一动中无不透出随性潇洒、高贵优雅之气,竟是无比的……美。 我暗自奇怪,这是谁画的?是谁竟有这么大胆,居然敢拿裸体入画!而且从画作水平来看,这位神秘人造诣相当之高。 不过……怎么看着,画中人好像渐渐熟悉起来,我脑子里竟浮现出一个人来,不会是他吧?我又连忙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让人作这种画! 我又往里走,里面是一间小小的休憩室,博山炉里燃着淡淡檀香。舱底的隔板被抽空,一张雕花矮床临于水上,我好奇地躺了上去,伸手轻轻一划,水流似轻纱抚过指间,感觉很微妙。抬头,舱顶竟空空如也,仰望一室星斗,微芒闪烁,月光如一片柔晕倾泻而下,心续也慢慢平静。 闭上眼,仿佛天地时间都在这一刻凝住,我淡淡地呼吸着,弯起唇角享受天赐时光。 这不会又是一个梦吧?我睁开眼起身。 “请你再等一会好吗?”一个孩子般纯真清澈的声音阻止了我。 他是谁?难道是这艘画舫的主人?他不会就是画那些画的人吧?他在哪里? 心里虽百般疑惑,我却依言又躺下,那个轻柔但急切的声音让我不忍拒绝。 “好了!”不一会儿,那人又发出欢快的叫声,真如孩子一般,喜怒形于色。 我正欲起来见见那没有露面的神秘人,忽然船身一阵剧烈晃动,差点将我掀翻下水。 我好不容易抓住扶栏,探身出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不知何时画舫竟漂在了河面中心! 更凄惨的是,船头有一帮人在打斗!我眯眼瞧去,一片刀光剑影中,数十个蒙面的家伙正围攻一个玄衣人,蒙面人招式凌厉,刀刀见杀招,而那玄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柄长剑左突右闪,剑光如雨,那群蒙面人并讨不了好去。 这可是我头一回见真刀真枪的械斗,如此近距离地看一片片寒光在面前闪过,滋味可不好。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该往哪里逃? 又四处张望一番,我并没有见着其他人,那个有着孩子般纯真笑音的人呢? 眼见那边打得更激烈了,为首的一个蒙面人显然耐心不足,不顾一切地举刀便砍。空门大开乃兵家大忌,果然玄衣人沉着地避开一击,反手就是一剑,一股鲜血随长剑拔出,四处喷射!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流下,我抹了一把脸,满手鲜红的粘稠物,不看也知道是血!我尖叫一声,连忙往衣服上蹭去。 忽然我听得有人喊了一声“这里”,便见几个蒙面大汉挥刀朝我跃过来。我?搞错了吧?认错人了! 我那点三脚猫在这里根本算不上功夫,为今之计逃为上策!我拎起裙子转身就跑,可这小画舫总共就巴掌大点地方,没跑两步就是船舷了! 我这是倒了什么霉,莫名其妙小命又要玩完! 身后那些蒙面大汉几个跳跃,船身又是一阵猛晃,我重心不稳跌下水去。怎么又是水?真是流年不利。 就在快挨水的一刹那,忽然我腰间一紧,被纳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随即整个身子向上飞去。 埋在那人怀里,我听到他淡淡地吐了一句。 “苍暮,杀!” 好生熟悉的语调!我猛地抬头,薄唇削鼻,眸眼深邃,正是协王北宸少垣! 此刻,他也正低首望我,深邃的眼仿佛漩涡般不见底,我一仲怔,那张绝世容颜竟朝我俯下,索住我双唇! 浑身猛地一战栗,脑中一片空白,他居然吻我!只觉得一股电流直冲头顶,我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耳边似乎传来惨叫的声音,我皱一皱眉,北宸少垣不耐烦地伸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狠狠拥住,倾身恣意掠夺,唇舌纠缠,如火蔓延。 我脑中不断浮现出刚才那些裸体画像,一张张重影交叠,那令人血脉喷张的完美身姿不就是眼前人!唇齿间弥漫着彼此的气息,我一下子瘫软在他怀中,无力挣扎。 结束这个几乎使我窒息的吻,我还来不及喘气,忽然身子一轻,他又将我腾空抱起。 我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偷眼瞧去,我们正飞速掠过水面,不过这回一点也感觉不到坐过山车的晕眩,反而轻飘飘地如乘云驾雾,他的轻功竟这么好! “还不下来?” 头顶传来那慵懒的声音,我才猛地惊醒,我们已在岸上,我却还像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胸前,顿时脸一红,赶忙跳下。 “你怎么——” 我正想质问他,他却斜觑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顿时浑身又散发那股邪魅之气,令我生生住了嘴,失神地望着他。 一愣神的功夫,北宸少垣凭空消失,我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江面,没有画舫,没有打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摸摸嘴唇,唯有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证明他来过。 第12章 一品楼风流孽债(一)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夜。 我沿原路摸回君府,后门还开着,进门的一刹,我见到有人影闪过,似乎是贾玲珑,不过我没在意,匆匆回了岫云小筑。 躺到床上,脸还微微有些发烫,那可是初吻啊!他怎么就吻我了?是不是真如小葭所言,北宸少垣是个荒淫成性的风流王爷。而我,姿色不俗。 一夜辗转反侧,醒来时日已上三竿。 我走出门外,发现府里人都忙忙碌碌,一问,大家正在准备祭祀先祖的仪式。 原来今天已是七月十五,我的生日。 意外地,我见谢东方正一个人倚在屋檐下喝酒,望着天空的眼一片模糊,难得这般落寞。 我轻轻走过去,伸手欲取他手中的酒葫芦,他不着痕迹地一闪,我抓了个空。 “喝这个吧,桂花酿,清淡。” 他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小葫芦,盛着清冽醇香的桂花酒。 我揭开盖子,淡淡抿了一口,香甜欲醉。 “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奇又复归平静。 “我一直都会啊,只是你不知道。” 我越喝越好喝,简直欲罢不能。 “是啊,我老咯,我的丫头也长大了!” 他随意地瞥我一眼,话里居然有些沧桑。 “谢谢!我们出去喝酒好不好?”我一拍他的肩膀,出其不意道。 “嗯哼?你这小丫头!又想让我陪你过生辰吧!” 生辰?原来君书静也跟我一样倒霉,在这个鬼门大开的日子里降生呀。 “那谢谢要不要出去呢?” 见他不反对,我笑了,赶紧回房换了身男装,为了不引人注意,我特意同谢东方一般穿了一身素布衣。 南淮城不管昼夜都是热闹的,街上永远熙熙攘攘,我跟在谢东方身后像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看什么都新鲜。 走过护城河,沿堤岸一路南行,谢东方在一座高大华丽的大楼前停下,我抬头一看,门楣上“一品楼”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品楼——南淮最富盛名的酒楼,据说掌勺堪比宫中御厨,做的菜都要冠以“一品”名号。 谢东方真是太会挑地方了! 我咽咽唾沫,忙拉着谢东方进去找位子。 一品楼果然是南淮第一楼,装修豪华,布置雅致。只可惜嫌贫爱富的嘴脸,到哪朝哪代都是不会变的。 我才迈进大堂,就被伙计拦住了。 “去去去!要饭往后头走!” 我低首一看身上的衣服,虽然布衣素淡,可是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乞丐的模样? “谁要乞讨了?我们是来吃饭的!” “吃饭?小的怕本店做不来两位吃的!”那伙计一声“嗤”,故意耻笑。 这时,周围也传来阵阵窃笑,我望去,嘲笑我的几人华服丽衫,相比之下,我确实显得寒酸。 “也不会太麻烦,你就随便上几道菜。”我眉一皱,故意大声说话。 “安格斯西牛排,意式焗大虾,呃,一斤重的。”我边掰手指,边偷笑着看那伙计脸一点点沉下去,“一盘蔬菜沙拉,一份奶油蘑菇汤,甜点要巧克力慕斯,嗯,再来一瓶香槟,就这些吧。” “麻……麻烦小哥再说一遍,小……小的没听清楚。” 伙计额上已经冒冷汗了。 “是没听清楚还是不会做啊?”我从腰间摸出几颗硕大的南海明珠,放在手心扔着玩,转头对谢东方说,“**,我看这家楼也不怎么样,什么菜都不会做,我看我还是去打弹珠玩好了!” 说着,我把手里的明珠玩得风生水起,伙计的眼随着珠子上上下下,真怕他不留神掉了出来。 “等……等等……等一下!”伙计忙陪着一脸谄笑,贴了上来,“小爷,是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赶紧地里边,不,楼上雅座请!” 我撇撇嘴,大摇大摆地往楼上去,谢东方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只顾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小爷,您说的那些菜……” “好了,我也不为难你,就拣些你们楼最好的菜上些吧!” “好咧!您二位先坐,我给您沏茶去!” 我环顾四周,雅室临河,推窗便可见护城河岸尚翠绿绿的柳树,门口有纱帘,陇起帘子,便可见对面戏台,一个红装女孩正低眉续续弹着琵琶,急重轻缓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那女孩姿容过人,眉眼处尽是柔弱风情,而且身段玲珑,凹凸有致,真是天生尤物! “谢谢,这年头果然钱是好东西啊!” “钱再好,也不过民脂民膏。” “你是说爹的钱来得不干净?”我一愣,轻声问道。 “官场上,身不由己罢。” “我知道。”我坐下轻啜一口伙计刚送来的君山银针,问道,“谢谢,你说,当今朝廷黑不黑?” “丫头!妄议朝政!这话若被人听了去,就算你爹是当朝宰相也救不了你!” “所以我才跟你说啊!谢谢,难不成你想出卖我?” “丫头!”谢东方宠溺地点点我的头,道,“虽说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富庶,当今也算是一代明君,只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朝廷这么个大染缸。” “南淮城,天子脚下,也不是没有受苦受难的穷苦人,何况天下之大,又有几处都如这南淮,盛世太平!” “谢谢……”我难得见谢东方也有这般义愤的时候,不禁豪言一番,“如果我做官,一定要做清明廉洁的好官,斩恶人,扫毒流,匡正义,平天下!” “哈哈!小丫头!白日做梦呐!” “有什么不可以!” “想学那个……那个什么花木兰?” “咦?你听到了?你也觉得花木兰是巾帼英雄吧?” “是是!不过我羲国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不然我家丫头有此等胸襟,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你!取笑我!” 我柳眉倒竖,不过心里暗喜谢东方苦了一天的脸,终于又有了笑意。 菜很快上来了,果然是堪比御膳,与众不同!一品酱香肘,咸香酥软,一品杞芽煎蛋盏,色淡清香,一品鲜笋鳝鱼汤,嫩香四溢,又上了几道小菜,和一坛上等竹叶青。 好吃啊!吃到如此美味,我很没出息得感动到几乎要哭出来。可谢东方只浅浅用了几筷,一味喝着酒。 吃饱喝足后,我放下筷子。 “谢谢,你今天心情不好?” 谢东方不语,斜斜地倚在窗前,眼神飘忽不知神游到了哪里,良久良久。 “今天是你娘忌日。” 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忌日与生辰,不会这么烂俗吧?有什么隐情,我正欲问个清楚,楼下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第13章 一品楼风流孽债(二) 我打开门向楼下望去,不禁讶异了一声。 一队官兵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围住了戏台,将弹琵琶的红装女孩吓得涩涩发抖,而为首的竟是那日在曲江苑对我无礼的胖子!他又要调戏良家妇女么! 一品楼掌柜已出来鞠躬作揖,拦着官兵不让他们砸桌坏椅,但那胖子满脸骄横,毫不理睬。 “黄大人,请您高抬贵手,不要惊扰了楼里客人!” “掌柜的,也不是本官为难你,只要你将红儿姑娘交给本官,本官保证不动你分毫!” “可是……”掌柜的为难道,“吴大人已要了红儿,不日就要迎娶进门,这……” “不就一个吴长福!看把你吓得!难道我黄英杰还怕了他不成!” “是是!可是这不小人已经应下了,您不要让小人难做啊!” 掌柜点头哈腰,背弯得没有九十度也有八十九度了。 “谢谢!黄英杰是什么人?怎么这么猖狂?”我啜了口茶,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胖子真是死性不改,这么大张旗鼓地争女人! “黄英杰是户部主事。” 声音年轻,有股淡淡的冷,不是谢东方!我猛地回头,不知何时,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站在了我身后,看去跟我一般,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白色锦衣,勾银紫色蟹爪菊纹,腰间一块和阗玉珏,下垂**流苏,简洁不失精致,自然流露出一股贵气。 他手执一个琉璃酒杯,轻靠在栏前,浅浅地将杯移到唇前,微微抿了一小口,优美的唇线弯弯翘起,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尖而挺的鼻梁向上,一双深瞳夺人心魂。 好相像的面容!我不由出神地想,这又是哪一位王孙公子。 “公子,我长得好看么?” 乍听戏谑的一言,我猛咳两声,回过神来,不忘邪邪地回笑。 “公子当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与潘玠的中性美不同,也不同于莫惜尘的儒傲气质,这个人的气质属于高贵,好像有种让人一下子就莫名仰望的威严,这种感觉,与北宸少垣如出一辙。 那年轻公子浅笑一声,也不言语,径自望着楼下,我一并望去,黄英杰正缠着那红衣女孩。 “红儿,吴长福娶你回去也不过做侍妾,不如跟了我,我让你做八夫人,好不好?” 红儿也不答话,只一味低低地哭泣,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侍妾与八夫人有什么区别?左不过是给人做妾!”我恨恨地喝了一口茶,压压心火。 “哦?”年轻公子闻言,转向我,“依兄台的意思,似乎不赞成男子三妻四妾?” “这个自然!男人要求女人从一而终,为何自己却左拥右抱,莺莺燕燕?” “兄台的想法很……独特!”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一点也不以这种反世俗的观念为忤。 “女人和男人本来就是平等的!为什么要当男人的附属品呢?”我头一偏,嘴角骄傲地上扬。 “男女如是,苍生亦如是。” 我赞许地看他一眼,相当有悟性嘛!这个谈话对象跟小葭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人与人之间生来就平等,谁都是爹妈养的,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有的人可以生杀予夺,有的人就要任人宰割,这太不公平!” “但若没有等级之分,这世道岂不乱了?” “我并不是说不要有差别,只是人有分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若仅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异就不尊重他人,这样的人是最可恨的!” “兄台似乎愤世嫉俗?”待我滔滔不绝讲完后,那人直直盯住我,似乎有那么点探究。 我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露锋芒,这些话传出去也算大逆不道吧,我怎地一点没防备地跟一个陌生**谈特谈! 我忙掩饰地呵呵一笑。 “兄台说笑!在下一介草民,胡言乱语罢了。惟愿今生觅得有缘人,相伴终老,不离不弃而已。” 愿得一心人,白头终不离,朴素到伟大的一句话。 “相伴终老,不离不弃。”他喃喃自语,转而拊掌大笑,“好个相伴终老,不离不弃!” 正说得兴起,没注意到楼下两厢谈不拢,黄英杰便要动粗了,官兵上前拉扯红儿,红儿挣扎不得,散乱了头发,形容十分可怜。 楼下乱作一团,我不由得想起昨晚的刀光剑影,有些害怕,忙向里缩了缩,一回头却看见那年轻公子身边多了一人。 是在曲江苑救过我的那人! 他似乎看了我一眼,我不明白他转过一瞬的惊诧代表什么,但随即他便不再注意我,直盯着楼下各处,右手搭在腰间那把沉重的剑上,神色十分冷峻。 他是在保护那年轻公子。我第一眼看去便有了这样的印象,可这是为什么?这年轻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楼下正闹腾得紧,门口忽然又进来一队人,皂衣锦袍,铁剑在手,剑柄一色悬着白色玉佩,那群人进来便两溜排开,昂首挺胸,训练有素。 “是协王府的人。” 我听见持剑人在年轻公子耳畔低语,年轻公子神色波澜不惊,我听了却是吓一跳,北宸少垣? 霎时,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羞涩,恼恨,惧怕,我的脑袋一下子混乱不堪,有些不够用了。 这时,门口一人缓步走进,那人进来,我仿佛觉得天色都黯了黯。 金丝云龙纹紫袍,上头用五彩丝线绣着七条骊龙,果真是他! 我直觉得不想见他,忙往后躲。 “你认识协王?”那年轻公子见状,眉微微一挑。 “我……” “你们有过节?” 我猛地点头,管他呢,先让我躲起来再说。 年轻公子略一颔首,示意我躲到他那间雅室的纱帘后头,我忙跑了进去,一时竟忘了谢东方就在隔壁呢。 匆忙之间,我仿佛瞥见北宸少垣往楼上看了一眼,只是太过仓促,我急着藏了起来。 听动静,北宸少垣很快就摆平了黄英杰,楼下又复安静。 我正欲舒一口气,那个好听得要命却令我心里发毛的声音居然在纱帘外响起! 第14章 一品楼风流孽债(三) “太——” “太久不见,协王!” 这两人果然认识!难怪长得那么像,我忽然觉得自己处境不妙,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似乎北宸少垣略微迟疑了下,转而那种慵懒优雅的声音又淡淡响起。 “是啊,太久不见,王公子!” 王公子?我脑中电光石火,一个声音直击心底。 那个梦!梦中人,不就是王……公子?我回忆起来,那颀长的身影,确实有点相似,梦中人有如天籁般清冷的声音,而这位王公子,声音有也点冷冷,不会这么巧合吧?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心跳加快。 “萧兄也在!” “见过协王!” 天哪!这些人全是认识的呀!我脑子一转,也对,那个救过我的持剑人,被称作萧兄的人身份肯定不俗,认识北宸少垣也不奇怪,只是这个王公子又是何方神圣?持剑人明显十分紧张他的安危,北宸少垣对他也谦和有礼,懒散中少了几分向来的桀骜不羁,能得此礼遇,这个人的身份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我心下乍惊,不小心动了下身子,纱帘微微颤动。 “有人?” 北宸少垣声音懒散,我却仿佛见到他犀利的眼神刺透纱帘,直盯得我心里发寒,如果被他发现,我岂不小命休矣! 他会怎么处置我?想起昨晚的一幕,他会不会来个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胡思乱想间,又有转机。 “王爷多虑了,惟风而已。” 王公子声音不高,却有种难以言表的威严,我稍稍舒了口气。 “本王只是想提醒王公子,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为上!” 北宸少垣似乎一顿,但说话着,他有意无意地靠近纱帘,我的一颗心又吊了起来,随着他的走近,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再走近就要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了!我紧张地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我面前,是那持剑人! “王爷,王公子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 北宸少垣似乎一怔,但马上笑了。 “好!本王就随王公子一起走吧!” “我们走!” 王公子的声音,他说得很响,似乎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我蓦地长出一口气,听见他们低低絮语,愈走愈远。 持剑人又救了我一次! 掀开纱帘,我浑身瘫软,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濡湿。真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感觉,惹上这个人也算我这辈子倒了血霉吧。 步履蹒跚着找到谢东方,我猛喝了口茶压压惊。 他还在喝酒,没问我为何如此狼狈,对刚才发生过的事也什么都没问。 “谢谢,红儿怎么样了?” “被协王带走了。” 我默然,这也不出意外,红儿姿容过人,那荒淫成性的北宸少垣又怎么会放过?可怜红儿,脱了狼窝,又进了虎口! 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尤其女子,生在这个时代,拥有一个自己可掌控的人生也是奢求,我吸了吸鼻子,不禁悲从中来。 —————————————————————————————— 亲们~纪念《盛世王妃》今日封推,晚些时候老宅还会更一次,谢谢大家支持!~~票票和收藏砸吧~~o(n_n)o 第15章 刺骨痛后娘逞凶(一) 冲动是魔鬼。 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句话,可是要做到却没那么容易。我第一次为自己冲动的个性后悔,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从此我明白,有时候,沉默和隐忍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我和谢东方回府的时候,天已擦黑,君祈道不在府中,听说是皇帝沉疴,身为内阁大臣的他需守在皇塌前,极有可能彻夜不回。 当我带着给小葭打包的美味走回岫云小筑时,灯火通明的样子让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我和谢东方疑惑地对视一眼,快步走进去。 数十名护院擒着灯笼站在台阶下,灯光将院里几棵西府海棠照得惨白一片,在夜色下树影斑驳,随跳动的火苗摇曳不止。 四个侍女端端正正地站开两边,正中的檀木太师椅上,赫然坐着贾玲珑。她依旧华服丽妆,搽得粉白的脸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白而可怖。 “小姐终于回来了?” 贾玲珑用绣帕拭着指甲,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小姐——唔——” 我一惊,才见右侧养莲花锦鲤的大缸旁,小葭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嘴被捂着,脸上早已哭花了,隐约还可见干过的泪痕,看来已经跪着很久了。 “小葭!” 我心里一疼,扑过去抱住她,可随即有两个护院将我拉住。 “你们干什么?” 我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护院面无表情,箍紧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不得对小姐无礼!”谢东方大喝一声。 他轻轻拉了那两护院一把,我觉得手臂一松,两个大汉被他轻易拉开,惨叫着跌倒。 “废物!”贾玲珑眉间闪过一丝不满。 我脑筋飞快地转了一转,我与贾玲珑的过节也就那天百合田一事,她今天又是为了什么?我低眉绞了绞手指,难道是对我出府一事心存不满?不过,我出府有谢东方陪着,算来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罪过,何必这么兴师动众,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脑中忽然闪过昨夜,后门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就是她。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她森冷的目光,昂首相问。 “三娘!不知小葭犯了什么大罪,三娘要如此惩罚她?” “小姐难道不知么?”贾玲珑故作惊疑,慢慢道,“这也是因为小姐你啊!我君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是南淮最尊贵的名门望族!小姐生在君府,怎么难道忘了名门小姐该有的礼仪了吗!什么时候准许你私自外出?而且还打扮成这么不男不女的样子,传出去我君府的脸往哪搁!” 果然是为这事!我冷冷一笑,满嘴君府君府,少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 “我没忘!但是三娘请你弄清楚,一,我没有私自外出,一路上都有谢大夫陪着;二,三娘你不这么大肆张扬,谁去丢君府的脸了?三,南淮的名门望族众多,且不论皇族旁支东陵、南门、西乞,尚有御封一等卫国公、安国公、平国公、定国公,何时我君府成最尊贵的了?” “你——” 盛怒的贾玲珑又一掌掴下,她还打习惯了不成!我扼住她将要落下的手腕,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疑,随即缓缓放下手臂,神情松落下来。 “小姐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呀!”没有发怒,她居然还笑了笑。 “书静不敢!” “小姐年少不懂事,自然是没错的。” 我诧异地皱皱眉,这不像贾玲珑的风格,居然对我和颜悦色? “小葭!”突然,贾玲珑脸一转,脸上顿时冷若冰霜,“你这贱丫头!是谁教你这么伺候小姐的?小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知道君府的规矩吗!” “小……小葭……知道!” 小葭跪在那,身子颤抖不已,仿佛用手撑着地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知道?那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今天……” “今天是我那可怜的姐姐的忌日啊!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留妹妹一个人孤孤单单呀!”贾玲珑哭得呼天抢地,“姐姐呀!静儿不懂事不知道要祭拜你!可恨这些下人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啊!有这些个贱人,把静儿给教坏了呀!姐姐!我真是没脸见你啊!” “三……三夫人!是小葭没有伺候好小姐!小葭再也不敢了!”小葭吓得赶紧磕头。 贾玲珑哭得脸都花了,我冷眼瞧着她,原来唱的是这出!小葭明明告诉我,因为君祈道怕睹物思人,君府从来不大肆祭拜夫人!她是要趁君祈道不在府中兴风作浪! “做奴才的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贾玲珑一抹泪眼,瞬时换上霜严的神色,厉声大喝。 “是!是!奴婢谨遵三夫人教诲!” 小葭趴在地上,颤抖的肩膀尤显单薄,虽然我跟她相处没多久,但她对我的情意却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第一份暖意,见她被如此欺负,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况且,贾玲珑这是故意给我好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三娘!小葭是我的丫鬟,怎么处置自有我来,不必劳烦三娘费心!三娘说的对,做人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我冷冷地说,刻意提起身份二字,提醒她就算今天做了夫人,也改不了奴婢的出身! 贾玲珑常为自己的奴婢出身自卑,做了夫人便时时拿夫人的身份压人,我就遂她的意,叫她好好记起自己曾经也不过是个奴婢——她现在常常欺负的奴婢!谁叫她非要把人排个高低分明! 触到她的痛处,贾玲珑果然气到发疯,也忘了伪装,扭曲的脸看上去十分狰狞。 她抖动着肩膀,狠狠地抬起手臂。 “给我打!鞭二十!不!四十!” 声音颤抖,那恶狠狠的语气仿佛要把我千刀万剐,饮血啖肉,可是,她不敢动我,便将一腔怒气发泄在小葭身上! 手腕粗的藤条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一声令下,那执鞭的高大护院便狠狠地落鞭! “啊——” 小葭一声惨叫,藤鞭在她纤弱的背上撕开一道大伤口,血痕立现,就算是个强壮的男人,也熬不过二十鞭,她分明是要小葭的命!我几乎惊呆了! “小……小葭不敢了!三……三夫人饶命啊!啊——” 又是一鞭落下,小葭头上大汗淋漓,熬不过昏了过去。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我大叫一声,冲过去护在小葭背后,“谁敢打就打我!” 藤鞭停在空中,我还是君府的大小姐,我看谁敢动我! 第16章 刺骨痛后娘逞凶(二) “老爷给了我三夫人的名份,我自然要为老爷分忧,不惩戒这个奴婢,难以正家风,小姐一定要我为难吗?” “三娘不过是想教训我,我认就是!”迎上她似笑非笑的凤眸,我冷笑一声。 “小姐言重了!我怎敢教训小姐呢?给我继续打!” 得寸进尺!我恨得咬牙切齿,跟她对峙了片刻,一时却也没有办法。 我眼中怒气正炙,贾玲珑不敢直视我,转头又要命令打小葭,我心下着急,思量再三,只好跪下来,咬着唇从牙缝里逸出话来。 “三娘!书静知错,请三娘责罚!” “哟!我可当不起小姐这一跪啊!”贾玲珑假意退后,却止不住笑声中的得意。 “书静的错书静一力承担,与他人无关!” “好!这可是小姐甘愿领受责罚,不是我要惩罚小姐!” “是!书静甘愿受罚!请三娘放过小葭!” “既然是小姐的意思!”贾玲珑抬手一扬,“来人啊!‘手高于顶’伺候!” 很快,一个盛了半盆水的铜盆被端上来。 “三夫人!”一旁一直沉默的谢东方沉沉出声,“请三夫人高抬贵手,小姐身子弱,只怕经受不起,若君夫人在世,想必也不忍心看小姐受这个苦!”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谢大夫啊!我还没治你拐带小姐之罪呢,你倒急不可耐了!” 谢东方也不生气,依旧低声下气。 “谢东方知罪,请三夫人责罚,但求三夫人放过小姐!” “你有什么资格!”贾玲珑忽然尖声起来,“谁不知道你心里怀的什么鬼胎!留在君府十几年,还不是和杜——” “三夫人!”谢东方脸色突然一白。 我从没见过谢东方这种表情,悲痛苍白的脸上分明一股浓浓的恨意,贾玲珑显然也被吓到了,她退后一步,咳两声镇了镇心神。 “谢大夫,老爷敬你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今天我一定要叫小姐明白什么是孝,什么是礼!” “你敢!” 谢东方也不肯让步,与她相持不下。 我喝住谢东方。 “谢大夫,我自愿领受责罚,你不要再多说了!” “小姐——” 谢东方担忧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安慰他。 水盆不十分重,但我需跪在院子里,把它顶在头上两个时辰。 夜深了,院子里秋风瑟瑟,已有了几分寒意。 我顶着水盆,手臂沉得早麻木过去,膝盖咯在冰冷的青砖上,疼得难受。 今天的事虽说是贾玲珑故意整我,但我又何尝没有做错?如果我不逞一时口舌之快,贾玲珑就不会被激怒,如果我肯忍一时辱,小葭就不会挨打,是我的错害了小葭! 我的腿已经酸疼地没了知觉,头顶的水盆也越来越沉重,但我咬着牙一直苦苦撑着,我要自己记住这种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玲珑早已离去,护院也都撤下,月光凉凉地洒在地上,冰冷一片。 “小姐!两个时辰已经过了,赶紧起来吧!” 是谢东方的声音吗?我想站起来,可是僵硬的手臂和腿脚已经没法动弹,四周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17章 忆往昔身世之谜 我醒来时,是谢东方守在床前。他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两天了。 “已经睡这么久了呀。”我打个呵欠,笑笑,“不会是睡出毛病来了吧?” “不要胡扯!”谢东方瞪我一眼,“这回你可真得老实躺着,不然落下寒症,我也治不了你!” 寒症?难怪浑身冰凉冰凉的,我不自觉拥紧了被衾。 “小葭呢?” “小葭她……” 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忽然感觉不妙。 “小葭伤得比较重,现在还昏迷着。” 按理,小葭也不是太娇弱的人,挨两鞭应该不至于此,难道……我眼神一冷,那晚小葭虚弱地跪在地上的样子一下子映入脑海。 “贾玲珑先前就打过她了?” 谢东方点点头,眉稍微皱起。 “那两鞭不过皮外伤,我检查后才发现小葭内脏受损,像是内功高手所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醒来。” 我听了如堕冰窖,泪水漫上了眼眶。 是我害了小葭! 好你个贾玲珑!以前是我小看了你,低估了你的心狠手辣,但我不再是懦弱的君书静,你既欺我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只是,现在的我,也不再是冲动的王出云,我要让你得到报应,便不会只是隔靴搔痒。 我再抬头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泪水咽进肚里才能知它有多苦涩。 在我的恳求下,谢东方勉强同意我去看小葭。 小葭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苍白如纸的唇抿成一线,蹙紧的的眉头仿佛在说她的梦里也很疼很疼,过于瘦弱的身子缩在被子里,看不出胸脯的起伏,我几乎要怀疑那一点气息是否尚存! 我忍住泪,替她掖了掖被子。 回房,谢东方在窗前坐下,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看样子似乎有话跟我说。 “丫头,你就是太善良了,跟你娘一样。” 谢东方倚在窗边,陷入了回忆。 原来君书静的娘亲名讳杜含容,是北方大富杜震霆的千金,但她自幼拜入玉寒雪山玉寒子门下,成了谢东方的小师妹,他们还有一个师兄叫张野,人称‘毒圣’。杜含容生得漂亮,练武也极有天份,不到十六岁,玉寒子便传她舒柳剑,让她独自闯荡江湖。不到一年,杜含容的美貌和剑术就传遍江湖,更有人称她作‘柳美人’,一时引多少英雄好汉竟折腰。 可是没想到杜含容最后竟看上了当时还是落魄书生的君祈道。 为了君祈道,杜含容自愿退出江湖,甚至与家里决裂,跟着君祈道这个穷书生洗衣做饭,吃糠咽菜,一路跟随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后来君祈道也果真没有负了她,一朝高中,位极人臣。 杜夫人三年没有子嗣,她做主替君祈道娶了二房程氏。只是程氏也一直没孕,倒是杜夫人先怀了身孕。可是她却难产,生下君书行、君书静兄妹后,便油尽灯枯。 “其实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师妹活下来,但是要保住师妹,便只能舍了孩子,。”谢东方又喝了口酒,看我一眼,“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摇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选择,毕竟,孩子可以再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师妹仿佛知晓了我的心思,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那种泣血的眼神我到死也不会忘!她是要我保住她腹中的孩子!”谢东方苦笑两声,“我从没拂过师妹的心意,那一次,我也没有。” “所以你才会留在君府照顾我和哥哥?” “我本浪迹江湖,师妹临产前一个月用飞鸽传书找我,可惜我到得终究太晚!我一直奇怪师妹身体很好,怀着你们时也一切正常,怎么会突然早产,而且大出血!” 这只能说明是有人从中作怪,而且杜含容自己也知道,她希望谢东方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就是谢东方甘愿在一个他不喜欢的地方做一个平凡人的原因吧。 “谢谢!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我想,我娘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傻丫头!其实后来我看你跟书行这么乖巧可爱,我也舍不得离开了!”谢东方宠溺地点点我的头,接着又正色道,“我刚开始怀疑是二夫人程氏所为,可是程氏性子懦弱,为人单纯,不像是会耍这种卑鄙手段的人,倒是如今的三夫人,让人不可小觑!” 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我陡然一顿,原来小葭的小道消息说君夫人的死与贾玲珑脱不了干系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 可是没有证据,谁也奈何不了她!我想,这大概也是谢东方没有动她,而留在府里暗中保护君书行君书静兄妹的原因吧。 “君相对师妹的情意倒也不是假的,虽然他又娶了几房侍妾,但除了师妹为他选的程氏和他不得不倚重的贾氏,他没再立过侧夫人,而且因怕睹物思人,君相从不准府中人祭奠师妹,但我知道,每到这一天,君相必会将自己关在灵堂,陪师妹渡过。” 我却暗想,这君祈道对杜含容是用情过度了吧。从我连日来的观察,他对我的态度分明有诡异,如今看来,恐怕是因为君书行君书静兄妹俩间接夺了杜含容的命,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潜意识里他大概宁可留着杜含容吧。只是君书行要幸运得多,因为他是男儿身!而君书静,无端承受了这畸形的恨意,君祈道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已不可磨灭地烙上了偏见。 “好了,不久后我就要带书行去玉寒雪山,你一个人要小心。”想了下,他又道,“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微微一笑。 “丫头,有时候城府与心计也并不一定是说坏人,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不必什么事都太拘泥。” “我知道了。” “人心难测,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谢东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 话没说完,突然一阵沉重的钟鸣自远处传来,声声不绝。 我诧异地看了眼谢东方,他凝了神。 “皇帝驾崩了。” —————————————————————————————— 明天的文~~持续纠结~~~那七百字要不要删呢~~唉~~~~~ 第18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神佑二十五年,崇德皇帝薨,太子北宸天衡即位,改国号永和,这一年,为永和元年。 国丧一月,整个南淮城里白旌蔽日,冥旗遮天,百姓不准着重色,不准食重荤,不准行重乐。 那一晚,君祈道留在宫中。 是夜,我伤病未愈,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看月亮想想心事。 朝堂更迭,时局势必动荡,羲国虽处太平盛世,但据闻新天子年少,恐怕根基不稳。而朝野之中,不但有君祈道这样的能够把持朝政的前朝重臣,更有兵权在握的协王北宸少垣,有这样的皇叔,少帝的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去。 而我,在这样的世道,是不是更加举步维艰?梨花带雨的红儿,气若游丝的小葭以及深夜里寒风凛冽的痛楚清晰浮现眼前,我竟是这般无能为力! 抬头望月,月清冷冷地注视着大地,人间冷暖唯心自知。 忽然我眼一花,亮白的月掠过一道黑影,看身形似乎很像贾玲珑,她居然会武功! 我好奇心一起,悄悄跟随上去。她轻功不弱,自在地飞檐走壁,而我就惨了,既要跑步跟上她,又要小心不被发现,着实累人。幸亏有些底子,才没跟丢了。 尾随着她,我竟到了潇湘池。 她轻轻一跃,翻过了墙头。而我,绕着苑墙找了一圈,才从一个小门边的大树爬上去。 我小心翼翼地趴上墙头,一眼望去差点鼻血上涌。 美人沐浴!墙下是一个蒸腾着热气的温泉池,池边假山林立,一处龙形玉雕的嘴里正源源不断地吐着热水,龙身下,雾气氤氲,一个裸身的背影若隐若现,水滴顺着他的墨发划过脊背,颗颗晶莹剔透,充满**。 那副完美的躯体不正是那些裸画的主角! 我不由得纳闷,难道那个画画的人也躲在这里偷看北宸少垣洗澡不成? 可是,贾玲珑又怎么会来这里? “出来吧!”池里的人懒懒划着水,满不在乎。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心里一惊,正准备硬着头皮下去时,忽然“唰唰”几声,池边落下七道黑影。 原来偷看的不止我一人?我又小心地藏好,静观其变。 那几人也不言语,一上来便直接刀剑招呼。他们使的兵器各不相同,我一时也辨不过来,只见一道道寒光齐刷刷指向水池中央,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回北宸少垣可要被剁成肉酱了! 不过我错了。但见池水乍起,水帘如幕落下,北宸少垣已裹好一身浴袍。 那几人见一击不成,又变幻阵型围攻上来,密密的几条人影交织成网,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北宸少垣随意**,显得散漫而写意。 久攻不下,为首那人剑光一闪,其余人又迅速围在一起,互成犄角之势,从哪一面都是极险恶的招式,几人配合默契,看来是准备已久,果然北宸少垣一时有些应接不暇。 “如此还不出神光剑么!”用剑的那**喝一声,加紧攻势。 北宸少垣听此一语,突然眼中寒光一凛,顿时杀气大盛,冷峻至极的脸愈显邪魅,他身形骤移,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一道白影游龙般穿梭其中。 北宸少垣出手不复优雅,下手极狠,弹指之间只听一片折骨血溅之声。太血腥了!我不由惊得捂住了嘴巴。 “斩龙剑——灭龙刀——折龙戟——打龙棍——刺龙锥——捆龙索——缚龙绫!” “七杀冥神就只有如此吗?” “乒乒乓乓”,一堆兵器落地,那伙人被缴了械竟毫无反抗之力。 为首那人耷拉了一条手臂,似乎右手已被折断,可他却毫无惧意,左手拾起地上的斩龙剑,不要命地向北宸少垣砍去。 “无知!” 只听得北宸少垣唇间轻轻逸出两字,眼神中戾气更炽,他微微抬手,毫不留情地往那人天灵盖拍去。 “小心!”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音划过夜幕,是贾玲珑!她居然是那帮黑衣人之一。 亦已受伤倒地的贾玲珑此刻突然一跃而起,从侧面扑向北宸少垣。北宸少垣略一皱眉,变招转向贾玲珑。 贾玲珑却并没有迎上去,她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抬手飞出了什么。 北宸少垣袍袖一挥,挡开那物,贾玲珑也趁隙拦下了斩龙剑以命相搏的举动。 可是那不明物体被格开后却直直朝我飞来,我哪有本事挡住北宸少垣动过的暗器!只觉得额上被狠狠打了一下,便一阵头晕眼花,“哎哟”一声从墙头栽下,又溅起好大一阵水花。 我扑棱了两下,发现他们并不在意我,只有贾玲珑讶异地盯了我一眼。 “凤裔阁就这点能耐!”北宸少垣轻蔑地觑了那群人一眼。 那些人从他口中听得“七杀冥神”时已是吃惊,这会闻得“玄冥阁”三字更是大骇,斩龙剑犹疑了一瞬,果断地给同伴下了命令。 “撤!” 刚才还东倒西歪的人一忽儿施展开轻功,飞身离去,北宸少垣没有阻止。 恢复平静的温泉池一片狼藉。 我湿漉漉地站在水里,北宸少垣站在岸上,丝滑白袍因为打斗而微微敞开,露出古铜色的坚实胸膛。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上移,正对上他那对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眼神似乎我正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任他审视,我不由得红了脸。 “那个,协王殿下!”我深吸了口气,打着马虎道,“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可以继续,呃,洗澡了!” 虽知没那么容易离开,我还是试探着迈开一步。 可是,随即我就尖叫出声,北宸少垣如魅影般移到我面前,霸道地将我拥住,下一瞬他的薄唇已紧紧贴上我的。 我越使劲挣扎,他搂得越紧,咒骂的声音被堵在胶着的唇间,变成模糊不清的呻吟。 我瞪大了眼睛,他也望着我,那抹深邃里,为何似隐藏着无尽的疯狂和痛楚?如此反常,完全没了平日的慵懒姿态。不知何时,他已侵入我唇内,肆意掠夺。是他在索取,还是我亦沉醉?我竟忘乎所以地与他缠吻。 背上一阵生凉,我才恍然惊醒,外衫已被扯去,裸背相陈。我在做什么? 瞪着他,我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唇齿间一股咸涩,北宸少垣松开我,占血的薄唇在月光下显得邪魅异常。 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脸上浮起妖冶的狂怒,倾尽天下的容颜变得狰狞,那一刻,我真切感到了害怕,打了个冷颤,一股凉意从脚底直透心上。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被他再次用力箍在怀里,重重撞上他的胸膛,疼得立时泛起泪水。 来不及反抗,水下,我感觉到他两股间灼热的坚挺。 我惊恐地挣扎,他却挟住我一个转身,飞离水池,将我死死抵在岸边石壁上。 “不要!”我痛苦地哀求,眼眸因泪水泛滥逐渐模糊起来。 “谁让你是君祈道的女儿!” 北宸少垣俯身欺近,双眼含着隐忍的血光,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君祈道的女儿就该遭此**么!男人的纷争与她又有何干!玷辱清白,只是这个原因吗?我愤恨地捶打着。 “不想死就别动!” 北宸少垣恶狠狠地威胁我,将贴身薄衫尽数撕开。 一阵犀利的痛,我瞳孔骤缩,全身都僵硬了,仿佛天地就此凝住。 他竟然真的……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泪滑落,我用尽力气咬住他肩头,鲜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腥甜涩麻。 他略一愣怔,动作变得狂野,我感到背部的肌肤在石壁上来回蹭磨,想必已经血肉模糊,只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 —————————————————————————————— ~o(n_n)o~…… 第19章 身心疮郝婆搭救 一切静止下来。 我麻木地将破烂的衣服裹在身上,一片落红似桃瓣欲滴,我苦笑两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走在夜幕下的大街,没有一个人,冷风吹来,只觉彻骨冰寒。 身体的疼痛好似在这一刻迸发,一阵阵痛楚随着屈辱的记忆袭来,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再也无力思考。 漫无目的地走着,浑身愈来愈滚烫,意识也逐渐模糊。 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仿佛一直在梦中,分不清醒着还是睡着。 “姑娘!你醒醒!姑娘?”一声声轻唤。 我费力地睁开眼,一团模糊地影子渐渐重叠,合成了一张慈祥的老妇脸。 “阿弥陀佛!姑娘你可终于醒了!”老妇双手合十,朝我绽开一个慈爱的笑容。 “你是……” “姑娘若不介意,唤老身郝婆婆就可。” 郝婆婆告诉我,昨晚,我衣衫不整地昏倒在门口,是她家公子救了我,而她,正是那位救我的公子吩咐留下来照顾我的。 一瞬间,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我一阵战栗,牵动背部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姑娘!”郝婆婆忙扶住我,“你小心些!公子给你治了伤,但你还要好生养着!” 郝婆婆担忧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依昨晚的情形,她必定已知晓,我也不想多做解释,便直愣愣地望着屋顶,懒于动弹。 “姑娘!”郝婆婆端来一碗药,边喂边道,“你听老身一句劝,这人世间的事,没什么可想不开的!” 我麻木地喝着,一点味道也感觉不到。 见我乖乖喝完,郝婆婆笑了。 “这就对了!把身子养好才是好姑娘!” 在郝婆婆这里,我住了两天,整整两天,我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喝药,睡觉,养伤。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开始是对北宸少垣蚀骨的恨,他给我的屈辱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慢慢地,我开始想自己今后的路,在这里,我竟是这般无助。 我要保护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所有人。 北宸少垣,你毁了我的清白又怎样?我不在乎!我照样走自己的路,我一定要靠自己活得好好的。 两天后,背伤已好得差不多,我打算回君府。 郝婆婆端药进来,见我正在收拾东西,诧异地问我:“姑娘!你要走?” “嗯!”我点点头,“郝婆婆,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你要去哪?”郝婆婆一脸谨慎地望着我。 “回家。”我安慰地朝她笑笑,“郝婆婆,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这就好!”郝婆婆舒了一口气。 “对了,这几天我一直没见着你家公子,该道声谢才是!” “救你那晚,公子已经离开了。” “你家公子是——” “这个……公子说,有缘自然会相见,叫姑娘不必挂怀。” 我略一沉吟,抬头笑道:“那就替我谢谢你家公子,说云儿叨扰了,日后有缘再见!” “好!老身一定传到!”郝婆婆微笑。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走出屋子,这是一间很简单的竹舍,看来那位公子也只是借来落脚罢了。 我回头,竹墙上一个鸾鸟徽记造型十分独特,我暗暗记在了心里。 第20章 何不当作男儿生 回到君府,我便被唤到听竹轩去见君祈道。 君祈道站在君书行床前,双眉紧锁。君书行依然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谢东方也在一旁。 “这两天去哪了?” 君祈道背对我,饱含怒气。 果然他第一关心的并不是我的安危,我心中冷笑一声。 “出去走走而已。” “走走而已?”君祈道转过身来,寒霜的眼此刻却几乎迸射出火来,“你哥哥在这躺着,生死不明,你还有闲心出去走走?若不是——” “若不是我。”我接上他的话,望着昏迷的君书行缓缓道,“哥哥也不会变成这样。” “爹,你宁可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吧。”我转向君祈道,凄婉地笑了笑。 君祈道一愣,欲言又止地望着我,神色复杂。 “从明天起,我就是君书行。” 扔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我太累了。 躺在岫云小筑的软榻上,我闭目养神,也许,这就是我身为君书静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知道是谢东方来了。 他在我身边站了好一会儿,踟蹰再三没有说话,轻微地叹了口气后却是要离去。 “谢谢!”我缓缓睁开眼,喊住了他。 “静儿!你——”他蓦地转身,死死盯住我,好像要把我灵魂看穿。 我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答,以他的医术造诣,确该看出我的异常。 “是谁?”谢东方握紧的指骨变得惨白。 我听得出他尽量维持平和的声调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你不要问了。”我平静地看着他,“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 “你自己?假扮你哥哥?”谢东方变得怒不可遏。 我默然,或许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我不想再做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我的天地应该在更广阔的世界,而君书行的身份,是我最好的掩护。 连日来的遭遇使我深感挫败,虽然我以身为女子自傲,但现实面前,屈一回身又有何妨?而且君书静与莫惜尘大婚在即,就算莫惜尘看上去是位如意郎君,我也不可能就此将终身托付给一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陌生人。当然促使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最大原因还是与北宸少垣的恩怨纠葛,应付他让我心力交瘁,如果没有了君书静这个人,我也就不必再与他有所交集。 只是,这些我都不能告诉谢东方。 “谢谢,你该明白,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扮作你哥哥,你就能报仇了?” “我并没有说要报仇啊。”报仇?虽然我对北宸少垣恨得咬牙切齿,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怎么会去找那个“邪王”自寻死路! “什么?”这回谢东方愣了,“可是……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拍拍谢东方的肩,豁达地道,“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都想得开,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做什么傻事!” 谢东方狐疑地望着我,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你这丫头!唉!”最后,他长叹一口气,闷闷地喝了一大口酒。 他应该很郁闷吧,哪有姑娘家完全不把清白当一回事的,我也不想呀,可是清白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你那天怎么会一个人出去的?”谢东方不甘作罢,还是耿耿于怀。 “我是跟着三娘才出的门。”我附过去悄声道,“她会武功哦!” “你知道了?那天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事的。”谢东方一怔,随即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眼里又冒出火花来,“是她!” “不是!”我连忙否认,“不是她。” “那是谁?”他又追问。 “谢谢!”我故意板起脸,“你一定要揭我伤疤吗!” “好!好!不说就不说!”怕我生气,谢东方急忙哄我。 “对了,谢谢,你知不知道‘七杀冥神’?”我忽然想起北宸少垣是这么说的。 “七杀冥神?”谢东方皱了皱眉,“他们在江湖上也算一流的杀手,但行踪飘忽,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凤裔阁呢?” 谢东方沉思一番,最终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这个神秘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呢?若贾玲珑是“七杀冥神”之一,那跟杜含容的死会有关系吗?我抿唇沉思了一会,不得其解。 “奇怪……真奇怪!” 我回过神来,谢东方正替我把脉,眉头皱紧。 “你体内的寒气……怎么竟好似去了大半?” 谢东方迷惑地望着我,我无辜地眨眨眼,表示不知道。 “不过我被一位公子救了,他给我治过伤,或许是他?” “高人!……”谢东方难以置信似的又把了一遍,喃喃自语,“难道我医术退步了……” 正说话间,君祈道差人来唤我去书房。 “静儿,你真打定主意假扮你哥哥?”谢东方担忧地望着我。 我郑重点了点头。 我端详着镜中一袭素衣的自己,未施粉黛,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略微瘦小的身子如今少了几分纤弱,显得足够板正利落。 走进书房,君祈道正等着我,阴沉的眼看不出一丝波澜。 但我知道,君祈道之所以如此担心君书行,不只因为心疼这个唯一的儿子,于他,更迫切需要君书行入朝为官,好巩固宰相**的势力,才能在新皇朝与权势遮天的协王相抗衡。所以我的提议,必能让他动心。 “静儿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静儿知道。” “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只要没人发现,我,就是君书行。” 君祈道盯着我看了良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静儿想为父亲分忧。” 我垂下眼睑,只是为我自己,我需要这样一个交易。 “官场险恶,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他摇了摇头,目光里却掩饰不住跃跃欲试的精芒。 “有爹在,女儿一定可以!而且等哥哥伤好了,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回来。” 其实,一旦入朝为官,我就不可能避开北宸少垣,但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反正他要我,我就不可能逃出他手掌心,还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敌明我暗。不过,这也是一步险棋,走得好,柳暗花明,走不好,满盘皆输。 “你先回去吧,让为父再想想。”君祈道沉吟片刻,挥手示意我下去。 “那静儿告退。” 我掩上门,心里却舒了一口气,君祈道是个聪明人,他这么说就已经是同意了,我与君书行极度相似的面容让他不得不动心,至于怎么把我变成君书行,那就是他的事了,既然他能答应,就一定有把握做到以假乱真。 走出门,看了眼澄澈的天空,我竟有一丝迷惑,今后的路,会是怎样? 第21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 很快,我就见识到君祈道的雷厉风行。 首先,对府里宣称大小姐身染风寒,病重需静养,府中一干人等一律不准打扰,其次,对我的改造也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毕竟,从一个娇贵柔弱的大家闺秀到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才子,这差距不是一点点。 羲国有荐贤制度,也就是说,我可以不必参加应试选拔,就可直接被推荐入朝为官。八月初八,新皇登基大典之际,也就是我正式入朝之时。 君祈道知道我最多只能做到形似,毕竟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我不可能一下子拥有过人的智慧和才气,但他会派人教我一切需要学习的礼仪和如何模仿君书行,只要我能坚持伪装君书行一年左右,等真的君书行病愈,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 我同意了,但我也心有盘算,这是我脱离相府的好机会。今后没有谢东方在身边,贾玲珑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君府于我并不安全,而且为了以后的生活,我提出搬离君府。箭在弦上,君祈道默许了,他的别无选择是我谈判最有利的筹码。 很快,我的老师,君书行的好友,尹易与我见面了。 尹易也不过二十多岁模样,清秀的面庞似乎透着一股阅尽世事的苍白,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面上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尹易在君府里既不是幕僚也不是夫子,既不算客人也不算朋友,偶尔,他会为君祈道出谋划策,通常只是点到为止,但君祈道对他仍旧十分器重。他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与君书行亦师亦友,我极疑心君书行是否已将这个一直很苍白的清秀男子当作了兄长。 与尹易在一块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叫秋天。秋天长相秀美,武功高强,但为人冷淡,不爱说话。他俩不是主仆却尊卑有别,不是夫妻却亲密无间,秋天从不掩饰对尹易的紧张,几乎处处跟着他,只要有尹易的地方,十步范围内必有秋天的踪影,而尹易对她的宠溺也显而易见。 也许尹易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在看着秋天的时候,眼神会格外的温柔,而且眼角处流露的笑意是与他平日的柔和微笑截然不同的笑,我有时看着他们,竟会暗暗羡慕,好一对有情人! 尹易要教我的东西很多,比如君书行的行为作风、日常习惯,比如羲国的风俗习礼,君书行常参加的诗书聚会,我都要有一定的了解。 我如今着男装,扮士子,尹易也将我当成君书行看待,但有一个问题却使我陷入了苦恼,君书行的字体我模仿不来,或者说我根本不会用毛笔写出一笔像样的小字,虽然我自小练书法,挥毫不是问题,但写这么小的字还真是为难我。 尹易看了看我在宣纸上写的几乎成为墨团的“字”,不由得无奈笑笑。 “君小姐,我记得你以前是写得一手漂亮小楷的。” “尹先生,你错了!在下君书行是也!”我把笔搁下,狡黠地一笑,弯腰作揖。 尹易一愣,一旁磨墨的秋天也难得牵了牵嘴角,小葭病着,秋天现在算是我跟前的人。 “是我错了。书行,你的书法退步了。”尹易又浮起那柔和的微笑。 “那一摔把什么都摔没了,我还是想不起来!”我气馁地坐下去。 其实我是暗自丢脸,那么丑的字居然是我写出来的,不过现代人哪有用毛笔写字的,这还真是为难。 尹易低头不语,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我好奇地凑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忙扯过旁边一张君书行的书稿,不死心地逐字相对,那字迹居然一模一样!不但字形不差,连那份清瘦劲奇的神韵也几乎是出自一人之手! “你们的字怎么会如此相像?”我疑惑地望着他。 一般来说,模仿他人字迹能做到形似已经不易,若连神韵也不差,这就有点太难了。 “相似之人气韵相近,我与书行在一起久了,要学他的字并不困难。”尹易放下笔,微微一笑。 他又看了眼我写的字,明白我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 “以后若有公文奏章,由我代写便可,但要记住,在外面不要随意动笔,以免露了行迹。” 我忙不迭地点头,心里乐开了花,这算不算因祸得福?以后的工作都扔给尹易了! 解决了这问题,尹易脸色却并未放松。 “尹先生还有什么问题难以解决么?” 尹易略一迟疑。 “书行才思隽永,我也十分钦佩,不知道……” 他是担心我不能即兴赋诗出口成章吧,我知道自己文采是绝比不上君书行的,但我的脑袋里装的可是华夏民族五千年最优秀的文化,应付应付是没有问题的,若不得已就窃来己用一下了! “尹先生不如出题试试书行才学如何?”我嘴角微微上弯。 尹易看了我一眼,没有一丝看不起,他望了望窗外,很认真地出题。 “就以海棠为题。” 我思索一番,轻轻诵起苏轼那首流传千古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尹易吟诵几遍,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叹和赞赏,“构思甚奇,意境高妙,竟是书行以前也不能比!” 那是自然!苏东坡的大作被我用来随意吟诵还真是浪费了呢! 由于我的惊绝表现,尹易对我已是十分放心,将君书行学个七八分像完全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继续学习练习,也要背诵一些这个时代的文学经典,而且我还很惊异地发现,君书静的一些特质似乎在我体内有残留,比如只会十字绣的我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绣一幅凤穿牡丹,僵腰直腿的我现在舞一曲霓裳羽衣也不是问题,平白多了这些才艺,我却没有太过欢喜,俗话说有得必有失,谁知道这些君书静记忆的残片对我来说是不是真的需要呢。 ———————————————————————————————~~老宅先在这里跟各位说声对不起,明天老宅要考试,所以更新会稍微迟一会~不过保证明天上午会有更!~谢谢亲们支持~~ 第22章 此王妃非彼王妃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君府的计划正按步骤进行,一桩异事又发生。 原本,君祈道寻了个由头,向莫府辞了婚事。一来,现在有我顶替君书行为官,自然不必靠莫惜尘背后的家族势力——莫惜尘正是御史莫高声之子,而他本人在南淮才子中有极高声誉;二来,我作了君书行,世上便没了君书静这个人,她需要消失。 莫高声虽不明所以,但无奈宰相官大压死人,对他单方面悔婚他亦无可奈何,更遑论悔婚一般于女子名誉有损,他也不好说什么,对莫惜尘来说则是求之不得,他本并不想要这门婚事。 一切顺顺利利,只等八月初八,我便该入朝为官了。 可就在君、莫两府解除婚约不久,协王北宸少垣竟向君府提亲! 早已议论纷纷的南淮又激起千层浪,协王行事莫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向政敌女儿求亲,真是怪事一桩! 而于我,纳闷的是,人也**过了,他究竟还要做什么?八抬大轿迎娶进门,那可是正牌王妃!他是真的对君书静上心?还是借此向君祈道示和? 我揣测着,如果这次北宸少垣主动向君祈道示好,那对双方来说都有利,毕竟在改朝换代的当口,任何动静都将震动朝野,甚至影响到朝廷格局,每逢一大变故后,雄斗的两方偃旗息鼓也属正常。君祈道会不会因此而动心?如果是,那我的计划就会搁浅,而我的人生,也将变得莫测。 我是叫王妃,可我不会作他的王妃。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书房,君祈道显然也没摸清北宸少垣这一步的用意,面对桌上的聘礼单子,他眉头紧锁着。 我斜睨了一眼,什么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列得满满一纸,原来我还值那么多钱,可惜啊,要买断我的人生,那还不行! “父相!”我微微一礼,完全将自己当作了君书行。 君祈道闻言转过头来望我,眼里愣了一愣。 “学得有几分像了!” “谢父相!”我假装不经意地拂过书桌,指着聘礼单问,“父相,这是协王下的聘礼?” 君祈道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知道他在犹豫。 “父相可是在想我是不是该扮回女装,嫁入王府?” 君祈道没想到我会直接问他,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有些自言自语地开口。 “协王的面子老夫也不好拂了。” “父相可曾想过协王为何突然在此时下聘?” “你说说看。” “依孩儿之见,一来依协王的性子,愈是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他偏会去做,在先皇尸骨未寒之际操办喜事,分明有下马立威的嫌疑。”见君祈道微微颔首,我又道,“二来协王明知君府刚与莫府解除婚约就下聘礼,不免让人怀疑他的诚意,或许他只是故意羞辱两府?” 君祈道的眼里有些微火,我暗暗欣喜,又继续道:“如果父相答应了这门亲事,那莫大人会怎么想!他会认为先前的婚约是父相的儿戏之言,还是君府与协王早已暗度陈仓?而且,一旦成事,我君府在世人眼中岂不成了趋炎附势之徒!” “言之有理!” 君祈道已被我说动,只差最后下定决心了,我又加了把火。 “过不多久就是中秋,南淮才子的诗会上,父相不认为孩儿能够脱颖而出吗?” 如果我能成功,笼络南淮才子不啻囊中取物,那我对他来说作用就不是与协王联姻可比拟的。 “你可有把握?”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搞砸了可是我的命,我哪能不上心! “但又如何回绝协王?毕竟他是皇亲!” 我暗忖君祈道应该是在考我,我就不信他没想过对策,不过也该让他放心,我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唯今之计,只有先应承下协王!”见他眼底的赞许,我知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如今的情势,与协王硬碰硬是为不智,拂了皇家面子是为不敬,哪一个都够有心人定我君府几条罪状,所以得先应承下来。” “接着呢?” “接着便可导一出红颜薄命的戏!” “红颜薄命?”君祈道一惊,“称重病即可,假死未免也太过?” 可是对我来说,没有君书静这个人才更有利于我的行动。 “父相请想,称病不嫁的可能性有多少,协王就不会强娶?就算他同意,那能一直装病吗?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如果协王一心在这事上,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更重要的是。”我故意顿了顿,“借君书静的殡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哥哥送出城去,如此掩人耳目岂不甚好?” “行儿想得周到!”君祈道赞许地望我一眼,但随即眼神一犀利,“但你可有想过,答应了协王,就是先打了莫大人的脸,他会对老夫作何感想?” 老狐狸!本来还想糊弄过去的,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我也早有准备。 “父相莫急!说到底,我君府和莫府本就是井水河水的关系,没有联姻,只是少了莫大人的支持——而且这支持的程度尚未可知,莫大人是断不可能因怀恨而与父相为敌的,所以最多只是与从前一样,于您,并没有损失;但如今的情势,有一句话您不可忘,宁可得罪任何人也不可先得罪了协王!” 这个任何人甚至是包括那位刚刚登上帝位的皇上,其实那人也是可怜,一边是自己的皇叔,手握重权,一边是老奸巨猾的宰相,不得不依仗,这龙椅坐得还真够胆战心惊。也难怪,君祈道宁可与重臣联姻,也没有动将女儿送入皇宫作妃子的心思。 “行儿果真没让爹失望!” 君祈道哈哈大笑,我亦笑了笑。 退出门外,一阵风来,我才觉后背有些生凉,其实我也不清楚北宸少垣到底是想拉拢君祈道,还是想让君莫二人产生嫌隙,又或者他只是玩玩而已,更不知道君祈道对这事是怎么想的,此番劝说说起来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个赌罢了,不过幸好,我赌赢了,君祈道心内应该早就是想好了的,只是我说出来帮他下定了决心而已。 我,暂时安全了。 第23章 真假不过一场戏 很快,君府大小姐君书静病重去世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灵堂上,一个不速之客突然而至。 北宸少垣一袭素服,依旧掩不去一身的邪魅不羁。 “君相,本王与令嫒刚结下百年之好,怎地——” “协王!静儿她堕马后一直身体抱恙,前阵子染了风寒竟……”君祈道顿时掩面而泣,“老夫……老夫……” 君祈道哭得情真意切,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北宸少垣却一脸冷然,径自走到棺前,无视众人的惊异,猛地掀开了白布。 君书行躺在棺里,已经被打扮成我的样子,他本就衰弱不堪,呼吸微弱,被谢东方处理一番后更与死人无异。 我站在白帘后,看到北宸少垣盯着“死人”看了良久,深邃的眼比往常更显深沉。 突然,他伸出手,修长的指竟是要抚摸“她”的脸!我一惊,这一触,可要穿帮! “协王殿下!”我一掀帘子,从后头走了出来。 北宸少垣转头望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妹妹已经去了。”我忍住一脸悲戚,“请协王殿下让舍妹安然去罢!” “你是——” “协王殿下,这是犬子君书行。”君祈道忙上前作答。 北宸少垣不加理会,一道犀利的目光直视着我,我心中打鼓,却要硬撑起一口气回视与他。 良久,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君小姐与本王已有婚配,生,是本王的王妃,死,还是本王的王妃,按妃礼葬!” “谢协王!”我打颤的双腿一软,趁势跪了下去。 我感觉到北宸少垣一直俯视着我,令我不敢抬头更不敢动弹。但他最终只是转身,淡淡地对君祈道说了句。 “他们长得很像。” “书行与书静乃一母同胞!”君祈道向他解释一句,又吩咐左右道,““少爷伤势未愈,还不快扶少爷下去休息!” 我也生怕待久了被瞧出端倪,便装作虚弱的模样回后堂休息。直觉地,北宸少垣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令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后来,葬礼隆重举行。尹易告诉我,北宸少垣并未多作停留便离去了。 “协王这人不简单。”尹易想了想,又严肃地叮嘱我一句,“今后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哥哥他现在——”我又问道。 “谢大夫和书行已安全离开南淮城了。” “那就好,不过以后就见不到谢谢了。” 我有些伤怀,谢东方是这里第一个疼爱我的一个人,就算察觉我的不正常,他也从来不会问,对我只有宠溺。 尹易点点头,也是一脸伤感。 “对了,今日约了莫惜尘,你也该准备了。”他抬头时,又恢复了微笑。 我心照不宣地朝他颔首,是检验我这个冒牌货的时候了。莫惜尘与君书静有一段怨孽,与君书行却是交情匪浅,如果能过他这一关,那就代表我已成功一半了。 我试着咳了两声,吃过谢东方给我的药,我的嗓音已经慢慢变低沉了,君书行受过重伤,有一些异常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要我陪你一同去吗?” “不用了!”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我举步迈进听竹轩,只见几杆细竹下,一个清瘦的背影正坐在石桌前,独自品茗,那份仿立世外的姿态真有几分超脱红尘的味道。 “莫大哥!小弟来迟,让你久等了!”我上前作揖,笑着道歉。 莫惜尘转过头来,眉宇间傲气不减。 他浅浅一笑,笑起来更好看,少了几分疏远,显得更加真实了。 “你我还需客气么?” “是!是!小弟与莫大哥已经好久不见了吧?” “是有段时间了。”莫惜尘点点头,又道,“令妹——” 他截了话头,脸上有几分伤感。 “妹妹福气薄……”我垂下头去。 看我伤心,莫惜尘也不好意思,拍拍我肩,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书行兄要看开些!” “我知道,谢莫大哥关心!” “对了,听说你骑马受了伤,现在好些了吧?”莫惜尘岔开了话题。 “好了!不过脸上落了点伤,倒是被不少人取笑了!” 我故意指指眉稍处的淡痕,他果然盯着我的面容看了几眼,我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但说不忐忑是假的,不知他会不会疑心我的面容与以前有所不同。 一会的功夫,我却觉得像过了几百年般难熬,莫惜尘的眉微微蹙了蹙,复而微笑。 “书行兄是担心毁了容貌么?不过依我看来,倒是比以前更俊了呢!” 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这么说便是消了疑虑,就算觉得我容貌微微有异,也会认为是受伤造成的。 “莫大哥取笑了!”我展眉一笑,“这回约莫大哥前来,是请大哥来看一幅字。” “哦?什么字?” “是小弟前日写的一首诗,还请莫大哥不要取笑!” “是书行兄的诗作?那我倒要好好看看!”莫惜尘显得很感兴趣。 我取出一幅三尺来长的素娟,是我写的,不,确切说是默的,元稹的《茶》,尹易的字。 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莫惜尘看了竟是手不忍释。 “妙极妙极!” 他反复看了几遍,轻声诵读,显然没有注意到字,而被这首诗吸引住了,不时发出阵阵赞叹。 “书行兄果真是妙心思!好一个慕诗客,爱僧家,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莫大哥谬赞!”我不好意思地垂首,这般赞叹真是羞煞人也!不过,看起来,他也没认出是尹易的字。 “许久不见,书行兄的才情更胜往昔!”莫惜尘收了眼神,对我笑赞。 “比起莫大哥,小弟献丑了!”我忙谦逊地摇摇头。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中秋之夜,书行兄将有何等大作!” 莫惜尘眼里尽是真诚,我心里一热,他被誉为“南淮第一才子”,但对我这个后起之秀,他却只有鼓励和赞誉,丝毫没有妒忌或打压。 我忽又想起,一朝进了官场,我们是不是还能像今天这样谈诗论字,还是像君祈道,整天算计这算计那,人与人之间的坦诚变成了奢求。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抬头却是调笑。 “小弟还想一睹莫大哥‘第一才子”的风采呢!” 两人相视一笑,青花瓷盏里的君山银针也仿佛因这一首诗变得回味无穷。 第24章 翩翩少爷戏小婢 我去看了君府的别院,不日就搬去。那是城西一处环境十分清幽的老宅子,虽然比起君府,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不过于我,却是非常满意的住宅了。 我的卧房单独在西院,连着书房,尹易和秋天、小葭住南院的三间小屋,还有几间客房。 我不愿带君府的仆从,这样感觉更自在些。 回来时,月光朗朗。 我正欲就寝,秋天突然闯了进来,她平常不会这般冒失。 她急匆匆指了指岫云小筑的方向,拉起我就往外走。 “小葭?”我一下子跃了起来,小葭醒了! 快步来到岫云小筑后面的院房,小葭果然醒了!她靠在软枕上,苍白的脸仍显虚弱。 “小葭!” 小葭疑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惊慌地想下地来,我忙一把扶住她。 “少……少爷?” 她结结巴巴地瞪着我,小脸腾地红了。我这才注意到,我太兴奋了,身为“少爷君书行”的我正半抱着小葭,姿势颇为暧昧。 索性逗逗她。 “嗯?小葭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我……你……少爷……”她有些语无伦次。 “我怎么?”说着,我还故意凑近了些。 “少爷你走开些啊!” 小葭推了我一把。力气还挺大!这小妮子,以前跟我没大没小惯了,还真的忘了面前的是少爷呢。 “小葭!”我故意板起脸,“你对本少爷不敬,该当何罪!” “我!”小葭一时语塞,忙耷拉下脸,“小葭知罪,请少爷责罚!” “我怎么舍得责罚你呢!”我亲昵地伸手,欲捏捏她的脸。 “啊!——”小葭尖叫一声,挣扎着远离我的“魔爪”,气急之下大声咳了起来。 秋天忙替她抚背理气。 “好了,不逗你了,我是小姐,不是少爷!”我止住笑正色道。 “小……小姐?” 小葭止了咳,更加疑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的秋天,一双秀目分明在说,秋天姑娘一直跟着少爷身边的尹易先生,你不是少爷又是谁! “嗯?不信吗?”我勾勾嘴角,“你再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你真是小姐?” “如假包换!” “小姐你怎么扮成少爷来唬我,成心拿小葭寻开心!”她一脸气鼓鼓,显然信了,也气到了。 “好啦!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解释。”我敛住嬉笑,“你现在觉得怎样?” “嗯,好多了,只是全身都酸痛,好像散过架一样。” “睡了这么久难免会酸疼,过几天就好了。” 光顾着说话,忽然一声熟悉的“咕噜”响起。 “某人在唱空城计了呀!” “小姐!你又取笑我!” 笑归笑,我忙吩咐秋天去弄点吃的来。 “秋天姑娘!我要蟹黄包,鸡汁包,还要冻糕!” 小葭追着秋天的背影忙不迭地叫着,我不禁目瞪,这哪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呐! “你饿了几辈子投胎来的吧?” “我是饿了好几天了嘛!”小葭抱着被子,委屈地看着我,转瞬又开始朝着门口张望,等待美食。 看着又恢复生龙活虎的小葭,我心里真的很欣喜,今天真是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不但解决了单独拥有别院的问题,小葭也醒了,这算不算苍天给我的厚赐呢?但愿今后的路也能如今晚这般顺遂。 第25章 从此君臣是陌路 永和元年八月初八,新皇登基,祭祀大典在宣坛举行。 宣坛矗立在紫微城外凌霄峰上一处静谧开阔的绿树间。金色的琉璃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八根丈高的白玉柱雕龙刻凤,两端是镂金护柱,镶嵌绿松石、天青石等各色珠宝,顶上丹漆碧色,绘满奇花异草、仙人瑞兽,内容不外神话传说。 青石山阶尽头,大理石铺设大道,两旁栽满高大的梧桐,桐叶飘黄,却没有一片落在大理石道上。 为首是天子的明黄华盖,后面百官静默跟随,我官阶不高,只能远远排在队尾,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足前一簇野草。 山间的风清冽湿凉,吹动枝叶飒飒作响,愈衬得宣坛一派静穆。四下望去,周围是一片恭敬谦卑,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自无一人敢抬首,我一时好奇,悄悄抬头望向路的那端。 那一抬首,便恍沐天光。 满山枝叶的青翠泛黄如瀑倾泻,凝聚在雄伟瑰丽的宣坛下那一抹长身玉立的白。广幅阔袖的雪白锦衣,领子袖口处金缎压边,一条宝钿玉带束于腰间,山风微微吹动长袍,愈显修长傲然,形容瑰伟,金银线绣织的盘龙也夺不去他浑身自然散发的贵气!那样夺目的白色,竟仿佛与天地也融为了一体,说不出的清冷独立。 他侧身而站,远远地看不清面容,但我却似被夺去心魂,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高贵冷冽的侧影,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 一瞬间,似乎他察觉到什么,不经意地向我这一掠,明知这么远的距离并不能看清什么,我还是惊得低下头去,不敢迎上那不是犀利不是震慑却教人不敢直视的目光。 白衣金缎,盘龙绣纹,那分明是北宸少垣! 君祈道要斗的就是这个人,我一心惴惴不愿招惹的人!传闻中狂佞莫测,玩弄权术的荒淫王爷!那么一个人,竟也可以有如此气质! 那道炫目的白色身影依旧玉立,旁边紫服高冠身子微倾的是君祈道,而中央明**龙袍的就是当今天子北宸天衡!果然是那一样的贵气,我心下暗暗有了计较。 低首的一刹,我竟不自觉地将北宸天衡与他作了一番对比,好似不期然地希望有人能压过他,然而我又沮丧地发现,那个少年,终究比不上他的傲然,他的气度,连天子君临天下的尊贵在他面前都仿佛输了一截!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悠远的钟声伴随着梵音在山间回荡开来,百官正衣肃容深深跪了下去。 焚香朝拜,宣读祭文。 冗长的祭祀结束后,礼卿声音响彻天际。 “福临万疆,泽被苍生,羲朝崇德帝十五子北宸天衡顺应天命,典登大宝,国号永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叩拜,山呼万岁,整齐而响亮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可是这高呼背后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有多少是勾心斗角,我微微叹息,这毫无感情的冷漠呼喊是喊给谁听呢? 依旧跪着恭送天子先行,我只觉跪得腿也麻木了。 终于,我忍不住松了松肩,用拢在宽袖里的手揉了揉疼痛的膝盖,那次寒夜里的跪罚终究落下了病根,稍一跪久便疼得厉害。 待我调整回规规矩矩的跪姿,忽然发现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华盖的流苏在地上摇曳纠缠。糟糕!天子在我面前停下了! “君爱卿,这就是令郎君书行吗?” 果然谈到我了!紧张中我也没忘这优雅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漠然的疏冷。 “回皇上,正是犬子!” “微臣户部侍郎君书行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忙俯身磕头,古人就这点麻烦,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唔,君大人,你且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皇帝周围的一群重臣也因这句话齐齐看着我,我眼角一带,看到那萧姓持剑人此刻正着皂衣官服,也在群臣里。对上他的眼,又是那种诧异的眼神,似乎还有些挣扎愧疚的痕迹,只是这复杂的令我不懂所以然的眼神在一刹间又恢复平静。他还是轮廓分明,气息冷冽,而我想的也不错,他果然亦身居高位。 明黄伞盖下,一袭威严龙袍的北宸天衡正眼角含笑望着我。 我心里一怔,但面上平静不变。这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正是那日在一品楼的王公子!我想到他不平凡的身份,没想到他还真是当朝太子,不,应该是天子。仔细一想,他身边“萧保镖”的不凡身手,北宸少垣对他的客气态度,以及他们见面时那句“太……太久不见”,联系起来也就不难猜了。 北宸天衡毫不讶异的表情却让我暗暗心惊,他的镇定是故作深沉,还是已经对我做过调查?他对我的了解到底有多少?我忽然有种不安全感,就像我站在灯光下的舞台,他却在暗处看我表演。 “皇上和君大人莫非旧识?” 浮想时,一个优雅懒散的声音响起,那样的熟悉好听,一语中的! 我侧首望去,白衣金缎,盘龙绣纹,不是北宸少垣又是谁!薄削嘴唇,眸眼深邃的他,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单纯于容貌,那是一种可以忘掉美的气质!只是他一眼看来,便浑身散发那种让人窒息的邪魅,让我不禁恍惚,刚才远远见到的那一抹清冷独立是种错觉。 他望着我,静如潭水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波澜。 北宸天衡似笑非笑,我亦不敢言语。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君侍郎年轻有为,才名远播啊。”末了,北宸天衡朗声一笑,算是回答。 北宸少垣嘴角微勾,未作深究。 “诸位爱卿,摆驾回宫罢!”北宸天衡敛容转身,举止间已有了帝王气象。 经过我身边,他突然一顿,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今后你要记住,君是君,臣是臣!” 我陡然一颤,冷冽的气息拂过耳际,凉透心底。 我抬头,他的眼里,盛满冰冷的深沉,原来,那个曾与我把盏言欢的年轻人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从此,他是君,我是臣。 “微臣明白。”我深吸一口气,字字掷地。 他起身离去,群臣在后亦步亦趋。 莫惜尘朝我歉意地一笑,我回了个笑容,以示安心。 北宸少垣在经过我身边时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忙低下头去。 第26章 衍庆宫君臣开宴 登基大典后皇帝又率百官接受万民朝贺,场面蔚为壮观,直到淡月初升,累了一天的人才坐下来,参加宫宴。 衍庆宫内灯笼高悬,一片红火,映衬得金龙玉柱更加辉煌璀璨。 我坐得靠近门边,同桌都是品级差不多的官员,年龄大都在三十上下。我不必钻营于升官弄权,也自对他们不甚熟悉,只有那个胖子黄英杰算是“旧识”。 入席后,真正“吃”的人少之又少,有的象征性地夹一两筷子,有的索性一来便执杯相饮。 远远望去,皇帝坐在殿首朝南的主位上,满目盈笑,频频举杯,左首宰相君祈道,右首协王北宸少垣,依次下去还有莫高声等几位当朝重臣。 我正眺望着萧姓持剑人是否也陪伴君侧,忽然一道目光迎上我,我猝然一惊,是北宸少垣!说不清那种目光是审视是兴味,太深邃了,我根本看不懂,当然我也不想引起他注意,忙垂首举杯,与同桌的官员互相敬酒。 乱七八糟地喝过一轮,我已觉腹中火辣,虽然我自认酒量不差,可这宫中佳酿酒劲甚大,如此牛饮当真伤身。 我腹中饥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盘盘精美的菜点在面前轮番撤换。 正喝得难受,忽前面灯一暗,乐声乍起。 水榭中央舞台的幽暗处,一个巨大的莲花座缓缓升起,有烛光摇曳,朦胧中一个曼妙的女子翩翩起舞,水袖飘飞,明珠叮当。漫天花雨中,女子一袭白衣恍如瑶仙下凡,柔软的腰肢随她上下翻飞灵蛇般扭动,如梦似幻。 清越的琵琶乍然而止,灯笼重新亮起,美丽的女子跪在莲花中心,身子因剧烈的呼吸而颤动。 “好!”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响起一片叫好,掌声四起。 没有电子灯光,没有舞台特效,能做到这样确实已经很好,那女子舞也跳得不错,我心里不禁暗暗赞叹。 “那位美人是谁?”同桌上有人窃窃私语。 “那是我表妹,闺名董娇娆!”黄英杰一拍胸脯,一脸得色。 看不出来,黄英杰那种尊容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妹。 “原来是黄大人表妹!我听说这一曲《羽化》极难练就,没个十年功夫是跳不到这地步的!” “那是!娇娆可是我爹从小就花重金请**教出来的!” 我的上司,那个户部尚书?他这么花心思,不单是为一曲《羽化》罢。 “君大人!” 这时有人喊我,我循声望去,只见那人长相有些滑稽,两撇胡子微微上翘。 “下官敬您一杯,恭喜恭喜!” “您是——” “下官吏部侍郎马成功!” “原来是马大人!失敬失敬!”我忙举杯相碰。 马成功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地一饮而尽。 “君大人英雄出少年,必定前途无量!” “多谢马大人吉言!” “以后还少不了君大人提拔我等啊!” “是啊是啊!”马上就有不少人附和。 “下官才疏学浅,还望各位大人今后不吝赐教才是!” 我谦虚地微微低头,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我背后有君祈道这尊大佛,越是有高调的资本就越要低调行事。果然那帮人面露得色,一个个好像真成了我的至交好友,举杯相庆。 既开了头便停不了,一桌人轮番敬我,我便只能一杯杯连着喝。 喝得头晕眼花,我只觉得眼前的烤鸡仿佛飞了起来,人头也模模糊糊地在跟前晃动,一阵阵像在甲板上随风浪波动,又像晕车时脾胃翻滚。我知道我喝多了,便借口出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临出去前,我不甚清醒的头脑居然还注意到这一桌上,有一人始终没敬过我,他甚至也没和其他人说过话,是太腼腆,还是不屑为伍?不过我已经没力气去思索,只记得那人鼻梁旁长了一颗大大的黑痣。 第27章 醉意朦胧话杰伦 走出衍庆宫,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凉爽的触感使我清醒不少,但晕眩始终没退,头愈发疼了起来。 一行宫人从我身边经过,我想也不想便从一个宫女手中的玉盘里抓了两个金丝小窝头,见她吓得惊叫一声,我哈哈大笑。果然酒能壮胆! 狠狠地咬了一口窝头,我脚步不稳地往前走去,也不管通往哪里,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睡上一觉。 也不知走了多远,我实在头晕得厉害,便在一处草地瘫坐下来,斜斜地靠上一根石柱,可能是石桥,蜷缩着正合适。 宫宴上的丝竹声淡远悠扬,夜风凉凉吹送,微微呼吸,鼻翼传来桂花浓郁的清甜香味,是附近种了桂花,还是我手里的小窝头太香?我闭眼咀嚼几口,笑意不觉蔓延,只觉得人生幸福之事也莫过于此!天上弯月如眉似柳,愈看愈美。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嚼着桂花甜香的小窝头,仰头看弯月如钩,我竟含含糊糊哼起歌来。 “君大人好惬意!” 是谁? 头还疼地厉害,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眼,我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我面前。 “你……你是谁?”居然打扰我的清休,我不悦地开口,嘴里依旧嚼着窝头。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 他问我唱什么,连周杰伦的《发如雪》都没听过,这是打哪来的古董! “发……发如雪!”我斜睨一眼,打了个酒嗝,“周杰伦的歌!” “周杰伦是谁?” 嗯,还不错嘛,不知道的就要问! “周……周杰伦是我的偶像!”借着酒意,我一拍他的肩,顺势靠了过去,“我给你……给你唱我最喜欢的!” 他没有说话,那就默认他同意了!我在他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酒醉得厉害,我含含糊糊地唱着,也不知调跑到了哪去。 “你眼带笑意……”我拖了长长的尾音,努力睁眼望着眼前的人影,伸手扯了扯他的脸皮,“你怎么不笑啊?嗯?” “放肆!” 陡然一喝,声音虽低却威严十足,我吃了一惊,勉强将涣散的心神收回来。 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渐合拢,气质高贵,气息邪魅,是北宸少垣! 一个激灵,我脑中一阵清醒。该死!怎么是他!刚……刚才我没说什么吧? “协……协王殿下!”我忙歪歪斜斜地站立起来,艰难地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协王!” “嗯。” 他低低地应了声,也不言语,只是盯着我的手瞧,我疑惑地垂眸,嗯?小窝头还在手里!我神色一赧,忙将小窝头扔下。但我能感觉到他还在注视着我。 “这个周杰伦似乎颇有才能,怎么本王没听过这号人物?” 周杰伦?我刚才说了周杰伦? “唔,这个……”我脑筋不灵活地转了一圈,道,“那个……周杰伦是世外高人,没……没几个人见过他……” “哦?那你怎么会唱他的词?” “因……因为在我家乡……哦,不,因为……周杰伦与我**是好友,所以……” 不要问了啊,再问我真的没有力气编谎话了! 他真的没再问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协……协王?”酒劲又上涌,我愈加昏昏沉沉,万一不小心再说漏什么就糟了,“如……如没什么事,下官先……先告退了?” “君大人喝了不少?” “下官失……失礼!”我又作了一揖,晕得差点直不起腰来,“下……下官还是先告……告辞!” 头又晕起来,估计很快又要不听使唤了,可不能再在这个危险人物身边多待,我说完便颤颤巍巍地转身,只是坐久了腿不灵便,刚一跨步便打了个踉跄,惊呼一声闭上眼睛等着摔个嘴啃泥! 等了一会,没有痛,我吸一口气,似乎还有草木的清香气味,皇宫的草地真是好啊,连摔跤都这么舒服,我沉醉地挪了挪,真不想起来。 “你还打算在本王怀里睡多久?” 本王?怀里? 几个词汇在呆滞的脑袋里蹦跶了好久,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倏地抬头,正对上北宸少垣深邃的眸子。好漂亮的眼睛!深得好像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不行,我在看什么呢!可是……他长得真好看啊,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薄削的双唇,唇线完美,看起来好美的样子!啊……我在想什么!脑袋混乱得不知所措。 “君大人真饿得慌么?你的模样会让本王以为本王是道可口的菜肴!” “啊呀!”我惊叫一声,这才清醒一些,忙跳离他的怀抱,垂手低头,不敢看他一眼,“下官鲁莽,冲撞了协王殿下,还请协王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心思顿时翻腾起来,寻找对策。 “本王让你这么害怕吗?” “没……没有!” “你抬起头来!” “下官不敢!” “你骗本王?刚才不是说没有害怕本王!” “不……不是!”我忙摆手,不要跟我玩文字逻辑,欺负我现在头脑不清呢! 不得已,对上他的眼睛,忽觉那深邃的眼里似有一丝玩味,我警惕地想,他莫不是玩玩我吧?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还记得本王说过你和你妹妹长得很像?” “记得。” “你长得还真像女人!” “下官长得像女人,总好过妹妹长得像个男人。”我无奈地低头回话。一母同胞,自然相像! 焦急地等待他下文,他却沉默半晌。我偷偷抬首,却见他忽然移近脸庞,几乎贴上我的鼻尖! “王……王爷?你……你要作什么?”近在咫尺的距离吓了我一大跳。 “书行。” 他的脸复又靠近,我直觉地向后退,他却扣住我的手,揽上我的腰将我禁锢住,我只能往后仰,那姿势一定暧昧极了! “本王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弄得我耳朵发痒,“包括女人!” “下……下官知道!” “可你妹妹竟是死了呢!” “书行。”北宸少垣在我耳畔呢喃,称呼亲近,气息温热,言语却让我冷汗直流,“如果你是女人,也一样!” “一……一样什么?”一样死,还是一样逃不出他的手心? 我心虚地对上他的眼,他正紧盯着我。 僵持一刻。 “哈哈哈!书行,你怕么?” 北宸少垣突然放声大笑,也松开了箍紧的双臂,我忙从他窒息的怀里逃出深吸了两口气。 “协王说笑了!书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会害怕!”我豪气干云地大声说话掩饰尴尬。 “你走吧。” “啊?” 就这么让我走了?我傻眼待在原地。 “难道书行想陪本王再喝两杯?” “不……不了,下官这就告退!” 真的让我走!我忙逃也似的跑开,再待下去我怕真的要露出马脚,这个北宸少垣哪是什么协王,分明是邪王! 离开时我又绊了一跤,那样子一定极其狼狈,可我已经没力气去管了,随便寻了条路只想快点回去。 第28章 夜路遇鬼闯凤宫 也不知我是在什么地方,跌跌撞撞走了好久还不到衍庆宫,沿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四周是杆杆翠竹,随风发出飒飒的声响,在夜晚尤觉阴森恐怖。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酒也醒了一半,可是醒了更糟,看周围的竹影都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不是我多疑,自打莫名其妙地还魂,我这个科学主义者对鬼神之说便有些将信将疑。 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有了这个想法,鸡皮疙瘩立时掉了一地,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可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一直在,酒意刚散去的头脑又发起懵来,我跌跌撞撞跑了起来。 前面有亮光! 竹影小径的尽头分明有灯光,我心中一喜,有光亮的地方量你哪来的妖魔鬼怪也不敢靠近吧! 正当我欣喜地跑去时,背后一阵凌厉,我忙侧身躲过,一个黑影随即从我跟前掠过。 妈呀!还真有鬼! 黑影一顿旋即又朝我冲来,看不清是什么情况,我一阵手忙脚乱,凭直觉胡乱打了一通。我没碰着实体,只偶尔触到柔软的衣料,愈发坚定这回真是见鬼了! “是……不是……” 鬼突然停了下来,不知在叨念什么,好像有什么疑惑。 一定是找错了人了,鬼大哥!我心里碎碎念,想我王出云从不做亏心事,不要来找我啊! 趁这个空隙,我忙朝光亮处发足狂奔。 “救命啊!” 我边跑边喊,鬼没追上来,那头倒是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我不知是怎么跑出去的,最后结结实实地扑了个狗啃泥,今天还是摔着了呀! 摇摇昏沉的脑袋,我看见面前隐约一双绣纹精美奢华的丝履。 顺着丝履往上,一袭华贵的褚红色流彩宝相花纹云锦宫装,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凌云髻上簪翡翠孔雀羽,插凤翅金步摇,凤嘴衔着一串硕大的夜明珠。 我又眨了眨眼,才看清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真乃绝代佳人!反正我从没见过哪个女明星有这等容貌和风姿,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美丽和优雅。 “放肆!” 一个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难听又娘娘腔十足,我不悦地皱了皱眉,今天已经两次被喝“放肆”了。 “你是哪来的?竟敢私闯后宫,冒犯太皇太妃!”尖利的声音又叫了起来,原来是个太监。 太皇太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美女顺宓,北宸少垣的生母!那她不是应该快四十岁了?我暗暗赞叹,她看起来怎么也就二十多的样子! “微臣户部侍郎君书行,叩请太皇太妃圣安!”我忙伏地磕头。 跑哪里不好,跑到凤寰宫来了!今天真是撞到什么,居然两次冒犯大人物!对了,顺宓太皇太妃是北宸少垣的生母,那他…… “君侍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真想与本王喝酒?” 果然!是北宸少垣声音! “下官……” 我抬头,见北宸少垣站在太皇太妃身边,两人眉宇间十分相像,不似母子至多肖姐弟,北宸少垣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乍一看两人在人群中简直恍若天人,很像……很像一对。 “协王不但喜好男风,而且与母有私,背弃伦常……”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脑袋里不自觉地跳出这些字眼来,都是小葭在响应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号召下为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不行不行,不能乱想!我甩了甩头,要把杂念抛出去! “咯咯咯……” 笑声打断了我的遐思,环顾四周,太皇太妃身后还有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可能是宫妃夫人,也是进宫赴宴的,她们正瞧着我掩嘴嗤笑。 我忽然想到,我是逃命来的,狼狈不说,脸上居然还挂着泪珠!长这么大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吓哭是什么时候了,连那次实验爆炸我也没哼一声,这次居然被“鬼”吓哭,真是丢人啊! 我讪讪地拿袖子擦擦脸,羞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真是喝酒误事! “君侍郎不是该在衍庆宫么,怎么到了本宫这?” “微臣……微臣不小心迷路,扰了太皇太妃真是罪该万死!” “你先起来!” “谢太皇太妃!”我战战兢兢地拂袍立起。 “君相是令尊吧?” 这她也知道?虽然她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但我还是如履薄冰,总觉得这个女人眉宇分明,不是个简单人物,毕竟,从遗传学来说,智商高的儿子必定会有个聪明的母亲,北宸少垣怎么看也不是省油的灯。 “回太皇太妃,正是!” “君相的公子果然也是一表人才,本宫看了颇为喜爱!你们看呢?” 顺宓太皇太妃回头问了那帮女人,那帮女人忙不迭地点头,纷纷赞我相貌非凡。 “君相忠心为国,想来君侍郎也必子承父德,成为我朝栋梁!” “书行必定竭尽所能,为羲国贡献绵薄之力!” 她说的只是客套话还是内有玄机?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答错了万劫不复。 “君侍郎刚才匆匆而来,是怎么回事?” “微臣……” “母妃!” 有点难堪,我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北宸少垣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衍庆宫宴席结束,君侍郎该回去了。” “哟!本宫只顾跟君侍郎说话,倒忘了这事!也罢,你先下去吧,本宫与各位姐妹说会话也该散了。” 我忙磕头跪安。 顺宓等人说笑着离开,我也起身。北宸少垣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行。 “书行,你没有什么对本王说吗?” “说……说什么?” 他冷哼一声,注视着我,我心里一阵发虚,怎么解释我刚才的狼狈? “那个……宫里好像闹鬼。”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闹鬼?” “啊!也许不是!一定是下官喝多了喝多了!”我心思一转,故意打了个哈欠,“还真是头晕呢,失态失态,失礼失礼!” “真的?”北宸少垣眉一挑,分明有惑色。 “比珍珠还真!” 半晌无语,北宸少垣竟抬手抚了下我脸颊,擦去眼角残留的泪水。 好……好温柔!我脸“腾”涨得通红,他莫不是真对男色也有兴趣?对了,那个落月流风!他……他真有断袖之癖? “你……你……”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虽然对bl是中立态度,但不要发生在我身上啊,而且我还是个冒牌的男人呀! “哈哈哈!”北宸少垣忽然爆出一阵大笑,俊逸的脸庞愈加邪魅,令我毛骨悚然。 “下官先走一步,王爷随意!” 也不管失不失礼,我一个箭步逃开,离了他的气息范围,我才拍了拍胸脯,觉得安下心来。 —————————————————————————————— 明天老宅又考试咯~会晚更一会儿,但保证会更!谢谢大家继续支持~~ 第29章 萧郎有情长忆楚 等我回到衍庆宫,果然宴席已近尾声,百官正在互相辞别。 “君大人哪里去了,竟丢下我等这么久!” “马大人!失礼失礼!” 与这些人打打太极,我眼一瞥竟见萧姓持剑人从身旁经过。 “萧……” 我刚想喊他,有人比我先行一步。 “萧统领!下官瞻仰您风采已久,今日终于有缘得见,真真有幸!” 是那个马大人,他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身后还有黄英杰。 只是,萧统领没理他们,只冷冷地看了一眼,马成功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这时,萧统领却似乎向我投来一瞥,我忙笑了个,以示友好,他脸色凝重,迅步走了出去。 “这个萧楚忆!说到底不就是个私生子!一天到晚冷着个脸,也太不给面子了!” “嘘!黄大人你说话小声些!”马成功忙拉住黄英杰,他处世圆滑,谨慎许多。 “哼!” 黄英杰拂袖而去,我却好奇地呼住马成功。 “马大人!刚才黄大人说萧统领是私生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马成功吞吞吐吐似有为难。 “怎么难道马大人认为本官会乱嚼舌根不成?”我故意板起脸。 “不是不是!下官哪敢!”这马成功,就得来硬的。 “那你还不说!” 马成功犹豫了下,把我拉到一边,环顾四周无人才悄声告诉我。 原来萧统领的父亲,也就是关西府平国公萧知节,年轻时喜欢上一个叫楚楚的风尘女子,但平国公家里人反对他娶一个妓女,硬是拆散了他们,逼平国公娶了金华公主东陵燕,金华公主是金枝玉叶,眼里更容不得沙子,成亲当晚便将楚楚赶出府去,可怜楚楚一介弱女子,被赶出府时已经身怀有孕,但那楚楚也是硬风骨,一人抚养幼子,直到五年后积劳成疾,红颜早逝,平国公这才接回儿子,取名萧楚忆。 “萧统领十岁便跟在了先帝左右,如今当上御林军统领也是凭一己之力啊!” 马成功又在我耳边加了一句,脸上一片谄笑,他是以为我跟萧楚忆有好交情才来巴结的?我好笑地点点头,与他作别。 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在宫门口等着君祈道,他是宰相,围着他的人一拨又一拨,我等得有点不耐烦时,莫惜尘和潘玠走了过来。 “书行兄!”莫惜尘朝我温润一笑,他永远是那么脱俗轩疏。 “莫大哥!”我真心一笑,这朝堂里也不尽是虚伪谄媚的嘴脸。 “哟!这位大人好生俊俏!” 是潘玠。 我真不明白,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怎么竟会当上御林军中实力最强的羽林军的副统领,怎么看他都是空有相貌的浪荡之徒。 “下官哪敢与潘统领相比!潘统领可是南淮第一美男子,如此说岂不折杀下官!”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潘玠无奈地摸摸鼻子,朝莫惜尘看了一眼,道:“这位大人是不是对潘某有什么误会?怎么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书行兄,你认识潘兄?” “不认识!” “那我来介绍下吧!”莫惜尘也不明所以,有些尴尬,转身对潘玠道,“这位是我好友,君相的长公子君书行,现任户部侍郎。” “原来是书行兄!在下有礼!”潘玠居然长长地作了一揖,而且言语间温文有礼,不像武官反而是读书人的礼法! 看他挺诚恳的样子,我一时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风不风流关我何事! “潘兄有礼!”我回了一礼,不打算睬他。 “潘兄,书行兄文才斐然,在南淮才子中可是佼佼者呢!” “哦?真的吗?”潘玠打量我一番,“看不出来,书行兄年纪轻轻,竟能得莫兄如此夸赞!” “是莫大哥谬赞了!”我羞愧不已,那些所谓文才不过是偷来的罢了,汗颜呐。 “哎!莫兄!你对书行兄寄予如此厚望,那今年中秋之夜,这南淮第一才子之名的争夺可有看头了!”潘玠说着又朝我挤眉弄眼,没一点正经。 “不过潘兄这南淮第一美男子的赞誉可是无人能夺呢!”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哎哟哟!好厉害的嘴!书行兄这副相貌走出去可是不输我的呀!” 哼!我才不像你男不男女不女呢!我心里暗骂了一句。 “书行兄,你好白啊!”潘玠眨巴了下眼睛,谑笑道,“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我看在书行兄身上是‘一白添百美’呢!啊呀!不说还真没注意,你这皮肤也太好了点!嫩得跟女人似的!” 说着,他竟还行动派地朝我伸出了手。 “你干什么!”我大叫一声,打掉他的手,“理直气壮”地道,“看清楚点!我是男人好不好!” “哎哟!干么这么凶!我开个玩笑嘛!”潘玠吹了吹被我打疼的手,竟似个小孩一般。 “几位聊得可真投机呀!”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是北宸少垣! “你们可是在聊今年的中秋之夜?” “是啊!”潘玠热络地转向北宸少垣,看来他在哪都挺吃得开,“王爷,你不会也有兴趣?” “为何不呢?”北宸少垣眉一挑,反问道。 他也要去?我和莫惜尘面面相觑,他也似乎很奇怪,依这位尊贵协王的性子,怎么会有兴趣参加一个士子聚会?不过他行事向来莫测,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看来,今年的中秋之夜不寻常呢。 第30章 收贿赂我是贪官 离中秋还有几天,我照例要去户部报到。 说是工作其实也就点个卯,我的事本来就不多,加之我现在是宰相公子,根本没人敢指使我干活,愈加闲得发慌。 博山炉里香雾袅袅,据说是用来提神的,可我总觉反被熏得晕晕乎乎,真是很怀念咖啡的香味。 来回将黄梨木案擦了三遍,我实在没事干,便拿了张纸随手乱画,一边还想着明天记得在案上添一盆文竹,仙人掌也行,没有绿色实在太单调太窒息了! “君侍郎!” 一声脆响将我从云里雾里拉了回来,我抬头一看,是老曲。 老曲在户部是个神秘人物,他没有官职,但很明显举足轻重,每个人都对他很客气。 他朝我点头示意,我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那个房间平时都锁着,据说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这个神秘先生老曲手里,另一把在我们的头儿黄尚书手里。 我走进去,房间不小,但有些拥挤,因为半壁江山都被一个黑乎乎的大柜子占据,柜子分了好几层,每一层都雕刻着镂金蔓草花纹,沉重的金质大环使这个庞然大物显得十分厚重。 老曲瘦小的身子隐在黑色锦帘后,愈显神秘。 “君侍郎初来乍到,不过黄尚书已经吩咐下来,这个月的月供按五品的份给!”老曲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抬头对我笑道。 “什么月供?”我很是迷惑,难道是薪俸?这么快就发了?好像才上旬呐。 “您有所不知。”老曲走到大黑柜前,从怀里摸索出一把钥匙,边开边解释,“户部是羲国的国库,也是咱的金库啊,有求于咱的要孝敬,犯了事儿的要送礼,东西多了就按品级给大伙分红,每月一次,所以叫月供!”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我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可是违法的事!”我试探着问,“难道黄尚书……” 我倏然顿住,忽然想起,刚才他说是上头的吩咐! “君侍郎您怎么了?”老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对我的惊讶很不以为然,“不光我们户部,六部九寺都有这个惯例,上头是默许的!” 老曲朝清心殿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么说连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开老曲递给我的锦袋,我又是一惊,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我随手抓了一把,有上好的翡翠珠玉,打造精巧的银饰,还有一把沉甸甸的金锞子! 这……这还只是五品的份例!我不敢想象,像莫高声、君祈道那样的重臣该有多少这样的钱财!这恐怕还不论私下送到他们家中的孝敬!难怪,以朝廷那点俸禄,君府中断不可能有那么奢华的生活! “君侍郎,老曲不知您喜欢什么,这次就随意挑了些,下回您告诉我,我给您留着!” 我还处在震惊中不能缓神。虽说羲国富庶,但也不至于腐化至此,竟成了公开的秘密!如此上行下效,可怎么了得!我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这可是民脂民膏啊,老百姓辛辛苦苦赋税繁重难道就是在养这一帮整天无所事事的酒囊饭袋么!虽然现下,我就是这群蛀虫之一。天下人锲而不舍地考科举进仕途,不管那是百取一还是千取一,如今看来,的确是另有巨大的动力呢。 该不该收?该不该收?我心里起了交战,收吧,好像有违原则,,怎么说我也是二十一世纪有良心有道德有点胆小的好青年!不收吧,这么多金银摆在面前还真是**。 不过,看情况如此收受贿赂已蔚然成风,我若不拿,反是太过招摇。 再一想,君府的不义之财我也早已花过,我本又不是什么清高之人,拿就拿,就让本姑娘帮你们把这些肮脏的钱用得干净些吧! 面对一袋子金银,我还是有些愣怔,坐在桌前,也没注意刚才涂鸦的那张画不翼而飞,只剩下边的纸残留点点墨迹。 第31章 闹市策马险酿祸 我随即告了假出去玩玩,反正公务不多,不必成天待在这里办公。 换了便服,我一个人上街,紫微城外不远就有一条繁华的街。 那是类似天桥的一处地方,装饰豪华的店鳞次栉比,简陋的街边小摊也热闹非凡,尤其是街边杂耍,什么胸口碎大石,火舞流星锤,表演比电视上真实多了。 南淮就是南淮,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也有这么多人,热闹得跟过年似的,下次一定要带小葭出来玩,这小妮子一定欢喜死! 逛完一圈,我手上已满是小玩意儿,什么竹篾动物,剪纸,草鞋,印染画,几乎每个小摊前我都要停留一下,看到他们接过金叶子的惊异和感激,我忽然有种幸福,也许并不需要真的同情和善良,简单的施舍就能帮到别人,也能给自己虚荣的满足,体会一下富豪的感觉可不赖呢! 散完金叶子,我又一路寻小吃。路边的小点心虽然比不上君府的糕点那么美味,但就是那种简单的糯米白糖糕,豆沙青团子,让我倍觉亲切。 舔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眼前竟氤氲起一团雾气,我急忙擦了擦眼睛,包子店的蒸笼真讨厌,热气蒸得我眼里都不小心流水了,我摇摇脑袋,努力睁开眼睛,透过雾气,似乎那蒸笼前站立了一个小小孩。 小孩子浑身脏兮兮的,入秋已久但他仍衣着单薄,瘦小的身子不知是冻得发抖,还是饿得摇摇晃晃,一双脏污但依稀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蒸笼,那里正是刚出炉的新鲜包子,老板卖力地叫喊着。 小乞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却始终没有上前,包子老板已然发现门口的小乞儿,他胖乎乎的身子蹭的从蒸笼后跳出来,站在小乞儿面前愈显庞大。 “快走开!哪里来的乞丐!脏死了!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包子老板手一搡,小乞儿被推到路中间,跌得极重,但他居然没哼一声。 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竟真有上演,南淮这个富庶的太平之城,也还是免不了有这等事发生啊!还是老天也知道今天我要做善事,特地配合我? “老板,给我五个肉包子!” “好咧!您稍等!”包子老板听见有买卖,马上对我换上笑颜。 接过包子,忽然街上起了一阵喧哗,拥挤的人潮刹那间四散开来,两匹狂奔的马疾驰而来,高大的黑马嘴里喷着热气,蹄子抬得比我人还高。 街面上只有那个跌倒的小乞儿,他显然被吓呆了,望着就要压过来的俊马一动不动。 这里是南淮皇城诶!又不是赛马的赛道!马上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难道不知道会闹出人命吗? 气归气,我立刻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跑到小乞儿身边抱起他就地一滚,姿势虽然丑了些,但好歹避开了致命的一马蹄。 近身的那匹马长嘶一声,在我们面前受惊而立了起来,眼看那庞然大物就要踩上我们,一瞬间我也吓得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护住怀中小小孩。 幸而那主人及时拉住缰绳,马偏向了旁边,但落下的马腿蹭到我右臂,瞬时臂上火辣辣地疼,拆筋卸骨一般。 “哪来的兔崽子!竟敢挡本大爷的道!他奶奶的!又输了!” 刚回过神来,竟遭这一顿骂,他知不知道刚才差点要了两条人命! 那人骂骂咧咧地也没看我们受伤了没,一扯缰绳就要去追另一人。 “站住!”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来大喝一声,顺手操了根扁担朝马上那人打了一棍,“你给我下来!” “哎哟!” 马上那人吃痛掉下来,他嘴里骂了声立刻爬起来,回身找到了我这个“罪魁祸首”。 “是你打的我?” “是我!” “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居然敢打老子!”他目露凶光。 “我老子又不在这。”我斜睨他一眼,毫不示弱道,“只有一只乱吠的疯狗,我哪知道是哪里跑来撒野的!” “你敢骂老子是狗!” “我可没说,有人要迫不及待地承认我也没办法。”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出一阵哄笑,那人脸顿时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立现。 “信不信老子把你关牢里去,看整不死你个小白脸!” 说着,他伸手便来拽我。 “吴兄!怎么这么磨蹭?”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我抬头一看,是先前那匹马回来了,马上不是别人,正是大胖子黄英杰! “黄兄!这里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兄弟我正打算抓他回衙门!” “黄主事!”我朝他喊了一声。 黄英杰听见我喊,盯着我看了许久,忽地眼一亮,忙滚下马来,拉开扯住我的手。这脑满肠肥的家伙记性还没差到家,那天在宫宴上见过一面,他总算还认得我这个“同事”。 “误会!误会!”黄英杰满脸堆笑,“是自己人!自己人!” “这是君相的公子,户部侍郎君大人!” “啊!”那人顿时脸色一变,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君侍郎!这是九门处吴长福吴都尉!” 我哼了一声,并不给好脸色看,心里却有些疑惑,这吴大人不是前不久还跟他争女人的吗,怎么这会又称兄道弟起来?这官场上混,还真是一门艺术! “君……君侍郎!”吴长福此时已汗水涔涔,颤颤抖抖道,“下官不知……不知是您!请……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吴都尉!你还要抓我回衙门吗?”我故意道。 “不!不不不!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君侍郎!”黄英杰见状,忙出来陪笑脸,“今天这么巧,不如下官请您去喝杯茶?” “算了!今日本官还有事在身,改天吧!” 黄英杰见我冷冷的拒绝,脸上也是一滞,他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罪我了,不过吴长福却是吓得不轻,几乎要跪下来。 “君侍郎!下官知错了!您……您放过我这回吧!” 我沉吟片刻,故意让他受份煎熬,才缓缓开口。 “这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以后不要在大街上策马,不知道容易伤着人吗?” “是!是是!下官记住了!” “嗯,你们走吧!” 两人忙上马离去,我这才发现背上有些汗湿,其实我也是仗着宰相之子的身份装装样子,他们两人好歹也有官职,我并不能做得太过,面对恶霸还真是很紧张啊。 不过今天这事若不是正好被我遇上,那这个小乞儿定是没命了,而肇事的那两人,应该只是去衙门过过场子就被释放吧,这世道! ——————————————————————————————本文中官职参考唐朝官员制度,但因为是架空,会有不少虚构成分,老宅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大家明白就好哈~~ 第32章 你看我是女是男 打发了这两人,我蹲下来看身边的小乞儿,他营养不良的脸有些发白。 “刚才吓坏了吧?”我放柔声音,尽量不吓着他。 小乞儿不说话,只是瞪着我怀里掉剩的两个肉包。 “想吃?”我摇了摇肉包。 这孩子也还真是倔强,被吓成这样不吭一声,想吃肉包又不肯开口求。 “喏!拿去吃吧!” 我把肉包往他手里一塞,他看了我一眼,迅速低头大口啃了起来,仿佛有人跟他抢一般。这可怜的小小孩,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很快,两个肉包吃完,小乞儿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 “还饿吧?” 小乞儿晶亮的眼瞪着我,并不点头,我好笑又好气地摸摸他的头。 “干嘛这么犟!说声饿又不要你的命!” “父亲说做人不可贪得无厌!” “呀!你不是哑巴啊!”我故意吃了一惊的样子逗逗他。 “当然!” 小孩斜觑我一眼,那神情居然还有几分倨傲,他才几岁哟!听他的话,分明有不错的家教,怎就沦落至此? “哥哥带你去吃别的好不好?”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小孩居然拒绝了!他又朝我鞠了一躬,“谢谢!” 我还想说什么,那小孩转身就跑入人群,一忽儿失去了踪影。 世界之大,果真无奇不有,连这么大点娃……叫人好生佩服还是该说他笨啊! 看看天色,我也该回去了,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几个在街边玩耍的小孩,正欲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我。 “君侍郎好兴致!” 是谁?我四处张望,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顶豪华的软轿,声音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君侍郎认不出本王了?” 北宸少垣!那慵懒优雅的声音断不会错。他怎么来了? 我正想法开溜。 “你进来。” 啥?我极疑心听错了,这轿子虽说不小,可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不妥吧。 “没听见吗?”轿内人似乎不悦,声音益发冷然。 我尴尬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只瘦削而白的手掀开轿帘,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哎哟!”我一个踉跄,几乎是跌进了轿里。 感觉好似撞上了一堵墙,疼得我几乎眼冒金星。抬起脸,在我上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北宸少垣正好整以暇地望着我,那似笑非笑的眼眸绝对荡人心魂! 竟是撞到他胸膛!我惊得猛一后仰,又撞上什么,这回真是轿壁了,结结实实把我后脑勺撞出个大包,我下意识地去抚,又牵动受伤的右臂,疼地龇牙咧嘴又不敢吭声。 而他,正没事人似的看我笑话! “书行!本王这轿你坐得不舒服么?” “舒……舒服!”舒服个大头鬼啊!跟一个喜怒无常,好色淫乱的魔头在一块,就算他长得倾国倾城,也不会觉得心旷神怡!何况,夺身之恨我迟早要报的! 坐定下来,我才发觉,北宸少垣虽然很瘦,但很高,轿子的大半都被他占了去,我小心地挪了挪,尽量缩在角落里不碰着他。 “协王怎么会在这?”我没话找话。 “不在这怎能看到书行如此乐善好施呢?” 他全看到了?他到底来了多久啊!还是一直跟着我?我探寻地望着他。 “你这神态,颇让本王忆起一位故人。”北宸少垣突然换了话题。 “故……故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是啊,她也如你一般好奇心很盛。” “是……是吗?”背上冷汗开始冒了。 “她好奇的是本王什么东西呢?本王倒是很感兴趣。” “她……她是谁?” “不知道。” 一颗心稍稍放下。 “不过她琴弹得很好。” 心跳漏了半拍。 “书行,你热吗?怎么出汗了?”恍惚间,北宸少垣瘦削的手指触到了我的脸颊,一阵冰凉。 “啊?我不热!不热!” 我急忙摇头甩开了他的手,身子不自觉地又缩了缩。 “不要退了,再退就跌出去了!”北宸少垣收回手指,懒洋洋地靠着垫枕道,“你怕本王?” “没……没有。” “还嘴硬!”他蓦地欺近,“你怕本王会在这要了你?” 天!这么露骨!不要再让我受惊了!这个邪王不会真的对男色有兴趣吧!谁来救救我!我不是男人啊! 我忙举手抵住他压过来的身躯,挣得手臂疼痛难忍。 “不要动了,我们到了!” 感觉头顶的压迫蓦地离开,我顿时松一口气,身子一晃倾了出去。 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都这么狼狈呢!我懊恼地爬起来,恨恨地咬住嘴唇,跟他比,我整个就一弱势群体! 对了,到哪了? 我举目张望,竟是回到了紫微城内。 “多谢协王送下官回来,下官告辞!”我连忙跟他撇开距离。 “别忙!本王再送你一程。” 还来?我苦笑一声,战战兢兢地跟在他旁边。 “书行,你可知骗本王的人都有什么下场?” “下官不知。” “那是因为没什么人能骗得了本王。” “是!那是一定!” “不过本王最恨那些欺瞒本王的人。”他略一顿,“书行,你不会骗本王吧?” “不会不会!下官岂敢!” “最好是这样!否则……” 他没说下去,我心头却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过,本王倒是不介意跟人玩玩游戏!” 啥?玩游戏? “本王一直好奇书行到底是男是女,你说该怎么办呢?” “怎……怎么办?” “你看!” 狐疑地顺着他手指方向,我们经过的楼阁上,一个宫女正端了满满一盆水倾倒下来! 这只老狐狸!居然想用淋湿我的方法逼我脱衣!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闪过一念,但已是来不及,我认命地等着成落汤鸡。 “小心!” 只闻得一声大喊,水声哗啦啦浇到了某物,但想象中的大雨淋头并没有发生,我稍稍睁开眼睛,发现一副银光铠甲的身躯正挡在我上头。 “谁呀?这么缺德!皇宫内苑居然乱倒水!” 身躯的主人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我又是一惊,居然是潘玠为我挡的水!这家伙一身戎装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你怎么在这?” “今天我当值啊!”潘玠甩甩满身的水,“书行兄,今天还好有我,不然你可就惨了!” 我愕然,对形势的急转直下有点难以适应,转过身,三步开外,北宸少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眼里闪过一丝没有得逞的失望,但很快被兴味代替,那种光芒,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物般,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潘统领今日还真是凑巧啊!”北宸少垣没理会潘玠诧异的目光,背手从我身边经过,突然俯下身在我耳边轻道,“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的,你的人也是本王的!” 我不由一颤,他已翩然离去,唇角带着一抹莫测的笑意。 “书行兄,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很偏僻呢!” 潘玠一边擦水迹一边殷勤地同我讲话,我却还沉浸在北宸少垣的行为上,心不在焉。 “对了,离这不远就是协王在宫中的行馆,就在那——啊——阿嚏——” 第33章 算命先生吕半仙 转眼就是中秋。 今晚的曲江苑将是南淮最热闹的地方,许多“南淮第一”之争将在今夜决出胜负。其中最吸引士子的是“南淮第一才子”之名,能冠以“南淮才子”封号的不但可以享誉南淮,若得当时某位**垂青更可直入仕途;而最**的则是“南淮第一美男子”,纯熟大众娱乐,增添些过节的气氛。 而我的任务就是以“才”服人,在南淮年轻士子中来个华丽的登场。 是日,我特地让小葭替我缠了重重叠叠的白纱布,包得严严实实,虽然知道平时裹得已经看不出痕迹,但心里还是惴惴的,总觉着今晚不会太平,一想起北宸少垣难以捉摸的眼神,我就心里发怵,难怪以前尹易也说他城府太深。 换上儒雅的白锦长袍,袍上绣着几竿墨色竹枝,头发用竹节纹玉簪束起。 我凝视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眼角含笑,打扮起来还真是风流潇洒的翩翩佳公子。 末了,我拿起小葭递过来的丝绒盒,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将刚打好的一对银耳钉扣入耳洞——索幸羲国国风开放,允许国人着外族服饰,男子学突原人戴耳饰也就不足为奇。 傍晚,尹易随我一同出了门。 “尹先生,你说北宸少垣会想什么法子来试探我?” “协王心思非一般人所能揣测,我也说不好。” “连尹先生也不知道?”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原本还指望他帮帮我呢。 “少爷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大可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跟那个邪王过招很痛苦呀! “对了!你说他会不会还用上回那一招呢?” “应该不会。”尹易语气有些不肯定,“不过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还是小心些。” “嗯!这个我知道!兵不厌诈嘛!” 我俩正讨论着,突然路边的一个小摊叫住了我们,我循声望去,原来是个算命的,老头一把花白胡子,看上去倒有几分仙风道骨,身后的大白幡上写着“吕半仙”三字。 “我不信命,我们走吧。”我拉了尹易就走。 “非人非仙,非女非男,双兔傍地,雌雄莫辨!” 闻言,我猛地顿住脚步,回头,那吕半仙正眯着眼捋胡子,嘴里念念有词。 “刚才是你在说话?”我回过去在他摊前坐下。 “正是老朽!” “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你听来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你——”我心中气结,但马上转过弯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锞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样你肯说了吧?” 吕半仙眼迅疾睁了下,重又闭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缓缓道:“手来!” 我伸出左手,他捏着我的腕骨摸了半天,沉默无语。 原来是骗人的啊!说不定刚才那句箴言是随口胡说的,我真不该信了呢!回头歉意地朝尹易笑笑,他露出那温和的笑容,好像在说看看吧,反正也没关系。 “奇怪啊奇怪!”吕半仙又摸摸胡子,“把你右手伸来!” “我看你是看不出什么来吧!没事,我不会怪你的!” 吕半仙瞪了我一眼,又摸起右手腕骨。 “老朽这门摸骨的功夫还是从我曾祖的曾祖的曾祖传下来的,几百年来从没出过岔子!”他边摸边皱眉,“不过真是奇怪啊!老朽摸了半辈子的骨,从没见过公子这般的!” “是怎样?” “依骨相来看,若公子为女子,那必是大富大贵,自小锦衣玉食,长大能嫁入侯门,享尽荣华富贵,甚至还有母仪天下之相!但若为男子,却是身世坎坷命运多舛,要历经大灾大劫方能平步青云,看公子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却不像是多灾多难的样子!” “你再让我让我看看掌中纹路!” 我又伸手让他看了一阵。 这次他确是被吓到了一般,睁开不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你……你……你……” “我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阴阳逆施!乾坤倒转!你……”吕半仙惊恐地望着我,“生死簿上不留名,仙官籍上难寻踪,你怎么会在人间?” 我惊疑不已,难道他看出来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我又不是鬼!说什么不在人间!” 生怕他把我的秘密抖露出来,我站起来就要走。 “哎!公子留步!”见我转身,吕半仙忙唤住我,立时又换上一副笑颜,“刚才就当老朽算错了!公子再看看?” “不用了!” “公子!公子!我是真算出公子的姻缘来了!轻云出岫千古乱,十世纠缠三生缘。了却红尘未足惜,只羡鸳鸯不羡仙!” 吕半仙在我们身后扯着嗓子喊,这算命先生,为糊口饭也不容易,我头也不回地把金锞子朝后扔去。 “你信他的话吗?” “呃?尹先生对这算命的有兴趣?” “他说的雌雄莫辨不是把少爷也吸引了过去?”他反问道。 “兴许是他随口瞎编,正好蒙着了!” “是吗?” 尹易依旧那副温和到无害的笑容,但我看得出那笑容里有丝丝欲言又止,不过转瞬他就恢复平静面容。 “我只是觉得他说的小姐那部分还是可信的。” “你是说我有母仪天下之相?”我指了指自己鼻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 “我只说荣华富贵罢了。” 见他眉间隐隐的笑意,我忽然发现这家伙居然也跟我开玩笑! “哈哈!可惜这辈子要嫁入侯门是难了!或许凭尹先生的才智,将来帮我经营经营,或许我还能赚点银子花花呵!” 我嘴上玩笑,心里却暗暗愧疚。 尹先生,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即便我相信你,但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得靠我自己,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或许有一天,等你和小葭、秋天她们可以接受一个还魂的我,我一定会告诉你们**! 第34章 吟风弄月惑中秋(一) 天微擦黑,曲江苑悬满了大红灯笼,赏月观花、把酒谈心不啻为人生一大乐事。 芙蓉园山石林立,繁花似锦,又毗邻荷风绰约的蓬莱池,香氛阵阵,许多人都选在此处赏玩。池边的凉亭里已有不少人聚集,今晚,不管是**贵族,还是寒门子弟,只要自负有才,都可以无所顾忌地参与诗会,不过大多都是些年轻学子,环顾一周,在众多年轻脸庞中莫惜尘自是最抢眼的一抹亮色。 “书行兄!你来了!”他也看到了我,站起身走来迎我。 莫惜尘着月白长衫,领子和袖口处绣着几朵淡色寒梅,束发的缎带垂在脑后随风轻舞,他微笑着朝我走来,我有一瞬恍惚,仿佛月中谪仙缓步而来。 我朝他一笑,随后由他把我介绍给在场学子,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却暗自诧异潘玠那只花蝴蝶怎地不在?这种场合他应该不会错过吧,少了他的嘻嘻闹闹,倒还真少了几分乐趣。 “你们都来啦?我没来晚吧?” 想曹操曹操就到,潘玠甩着大步走了来。 他身穿缂丝长袍,袍角用银线勾出回文字纹,腰间一条宝钿白玉带,映衬地白皙肤色更似白瓷泛光,简洁的装饰丝毫不影响他俊美无俦的脸庞,真个面如冠玉,靥似桃花。 说实话,潘玠那张脸真的是可以颠倒众生,就算他老一副无赖的嬉笑样,也无损他天生的绝尘美貌。 “潘兄!你再不来我们可就要开始了!”有人跟他搭讪。 “我一介武夫而已,来这还不是凑个热闹!” “就要你这个热闹!没了你这南淮的姑娘们哪会到得这么齐呀哈哈!” “说的也是!”潘玠闻言哈哈大笑。 我正想损他两句这般不知谦虚,莫惜尘却开了口。 “潘兄,往常你可不是会晚到的人,莫非……” 他没说下去,潘玠却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颇有点神秘的味道,看他俩眉来眼去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心里忽然有点不舒坦。 “协王到!” 一声报,热烈交谈的人群静了下来。 原来他们指的是这个!潘玠身为御林军副统领之一,应该是保护那个尊贵的王爷过来吧,不过看他的相貌,还真想象不出来潘玠拿刀拿剑会是什么模样,他自己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却偏偏是武将,能做什么呀! 我探出人群,位极人臣的协王果然信步走来,身边只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厮。 月色下,北宸少垣一袭墨色长袍,宽大的衣袍在夜风中如流云般潇洒肆意,淡淡的金丝勾勒出七条张牙舞爪的骊龙,彰显主人尊贵的身份,黑缎般的长发上亦只简单束了一个白玉环,发丝随风轻舞,散发出无言的邪魅!除左手食指上那枚螭龙三环戒,浑身竟再没一样装饰,这可有点不像穷奢极欲的协王! 我承认,北宸少垣一到,在场的人无不被他的气势压过,但对他我是心有戚戚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可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我,另我极疑心他是不是故意来找我茬的! “书行!你来了!” 北宸少垣开口第一句就对我说,脸上那无害的笑容简直可以用和颜悦色,不,应该是亲密暧昧来形容,令我觉得他是不是变了个人,不是可怕的王爷,只是倾国倾城的男子! 不过我很清楚,这种亲密的语气分明是置我于尴尬的境地,他到底想干嘛?不少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礼。 “君书行见过协王!” “书行,本王已经说过不必多礼!” 他亲热地挽起我的手臂,眉眼含笑,我忙挣扎着要离他远点,抬眼却对上他眼眸深处一望无底的深邃,不由得一窒,他的冷漠竟能够魅人心神。 “书行,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玩呢!” 北宸少垣慵懒优雅的声音咋地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几乎贴上我的耳垂,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捏住右臂,疼得我倒抽一口气。 “协……协王?” “你说我们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恋人窃窃私语呢?”他继续在我耳边低语。 我努力收敛心神,自动屏蔽现场阵阵抽气声,心里却大叫不妙,这下我的名声肯定全坏了,今晚南淮的大半学子都在,他们会怎么看我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把我收作男宠?脑子飞快地转着却抓不住任何思绪。 “书行,你什么时候也学起突原人来了?”北宸少垣突然主动放开我,声音正好大到让大家都听见,“这耳饰确是十分罕见,别致的紧!” “回协王,下官偶然在一个突原人的饰品摊发现,瞧着有趣便买来玩玩。”我忙顺着回话。 “原来是这样!本王还差点以为书行喜欢做这女儿姿态呢!” 拜托!要这么明显地暗示吗? “协王!若说女儿态,难道您不觉得潘统领比下官更像个美娇娘吗?”我也不管,把烫手山芋扔给潘玠再说! “喂!君书行!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这样说我!” 潘玠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更像是楚楚可怜的美人儿了,引得在场人哈哈大笑,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不少,人群开始恢复交谈。 北宸少垣也很快被黄英杰之流阿谀拍马去了,我刚舒一口气,却老觉着他不时会向我投来莫名含笑的一瞥,令人如坐针毡。 “原来协王在看他耳饰,我还以为协王和这个君书行关系暧昧呢!” “我看不简单!你没发现那君书行长得很是漂亮呢!” “嗯,不过我还是觉得潘玠更美些,今年的‘南淮第一美男子’我还是投给潘玠!” 人声中,我隐约听到些低语,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欲哭无泪! “开始了!开始了!”说得是诗会。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亭中人顿时停了闲聊,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难怪,今天连协王都来了,他们自是要好好表现,弄不好就可以出人头地了。 待他们鱼贯而出,我才长长出了口气,迎上尹易莫名的眼神,他不明白为何北宸少垣会这般捉弄我,我却只能报以无奈的一笑,我也不知道啊! 第35章 吟风弄月惑中秋(二) 蓬莱池边,芙蓉园里,案几上笔墨纸砚皆以备好,焚香净手的婀娜少女已立在一边等待伺候,今年的中秋诗会与往常有些不同,刚听莫惜尘说,朝廷有意将诗会上崭露头角的才子送往翰林书院深造,直接作为新朝的后备军! 主持诗会的是翰林书院的几名院士,为首的一名已满头银丝,不过精神倒是矍铄,看起来老当益壮。翰林书院是羲国的皇家书院,相当于最高学府,能入翰林书院学习也就意味着一只脚跨入朝堂了。 银丝院士作了简短的开场白,北宸少垣则懒洋洋地坐在评判席首座,百无聊赖地喝着茶,似乎对诗会并不感兴趣。 今天因为北宸少垣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我既不能太过突出惹人眼,又必须确定才子之名,还真是难啊! 初时,院士们也是喝喝茶,随意闲聊,毕竟这么多人,水平参差不齐,评判起来并不费事。 比如黄英杰那一堆便十分热闹,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我好奇地过去一瞧,差点笑岔了气!那黄英杰肚里不知有几滴墨水,作出诸如“世人都说财神好,不如我爹一根毛”、“凝雪姑娘一回头,太监都要抖一抖”的“诗”来! 我强忍住笑意,却有一人丝毫不掩轻蔑地放声长笑,我看去,竟是那天在酒桌上惟一没有向我敬酒的那个黑痣青年! 黄英杰有些恼怒,面皮涨得通红,大声道:“严准!你可是嘲笑我的诗作得不好?” “岂敢岂敢!”严准话说着,神色却是倨傲,眉眼间分明就是“你这也叫诗”的嘲讽! 黄英杰大怒,正欲发作,忽而脸上一喜,招来旁边几个油头粉面的人物。 “不如我等来个联诗!也好与严大人比比文采!” “好!”那几人答得十分爽快,似乎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先来!大雪纷纷落地!”其中一人沉思了片刻,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明明秋风才起,居然说起雪来。 此句不过平平,但黄英杰几人立刻叫好,仿佛谁叫得大声谁就赢似的。 “此是皇家瑞气!” 黄英杰接了一句,还朝北宸少垣的方向作了一揖,脸上谄媚得都可以掐下花来,不理会那一阵起哄似的叫好,我见那严准的神色愈加看不起。 “再下三年何妨!” 一名富商子弟模样的人扬手一挥,炫耀似的,他自以为佳句,却不知,这三句下来已经惹来不少围观者的唾弃咒骂。 “该你了!严大人!”黄英杰难掩眉间得意,对着严准咄咄逼人。 “我原以为你只是文墨不通,原来骨子里这般谄媚,心肠是这般歹毒!”严准傲然抬头,朗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得就是你们这些蛀虫!” “好!” 我不由自主地叫一声好,为严准的慷慨激昂,不畏强权!话音刚落,人群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应和声。 严准看了我一眼,认出我是谁后,似乎有些惊异。 “少说废话!你到底接是不接!” 严准也不说话,蘸墨挥毫,一气呵成,写罢一甩毛笔扬长而去。 此人倒是很有性格! 黄英杰抓起宣纸,只见上头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净放他娘臭屁!” 不知是谁高声一念,顿时哄笑一片,黄英杰等人羞怒交加,撕了纸却无可奈何,只好恨恨离去。 “严准是大理寺少卿,是个难得清正廉洁又刚直不阿的好官!”尹易轻轻告诉我。 能得尹易赞叹的必有其可敬之处! 这个小插曲姑且一笑,这些所谓名门子弟的水平可见一斑,我只随意念了几首应景之作,确保能进入最后的比试即可,借口右臂受伤,都由尹易代笔书写。 很快,场中只剩下十几人,每年也就这么几个文采出名之人,后起之秀可遇而不可求。 银丝院士显然对剩下几人的诗作十分满意,面上已露赞叹之色。 “你们几人已经是南淮才子中的翘楚,诗文水平皆属上乘,但既是诗会,便要分出伯仲,现在就由老夫出最后一题,以一炷香时间为限!” 银丝院士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今夜是中秋,就以这月亮为题吧!” 既是最后的比试,各人都苦苦思索,争取作出最好水平的诗来,我看有的人咬笔沉思,有的人望月低吟,有的写了又撕,撕了又写,这情景还真有些像当年写作文呢,总叫人痛苦不堪。 一炷香已燃剩不多,我没有开口,一旁的莫惜尘也一直保持静默,没有动笔。 我听见潘玠小声地喊我俩,很是焦急,这只花蝴蝶,虽表面顽劣,不过对朋友却是真心,我也不由得有些感动。再看尹易依旧气定神闲,等着我开口吟诗,仿佛一点也不着急,他是真的对我这么有信心? “协王!”我突然转向北宸少垣,“下官文思稍滞,不知是否准许在下延迟片刻?” “准!”北宸少垣答得十分爽快,将欲行阻止的银丝院士堵在了一边。 “协王!这不合规矩!”银丝院士在北宸少垣耳边低语,面露难色。 “本王就是规矩!”唇角一勾,霸气十足。 “……是!” “书行!若你作不出来也没关系,本王并不介怀!” 又来了!他就不能消停会么,非要弄得我身败名裂不可!我假装没听见,站到一边不睬他。不过他答应地如此轻松,是觉得我再等也写不出什么好诗来吗?还是另有阴谋?对他,我是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任何一点反常都得深思熟虑。 那壁,莫惜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你没事吧?”,心中一股暖流流过,他到现在还不肯动笔,就是在等我,不给我造成心理压力,如此真是有心了!我报以宽慰的一笑,示意他快点写。 “书行!你还不快点思考!” 北宸少垣突然又出声,这次的语气却似乎带着几分不悦,刚才还说不介意呢,变得还真快!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装作沉思。 香已块燃尽,莫惜尘犹豫了片刻,终提笔挥毫,行云流水。 ———————————————————————————— 老宅才疏学浅,文中的“诗句”都是别处引用,见谅见谅~~ 第36章 吟风弄月惑中秋(三)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如果有独幕舞剧,这一定是如梦似幻的天外之景,纯乎天籁,朗月当空,花丛芬芳,一人,一杯,一壶酒,对月而歌,和影而舞,独酌的凄凉化为共聚的欢欣,却无处不透着更加强烈的孤独!这种发乎天真,超然物外的想象已经没了世俗的**,独留无穷的浪漫情境。 我不由得想起苏轼的名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只有清明如斯,才得配清风朗月的忠贞相伴,这样的人,只有与自然相接,才不污染了一身洁净!他们,是谪仙! 我真心为莫惜尘赞叹,心中亦倾慕不已,他果真是不负“第一才子”之名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竟比自己得了赞赏还开心,得意地扫过一干人等,在场的人都如痴如醉,连银丝院士他们也面露微笑,频频点头评议。 不期然对上北宸少垣深邃的眸子,我陡然一惊,笑容凝在脸上,他一直在盯着我?那种平静到水波不惊的眼神却无端另我发怵,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就像……就像作了亏心事被抓住一样?可是我分明没做啥啊,他干嘛像抓住了什么一般。 “书行!你的诗作好了么?” 北宸少垣依旧表情凝结地盯着我,语气冷漠到我产生了“若没作好就死定了”的错觉,何以他前后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不过反正这人性情诡谲,我捉摸得了才怪! 摸清状况,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遂一正衣裳,朗声念来,尹易随即提笔书写。 江春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声。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江春无明月?江流婉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得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照初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清风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其情其境自不必细说,那种永恒、至美之景,激荡、动人之爱千百年来打动多少人,我就不信这首旷世佳作不能脱颖而出,而我选择这首诗的最主要原因是别人都在诉愁谈思,明哲辩理,而我偏反其道而行,以绝对的视觉效果制造震撼,用最直接简单的描述方式带来至高之美,纯情之爱,抛开忧愁,享受月夜春江花香袭人的绝美,而且诗中隐含的自然哲理又不失理性境界,格调高妙。 宣纸上墨迹未干,夜风中隐隐有墨的香味,我已听到人群中啧啧赞叹。 趁银丝院士等评议之时,莫惜尘朝我走来,面带激赏的微笑。 “书行兄,你这一首《春江花月夜》可成了咏月的绝作啊!” “莫大哥的《月下独酌》才叫**开眼界,那种意境可是想学都学不来呢!” “好了!你俩就别谦虚了!”潘玠取了一壶酒加入我们,“我虽一介武夫,但也听得出来就数你俩的诗写得最好!” “我看呐,天下文采,你俩就得八斗,天下人只能共分两斗了!” “潘兄取笑了!”莫惜尘淡淡一笑,眉宇间的傲色却是不减,那是属于文人独傲的气质。 我偷觑了北宸少垣一眼,他正被银丝院士缠着,并没空看我们,我稍缓心神,安心与他两人喝酒。 “咦?这么快就没酒了?”潘玠摇摇空酒壶,朝一旁静立的侍女招手,“你帮我们取些酒来!” 侍女很快取了酒来,素手扶着银盘,步步婀娜,看得人赏心悦目。 才到跟前,侍女突然“啊”了一声,身子倾倒,手中的银盘被抛入空中,酒壶不偏不倚朝我飞来! 酒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眼看酒水就要洒出,绝对会将倒霉的我弄成一身酒污,恍然大悟,原来他还是使的这招!弄脏我的衣服好让我换么!是我大意了,可是我也防不住满园的侍女啊! 脑中电光石火闪过许多念头,还在千钧一发间转头看了北宸少垣一眼,他唇角是不是又露出那抹邪魅的笑? 悲叹是避不过了,却只听“啪”得一声,酒壶在地上炸开!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一脸得意的潘玠,是他及时打落了酒壶!我竟忘了这家伙是懂武功的,速度可以很快很快,这一刻,我简直觉得感激涕零,眼前这只花蝴蝶从来没这么可爱过! 可是侍女分明要滑倒,她惊慌之余随手一抓,竟抓住了我的衣角,将我一起拽下! 不会这么惨吧!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就要硬生生往那堆碎渣子上扑! “小心!” 耳畔只听得莫惜尘和潘玠同时呼喊,我便摔上一具并不太硬的躯体,一点不疼! 忙翻身一瞧,身下的躯体正凄惨地哀嚎,原来我和那侍女都跌在了潘玠身上,潘玠替我们先当了垫背,趴在那一堆碎酒壶片上! “潘蝴蝶!”我惊叫一声,呀!一急竟把我私下对他的称谓喊了出来,“你……没事吧? “你叫我什么?哎哟!”潘玠站起身揉揉肩,哀怨地看我一眼,“你来试试趴碎渣上,上面还压了两个人!” 谁叫你要怜香惜玉么! “谢谢你啊!”不过我没再跟他抬杠,真心地说了声谢谢。 潘玠不自然地看我一眼,道:“这么客气还真不习惯!你不对我凶就谢天谢地了!” “你——”我差点又怒目而视,我真有这么凶吗? “别别别!”潘玠忙阻止我,“开玩笑啦!我可不想你这细皮嫩肉就此破相!” 这倒也是实话,有了我,他这条“南淮第一美男子”的路上也好有个伴! 注: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李白《月下独酌》 老宅写不出好诗来呀~只好假装大家不知道李白这首旷世之作……借来用用,大家不要拍砖啊~~ 第37章 吟风弄月惑中秋(四) 一场惊险,那边诗会的结果也出来了。 不出意外地,我和莫惜尘难分轩轾,一起夺了魁首,还有几人一块入选了翰林书院,择日我将进书院学习,相当于进修一段时间。 诗会结束,月已上中天,月华已不若上半夜光彩四射,层层霾云渐渐隐去月辉,但大部分人游兴不减,我则与莫惜尘、潘玠等人一同饮酒赏月。 正聊得兴起。 “君侍郎!我家王爷有请!” 我定睛瞧去,那不是北宸少垣带来的那个小厮么,此刻他正垂手站在我跟前,双目清亮地盯着我,那眼神,似乎探究又似不屑,不像一个普通小厮,他约莫是北宸少垣身边的心腹仆从吧。 “我?” “是!我家王爷已在别馆备下薄酒,请君侍郎过去一叙!”这个小厮真是忠心,每句“王爷”前必加“我家”二字。 我与莫惜尘、潘玠对视一眼,莫惜尘面有微微的忧色,潘玠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最后对上尹易的视线,他双目精深,不似平常温润如水。 “我可否让随从一同前往?” “这……”小厮沉吟一下,摇头道,“我家王爷只吩咐请君侍郎一人,小的不敢做主!” 好个北宸少垣!他不是真吃定我了吧!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我深吸一口气,朝小厮微微一笑:“如此就麻烦小哥带路了!” 小厮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我成行,面色古怪地咕哝一声,便转身领路。我看了一眼三人,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信步前往。 我才刚离席,身后便有人窃窃私语,羡慕我能被权臣协王单独接见,从此仕途应该无虞,言语间处处透着酸味和自艾,但随即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断断续续传开。 “我看这君书行和协王真的关系暧昧吧,否则这么晚了怎么还单独召见他!” “对啊,先前协王对他那样子分明不正常呢!” “啊!你说会不会君书行的诗也有水分呢?这么几年能与莫公子比肩的有几人啊!” “唉!谁知道呢!怨只怨咱没有个当宰相的爹和一张像女人一样的面皮啊!” “是啊!” 之后便听不清楚,似乎是莫潘二人出言阻止,我已无暇他顾,不过人言可畏,明天还不知传成怎样难听呢!我叹了口气,前路似夜般深。 路上我想着北宸少垣请我去饮酒是何用意,自然不会真是月下对酌,他会用什么法子来试探我呢? 正烦恼着,鼻尖忽然一丝冰凉,一滴两滴,豆大的雨铺天盖地袭来。 完了!没有雨伞,我只能跟在那小厮身后狼狈地跑向北宸少垣的别馆。 秋夜的雨,竟还像夏天一般下得又快又疾,跑至廊下,我的外袍已淋湿,小厮也好不到哪去,满头湿答答地滴着水,像落汤鸡。 “你们来了。” 我抬眼一看,熟悉的厅堂,北宸少垣正坐在矮桌前,优雅地斟着茶。 “咦?你怎么全淋湿了?”北宸少垣抬头望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语气分明透着兴奋。 “平凡!你先下去换身衣裳!” “王爷?” 那个叫平凡的小厮防备地看我两眼,满眼的不信任,好像我会吃了北宸少垣一样!他也不看看清楚,现在我是弱势,他不对我怎样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能对他不利! “嗯?” 北宸少垣并不严厉但自成威严地低喝了一声,平凡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下官君书行参见协王!”我笑着行礼,绝对地温顺谦卑。 “书行!” 声音就在上方!我讶异地抬眼,北宸少垣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鬼魅般移到我面前,这人是不是真的是鬼啊?怎么行动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你的衣服都湿了。” “是,湿了。” 他玩味地盯着我,片刻不说话,我也打死不开口,等他说话我再见招拆招。 “你信不信本王今晚并无意脱你衣服?” 不用说这么露骨吧? “这……”谁信呀!刚才在芙蓉园的仇我还记着呢!而且现在我浑身湿透,以他的精明会不抓住机会? “这是天意如此!”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北宸少垣阴阴地加了句,略略上扬的嘴角难掩畅快的笑意。 “协王?你……要作什么?” “自然是让你更衣啊!难道本王会让客人浑身湿透地陪本王饮酒不成?” “更……更衣?” “嗯,你随本王来吧。” 我心虚地跟在他身后,走进那间熟悉的后房,不久前我就在这里偷换过衣裳,只是那时我还是女儿身,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幸亏本王备了些衣裳在这,你就挑一件穿吧。” “多谢协王,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书行,以后私下就不必下官下官的了,叫着生分!” 好虚假的笑!你是王爷当然随心所欲,万一哪天我惹恼了你还不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我转身挑了件装饰少一些的玄色长袍,这人真是够奢华,每件衣服都那么华丽,好像不这样不能显示他王爷的尊贵身份,可是这些衣裳他穿着愈显贵气,我穿着大概就像暴发户了吧? “协王您不出去?”我看他倚在门口,丝毫没有动弹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本王在这不行吗?还是书行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让本王看到?” 终于说到重点了吧!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书行确实有难言之隐!”我故作为难。 “哦?说来本王听听!”北宸少垣闻言,眉一挑,兴趣满满的样子。 “书行前些时候遭歹人毒手,身上伤痕累累,恐惊着协王!” “胡说!”北宸少垣陡然声音一高,“你不欲在本王面前宽衣是不敢,因为你分明是个女人!” 一声低沉的吼,我忙跪了下去。 “下官不敢!下官句句属实!请协王明察!” 半晌不敢抬头,北宸少垣的声音却又恢复慵懒优雅,好听地罕见,令我恍然以为刚才又出现幻觉了。 “书行,本王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会是女人呢,对吧?”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变脸比六月变天还快,刚才差点被他骗过去了,幸好没有承认! “王爷以后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胆子小!”我不悦地撇撇嘴,你想玩我就奉陪! “好了!你先更衣吧!” 我也不再避嫌,坦坦荡荡地将外衣脱下,又解开中衣,将最贴身的衣服也脱下。 “你……” “王爷!”我朝他苦笑两声,故作凄凉地道,“您瞧见了吧?那歹人当真狠心,几乎要了书行的命!” 北宸少垣的脸微微抽动,说不清是失望是愤怒,此刻我身上绑了厚厚的绷带,绷带下还塞着棉花,完全看不出女人的曲线!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命,书行真是好福气!”不知是不是又是错觉,我总觉得他语气有些古怪。 “是啊!这次能死里逃生,还多亏府中的谢神医!” “你认识这个镯子吗?” 北宸少垣手上忽然多了个银镯,上面缠满了熟悉的古朴藤纹,那不就是我当日在此换衣时留下的买衣财!他果真已经知道那日的云儿就是君书静,现下怀疑我就是君书静么?这是什么人啊!我强作镇定,装作无辜地摇摇头。 “我没见过。”我又屏息问了句,“这银镯很漂亮,有什么特别吗?” “这镯子……是很特别!”北宸少垣似乎陷入回忆,神色有些古怪。 不过他却没再执着于这个话题。 “你这胳膊是那天救那个小乞儿受的伤?”话锋一转。 “是!”我看了眼同样缠紧的右臂,苦着脸可怜兮兮地道,“没想到只是擦到一点,就差点弄成骨折,看来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你为何去救那小乞儿?” “那小小孩细胳膊细腿的,一撞还不没命!不像我,老胳膊老腿,就算撞到也不过受点伤罢了!”我故作轻松道。 其实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怕,那马可不是一般的高大,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还是有那么点自信能够马腿逃生的!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还魂之人,更要懂得珍惜生命,能救一人是一人。 北宸少垣盯着我看了许久,随后却推门走了出去。 见他掩上门,我才忽觉双腿发软,与他对峙这片刻差点支撑不住!若非今天作了准备,还真躲不过这个劫呢!我敢在他面前将衣服脱下,他应该不再有疑了吧,虽然羲国民风开放,但还没到女子公然在男子面前宽衣解带,我敢这么做了,他短期内应该不会怀疑我是女子了。 暗自偷笑,其实像我这般用绷带裹得严严实实,于我,就当穿了件吊带衫,根本没什么啦!不过,今天的事也让我上了心,他能怀疑到我是云儿,此人真是不简单,我以后可要更加小心! 第38章 吟风弄月惑中秋(五) 我穿戴停当走出去时,却发现莫惜尘、潘玠和尹易都来了。 见我穿着北宸少垣的衣裳,三人均是一惊,但表情各有不同,莫惜尘惊的是我为何会穿上北宸少垣的衣裳,尹易惊的是我是否已被戳穿,而潘玠—— “书行兄!你穿协王的衣裳还真别有一番风味呢!好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路上下大雨,我才借穿了协王的衣裳!” “你解释什么!我又没说啥!”潘玠也朝我翻翻白眼。 “潘蝴蝶!” “不要再叫我蝴蝶!” “哼!” “王爷!”莫惜尘对我俩的斗嘴无奈笑笑,转而向北宸少垣道,“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约书行兄饮酒吧?” “天色已晚也不妨碍我与书行把酒寻欢,对吧,书行?” 我装傻充愣左顾右盼,就是不瞧他的眼。 “少爷!您回去晚了相爷会怪罪!”尹易轻轻地开口,声音恰到好处地让满屋人都听见了。 尹易!你真是我的好先生!懂得搬出君祈道这尊大佛来!我心里乐得直点头,但面上还是眼观鼻,鼻观口,十足的乖巧小男生! “你在威胁我?”北宸少垣目光一凛,气氛顿时冷下来。 “在下不敢!” 尹易字字清晰,不卑不亢,我都要为他喝彩了! 难捱的寂静,终于,北宸少垣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也罢,今天我也乏了,你们先回去吧!不过——” 我警觉地盯着他,他的唇角又泛着兴味十足的笑。 “书行,往后本王有的是机会请你喝酒品茗,不要忘了!” “是!书行一定不敢忘!” 我勉强露出一笑,便急忙逃离,转头却见莫惜尘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有种一闪而逝的痴迷。 痴迷?我笑自己怎么会这么想,一定又是错觉!今天晚上被北宸少垣整得疲惫不堪,幻象太多! 走出别馆,我长出一口气,笑眯眯地对他三人深揖拜谢。 “多谢三位啊!要再一直看协王那诡异的笑,我今夜可真要睡不着觉了!” “什么笑?”潘玠敲了敲我的头,“协王从头至尾都那副表情,冷得可以滴得下水来,你居然说他在笑!” “你们也这么觉得?” 莫惜尘和尹易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我当场傻住,今晚真的是幻觉频生啊! “书行兄,你和协王当真没有什么吧?”莫惜尘开口问道!奇怪,这种事潘玠比较好奇才对。 “当然没有!我避他还来不及呢!莫大哥!你不相信我?” “没有,只是你今后自己小心些!” 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今晚莫惜尘有些反常,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那个那个……协王喜好男风是不是真的?”我拖住潘玠悄声问道,“可是我听说他府里有好多姬妾呢?” “这个……”潘玠吞吞吐吐。 “潘蝴蝶!你说不说?” “说了你不要再叫我潘蝴蝶!” “那你到底说不说!”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就数你跟他混得最熟了!啊!不会你跟他——” “不要乱说!”潘玠顿时叫了起来,“我可是正常男人!” “好了,你俩不要吵了,到这我们也该分手了!”前头莫惜尘微笑着打断我们。 “哼!” “哼!” 曲江苑门口,我跟他互瞪一眼,背对而行。 尹易与莫惜尘告别后,随即赶上我。 “少爷!今天你没事吧?” “没事!幸亏我早有准备,不然差点就露馅了!” “没事就好!虽说相爷对少爷寄望很高,但……”尹易轻咳两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少爷的清白还是更重要些!” “我还以为他把我的命都可不顾了,哪还顾得了我的清白!”我冷笑一声。 “相爷他对少爷还是疼爱的。” “连你也底气不足不是吗?”我顿了一下,轻轻道,“尹先生,你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谢谢你。” “有少爷这句话,尹某也知足了。” “尹先生,不久我便要搬到别院去住,到时我们就可以自己过自己的,自由自在!” 尹易点点头。 “对了,尹先生,你说北宸少垣今天为什么对我那个样子?”他不会真对我这副男儿之躯有兴趣吧? “你今日夺魁,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尹易没有回答,却反问我。 “从此在南淮才子中独领风骚,影响一方!”我莫名其妙地答道。 “啊!”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如果大家认为我是北宸少垣的男宠,那么我的影响力势必下降,甚至会认为我不过是依附北宸少垣的软骨头! 这人好奸诈!我恨恨地想。 “协王已经怀疑你么?” “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答道,“不过他现在应该暂时相信我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见我没意愿讲开过程,他也不过问,负手走着,缓缓开口道:“莫侍郎倒是颇有见地!” “尹先生也这么觉得!”我一听,高兴地应声道,“莫大哥可是南淮第一才子,不辱其名!” “少爷很高兴?” “我……没有啦!”我心虚地道,“他是我大哥,能得尹先生赞美,我自然开心!” 尹易温润柔和地笑了,我尴尬地只好假装看月亮,虽然雨过之后,月亮还隐在云层后面。 不过,小心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啦!若不是变故太多,也许我就跟他成亲了呢! 第39章 偶遇之豆腐西施 终于搬入别院,尹易和秋天在收拾东西,小葭在厨房忙活,偌大的院子一下子有了生气。 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我负手闲逛,不由得满心舒畅。 走出院门,是一条临河小街,我沿着小街散步,看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些为生计奔波忙碌的百姓,平和但是充实。 “快!快点!” “让开!” 忽然,身边一阵骚动,匆匆的人群打破一街宁静。 我好奇地随着人流向前走去,只见清一色的男子,不分老少俊丑,都一窝蜂拥向街边的一个小摊。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拉住一个奋力向前挤的青年问。 “外地来的吧?”那人上下打量我一番,分明讶异于我的容貌,却面露鄙夷。 “在下确实刚到此地。”我微微一笑,温文有礼。 “施姑娘来了!”那人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我们要去吃豆腐!” 吃豆腐? “请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 我正纳闷,一个温柔的声音让纷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大伙自觉地排成队,我也被扯着拉进队伍。 良久才轮到我。 一顶干净的油纸篷,两个半人来高的大木桶,砧板上一板切开的嫩豆腐,几碟酱醋葱花,原来是个豆腐摊! “您要豆腐还是——” 忙碌的姑娘抬起头来,好一个秀美的年轻女孩!肤色白皙,长相水灵,身量柔匀,十指削葱。 她见我,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微笑着接着问:“还是豆腐花?” 原来是豆腐西施!我亦对她豁然一笑,略略颔首。 “一碗豆腐花。” 很快,一个满身补丁但衣服甚是整洁的小男孩为我端上来一碗豆腐花。 简单的青花白瓷碗,豆腐白嫩柔滑,上面撒着少许翠绿葱花,一股清香淡淡迎鼻,令人食指大动,我轻舀一勺,豆腐花的柔嫩绽开在舌尖,触动满腔味蕾。 我不由赞赏地点头,抬眼,那女孩正偷闲看我,见我点头,似乎舒了一口气,与我相视一笑。 一盏茶的功夫,两桶豆腐便卖光。 那女孩收拾完,见我还没走,朝我走了来。 “公子,这豆腐花还合您口味不?” “非常好吃!” “谢公子赞赏。”女孩开心地笑了笑。 “施姐姐!” 这时,一个年幼的小女娃气喘吁吁地跑来,直奔那女孩怀里。 “八宝!你怎么了?” “七……七宝哥哥……又跟人打架了!”小女娃把头埋在女孩怀里,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八宝乖!不哭!施姐姐这就回去!”女孩安抚了一阵,又招呼那打下手的小男孩,“大宝!快收拾摊子!” 大宝点点头,以与年纪不相称的沉稳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我见状,忙帮着搭了把手,替他们将木车推回去,施姓女孩感激地朝我笑笑,没有拒绝。 进一小巷,我愕然发现,原来这名豆腐西施竟就住在君府别院后面的一座老宅子里,翻墙便是她家院子。 一进门,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小鬼就围了上来,“施姐姐”长“施姐姐”短地叫唤起来,看来果真是刚打过架。 我注意到门柱边还倚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衣服几乎被撕烂,脸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挂着鼻血的上唇肿得老高,不过……看着似乎很是面熟。 “七宝!” 施姑娘叫了那男孩一声,急忙过去替他查看伤势。 “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呢?”她一边为他清洗伤口,一边半责怪地问他。 谁知那男孩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替他治伤。 那神情……我蓦地想起,不正是那天在包子店门前的小乞儿!一样的倔强! “施姐姐!”那个叫八宝的小女娃已抹干了眼泪,牵住施姑娘的衣角,奶声奶气道,“今天那个花妈妈又来了!七宝就跟那些人打了起来!” 施姑娘闻言,摸摸八宝的头,又看了眼七宝,叹了口气。 她一边替那些孩子梳洗,一边把事情告诉我。 这位极其美丽的豆腐西施名唤施苎箩,自幼父母双亡,祖传的施家豆腐却在她手上大放异彩。 院里的小孩都是她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孤儿,年纪最大的大宝也不过十岁,打架最凶的七宝不爱说话,性子执拗,八宝是唯一的女孩,平时最爱粘着她的七宝哥哥。 至于那个花妈妈,是南淮有名的老鸨,不过她的来头可不小,专门为达官贵人选送歌舞女子,也就是俗称的官妓。官妓除了满足官员私欲,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她们不但容貌美丽,而且有拿手技艺,一般在宴饮场合陪酒作乐,歌舞助兴。 花妈妈早就看上了施苎箩的美貌,多次威逼利诱,但施苎箩不为所动,每次都让她吃了闭门羹。而这次,花妈妈打算来硬的,带了两个爪牙过来,可惜施苎箩出摊不在,恼怒的花妈妈正准备去寻施家豆腐摊,却被七宝等小孩狠狠地打了一通。 我赞赏地望了一眼七宝,却见他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你的豆腐那么受欢迎,为什么不多卖点,可以让大家过得好一点呢?”我环视一圈简陋的宅子,又想起人们争相拥挤买豆腐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条街上卖豆腐的可不是我一家呀!”施苎箩朝我眨眨眼,又搂了八宝过来,道,“我们只要够温饱就满足了。” 我忽然意会,如果她做的豆腐太多,那势必会抢了其他豆腐店的生意,这就是她安于现状的原因吗?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施姐姐!”八宝依偎在施苎箩怀里,抬起晶亮亮的眼睛道,“花妈妈再来怎么办?” “八宝不要担心,施姐姐会想办法的!”施苎箩安抚地摸了摸八宝的头,笑容温和,但她垂下的眼眸里分明盛满了担忧。 “八宝过来!”我朝八宝张开手臂,“花妈妈来了就让大哥哥打跑她好不好?” “好!”八宝甜甜一笑,乖巧地扑进我怀里,软软的像一团面。 “公子——”施苎箩疑惑地瞧着我,“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君书行,就住在前面,下次若那花妈妈再来,你就来找我!”我坚定地告诉她。 “这……会不会给君公子添麻烦?” “举手之劳。” “那苎箩就先谢谢君公子了!”施苎箩欣喜地抓住我的手,复又扔开,垂下的脸红晕一片。 我淡淡笑了笑,告辞而去。 “喂!我叫孙延澈!” 走到门口,背后突然一声脆喝,我回身,七宝面皮涨得紫红,正气鼓鼓地望着我,我不觉好笑,摇了摇头举步而出。 ———————————————————————————— 最近老宅感觉不良好,写得差劲请大家包涵了…… 第40章 翰林书院始扬名 次日,那花妈妈果然又气势汹汹地带了一帮人来,不过摄于我的“威严”,这件事很快就摆平了,花妈妈见施苎箩是我的“人”,也只能心有不甘地离去。 也因此,我成了施家豆腐的常客。 这天早上,吃过香嫩的豆腐花,我起身前往翰林书院。中秋诗会胜出的学子会在那修习,而我,也要在每月去上那么几天,自然是不必太较真的。 到了那,我才发现,莫惜尘和潘玠等人也在,原来朝中二十五岁以下官员也要来这里例行公事! 只是,那阴魂不散的北宸少垣居然也会来,我还道他对这些个规矩会嗤之以鼻。 路过射箭场,闲散走着的北宸少垣突然停了下来。 “羲国重文轻武,不知书行箭术如何?”他盯住我,笑意隐约。 我摇了摇头,复又眼观鼻,鼻观心。 “吓!看我的!” 这时,却听得潘玠兴奋地一声喝,转身张弓搭箭,“嗖嗖嗖”三声,一箭入红心,二箭破箭杆,三箭贯靶心! 一气呵成!我不**得目瞪口呆,这真是玉面郎君般的潘玠射出的箭吗? “潘兄真不愧‘破军神箭’!”莫惜尘拊掌而笑。 “潘蝴蝶不赖呀!”我也拍了拍手,朝他揶揄。 “哼!”潘玠白了我一眼,一甩袍袖,倒颇有几分将帅之风。 有了这个小插曲,气氛活跃不少。 我们相继走进书房,讲课的正是那天中秋诗会上的银丝院士,听闻有翰林博士头衔,学识不凡。所以在书房里,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学子,我们在前排坐下,享受“优待”。 不过,我的待遇却不咋地,那银丝院士似乎对我印象深刻,有意试探我,或者,为难我。 “君侍郎,老夫对你那首《春江花月夜》记忆犹新啊!”银丝院士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道,“君侍郎才学可见一斑,今天就由你先为大家背诵一下《诗论》吧!” 下马威吗?一来就要考验!不过尹易给我的功课也不是白做的,对羲国的几大重要著作我都有所涉猎,不能说倒背如流,起码滚瓜烂熟。 我自信满满地朗声背完,银丝院士却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唇。 “《国经》。” 我又背完,他却再出题,我不禁微微出汗,这么下去我可应付不来了,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轮番下来,我渐渐有些磕碰,心中不禁恼火,这不相当于让我背四书五经,算什么考察才学,摆明了是为难! 他又念了一个篇名,那是很偏的一章论述,我只依稀记得大概,正愁不知该怎么办时,忽然耳畔传来一个极细微的声音,正是那篇文章! 我警惕地环视一圈,学子们正都望着我,而北宸少垣则百无聊赖地倚在太师椅里,并没有异常。 哪里来的声音?我狐疑不决,那声音却益发清晰,我清了清嗓子,跟着那声音念了起来。 果然不差!银丝院士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我能答得如此顺利,他又说了篇更为冷僻的文章。 有了经验,我不慌不忙地跟着那声音朗朗念来。 银丝院士不甘心地说遍了所有拗口章节,稀世古籍,可惜都不能难倒我,不,应该是难不倒那个神秘的声音,我是不是太幸运了,冥冥中自有贵人相助! 我微笑着“背完”,银丝院士终于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我看了眼周围,连莫惜尘都浮现出一丝惊异的赞赏,更遑论其他人诧异的崇拜神情,只有北宸少垣,我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不以为然的淡笑,转瞬即逝。 “君侍郎博览典籍,才学令人钦佩,不知可否挥毫一次,也好让大家饱饱眼福?” 正当银丝院士准备讲学时,北宸少垣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转而向我发难。 我暗恨了一声,他还是对我心存疑虑,不过不要以为这就可以难到我! 我假意推辞一番,在众人热情的邀请下,勉为其难地铺纸研磨。我左手提笔,洋洋洒洒,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一挥而就。 千古绝唱,盈然纸上,墨迹未干,淡香迎鼻。 莫惜尘等人几乎是屏息默诵,称道之情盈跃于脸,只有北宸少垣,看了一眼我的大作,默不作声地啜了一口香茶。 “书行的字多了几分飘逸潇洒。” “协王殿下,我这右臂旧伤未愈,不得已只好用左手写字,见笑了!”我面上认真地回答,心里却笑开了。 想对我笔迹?虽然我写不出来像样的小字,但我好歹也从小练过书法,尤其这一阕《水调歌头》,闭着眼我都能写下来! “书行兄!”莫惜尘朝我一笑,“这首词作竟是比中秋夜之诗更胜一筹!真乃咏月绝唱!” “哈!这写得还真不错呀!小月月!”潘玠不知何时又出来插一脚,那挤眉弄眼的样,分明在报“蝴蝶”之仇。 我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对莫惜尘的评价,其他人纷纷应和,这一阕词算是奠定了我在南淮才子中的地位。不过,也不知是正巧两首诗词都以月为主题,还是潘玠的推波助澜,我这个“月郎”居然名满南淮,还拥有了为数众多的女粉丝。 后来小葭告诉我时,我简直苦笑不得,难道我的粉丝团从此都要自称“月饼”不成!也许,莫惜尘的粉丝该叫沉香,潘玠的粉丝就叫芥末得了。 第41章 醉花荫瞒天过海 那晚,在潘玠的大力“怂恿”下,我被拉去了南淮最大的风月场所醉花荫。 在这里,我才见识到,所谓官妓,真不是空有一副好相貌,堪称偶像派的表演艺术家。 就说那潘玠的“老相好”,凝雪,她无疑是在场才艺最出色的一位。在众人的起哄下,凝雪抚了一首筝曲,筝音清越,曲调缱绻,潘玠合着筝曲挥剑踏舞,身姿潇洒,行云流水。 一曲毕,我不由得惊叹,这俩人还真是一对璧人。 “王爷,趁今晚高兴,不如让大家见识一下‘吟凤箫’?”潘玠收剑回宴,一边搂了凝雪饮酒调笑,一边向北宸少垣约请。 北宸少垣不置可否地啜了一口酒,深眸一挑,两道邪肆的目光直射我而来。 “‘吟凤’非‘鸣凰’不出,不如书行与本王合奏一曲如何?” “‘鸣凰’琴?那今晚可有耳福了!”潘玠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可我却不能承认我会弹琴,不然这些“专业人士”一听就能辨出我是那日的“云儿”。 “舍妹倒是琴艺高超,只可惜书行于乐器七窍只通了六窍!”我无奈地朝他俩笑笑,举杯道,“在此罚酒一杯罢了!” “月月,你还真是个书呆子呀!”潘玠毫不掩饰失望,复又神秘地笑笑,“不会这里也是第一次来吧?” “潘蝴蝶!”我斜睨了他一眼,“谁像你整天不务正业!” “是男人总是有需要的嘛!”潘玠无辜地瞅了我一眼,故作惊疑道,“难道——” “干嘛?” “月月不会对我有意思吧?”潘玠挤眉弄眼朝我靠了过来。 “你?”我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就算我断袖也看不上你的!” “那你看上谁了?莫兄?相貌堂堂,才华绝世!” 莫惜尘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潘玠却不收敛,又向北宸少垣递了一眼,坏笑一声。 “还是协王殿下?唔,当朝显贵,容颜天下!” “你再胡言乱语,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怕惹了北宸少垣,急忙在桌下狠狠踢了潘玠一脚。 “哎哟!疼死我了!”潘玠幽怨地瞪了我一眼,“得!今天就让我替你挑俩绝色,醉花荫可是美女如云,包你满意!” “这你倒清楚?也不怕凝雪姑娘吃醋!” 凝雪咯咯笑了两声,歪倒在潘玠怀里。 话说着,潘玠还真的替我张罗起来,莫惜尘阻止不得,北宸少垣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正愁着,突然一阵喧哗。 我朝楼下望去,竟是那花妈妈,她手下的几个彪形大汉正擒着一名死命挣扎的女孩,我皱了皱眉,这花妈妈,干的什么折损福寿的事! 只见一名婀娜又不失气势的女子从后堂走出,看了眼跪着的女孩,花妈妈忙点头哈腰地朝她说着什么。 那女子点了点头,大汉就要架着跪着的女孩走向后堂,忽然那女孩使劲挣开,眼看夺路要跑,很快又被抓住,花妈妈不留情面地甩了一巴掌。 那女孩倔强地抬起头来。 竟然是施苎箩! 那花妈妈也忒大胆了些!竟敢明目张胆动我的人! “住手!” 我大喝一声,楼下一干人等向上看来,那婀娜女子看了我一眼,又移向我身边,手一挥,放了施苎箩。 花妈妈见是我,吓得差点跪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女子迈着纤纤细步走上楼来,她年纪不大,却搽了厚厚的脂粉,面容姣好,举止优雅,她又看了我一眼,轻车熟路地走到北宸少垣身边坐下。 她自然而然地偎依着他,我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晚诗,怎么回事?”北宸少垣优雅地啜了一口女子递来的酒,头也不抬地问。 “花妈妈送来的雏儿,模样倒是俊得很,就是性子犟了些,回头**好了给王爷送来?” 听她口气,竟是这醉花荫的主人,居然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晚诗又替北宸少垣斟了酒,笑意盈盈地靠了上去,仿佛席间就此二人,亲昵如情人。 “施——那姑娘我要了!”我心中一堵,强抢民女,这两人怎么竟像没事人似的。 “这位是……”晚诗抬头,柔软的眼波里不减精芒,“怎么生气得很呢!” “这是户部君侍郎,以后还靠晚诗姑娘多多照顾!”潘玠忙替我介绍。 “哟!原来这位就是‘月郎’!”晚诗终于离了北宸少垣,袅娜地轻移莲步,靠近我身边搡了我一把,“晚诗一定叫君侍郎满意!” “来人!把那雏儿带上来。” 很快,施苎箩被拉了上来,脸上肿得老高,却一声不吭。 “老实点!”一个爪牙强要将她的脸扭过来,却被她啐了一口,倔强地转过头去。 那人正要耍狠,我止了他,俯身下去摸了摸她的脸。 “姑娘!” 施苎箩见是我,大吃一惊,正要张口,被我眼神制止,她很快意会,我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晚诗姑娘,今晚我就要她了!” “我不会从的!”施苎箩配合地假装不认识我,又挣扎起来。 “带下去。”晚诗看了一会,也没明白其中端倪,便挥手让人把施苎箩带走。 又饮酒作乐一番,潘玠早同他的凝雪翻云覆雨去了,而我,故意在北宸少垣面前表现得很猴急,也匆匆寻施苎箩去了。 我将门反锁上,施苎箩正着急地等在房里。 “君公子——” “嘘——”我掩住她的嘴,留心地听了听门外动静,北宸少垣必会派人监视。 我朝她示意了一下,施苎箩点了点头,转身翻到桌椅。 “你——你不要过来!” “美人!不要害羞嘛!”我装作酒醉的样子扑了上去。 一阵打闹,我把施苎箩推到床上,放下罗帐,她躺在被衾上,我则俯身在上,样子极尽暧昧。 “君公子?我们——”施苎箩双颊染红,轻声询问。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帮我演好这场戏就行!” “啊?” “那个……你得叫两声……” “这可以吗?”施苎箩细声细语地叫了两声,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 蚊子叫似的,外面人怎么听得见!我一狠心,在她手臂用力掐了一把。 “啊——” 很好! “就这样!再来!” 第42章 叹人生畸恋无常 于是,施苎箩被我如此“蹂躏”了一晚上。 我很奇怪花妈妈为什么竟然如此大胆,敢无视我的警告,但施苎箩也不明所以,只说花妈妈似乎有什么人给撑腰,强硬得很。 天还没亮,施苎箩折腾得累极已沉沉睡去,我披了外衣走出去透口气。 凌晨的醉花荫静悄悄的,我踏着木板楼梯,小心不弄出声响来。 拐过一个楼层,我有些冷,正打算回房,一个低沉的说话声吸引了我,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朦胧的月光下,两道颀长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摇曳重叠。 “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么?” 听声音居然是莫惜尘!他在做什么?我好奇地往前移了两步,外面廊上,果真是月白衣衫的莫惜尘,而他身前,还有一人,他不会是在向某位美女表白吧?我偷笑两声,正要看个明白,那个身影冷冷的回话霎时让我止步,如一盆凉水从头灌到脚。 “我说过,不必再缠着我。” 我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致惊叫出声,那人是北宸少垣!那莫惜尘他—— “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声音悲苦,我几乎能想象出那张疏于世外的脸庞是多么的绝望。 两道身影似乎纠缠在一起,我惊得忙退了两步。 “谁?” 一声喝,我更是大惊,扭身就跑。 直跑过楼层,我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却蓦地撞上一堵墙,抬头一看,北宸少垣正目光灼灼地俯视着我! “协王?” 完了!我撞到他跟莫惜尘的秘密,那我会不会被……我不敢想下去。 “这么早,书行你做什么呢?”北宸少垣愈是平静,我愈是觉得毛骨悚然。 “我……我起来方便!” “那怎么跑得满头大汗呢?”他一步步靠近,我一步步后退。 “因……因为我急!” 北宸少垣将我抵在了墙壁,手臂撑在我头顶,使我动弹不得。 “真的吗?”他俯下身来,温热的气息几乎吹进我耳际,魅惑人心。 他头低得愈来愈近,我心跳渐至漏拍,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我又一次止了呼吸般,呆呆地望着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空气仿佛凝滞,北宸少垣蓦地朝我压下,优美的薄唇狠狠与我贴合,他捧住我后脑,吻得极其放肆,唇瓣相吮,唇齿碰撞。 忽然,他猛地推开我,深眸却紧盯住我不放。 我喘着气,防备地剪手交握。 他薄唇抿紧,像忍受着什么难言痛楚一般,修长的指抚摸上我的唇瓣,他的轻轻触碰竟让我一阵战栗。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 有那么一瞬让我觉得他不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北宸少垣!北宸少垣似乎应该永远是那么慵懒优雅,那么邪魅不羁。 可是他望着我的眼愈加深不见底,这个令无数人畏惧的“邪王”也会有如此无助的一刻,我忽觉心底一颤,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他捏紧拳头,指关节发白。 “为什么!”他朝我低吼一声。 “什……什么为什么?”我吓得丝毫不敢动弹。 他怔了一下,却没有再对我做什么,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我几乎瘫软下来,倚着墙,却发现莫惜尘直直地站在前面。 他,什么都看到了? 我尴尬地望着他,他却失魂落魄地盯住我的嘴唇,应该肿得厉害吧。 “你……没事吧?” 良久,莫惜尘淡淡地笑,轩疏如置身世外。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看到他淡漠的笑,我觉得心中凄然,仿佛失去什么一般空落得厉害。 他又朝我一笑,也转身离去。 我呆呆地站着,抬头,施苎箩怔怔地望着我。 我忽然觉得很疲惫,拖着麻木地双腿走向她。苎箩虽然讶异,但什么都没说,懂事地扶着我进房,而我,心里混乱地很,也不愿对她多作解释,误会就误会了罢。 第43章 闯鬼林异世天才(一) 莫惜尘如消失一般隐匿了起来,据说他跟着他的老师,钦天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博士钟山老人研习学问去了。 北宸少垣也像是失去了踪迹,好几天不见他,我正愁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倒自己避开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紫薇宫中转悠,绕过衍庆宫,竟又一次见到那“见鬼”的竹林,阳光下,竹叶密匝匝地投影下来,地上黄草一片。 好奇心驱使,我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竹径幽深曲折,鹅软石铺就的路面干净光滑,秋阳点点碎屑洒落下来,温暖柔和。 走完竹林,分明是一片极其幽静的世外之境,难道那晚真的是酒精作用,出现幻觉了? 我自嘲地笑笑,踢着路边的小石,惬意随行。 一阵桂花怡人的香气,我贪婪地嗅了嗅鼻子,皇宫里竟有这么浓郁的桂花香,我神经一突,衍庆宫那夜的记忆混乱不堪。 果然就是那石桥,那晚,我是倚着石桥躺下,然后有了与北宸少垣的一段纠缠。 自那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感慨地走过石桥,抚摸那一段石栏,仿佛刻下过往那些时光。 走下石桥,我举目张望,不禁哑然。 不远处一幢高大的建筑竟那么眼熟,是那天北宸少垣诳我进宫时,一个宫女向我倾水的大楼,楼角上的屋脊兽造型奇特,不似宫中他处,我印象十分深刻。 到底是谁受了北宸少垣的指使,或者恶作剧,我极欲探个究竟。 院落周围很是僻静,甚至可以说有些荒凉。不过绕过密林般的竹篱,却是豁然开朗,仿佛童话世界中的城堡,神秘而漂亮。 一条小溪水潺潺流过,石砌的溪道错落有致,溪水一侧竟是一架小巧的水车,流水不断灌进,带动水车缓缓沉降。 走过溪道,是一小片花林,落叶凋敝,只剩下满树枯枝。 我循着林径走去,却意外发现似乎总在原地打转,那一片小小的花林,愣是把我困住,望着那栋大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我叹了口气,传说中的奇门遁甲术莫非确有其事?我转了几圈,挫败地望着那一片小小花林,竟是无可奈何。不过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我无奈地想放弃时,一道阳光照亮了我的眼睛。 我惊奇地发现阳光穿过花林的投影形成了很有规律的图形指引,尝试着顺着投影走,果然转过去投影方向又改变了,我一阵欣喜,很顺利地穿过了花林。 门虚掩着,我小心地推门进去,惊愕地发现里面摆设竟是杂乱无章,或者说根本就是个杂物间。 不过细细看来,那些随意摆放的物件似是大有玄机。屋里悬挂的不是字画,却是八卦,桌上摆放的不是茶具,却是司南,有些外形特异的物件我也不知是什么,就连桌椅都造型奇特,分明有折叠结构。打开窗,背后突然一阵脆声“来客人了”! 乍惊之下,我转头,却是一只鹦鹉。 不过,待走到跟前,我才惊异地发现那是一只假鹦鹉,不过做得栩栩如生,至于它是怎么发声的,我却不甚明了,只觉得该是有光度计之类的装置,因为在阳光照射下它才会说话。 这屋子真是太诡异了,如果说这个时代也有科学实验室,那这里一定是不二之选。 走到里间,四周锦帘重重,但室内光线却柔和舒适,不知是用什么照明。鼻翼微动,一阵怡人的香气,我毫不讶异地发现香气从一个镂花银熏球里冉冉逸出,虽不知其构造如何,但我知道它所用的平衡技术绝对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 房里很简洁,不似外面奇形怪异的玩意很多。静悄悄地,我以为没人,可是走着我绊了一跤,才愕然发现墙边地上一堆乱纸,乱纸中竟还隐藏着一人! 唬得我连忙退了一步。 “在下打扰了!” 半晌没有回音,我又轻喊一声,还是没有动静,不会又是假人吧? 我走上前去,那人蹲在纸堆中,愁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完全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对我无暇顾及。 我好奇地看了眼纸上的鬼画符,密密麻麻的符号图形。看了许久,我才弄明白,原来这人是在算圆,这个时代应该还没发现圆周率吧,难怪他不得其解。 看在这人如此好学的份上,我自是不会吝惜解囊相授。 我摇了摇那人肩膀,那人才疑惑地抬起头来。 这人看去年纪不大,可是青须微露,头发凌乱,好像几天没有梳洗,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掩其芒。 他对我的到来并无欢喜,反是恼我扰了他,一脸不悦。 我故意指了指地上的纸。 “要知道怎么算吗?” “你会?”他骄傲地一抬头,神情似在说“我都不会,你怎么可能会”。 我低头看了一下,提笔就算,初中生的题目哪能难倒我!不一会儿,我把答案递给他,字虽丑了些,但不影响真理。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许久,喃喃自语,我极怀疑他能看懂吗。 终于,他抬起头来,眼里充满惊奇。 “你看我算的!” 他从乱纸堆里一找,抓出一张涂满字的纸,满脸兴奋地递给我。 我拿过来一看,他居然真的算的答案接近到小数点后两位。不可否认,在没有小数点的年代,他能有这样的认识就足以说明是个天才。 “你是怎么算的?”他狐疑地望着我,眼里充满渴求。 我简单地把面积分割法交给他,他听得如痴如醉。 “还有周长,你拿根线来。”我比划了一下,“围成同样的长度,伸直不就可以量出来了!” 他一脸释然,恍然大悟。这人太聪明了,容易把最简单的方法忘记。 似乎是解决了长久困扰的问题,那人长吁一口气,从纸堆里站起来,霎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你是——”他仿佛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发现新**般注意到我。 “我叫君书行。” “哦。” 他低低应了声,便低下头去微微红了脸,这个大男生怎地这么害羞! “你一个人住这吗?”我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个侍女也没。 “送饭的姐姐还没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师兄没跟你说吗?”他疑惑地抬头。 师兄?我哪知道他师兄是谁! —————————————————————————————— 今天更晚了……现在码字条件不太好,有些匆忙,请各位见谅啊~ 第44章 闯鬼林异世天才(二) 老宅在这里跟大家说对不起了!电脑还是不配合呀~不能及时更影响大家了,非常对不起!祝大家昨天圣诞快乐,5天后元旦快乐!谢谢大家支持!~~ ——————————————————————————————— “不是师兄……那你怎么进来的?” 他说的是门外花林吧,我不禁汗颜,真是误打误撞才闯进来的。 “外面的东西都是你做的?”我岔开话题。 果然一提到他的宝贝,他立马两眼放光,与方才的羞涩样大相径庭。 他拉着我出去,一件一件地解释给我听,这人真是个创造天才,小小年纪就上知天文,下懂地理,机械一流,兼通数理,如果放在现代,不论在哪一领域都能独领风骚。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架形状怪异的制品,那东西有个黑乎乎的中空“肚囊”,下面有莲花座,座芯有喷孔,延伸四周还固定着几个小竹筒,竹筒上刻着一些小字。 这东西长相丑陋,可他却宝贝一样捧在手里,神秘地招呼我靠近。 “把你的耳饰借我用下。” 我摘下银质耳扣,他眼也不眨一下就扔进那黑大肚子,我来不及阻止,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比划半天,才让金饰店老板给我做出来的! 他“嘘”了一声,转动底座,只见莲花座芯喷出一道火焰,片刻,一个小竹筒渐渐发亮,他轻轻将竹筒取下给我,我好奇地拿过来一瞧,上面刻着的正是“银”字! 他居然还会做金属探测器?我凑过去一瞧,那竹筒上果然刻着金、银等字样。 “如果有师兄相助,还能鉴别更多。”他腼腆地望我一眼,语气里满是崇拜。 他又拉我至一铜制大桶前,那桶上绕着数十条飞龙,龙嘴各衔一颗明珠,龙鳞规则地排列成行,蜿蜒似甬道。 我正想问这是做什么的,只见一条龙嘴的明珠轻微震动了下,便沿着一条龙鳞道滚落下来。 “是我师兄来了!”他兴奋地大喊一声。 我怀疑地望向门外,不一会儿,果真有人影穿过花林。 容颜邪魅,贵气夺人,北宸少垣正缓步走来! 我顿觉呼吸一窒。 “师兄!”那天才少年欢快地喊了一声,不复与我相对时的腼腆羞涩。 “阿醒,有客人?”北宸少垣朝他点点头问道,凌厉的目光却朝我逼视。 “嗯!他可厉害了!我演算了两个月的东西他一眨眼就算好了!”阿醒亲热地拉过我,“他叫君书行——” “户部侍郎。”北宸少垣打断他,神色似有不悦,望着我道,“君侍郎近来闲得很?” “下官自然比不得王爷日理万机。”我干笑两声。 “日理万机是皇上的事,这么说岂不显得本王僭越?” “那是王爷能者多劳才可为皇上分忧。” “多日不见君侍郎依旧伶牙俐齿。” 北宸少垣冷冷地扔下一句笑言,转身走进屋去。 他竟不以捉弄我为乐?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书行哥!”阿醒对我歉然一笑,“我师兄就是这性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北宸少垣就是他师兄?我不禁愕然。依协王睨视一切的性子,他居然也有**!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物能够收服这样一个高傲的人。 “阿醒,你**是——” “阿醒,还不进来!” 我正想问个清楚,北宸少垣不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阿醒忙应答一声,快步跟进,我也赶紧随他走进去。 北宸少垣正站在那架能识别金属的“怪物”前,目光深沉。 “阿醒,做完了?” “嗯!”阿醒坚定地点点头,“刚才书行哥帮我解决了大难题,我马上能改进它!” 随即,阿醒便付诸行动,拿出一堆工具,叮叮当当地干起活来。他角色转变也为未免太快,一下子就沉浸创造中,把我俩完全当成空气,这一点和他的师兄还真是像! “你哪里学来的奇门数术?” 我正出神,北宸少垣突然问我,不由陡得一惊。 “是……是我**教的。” 北宸少垣皱了皱眉,我偷眼瞧他,他眉宇间的不信任神色令我忐忑不安。 “就是认识世外高人周杰伦的那个**?”他剑眉一挑,似谑还冷。 原来他还记得。 反正谎已经撒下,也只能一撒到底,难怪人说不要撒谎,说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 我迎上他的目光,镇定地点点头。 “他是谁?” “**他老人家飘忽不定,行踪难觅,很少有人认识的。”见北宸少垣不肯松懈,我又瞎掰道,“再说**他在江湖上混得很差,说出来王爷也不一定认识。” “告诉本王他是谁!”北宸少垣却不理会我的枉顾左右,一字一字地盯着我,眼神犀利地仿佛要把我看透。 “玉寒子!”我脑海中蓦地跳出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 谢东方不是把他**描述成神仙级人物么,借来用用应该能镇得住场子吧! “玉寒子?” 北宸少垣重复了一遍,目光在我脸上扫射两圈,我极力稳住表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当真是玉寒子的徒弟?” “如假包换!”我狠一点头,又加了句,“不过**说要保密,所以我是……嗯,关门**!” 北宸少垣眼底浮起一抹奇异的笑,我不禁又有种全身发毛被算计了的感觉,这次不会又搞砸了吧? 我正盘算着,那龙纹圆筒上一粒明珠又滚落,随着“叮叮”脆声,北宸少垣突然神色一变。 “凤寰宫!” 他一甩袍袖,大步往外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前去。 临走,我又回头看了眼那台奇异的龙纹“检测器”,他们莫不是能用这来监视整个皇宫吧? 阿醒则依然在忙碌,对我俩的离去丝毫没有察觉。 第45章 火凤丹火烧凤体 我步履匆匆跟在北宸少垣身后,几乎一路小跑。 我能感觉他有时慢下步调,但他终究是嫌我太慢,一个转身将我拦腰抓起,我惊呼一声,已稳稳靠在他胸前,四周的景物如飞般掠过。 虽然是第二次“享受”协王的绝世轻功,我还是不争气地攀上他颈子,死死埋在他怀里,不敢往外看——就像和谐号,如果没有减速玻璃,我想我还是宁愿睡觉。 不一会功夫,北宸少垣将我轻轻放下,双脚落地,我才有踏实的感觉,没来得及寻思他为何竟这般“温柔”待我,便被四周吵闹的声音吸引。 凤寰宫此刻宫女往来,太监疾行,乱作一锅粥,不复往日幽静。 北宸少垣脸色凝重,冷得可以滴下水来。 他往凤寰宫玉阶上一站,一干人等吓得忙跪下叩安,一时人自相撞,托盘银盆摔了一地,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北宸少垣声音压得极低。 “太……太皇……太皇太妃……”伏在地上的一个小太监吓得抖抖索索,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磕头。 北宸少垣不予理会,径直闯进内宫,无人敢拦。 我紧跟着他来到顺宓太皇太妃寝宫门口,他突然顿住脚步,害我又一次一头撞上他后背。 他没有回头,我揉揉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似乎有人拦住了他。 “协王殿下。”那人声音有些阴阳怪气,语气却颇为恭敬。 北宸少垣哼了一声算是作答,他对人向来如此,也不奇怪。 “王爷,这是内宫,您……” 那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止!我真替他捏了把汗。 “你是要阻拦本王?”话虽问,却比责更令人发寒。 “不敢不敢!王爷您请!” 果然,在北宸少垣面前,我还没见过不退缩的! 北宸少垣似乎看了他一眼才走,临别我斜斜一瞥,那人长袍高冠,道士装扮,他个子几乎有北宸少垣那么高,一双三角眼不凶而阴。 他也看着我,探究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忙低头跟在北宸少垣身后。 进去,我吓了一大跳。地上跪着满满的宫女太监,为首还有几个身着官服的老头,其中一人正搭着悬线隔空把脉,应该都是御医。 丝线另一端,柔纱帐内,一人躺着呼吸沉重,想来是顺宓。 北宸少垣快步来到凤床跟前,深眸掠过那把脉的老头,吓得他身子一震,手也颤抖起来。 “母妃这是怎么了?”北宸少垣冷冷地问跪着那些御医,但我听得出来他极力压抑着怒气。 “回……回协王殿下,臣……臣等不知。” “不知?”北宸少垣扫视一周,脸色森寒,“本王会让你们尝尝什么叫‘不知’!” “协……协王饶命!”一群人立时深深伏了下去,磕头如蒜捣。 协王发怒,屋子里的人都赶紧跪下,连累我也不得不跪与他身后。 “王爷!” 这时,一名年轻的女史端了银盆进来,她见到北宸少垣,焦急的神情顿时化开,展开一个宽慰的笑颜。 “影儿!”北宸少垣见到她,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王爷。”影儿亲密地拉过北宸少垣,担忧地望了一眼凤床道,“太皇太妃早上还好好的,刚服过药不久就开始浑身发热,现下更加严重了。” “影儿姑娘是说服了老夫的仙丹?” 又是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此人不知何时进了来,他向北宸少垣微微屈身,神态却傲慢有加。 “是又怎么样!”影儿毫不畏惧地回了一句。 “‘火凤丹’乃老夫苦心钻研的神品,太皇太妃一直服用此丹,到如今赖于老夫,这说不过去吧?” “你——狡辩!” “嘿!”老道士干笑一声,“影儿姑娘不必动怒,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怪错了人!” 我跪在地上,忽见床脚边几粒灰红色的小药丸,那些莫非就是他们口中的“火凤丹”? 我悄悄拾起来一闻,不禁有些讶异,又碾碎一颗仔细瞧了瞧。 他们正吵着,把脉的那老御医突然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臣罪该万死!”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伏下身躯。 北宸少垣倏地拉下床帘,顺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竟是气息全无! 御医只知磕头,似乎凶多吉少。 我咬了下嘴唇,不敢肯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救人要紧,豁出去了! 我快速站起来,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走到床前,我望了北宸少垣一眼,他正灼灼盯着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似乎能明白我要做什么,他的眼神让我安定下来,有他的默许我才有胆子。 “影儿姑娘,把窗子全部打开,其余人都出去!” 影儿面带狐疑地看了北宸少垣一眼,北宸少垣轻轻点了点头,她才疑惑地照做。 人群退出,新鲜空气进来,屋子里顿时清爽了不少。 我爬**,掀开顺宓身上的被子,扯开她胸前裹紧的衣物,将她头部垫起,在影儿的惊呼中,我深吸一口气附上她的唇瓣。 两次人工呼吸,十五下心肺复苏。 我反复做着,顺宓依旧没有生气。我心里有些没底,急救只学过一点,这还是头一遭上“战场”,汗水渐渐渗出额头。 突然,顺宓“嗯”地一声嘤咛,她总算有了呼吸! 我兴奋地望了一眼北宸少垣,他正注视着我的动作,丝毫不以为仵。 我探了探顺宓发烫的脸颊,发现她微露的玉颈红斑点点,我又撬开她齿关,见齿龈处一抹浅浅的蓝黑色,看来我所料不差。 “那牛奶来!”我头也不回地伸手。 半晌没有动静,我回头,影儿正疑惑地望着我,她见顺宓在我的怪异举动下醒了过来,也就不再责怪我的不敬,转而神色敬佩。 “什么是牛奶?” 忘了!他们没有奶牛,牛应该都是用来耕地的吧。 “那快去取碗蛋清来!” 这会影儿听懂了,忙传御膳房送来半碗蛋清。 “王爷,您可有办法让太皇太妃把东西吐出来?” 北宸少垣虽然也面有疑色,但他仍然扶起顺宓,用掌力在她后背轻轻一推,顺宓“哇”地一声将吃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 清理干净,我将蛋清喂她喝下。 忙活了片刻,顺宓终于呼吸渐渐正常,由御医给她调理起来。 我摸摸汗湿的额头,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第46章 明争暗斗惩道人(一) 我累极,从顺宓床上爬下,一眼对上影儿染上红晕的双颊,马上想到方才救人情急,没有考虑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这下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我整整衣袍,老实等候协王发落。 北宸少垣坐着缓缓喝茶,等到我腿也站麻了,他才舍得放下茶碗,慢慢站起来踱到我跟前,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你刚才对母妃做了什么?” “这叫‘渡气之法’,书行一心救人,并非有意冒犯太皇太妃!”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这也是你**玉寒子所教?” “是!”我说得斩钉截铁,近来说谎真是愈说愈遛。 我能感觉他紧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我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镇定。他靠得很近,近得我几乎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干净很清新……很好闻的味道,我想闻个清楚,他却倒退一步,重又坐下喝茶。 “母妃是得了什么病?” “依我看不是急病,而是……”我有些犹豫,须知在皇宫里说错话有可能就会万劫不复,尤其面对北宸少垣,我不得不斟酌再三。 “说!” 我略一皱眉,迎上他深邃的眸子。 “中毒!” “中毒?” 一个讶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身,竟是北宸天衡!天子驾临,我急忙下跪,北宸少垣也微微施礼。 “七皇叔免礼!”北宸天衡略一抬手,也示意我起身。 “君侍郎刚才说太皇太妃中毒,兹事体大,可有证据?” 面对北宸天衡严肃的质问,我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北宸少垣,他静默地站立一旁,仿佛谈论的与他无关。 “下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我老老实实回答。 北宸天衡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一时愣住了。 “下官只是看太皇太妃症状,想起与以前**所说的水银中毒十分相似,才有此猜想。” “水银?”北宸天衡又是讶异一问,仿佛我说了什么秘密事物一般。 这倒令我惊奇,水银在古代虽然稀少,但于皇家应该不是什么陌生物什。 “书行果真见多识广,不过这深宫内苑戒备森严,如何能令母妃中毒?”北宸少垣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射来。 “这个!” 我取出从地上捡到的灰红色小药丸。 “‘火凤丹’?”北宸天衡诧异道,“这不是松鹤道人为太皇太妃研制治心腹痛的丹药?” 我闻言倒是释了一惑,初闻那‘火凤丹’,确有一股硝石的气味,硝石入药治疗头痛由来已久,只要配制适量,亦是良药,但我捡到的‘火凤丹’分明不止硝石那么简单。 “君侍郎是质疑老夫的丹药有问题?”阴阳怪气的松鹤道人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这人莫不是仗着太皇太妃撑腰,在宫中横行无阻?连天子在前也敢随意插话,难怪他敢拦了北宸少垣大驾。 “丹药有没有问题我不清楚,只是里面有水银无疑。”饶是如此我也不会畏惧于他,他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笑话!老夫配制的丹药有没有加入水银,难道君侍郎比老夫还清楚不成!”松鹤道人冷嗤一声,卸了先前恭顺伪装。 “那你敢不敢自己试试这丹药?”我微微一笑。 松鹤道人被我笑得不自在,脸色微变。 “本道人是先皇御封,岂容你一个小小侍郎在此指手画脚!” “找几个人试试不就**大白!”北宸天衡放下茶碗,站起身慢里斯条地道。 我身子一震,抬首对上他的眼,美目依旧,只是盈盈笑意中盛满冷酷与肃杀,那种冷竟是在北宸少垣眼中也不曾见过,我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本王倒是还有一个主意。”这时,北宸少垣缓缓启口,拨弄着手中茶盏,不曾抬头。 “哦?七皇叔说来听听。”北宸天衡略一停顿,重又坐下。 “本王最近搜获一架神器,能辨识水银,不妨拿来试试。” “还有这等神器?那就有劳七皇叔了!” 北宸少垣微微点头,又转向我。 “如此就辛苦君侍郎去跑一趟了!” 他看着我略带微笑,我忽然明白他的用意,想起阿醒那座大楼周围的怪阵,我猜测阿醒在皇宫中或许也是一个禁忌,物可以出现人却是麻烦。不过北宸少垣为何不让平凡或者影儿去,选择我,是不是代表信任我?他就不担心平时那般欺负我,我不会携私报复么! 但他为何冒险打出这张牌,难道只是为了不伤及几条无辜性命?这可不像心狠手辣的协王作风。 至于北宸天衡,他何时变得这般残忍,随意玩弄人命? 忽然,我脑中电光石火,北宸天衡是故意的!莫非他知道阿醒的存在,借机试探?隐瞒是欺君,不隐瞒伤及阿醒,还会开罪协王,北宸少垣把这道难题扔给了我,我该怎么办? 思索着,我已经来到阿醒处,他依旧在忙碌,见我到来,咧嘴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如阳光般的男孩,阳光般的年岁,我脑中霎时清明。 搬着那架沉重的“仪器”,我吃力地走回凤寰宫,里面寂静无声,北宸少垣和北宸天衡叔侄俩默然品名,松鹤道人则静立一旁,闪烁的眼睛昭示着不安。 按照阿醒教的方法,我把几个小竹筒挂上,将几粒丹药扔进“肚子”,点燃莲花座底部喷芯。 见到这其貌不扬的东西,松鹤道人不以为然,我安然一笑,转向北宸少垣。 “王爷,恐怕还得麻烦您!”我做了个“请”的姿势,阿醒说过的“师兄帮忙”正是针对那些不常见金属检测,喷孔温度不够高。 北宸少垣自知如何做,他伸出一掌扶住莲花底座,缓慢运气,一忽儿,喷孔火焰由红转白炽,耀眼如镁条燃烧。 我想起临行前阿醒提醒的。 “一定叫师兄用五成功力就够了,不然又要毁我宝贝!” 我看着北宸少垣轻松自如的神态,这人当真深不可测! 而松鹤道人此刻脸色也如这光逐渐变白,焦虑不安。 片刻功夫,一个小竹筒渐渐亮了,我取下竹筒,上面正刻着“水银”二字。 第47章 明争暗斗惩道人(二) 我把竹筒向松鹤道人一示意,他顿时脸色大变,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你——你这是巫术!不足为信!” “松鹤道人要不要拿你的金簪再试试?” 松鹤道人一把扶住冠上金簪,神色大骇。 “东陵鹤!”北宸天衡怒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老道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求皇上开恩!”松鹤道人急忙跪了下去,不断磕头。 “枉你身为皇族旁支,不思辅佐江山社稷,反而加害太皇太妃,你说你该当何罪!” “老道知罪!老道知罪!但老道真不知‘火凤丹’中怎会有水银呀!”松鹤道人苦了一张脸,“老道又去哪里弄水银?请皇上明察!” “皇上。”我朝北宸天衡道,“如今只是证明丹药中有水银,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松鹤道人所为,不可草率定案。” 北宸天衡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很想杀了松鹤道人泄愤,我也心头惴惴,我出言阻拦不知会不会受牵累。 “不如先将松鹤道人押入天牢,等候发落。”这时,北宸少垣闲闲开口,神情却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依然感激地朝他微微一笑,有他开口就好办了。 果然,北宸天衡沉思一会,手一挥着人将松鹤道人押下。 松鹤道人不断谢恩,连拖带曳地也感激地朝我作揖,我干笑一下,只是就事论事,不想又有人因我而枉死罢了。 “书行,这事情**不如就由你来查吧。”北宸少垣语气毋庸置疑。 “我?” 我疑惑地看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看了眼北宸天衡,他也看好戏似的赞同地点点头。 谋害太皇太妃呀!我似乎又给自己揽了个烂摊子!不禁悲从中来。 北宸天衡鼓励地拍拍我的肩膀,进去探视顺宓。 我站着思索了片刻,不得要领,我又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柯南,叫我如何能知该怎么查案! 这时,一名玄衣青年背剑而来,他见到我似乎一怔,但瞬即敛容朝北宸少垣单膝下跪。 “禀王爷,都留了活口,关在天牢。” “嗯,去看看。”北宸少垣懒洋洋地喝着茶,头也不抬地对我道,“书行,也随本王一起去吧。” “去哪?”我一愣,不是查案么,又要做什么? 北宸少垣起身慢慢踱到我跟前停下。 “你当真不知水银只产于突原?羲国要找到水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纳闷地望了他一眼,秦始皇当年不是用水银灌陵墓以充江河,我还以为水银是很普遍的东西呢。 “正巧本王手里有几个可疑的突原奸细,书行不妨也来瞧瞧。”北宸少垣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极尽优美。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事情真有这么凑巧?不过现在我也没别的办法,暂且跟去看看。 那背剑的玄衣青年恭敬地待北宸少垣走出,才紧紧跟随其后,好像养成了随时保护他的习惯,我不禁好笑,以北宸少垣的身手,能有几人伤得了他! —————————————————————————————— 今天又难产……唉~~包涵包涵 第48章 天牢之严刑逼供 天牢里阴暗潮湿,长长的甬道像是走不到尽头,地上满是乱作一团的稻草和斑斑血迹。 许是年久失修,顶上漏水,水滴一下一下砸在石上,在寂静的牢底愈加清晰可闻,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感觉周遭阴冷得厉害。 一路的牢房里并无半点人影,我正奇怪,突然前头黑暗里传来一声惨叫,凄厉的喊声回荡不绝,令人毛骨悚然。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害怕地朝那玄衣青年靠了靠,那人却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与我保持距离。 太不够意思了!我心里暗骂一句,北宸少垣果然是故意整我,把我带来这种鬼地方! 我怨忿地扫了一眼北宸少垣的背影,他竟如感觉一般,突然回过头来,把我吓得够呛。 北宸少垣看了我一眼,伸臂便揽住我肩头,我陡然一惊,本能地挣开,他却如铁箍一般紧紧将我扣住,使我动弹不得。 “苍暮。”北宸少垣眼却看着我。 “是!王爷!”那玄衣青年头一颔,把剑先行。 原来他就是苍暮!我想起来那日在江上,与蒙面人厮杀的玄衣人,北宸少垣正是唤他“苍暮”。只是那晚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迷惑地望着苍暮的背影,只记得北宸少垣命“苍暮,杀!”,之后我便在他的强吻下脑袋变得一片空白。那么,武艺非凡的苍暮应该是大开杀戒了! 我正回想着,忽觉肩头一沉,北宸少垣扶住我肩膀“押”我前行,我挣脱不得也就不再挣扎。总觉着不似以往他故作亲密令我难堪,肩头传来的阵阵温暖竟让我渐渐安心,贪恋不已。 走到牢房尽头,霉湿的小黑屋里一阵腐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我顿时一阵反胃,差点吐了出来。 北宸少垣放开我,在准备好的椅子上优雅地坐下,那闲适冷然的模样完全不似身处阴暗恶心的牢底。 苍暮依旧一声不语,安静地把剑侍立一侧。 “王爷!” 这时,一人前来问安,那人铁面无情,身上沾染着血迹。 “嘴硬得很!”那人朝后撇了撇。 他身后大铁栏围起来的笼里,几个蓬头垢面的大汉被锁链缠绕着悬在壁上,单薄的囚衣已破烂不堪,翻开的皮肉清晰可闻,凝固的血块上渗着黄白色脓液,偶尔可见蛆虫蠕动。 我又是一阵恶心。 环顾四周,沾辣椒水的皮鞭,烧红的烙铁,夹棍,签子,严刑拷打的刑具在这个刑讯室还真是应有尽有。 狱卒将一桶冷水朝墙上的几人泼去,,一阵链锁乱响,那几人从昏睡中慢慢转醒。 “说不说!” 狱卒一鞭抽去,鞭子上布满钢针倒刺,伤疤遍体的身体顿时又皮开肉绽,血肉碎末横飞,浓重的血腥气弥漫于室。 为首那人竟一声未吭,吹开额前蓬乱的发,朝狱卒“噗”了一口唾沫,重又不予理睬。 顿时,皮鞭如雨点落到那几人身上,一鞭狠狠抽过为首那人脸颊,深可见骨,血将他半边脸染红,湿乱的头发粘住伤口,那人表情痛苦,却倔强地不呼一声痛。 “住手!” 我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随即用力捂住口鼻,生怕一不小心呕吐。 北宸少垣点点头,狱卒停了手。 “说,谁派你们来的?”北宸少垣扶着椅手,慵懒问话,仿佛对他们的回答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几人依旧不肯答话,轻蔑地垂过头去。 北宸少垣也不恼怒,头微一动,苍暮在他的示意下按下墙上一个按钮。 “轰隆”两声,右侧一面墙竟转动过来,墙上悬着一个铁栏大笼子,笼子里同样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人情况更加惨淡,他歪倒在栏杆边,全身血肉模糊,蝇蛆在伤口处缠飞爬动,左腿似乎被打断,森森白骨外露,说不出的可怖。 我再也抑制不住,转身狂吐。 几乎把黄疸水也吐出来,我才无力地蹲在地上,不敢再看。 隔了一会,我觉得一股热流从背部源源不断地涌进体内,神智才清醒了些,原来是苍暮正用内力助我。 我感激地朝他笑笑,他却依然面无表情。 那壁,北宸少垣慢慢起身,踱到那重伤之人跟前。 “苍野之狼,我们终于见面了!”北宸少垣对着那人轻轻吐字,声音恰到好处地让一室人都能听见。 “彻夫顿!” 被锁几人听到“苍野之狼”几字,立刻惊醒一般激动地喊了起来,锁链被挣得“哗哗”作响,我不禁讶异这些人在严酷折磨下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 铁笼里之人微微颤动了下,那几人见他还有生气,不禁喜出望外,含泪向天喃喃自语。 “thekingdomofheaven,goddessbless,wolfliveforever……” 这群人讲的居然是英文!虽然一些词汇有出入,但理解不是太难。 北宸少垣重又坐下,那铁面无情执鞭站在“苍野之狼”旁边,却朝壁上锁着之人问话。 “快招!是谁派你们来的?” 说着,皮鞭一下就落在了“苍野之狼”身上,一阵抽动。 那几人果然动摇,焦急地望着铁笼中人,睚眦尽突,恨不能以身代。 “你们的内应是谁?”又是一鞭。 “我们不能说!”为首那人终于松口。 “你就不怕我羲国铁骑踏平你突原!” 为首那人面上一阵苦笑。 “除非那人有本王一般权势,说不说都一样能将你突原踏平。”北宸少垣突然开口,笃定地道,“朝中这样的人物倒是不多呢。” 那人被说中心事,面上一惊,又复沉寂。 “不过你们选错了对象。”北宸少垣眼神一凌厉,“敢动本王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他背手站起,我也赶忙随他出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等一下!”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赶上他,“王爷!” 北宸少垣停下,眉一挑,似对我的“柔弱”嗤之以鼻。 “王爷准备怎么处置那些人?” “本王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杀!杀孽太重,终是害人害己。 “本王说的话绝不容更改!”北宸少垣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默默将话吞回肚里,不知道那些人犯了什么大罪,竟惹得北宸少垣如此不快。 他拂袖走远,我才恍然惊觉,还没有说到水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赶紧追了上去。 第49章 凤鸣轩夜遭劫持(一) 嘻嘻~~借用凤鸣轩的名号啊~~ —————————————————————————————— 随着北宸少垣,我见到了传说中皇宫里的藏书馆凤鸣轩。 “书行,你懂突原文?”停在一个雕琢华丽的书架前,北宸少垣突然问我。 “一点点。” “书行果然不负才子之名。”他语气古怪道,“你那老师学识如此渊博,本王倒是迫不及待想见上一见呢!” “这个……”我推了推鼻梁,故作为难道,“**云游四海去了,王爷一时半会是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我干笑一声低头翻书。 皇宫藏书果然丰富!满满一排全是突原文所著书籍。我翻了几页,如古英语,虽颇有些晦涩难懂,但猜个大概还不成问题。 “王爷,这‘苍野之狼’是谁?”我忽然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做什么犯到了北宸少垣手里。 “自己看。” 北宸少垣递了一眼书架,翩然而去。 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拽! 望着浩如烟海的书籍,我默叹一口气,幸好做研究生时查资料是做惯了的。 天渐擦黑,我地毯式的搜索阅读也初见成效。 原来“苍野之狼”是羲国西面边疆上一伙流寇的首领。 他们原本都是突原子民,突原是羲国西部的一个外族部落,靠游牧为生,所以这是一个不断四处流浪的部族,但他们却有超凡的冶金技艺,也只有他们才能提炼出纯正的水银。 逐年来,由于羲国国风开放,突原人学会了种植经商,渐渐融入羲国,在西部一带有了固定的聚居地,但他们有自己的王,自己的法律,自己的信仰,有点类似一国两制。 突原人与羲国子民向来相安无事,但就这几年,不知为何西边广大的原野上出现了一群神秘的流寇,他们劫掠财物,伤人性命,传闻手段残酷,无恶不作,有说他们是极度贫穷的恶棍,有说他们是穷凶极恶的官兵,也有说他们是突原政权争夺的落败王族,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群有相当严格组织纪律的流寇以狼为图腾,他们的统领即被称为“苍野之狼”。 不过奇怪的是,关于突原的历史、变迁乃至风俗习惯都有详细记载,但我翻遍典籍,没有找到“苍野之狼”的信息,只有一本表面已蒙上厚厚灰尘的老书里,夹了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写着“孤煞归苍,出将入相;至尊神光,天道圣皇”。 我依稀记得北宸少垣施暴的那夜,“斩龙剑”提到过“神光剑”,不知与这“至尊神光”有甚关联,而这“孤煞归苍”又与“苍野之狼”有关么? 我小心地将羊皮纸收入怀中藏起,忽然又想到,水银在羲国十分罕见,知道水银有毒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极有可能突原人也牵扯其中。 不过,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知道如何缓解金属中毒,我用蛋清替顺宓暂时解毒,难道北宸少垣对我没有怀疑么?还有他所说的朝中大人物是谁?遍观朝野,有能力夸口踏平突原的除了他,确实没有几人。 君祈道!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我的父亲”,他是宰相,跟北宸少垣有最大冤仇的非他莫属,如果说为了权势出此下策也不足为奇。 那北宸少垣是利用我来反将君祈道一军,好险恶的用心! 但愿我的猜测不是真的,官场勾心斗角我已有所准备,但直面血淋淋的你争我夺又是另一番滋味,我不禁心头厌恶,累得瘫坐在地。 正欲闭目养神,外头一阵兵械声响,旋即我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纳入怀中,钢筋般的粗臂抵住我颈子,大掌紧紧捂住我口鼻,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拼命挣扎,只闻得那人在我耳边轻声威胁我不准出声,我死命地点头。 蓦地脸上一松,我得了解脱,顿时大口呼吸起来。 待顺畅些,我才注意到外面多了好些侍卫,他们悄无声息,手中兵刃却在黑暗中寒光闪烁。 那人还紧紧扣着我,我吃痛不已,挣扎着要求他放开。 回头,借着微弱星光,我见到了一张比萧楚忆更加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坚毅的线条如刀刻斧凿,高挺的鼻梁处还真有一道长长地大疤,直延伸到右眼下面,不过没有损他出众相貌,反而平添一股男子阳刚味。 他正紧盯着我,我赫然发现他眼瞳呈海蓝色,似乎哪本古书上记载突原王族中有一支即眼瞳海蓝,被视为异类。 他目光如鹰隼般凌厉,不过看惯了北宸少垣变幻莫测的眼神,我已经有相当的免疫力,无所畏惧。 我无声地指指外面又指指他,问是否正在搜他,他迟疑了下点点头。 不知他是何来路,我正犹豫该不该帮他,外面的侍卫已搜了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为首那人腰间悬挂的白色玉佩,是北宸少垣的人! 刚恼恨又被他算计,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而那人狠狠地剜我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我忙悄声示意那人躲到书架后面。 他身子一掠,瞬间消失了影子。 我只觉得眼一花,侍卫已推门进来,见是我,为首那人伸手止住后面之人,自己朝我走来。他走路摇晃,我讶异地发现他一个裤腿竟是空荡荡。 “君侍郎,您一个人在这?”他环顾四周,对我十分有礼。 我点点头。 “我一直在这看书。” “您看书怎不点灯?”单足人犀利地又问。 “刚看累了打个盹,没想到一睁眼天就黑了。”我无辜地摊摊手,“还突然多了你们,我还以为做梦呢!” “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 单足人见四下无异,便率人离开。 待他们走远,我轻唤一声,没有动静,走到书架后,竟然没人,不知他何时消失了。 我奇怪地走出门,忽见那单足人又迅速折返,将我团团围住,我诧异地顿住脚步,只见单足人握紧手中利器,冷冷盯着我身后。 我转身,忽然发现那帅气的刀疤脸又凭空出现,近在咫尺! 单足人明显一顿,刀疤迅速将我挟持,双指抵住我喉间,疼得我咳嗽不止。 第50章 凤鸣轩夜遭劫持(二) 今天来不及多写了,请大家包涵啊~~元旦快乐!o(n_n)o~ —————————————————————————————— 看来刀疤还挺聪明的,知道他们会顾忌我而不敢轻举妄动。 单足人脸色懊恼,但也不敢冒然行动,眼睁睁看着我被刀疤劫走。 刀疤像拎小动物般将我夹在臂下,他的轻功绝不在北宸少垣之下,片刻功夫,我们便摆脱了单足人等的追击。 他将我放下,我好不容易撑住疲软的双腿,跪在地上猛吐了起来。 “你走吧。”他操着一口流利的羲国语。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掉,我望去,竟是天牢的方向。 “等一下!”我忙追上去,“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要去送死?” 他不以为然地斜睨我一眼,好像在说“我是你们的敌人,不该正中你下怀?” “别去了。”我提醒道,“天牢守卫森严,凭你一己之力要救人太难!” 我猜到他必与那帮突原人脱不了干系,趁夜劫狱吧,只是他还不知道那些人已经被北宸少垣杀了。去救人要冒极大危险,何况就算成功也是枉然。 他冷嗤一声。 “你不笨,可是太小看我了!” 他足下一点,瞬时失去了踪影。 我一跺脚,恨不能长双翅膀,省得这些人动不动就跟我玩消失!那人极可能是突原王族,我该跟他请教下水银的问题!思及此,我拔足狂奔。 远远地,我望见天牢难得的火把通明,几根大铁柱上绑着几个人,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严阵以待,与大军对峙的那道高大身影正是刀疤,他孤身一人,傲然站立。 我心下一急,忙快步跑去,不小心与斜刺里突然跑出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听得她痛呼一声,我俩双双狼狈地跌倒在地。 揉着摔疼的脚踝,我一跛一跛地站起来,发现那人宫女打扮,是个长相十分甜美可人的姑娘。 见到我,她似乎吃了一惊,随即低下头去。 我也没放在心上,正想赶紧去瞧瞧状况,脚又针刺般疼了一下,痛得我“哎哟”一声。那姑娘连忙扶住我,我才注意到,她似乎也关注着天牢那边情势。 她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出现?我心里一下冒出许多问号。但我不动声色,指使她将我扶近些,她没有疑虑地照做了,分明正有此意。 我俩隐藏在一处花荫下,正好能看清。 我诧异地发现,柱上绑着的正是那些突原人,北宸少垣没有诛杀他们!这些人血淋淋地缠在铁锁链上,毫无生息,刀疤嘴唇抿紧,面色阴冷。 “放了他们。”刀疤对着为首的单足人说话,言语间一股王者之气霎现。 柱上一人听见声音吃力地抬起头,见到刀疤,竟是无比欣喜。 “彻夫顿!您还活着!” 刀疤是“苍野之狼”?我脑海中忽然一闪,地牢中的“苍野之狼”是假的!什么白骨森森,一定是那单足人!好一招攻心为上! 单足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一步步沉稳有力,这个对手他没有小觑。 “那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单足人眼神一凛,手中长剑就招呼了过去,他虽只有一足,但身法奇快,招式诡谲。 不过刀疤明显更胜一筹,他只是几个虚晃,便移形换影般绕道单足人身后,将他制住,夺了手中长剑。 刀疤看似轻轻送了单足人一掌,单足人便被打飞数丈之外,重重落地喷出一口鲜血。 旋即,刀疤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锁链一剑砍断。 那些悬吊之人失去支撑,身体下落,但迅疾停在半空,空气中一阵为不可闻的声响,是钢丝拉过皮肉的声音! 不过转瞬之间,那些人便被事先勾住脖子的细钢丝勒住。 “卑鄙!” 刀疤眼眸一沉,转身又挥出一道剑光。 但他来不及接住掉落的人,漆黑的夜幕里突然降落几道人影,迅速制住囚犯,而刀疤也立刻被侍卫围攻。 刀疤几个起落,剑芒大盛,所到之处一片兵械落地之声。 眼看侍卫们克制不住,那几道黑衣人影手起刀落,利落地将突原人的头砍了下来! 我顿觉浑身一阵冰凉。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朝我们滚来,被勒得双眼突出,血丝并爆,我认得他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鞭痕。 杀人!真的杀人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耳里嗡嗡作响,思维顿时慢了下来,好像空气流动也缓了下来。 就在一瞬间,我身旁的女孩发出一声尖叫,惊恐地瞪着那些满地乱滚的头颅,我下意识地捂住她的嘴。 第51章 置身于人间地狱 一个手持双锥的黑衣人朝我们藏身之处看了一眼,小心地循声而来。 我忙将身旁的女孩往花丛里一推,自己狼狈地走了出去。 我已认出黑衣人正是那晚围攻北宸少垣的“七杀冥神”,因为他们的兵器很特别,灭龙刀,打龙棍,刺龙锥,但他们只来了三人。 “七杀冥神”与北宸少垣为敌,不知对我是恨屋及乌还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单足人必然会保护我。于是,我飞快地跑向单足人身边,在紧急时刻迅速找到最有利的依靠是我的求生之道。 可是,此时刺龙锥已经无暇顾及我。 刀疤见突原人被斩落头颅的刹那,受到极大刺激,他挡开一片刀光,顿住的身形有一瞬凝滞,随即猛转过身,我见他海蓝色的深瞳变作墨蓝,一时杀气大盛,侍卫们被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也分明一阵畏缩。 在所有人略一愣怔的刹那,刀疤如鬼魅般行动,所到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迭起。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在数百人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招数干净利落,每一剑都正中要害,但他并不直接杀死他们,而是让他们在饱受断肢痛苦后才残喘着死去,手段极尽残忍。 不过弹指之间,小小的天牢外场便到处是断臂残肢,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也忍受不住非人的疼痛,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空,如人间修罗场。 刀疤拖着淌血的长剑立在风中,沉黯的眸子妖气逼人。 单足人努力保护着我,但他也心有余力不足,我只觉得温热的粘稠液体不断喷射到脸上,很快眼前一片血红,我看不清了。 强抑着恐惧,我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却看到单足人额心挂落一条蚯蚓般的粘血,双眼尽凸朝我倒下! 他临死还撑着双臂想保护我! 我一阵感激,艰难地从他尸身下爬出,看到的一幕却使我瞳孔骤缩。 两把刺龙锥从眼中插下,直贯脑后;打龙棍从百会穴穿过整个身体,歪歪地立在地上。 刀疤正手持灭龙刀,一刀一刀狠狠砍着早已残破不堪的躯体! 我吓得双腿再也迈不动,跌坐下去,可触手满是黏糊的血液和绵软的肢体,我竟是身处这样一片骇人的尸场,无处可逃! **结束,周围一片寂静,刀疤站在我对面,我与他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我能听见自己因害怕而剧烈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 这时,一个微弱的呼唤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腾哥哥!” 刀疤阴鹫般的眼神霎时回暖,他转身,一个娇小的女子泪眼朦胧,紧紧投入他怀里,是刚才与我相撞的那女孩。 两人相拥一会,刀疤抬起女孩下颚,语气责备,眼神却无比关切温柔。 “苏阿唐,你怎么会在这?” “人家担心你!”女孩说着又埋在刀疤怀中不肯放开。 刀疤宠溺地抱住她,转身对我却是极端冷酷。 “起来!” 他不客气地将我拉起,逼我跟他一起走。 虽然他武功绝世,但带着柔弱的苏阿唐要安然离开守卫重重地南淮也不是易事,拉上我在危难的时刻好歹是个挡箭牌。 我忌惮他怕他痛下杀手,只好抖抖索索地跟上,苏阿唐歉意地朝我一吐舌,依偎在刀疤身旁。 刀疤小心翼翼地带着我俩走,果不其然,才出天牢不远,就被拦截,瞬时,我感觉到剑刃抵住了腰间。 我强忍着惧意抬头,前方竟是北宸少垣! 自穿了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北宸少垣的淫威下,对他怨恨对他惧怕,巴不得能够永远离开他,再也不见他,可是这一刻,我见到他就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盏灯火,汪洋中突然漂来一段浮木! 他一袭白衣,站在月色下恍如天神。 “放了他。”北宸少垣开门见山。 他真的是来救我的!我心头一阵狂喜。 “你们羲国人太狡诈!”刀疤却摇摇头,“我放了他,你却不会放过我们。” 北宸少垣嘴角滑过一抹冷笑,我知道,他在赞赏刀疤能明白他的心思。 “看来本王与你一战不可避免。”北宸少垣深眸微动,意味深长道,“苍野之狼!” 果然,刀疤才是真正的“苍野之狼”! 刀疤将苏阿唐推开一旁,抽出自己的长剑,那剑通体墨色,浑然无迹,看似毫无杀气,但握于他手中,只觉一股充盈剑气流荡不竭。 他对北宸少垣挥剑相向,两人速度奇绝,我只看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交缠离合,剑芒闪动。 一时间,剑光如流水倾泻,银芒布满天际。 眼似一花,两人即分开两侧,我眯眼瞧去,北宸少垣迎风而立,白衣上沾染了点点血迹,他受伤了? 但他眼眸中却溢出笑意。 “能逼本王出剑的,你是第一人。” 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北宸少垣手中多了一柄长剑,那剑剔透雪亮,于夜色中流光般曳动,竟能与北宸少垣的邪魅完美融合。 刀疤戒备地望着他,起伏的胸口显示他呼吸不稳,我离他近,发现他握剑的手上一滴一滴淌着血,原来受伤的是他! 说不清,心头竟是一松。 可是,蓦地我喉头一紧,刀疤竟以迅雷之势封住我喉部,挟持我以要挟北宸少垣。 “本王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北宸少垣似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的圣人说过‘待君子以君子之道’!”刀疤冷嗤一声,“对你们羲人,何须讲道义!” “你当真不怕惹了本王?”北宸少垣开始耐心不足,眼眸渐渐深沉下去。 “那就看这位大人的命值不值钱了!” 从单足人舍命保护我,到北宸少垣亲自出手,刀疤亦明白我的价值,他毫不心软地将剑刃朝我颈上压下,我只觉脖颈一阵尖利的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进衣内。 我绝望地望向北宸少垣,见识过刀疤刚才的杀人不眨眼,我心有余悸,现在的我可是命悬一线! “你敢!”北宸少垣眼一沉,手中长剑魅气大盛,“看看你后面!” 刀疤挟我转身,苍暮正持剑扣住苏阿唐! 第52章 造化弄人哭向谁 刀疤果然心神大乱,我能感觉他扣住我的臂又紧了紧,箍得我疼痛难耐。 “放了她,我跟你们走!”半晌,刀疤阴沉下脸道。 “不要!腾哥哥!”苏阿唐急得大喊。 苍暮扣紧苏阿唐,剑刃贴住了她柔嫩的肌肤。 “你想怎么样?”刀疤眼神一跳,周身又隐现妖冶之气。 “放了他,本王放你们走。” 这下,刀疤一愣。 “你……放我们走?”他狐疑道。 北宸少垣点点头。 “你们羲国人心眼太多,我如何能信!”刀疤傲然抬头,剑刃又朝我颈子深处抵了抵。 北宸少垣朝苍暮一点头,苍暮随即放开苏阿唐,苏阿唐大呼一声“腾哥哥”,跑向刀疤身边。 刀疤一手接住苏阿唐,检查过她没有任何损伤,才谨慎地将我往前一推。 我一个踉跄,跌进北宸少垣的怀抱。 周身冰寒的我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怀却一如既往的温暖好闻,我忘却了对他的恨,忘却了对他的惧,好像抓住了这一生依靠,再也不能放开。 我紧紧攀住他衣服,用力往他身上靠,渴望汲取他更多温度。 北宸少垣毫不忌讳地拥住我,下颌抵住我头顶,不断摩挲我后背。 “不用怕,他已经走了。”他轻轻在我耳边安抚。 我浑身一颤,抬头望向他深眸,他的眼不再邪魅无忌,他的唇不再忍嘲含讥,我见到的是清水般澄澈的明净,是轻羽般温柔的注视,那一刻,是我幻觉又生,亦或身处梦里,我只知有一种情愫叫感动,霎时流满周身,如烫酒熨过四肢百骸。 长睫一颤,泪水汹涌而下,豆大的泪珠如断线般滚落,我倒在他怀里,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 北宸少垣如哄小孩般轻抚着我的背,我却哭得更凶。 我知道我不该像个娘们哭哭啼啼,我知道我不该在他面前如此柔弱,我知道我不该表现我的无助,我知道许多个我不该,可是这一刻,我只想彻底放纵一次,我不要伪装,我不要虚情假意,我只想肆意哭一场! 待发泄片刻,像哭尽了全身力气,我渐渐转为啜泣,脑袋被抽空了般疼痛。 北宸少垣轻轻扶起我的头,小心地拭去我颈边血珠,牵动伤口,我疼得一阵颤栗。随即,我便感到他压住我伤口,重又抱住我。在他怀里,我感到了久违的被珍惜的感觉,被宠爱的感觉,被心疼的感觉。 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注定,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竟是他守在我身边,是命运弄人还是造化如此? 闭上眼,眼泪又潸然而下,我抵住他胸口,任泪水浸湿他的衣襟。 不知是劫后余生惊吓过度,还是身体虚弱旧患复发,我渐渐意识模糊,哭晕了过去。 第53章 自己人虚惊一场 我醒来已是第二天,小葭守在床边睡着了。 轻轻一动,浑身乏力,双脚像浸在冷水中一般冰寒。 我一个战栗,小葭被惊动了,她闪动着晶亮的大眼,关切地嘘寒问暖,我又是一阵感动。 “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我揉了揉发疼的脑袋问道,只记得昨晚哭得昏天暗地,最后的印象便是在北宸少垣怀里睡着了,难道他把我送回来的? “昨儿个!”小葭一说激动了起来,“我们正在吃饭,有人射了支带纸条的飞镖进来,‘砰’一声没进柱子里!尹先生说纸条上让我们马上去天牢接你!” 接着,小葭告诉我他们见到我时,我全身都是血,昏倒在北宸少垣怀里,他正要把我带回府中,见是尹先生才肯让他们把我带走。 正说着,尹易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很少这般匆匆忙忙。 “协王上了奏折,提拔少爷为内阁学士,皇上已经准了!” “内阁学士?”我吃了一惊,这是个虚职,但于我却是破格录取。 “据说是褒奖少爷救太皇太妃以及查案有功。” 我哂笑一声,我查案有功?不过就是碰巧遇见“苍野之狼”,被他伤了一道口子罢了。 “那案子怎样?” “松鹤道人依然关押在天牢,已经由别人接手去审了。” 也好,北宸少垣总算知道我不是查案的料吧,不过东陵鹤真的是这件事的主谋,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如今“苍野之狼”逃走,突原奸细被杀,这案更难查了吧! 我细思量下,昨晚“七杀冥神”怎么会突然出现,他们不是该和北宸少垣有仇么?凤裔阁在这件事中又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案子交给谁了?” “严准。” 大理寺少卿严准。 我忽然松了一口气,那个敢于直讽权贵的严准给我印象不错,直觉交给他一定没问题。 “少爷!”尹易犹豫地唤了我一声,面色古怪,“你知道内阁学士是做什么吗?” 不就是卖弄卖弄才学,或者编编书什么的,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少爷今后将随协王出入,打理文书事宜。” 什么!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我不成了北宸少垣的助理? 我顿时苦下一张脸,这也就意味着我今后将一直跟在北宸少垣左右,我的处境也就更加艰难! 正想着,院里一阵吵闹,是小葭脆生生的嗓音和一个同样不甘示弱的年轻男音。 我和尹易狐疑地对视一眼,就见北宸少垣大喇喇地闯了进来!随即小葭边拦边跟着跑了进来,她身后跟她吵架的原来是北宸少垣的小厮平凡。 “少爷!”小葭恼怒地瞪了一眼平凡,急着向我告状。 “王爷您这是——”我想起昨晚的一幕,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我家王爷是专程带了神医来看君侍郎的!哦!不对!是君学士!”平凡回瞪了一眼小葭,朝我解释道。 是这样!我看了一眼北宸少垣,他依旧是那副冷傲不羁的邪魅模样,随意而优雅,昨晚的温柔真像是一个幻觉,我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相貌极其特别的人走进屋来。那人细眼巨鼻,宽额阔嘴,颧骨高耸,双颊内陷,让人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他径直朝我走来,伸手就探我腕脉,我将臂一缩,防备地藏进被里。 “王爷,书行只是受一点小伤,不碍事!” “本王说得看你就得看!”北宸少垣霸道地剜了我一眼,“本王可不想有一个只剩半条命的学士在身边!” “王爷不必担心!”尹易一脸温笑,“君府郎中已经为少爷诊治过,确实没有大碍,只要休息几天便可以!” “书行是真不必看还是不敢看?”北宸少垣深眸一沉,凌厉的目光瞪得我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我无奈,只好伸出右臂,心里却翻腾了起来,如果那人诊出我是女子之身,那我该怎么办? 那相貌特异之人诊了良久,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煎熬良久,希望他只是一介庸医,看不出个门道来! 他把完脉,又让我张嘴看了看,我分明见他几成一条缝的细眼精光一闪,狡黠得像个老小孩,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王爷!”那人站起身来,朝北宸少垣道,“君学士的伤确无大碍,待我开一副药方,吃上两次便可痊愈!” “果真?” “果真!” 北宸少垣又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我则无辜地朝他微微一笑。 “如此,书行就好好休息,本王等着你上任!” 北宸少垣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小葭!送王爷!” “是!少爷!”小葭得意地朝平凡吐吐舌,占了什么大便宜般送他们出去。 我长出一口气,松下绷紧的心弦,才发现攥着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 “君学士!” 那相貌特异之人已写完方子,突然唤我一声,唬得我心一下又悬了起来。 “或者该称君小姐?”他小眼一眯,精光乍泄。 “你——” 我戒备地望着他,不知他是何意思,明明看出来了却不告诉北宸少垣!尹易也疑惑地盯着他,不敢轻心。 “不要着急!放轻松!”他摆摆手,“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张野。” “毒圣张野!”我脱口而出。 玉寒子的大**,谢东方的师兄。 “小丫头有点见识!”他对我友善地笑了笑。 难怪他不拆穿我!一定是谢谢!不过他怎么会跟北宸少垣一起来?很快,张野就自己解释了。 “我奉师命来给师叔送些东西,恰好碰到宫中一位什么太妃中毒,我自幼对毒物钟爱有加,便留下替那位太妃解毒,后来就被那位什么王爷拉来这里。” 可惜北宸少垣不知道,谢东方早已将我的事告诉张野,张野自然会替我隐瞒。 不过我记得谢东方说过,玉寒子的徒弟中,张野精研毒道,于医道并非了解,为何北宸少垣会特地让他来看我? 第54章 好人坏人难分辨 夕阳渐西斜,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荡悠悠地思绪随之起伏。 毒圣张野的话犹在耳际。 “中毒之人一切如常,但不到一年,便会因小小诱因而丧命,甚至一次伤风就可能引发痨病而亡,没有任何征兆,一般人很难查出真正死因,此毒最诡异之处在于只能通过阴阳交合过渡到另一人身上,但世间又有几人愿以命换命?故此毒名唤‘至情’!” “你说我身中‘至情’之毒?” “对!中过‘至情’的人腕间会出现桃花印记。师弟一直担心你的寒毒,但依我看,你因祸得福,如今你体内并无‘至情’余毒,连寒毒也清了不少!” 我伸出右腕,一朵淡粉色的桃花隐约可见。 阴阳交合。 那晚北宸少垣对我施暴其实是救我? 我想起贾玲珑误中我的暗器,无色无味却是剧毒,北宸少垣本想借刀杀人,只是没想到是我吧。 可是既然救我,为何又装出**我的样子? 他狠狠的让我记住我是君祈道的女儿,不就是为了羞辱君府,他处心积虑让我以为他对我施暴,只是为激怒君祈道吗?这于他又有何好处! 北宸少垣。 我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这个容颜绝世的男人,**魅惑的男人,神秘难以揣测的男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少爷!”小葭匆匆而来打断了我的沉思,“老爷来了!” 君祈道? 我走下秋千,尹易正陪着君祈道缓缓走来。 多日不见,君祈道竟有了几分老态,他愣愣地看了我半晌,轻声道:“瘦了。” 我忽然觉得有种眼泪上涌的冲动,鼻子酸酸的,使劲咽了咽绽出微微一笑。 将他迎进屋,我们一起喝了茶,陋室虽小,久违的亲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暖。 君祈道跟我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我不是书静,却听得分外感动,联想起自己的童年,愈觉酸涩,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担心这应付那,有多久没有思念那个世界的我,那个世界的人和事! 茶凉了又添,我和君祈道竟聊到了深夜。 临走,君祈道又似想起什么,转身递给我一块玉佩。 那玉造型独特,一条盘旋的骊龙昂首怒视,我一眼就认出是协王府特有的玉佩。 “这是你们出事的时候,你攥在手里的。” 我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番,我已经多次见过这种玉佩,而且上面的徽记属于北宸少垣是断不会错的。 君祈道的意思是北宸少垣是加害我的人?我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一块玉佩不能说明什么,但也不能说不说明什么。”他意味深长道,“你今后跟着协王,万事要自己小心。” 是啊,一块玉佩不能说明什么,所以他不能证明是北宸少垣害我们,但玉佩也明确告诉他协王府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而我想的却是,如果我的梦境是真的,那缁衣人是害我们之人,至于他是何身份尚不明了。 这块玉佩没有让我觉得北宸少垣是背后主谋,反而让我坚信他才是那位“王公子”。 王……公子,也可能是王爷。 一瞬间,梦里清冷如天籁的声音,宣坛清冷独立的身影,衍庆宫清新如草木的味道,昨晚温柔澄澈的拥抱,一幕幕光影霎时重叠起来。 北宸少垣,他才是一开始就救我的人! 玉佩,也是他塞进我手中的。 可是,他大费周章做这些到底意欲何为,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挑起与君祈道的矛盾,这于他有何好处? 如果说他是因为君祈道是他政敌而故意为难,那应该做得不露痕迹才对,而且他既恨我,又为何费事救我?难道世间真有人自己为难自己,作茧自缚! 如此想来,他对我态度也是如雾里看花,令我摸不着头脑。 潇湘池一夜后,北宸少垣曾向君府提亲,我本以为他是刻意令君府难堪,但如今想来,既然他是为救我而不得已毁我清白,那之后的提亲是不是怕我声誉不保而负责呢? 这么说来,北宸少垣似乎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坏。 毕竟,他愿意为我解“至情”之毒,就算他功力深厚能够化解剧毒,也必损耗颇大,而那时,我与他不过有一面之缘。 送走君祈道,我有些累,躺在床上,我不由自主地想着北宸少垣这个谜一样的人物,渐渐入睡。 第55章 我的武器我做主 调养数日,我觉好些了便进宫找阿醒去,那个小天才一定可以帮到我。 天已渐冷,光秃秃的枝头一派肃杀。 意外地,我在离花林不远处碰见了潘玠,多日不见,他依然玉树临风,一笑便是倾倒万千女子的翩翩佳公子。 “小月月!”他看到我似乎心情大好,很夸张地咧嘴而笑,“不对!是君学士了呀!” “潘蝴蝶!”我也不吝惜地朝他晒晒白牙齿,“好久不见依然风情万种呀!最近在哪祸害良家少女呐?” “有你月郎在,她们都不理我了呢!”潘玠故意瘪了瘪嘴,可怜样十足。 “哈哈!报应啊!” 我俩正自嬉笑,远远地又一人走近,我眯起眼,那人气息冷冽,手中一把重剑愈显霸气。 “**!”潘玠见到那人,亲热地迎了上去。 我却不禁心内吐血,潘玠果真八面玲珑,跟谁都亲。 潘玠拉着那人走近,我讶异了一声,那不是萧楚忆么!他比潘玠不过年长几岁,竟作了他**,真让人啧啧称奇。 “月月,给你介绍下,我**,御林军统领,‘战神’萧楚忆!”潘玠得意地站在萧楚忆身边报出一连串头衔。 一个冷硬,一个飘逸,端的都是极品。 “**,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君相公子君书行,如今是内阁学士了哦!” 我与萧楚忆见礼,算是正式认识。 见到他,我真心欢快,他早在我假扮“云儿”之时便已救过我两次,后来又从北宸少垣手中间接地帮过我,说他是我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只是,他应该认不出我吧。 萧楚忆端详了我两眼,淡淡道:“我们已经见过。” 简单寒暄几句,我见他对我并无多大兴趣,便知趣地闭了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见到我很是诧异,但此刻他却表现得无比淡然,这中间怎么回事,看来他自己是不会告诉我了。 “**,你是来找协王的?”潘玠敛了敛笑,正色问。 萧楚忆点点头,面色冷峻。 潘玠像受了他传染,神色也变得严肃,似乎两人对什么重大问题心照不宣。 “如果是真的,**,请你一定带上我!”潘玠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目光却是坚定不疑。 萧楚忆没有回答,转身走开。 “**!**!”潘玠没有得到回应,着急地呼喊。 “人都走了!喊也没用!”我在一旁凉凉道。 “你懂什么!”潘玠气恼地朝我大吼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他从没有过这般较真! “你……怎么了啊?”我忽然想到,这里离北宸少垣在紫微宫中的行馆不远,潘玠是特意在这里等萧楚忆的,就是为了那事吧! “对不起。”潘玠对我柔声道歉,“吓到你了吧?” 我摇摇头。 “我没事的哦!”潘玠忽又咧嘴而笑,“我可是‘南淮第一美男子’潘玠!这点打击算什么!哈哈!” 我拍拍他肩膀,算是鼓励他趋向无穷大的自信心。 不过,我总觉得潘玠灿烂的笑里隐藏了些许落寞,这个阳光一样的大男孩也有他的苦恼。 别了潘玠,我先去了阿醒处。 阿醒正在捣鼓他的研究,见到我很是开心,他这里除了送饭的宫女姐姐,就只剩北宸少垣偶尔会来看看。 “书行哥!”阿醒热情地拉住我,伸手从“流觞曲水”取下一杯热茶递给我。 在阿醒这就是高科技展览馆,很能体验什么叫智能化服务。 “阿醒,这次可要麻烦你呢!”我摸出一张图纸。 那是我思考了一夜才画好的图纸。外观是一个古朴的镯子,镂银花镶宝石,但内里却有发射装置,戴在手上按动机关便可以射击。 “书行哥,这是什么东西?”阿醒看了半天面带疑色。 “拿来防身的!”我指着图纸对他道,“靠你的本事了,能不能光动动手腕就能发射暗器什么的,最好是可以连续发射?” 阿醒思量了片刻,不禁双眼放光。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书行哥,你真聪明!” 我不好意思了,在高手横行的地方,只好造个山寨版的手枪用用,下次再被劫也不至于落个束手就擒的下场。 至于“子弹”,阿醒能够做出各种精妙的箭镞,我一点也不担心,而且毒圣张野给我留下各类奇药作见面礼,这武器可不简单。 “对了,阿醒,那天协王让你做什么呢?会不会耽误工夫?” 我见阿醒依然忙碌,似乎北宸少垣让他做的东西很困难。 “师兄要做的东西很奇怪,我从未见过。”阿醒皱了皱眉,又展颜道,“不过师兄的想法一向很特别。” 我看了一眼他的半成品,心中不免有疑惑,那雏形看着怎么像抛石机,用来打仗么? “不过书行哥的东西我一定努力做好!”阿醒拍胸保证,复又挠挠头喃喃自语,“虽然你们俩的想法一样怪!” 第56章 非神光魅离乱真 随后,我去北宸少垣的行馆,果然很近。 两棵高大的桂树迎在门前,桂花已经掉落。四周静悄悄地,我走进,北宸少垣的别馆也如他人般豪奢,汉白玉石阶从路口一直铺到内庭,沿路古藤花架为廊,雕花玉屏为障,令人叹为观止。 从前往里,我好奇怎地一个人也没有,拉开旁侧最后一道穿花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我不由一怔,观景池边,萧楚忆手持重剑朝北宸少垣攻去,剑剑不留情。 他不是来找北宸少垣谈事情的么,怎么两厢谈不拢动起手来了?我疑惑地退到一旁,以防被他们伤到。 在萧楚忆节节逼迫下,北宸少垣竟步步避让,闲散之余看来也险象环生,他居然不还手,这可不像他的性格。 不过北宸少垣不出手,萧楚忆似乎誓不罢手,他手下出剑愈加狠厉,狂霸的剑气带起阵阵剑风,吹得四周树枝飞摆,沙石乱舞,池中水花漾动,锦鲤受惊。 我举袖挡了一下沙尘,才睁开眼,一道剑气迎面笼来,我顿时难移寸步。 萧楚忆打架太不专业,怎么可以殃及无辜!我心中哀骂,但瞬间只觉身子一轻,一股强大而柔绵的气势将我往旁边一推,剑气没入池中,乍起屏障般水帘。 很不幸,落下的水花全数向我砸来。 我认命地闭眼,早已经处变不惊,这辈子就是跟水过不去了。 可是,预想中的水并没有淋到身上,待微微睁眼,竟是北宸少垣在千钧一发的关头用掌力化开水幕。 但高手过招差在毫厘,他这一分神,萧楚忆的凌厉攻势就毫无阻隔地招呼了过去,萧楚忆大概也没想到会出这一变故,来不及收势,脸色乍变。 不过北宸少垣身手莫测,竟被他生生躲过了这致命一剑。 北宸少垣立在池边玉阶,我跌坐他身后,见他袖中手背上血丝慢慢渗出,渐至成股滴下。 他又是为了救我!我心中矛盾交加,他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三番两次救我,甚至不惜自己性命! 还未等我思量清楚,萧楚忆手中重剑沾了血迹后竟似活了一般,饮血长鸣,一时间煞气肆意,仿佛千万怨灵挣扎嘶嚎。 我浑身一个激灵。 是那把剑!梦中那把嗜血的夺命剑! 杀人的是萧楚忆?事情愈加混乱,我的敌人到底是谁,还有谁要害我性命,我顿觉全身冰寒,冷得瑟瑟发抖。 “孤煞。”北宸少垣恢复慵雅不惊淡淡地道。 萧楚忆在孤煞剑的剑气映照下像变了个人,他血红了双眼不受控制般举剑便砍,剑中怨灵争相涌动试图突破剑的束缚,那一剑气势逼人,天地变色。 一声脆响,随即迸发强烈的气流,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回荡在耳边,震耳欲聋。 我捂住耳朵,头疼得崩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慢慢安静下来,我看见北宸少垣和萧楚忆对面相站,两剑相抵。 “孤煞的天地在战场。”我听见北宸少垣低声说道,用他难得正经的声音,清冷干净。 萧楚忆分明一愣,孤煞的杀气慢慢淡了下来,他也恢复正常,像突然从梦中惊醒,退开一步。 “不是神光。”萧楚忆定定地望着北宸少垣。 北宸少垣此刻又恢复了素来不羁的神情,嘲讽般嗤笑一声。 “魅离啊魅离,跟着本王,别人都以为你是剑中至尊呢!” 北宸少垣手中长剑像回应般剑芒一盛,与他一般邪魅之气肆意。 我脑袋才清明了。 孤煞归苍,出将入相,至尊神光,天道圣皇。 原来说的是剑,我不由自主地摸摸怀中的羊皮纸,“苍野之狼”也是为夺剑而来吗? 萧楚忆收剑,这才注意到我,看我狼狈地跌坐地上,他似乎过意不去,向我道了歉。 我却因刚才认出他手中的剑,心中惧怕,只是摇了摇头,强忍住内心慌乱。 萧楚忆走后,我还在瘫坐在地上,直到北宸少垣颀长的身影在面前压下。 “起来。”他还是一样的霸道。 我看了看他,如今没那么怕他,坦然了不少。 “王爷,你的伤……”我站起来,见他手一直握在袖里。 北宸少垣似乎没料到我会变得这么客气,眉一挑有些惊诧,不过随即在邪魅的深眸隐去。 “你来替本王包扎。”他命令地看我一眼,我乖乖地跟他走进一旁屋里。 翻开衣袖,北宸少垣手背上竟伤了一寸来长的口子。 “伤这么重?”我讶然问道。我只道他武功深不可测,没想到他也会受伤。 “萧楚忆。”北宸少垣敲着桌一字一字道出他的名字,对我冷嗤一声,“‘战神’不是吹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至今为止,我见到能让北宸少垣出剑的他是第二人。 “拿出来。”他盯着我包扎的动作,忽然道。 “什么?”我有点莫名其妙。 “羊皮纸。” 我愕然,这他也知道!虽然有些不甘,我也只能将羊皮纸递给他。 他仔细看了看,眉头微皱。 “这到底什么意思?”我好奇不会像“倚天屠龙”什么的吧。 “无知之人,以为得两把剑就能得天下!”北宸少垣冷哼一声。 “不过似乎所有人都以为‘神光’剑在王爷手中?”我大着胆子问。 “若如此,本王岂不是该称帝?”北宸少垣毫不忌讳,邪笑一声道,“本王的魅离足以以假乱真!书行,你说是不是?” 他竟将贴身之剑魅离递给我,我手中蓦地一沉。 抚摸过剑身,雕花精美流畅,剑锋流光倾泻,好一把至美至纯的剑!剑柄处镶着北宸少垣特有的螭龙玉雕,与他的指环一模一样。 “‘神光’乃剑中至圣,剑气自泄千里之外,魅离能形似而神缺。”北宸少垣又深深看了剑一眼,颇有些惋惜地对我道,“假的终究是假的。” 我陡然一怔,将剑递还给他。 第57章 凤颜怒如履薄冰 是日,顺宓竟诏我觐见。 凤寰宫。 “微臣内阁学士君书行叩见太皇太妃!”我恭敬地跪在地上。 “君学士请起。”顺宓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 她凤体未愈,仍卧榻调养,不知这么着急诏我前来会有何事。 良久,顺宓没有说话,我站在空寂的花厅心中忐忑不安。 “君学士。”顺宓懒懒地开口,显得有些气力不足,“哀家蒙你相助才能躲过一劫,还没好好答谢你!” “下官不敢。” 顺宓示意了一下,影儿捧上来一个雕刻华美的紫檀木盒。 “这是曜桑国进贡的灵草玉斛,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神效,如今哀家就赐予你!” “太皇太妃凤体康安最重要,下官不敢居功!”我惶恐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能轻易赐我? “太皇太妃赏赐,君学士就不要推辞了!” 见我不敢接,影儿一把将木盒塞到我怀里。我只得谢恩,所谓拿人手短,更何况对方是身份显赫的太皇太妃,她送我这么贵重的礼自然不会是报恩而已。 “君学士,哀家尚未恭贺你高升呢!” 这就是正题吗? “君书行何德何能,一切都是皇上隆恩和协王提拔!” “协王赏识你是好事。”顺宓话锋一转,“但是在协王身边,尤其要注意身份,懂得分寸!” 我一怔,她是什么意思? “哀家知道少垣品性是稍嫌顽劣,沾染了些许坊间陋习,但他系出嫡统,身份尊贵。”顺宓声音陡然一高,厉声道,“哀家绝不容许任何人玷辱皇亲,致使皇族蒙羞!” 我玷辱皇亲,使皇族蒙羞?我猛一抬头,顺宓凌厉的凤眸透过珠帘盯住我,盛气凌人。 “协王天性矜贵,自知分寸!”我没好气地回了句。 “大胆!”顺宓一拍榻沿,动了真气。 影儿赶忙替她抚背理气,待她顺下气息,顺宓才稍稍缓了语气。 “哀家早说过,君学士一表人才,哀家看着也喜欢。”顺宓喝了口茶,又道,“少年人难免自制不足,哀家也不愿去管,只是有些事还望君学士自爱!” 原来她也以为我很北宸少垣……断背!本小姐才没有这个兴趣!居然说我不懂自爱,真是气煞人也! “下官自认清清白白,不知何来‘不自爱’一说,书行斗胆请太皇太妃明示!” “你——”顺宓被我气到,猛咳了起来,“不要以为有君相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皇上不敢动你,哀家敢!” 说着,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手一挥,侍卫便进来擒住了我。 侍卫们像是早准备好一般,我不禁起了疑心,难道是一早设下的鸿门宴?顺宓因为我和北宸少垣之间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如此动怒,这着实不像一位尊仪天下的太皇太妃,还是她只想借机除掉我? 除去我,等于卸了君祈道一条手臂,更可以给他心灵上致命的打击! “太皇太妃息怒!”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书行并无过错,请太皇太妃明察!” 察觉肩上的力道一紧,我疼得向下一沉。 “下官刚任内阁学士一职,乃皇上隆恩御封,请太皇太妃三思!” 顺宓冷哼一声,似乎并不买这个孙辈皇帝的帐。 “太皇太妃要处置书行,按律该经过协王同意!”我狠下决心,宰相和皇帝都不能打动她,就只有搬出北宸少垣这尊大佛了,亲儿子的面子一定要给吧! “母妃!何事这般热闹?” 熟悉的慵懒嗓音,我竟觉心头一安,北宸少垣来了,我一定有救了! “哟!这不是君学士!怎么本王一个转身,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我只觉肩头一松,沉重的擒拿力道瞬时卸去,我累得暗喘口气。 偷偷抬头望了他一眼,他还是那般闲散优雅。 北宸少垣径直走上前去,掀开珠帘,虽已是第二次见顺宓倾尽天下的容颜,我还是惊异了片刻。 待他们寒暄过,顺宓心情好了不少。 “母妃,君学士就由本王带回去了。”北宸少垣淡淡道。 “宫中歪风渐长,哀家不能轻易了事!”顺宓望着他,眼神一样的坚持。 “母妃是说君学士还是本王?” “少垣!” 母子俩脾气也像,各不相让。 “母妃,本王的事本王自有主张。”北宸少垣袍袖一甩,自顾走下陛阶,脚步一顿,他又若有所思道,“自古后妃不可干政,母妃休要违了祖训!” 北宸少垣谈祖训倒是前所未闻,还记得他那句“本王的话就是规矩”十足的霸气,不过此刻,他表情严肃,眸子竟是从未有过的深邃清寒。 “少垣!”顺宓又喊一声,“皇帝选秀在即,你也该纳妃求嗣了!” 北宸少垣似乎一顿,但头也不回地走了。 跟在北宸少垣身后,我又心思翻腾。 或许今日,顺宓也本并不会动我,她礼在先,兵在后,恩威并施,能除掉我最好,不能也可以向君祈道示示威,顺便警告我,这么做最得利的无非是北宸少垣,她也是为儿子着想吧。只是没想到北辰少言会半路杀出,还不惜违逆她的意思强行将我带走。 不过北宸少垣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顺宓想垂帘听政还是谋朝篡位?古来最忌母强子弱,所以武帝不惜将钩弋夫人殉葬,而如今,崇德帝遗诏竟将心机深沉的顺宓扶上太皇太妃的宝座,不啻是给北宸天衡的帝位埋下一颗定时炸弹,他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帝王之道,果然深不可测。 “书行,你这张脸还真是会替本王招惹是非!” 我从沉思中抬起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深眸,一瞬恍惚。 “方才太皇太妃似乎说要给王爷选妃?” “哼!”北宸少垣冷哼一声,蓦地欺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极富挑逗,“本王有你就够了!” “吓!”我忙跳开一步,刚差点因此而送命,可不能再玩了。 “哈哈哈!”北宸少垣见我急于避嫌的模样不由得朗声大笑,心情好好。 “参见协王殿下!” 声音温柔和煦,若轻羽拂过水面。 是谁? 第58章 重逢之青梅未央 最近更得时间不确定性太高…… ———————————————————————————— 我抬眼望去,一株盛放的深紫色洋紫荆下,一名白衣女子跪在满地花叶中。 一阵风来,吹起漫天紫色花瓣,落在女子一袭白袍上,安静中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我一时看得痴了。 “未央。”北宸少垣略一愣怔,轻声呢语,仿佛这个名字也不该大声呼喊,怕惊扰了她。 那女子站起身来,好优雅的美人!身姿高挑,秾纤适度,容貌精致无瑕,举止端庄娴雅,好一位淑仪女子! 她轻移莲步,走到我们面前又是含腰施礼。 “少垣哥哥!”未央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未央长大了!”北宸少垣嘴角上勾,笑意柔和,竟似一个邻家大哥哥般亲切。 我诧异地望着这个极美的女子,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能令北宸少垣放下傲视一切的面孔,还……还笑得这般亲昵! 那女子也看了我一眼,眼中惊异一闪而逝,对别人初见我的惊诧我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女子当真修养极高,并没有对我上下打量,疑惑我为何面容酷似女子。 她只是礼节性地朝北宸少垣递了一眼,向他询问。 “这是内阁学士君书行,与你惜尘哥哥同为今年‘南淮第一才子’!”北宸少垣望着她,头也不回地对我介绍道,“这是未央公主,东陵未央!” 我曾听闻东陵皇族有一位奇女子。落地而笑,及父母取名,尚在襁褓的女婴竟开口能语,自言喜恶。父母惊讶之余欣喜万分,让女婴自取名字,女婴笑而拍掌,以“未央”为名,取“长乐未央”之意。及笄之年,皇族赐封,女婴谓之封号媚俗,坚决以“未央”受封,父母大忧,因“长乐”乃西乞老祖舜凰封号,恐大不敬,幸得老祖喜其高洁脱俗,不以为仵。女婴终成“未央公主”,传为佳话。 今日得见真人,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位美丽端庄的未央公主! 我忙恭敬见礼,未央则一脸了然,又朝我微微福了福身,十分敬重的礼节。 她先是没有让我感到尴尬,充分尊重我的存在,又点到为止地了解我,真不愧名门风范! 不过,东陵封地远离南淮,未央怎会与北宸少垣相熟?我正自纳闷,北宸少垣替我解了答。 “未央从小在紫微宫中长大,八岁才离宫回父母身边以尽孝道。” “小时一别,如今想来也有十数年了。”未央感慨道,“没想到少垣哥哥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本王岂会忘了未央!”北宸少垣淡淡一笑,眼神中竟暖波回荡。 “还记得那时未央受欺负,都是少垣哥哥保护我!”未央脸上乍现少女娇柔,也仿佛回到往昔美好岁月,但瞬即又恢复庄容,转言道,“这次我是应诏而来。” “选妃?” 未央点点头。 “当年敢为一个封号违逆旨意的未央公主竟应了选妃之诏?”北宸少垣眉微微一挑。 “如此也可进宫见见故人,我好久没回南淮了。”未央没有正面回答,眼波流转中视线从未离他一步。 北宸少垣也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她的话难以理解,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少垣哥哥!”未央嫣然一笑,打破了沉默,“我好久没回来,你跟我讲讲惜尘哥哥他们都怎么样了!” “好!”北宸少垣宠溺地笑道,“今晚本王为你接风洗尘!” 两人结伴而去,背影相谐。 “天衡当皇帝了,小时候还常挂着鼻涕跟在我身后跑呢……” 交谈的声音愈来愈远,淡淡的笑声却连绵不绝。 我站在原地,心里有点涩涩,他们的回忆,是我永远无法插足的过去。 第59章 夜深露重情难抑 阿醒很快就按图纸将我的武器打造好,他在我的设计之上又添加了一些新巧构思,机关设置精致巧妙,操作简易。 戴上,只是一个普通的腕饰,一点看不出异样。 我拉下袖子,按在上面觉得安心了许多。 是夜,北宸少垣宴请未央公主,我便得闲一人留在他书房,翻阅典籍。 北宸少垣对我并未设防,甚至允许我随意翻看他的一干公文,不知是自信问心无愧还是认为我不足以参详秘辛,到如今,我也不会认为他真的只是花天酒地的荒淫王爷,此人城府绝不在君祈道之下。 不过翻看卷宗之下,我惊异地发现虽然有些处置看似草率甚至毫无章法可循,但细究来,件件井井有条,丝毫不简单。 北宸少垣不但能妥善处理大小事务,还十分善于制造表面乱象,就像对我,这个人似乎热衷于表里不一。 但为何他要如此周折我却当真想不明白,明明经纬之才,却佯装不羁,徒惹骂名。 就如他的书房布置奢华,丝毫不管他人对其穷奢极欲的指点。 房中炭盆熏暖,瑞兽销香,脚踏厚软的织锦地毯,背靠丝滑温暖的贵妃长榻,我不禁有些飘飘然,在这样的书房中看书消闲,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而且北宸少垣书房中珍宝藏品良多,我闲来无事逐个把玩,堪比徜徉博物馆。 不经意间,我发现一册手札,北宸少垣将它放在锦盒中小心存放,应当十分珍贵。 我好奇地打开一看,上面记录了许多战例分析,旁边均有详细批注,读来此人心思独到,解法巧妙,但字里行间狂谑不羁,我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北宸少垣傲视天下的蔑笑。 这是他的手记,北宸少垣竟对战法深有研究,光凭这一册手札,就可看出他当得起军事家的称号,而且完全可冠以“杰出”二字。 这册手札虽是解析战例,但注解犀利,字字珠玑,对羲国及周边环境有详细而精妙的分析,我读得酣畅竟是手不释卷。 一口气看完,我竟大发感慨,忽然想把三十六计分门别类与之承和,绝对相得益彰。 心念一起,我马上研墨铺纸,拿出经阿醒改良过鹅毛笔,权当墨水笔使用。 写了许久,我觉双眼疲敝,烛火明灭,锦帘厚重的屋内逐渐昏暗。 我揉了揉酸软的眼睛,只觉烛火一跳,房中霎时亮堂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北宸少垣不知何时进了来,他竟替我剪烛添灯,令我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 “书行,这么晚了还在忙?”语气却不改轻佻,北宸少垣绝美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愈显魅惑。 我看了眼更漏,已经半夜,原来我写了这么久,可是写到一半而止又觉思绪受滞,下次再续必定没有这般流畅,真是惋惜。 分神一想,我不禁轻叹一声。 忽而,北宸少垣如魅影欺近我身,我陡然退后一步,抵住了墙壁,他顺势将手撑住一旁书架,像环住我一般。 “书行,你真美!”北宸少垣的深邃眼眸盯着我,薄唇微启。 一股淡淡的酒味随他的气息萦绕鼻翼,温热魅惑。 “王爷,你喝醉了?”我讶然问道,他已经许久不对我如此“非礼”。 “我没醉!”他清晰地吐字。 我又是一怔,他竟对我自称“我”,真的反常。 “王……王爷?”我心中不免忐忑。 “嘘!” 他伸出修长的指,又慢慢将我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轻柔地抚过我的眉梢羽睫,指腹滑过鼻尖,停留在唇上不断摩挲。 我一阵麻痒,不禁轻轻一颤,他望着我的深眸略微一动,神情竟像在呵护一件珍爱的瓷器。 随着他的脸缓缓朝我俯下,我止不住心跳加遽,不能动弹。 但他的唇在离我不到半分处停了下来。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他说完,改而将我搂进怀中,紧紧地拥住我,我埋首于他怀中,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清新草木味,再次将我环绕,我怀恋地使劲闻了闻。 感到他逐渐缩紧的环抱,我有些窒息,大约察觉到我的难受,他深深地在我发顶一吻,放开了我。 我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又差点沉沦下去,立马推开他往边上退了一步。 “王爷!请自重!” 顺宓的警告我还没忘,在宫中人多眼杂,万一被有心人见到我又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皮肉之苦在其次,丢了性命可就不值了。 北宸少垣盯着我看了良久,我竟觉得他眼中痛苦与恼意交杂,不知是不是我又出现幻觉了。 “本王今晚遇见故人,心中高兴,多喝了几杯。”随即,北宸少垣又恢复邪魅,“也怪书行你长得太美了!” “王爷说笑!”是这样最好,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人到底是不是对男人有兴趣,如果有也别找上我呀。 “书行,你在写什么?”北宸少垣见到桌上笔墨,扬眉问我,似乎见我如此勤奋太过反常。 “没什么,随手涂鸦罢了。”我忙抢过纸张,生怕他看出端倪。 他也没有强求,看了一眼我的鹅毛笔,拿在手中把玩。 “阿醒做的!”我连忙解释,怪异的东西推给阿醒即可。 “你可还要继续写?”也不知他信了没,北宸少垣边抚弄鹅毛笔边问。 我点点头。 “明天未央约本王品茗,你也一块去吧。” “我?” “你是内阁学士,自然得跟着本王。”他理所当然道。 我有些气恼,凭什么他去会佳人还要我作陪,那高贵动人的未央公主要品茗叙旧与我何干! “我于茶道并无研究,只怕坏了王爷和公主雅兴。”我推辞道。 “你不是能谈诗论画?少了你只怕莫惜尘曲高和寡!” “莫大哥也会去?”醉花荫一别,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他近日如何,借此机会见见他倒是不错,我心念一转,脱口而出。 只见北宸少垣紧盯着我,似有不悦。 “我……”我又错了? 北宸少垣一语不发,拂袖而去,我忙跟上,默默相送,暗忖不知又踩上哪颗地雷。 走到门口,北宸少垣倏然止步,沉声道:“本王要走了,你也不说点什么?” 怎么竟像小孩子赌气一般,我不禁好笑,只得随口道:“夜深露重,王爷小心!” 北宸少垣背影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第60章 曾忆否故人归来 我心中闷闷的,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宫道,偶尔踢开路边一粒小石子,骨碌碌似百般不情愿地滚向草丛中。 “书行兄?”清润傲然的声音带了一丝疑惑,却是熟稔无比。 我抬头,正是莫惜尘。 多日不见,他清瘦不少,但眉宇间依然轩疏不改。 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眼睛不自觉地有些热。 我很想他。 莫惜尘举止平易,气质傲然又绝非恃才傲物,待我尤其真诚,若说动心,他是第一个教我倾心的人。 只是,那夜的事,我断然清醒,这辈子,我只能当他是我永远的莫大哥。 “别来无恙?”他微微一笑,盯着我的新官服。 似乎那晚的尴尬没有留下阴影,我遂朝他一笑。 “莫大哥看我这新官服穿得合不合身?” “内阁学士?”他点点头,又问道,“这一职似乃虚衔?” “嗯。”我不经意道,“如今跟随协王左右。” 一瞬,莫惜尘的笑僵了僵,我顿觉失言,怎么在他面前提这一遭!不过他并没有介意,随即脸色又恢复正常。 今日我是在北宸少垣的“命令”下非去参加未央公主的茶会不可,至于莫惜尘,似乎北宸少垣也提到他会去,他一定知道北宸少垣会在场,接受邀约是真的已经释怀还是未央的魅力使然? 我对未央公主有了好奇,那日对她只有一面之缘,已经颇使我惊艳,不知这位奇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大哥今日也是去未央公主的茶会?” “是啊,多年不见,也不知未央是不是还和小时候一般!”提到未央,莫惜尘露出一丝怜宠的笑。 原来他也和未央是青梅竹马,他们对她,都是一样的宠爱,一样的呵护。 “未央公主……” 正欲询问,忽然,我一阵晕眩,浑身冰寒,脚仿佛踩在浮云,摇摇欲坠。 “书行兄!你怎么了?” 耳边似乎传来莫惜尘焦急的喊声,但我意识霎时间模糊过去,朦朦胧胧只觉得有人扶住了我,身子却直往下沉。 眼前重影晃动,金星乱闪,我脑海中像烟花般炸开,好一阵才重新聚集回思绪,便觉得有人正使劲摇着我。 “莫……” 我艰难地发出一声呓语,莫惜尘终于停止摇晃我的身体,关切地询问我。 意识重回,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莫惜尘怀里,他的怀抱陌生,但也很温暖,我偷偷地吸了一口属于他的气息,放任自己仰在他怀里休憩一会。 我很冷,他的身体正像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暖炉,抱着正好。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疑惑地娇呼。 我勉力支起身子,对面赫然站着白衣金缎的北宸少垣,和一身雪色长袍的未央公主。 未央气质端庄雅重,站在身量修长的北宸少垣身边一点也不显矮小,我一下子想起“硕人其颀”,两人白衣翩跹,容颜绝代,一眼望去竟是无比般配! 我脸色倏地一变,此刻莫惜尘正半抱着我,姿势暧昧难以说清。 “书行兄似乎身子抱恙!”莫惜尘不敢肯定地望着北宸少垣,但他没有放手。 北宸少垣大步朝我走来,弯下的身躯遮去大半日光,他伸手擒住我右腕,一股热流随即缓缓侵入四肢百骸,仿佛冬日暖阳懒洋洋地让人想睡。 片刻,我才觉得缓了过来。 “还冷吗?”北宸少垣眼底深冷,抓起我的手试了试温度。 “君学士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苍白!”未央也站在我身边,如神女一般高洁。 “没事。”我艰难地站起来,努力走得自然些。 见我没有异常,他们放心地一同前行,边走边聊。 我极力跟上步伐,脚步虚累,北宸少垣不着痕迹地拉过我,我有些抗拒,想退后,却被他霸道地擒住,我暗暗挣扎一番却无法挣脱。 注意到我们的拉扯,莫惜尘面色隐然,但我始终觉得他的眼里有一丝苦涩,而未央似乎对我们的关系很疑惑,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很快岔开了话题。 “你们今日来看我,怎么都穿得这般正式,我这一不是朝堂二不是宫宴,生分了!”未央嗔怪道。 “未央你如今进宫是为选妃,我们能来看你也是皇上恩准,礼法不可废!”只见莫惜尘神色赧然,抱歉地笑了笑。 “那少垣哥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未央嗤了一声,又调皮朝北宸少垣一笑,看来她亦深知他视礼法为无物。 北宸少垣冷哼一声,不予一词。 “书行兄!”莫惜尘见未央讨了没趣脸色微变,便转过话题笑着对我道,“你是第一次见未央公主吧?今天一定要好好品品未央的茶艺!” “还是惜尘哥哥了解我!”未央绽开笑颜,“我特地带来的新茶,专程给你们尝尝!” 话说着,我们已经走到云空阁。 因为未央的特殊身份以及她与紫微宫的渊源,北宸天衡破例允许她不与其他女子同住一室,而将清雅的云空阁留给她。 正要进去,一阵山呼,竟是北宸天衡到了。他身边还跟着一名紫服**,正是我的顶头上司户部黄尚书。 “天……皇上?”未央有些诧异,但随意笑意盈盈,“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 “七皇叔都有闲情,朕自然也有心!”北宸天衡灼灼地望着北宸少垣,又递了我一眼,“不然哪知你这这么热闹!” “说笑了不是!”未央看看他又看看北宸少垣,无奈道,“我要请皇上不得看天下臣民乐不乐意!” 闲话一阵。 “你就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朕可记得当年你的茶艺在紫微宫中堪称一绝!” “皇上不嫌弃就到云空阁一坐。”未央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黄尚书,道,“黄大人也里边请。” 黄尚书忙不迭地点头,我却觉着未央颇有些不情愿,甚至有点冷然,但她掩饰地极好。 第61章 云空阁未央奉茶 云空阁一如其名,洁静如云,雅致空明。 未央向北宸天衡呈上一个五彩团龙如意金盘,里面一个白釉龙柄绿玉壶,配四个填金云纹小盖钟。 她滤了一遍茶,才往小盖钟里倒了一盏,亲自捧与北宸天衡。 北宸天衡轻轻闻了茶香,眉头舒展,浅尝一口,笑意浮现。 “还是未央记得朕爱喝云雾!” “皇上可还尝出这茶与贡茶有何不同?” 未央一提,我也疑惑,云雾只是寻常贡茶,又如何特别? “不像泉水,是荷上早露,井中深水以及……”北宸天衡又抿了一口,却皱皱眉问道,“似尚有一味,朕没品出来?” “皇上好刁的舌头!”未央又替他斟了一盏,“还有一味无根水,说来也简单,是旧年的雨水。” 北宸天衡点点头,豁然道:“难怪有种清净无尘之气。” “只是寻常事物,在宫中实在难登大雅!”未央受了赞赏却不自满,谦谦相让。 “是宫中人没有这份心罢了!”北宸天衡叹口气,“如此清净之水,确是难得的珍品!” “黄尚书,你在户部闻多了烟火气,也来尝尝这个茶!”他对黄尚书笑道,将一小盖钟递与他。 黄尚书诚惶诚恐地接了,喝一口便大加赞叹,又对未央公主一顿感激。 我们也喝了茶,一色的银座填白玉盖碗。 那茶水碧翠透亮,香如幽兰,入口淡雅回味却醇厚鲜爽,是如何巧手才能泡出这样的茶来! “仙山灵雨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紫薇春。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我不禁吟诵起苏轼的一首小诗,此情此景最是动人心肠。 “君学士好才学!”黄尚书立刻对我赞赏有加。 我却只是礼节性地微微欠了欠身,黄尚书虽曾是我上司,但他的户部贪污行贿之风盛行,最是**不堪,若有机会,我是不会心慈手软。 他见我反应淡然,便讪讪地笑笑,又恭维了几句未央“佳人焙佳茗”。 “莫大哥,许久不见你诗作,不如借此机会让大家见识一下?”我见莫惜尘一直默默无语,不由得关切几分。 只见莫惜尘放下茶碗,离席而立,朗声念道: “凤凰岭头春露香,青裙女儿指爪长。度涧穿云采茶去,日午归来不满筐。催贡文移下官府,那管山寒芽未吐。焙成粒粒比莲心,谁知侬比莲心苦。” 言毕,云空阁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之声。 我悄悄望向北宸天衡,他面沉如水,指节一上一下摆动着,看不出喜怒。 而黄尚书则怔怔地仿佛尚未回过神来。 “黄尚书!” 北宸天衡忽然念他,吓得他一个激灵。 “今年赋税收得可还顺利?” “一……一切如常!”见北宸天衡发问,黄尚书早面色有异,几乎要跪下身去。 “那为何会出现催贡之说?” “臣……臣不知。”黄尚书本想搪塞,但见天子眉头微皱,忙又道,“贡品种类繁多,也许是臣一时失察!” “民乃社稷之本,岂可儿戏!” 北宸天衡隐怒,拂袖离席。黄尚书忙亦步亦趋跟了出去。 “好煞风景!”未央叹了口气。 “如此未央便可拿出真东西来罢!”一直沉默的北宸少垣闲闲开口,“本王已经等得腻了!” 我讶然,他面前的白玉杯里清茶依旧,一口未动。 “少垣哥哥就会惦记我那点东西!”未央抿嘴嗔怪,却挥手示意侍女更换盏碟。 侍女将茶具换下,又小心翼翼地送来几样造型独特的杯盏。 “那套云纹杯收起来罢,不用了!”侍女临走,未央皱眉吩咐了一声。 我细看手中新杯,我的是一个海棠花式琉璃斗,周饰金蔓草古藤纹,莫惜尘的是一个绿玉竹节耳杯,下款一行描金小字,似是名家收藏。 最普通的却是北宸少垣手中茶碗,除颜色古朴些,与一般茶碗无异,我不禁心内疑惑,给北宸少垣的东西自不会平淡无奇,不知有何玄机。 “还魂石。”北宸少垣说着,轻轻摇了摇手中空茶碗,竟发出一阵悦耳乐音。 “是木鱼石!”我脑中搜索过一遍,不禁惊呼一声。 木鱼石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空心石头,又叫“太一余粮”、“禹余粮”、“石中黄子”,俗称“还魂石”、“凤凰蛋”,象征着如意吉祥。用木鱼石杯泡茶,不但茶香四溢,更能经久不变质,我曾在实验室见人检测过一颗极小的木鱼石真品,据说里面有多种微量元素。 三人齐齐看着我,我推推鼻梁,只好笑笑说从**的古书上见到过。 未央用一个鎏金飞鸿茶匙从雁纹银茶碾子里取出一点茶叶,汤壶、倒水、置茶、注水,倒、分、奉,行云流水,极尽优雅。 我轻轻啜了一口,入口清淡,微香四溢,奇特的是,一股清凉之气流遍周身,令人心定神闲。 “这又是什么特别之水?”莫惜尘微微一笑。 我这才注意,未央盛水的玉颈瓶非常精致,看来果真不是寻常之水。 “惜尘哥哥你也尝不出来?”未央眉宇间有一丝得色,又期待地对北宸少垣道,“少垣哥哥,你觉得呢?” 北宸少垣微微抿了一小口,闭眼片刻。 “小雪令节白梅蕊上雪、白露令节白荷叶上露、霜降令节白牡丹上霜。” “真不愧是少垣哥哥!”未央颔首道,“我派人走了许多地方才集齐这三样水,特地存了带来。” “若潘玠在,他对这些个更熟悉。”莫惜尘边饮茶边惋惜道。 “潘玠哥哥也在南淮?”未央难掩惊喜,“我还以为他早从军去了!” 两人一阵闲话。 北宸少垣却夺去我的茶杯,着人替我斟了大红袍来。我默默喝着,温热熨胃。 又闲聊一阵后,我们便各各散了。 门口。 “莫大哥,你所说的采茶女儿确有其事?”我悄悄问莫惜尘。 莫惜尘点点头,神色愀然。 “世人都道羲国民生富庶,南淮更是盛世繁华,但我前些日子跟老师走访多地,原来盛世之下,亦多隐忧!” —————————————————————————————— 本章情节借鉴成分居多,见谅! 诗词选入,略有改动。 《采茶歌》 [清]陈章 凤凰岭头春露香,青裙女儿指爪长。 度涧穿云采茶去,日午归来不满筐。 催贡文移下官府,那管山寒芽未吐。 焙成粒粒比莲心,谁知侬比莲心苦。 《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芽》 [宋]苏轼 仙山灵雨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第62章 威胁恐吓惩贪官 我拨了拨炭盆,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渐渐入寒,南淮的冬天冷得异常早,我这畏寒的身子,更是禁不得一点冻。 莫惜尘所说的采茶女在我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寒冬时节,她们无茶可采,生计又当如何!身为这个时代或者说任何一个时代的弱势群体,女子总是沦为牺牲品,或者吃苦受累,或者流落风尘,她们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甚至要为生活蹉跎青春! 而这一切,始作俑者又是谁! 暂时地,我把所有恼意都归咎于户部的黄尚书,他贪,所以黎民赋税沉重,所以女子如此堪怜!采茶女应该是包着蓝白花头巾的妙龄少女,唱着山歌欢悦采摘,她们应是春天里的灵雀,怎能被一个贪官毁了这最美的风景! 我心里烦躁,起身走了几个来回,掀帘而出。 尹易被苎箩请去教授孩子们学识,最近忙得早出晚归,秋天自然也就难见踪影,小葭则忙着做家事,一个人忙活无暇理我,偌大的屋子,竟找不到一个人聊聊天。 我叹口气,在街上闲逛了一番,苎箩的豆腐摊也早早收摊,更加无处可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想着心事也不曾关注到了哪里,直到有人朝我行礼,才赫然发现我竟不自觉地进了紫微宫,北宸少垣的行馆。 我讶然,怎么走到了这里!这两日北宸少垣陪着未央公主,他是不会在这里的,而我,也是因此才得了几日清闲。不过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行馆的书房四壁挂了厚重的锦帘,墙角新置的炭炉里还燃着上好的沉香炭,阵阵暖意中糅合了安神淡香,闻之惬意。 是谁知道我要来么?准备得如此周到。我心内窃笑两声,将外袍一脱伸手取暖。 “书行!你来了!” 慵懒地声调,把我唬得几乎跳了起来,一个转身,北宸少垣站在我身后,深眸隐隐。 “王爷?”我疑惑道,“王爷不是陪着未央公主?” “书行是在教本王该在哪里?”北宸少垣眉一挑,不以为然地坐下。 “你该在哪里当然由你说了算!”我嘟囔一声。 北宸少垣没有做什么,也没有理会我,只是靠着椅背微微闭上眼,他竟养起神来。 反正他做事从来不是我能揣测,便由了他,我自己顾自己。 不过我亦无事可做,本来就是碰巧“散步”了过来,顺路烤个火。 “书行,柜格上的皇上赏赐,你记录一下。” 我正对黄尚书一事苦思冥想,北宸少垣却突然开口,让我做这等杂事,真是屈才!我不情愿地挪过去,将那满满一排御赐珍奇逐个登记。 北宸少垣这藏品真是异常惊人,我边记录边把玩,不由得叹为观止,都是稀世珍品啊! 一堆玉器中,我拾起一个龙凤衔尾环佩,总觉得眼熟地很。 细细思量一遍,我眼睛一亮,是黄尚书的玉带扣!因为亮眼得很,又造型十分特别,我早早留意到过。 “王爷!这玉扣?”我心下狐疑,不禁想弄个清楚。 北宸少垣略略瞧了一眼,重又闭目,悠然道:“曜桑国进贡的白玉,仅此一枚。” 是贡品!可是若只此一枚,黄尚书那枚又是怎么回事! 偷龙转凤?暗度陈仓?中饱私囊?我脑海中一下子蹦出许多念头。 “王爷!这玉扣借书行一用!” 也不等他回答,我举起玉扣晃了晃便跑了出去。 离户部不远的凉亭,我如愿见到了黄尚书,我知他每日定时会在凉亭饮茶休憩,四季不改。 “黄尚书!”我假装与他不期而遇。 “君学士!”他见是我显然一惊,随即笑道,“老夫还未恭喜君学士高升呢!” “哪里哪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总是出自黄尚书门下!” 一顶高帽戴上,他便飘飘然,话也好说了。 “君学士回来看看户部?” “学生早有此意!”我又为难道,“只是皇上最近为赋税一事烦忧,学生也不敢偷闲!” 语毕,黄尚书眼一跳,脸不自然地抽了抽,我紧盯着他,对这些细节心中有了底。 “不知皇上怎么说?”他试探地问我。 “听说和宫中贡品有牵连,皇上很是恼怒。”索性再吓他,我摇了摇头啧啧道,“若查出什么来,下场堪忧呀!” 顿时,黄尚书呆住了,太阳处神经跳动地厉害。 “咦!黄尚书,你怎么了?”我故意上前扶他。 被我轻轻一触,他竟吓得浑然一抖,挣开我的手。我心中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敢做亏心事,就要敢担鬼来敲! “没事没事!”黄尚书掩饰着摆摆手。 “黄尚书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件事跟黄尚书有关呢,看把您惊得!” “我惊?没有没有!”他急着撇清,“老夫怎会跟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有关呢!” “我想也是!”我装作释然,又道,“您脸色苍白,不会是身子抱恙吧?” “啊?”他摸摸脸,魂神未定,心不在焉道,“可能是这两天没休息好。” “哦。”接着我又像发现新**般,雀跃道,“呀!您的玉带扣好特别!” “君学士!你可不可以别这么一惊一乍!”黄尚书又被吓得一跳,才摸了摸玉带扣道,“寻常事物罢了。” “不是啊!”我摸出从北宸少垣那拿的玉佩,举到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协王殿下刚赏我的,跟您的一模一样呢!王爷说这可是贡品,不是寻常事物!” 霎时,黄尚书面色一白,惨淡无光。 但随即,他恢复平静,警惕地瞅了我两眼,我则装作无辜地继续研究。 “君学士弄错了!老夫的东西怎能跟贡品相比!只是相像罢了!”他退后两步,不让我细瞧。 “那我可得回去问问协王殿下,让协王绑着鉴定鉴定!” “这——” 他攥紧玉带扣,生怕我抢了去。 “此等小事如何能拿去烦扰协王!”他极力不愿。 “好吧!” 见我答应,他暗暗松了口气,我都看在眼里。 “君学士,老夫果真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随后,他抚了抚额头,道,“老骨头禁不起风吹,先告辞了!” 说罢,黄尚书便逃也似的离开凉亭。 我眯眼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玉扣质地雕工绝不会有差错,就是两枚! 此番便能确定赋税一事与黄尚书脱不了干系,若能从他下手,借此打击朝廷贪污行贿之风倒也不错。 第63章 高手难敌麻醉枪 我查过礼部记录,曜桑国进贡的龙凤衔尾环佩确实只有一枚。 北宸少垣的那枚必是真品无疑,那黄尚书手中的玉扣是怎么回事?这玉质细腻无瑕,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品,而且产地曜桑,羲国是不可能有同样的玉,更遑论玉扣的琢磨心思巧夺天工,更不可能有仿造,唯一的可能就是玉扣原就是一双! 要使贡品不在礼部登记造册,又要在曜桑使节面前瞒天过海,黄尚书也忒有能耐了! 只要发挥下合理的想象,谁都知道他背后必然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的权力或者有能力只手遮天。 遍观当朝,北宸天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那就只有炙手可热的协王北宸少垣和重臣之首君祈道。 虽说龙凤衔尾环佩是受了北宸少垣的暗示我才恍然大悟,但谁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如果说他又设了什么圈套诱我往里钻,我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至于君祈道,他是六部之首,做这些事于他不过是一句话,条件最为有利。 可是,如果只是私吞贡品那也不过是与法相违,与礼不合,我想到的却是,这毕竟是他国朝贡,若没有和曜桑有特别的交情,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双物品说成是一件? 或者,根本是曜桑在进贡之前将其中之一赠予那人! 我不禁后背生凉,私通外邦相当于叛国,难道真有人蠢蠢欲动不成! 盛世之下,果然亦多隐忧。 我望着跳动地烛火,陷入了沉思,这发一牵必是动全身,牵连甚广,而且我手中根本没有证据,空口无凭。 再说我的猜测也未必准确。 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大家都知道朝廷的**已入膏肓,但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要说这股势力盘根错节,蚍蜉难以撼动,就算真的成功,必然导致朝廷机构瘫痪,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可是难道就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鲸吞民脂民膏而视为理所应当吗! 我心虚烦乱,烛火也跟着跳跃不停,愈加令我心神不宁。 忽而,一阵冷风掠过,明灭的烛火霎时熄灭,书房一片昏暗,我顿时打了个激灵。 黑暗中,我觉得一股劲力迎面而来,下意识地往侧里一躲,我感觉一个影子从我身边擦过,那感觉——就像在衍庆宫夜遇的那“鬼”! 一直忙着,我都忘了查查这事,我想过,毕竟不可能真的有鬼,那只能是有人扮鬼吓我,或更可能的是有人要杀我! 前有萧楚忆,后有蒙面人,凤裔阁对我似乎也虎视眈眈,不知这“鬼”又是何来头! 来不及思虑那许多,“鬼”招招下杀手,幸亏书房构造我要熟得多,地理优势方便我逃窜,而且我有些底子,勉强能应付片刻。 但那“鬼”武功奇高,没能得手似乎只是没料到我也会两下子罢了,很快,又一道剑气劈过,我脸颊火辣辣地疼,一股温热的液体顺势流下。 惨淡!不死也破相了! 我被强大的气劲震得撞在桌上,后腰折断般疼痛,但撑地的刹那,腕上镯子相碰的声音提醒了我! 趁着眼睛适应黑暗的一瞬,我扣动腕上机关,“咻咻”两声,两支发丝般的细针箭一样朝那“鬼影”飞去。 那“鬼”一时不察,迅速旋身避让,躲开了一支,另一支“扑哧”一声没入身体。 感激苍天,我随手射击竟然中了! 那“鬼”还想杀我,朝我迈了几步,吓得我惧意萌生,退无可退,不过他挣扎了两下还是倒了下去。 我心中暗赞,这“鬼”内力相当深厚,毒圣张野的蒙汗药麻醉效神速,只要一丁点大象也能瞬间倒下去!他居然还能坚持走了三步! 长吁了口气,我擦擦额上冷汗,以后还是不能让秋天随便跑出去,不然我的人身安全谁来负责!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我点上了灯。 “鬼”此刻正乖乖地倒在墙角,身躯蜷缩着也看来高大伟岸。 我大着胆子上前将他蒙脸面具摘下。 竟然是他!我不禁大吃一惊。 “少爷?” 此时,小葭听到响动,披衣进我屋来。见到地上昏过去的萧楚忆和满屋狼籍,她惊得目瞪口呆。 “别愣着!”我无奈地朝她翻翻眼,“快来帮我把他弄**去!”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身高体重的萧楚忆安置在书房床榻上。 “少爷!他……他是……谁啊?”小葭累得一屁股坐下来直喘气。 我还没回答,一阵敲门声使我们面面相觑。 这么晚了,是谁? “少爷!老爷请您过府!” —————————————————————————————— 明天会把co的评贴出来,敬请期待!~~ 第64章 鸳鸯盟抵死相依 我匆匆赶到君府时,君祈道在书房等我,桌案上的茶碗已凉。 “混账东西!” 尚未等我见礼,君祈道劈头盖脸就对我一顿骂。 在他恼恨的眼神中,我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近来已经很少来君府,而且自从当了内阁学士,我连六部之事也鲜少过问,又是做了甚么惹他如此不快。 君祈道连夜召我进府,自然不会只是骂我这么简单。 “父相,书行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您如此动怒?” “你自己看!” “啪”得一声,他甩过来一卷密函,重重地砸在我身上。 压抑下怒气,我展开密函一看,不由得大异,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大官员贪污受贿的记录,时间地点,数量物件,详详细细一样不缺。 而且这份名单上牵扯的官员几乎遍布全朝,首当其冲的更是当朝宰相君祈道。 不过,北宸少垣却没有牵涉其中,我有些纳闷,对他们两派的人我已略有所知,这份名单上的**部分是君祈道这一派的,如果这份证据交到北宸天衡那,就算他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得不处理一二,这对宰相一派绝对是沉重的打击,难道是北宸少垣故意削弱君祈道势力? 可是他应该知道,新帝根基微稳,此举势必造成朝局动荡。 “这是怎么回事?”我举着密函问道。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君祈道又恼怒地剜了我一眼,不复往日老奸巨猾的深沉,“是户部老黄拟下准备呈上的!” “黄尚书?” 我讶异,黄尚书是君祈道的得力助手,他这么做岂不是窝里反?不过我也因此明了,原来是黄尚书被我一吓,以为北宸少垣要对他下手,情急之余才想出这明哲保身的招,只是,没想到密函没到北宸天衡手里,反而被君祈道捷足先登。 “这个黄老儿!”君祈道眼中杀意一闪,“竟敢背叛我!” 我一震,黄尚书背后的那个人是君祈道么!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承认。 “行儿!”君祈道盯住我,一字一句道,“记住你是我的儿子!” 他强调了儿子二字。我望着他,自然不会忘记我是代替君书行为官,我要做的是千方百计为他扩大势力,而不是后院起火,毁他墙角。 我没有答话,书房一片寂静,唯炭盆不时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 “你脸怎么了?”末了,君祈道才注意到我脸颊上一道长长地新疤,只做了下简单处理,血丝依然。 “学剑不小心弄伤了。”我扯了个谎。 “整天舞刀弄剑的干什么!”他一甩袍袖,“耽误正事!” 我冷笑一声,在他心里,只要与他的权谋无关就是耽误正事吧。 如果真的君书行回来,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会怎么做? 恍恍惚惚地走出君府,我抬头望天,星子微亮。 忽然寒芒一闪,一颗晶亮的星光芒四溢,流泻般朝我笼罩下来,我下意识地一躲,一柄利剑贴着我身子擦了过去。 今晚真的犯太岁吗?接连被人又砍又杀! 我狼狈地躲过几招,正要故伎重演,突然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拨侍卫,将那人团团围住。 看衣饰,是君府的府卫!也是,这人也忒大胆,离君府不远就敢对我下手! 一阵打斗,那人明显势单力薄,出于劣势。一个不察,那人的左臂被砍了一刀,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经过天牢一役,我对这种声音尤为敏感,强抑住呕吐的感觉,我趁乱跑开。 那人被伤,眼神一厉,将手中利剑狠狠递出,伤了好几个侍卫,随即,手上的兵器化作一条钢索般白色长绫。 “缚龙陵!”我惊呼一声,是贾玲珑! 白绫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很快,鲜血遍染。 又是一刀,贾玲珑右手被伤,白绫落地。眼看几十道刀剑就要往她身上戳。 “不要!”我大喝一声。 可是府卫们没有听我的,而是被一道强烈的剑气齐齐震开。 “斩龙剑!”我忽而心里一松。 斩龙剑是那“七杀冥神”中最厉害的,他来一定有救了吧,虽然不喜欢贾玲珑,可我更不喜欢杀戮。 长剑狂舞,充耳是血溅之声。 我捂着耳朵节节后退,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止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人搭住了我肩头。那人浑身煞白,头戴斗笠,斗笠白纱帘似乎还蒙着白布,不露一丝。 他毫无声息地按住我,从我身边慢慢经过,随即我眼一花,那人魅影般闪入混斗的人群。 不过弹指,他的身影移出外围,身上毫纤未沾。 但他身后,一瞬的沉寂后围住斩龙剑的府卫齐齐倒下,斩龙剑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长剑一寸寸断成碎片。他脸上蒙着的黑布不知在何时落下,竟然是君府看门的那位大叔! 可再看那白衣人,手中寸铁全无。 “阁下来了!” 全场的寂静,大家都盯着着鬼魅般的人怔住时,我忽然听到了君祈道的声音。 人群让开,原来君祈道一直看着。 “贱人!”君祈道对被团团围住的两人轻蔑地啐了一口。 看现场架势,我忽然有种感觉,君祈道似乎早就有所布置,他是纯粹的抓奸还是有别的目的? 一想到他是拿我作诱饵,心里顿时凉了。 君祈道简单地示意把两人抓起来,又吩咐人送我回去,便招呼起那个神秘人,态度几近卑微。 那人迈了两步,忽然又以鬼魅般的行动,将一个府卫手中的长剑送出,力道之大,前所未闻。 长剑带着啸声,瞬间没入贾玲珑后背,又从她胸前刺出穿透了斩龙剑的身体。 粘稠的血滴滴答答汇成股从剑上淌下,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斩龙剑颤抖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抚上贾玲珑的脸庞,眼中竟是满满的宠爱。 贾玲珑扶住斩龙剑臂膀,已经说不出话来,但她脸上却浮起一丝微笑,那种释然那种幸福,好像死是一种解脱。 两人相拥而逝。 君祈道虽然惊愕,但他手轻轻一挥,侍卫默然将两人尸首抬走。 白衣神秘人头也不回地跟君祈道一起离开,脚步缓慢。 第65章 鬼魅袭危在旦夕(一) 回到别院,我依然心情难以平复。 今晚的事起码可以证明,凤裔阁的幕后不是君祈道,还有谁敢对北宸少垣下手又一直想要我的命呢?我什么时候也成了香饽饽,人人争而欲杀之。 剪不清,理还乱。我抬脚进了书房,萧楚忆还躺在榻上,小葭正照看着。 “少爷!”小葭见我回来,忙拉住我问,“这个人怎么看着好眼熟?” 我白了她一眼,心里真佩服这只小鸵鸟原来还有健忘症。 “曲江苑的事你不记得啦?”我边拿沾湿的丝帕在萧楚忆唇上轻轻擦拭边提醒道。 “啊!那位恩公!”小葭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萧楚忆正是那天救了我俩的白衣持剑人。 “可是,恩公为什么要杀少爷呢?”小葭皱起了眉。 “这就要问他本人了!” 在我的解毒药下,萧楚忆缓缓醒转,眉头略皱,似乎不舒服。 他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我,忽然杀意一盛,但他身子一动,立时倒在榻上不能动弹。 “萧楚,不要乱动。”我好心阻止他,**虽不能致命,但越是催动内力,毒素在血液中残留液越多。 “你对我作了什么?”他一脸戒备地望着我。 “稍微用了点**。”我很诚实,你要我的命,我只是用**回报,不算过分吧。 随即,他一脸平静,轮廓分明的脸庞面无表情,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无畏样。 “萧楚,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三番两次想杀我?”不但如此,他还曾是我的救命恩人,突然变作我的催命使者,这转变我还真有点适应不过来。 可他依旧紧闭双唇,不说一句话。 “唉,萧楚,你以前救过我,所以你一定是听命于谁才会来杀我对吗?”我猜测道。料想到他不会回答,我又继续自言自语:“那个人能差得动你堂堂御林军统领,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呢。” “而且,我知道,将我和妹妹追下悬崖的人。”我看了他一眼,攻心为上,“就是你!” 果然,他眼中异芒一闪,总算有了反应。 “你杀了我。”他嘴唇微翕,闭上了眼。 脾气怎么这般犟! “要杀你我早可以动手了!”我恼恨地咬了咬唇,“你为何不告诉我到底是谁?” “你不要后悔!”萧楚忆神色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突然,他身子一震,一跃而起,旋即扣住我颈动脉。 他竟然趁我讲话的功夫暗自化解了**毒素,这人内力果然也臻登峰造极。 “如果你不冒犯他,他已经放过你了。”萧楚忆在我耳边轻轻道,语气似有几分惋惜和无奈。 他手上逐渐加重力道,我有些窒息。不过他有些犹豫,没有一击杀我,看来他并不愿真的杀我,思及此,我心里一阵暖意。 “你再用力试试!”我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我看到他疑惑地眼神,随即一阵疼痛凝上他眉梢,颈上的力道霎时撤下。望着他狐疑的眼,我抚着颈子咳了咳。 “毒圣张野的**,就算解了一时半刻也不能妄动内力,否则必会伤及五脏六腑。” 不然,我哪能跟一个一心想杀我的人心平气和地谈话? “萧楚。”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若想逼你有的是手段!” “所以?”萧楚望着我,不解我下一步要作甚么。 “可我当你是朋友。”我直直地盯着他。 他明显一怔,回避着我的眼神。 僵持一刻,见他仍不肯松口,我只好作罢。 “你先休息下,天明之前应该可以离开。有什么事找小葭便可。” 我掩上门。我冒犯的人,是谁呢? 北宸少垣?不可能。 北宸天衡?我脑海中一下子浮现起萧楚忆保护他的情景。杀我,嫁祸北宸少垣,使君祈道和北宸少垣互相残杀,最后渔翁得利!好像豁然开朗般,事情似乎得到了串联。 那凤裔阁呢?萧楚忆和凤裔阁有关吗? 想得太投入,我竟一头撞上了柱子,“砰”得一声,撞得我眼冒金星。 摸着鼓起一个大包的额头,我龇牙咧嘴地转过身来,蓦地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啊!”我惊叫一声,吓得脸色一白,这人何时悄无声息地立于我身后! 定神一看,那不是君府外浑身包裹白色的神秘人! “你是谁?”我警惕地望着他。贾玲珑和斩龙剑惨死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此人不可小觑。 他没有答话,一动不动地伫立。夜风吹动,白袍飞起,说不出的诡异。 我暗自搭上笼在袖中的腕,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 只见他右臂微抬,宽大的白袖中露出五根枯瘦惨白的手指,指尖缓缓靠近。 就在他的长指触上我脸颊前,我迅速抬手,按动腕上机关,“嗖嗖”两声,细针朝他胸口飞去。 但随即,我目瞪口呆地看到他白袍微动,枯指十分诡异地转了个弯,轻易便将两根发丝般的细针接在指间。 我离他不过一尺距离,细针速度几乎到了肉眼难以看清的地步,他竟然随意一动就全数接住。 这是在上演真人版《黑客帝国》吗! 他松开手指,两根针落地,静得仿佛能听见惊起尘土的声音。 跑! 我脑中只剩下这个字,虽然早见识过他鬼魅般的行动速度,但纵然逃不过也不能等死! 我撒腿就跑,他没有追我,心中一阵惊喜,因为我看到萧楚忆出来了! 我忙跑到萧楚忆身后,很没骨气地躲了起来。 高手之间大概不需要交流,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那白衣神秘人一步一步慢慢地朝我们走近,在距离不到一丈的时候,萧楚忆突然发难,迎击过去。 我看得出来,这一掌萧楚忆是用尽了全力,比上次与北宸少垣对打时还要上心百倍。 白衣神秘人似乎对萧楚忆的功力刮目相看,出手应付了几招,但他招式诡谲,萧楚忆完全处于下风。 乱中,白衣神秘人一掌朝我催来,我根本无处可逃时,萧楚忆竟以身挡在我跟前! 而那人也旋即一掌拍在萧楚忆胸前,他是拿我当诱饵! “噗——”一口鲜血喷溅,萧楚忆倒了下去。 “萧楚!”我尖叫一声,连忙抱住他。 我忘了,萧楚忆中了**,功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他能承受这摧枯拉朽的一掌么! “有什么你冲我来!”我狂怒,冲白衣神秘**吼一句。 可他却什么也没说,缓缓地转身离开,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第66章 鬼魅袭危在旦夕(二) 我抱着不停吐血意识逐渐模糊地萧楚忆,急得不知所措。 这时,尹易和秋天回来了。 “尹先生!”我一喜,急忙朝他大喊,“快过来帮忙!” 尹易一愣,顿了一下放开秋天。我这才注意到,秋天脸色有异,一直由尹易扶着回来。而尹易也一脸凝重,与我平日见他温润如水的笑容大相径庭。 但我无暇顾及,见秋天没有大碍,便没多想,此刻萧楚忆的伤势比较严重。 “尹先生,快去找辆车来送他去医馆!”我急着将萧楚忆拉起,生怕他内伤受损失血而亡。 可是残存意识的萧楚忆竟死死拽住我袖子,不让我动。 尹易也一把拉住我,朝我摇摇头。 “不可!”他阻止我,查看了下伤势道,“依萧统领的身份,大半夜一身重伤出现在城中医馆会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经他提醒我才恍然大悟,情急之下忘了这是形势复杂的南淮皇城,萧楚忆的真正幕后我还不知晓,谁知他这出去会不会有另外一帮人等着砍他呢! “那怎么办?” 萧楚忆已经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脸色惨白得吓人。 “小葭!去我房里将医箱拿来!”尹易沉着道。 “啊?哦!”吓呆了的小葭听到吩咐,忙不迭地跑去拿医箱。 我惊讶地望着尹易,他熟练地为萧楚忆处理伤口,敷药包扎,手法独特,竟不像是一个舞文弄墨的夫子! “尹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禁迷惑,脱口而出。 “少爷,我是什么人又有何相干!”尹易打完最后一个结,朝我温润一笑。 是啊,尹易在我身边,起码不像朝中那些人勾心斗角,彼此坦诚相待,并不是说不能有隐私,我不也瞒着他我的真实身份! “可是,我们该把他藏哪?”我又犯了难,天已渐亮,我不能大张旗鼓送他回去,但也总不好留在我这吧? 尹易亦皱了皱眉,一时想不到好主意。 “小葭妹妹在吗?我送豆腐来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苎箩来的还真是时候!我与尹易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 晚点还有一更~~ 第67章 穿越前身份揭秘 风平浪静。 昨夜于我是惊心动魄魂系一线的夜,而第二天天明,当阳光洒满清晨的鸟鸣,南淮又开始了熙熙攘攘的一天,平平静静,周而复始。没有杀戮,没有鲜血,没有算计,没有对立,人们都在为生计奔波,简单充实。 在紫微城转了一圈,一切依旧,似乎昨夜君府外的血案只是我的一个梦,白衣神秘人也只是一个幻影。如此也甚好,萧楚忆的失踪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握着手中的小荷包,我迟疑了下。昨夜萧楚忆清醒的片刻,把这个荷包交给我,一定要让我交给北宸少垣,说他见到荷包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我很奇怪,他们俩根本是天南地北的两人,上次萧楚忆还伤了北宸少垣,怎么他能笃定北宸少垣必会帮忙呢! 北宸少垣会不会当场翻脸,反把我抓起来?他一直对我不阴不阳,有了把柄不是更好整我!可是,萧楚忆的命攥在我手里,我又不能见死不救! 现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纠结半天,我整了整衣裳,深吸一口气步入协王书房。 刚进屋子,我就与一个从里面匆匆而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疼死我了!”那人一面摸着额头,一面嚷嚷。 “平凡?”我抚着颊上被撞到的伤疤疼得眼泪都浮了起来,但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北宸少垣的贴身小厮平凡。 “呀!君学士!”平凡对我一直怀着不小的敌意,“你走路怎么不小心点!” 明明是你撞我的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并不打算睬他。 “哎!”平凡却叫住了我,“我家王爷不在!” “不在?” “我家王爷这几天一直陪着未央公主呢!”平凡说着,一脸自豪,“所以君学士要找我家王爷恐怕要改日了!” 北宸少垣这几天不见人影,原来是与未央公主在一起。 我心里忽然堵堵的。 “对了!太皇太妃吩咐了,我家王爷要一直陪着未央公主,君学士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去烦扰我家王爷。太皇太妃还吩咐了——” “够了!” 一声大喝,平凡被我吓得立时住嘴,我也一时愣了,怎么竟这般失态。 这个风流王爷爱跟谁跟谁去,与我有何相干! “对不起。”我闷闷地道了个歉,转身走开。 “喂!”平凡见我动怒,有些不知所措道,“君学士脸上的伤——” 说起伤,我才记起差点将正事忘了。 “平凡,麻烦你把这个荷包交给协王,谢谢!” 将荷包塞到他手里,见他点头,我转身便离开。 脸上的疤痕确实很难看,我以后好歹还要当回女儿身,这么好的相貌糟蹋了可惜,我便循路去看看阿醒,听说那个小天才的**也精通医术,不知道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灵药好给我用用。 阿醒今天一反常态,没有忙忙碌碌反而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支颐发呆,远看整个一思想者。 “哎!”我轻轻走到他身边,陡然一吓。 他果然被我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去。 “书行哥!你怎么吓我!” “你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我扶起他。 “师兄交代的东西,我想不到该怎么做!”阿醒说着一脸苦闷。 我顺势瞧去,院子里一架庞大的怪物占了半壁空间,模样看起来像……像一门大炮! “按师兄说的,如果把石块放这。”阿醒边说边指示我,“拉动这边绳索便可将石块抛出!” 果然是抛石机。 “可是。”阿醒耷拉下脸,“石块太大,势必要将底架增大数倍,难以搬动。” 我忽然想起,我初入户部时曾画过一张加榴炮的简图,放在桌上不见了,我那时也没在意,难道竟是被北宸少垣捡去改造成了这个时代的抛石机?(不记得的亲可以参见30 o(n_n)o~) “如果不是用石块而改用火药……”我不由得自言自语。 “火药?” “就是点燃后能够瞬间爆炸致人死地的东西。” “点燃……”阿醒脑子一转,兴奋道,“如果用松油浸泡,就能将火箭射到更远的地方!” 我点点头,不过我想的却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火药,那是不是代表……我在现代的专业终于能够大显身手了! 我,王出云,军事化学硕士学位,武器与弹药博士学位。 硝酸钾、木炭粉、硫磺粉,熟悉的字眼一个个蹦到脑海中。 “阿醒,你能跟我保证不把我做的东西告诉别人,包括你师兄?” 阿醒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走!我们先去一个地方!”我心里一高兴,脸上的伤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去哪呀?”阿醒被我拉着,一头雾水。 我要去的正是东陵鹤炼丹的地方。他替顺宓炼制“火凤丹”,自然丹炉药品一应俱全,我要找的东西多半能在他那找到。 东陵鹤至今还被关在天牢,炼丹房静悄悄的,我们很顺利就潜了进去。 皇家丹房果然很气派,巨大的丹炉占了一整间屋子,我环绕一周,结构合理,气密性良好,估摸着温度能达千把度以上。 硫磺粉,木炭粉很容易就找到了,但硝石却遍寻不见,东陵鹤练的“火凤丹”中应该含有硝石,怎么会找不到呢? “书行哥,你还要找什么?”阿醒边找边悄悄问我。 “硝石。” “什么是硝石?”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放在现代还真是个好学生呐。 “找到了!”我一阵惊喜。 丹炉里还残留着几颗未炼制成的“火凤丹”,有它也一样。 “书行哥,原来你要找这个!”阿醒一眼就认出“火凤丹”,道,“我听师兄说过,这东西很少见,要从城外的深山里采出来……” “嘘——”我忽然听到脚步声,忙打断他藏了起来。 进来的是两个宫女。 两人翻箱倒柜了一阵,突然欢呼起来,似乎找到了什么宝贝。 “你确定就是这东西吗?”其中一个不甚肯定地问道。 “一定没错!”另一个雀跃道,“我听凤寰宫的宫女说的,太皇太妃用的水粉就是加了这东西才擦得那么漂亮,叫……叫什么水银,可宝贵了,听说还是突原国进贡的呢!” 两人聊着渐渐走远。 我从藏身处出来,心里犯了嘀咕。东陵鹤明明说他不曾见过水银,怎么顺宓水粉中掺的水银会在此处?是东陵鹤说谎,还是……顺宓故意栽赃嫁祸?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那个美得倾国倾城的女人,我从第一眼就觉得她不简单,我也曾冒犯过她啊! “书行哥,我只听过胡粉可掺入水粉中,怎么水银也可以吗?”阿醒又开始疑惑。 “你还是快回去吧!出来太久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注:铅的化合物古称胡粉 第68章 泄我身份知你心 晚上回到别院,我才有闲暇清理脸上伤口。小葭拉住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动弹,一定要上好药肯罢休。 细细地涂了一遍又一遍,忙活到半夜,小葭才终于肯收拾药箱。 “少爷!”末了,小葭还嗔怪道,“我从没见过哪家女……这么不爱惜自己脸的!谢大夫回来又要责备我没照顾好!” “不是我不爱惜!”我无奈地叹道,“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我也没办法啊!” “那也该好好上药!”小葭又责怪道。 “这不大半夜的功夫都任你摆布了!”我朝她翻翻眼,“小葭,你也该学学防身术,省得以后被欺负!” “哎哟!还是饶了我吧!有秋天就好了!”小葭边叫唤边逃出了我卧房。 我笑着摇摇头,忙活了半夜,终于清静下来。 正欲就寝,忽然传来几声敲门。 “小葭!你还不放过——”我把门拉开,见到门口伫立的人,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王爷?”我狐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堂而皇之地走进我卧房。 一进来,北宸少垣便毫不客气地捏住我下巴往上抬。 “你干什么!”我又羞又怒,抓住他手臂。 “你干什么!”他瞪我一眼,邪魅的眼眸亦盛满怒意。 我被他瞪得一愣,放弃了挣扎。 他这才稍稍敛了怒气,专注地查看我脸上伤痕。我分明见他深邃的眼里浮起一种似怜似惜的东西,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伤,些微的碰触疼得我一个战栗。 他立刻松开手。 “很疼吗?”语气里仿佛带了无限心疼。 我不由得再次一愣。 北宸少垣取出一个小盒,打开,一股淡雅的香气迎面扑来。 他搽了一点在指上,轻轻在我的伤痕处抹开,尖利的痛差点让我掉下泪来。 “不要动。” 他的话清冷澄澈,自然安定下焦切的情绪,伤痕处也渐渐起了一丝凉意,很是舒服。 “王爷不是与未央公主在一起?”我不由得开口以解尴尬,协王亲自与我上药,颇令我心中忐忑。 “怎么你很在意?”北宸少垣边抹药边调侃道。 “在意?”我不以为然地揶揄道,“只是看王爷好事将近吧!” “你真的希望我娶妃?”他忽然停止了擦药,神色古怪地望着我。 “王爷早已到成家之年,再说这不也是太皇太妃的意思?” “我问你!” “我?” “对!”北宸少垣目光灼灼。 我心一颤,不自然地躲着他的目光,干笑一声。 “我自然是盼望王爷早日成亲,未央公主端庄秀雅,又世出名门,与您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话说着,我有点言不由衷。 “是该早日成亲……”他喃喃自语。 我听见他的呢语,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你的伤是怎么弄的?”北宸少垣替我搽完药,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思考着该怎么叙说,这件事总得有所保留。 “君相可是一点也不在意你这个宝贝儿子呀!”见我不说话,他不无讽刺地开口,着重强调了“儿子”二字。 我诧异,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么? “本王说过,不要对本王有所欺瞒!”他警告道。 “我没有!”我争辩,昨夜遇袭到今晚,是他为了陪未央公主才无暇见我,怎么能怪我呢。 他却眼神凌厉地剜我一眼,我知趣地闭了嘴。 北宸少垣的势力我早已见识过,他想知道的事自然巨细无遗。 “你不要再纠缠这件事,否则只会有更多的人来要你的命,到时候就算是本王也保不了你!”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我安安分分做我的一等好公民,我招谁惹谁了!”说到这个,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北宸少垣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这一切是不是他?”望着他的眼,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索性打开天窗说出我的猜测,“杀我然后嫁祸于你,便可挑拨我父相与你的关系,到时候双方争斗,他好渔翁得利。” 我说的他,是北宸天衡。 “你为何不觉得是本王做了这一切,好乱中取胜?” “不是你!”我脱口而出。 “哦?为什么这么笃定?”北宸少垣探究地盯着我。 “这个……”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你不觉得本王才最有嫌疑?人人都觉得本王有取代之心,谋篡之意。” “你的心,不在皇位,在天下!”望着他深邃的眼,我一字一句道。 北宸少垣的身子轻微震动了下,他眸眼闪烁,精深的目光几乎将我震慑。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逐渐倾下的身子,竟有种不愿动弹的念头,就这样,靠近他,闻到他的气息。 可是,他的鼻尖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止住了。 “你很聪明。”他转而在我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像强抑着冲动。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际,我不由得浑身一颤,但他的唇角滑过发丝,轻轻触上我颊上伤痕。 “不过朝廷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 “我不怕!” 能感觉到他正盯着我,我一丝也不敢乱动。 “好!”他离开我颊边,人已到身后,“我等着你!” 声音又恢复了他素来的邪肆不羁,我猛地转身。 “萧楚忆到底是谁的人?”我想知道,北宸少垣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连对手也要帮? “何须多问!” “那你不问问他在哪?” “有你在,无须本王操心!” 北宸少垣走到门口,又顿住身形。 “书行,下次将衣服穿好些,可不要被本王以外的人瞧了去!”他头也不回地道。 我猛然低头,不禁大叫糟糕,与他说了半天话,我竟是一身衣衫不整!更要命的是,晚上睡觉我坚持“放松”政策,这……岂不都被他看了去! 可是,他为什么不揭穿我,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在找我是女子的证据么! 我拉紧衣襟站在门口,北宸少垣早已消失在夜色中,这个谜一样的人,比朝廷的云波诡谲更难让人猜测! 第69章 选妃风波前奏起 次日,我就听说北宸少垣上奏,已派遣御林军统领萧楚忆视察江东军区。依他的专权跋扈,如此先斩后奏在外人看来并无不妥。 北宸天衡也没有为难,批了个准并不在意。现在他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在另一件事上,选妃。 说白了是讨老婆,但皇帝讨老婆可不是寻常百姓家,皇家婚姻说到底就是**交易。就拿这次的待选秀女来说,第一等的自然是皇族宗亲之女,比如未央公主,因为南门和西乞两族没有适龄女子,她不但是东陵一族唯一参选的女子,而且是唯一的正宗皇亲,地位无人能及;第二等的便是世家之女,如四大国公,权势亦不可小觑;第三等的便是朝官女眷中,有容貌秀丽者也可参选。 皇族世家之间为了巩固势力,互相联姻是常有的事,比如关西府一等平国公萧知节就娶了琼华公主东陵燕为妻,所以,名为选妃,那些秀女背后的家族势力才是北宸天衡需要考虑的大事。 近年来,皇族凋零,几大旁支惨淡,东陵一族男子均无多大作为,女子虽以美貌闻名,但几乎沦为各族间通婚的工具;南门一族偏安东南,偏离皇权中心,与南淮已无实质往来,只是维系着古老皇族的表面风光;西乞一族更是人丁稀少,老来无继。 但是,他们毕竟有稳固的根基和辽阔封地,就算最为不堪的西乞一族,尚有一位被称为“老祖”的长乐公主西乞舜凰,她的年龄已经无人知晓,但她曾与北宸少垣的父皇北宸启尧共创羲国盛世的传奇至今仍为羲国人津津乐道。 而且,四大国公都是两朝元老,手握重兵分封四疆,任谁也是他北宸天衡得罪不起的主。不过,相反相成地,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政局动荡,皇位不稳,但如果处理得好,他就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巩固先辈盛世。 因此,选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件小事。 是以,北宸天衡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宫中慎重招待各地秀女,于是,紫微城中热闹异常,到处都在为选妃忙活。 我们这些官员也轻松了不少,没有上头盯着,政务便闲散下来,几桩大案也暂时被押后审理。 下朝后,大家大都神色轻松,为皇上即将大婚而高兴,但我注意到潘玠竟一反常态,似乎心事重重,这可一点也不像他平时总嬉皮笑脸的样。 “潘蝴蝶!”我从后面猛拍他的肩。 潘玠被吓了一大跳,终于回过神来,他见是我,立时展开迷倒众生的笑颜,感染得我也心情大好。 “潘蝴蝶,皇上大婚在即,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呀?” “你可别乱说!”潘玠忙瞪我一眼,“我是在烦我的事呢!” “你也有事要烦?”我故意瞅了瞅他,一派胸脯道,“说吧,潘蝴蝶是被哪家姑娘拒绝了?让本大帅哥替你俘获回来!” “月月!你还取笑我!”潘玠竟没有与我玩笑,苦恼道,“我是在烦**去视察江东,怎么不带上我呢!” 我傻眼了,这只蝴蝶还一门心思想着去军队中呀,不过,那江东府一等卫国公潘石不正是他老子! “你可以告假回家探亲啊,不就可以去见萧楚大统领了!”我一时兴起,故意诳他道。 “对呀!”没想到潘玠真的一拍脑袋,高兴地咧嘴大笑,“我怎么没想到!” 行动派的他想到便出发,话说着早跑了出去,没跑出两步,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朝我喊道: “月月!你脸上多了道疤更像男子汉了哈!” “死蝴蝶!” 竟然取笑我破相!我狠狠地踢起地上石子,正中他屁股,疼得他一蹦老高,乐得我哈哈大笑。 惹得路上经过官员纷纷朝我俩侧目,不过管他呢。 我正笑得欢,一个黑压压的影子站到我身边。 “书行。”北宸少垣沉沉唤我,眉宇间有几分不悦。 “王爷?”我忙敛了笑,恭恭敬敬地听他吩咐。 “今日母妃宴请秀女,你也一起去。” 北宸少垣霸道十足地扔下这句话,便背手走人,一袭白衣金缎在紫服朝官中特别显眼。 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我才想起来忙追上去。 顺宓宴请秀女,是他们皇家的事,我去凑什么热闹!而且还是顺宓,那个可怕的老美女!赶上他,我气喘吁吁地问:“王爷,弄错了吧?我去作什么!” “自然有你去的道理!”北宸少垣理所当然道。 “能不能……不去……”我嗫嚅着。 “本王让你去,你便得去!”他眉一挑,拂袖而去。 看他走远,我咬了咬牙,算你狠,吃定我不敢翻脸吧。 去就去,谁怕谁! 第70章 多情郎君失意别 跟在他身后,我心里打着小鼓,他已经知道我身为女子,却没有任何动作,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呢! 我怀着心事一路走,没注意到竟来到一处我从未到过的地方,那里环境清幽,没有南淮街市的烟火气,也不像紫微城中一贯的肃冷,这里的清净倒像化外之境,令人心神俱定。 抬首,门楣上“钦天监”三字飘逸遄飞,自有一派仙风道骨。 这不就是传说中能卜吉凶祸福能知过去未来的钟山老人的地盘! 北宸少垣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怀着强烈的好奇,我随他进去,见到了这位神乎其神的钦天监博士。 一方半亩大的院落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弯腰浇花,他细致地洒过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那神态仿佛在照顾疼爱的子孙。 我暗想,那风姿想必就是钟山老人无疑。 “**。”只见北宸少垣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脸上邪魅之气皆尽隐去,徒留几分睥睨天下的傲然。 我瞠目结舌看着他的变化,虽早知这个人变脸比六月的天还快,但我还从没见过他对谁有过如此顺敬! 这位钟山老人绝对是个人物,竟能收了桀骜如此的北宸少垣,而且,阿醒也是他一手**出来,更有甚者,我记得,莫惜尘也称他为老师。 天哪,机谋,科技,文学,这个老人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少垣来了。” 那老人慢慢地浇完花,才起身转过头来,一脸慈和微笑。 如果说世外高人的典型特征是白眉长须,那钟山老人一定是典型中的典型。他脱去腰上布衣,露出一身雪色白袍,更衬得矍铄之姿,临风潇洒。 钟山老人见到我,眉眼间似乎闪过一丝异色,他看了我一眼,那种好像能把人一眼看穿的目光让我觉得仿佛被盯了良久,但随即他便慈爱地朝我笑笑,没有一点异样。 “**。”北宸少垣与他相对坐下,“我这位朋友脸上受了伤,请您给他看看。” “哦?”钟山老人讶异了一声。 我也吃惊地看他,他特意带我来这打扰这位高人就是为治我脸上伤吗? 钟山老人这才招呼我过去,我顺从地跪倒在他脚边,仰起脸任他仔细查看。 “这不过是一般的剑伤?”钟山老人看了许久,才抬头与北宸少垣说话。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剑伤何须劳动他老人家的大驾。 “若要不留痕迹,只得劳烦**。”北宸少垣淡淡道。 “不留痕迹呀。”钟山老人重复了一遍,再次别有深意地看我。 这回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明了,我有种感觉,他已确认我为女子的事实,这师徒俩,交流只用眼神吗! “那就请这位小朋友以后每天来找我敷药吧。”钟山老人看了我一会,笑着对我道。 “书行谢过钟山老人!”我忙拜倒。 从钦天监出来,我心情大好,原还以为脸上这道彩是挂定了,没曾想竟能因祸得福,结识到钟山老人这样的高人! 望着前头慢慢走着的北宸少垣,我不禁充满感激。 他为了照顾我,特地放慢脚步,却还装作懒散的样子。 “谢谢你!”无奈地摇摇头,我轻轻自语。 “你说什么?”没想到他竟听见了,狐疑地回头,挑起的俊眉似乎又以为我在碎碎念。 “我说王爷,谢谢你!”我真心致谢,真诚的笑意晕开眼角眉梢。 不知是不是又见幻觉,我竟觉得他微微赧然,脸上一抹不自然地红。 如果我们的相处总这般平和自然,那该多好!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咳咳。” 两声轻咳,我蓦地回过神来,发现莫惜尘正站在我们对面。 “莫大哥!”自那日未央公主的茶会上匆匆一见后,我又没再见过他,此刻见他,似乎又消瘦了几分。 “书行兄。”他朝我笑笑,又看了北宸少垣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化作一句,“王爷。” 淡若天边浮云,轻如耳畔微风。 “莫大哥最近作什么去了?怎地瘦了这么多!”我不禁皱眉,语带责怪。 “劳烦书行兄挂念!”莫惜尘淡然地笑笑,沉默一刻道,“不日我就要出行了。” “出行?”我纳闷道,“去哪?” “四海不定,随遇而安吧。”莫惜尘微微一笑,了然道。 “你要云游四海?”我大吃一惊,忽然又觉用词不当,忙捂住自己嘴,和尚才云游呢。 没想到莫惜尘竟点点头,神情飘忽,仿佛已游离红尘之外。 一时,三个人都沉默无语。 末了,莫惜尘洒脱一笑。 “你们不必担心,老师说过,多些阅历于我也是件好事!” “那你会回来吧?”说着,我偷偷看了一眼北宸少垣,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真是冷酷无情,莫惜尘好歹也是因为他才万念俱灰,动了离开的念头! 不过莫惜尘认为我是男子,又误会北宸少垣喜欢我,还依然对我如惜,当真教我情难以堪。 莫惜尘也看了一眼北宸少垣,但后者依旧冷然,莫惜尘似有失望,但随即朝我宽慰地一笑。 “也许吧,不必牵挂我。” “也好。”我也对他笑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莫大哥一路小心!” 送走莫惜尘,我和北宸少垣一路缓缓走。 “你就任由他这样离开?”按捺不住心中不忿,我猝然开口。 “不然呢?”北宸少垣挑挑嘴角,不以为意。 “起码起码……”我着急,起码让他知道你北宸少垣喜欢的是女人,不要让我蒙这不白之冤呀! 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北宸少垣嗤笑一声。 “他去意已决,又何必多生事端!” 第71章 聪明误董氏娇娆 随之赶赴凤寰宫,参加顺宓太皇太妃为秀女们举行的宫宴。虽然我心有不愿,不过权当看美女去! 见我与北宸少垣一起,顺宓面有愠色,但她不露声色,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 影儿伺候她脱下雪白的狐毛大裘,一身庄重的绛红底百鸟朝凤宫装,大气压人。 因为北宸少垣的缘故,我得以与这位尊贵的太皇太妃同席。看得出来,一同入座的未央公主有刹那的疑色,但她很快恢复镇定,泰然自若,端庄地等着。 而顺宓旁边的北宸天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看看北宸少垣,后者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也便暗暗朝我一笑,戏谑之意尽显,我则假装毫不知情微笑而过。 放眼四周,选妃果然是最高级别的选美,秀女们个个都可称得上国色天香,而且因为名门之后,大都知书达礼,举止娴雅,只不过在顺宓面前,大概人人都会有自惭形秽之感,更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坐着,生怕出一丝纰漏。 不过,也有例外。 离首席最近的桌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率先站了起来,她妆容妖娆,一身石榴花水红菱纱百褶裙更衬得人媚态娇柔。 “妾身谢太皇太妃赐宴,借琼浆恭祝太皇太妃福寿安康!”她端起酒杯向顺宓祝酒,又羞态可掬地递了一眼北宸天衡,乖巧地道,“也愿我大羲千秋盛世,国泰民安!” 说罢,她轻捏兰花指,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优雅中不乏娇媚。 顺宓果然开颜,微笑着问一旁伺候的影儿。 “这是哪家女儿?” “回太皇太妃。”影儿俯身道,“这是户部黄尚书的内侄女,董娇娆小姐。” 原来她就是在衍庆宫表演过的董娇娆,我对她那次惊艳亮相还记忆犹新,原来那个仙女般的白色精灵化过妆也可以这般娇媚。 “你就是跳《羽化》的那位董娇娆!”北宸天衡也还记得,他赞道,“舞跳得不错!” “皇上还记得妾身!”董娇娆一喜,随之羞涩地低头,“妾身惶恐。” “会跳舞?”顺宓眉一皱,似乎不太高兴。 “南淮第一舞师正是妾身的老师。”董娇娆没注意到顺宓的异样,轻轻柔柔地回答。 “哀家没有问你!”顺宓忽然沉下脸,冷若冰霜。 “啊?”董娇娆不知何事触怒太皇太妃,吓得脸色霎时变白,呆立着不知所措。 顺宓沉着脸,北宸天衡和北宸少垣都慢慢抿着酒,未央依旧不动声色端庄地坐着,其他人则大气不敢出,一时静得吓人。 “哀家问你,你是怎么坐到那个位子的?”沉默半晌,顺宓淡淡开口,语气冷得可以滴下水来。 话一问出口,董娇娆面色惨白,“噗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我环视一周,其他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不乏面有幸灾乐祸之色。 原来,以董娇娆的出身,她至多不过算朝官之后,排位应在末流,而她堂而皇之地坐在首位,这摆明了有猫腻,而且她想在众人面前脱颖而出反倒落了个聪明反被聪明误。 “去把典设给哀家找来!” 一会儿,年老的典设匍匐在冰冷的地上,头几乎埋进颈里。 “说!收了多少?”顺宓凤眸微开,不怒自威。 “微臣……”典设抖抖索索不敢应答。 “哼!”顺宓冷哼一声,扫过伏倒一旁的董娇娆,厉声道,“禁宫之中,公然行贿纳垢,还把不把哀家放眼里了!” “太皇太妃息怒!微臣(妾身)再也不敢了!”典设与董娇娆两人忙磕头认罪。 “典设知法故犯,杖二十,逐出宫去。”顺宓又看了一眼北宸天衡,道,“哀家如此判罚,皇上没有异议吧?” 北宸天衡点点头,不发一词。 典设被拉出去,求饶的哭喊愈渐远去。 “来人啊!”顺宓又抬高声音,“将这董家之女席位撤去,端茶侍奉!” “太皇太妃?”董娇娆大吃一惊,似乎没想到顺宓会将她当作侍女使唤。 “怎么?不满意?”顺宓眉一挑,“那就去思台好好反省罢!” “思台?”董娇娆一听,更加惊慌失措。 思台即紫薇城中冷宫,一旦进去那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名副其实的长门望断,思归无期。 眼看左右就来押人,董娇娆哭喊着挣扎,矜持全无,一时妆泪两行,好不可怜。 “太皇太妃!”我心中不忍,站起来道,“念在董姑娘初入皇宫,不知礼法,姑且饶了她这次吧!” “是啊!”北宸天衡也帮腔道,“董姑娘只是一时心切做了错事,何况她尚不是宫中之人,去思台有些说不过去。” 顺宓也知北宸天衡说得在理,但嘴上却依然强硬:“皇上!你是觉得哀家判罚有问题?” 北宸天衡正欲争辩,我忙抢先对顺宓微微一笑: “皇上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太皇太妃宴请众位秀女,是皇家喜庆之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扰了太皇太妃雅兴!” 给了这个台阶,顺宓才稍稍松了脸色,就势手一挥。 “还不快去端茶!” “是!是!妾身这就去!” 董娇娆顿时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下,临走,她感激地匆匆朝我一瞥。 我吁了一口气坐下,恰见未央盯着我,但她面沉如静水,我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72章 天作姻缘无情拒 宫宴重开,一片和乐,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我喝了两杯酒,桌上佳肴又不敢乱动,有些无聊。北宸少垣瞧我一眼,眉微一挑,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有些不安,顺宓在侧,他怎地也敢这么放肆! 没想到顺宓只是皱了皱眉,随即感慨道: “哀家十五岁进宫,也是这般在凤寰宫内宴上,因得长乐公主喜爱,才有机会侍奉君侧,一转眼,竟已是三朝更替!” 她别有用意地看了北宸少垣一眼,又道:“垣儿也不小了!” 北宸少垣却闲闲啜着酒,并不搭理。 顺宓压下薄怒,直截了当道:“垣儿,你是时候给母妃找个儿媳了吧?” 我一惊,握杯的手不由自主一紧。 “母妃。”北宸少垣捏着酒杯,不急不缓道,“现今该忙的是皇上的婚事才对!” “皇上的婚事母妃自然会操心,但今番——”顺宓环视一圈,不容置疑地对北宸天衡道,“秀女们都是我羲国出身最高贵姿色最上乘之选,哀家想皇上应该不会反对让你七皇叔先选一位王妃吧!” 北宸天衡分明一愣。这也欺人太甚! 我也目瞪口呆,顺宓此举实在是僭越,就算她是太皇太妃,也无权对皇帝的后妃之选指手画脚,甚至公然要人! 北宸天衡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稳了稳并不动声色,模棱两可道: “七皇叔是该立一位七皇婶了!” “哈哈哈!”北宸少垣闻言却是大笑,“本王府中姬妾众多,立几个妃子又有何难?” “哀家要的是正妃!” “正妃不是已经立过!” 此言一出,我猛然抬头,恰见北宸少垣正含笑望着我。 我陡然想起,君书静的“葬礼”上,北宸少垣的话依然掷地有声。 “君小姐与本王已有婚配,生,是本王的王妃,死,还是本王的王妃!” “胡闹!”顺宓显然也想起这件轰动南淮的旧闻,勃然大怒。 “太皇太妃!”这时,一直端坐一旁的未央向顺宓递了一杯茶,柔声道,“不要气坏了身子!” “还是未央懂事!”顺宓稍稍释颜,喝了一口茶。 未央公主淡淡笑了笑,她今日穿了一身绿地莲纹白绒锦袍,发上只简单挽了一支翠玉簪,皓腕一对银镯,再无他饰,素雅的装扮反令她在众多花枝招展的秀女中显得清新动人,姿容出众。 而且她淡定出尘的气质,更胜几分。 顺宓拉住未央的手,脸上喜爱之色洋溢。 “哀家记得未央离开紫微城也有十来年了吧,如今出落成大姑娘越发可人了!” “谢太皇太妃谬赞!”未央微微一笑,举止得体。 顺宓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心中有了计较。 很快,宫宴上歌舞表演开始,悦耳的丝竹之声响起。 大家各怀心事,顺宓频频向北宸少垣递眼色,北宸天衡低低啜酒,未央公主端然不动。秀女们则开始交头接耳,也开始有**胆打量主席上的人,见到北宸少垣北宸天衡这般容貌,抽气之声阵阵,气氛也便稍稍缓和了些。 面对顺宓或明或暗的“指示”,北宸少垣却视若无睹,他举着杯子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看来母妃是非逼本王立妃不可了!” 我顿觉心中烦闷,没好气地饮了一大口酒。 “如此恭喜王爷了!” “你不高兴么?”北宸少垣看来心情很好,他半倚着我,谑笑道,“美女如云,还真是让本王为难!不如你来替本王选一位?” 我暗暗捏紧了酒杯,敢情逼我来参加宫宴是给你选妃的! 眼看压抑不住胸中郁气,我又想一口酒灌下,却被北宸少垣一把按下。 我挣脱不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爷选妃便选妃,难道还不准我喝酒?” “喝酒伤身!”北宸少垣却不生气,台下握住我的手并不急着放开。 “王爷自重!”我已觉得顺宓刀子般的目光来回扫射了几遍,先前为董娇娆我已违逆过她,再这般我又没好果子吃! “本王哪里不自重了?”说着,北宸少垣却又向我挨近些,姿势不可谓不暧昧。 我已能听到临近几桌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就是协王吗?真如传说中喜好男色呀?” “旁边那男的是谁?长得竟比女子还好看!”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名满南淮的月郎啊!” 北宸少垣自然也听得清楚,我则羞愧得巴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算了。 “王爷!”我暗暗愠怒,“这场戏我已经陪你做足!够了吧!” 北宸少垣这才收敛了些,松开手。 “垣儿!”顺宓见北宸少垣一直与我私语,心中早有不满,又见他对她或明或暗的指示无动于衷,不由得急了。 “今日哀家就做主,将未央公主赐予你作正妃,你看可好!” 语气毋庸置疑。 如晴空惊雷般,我不禁手脚一凉,脑袋顿时空白了一瞬。抬眼瞧去,北宸天衡唇边的酒杯一滞,又一口吞下,未央公主依旧端庄,只是脸上微微呈现一抹羞涩的红晕。 他们俩真是很般配的一对,我心里想到,不禁一股酸涩。 “不好!”没想到,北宸少垣竟一口回绝,干脆利落,不留情面。 “你——”顺宓显然也没想到他这么决绝,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未央则睁大了双眼,慢慢蓄起一股泪光,被人当面拒婚已够难堪,何况还是云英未嫁的女子! 但很快,未央脸上不敢置信的神色被隐在端庄之后,她朝顺宓微微笑了笑,依旧柔声道: “太皇太妃!您忘记了?未央是来参加皇上的选妃,不是少垣哥哥!” 第73章 发明火药显身手 世上传播消息速度最快的是什么?互联网?不,是女人的嘴,尤其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异时空古代。 穿越前,我的死党曾经说过,两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一部连续剧。在这里,不仅有一群女人,还是一群影响力巨大的女人,什么名门闺秀,道人是非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三姑六婆逊色。 可想而知,在那群秀女的八卦中,我和北宸少垣的那点“风流韵事”很快被添油加醋传遍南淮大街小巷,上至**酒宴,下至坊间勾栏,我“月郎”的大名,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势头之盛,据说堪比当年北宸少垣为落月流风动用御林军所引起的轰动。 为了避避风头,我躲到了阿醒那,和那个科学小天才待一块,会让我暂时忘了这些恼人的事,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实验室的日子,把研究当作生活,在生活中寻找乐趣。 阿醒已经盯着我看了有两个时辰,他心甘情愿地替我打着下手。 松鹤道人东陵鹤那搜刮来的“火凤丹”太少,根本不足以提供我要的硝石量,幸亏我发现丹房旁边的废物房墙角下堆着许多炼丹剩下的矿土,时间长了便成了土硝。 那堆废土味道怪异难闻,但依稀可辨其中有硝石的呛人味道。我不顾阿醒的异样眼光,拿铲子偷挖了一箩筐,而后又淘又筛,终于弄成一小勺,又小心地碾碎成末,最后捻起一小撮洒在火焰上,一股紫青色的烟霎时窜起。 “这是什么东西?”阿醒被吓了一跳,捂着鼻子问道。 “硝石!”我兴奋地将剩余硝石收拢起来。 阿醒皱了皱眉,他自然不知硝石拿来作甚,于我却是宝贝。我小心地将硫磺、木炭和硝石混好,望着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我心情无端紧张,好像回到初次接触高能炸药的那会,也是又兴奋又紧张,只是现在——我居然正在进行黑火药的研制! “躲开些!” 让阿醒退到安全范围内,我深吸一口气,点燃了火药。 可是“嗤嗤”几声后,不但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连火药都没有完全燃烧。 阿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什么也没发生,难怪他不明所以。 “书行哥?”阿醒很好奇,但我一脸沮丧和恼怒,他又不敢多问。 我一屁股坐下来,实验要经过千百次的失败才能成功,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得,不过在古人面前出丑还是很丢人。 我细细思索一番,原料不可能有错,配比也明明是按照化学方程式的量所调,哪里有问题? 对了!忽然我灵光一闪,恍然失笑。 在实验室待久的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平时用的都是纯试剂,而这会可没有哪样原料是提纯过的! 我又重新调整配方,将剩下不多的硝石分了几份,其实实验说白了,就是靠多次不断地重复摸索出来。 一次次地点燃,一次次地失败。 阿醒见我如此,兴味索然地坐在旁边,他一定以为我是疯了吧,魔怔似的捣鼓这堆又黑又难闻的鬼东西! 又一次点燃,随着“嗤嗤”声响,我听到了几声轻微的爆裂,多年的实验室经验让我不自觉地神经触动。 果然,一阵“噼噼啪啪”后,浓浓的黑烟冒了出来。 “咳咳!书行哥!咳咳!”旁边的阿醒一个不察,被烟雾熏得跳了起来,他挥着黑烟,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被烟熏黑的脸,不禁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待烟雾散去,他也指着我的脸乐个不停。 一定是我的脸也如同大花猫般,不过此刻我可没心思去管我的脸。 将方才的配方稍作调整,我用最后的硝石又混了一份黑火药。 把火药摆在院中空地上,我示意阿醒远远退开。因了刚才的失败,他有些不情愿,但我一脸的神秘让他将信将疑,终于退了几步。 我将火药点燃后,飞快地跑开卧倒。随着“砰”地一声爆响,炸开的泥块便如雨点砸到身上。 我抖了抖身上土,站起来看到阿醒正灰头土脸,望着地上的大坑傻眼了。 “早叫你让开啊!”我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一定不知道,我这可是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呀! “书行哥!”阿醒傻呆呆地转向我,结结巴巴道,“你……你会变戏法吗?” “这叫科学。”我歪歪脑袋,试着解释道,“跟你做的会说话的鹦鹉是一个道理,难道也是变戏法吗?” 他讷讷地摇摇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笑笑,也就这个小天才可以跟他沟通沟通,别人我还懒得解释呢。趁他发呆的功夫,我又忙着给地上炸出的坑作了测量,这些对今后控制药量都是必不可少的数据。 如果成功,我便可以改装我的腕镯,那就真的可以当土枪使了。 不过,清扫的时候我犯了难,丹房墙角下的土硝并不多,我要去哪里才可以找到呢? 见我叹气,阿醒忙关切地跑了过来,这会他对我的崇拜更升上一层楼。 没想到听了我的苦恼,阿醒却一脸不以为意。 “原来书行哥要找的是这东西!”阿醒捏捏筛剩的土硝渣,语带肯定道,“我知道松鹤道人每次炼丹前,都派人去挖这种石块,叫北帝玄珠!” “北帝玄珠?” “是啊,不过北帝玄珠很稀有,所以‘火凤丹’才名贵。”阿醒点点头补充道。 “那在哪里可以找到北帝龙珠?”我忙追问。 “这……”阿醒为难地摇摇头,“只有松鹤道人才知道。” 闻言我又泄气,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头才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 “不过——” “不过什么?”阿醒一言又让我眼睛一亮。 “我跟**采药时看见他们曾在宣坛附近出没,大约离那不远吧。” 凌霄峰宣坛?祭天登基大典的地方。 第74章 凌霄峰不幸蒙难 我两眼放光地望向凌霄峰方位,仿佛已经穿透云层看到了那闪着玻璃光泽的灰白色晶状物。 “书行哥?”阿醒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想去凌霄峰找吧?” “当然!”我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坚定地道。 “那带我一起去吧!”阿醒闻言一脸祈求,巴巴地望着我。 这个小天才一直被藏在这,难得有出去的机会,也真可怜,不过我略一沉吟,不敢让他冒险。 “若没有你师兄同意我可不敢带你出外面花林!” 阿醒黯然垂下头,脏乱的模样看来愈加可怜。 见他难过,我鼻子一酸,扭头就走。但走了两步,我暗骂自己一声,还是忍不住折回。 “快去洗洗干净,走吧!” 阿醒闻言大喜,忙不迭地点头。 不过我又郑重地对他道: “阿醒,这东西的威力你也看见了,若真有一天用到它必会造成生灵涂炭,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师兄,好吗?” 阿醒望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凌霄峰不高,但山势极为陡峭,除了上宣坛的路修好青石官道,其余地方可以说是怪石嶙峋,野草蔓延,几乎寻不到可以攀爬的点。 我和阿醒拄着木棍,拨开丛生的野草,艰难地寻找着。一路上,树木大多凋零,举目萧瑟,但顽强的藤枝四处缠绕,纵横成网。偶尔,枯草丛里会窜出一两兔子,或者密林里传出几声怪异的鸟叫,也有时,脚背能漫过滑溜溜的蛇。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谁知道这个没有开垦过的山头有什么危险呢,不过,既来之,只能安之,权当野外探险。 已过晌午,我们才勉强爬上了半山,愈往上,树木愈少,到了后来,几乎遍地沙砾,只有一些刺状植物匍匐在地表。 “书行哥!”阿醒擦了擦微微汗湿的额头,皱眉道,“这里好荒凉呀!” 我也有些后背生热,举目四望,谁说不是呢!我点了点头。 不过看情况,这周围说不定真有矿藏,我背好背篓,沿着一条石罅走了过去。 我刚一踩到,那石块竟像泥土般松散,“嗦噜噜”往下陷落,我一下子掉进了罅隙,跟在我身后的阿醒也“哎哟!”一声,前后脚掉了下来。 “好疼啊!”阿醒摸着屁股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原来这条小小罅缝下面别有洞天。四周壁上都有被凿过的痕迹,墙面上点点闪亮,恍若置身星空下。 阿醒也望着洞穴愣了。我兴奋地跑过去拿铲子挖了挖,一大块白色晶物剥落,我拾起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浓烈的硝石味道! 这个洞里的硝石纯度竟这么高! “书行哥!找到了吗?”阿醒见我如此,一下子猜到了。 “这回我们可找到宝了!”我欢快地点点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阿醒又帮我撬了几块,自觉地背起背篓,我俩爬出洞去。 可是出了洞,外面景象竟又是另一番光景,再也寻不到来时的路,我俩面面相觑,难怪这地方只有东陵鹤找得到。 不过既然有人能找得到,我们也一定能出去。 转悠了几圈,我们沿一条狭长的小道,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山间隧道。 隧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头顶不时有水滴掉下,“咚咚”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我和阿醒互相搀扶着摸索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出隧道时,日已西斜。 两人灰头土脸,活像煤堆里爬出的乞儿,又兼累渴交加,愈见狼狈。 我眯起眼举目四望,正见枯黄的林间,一小木屋露出檐角。 阿醒也显然已看到,我们拨开乱草,默契地朝木屋走去。 但还没到跟前,一个愤怒的声音止了我们的脚步,我俩对视一眼,阿醒眼里也透着疑惑。 我用眼神示意,我俩悄悄藏在屋侧的草丛中,幸而杂草又高又密,躲在其中不易被发现。 “废物!”又一声怒骂,那声音带着金属的回响,连年轻与否也听不真切。 透过半开的窗子,我只能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他背着手,对面跪着两个蒙面的黑衣人。 “还号称江湖第一暗杀高手!”那盛怒的男子又是一顿嘲讽,“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让你们折了五个人还没完成任务!” “阁主息怒!”那两人似乎对他很惶恐,跪着的身子又低了低。 听了他们的话,我却起了疑惑,这莫不是在说“七杀冥神”?那……这个男子就是凤裔阁阁主?至于他们口中的无用书生,该就是我罢! “好了!”随后,那男子摆摆手,“这次召你们来另有任务。” 他的声音低下去,加上金属声的干扰,我一时也听不清楚。 只听得那两人声音洪亮地答了一声“是”。 那男子满意地“嗯”了声,他转过身来,我才看到他脸上戴了一个纯金的面具,难怪说话会有金属回声。 看那身形,我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我见过他? 又疑惑地看了看,对上他一对眸子,从面具后面射来的森寒让我不自觉地一凛,他正盯着我们藏身的草丛,似乎发现了什么。 这时,偏偏阿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顿时惊动木屋中三人。 “什么人!” 只听得一声大吼,一条闪亮的长索灵蛇般从草间游走过来。 “妈呀!什么东西?”阿醒顿时傻眼。 “笨蛋!快跑!” 果然是捆龙索!我拉起阿醒头也不回地跑回隧道。幸亏这里草木盛多,他们追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我和阿醒逃出隧道,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又听得身后猎猎衣响,高手的轻功都这么厉害么! 可惜阿醒,若能习得北宸少垣一半,不,一成的轻功,我俩也就不必跑得这么狼狈了! 跑得太急慌不择路,没注意到前边一道削壁,阿醒半脚踏出,晃悠了一下眼看跌下,我也随之滑落。 我一急,忙用手中树枝勾住他衣角,借势将他往旁边凹陷的石壁一推,自己却失了凭借,从壁上滑落。 耳畔阿醒失魂落魄的大喊渐渐远去,只有石块快速下落的声音,我下意识地随手抓崖壁藤蔓,以减缓下坠速度。 身体不断蹭着崖壁,尖利的痛撕裂衣服,拆筋卸骨般,疼得我几乎没了知觉。 也不知掉了多久,我终于觉得一切停了下来,天旋地转中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盛世王妃》第二次停更一周,老宅在这里跟大家说对不起了!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照顾,请继续支持哦~接下来许多事该**大白了,而且还有老宅非常喜欢的一幕哦o(n_n)o~先卖个关子,敬请期待!!! 最近感冒发烧,难受啊~亲们天冷注意身体呀~~ 第上架公告 亲们: (赶时间的亲可以直接跳到最后一段o(n_n)o~) 即日起,《盛世王妃》要加v了,感谢这么久以来大家的肯定、支持和鼓励!作为一个称职的写手(姑且自认写手吧),就算只剩下一个读者,也要坚持写下去,所以每当我觉得很累时看到你们的留言我又觉得动力十足!谢谢你们! 很抱歉,常有亲觉得更新太慢,老宅真的要再次郑重说对不起!不过,上架以后这种情况应该会好一些(嘻嘻)。 在这里,要感谢我的编辑橘子,是她在起点茫茫书海中把我拉了出来,并且感谢她写得很可爱的简介!还要感谢责编猫猫,她是一个非常尽责的编辑,谢谢她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谢谢小雨姐,好人呀!当然,还有色色的玉,以及其他一起努力创作中的姐妹们! 当然,老宅也明白,加v意味着大家以后看《盛世王妃》要花钱了,这也势必会令一部分亲止步(但这个……转最后一段吧),说加v不为钱那也太矫情,老宅承认想赚点银子花花哦,不过现在才知道原来偶的字不值钱,这个是从别处copy来的:一千字3分钱,即使让你一口气看完10万字,也才3块钱(貌似其中一分钱还归网站吧……o(n_n)o~)。 虽然头一次上架,老宅真的感慨万千,但这里就不废话了,透露一下入v后的精彩内容: 第一卷,北宸少垣的个性大揭秘,他的行为背后到底有什么动机,以及他和出云的结局会是怎样! 这里,将会有老宅倾力打造的一幕,希望大家能有所感触。 之后的将会有南门怀雪的出场,他的出现,又会给出云和少垣带来什么样的波折?一切尽在《盛世王妃》! 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盛世王妃》,继续支持老宅,让我们把这个梦一起编织完! (下面的也是copy来的,我也没试过啊……) 充值方法: 首页右上方有“充值续费”,点击充值,选择充值方式即可。 充值的方法有很多种,下面是几种充值的方式及需要注意的地方,请细看。如果有什么不明白,请问客服。后面有客服和联系电话和联系qq。 第1种:手机充值—— 移动手机支付(暂不支持联通和电信手机) 请选择购买类别:(点击查看帮助) 450点金币(10元)900点金币(20元)1350点金币(30元) 第2种:网上银行—— 支付宝购买 操作说明: 每一元购买100金币,支付后实时到账,可选择银行卡直接支付,也可选择使用支付宝支付 请选择充值金额 55000金币(500元)21000金币(200元)10000金币(100元) 5000金币(50元)3000金币(30元)2000金币(20元) 第3种:电话、宽带支付—— 电话、宽带充值 操作说明:宽带购买请点这里 每一元购买50金币,最低10元起付,支付后实时到账 第4种:神州行充值—— 神州行支付 操作说明: 每一元购买90金币,支付后实时到账,如发现未到账请先不要急,一般我们每小时都会检查有无漏单,也可联系客服qq7363158、9025151或者致电028-84192685-607、13980900742(24小时) 请选择购买类别 45000金币(500元)27000金币(300元)9000金币(100元) 4500金币(50元)2700金币(30元 第5种:支付宝—— 支付宝购买 操作说明: 每一元购买100金币,支付后实时到账,可选择银行卡直接支付,也可选择使用支付宝支付 请选择充值金额 55000金币(500元)21000金币(200元)10000金币(100元) 5000金币(50元)3000金币(30元) 第6种:联通卡充值—— 联通卡支付 操作说明: 每一元购买85金币,支付后实时到账,如发现未到账请先不要急,一般我们每小时都会检查有无漏单,也可联系客服qq:7363158、9025151或者致电028-84192685-607、13980900742(24小时) 请选择购买类别 42500金币(500元)25500金币(300元)8500金币(100元) 4250金币(50元)2550金币(30元)1700金币(20元) 如果亲们在充值的时候有什么疑问,可以致电凤鸣轩客服电话:028-84192820;或者联系客服qq:462123060,693302809。(客服上班时间:9:00-17:30) 喜欢《盛世王妃》的亲们可以加入群:101714096.加入时请注明类似盛世王妃、老宅等字样,请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大家!(占位要趁早啊~) 第75章 身受重伤难将息 我醒来时,周围已经一片黑暗。 轻轻动了一下,浑身像散架一般,已经不能感知躯体是不是还完整,不过幸好,能感到疼痛,起码证明还没死。 瘫软的功夫,我仰面躺在地上,看到满天繁星,竟无端生起一股安闲。 有多久没有静心沉意,什么也不想地去看一室星斗?晚风吹凉,我重生后的遭遇如光影一幕幕在眼前重现,最后都合成一张邪魅绝美的脸,在星空下俯视苍生。 北宸少垣手段诡谲,行为不羁,为权臣忌惮,又为天下人不耻,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甚至推波助澜,存心将自己置于那样千夫所指的境地。 但我知道,他这么做并不如那帮老臣揣度的,想要谋夺皇位。 我无法想象,一个骄奢淫逸的人会有那样清冷独立的气质,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会为了毫不相关的人甘冒生命危险,一个伦常败坏的人会那般尊师护幼! 他或许有王孙贵族的纨绔之气,或许有睥睨天下的傲然姿态,但他的心,远不止。 只是他为何做出这样前后矛盾的举动,甚至不惜世人误会,甘心背上千古骂名,却是如他瞬息万变的脸一样,充满悬疑。 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呀。 我叹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仅能蔽体罢了,身上多处擦伤,伤口混着血水,甚是恐怖,也不知有没有伤着内腑。长这么大,我还没遭过这么大罪,想想,泪水不禁漫了上来。 不过,总算是捡了条小命回来,我使劲眨了眨眼,将泪水咽了回去,紧要的得先清理伤口才好。 一站起,左腿一阵钻心的疼,我再次扑倒在地,碰到身上伤口,多米诺似的连累全身都痛散了架。 这回不是我想哭,痛得泪汹涌而下。 怕是骨头断了。 冷风吹来,冻得我瑟瑟发抖,真是流年不利,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找到根木枝,拄着勉强站了起来。 四周黑压压的,密林在夜幕下更显张牙舞爪,偶尔传来几声怪叫,也不知是栖鹘或者鹳鹤,扑棱棱几下,磔磔云霄间。 我打了个哆嗦,壮起胆子,拖着一条腿慢慢往前摸索。 山路难走,夜晚的山路更是难走万分。我依稀辨着北极星的方向,在崖下转悠。好不容易听到山泉流淌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尤为清晰,令我精神为之一振。 忍着疼痛,我半走半爬颤颤巍巍地来到山溪边,口渴难耐的我下意识地先去掬一捧水来,但水到嘴边,我硬生生止住了。 忽然想起以前看过一个报道,说在山里迷路的人晚上喝了山溪的水,结果死了,第二天才发现水里都是小虫子。 这座凌霄峰荒芜人迹,又有矿藏,还有那神秘的凤裔阁出没,谁知这水有没有问题,就算没有虫子,也指不定有毒,接连的遭遇令我不知不觉中变得小心翼翼。 我面对一溪碧水,却只能想象它的甘甜,不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沮丧地一屁股坐下。 夜间危险四伏,这里背山靠水,正所谓易守难攻,不如就此将就一晚。 我刚挪动到舒服的位置,打算休憩片刻。 “什么人?”一声叱咤划破宁谧,吓得我一个激灵全身紧张。 第76章 笑一声前嫌尽释 那一声娇咤在夜色中尤为清晰,惊起草丛中几只不肯安歇的野物,向四散逃窜。 我敛起心神,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借着朦胧星光,我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朝我藏身之处寻来。 逃跑是不可能了,只盼来者不是敌。我暗暗将手搭在腕上扣住机关,躲避“七杀冥神”时胡乱射过几支药针,所剩不多,定要等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才可使用。 时间如能计刻般流逝,我的心随那人步调一上一下跳动,神经高度张紧。那人一步步走近,我感觉手心已沁出微汗,紧绷的身子几乎忘了彻骨的疼痛。 那人手里持着类似棍棒的物件,警惕地拨开草丛,就在她要碰触到我的一刻,忽然被什么惊了,她连忙跳开,口中还念念有词。 熟悉的音色,娇娜的身姿,还有那股淡淡的清新豆奶味,断不会有错! “苎箩!” “咦?”她迟疑了下,扯开脚上缠绕的藤蔓,再次朝我走来。 “是我,君书行,快来帮我下!” 松懈下来,我立时觉得全身的疼痛又回来了,破损的伤口在山风中撕扯如受剐刑,疼得我完全瘫软。 闻言,苎箩惊叫一声,连忙扔开手中棍子,跑过来帮我。 “呀!”苎箩摸到我破烂的衣服,吓得缩了手,“君公子,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啊!”被她猛一松手,我又跌了一跤,疼得龇牙咧嘴,“说来话长!” “对不起!”见我痛苦不堪,她内疚不已,忙不迭地搀扶我站起。 在她的帮助下,我勉强站了起来,靠着她,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幸亏我个头不大,不算太重,苎箩虽身量娇小,但是从小吃苦长大,气力不小。 “你怎么会在这?”倚着她休息了阵,我问道。 “我来挑水的!”苎箩指了指溪边,道,“凌霄峰的水做出的豆腐特别嫩!” 原来那水是好水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君公子!先别说这么多了!”苎箩扶起我,焦急道,“还是赶快回去治伤再说!” 我试着走了几步,左腿钻心的疼令我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倒,幸而苎箩快一步将我承住,费力地撑着我的身子才没有遭殃。 苎箩见状,身子一倾将我整个渡到了背上。 “你……”我吃惊地伏在她背上,感觉她瘦弱的身子正吃力地支撑我的重量。 “没事!我来背吧,这样快点!”她二话不说,背起我就走,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稳。 我心里一热,眼泪打了几个转还是掉落下来。 苎箩背着我走回君府别院时,东方已微露鱼肚白。早起的小葭开门见到我们,震惊不已,忙含泪将我送进房。 尹易交待了一番,便由小葭和秋天为我净身,处理伤口。没有麻药做全身性外科手术,回想起来都后怕。当中,我疼得晕过去几次,都被尹易用银针刺醒。 但我困倦不堪,身子沉得仿佛有千斤重,好想就这样一睡不醒。 迷迷糊糊,昏昏醒醒中,我好像一直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书行,书行…… 喊声忽远忽近,四处找寻,透着浓烈的焦急不安,恐惧和隐忍的狂怒,最后化为一声咏叹般的云儿,布满哀伤、痛楚和悔恨。 那么清晰地低喃,如在耳边,我一下子惊醒,被透射的阳光刺了眼睛,窗外已是满院晨曦。 我略微动了动,才发现全身绑满了布带,应该是敷着金疮药。 床边一直守着的小葭听见动静,忙起身看我。这情景,竟使我回想起刚穿越时,也是这般情境,一晃几个月过去,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只是,心境再也不同了。 “小姐!”小葭头一回不再唤我“少爷”,语带哭音,“你总算熬过来了!尹先生说若你昨晚睡过去,便会一睡不醒,我好怕啊!” “这不没事了!”我虚弱地开口,强展笑颜。 “小姐你怎么弄成这样呢!”小葭恨铁不成钢地嗔怪,说着却又忍不住抹泪。 我握着她的手,也一阵唏嘘。 正相对落泪,门口几番喧闹。 “秋天姑娘,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君公子吧!” 是苎箩的声音,看来秋天是听了尹易的话,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不禁摇头,这姑娘,对尹易就是死心眼,就算苎箩这般熟的邻里也不肯破例,不过也由衷地佩服,她因为尹易的关系,也将这一腔衷心转移到了我身上。 接着,尹易温润的声音加了进来,说话间,几人一同走进房来。 “呀!” 为首的苎箩一进来,见我和小葭双手交握,不禁讶异了一声,唬得倒退一步,与身后跟着的萧楚忆撞了个满怀,她忙掺住身子依然虚弱地萧楚忆,双颊飞红。 “怎么让他们进来了?”小葭拭了拭没有抹尽的泪水,双眼红肿瞪了他们一眼,转而对秋天责怪。 秋天默不作声静立一旁。 “不许无礼!”我忙低声喝住小葭,秋天应该是得了尹易默许才放行。 小葭气鼓鼓地拦在我面前,我不禁好笑,唤了她一声,却累得咳嗽起来。小葭忙回身照料我,我示意她扶我起来。 小葭拗不过我,只得扶我靠在软枕上,寻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你们先出去吧。”待躺好,我轻声吩咐小葭。 小葭不肯,却被尹易软硬兼施架了出去,临去,她还不死心地瞪了萧楚忆一眼。 苎箩扶着萧楚忆在一旁坐下,也便退出去将门掩上。 “你的……丫鬟,还真厉害!”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萧楚忆两人,他打破沉默。 “她也是担心我。”我微微笑了笑,大概他和苎箩都认为小葭是我的侍妾之类了吧。 “君学士,你怎么弄了这一身的伤?” 我望向他,他眼里一贯清明,看来他真的和凤裔阁无关。 “除了萧楚你,想杀我的人还有不少啊!”我自嘲地笑笑,玩笑道。 “你呀——”他苦笑一声。 “起码捡了条命回来。”我略一顿,“这番还真是要多谢苎箩姑娘!” “萧楚忆也要多谢君学士救命之恩!”他朝我正色道谢,单腿一曲将要跪下。 “哎!别!”我忙止住他,又嬉笑一声,“反正现在你是不会再杀我了吧?”。 “你看我还能杀你吗?”他起身,捂着被苎箩撞到的胸口对我玩笑。 我大乐,这个冰雕一般的男人竟然也会开玩笑,真是天下奇闻。他也与我一同朗声大笑,仿佛前嫌尽释。和他,初见面时就有一种不分彼此的默契,这种心无芥蒂才该是我们该有的相处状态吧。我等着有一天,他会把**告知我。 笑罢,萧楚忆定定地望向窗外,院子里,苎箩正帮小葭择菜,阳光下,水珠晶莹,人面剔透。 第77章 黠慧老者着妙手 用过午膳,萧楚忆继续回苎箩家养伤。我在床上躺着,浑身酸痛无力,生怕感染发热。 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但满身的伤口又疼得无法成眠,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门外一阵喧闹将我吵醒。 才睁开迷蒙的双眼,一对深邃无底的眸子将我牢牢摄住,迫人的气息近在咫尺。 如果可以就此沉沦,我愿意相信那双卸了一切伪装的疲惫眼眸里盈满了深深的担忧,紧紧攫取的恐惧,以及对视的一刹那,如释重负的安心,那一声轻叹,呵气成风,如沐春光。 我不禁勾唇一笑。 北宸少垣愣了一愣,顷刻间又恢复冷然傲然。 “你笑什么?”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见他皱眉,又问道: “王爷怎会在此?” “本王怎能不在此!”他眉一挑,神色不悦,“若不在此怎知一夕之间,本王的学士竟躺在床上仅剩半条命!” 语气责怪,却掩不住浓切的担心,我心里偷笑一声,能得协王如此关心,就算是病中幻觉,我也认了。 我如此坦然却惹恼了他。 “看来伤得还不重么!”袍袖一甩,北宸少垣冷哼一声,霸道地命令道,“去宫中,请钦天监博士好好治治!” 呀?我愣了,我重伤在身,他居然还让我车马劳顿,也不怕半路就丢了我的小命呀! 可是北宸少垣不理,狠狠的一瞪眼,令我刚张开的嘴翕动了两下还是合上。我知他不会理会我的强辩,说不定还会以我的祈求为乐,索性知趣地闭了嘴,任他折腾。 他又警告地盯我一眼,才转身往外走。 我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心中一动,忍不住轻声问道: “你……昨晚去找过我么?” 他脚步一顿,静止的一瞬突然令我心口一滞,屏住呼吸,希望听到那个答案又害怕失望,竟觉得时间忐忑难捱。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举步外走,织造精美的登云履沾满了草屑,雪白的袍角也沾染了点点污泥。 走到门口,被赶出去的小葭不放心我,正寻了由头进来,迎面撞上冷寒的北宸少垣,吓得手中托盘也差点落地。 “你也一起来!”北宸少垣斜睨她一眼,吩咐道。 小葭还不明所以,就见平凡带了几个白净的小厮将我连被带人抬了出去,小葭急得哇哇乱叫,却也被平凡一把拉出门去。 这几个小厮一定是做惯精细活,抬起来轻手轻脚,我一点也没觉得颠簸磕碰,便被抬进一顶宽敞华丽的大轿子。 厚暖的鹅绒软垫,轻滑的丝绒被衾,陷入其中,我仿佛置身云端,只觉一股股暖意包围着身体,如果没有北宸少垣在一侧暧昧得环住我,那一定是舒服得就想一直这么躺着。 小葭缩在角落里,不敢看他,这小丫头,若真在关键时刻,还指望不了她。 不过北宸少垣也没有更多举动,我安然小憩,一会的功夫,便觉轿子轻轻落地。 小厮们如法炮制,将我抬进钟山老人的居所。 内室一如既往的简单朴素,几排放着瓶瓶罐罐的木格,一架燃着莫名香气的青铜兽炉。唯一中央的草榻上铺了厚厚一层绒垫,我被放在上面。 北宸少垣和钟山老人站在草榻边,居高临下地谈论着什么,我恍惚间有种如在砧板任人宰割的感觉,不过很快,便觉得眼皮沉重,渐渐不能控制意识,随即堕入无边的黑暗。 醒来时,钻入鼻间的香味又换了一种,带着丝丝甜意,我不禁觉得腹中饥饿。 眼皮动了动,摇晃的重影合成小葭俏丽的脸庞,她正俯身专注地盯着我。 “小葭?” “少爷!你醒了!”小葭见我清醒过来,激动地热泪盈眶,抑制不住趴在我被上,上下左右检查。 “我……饿了。”实在吃不消她如此关怀,我只好支开她。 “啊?喔!”小葭听我喊饿,忙跳起来,蹦蹦跳跳地出去弄吃的。 我趁机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环视四周,依旧是钟山老人的药室。全身还麻麻的,刚才是被麻醉过去了吧。 身上还是被布带缠紧,不过不再是麻痒,反而有丝丝清凉沁入肌肤,比之早上舒服了很多。 早知道钟山老人医术这么高,何必让尹易扎了我那许多针! 不过……我一震,全身换过药,该不会……不对,我又想起,北宸少垣特地将小葭带上,就是为了让她服侍我换药吧。 正想着,有人掀帘进来。 “小朋友,你醒了?”是钟山老人,白发长须,一派隐逸高人的仙风道骨。 “钟山老人!”高人在前,我不自觉肃然起敬,连忙挣扎着要起。 “不要动!”他长袍一拂,轻柔地止住了我动作。 我乖乖地重又躺好,他在草榻边坐下。 “脸上伤痕未愈,又添新伤!”他无奈瞧着我,又道,“不过如此敷药,不出半月就该差不多了。” “多谢钟山老人救命之恩,书行无以为报!”我感激地道谢,有些忐忑。除了传说中的玉寒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神仙般的人物,难免紧张。 “小朋友不必拘束。”他看出了我的忸怩,淡然笑笑。 看来他也是随和的人,我松却不少。 “垣儿待你不错。”钟山老人边替我把脉,边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二次见他开口请我救人。” 我一怔,依北宸少垣的性子,他确实不是求人的人。 “是王爷太抬举在下!”我回道。 闻言,钟山老人却望了我一眼,复又低头,用不经意的语调道:“怎么对我一个老人也还瞒着?” 早知道他第一次见我时就该看出来了,只是说出来又是一番样子。 “瞒不过钟山老人,我确实是女儿身。”我赧然颔首,随即又辩解道,“不过和王爷可……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人可什么都没想。”他依旧把着脉,眼角含笑,脸皮却正经得找不出一丝细纹。 我不禁咬唇,北宸少垣的狡猾莫不是都和这**学的! “不过老人还是有一事疑惑。”钟山老人敛容,灼灼地盯住我。 我忽然有感觉,他要谈的正是那事!两两相望,皆尽了然。 “小朋友若地闲暇,便来陪陪我这老人夜观星象罢!” 第78章 揭身份知悉秘密 自古趋吉避凶为皇家大事,但凡封禅祭天,分封册立,必先占候卜筮,择良纳吉,因此观察天象的钦天监在紫微城中虽不起眼,却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借换药,我一直跟随钟山老人,昼谈星象之术,夜观星斗之行,倒也乐趣无穷。 钟山老人研究漫天斗转星移,却并不为风水占卜堪舆之术,在我看来,更像一个天文学家探寻自然奥秘,也因此,我大胆把所知不多的西方星座划分悉数相告,与古代已掌握的三垣二十八宿结合,竟大有玄妙。 “小朋友,你知道的可是不少!”钟山老人放下自己绘制的星图,向我投来意味深长地一瞥。 “这……”我心虚不已,只好又搬出唬北宸少垣的那一套,“是我**教的!” “你**?”他摆弄着阿醒刚做好的石英望远镜,问道,“玉寒子?” 北宸少垣果然告诉过他。我点了点头。 “师弟什么时候有兴趣做这物件了?”钟山老人用望远镜望了望远处,漫不经心道。 “兴趣是会变得么——”我继续掰着。 突然陡地一顿。师弟? 我猛然抬头,钟山老人正笑意盈盈望着我。 “师弟虽与我多年未见,但我也未曾听说他收了个入室女**啊!” 我大窘,撒谎撒到真尊面前了。 “钟山老人见谅,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红了红脸,我无奈,自嘲地苦笑一声。 他亦早有准备,炉上溪水恰好烧开,沏一壶茶,听我和盘托出。 炉上新水又已煮开,咕噜噜冒着热气,我抿了抿干渴的唇,缠紧布带的手却不便取水润润嗓子。 “所以……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钟山老人听完我的离奇穿越,迟疑了一阵道。 我点了点头,他没有大惊小怪,果然有大家风范。 “我一直在寻回去的办法,可是一如我是怎么来的,丝毫没有头绪。” 这是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也是能让我诉说郁闷的长者。 “君府公子小姐出事那天……”钟山老人沉思片刻,抬首确定道,“星象极其怪异,百年难得一现!” “星象?”我疑惑不已,难道又是什么七星连珠之类将我弄穿了? 钟山老人在一架古书里找了找,寻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纸,递与我看。 羊皮纸上画的确实像星图,还有一些古怪的符号,但我仔细辨了辨,依旧看不出是哪一域星空,只是羊皮纸的质地非常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这是上古轩辕一族遗物。”钟山老人抖了抖羊皮纸收好,“那一夜星空骤变,虽与纸上所画有出入,但其中必有某些联系。” “那就是说,如果弄明白其中的联系,我就可以回家了?”我激动地话音有些颤抖。 “这——” “君学士!” 钟山老人话未说完,外面一声熟悉的脆喊打断了他。又是平凡!我无奈地耷拉下脑袋,北宸少垣真是魔怔了,明知我缠的像个粽子行动不便,他却还不厌其烦地每天抬我去他书房,看他办公! 对,以懒散闻名的协王最近忙得很,成天足不出户,身不离凳,公务非常繁忙! “钟山老人!”平凡进来前,我忙低声道,“请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协王殿下!” 钟山老人看了我两眼,似乎看穿了我的别扭,我不禁耳根微热,那个人还是不告知的好,万一他心血来潮不让我走了那可得不偿失。 得到他的默认,我才随平凡乘那顶奢侈的软轿离开。 第79章 梅花高洁不过春 金兽中檀香已燃了半晌,我百无聊赖地躺着看香雾冉冉上升,昏昏欲睡。 “累了?” 朦胧中,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畔低低询问,我安心地挪了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随即,一双臂膀将我打横抱起,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吵醒了我。其实,刹那的腾空早已使我心神归位,只是贪恋那一刻的温暖,我假装熟睡,很无赖地朝他怀里钻了钻。 他停了一停,似乎察觉到般轻笑一声,将我整个纳入他怀里。 北宸少垣将我抱到后面休憩的小阁,里面早已置好炭炉,焚过熏香,我躺在柔软的鹅绒被里,暖意流过四肢百骸。 听到他掩上门帘的声音,我睁开了眼。透过帘缝,恰好能看到北宸少垣俊美无俦的侧脸,他正专注地批阅着什么,偶尔皱一皱眉,愈见深邃沉稳,与平日里肆意邪魅的不羁模样判若两人。 一室安静,檀香袅袅,我失神地望着他,如果时间就此止住该多好。 远离纷争,远离权谋,如此就算只一间茅舍,一亩薄田,又有何妨!忙时教书织绣,闲来庭前沏茶,花前和鸣,月夜对饮,该有多么羡煞旁人! 如梦似幻,我脑海中竟不断浮现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画卷,沉迷难以自拔。 “少垣哥哥!” 突然,一声娇唤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忙收回思绪,从缝隙看去,竟是未央公主!她脱去外面狐皮大裘,露出一袭雪色长裙,裙摆处红色丝线勾勒出大朵梅花,清丽不失娇艳。 屋里炭炉正旺,暖气熏得她脸颊微红。 “未央?”北宸少垣抬头微微皱眉,并无热情。 未央有些尴尬,自己坐了下来,将兔皮暖手筒摘下,一双纤纤玉手修长美丽。 “少垣哥哥,你有好久没去看我了。”捧着茶,未央怯怯地责怪。 “本王公务在身。”北宸少垣似乎没料到她会亲自来责问,但依旧面不改色地推脱。 “过几天太皇太妃让我陪她赏梅。”碰了钉子,未央并不死心,“少垣哥哥一起去吗?” “恐怕不得闲。”北宸少垣一边生硬地回绝,一边又低头疾书。 我见未央涨红了脸,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真是我见犹怜,我不禁心中暗骂这个北宸少垣也太不开窍,女孩子拉下脸来邀约分明是落花有意呀。 果然,未央咬了咬嘴唇,放下茶杯绞着手指,似乎心里正交战,蓦地,她站起身。 “少垣哥哥!我…我……” 北宸少垣抬头,望着双颊染上醉人红晕的未央,目色深沉。我也紧张了起来,随着未央急促的话屏住了呼吸。 但未央“我”了半天,终究在那冰冻一样的目光中畏缩了,她瘫软似的坐下,难掩落寞。 没看到表白有些失望,但我又松却一般长出了口气,我竟似乎很高兴北宸少垣没有对未央公主的情意作出回应。 “我到底哪里不好?”未央幽怨地望着他。 “未央,你一直都知道本王将你视为亲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北宸少垣毫无转圜余。 “可你知道我不是!”未央突然有了勇气,几乎是扑到北宸少垣面前,“你是羲国的王爷,你需要妃子!” “你不要忘了本王府里多的就是女人!” “她们?”一瞬间,未央白瓷般的脸庞折射着高傲,“谁比我东陵一族更配得上当王妃!” “你连几个女人也容不下,还想当王妃?”北宸少垣一甩袍袖。 未央一愣,脸色苍白。一会儿,她像下了重大决心,决然抬头。 “我容得下她们又如何?” 北宸少垣没有说话。 “那我不作王妃,我跟她们一样好不好?”未央咬了咬牙,眼中噙着泪水,说出这样的话,对她无疑是一种屈辱的让步。 “本王说过当你是妹妹,你又何必再纠缠!”北宸少垣却不领情,语气不无厌烦,推开她离了几步。 “少垣!”未央扑上前叫了一声,泪水潸然而下,她抓住北宸少垣的袖子,就像是濒临绝望的溺水者,“这样你也不肯么?” 北宸少垣不言不语,任她哭泣。 “你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未央痛苦地捂着脸滑落,瘫倒在地。 “你是为了他吗?”抽泣了片刻,未央猛然抬头,她低低询问,似乎每一个字都要费尽力气。 没有得到回应,未央只当是默认,她绝望地泪水簌簌而下。 “你竟为了一个男人——” “未央!”北宸少垣打断她,怒意自现。 男人?我心一动,扯到我了。 “当年你为了他不惜违抗君命。”未央却不理会,继续道,“而今还是放不下么!” “本王的事不必你管!”北宸少垣竟动了真怒,额角青筋隐现。 原来说的不是我,那是谁竟让他如此失态,我不禁心中微微一酸。 “你真的为了他……”未央颓然自语,形容悲伤。 “不是。”北宸少垣简短打断她。 未央闻言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但对上他森冷的眸子,又沉下脸去。 “那是君学士?”她又不甘心地猜测。 “未央,你还是先回去罢!”北宸少垣皱紧眉头,不悦地下了逐客令。 “果然是君学士!”未央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不无嘲讽道,“这么快就变心了啊!” “未央!”北宸少垣深眸翻腾,隐忍着狂怒,“不要让本王说第二次!” “我偏要说!”未央豁出去一般,脸上泪迹未干,指着他道,“他们是男人!我知道羲国不禁男风,可是难道你要守着他们过一辈子么!” 我摇了摇头,此刻未央公主已经开始不理智了,话无禁忌。 北宸少垣身侧的手握紧,发白的指节看得出他怒意正盛,但他终将握紧的拳放下,淡淡地道: “你走吧。” 未央盯着他看了良久,面色逐渐变得深沉。 “你不要后悔!”她一字一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说完,她拭尽泪痕,慢慢穿戴完毕,冷若冰霜的脸庞看不出一丝异样,离开时背影犹如一枝傲雪寒梅。 “嘎吱”一声,门轻轻掩上,仿佛将一切关诸脑后。 我缩在绒被里唏嘘不已,希望不是一个由爱生恨的女人啊,正慨叹,北宸少垣魅惑的脸庞映入眼帘。 “好一朵俏梅,不似桃花却更胜桃花!”我见他依然沉闷,调侃道。 “梅花虽好,却挨不过春。” 第80章 欢喜吵闹小冤家 80欢喜吵闹小冤家 日日往返钦天监与北宸少垣的书房,不知不觉已过了半月。半月来,虽然行动不便,但是有小葭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北宸少垣奢华的优待,日子竟是过得无比逍遥。 这日清晨,时间尚早,我活动了活动筋骨,便坐在院里等着协王府的软轿。 小葭抱着棉袍一路嘀咕着走来,不防与迎面而至的秋天撞了个满怀,一下跌倒在地,疼得她“呀”一声尖叫。 “秋天!疼死我了!”小葭拍拍尘土站起来,不无怨怼。 秋天一脸歉意,瞅瞅她,又瞅瞅我,俯身帮她把棉袍收拾干净。 我不禁疑惑,秋天做事素来谨慎,又是习武之人,怎会走路也这般大意,而且,她的神色略显疲惫,好似一夜没睡。 “小葭姑娘,真是对不住了。”这时,尹易打门出来,微笑着朝小葭做了个揖。 “算了算了!”小葭素手一挥,将棉袍与我披上,“我小葭也不是小气之人!” “如此便谢谢小葭姑娘!”尹易又是微微一笑。转身挽住秋天,低声问着什么,秋天淡淡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两人相依进屋。 “小葭,什么事惹得你一大早就肝火大旺啊?”我裹紧棉袍,望向一脸气鼓鼓的小葭。 “少爷!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屋一定遭贼了!”小葭警惕地环视一圈,好像真的哪里藏了贼,“前几天我就发现花盆被碰碎,还以为是耗子,特地问隔壁大叔要了捕猎夹,你猜怎么遭?” “抓到了?”我不明白,耗子跟贼有什么关联。 “没有!”小葭摇了摇头,“可是今早我发现,厨房顶上的瓦又碎了几块,你说不是贼是什么!” “这个……”我抚了抚额,“呃,也许是猫……” “抓不到耗子就说贼,你以为南淮的衙门都是吃闲饭的!”这时,平凡来了,没好气地翻了小葭一眼。 “你——”小葭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怎么?想狗拿耗子呀!” “哼!好男不跟女斗!”平凡撇了撇嘴,转而对我道,“君学士走吧!我家王爷还等着呢!” “就你那样!还好男?”小葭却不依不饶,“如果真有贼,你得叫我一声姑奶奶!” “凭什么!姑爷爷我从不跟女人打赌!”平凡也不甘示弱。 “哼!我看你是不敢!”小葭啐了一口。 平凡不答话,在旁掩嘴偷笑,我也暗自笑了两声。 “呀!”小葭疑惑地望望我们,才忽然恍然大悟,“好你个平凡!竟敢占我便宜!”。 她柳眉倒竖,追着拧打平凡。 “好了!姑奶奶饶命!”平凡边逃边向我求助,“我家王爷真的等着呢!” 真是一对活宝!我笑着拉住小葭,一瘸一拐地坐上轿子。 “少爷!你干嘛阻止我!”轿子上,小葭依然耿耿于怀,对着帘外平凡的背影吐了吐舌。 “这有什么好争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思索着今早的一幕,事虽小,可中间的关联却使我浮想联翩。破碎的盆瓦和秋天一脸的疲态,总让我想起些飞檐走壁的画面,尹易的凝重也令我疑心他是知道些什么的。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少爷!你不舒服么?”见我皱眉,小葭立马把与平凡的斗嘴抛到了九霄云外。 “没事。”我淡淡一笑,玩笑道,“只是今早眼皮直跳,莫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吧!” “哪个呀?”小葭安下心来,又一脸郑重地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哦!” 我抚了抚颊上淡淡地伤痕,延伸处似乎是右眼呢。 “平凡?”我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无意识般问道,“苍暮呢?好久不见他了!” “他啊!”平凡挠了挠头,惭愧地一笑,“还真是许久不见他人影了!” “问他还不如问猪呢!”小葭又趁机取笑。 “你!”平凡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摇头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自然,两人又是一阵吵闹,我笑着摇了摇头,无忧无虑的真好。 北宸少垣的书房一如既往地温暖舒适,我脱下外袍,深深吸了口淡雅香气,伸手在炭盆上烤火。 待身子暖和些,我四处走动了一番,他人不在,恰好看看这段日子他都在忙些什么。 书桌上整齐地摞着一叠文案,我随意翻了翻,大部分与军中事物相关,也有一些涉及朝中的案牍,其中一份便是贡品贪污案的进展记录,字体苍劲,行文流畅,落款正是严准,他办事果然井井有条,这案子交给他总算所托有人。 我心中又一跳,既然大小案子他都有过目,或许火凤丹一事也有在案。 一叠叠翻过去,忽然夹在其中的一卷画轴掉落在地。 我好奇地展开,一瞧却是大惊。 画面波光粼粼,一艘精致的画舫露出船尾一角,舱底的隔板被抽空,一张雕花矮床临于水上,花床上,一名妙龄女子慵懒地躺着,垂下的藕臂拨弄着水面,玉指纤纤,流水似纱,与满室闪烁微茫的星斗交映成趣,柔软的月光倾泻在女子脸上,无比平静满足。 那幅画意境如诗,让人一看便心灵澄净,但我却心跳得厉害。 因为画上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身着女装的君书静。 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那个剑影刀光的夜晚,飘忽的画舫,神秘的孩童声,以及满舱北宸少垣的裸画。 “你来了。” 背后突然一声响,吓得我心神一跳,转身对上北宸少垣深邃的眸子,气血不禁一阵上涌。 他看了看我,又瞧见桌上摊开的画轴,看得目不转睛。 “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怎么君学士认得这幅画?”他却不咸不淡故意跟我打着弯儿。 “谁都看得出画……画上之人就是我啊!”我气急,分明知道我是君书静了,还非逼我承认。 “可是你瞒得本王好苦!”北宸少垣在我耳边低喃。 “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走吧!”北宸少垣慢慢卷起画轴。 “去哪?” “赏梅。” “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 “我腿骨折了!” “又没断!” 第81章 梅园秀女展才艺 我跛着一条腿,百般不情愿地离开温暖的书房,冷风迎面,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北宸少垣皱了皱眉,扔给我一只雪白的兔绒暖手筒。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却径自往前走去。 他知我畏寒,是看到未央公主的暖手筒才记在心里了么,心里不禁涌出一股暖流。 “女孩儿家戴的玩意!”但我嘴上却不领情,故意朝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君学士!”这壁,平凡忍不住要维护自家主子,“我家王爷的好心不要当成驴肝肺!” “谁要他这好心!”我把暖手筒硬塞到平凡手里。可是心里真叫一个疼,眼巴巴望着暖和的暖手筒兴叹,谁叫这是去见太皇太妃,我敢不与北宸少垣保持距离! 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虽天气严寒,赏花的致趣却不影响。 我眯起眼望了望,游园赏梅的秀女相较凤寰宫宫宴已少了八成,初步的筛选已经结束,不期然地,未央依旧陪伴顺宓身侧,她依然那么端庄美丽,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是,这一次,秀女中已不见了董娇娆的身影,那个娇媚女子,终究是埋没在深宫不见血的斗争中。 不过,这次相伴游园的除了北宸天衡和北宸少垣,尚有君祈道、莫高声等几位朝廷重臣,以及几名博带荆冠的男子,我认得他们,都是翰林书院的学子,在中秋诗会上也算负有才名,因此,我在其中,倒也不太扎眼。 近来我频频受创,顾不得我的宰相父亲,今日一见,竟觉他苍老了许多。 他见到我也是一愣,眼角的皱纹堆起他连日来对我漠不关心的歉意。我与他慢慢走在人群之后,一株宫粉梅下,他顿住了脚步,我也停下,见他对花叹息,欲言又止。 “爹。”我虽对他所作所为存有芥蒂,但终究心中不忍,轻轻唤了声,“家里都还好吧?” “好!”他微微颔首,“你二娘照料得很周全。” 我点了点头,程氏是一个好女人,我相信她能做好杜含容交待的事。 “你的伤没事吧?”君祈道似乎心事重重,他凝望着正围赏一株红梅的众人,眼神浑浊。 “没有大碍。”我担忧地望着他,这个雷厉风行的宰相怎么在几天之内就变得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静儿。”他回过头来。我一惊,他没有唤我“行儿”。 “你与协王过从甚密,为父都没有阻拦。”他郑重地看着我,语重心长,“但若有一天为父的不能再保护你,你一切都要小心!” “爹?”我一头雾水,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好了,走吧!”他却拍拍我肩膀,催我跟上,远处,顺宓等人已在向我们眺望。 我满腹疑问,又听得他在喃喃自语什么“但愿老夫没有看错人”,更加迷惑不解。 又逛了不一会,顺宓便道乏了,在园中早已设下的暖帐中歇息。四周炭盆烧得正旺,映得她双颊绯红,犹如妙龄少女,比园中任何一位秀女都不会逊色。只是,我暗暗叹息,这位绝世美人,为何偏偏与我过不去。 正想着,这位尊崇的太皇太妃又有动作。 “今年这园中梅花开得极好。”顺宓凤眸含笑,赞道,“颇让哀家忆起当年,先帝在御花园宴请各国来使的盛景,也是这般梅花锦簇!” 我知道,顺宓口中的先帝正是北宸天衡的父亲,崇德皇帝。据说当年,崇德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舌战群雄,力挫各国前来挑战的使者,而当时主宴的顺宓则以十首咏梅诗令来使折服,一时羲国声威大震。 这段故事无疑是顺宓人生中辉煌的一笔,也是整个羲国妇孺皆知的盛举,我见到在座的官员个个点头附和,年轻学子更是激动难抑,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 只是,我注意到北宸少垣在听到这句话时,握杯的手指紧了紧,沉静的面容似乎有所压抑。 “太皇太妃!”这时,未央公主站起来施礼道,“未央斗胆,不如我们这些姐妹也依葫芦画瓢,就以这梅为题各展才艺,为大家助助兴!” “甚好!”顺宓拊掌微笑,瞧向座中诸人,道,“也正好请在座各位大人指教一番!” “不敢不敢!”众人纷纷谦让。 很快,笔墨纸砚、钟鼓馔具等被一一端了上来。 我了然,这一唱一和的,原来早计划好了,就是为考验秀女们的才艺来了! 这些名门闺秀本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会更是有备而来,哪个不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得圣上青睐。 一时间,写字作画,刺绣烹调,好不热闹。 约莫半个时辰,秀女们纷纷呈上作品。 其中一幅赏梅图尤为突出,顺宓一身墨红色十二破裙与红梅相得益彰,大有母仪天下风范,而且笔法流畅,足见功力,可是顺宓却略一皱眉,评之“气势太过凌人”;又有人做了一叠糯白梅花糕,花形栩栩如生,红绿丝点缀,也颇为精巧,顺宓亦赞色香味俱全,但又指出“庖厨之举终不见大方”。 直到未央搁下墨笔,是她自己作的一首诗。 一夜胭脂飞挑,满枝红晕夭夭。花开半面半含苞,似笑还堆羞俏。 末寒雪霜拂扰,新梅点点色薄。不如桃靥那般娇,只为她风里傲。 字体飘逸中见挺拔,一如梅花风姿傲人又不失娇艳,在座之人无不啧啧赞叹,顺宓也展颜一笑,对她十分满意。 可是,只见未央嘴角一勾,示意左右将宣纸反铺。 那墨迹透过纸背,竟隐隐现出一条苍劲的老枝,枝上疏疏落落缀着几朵寒梅,那墨在暖气熏染后又散发阵阵淡香,真如梅花暗香浮动,好一幅傲寒独立的墨梅图! 顺宓不由得大异,大赞未央心思细巧,寓意高洁。 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未央谢过恩,不露痕迹地朝北宸少垣投去一瞥,只是后者满不在乎地品赏梅花酒,不以为意。 她又望了我一眼,如一朵高洁的寒梅不容侵犯。 第82章 此花不与群花比 随后,顺宓便领着一群老臣离去,留下女孩子们与年轻的学子一起继续游赏。 我有些诧异,羲国民风开放是不错,可让皇帝未来的妃子单独与未婚男子同游,也未免太不拘小节了些。 正纳闷着,北宸少垣附在我耳边,轻声提醒道: “居高临下宜敌之势,自己留心。” 我皱眉,怎么跟我讨论起孙子兵法?环视四周,忽然发现这处园子不远都建有宫楼,很容易将这壁发生的状况收入视野。 难道顺宓等人故意将秀女们放任,是为了考察其女德品行?我不禁摇头,这也太过阴险了些。 果然,没了约束,有些秀女开始活跃起来。 其实,若说这园中的一干男女,大多容貌昳丽,谈吐优雅,言笑中,与整片的梅花相映相辉,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其中难免会有人举止轻佻些,若如此说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我与几人谈论了些许诗词,有几位还颇有可造之处,她们慕于“月郎”美名,情绪愈加高涨,只是我不敢过于放肆,万一落入顺宓眼中,还不知她们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书行,过来!” 正当我疲于应付,伤腿难以支撑时,北宸少垣朝我招了招手。我抱歉地对秀女们施了施礼,心里却欢呼雀跃,赶忙从美女丛中解脱出来。 “王爷何事吩咐?”我眨了眨眼。 北宸少垣只递了杯温好的梅酒给我。我只好没话找话。 “王爷这似乎很冷清呀?” 确实,园中诸学子身旁总伴有几位美丽的女子,连北宸天衡都在不远处与未央谈论正欢,只容颜冠绝的北宸少垣,一人独独啜着酒。 “庸脂俗粉!”北宸少垣却冷哼一声,斜靠着贵妃榻,眉目间傲色尽显。 “是王爷眼界太高了吧!”我几乎想白他一眼,忽又想起他可不是不近美色之人,“我很好奇王爷府中的到底何方佳丽,竟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你想看?”他望了我一眼。 “嗯!”我重重点了点头,暗地里邪邪一笑,阴谋得逞! “君学士与七皇叔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这时,北宸天衡和未央走了过来。 “我们——”我正要说话,北宸少垣却先一步打断了我。 “君学士正吟诗诵词呢!” “哦?”北宸天衡饶有兴趣地望了我一眼,“君学士才冠南淮,今日合该令大伙开开眼界!” 我却左右为难,明知未央以诗词取胜,还要我作诗,作得不好,显得名不副实,作得太好,是有辱未央,这岂不令我当场难堪! 暗暗愤恨地瞥了北宸少垣一眼,他却假装没看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眼一转,定然对未央道: “未央公主,在下不才,却是作了一首词赠予公主!” 未央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如此一来,我便可以顾全她的面子。 “未央先谢过君学士!”她很快反应过来,得体地微微施礼。 我略一沉吟,诵道: “雪裏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好一个此花不与群花比!”北宸天衡听罢,点头称赞。 这首词将描摹了梅花晶莹剔透的外观,又赞其高洁孤傲品性,既是写花又是喻人,将未央高洁的姿态与梅花媲美,而且与未央先前所作有异曲同工相得益彰之妙,莫说北宸天衡,连我都禁不住赞叹自己居然想到了这首词。 “只不过——”北宸少垣却皱了皱眉。 “只不过什么?”我不耐,他怎么还想为难。 “君学士这首词似乎胭脂气浓了些,不似平日风格!” 我顿时哑然,这也注意到?确实,我素来选取苏轼等人的豪放作品,以补男子汉气概,今日这首李清照的《渔家傲》闺房气弄了些。 不过,谁规定豪放派不能写婉约词呢! “七皇叔说得在理!“北宸天衡闻言却点头同意,转而又道,“那就罚君学士再作一首来!” 我无奈,只好又稍稍改了下陆游的《咏梅》。 “庭前竹庐外,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首词洗净铅华,素朴自然,再没有胭脂味了吧! “词意甚高,只是——”北宸少垣止住话头。我提起心眼,紧张地等着下文。 还没等他说,忽然,多日不见的苍暮匆匆而来,附在北宸少垣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面色渐沉,酒杯紧握。 随后,他便辞了北宸天衡,与苍暮一道离去。 北宸天衡望了望他的背影,转头对我笑道: “七皇叔的意思是这诗既赠予未央,却与美人不相符罢!” 我一想,又是“零落成泥”,又是“辗作尘”,赠予美人确实不雅呢,连忙向未央道歉,却见她出神地想着,面色古怪。 “未央公主,在下真的不是故意冒犯,请恕罪!”未央从北宸少垣书房离去时绝然的眼神还在眼前,我生怕得罪了她,没有好日子过。 “君学士这首词我很喜欢。”她却亲自挽我起来,定定地望着我,道,“不知君学士可否陪未央一同游园赏梅?” “这……” 我看了看北宸天衡,他没有反对,我却有顾虑。 “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我答应了未央,又朝北宸天衡道,“皇上,请!” 未央先是一愣,随后也屈膝邀请。 北宸天衡望望我俩,似乎明白其中缘由,为首先行,未央伴在他身侧,我则身后随行。 看似君臣和乐,相伴得宜,但于我们三人,气氛却是诡异得很。 —————————————————————————————— 注:卜算子·咏梅 宋·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渔家傲 李清照 雪裏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第83章 道不尽女孩心事 尽管顺宓可以将梅园尽收眼底,但有北宸天衡在,她也奈何不得未央何处来往。 我们随意走着,北宸天衡打破了沉默。 “君学士,你这腿怎弄成了这样?” “回皇上。”我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将编好的说辞道来,“微臣在家中陪猫儿玩耍,不小心从屋顶摔下,便成了这模样!” “从屋顶摔下?”北宸天衡眉峰微皱。 “是!”我点了点头,神色微赧,“那畜生太过顽劣,微臣不得已避上了屋顶。” “君学士是被小猫儿追上了屋顶才摔下来?”北宸天衡愕然。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未央不禁“扑哧”一声笑了,端庄得无懈可击的脸庞生动了不少。 “君学士童趣天真,实属难得!”北宸天衡也忍俊不禁。 我却抚着伤痛未愈的胸口,暗自郁闷,凤裔阁阁主的人选就那么几人,可不要让我知道他是谁,若落在我手里,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皇上!”未央仰起脸,对北宸天衡道,“可否让未央与君学士单独聊会?” “这……”北宸天衡看了我一眼,略一沉思,道,“不可走得太远,朕能做的也仅于此。” 他朝远处望了一望,为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退开听不见我俩讲话的距离,假装赏梅。 “未央公主有何指教?”我见北宸天衡走开,知他能给的时间不多,便直入正题。 她却看看我不说话,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只与我一道慢慢向前踱着,在一处白玉石桥边停下。 “指教不敢。”片刻,未央似理顺了思路,道,“未央只是多谢君学士赠诗!”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揣度着,她要说的可不会只是诗吧。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她低低吟诵着陆游的词,“一朝入得深宫,身世浮沉有谁知,单凭香气袭人,也不过芳魂一缕!” “公主?”我见她独自沉吟,竟是难得的哀伤。 “君学士真的认为可以香如故么?”未央抬头望望我,又望向远处冰棱可鉴的湖面,眼神涣散迷惘,“曾几何时,我也是那此花不与群花比!” 听她的话,似乎隐衷难诉,我亦被她染了几分伤感。 “君学士!”忽然,她收回视线,微笑中带着点点泪光道,“知道吗?其实我很嫉妒你!” 见我愕然,她苦笑一声。 “我从小就仰慕少垣哥哥。”未央竟毫无戒心地对我说起心事,“可是他拒绝我了!” 她自嘲地笑笑,我却有些尴尬,她被无情拒出门外的一幕我是看见的。 “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已经够残忍,还要忍受他的羞辱,是多大的痛苦!”她沉浸回忆,显然那一段记忆令她耻辱万分。 “不过心中有爱,有个人可以想念便是一种幸福。”我暗暗沉吟。 她却没有在意我的话,自顾说道: “也许以后我还会成为他的皇侄媳,你说可笑不可笑?” “但你这样对皇上是一种不公平!”我不禁皱眉。 “公平?”她冷笑一声,扶住白玉栏杆的手指蓦地抓紧,“这紫微城中还有公平么!他们让我嫁入北宸,不就是为了东陵一族的荣华富贵和他们所谓的纯正血统!他们这么做时可有考虑过对我是不是一种公平!” 她有些失控,但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作为一位皇族公主,她们的命运从出生时也许就已注定,有几人能像西乞老祖那般成就一生传奇。我不禁感叹,女子,也该主宰自己的命运! “你知道我见到少垣哥哥对你关怀备至的样子我心里有多酸吗?”未央平了平心绪,对我苦笑一声。 “他……”他对我关怀备至?我急忙分辩,“我与王爷不是公主想象的那样!” “是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却望着不远处的北宸天衡,与他遥遥一笑,“我很羡慕你,可是我只能将这份苦涩埋进心里,然后高高兴兴地嫁给天衡!” 她的话带着无比的绝望,我却在心里一声苦笑,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告诉我她对我醋意横生,可是我,最酸的是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 “好了!”未央抬头望了望天空,神色趋于平静,“君学士是有识之士,未央却说这些话,真是让君学士见笑了!” “公主肯将这些话告知在下,是在下的荣幸!”我扶了扶她,道,“路面有冰渣,公主小心些。” 说时迟,那时快,未央惊呼一声,脚下已踩到滑冰。 我连忙扶住她,怎奈她身量比我要高,我使尽全力才勉强支住她身子。她因受惊吓,胡乱挣扎,湿滑的路面更难站稳,我陡觉受伤的左腿一阵痛麻,摇晃了一下从矮栏上跌了下去! “咔嚓嚓”几声脆响,冰层在我的撞击下一瞬间破裂,刺骨的湖水冻得我浑身一激灵,立刻感到钻心般的触痛从肌肤直透进心里。 话说,我知道自己命犯岁星,多灾多难,尤其水灾,异常的多! “救命啊!” 我听到未央急切的呼喊,脑海中却浮现起钟山老人对我的警告。 “你身上寒疾未愈,再加上今番浑身创伤,内里虚弱,切记不可受冷,否则寒症加遽,寒毒侵身,便是我也难救你!” 很快,我便在冰冷的水中冻僵了,不能控制地往水下沉去,冰水从颈子漫上来,我几乎能看到水里的浮草。 有人说人在将死的时候会看到他最想见到的东西,我看到了什么呢,脚就像踩在棉花上,身子轻得可以飘起来,一团白光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正开开心心地吃着团圆饭,桌上热气腾腾,温暖得让人想哭。 以及,我忍不住向四周张望,他呢,他在哪里?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地时候,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 那人将我拖上岸,我勉力睁开眼睛,发现是北宸天衡湿漉漉地跪在我身边。 “快!帮他把湿衣服脱下来!”他边向一旁的未央发号施令,边动手解我的衣服。 我浑身僵硬,使足全身的力气憋出微弱的两个字。 “不要!” —————————————————————————————— 老宅祝大家新春快快乐乐!情人节甜甜蜜蜜!~~o(n_n)o~ 第84章 本王带她走定了 我努力想抬手阻止他,可是终究手指动了动,无力抵抗。 我看到北宸天衡眼中乍现惊愕,倏地将我胸前衣物合上。徒然闭上眼,他什么都看到了! “君……君学士……”未央也看到了我的女儿身,抱着脱下的外裳呆在了原地。 秘密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预兆,不堪一击。 脑子里不断回想起北宸天衡那句冰冷的“君是君,臣是臣”,我被他撞破了,他会怎样待我?这回恐怕君祈道也保不了我,更有甚者,他也会受到牵连。 我仅剩的理智支撑着意识保持清醒,既然犯的是欺君之罪,没有人可以救我,我能做的仿佛就是看自己会落得怎样个凄惨的收场。 不过既然如此,我反倒释然了,与其装得辛苦,不如就让他们去头疼罢。 我定定地望着北宸天衡,他同样绝美的脸上正滴滴答答落着水珠,他的眼睛,深沉中有别样的东西正翻腾得厉害,我已不想也无力去探究,只想休息,哪怕闭一闭眼,就这样睡去,也许反是一种解脱。 就在我快撑不下去时,下一瞬一个坚实的怀抱便将我纳入其中,随即那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将我唤醒,遥远地仿佛从天边传来。 “坚持住!不要睡!” 是他来了!我猛然醒转,睁开疲惫的眼睛,正对上北宸少垣那对深邃的眸子,盛满毫无预期的担忧!那一低头的温柔,霎时将我俘虏,我甘愿沉醉在那一片深海,虽死无悔。 原来我等的人是他,只是他,他来了,我才可以安心。 他的怀抱永远那么温暖,如果那温暖也有我的一席之地,那该多么美好,我忽然很羡慕他府中的那些女子,她们何其幸运?也有点明白未央绝望的歇斯底里,换作是我,又会怎么做? 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去思考,急速流失的温度就是我的生命,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走向终结。 嘴角微微上翘,我吃力地朝他绽开一个笑颜,我想,那一定是我今生最美丽的一次笑,从来没有哪一刻,我笑得如此满足。 他又抱了抱紧我,微微颤动的身体好像预示着他的慌乱,从他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热流源源不断地注进我的身体。 他又在给我度内力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天牢的时候他就给我度过内力,却偏偏总装出一副伤害我的样子!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可是这次——真的没用了。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北宸少垣抱着我站起来,如哄小孩子一般。 我安静地望着他,将生命的最后一刻全部交给他。 “七皇叔!”北宸天衡在身后唤了一声。 北宸少垣停住脚步,他抬起眼眸,脸上森冷一片。 “七皇叔!你不能带她走!”北宸天衡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君王的口气命令。 “本王带她走定了!”我看见北宸少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随即转身,狠厉的眼神令他们两人不自觉地一退。 “朕——”北宸天衡的话被他生生截断。 此刻的北宸少垣就像被激怒的妖皇,身上邪魅之气大盛,甚为可怕。 “有本王在!谁也休想动她一根寒毛!”北宸少垣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无所顾忌地带我离开。 北宸天衡再欲阻拦,却被未央拦下。经过他们身旁,北宸少垣用极为低沉的声音道:“这天下本王尚不放在眼里!你且试试!” 霸气十足的威胁,我却知道他不是玩笑,就算带着我,一座紫微城可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北宸天衡有更多顾虑,他不可能拿他的天下做赌注,所以,有北宸少垣的庇护,我反而是最安全的。 在北宸少垣怀里,我安然睡去,就让他们的纷争都随这一睡堕入黑暗罢。 之后便是长长的梦,没有内容的梦。我时而在奔跑,时而在发呆,时而望向天空,时而俯瞰大地,一切无边无际,无着无落,我就像一个迷途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 直到,我遇上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是一般的鹤发童颜……就好像钟山老人,可是他似乎不像钟山老人那么一本正经,他更像是一个……老顽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我好奇地问他。 “那你呢?”他不答反问,调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我?”是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晃悠了这么久,好像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挠了挠头,却想不起为什么,想着,头疼了起来。 “小丫头!做够了梦还不醒来!” 那老头使劲敲了一下我的头,疼得我一下子抱住脑袋,他却哈哈一笑,将我往后一推,我大叫着跌入一个黑暗的洞口。 坠啊坠,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一丝亮光,那光愈来愈盛,我走入那光芒中,终于感觉身子再也不是胡乱的漂浮。 算来,我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醒来,这次,守在床边的竟是阿醒。 “书行哥!你终于醒了!”阿醒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望着我。 “阿醒?我睡了多久了?”我动了动身子,不禁皱眉,浑身酸痛地厉害,好像很久没有动过了。 “嗯……”阿醒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快有一个月了!” 这一睡竟是这么久了呀。 “书行哥,你没事就好了!”阿醒单纯地趴在我床前望着我,可怜兮兮道,“上次去凌霄峰被师兄关了一个月禁闭,到现在他见到我还是凶巴巴的!” “你师兄找过我?”我略一皱眉,之前的事开始逐渐回想起来。 “嗯!”阿醒点点头,“那天师兄用千里传音将凌霄峰找了个遍都不见踪影,可把我吓坏了!” “千里传音?” “就是可以将声音传得很远的一种武功。” “那……”我心中一动,“也可以将声音只传给一个人听么?” “当然!”阿醒一脸得意,又闪了闪晶亮双眸,道,“书行哥,真的要谢谢你,为了救我弄得一身伤!” 我宽慰地朝他笑笑,我也一直被别人救啊。 “对了!书行哥!我去帮你弄点吃的!”阿醒抱歉地对我笑笑,“我这里没有别人,只能自己动手咯!” 他刚走,便听得他在门口热络地与人打招呼。 “苍暮!书行哥醒了!” 第85章 耿侍卫护主心切 苍暮按剑进来,站在床边不发一词,只神色复杂地望着我。 见过苍暮的次数不多,他似乎是北宸少垣培养的贴身侍卫,平日不常露面,印象中他除了对北宸少垣恭恭敬敬之外,对别人总是面无表情,事不关己。 “苍暮,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跟他耗着累。 望见他吃了一惊的模样,我不禁叹气,他那张石膏一样的脸此刻阴晴不定,摆明了有话却不知如何说起,难为我吃力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苍暮忽然眼瞳一沉,旋风般逼近我身,锋利的剑刃抵在我喉间。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惧却很不解。苍暮对北宸少垣忠心耿耿,他断不可能要杀我才是。 苍暮眼中波涛翻腾,内心的挣扎使得他气息不稳,胸脯随急促的呼吸上下不定,但我看得出,他的杀气只是一闪而过,根本下不了手。 “咣当”一声,他怒而扔剑,一副既懊悔又自责的样子。 “是协王让你来杀我么?”虽知这可能性几近为零,我也只能猜测。 “不是!”苍暮激动地否认,随即气概十足地担当道,“是我自己的主意!” 这下我却更是摸不着头脑,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干甚竟想要我的命! “为什么?” “因为——”苍暮心一横,道,“因为你的存在威胁到王爷的安危!” “我?”我不觉好笑,我有何德何能,竟能让他觉得我可以威胁到北宸少垣的安危! “对!王爷太关心你甚至左右了他的决断!” “没那么严重吧?”我知道北宸少垣对我是很“关注”,可他不常常以此为乐么,难道还有人拿自己的生命玩笑不成? “有!”苍暮却极为肯定,“早在诱捕‘苍野之狼’时,便是因为你,王爷改变了原定计划才使他逃脱,王爷甚至因此还以身犯险!” “那……不是意外吗?”我有些动摇,当时北宸少垣出现得及时却没有由来。 “君学士枉为聪明人!”苍暮冷笑一声,“王爷用计引出‘苍野之狼’,随后令我等**城门,便可瓮中捉鳖!可是——当你被挟为人质的时候,王爷却立刻赶去救你!” “所以一切都是你!我从没见王爷为一个人如此担心过!”他狠狠瞪着我,悲怆难耐,“王爷亲自追赶你们时,我便知道‘苍野之狼’不可能抓住了!” 我望着他一时语塞,那时确实是北宸少垣放走了“苍野之狼”,有我成了人质的缘故,但也有他欣赏“苍野之狼”的心思,惺惺相惜之情令他放走“苍野之狼”也不足为奇。 “所以你就要杀我泄愤?” “苍暮只是替王爷着想!王爷对君学士的关心超过常人,总有一天会为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此话倒也有道理,我想起昏迷前,北宸少垣对北宸天衡的威胁之语。 “王爷有更重大的担子,他不能为了你无端涉险!”苍暮绝然道,“我不能让上一次的事再发生!” “上一次?”又是什么事? 苍暮没有答话,他更像在说服自己。 “只要杀了你王爷便无虞!” “那你来杀我!”我把脖子一挺。真是笑话!他为了北宸少垣的安危便可以来杀我,那我呢,自从与北宸少垣有了牵扯,我无时无刻不处在命悬一线的境况中,这又该向谁讨债去! 他瞪视着我,而我,也怒火中烧,毫不畏惧地瞪回他。 “我下不了手。”片刻,他痛苦地转过头去,几乎请求道,“所以请你远离王爷!” “这话你不觉得该对协王去说么?”我心蓦地一软,轻轻道。 苍暮的背影一颤,缓缓转过身来,眼睛却望向远方。 “王爷他并不是……不正常!”他似乎难于启口,“可是他对君学士……” 我明白他的意思,世人不都认为北宸少垣喜好男风,而一直与他厮混的我恰巧有一张天人共妒的脸,有这种想法很理所当然,更何况北宸少垣从不掩饰他对我的“喜爱”,甚至故意让人加深这种误会。 苍暮深深地看我一眼,一字一句道:“请你不要伤害王爷!” 我一怔,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竟满是恳求。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君学士,今天对不住了!”他得了我的保证似乎长舒一口气,捡起长剑对我作了一揖,退了出去。 “等一下!”我不甘心他莫名奇妙闯进来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你说他会为我涉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学士既然不知道就不必多问了!”他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我。 “那……每天晚上在我家房顶上的人是你?” “我本该保护的人却一直不是你!”苍暮脚步一顿,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房中恢复宁静,静得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苍暮将心中郁积的事说了出来,我的心上却自此压了一块大石。北宸少垣心思飘忽,让人捉摸不定,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何目的,我从来没有看清。 依苍暮的话,他似乎有很大的隐衷,可是这一切与我有关吗? 北宸少垣以玩弄我为乐,我为此吃过不少苦头,可是他也确实……如苍暮所说,对我超乎寻常的关心。这关心背后,是单纯的要留着我继续为他取乐,还是……他真的很喜欢我?那是喜欢君书行?君书静?亦或是,王出云? 望着窗外已经含苞的桃花,我的心,乱了。 —————————————————————————————— 新年了大家有没有出去拜年呢?呵呵如果老宅因此没有及时更文,请大家见谅呀!~~o(n_n)o~祝大家用虎一般的生气迎接新的一年,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共同努力,取得更好的成绩!~~哈哈新年快乐 第86章 生死相见觅相知 吃着阿醒替我煮的面条,我有些心不在焉。 “书行哥!面条不好吃吗?”阿醒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平时都是宫女姐姐送饭,我不太会做饭!” 我摇摇头,此刻就算玉盘珍馐在我面前也不见得是美味佳肴。 “书行哥!那你还不舒服吗?”阿醒想了一下又问。 我还是摇头。 他见状,无奈地朝我眨巴眨巴眼睛。我也不去理会,自顾理着胸中那一团乱麻。 “啊!书行哥!”片刻后,忽然被阿醒吓了一大跳,“你有心事!” 我不得已收回思绪,仔细嚼了几口面条。 “阿醒!那天你是怎么回来的?” 阿醒看我吃得下,皱紧的眉头立时舒展了,他趴在桌上一边看我一边回答。 “那天我藏在崖边石缝里,他们没有发现我,后来等他们走了我就爬了出来。” “可是你怎么寻到了回来的路?”我记得,那时我和阿醒是迷了路才找到了埋有硝石的洞。 阿醒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神秘地朝我努努眼。 我狐疑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堆白色粉末,我不明所以地看看他,他将手笼在口袋上,再示意我看。 我凑上去,那堆粉末正幽幽发着亮光。 “荧光粉!”我恍然大悟。 “荧光粉?”阿醒却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名字不错!就叫荧光粉吧!” 随后他又告诉我,这是他偶然发现的一种石头,磨成粉末后居然能发光,所以那天他暗暗将粉撒在崖上,困龙索的鞋上沾染了粉末,便一路留下了踪迹。阿醒正是趁黑夜循着亮光才走出了凌霄峰。 “而且——”阿醒又得意道,“靠着这粉我把去那个洞的路也标记好了!” “真能干呀!”我笑道,“不过你师兄知不知道?” “我没告诉师兄!”阿醒敛了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书行哥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好!”我点点头,严肃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阿醒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醒!这次又是你**钟山老人替我治伤的么?” “是啊!你看着——”阿醒学着钟山老人捋了捋胡子,一脸无奈,“少垣!你**医道只能算上乘,不能起死回生啊!下次这位小朋友再半死不活地过来,我可真没办法了!” “哈哈哈!”我与他相视大笑,这次真的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突然,阿醒戛然止住,尴尬地望向门口。 我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却见北宸少垣正一脸冷然站在门边。 “我忘了师兄说他今天会来!”阿醒有点紧张,对我低声道,“上次因为我私自出去被师兄关了禁闭,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原谅我!” 我俩窃窃私语,阿醒做的鹦鹉则忙不迭当起了迎宾小姐。 “协王驾到!协王驾到!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北宸少垣看我们一眼,走了进来,我连忙站起来,阿醒则一声不吭乖乖地站在角落里。 “师兄!”阿醒怯怯地打了招呼。 北宸少垣却只是“嗯”了一声,径直朝我走来。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眉宇间不悦地拧起。 “书行身子无恙了呀!”北宸少垣看了我一会,语带嘲讽,“刚醒来便这般生龙活虎!” “我……”我不觉脑门沁汗,才刚对他有了改观,一张破嘴又不懂饶人,便只好打打马虎,“多亏钟山老人医术精湛,才将书行一条小命捡了回来!” “知道就好!本王不过走开一会——”他冷哼一声,邪邪道,“还是书行想寸步不离待在本王身边?” 我大是无奈,那嘲讽的神情忽然使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般取笑于我,一脸“笨死了”的表情,只不过,今天他的取笑,我却品尝出几分心疼的宠溺,他对我,是真的放心不下。 思及此,我不禁轻轻一笑。 抬眼对上他的深眸,我竟觉得那抹深邃处有一丝赧然。他也有不自在的时候!我一时心情大好,以致笑出了声。 “书行哥?”身后,阿醒扯了扯我的袖子,担心地望着我。他一定对我的举动莫名其妙吧,生怕我惹怒了北宸少垣没有好果子吃。 我好不容易止了笑,累得坐了下来,虽然精神很好,毕竟睡了一个月,有这点体力还真是奇迹。 “走吧!”北宸少垣见我笑够了,板着脸命令。 “去哪?”我抚了抚胸口,撇撇嘴示意他我可是病人,不能劳累。 北宸少垣却邪肆一笑,将我打横抱起。我惊叫一声,连忙挣扎,他箍了箍紧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就按住我,我只能瞧着他干瞪眼。 他胜利地斜睨我一眼,往外走去,阿醒还在后面叮嘱我要小心,真是丢脸丢大了。 将我安置在柔软丝绒被里,北宸少垣坐在我身边,马车缓缓前进。 “王爷?”我裹了裹紧绒被,几乎缩成一个球,一脸可怜道,“我是病人,不能车马劳顿!” 他瞅了瞅我,我又故意一吸鼻子,虽然有暖炉,还是很冷。 本想博得些同情,就让我留在阿醒处得了,可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想了一下,也掀被钻了进来! “呀!”我一声尖叫。 他却整个将我抱起,又用被子裹好。我贴着他的胸膛,脸红得像烧了起来。 “还冷吗?”头顶上,他的气息如一股清新的草木味,霎时令我心神安定。 我不敢抬头,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他身上果然比绒被暖和,我不自觉地全身贴了上去,恨不得汲取每一丝热流。 “王爷!” “叫我少垣!” “少——”我怔然抬头,惊愕地合不拢嘴。 他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一瞬间,密密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唇齿胶着,狂野的掠夺令我大喘粗气,窒息般面红耳赤,脑袋空白。直到他艰难地离开我唇瓣,我才趁隙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他又怜惜地抚摸过我脸颊,在我颤抖的唇上印下柔羽般的轻吻。 “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让我做内阁学士,要我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还整日去你书房待着,都是为了你可以在我身边保护我,对吗?”颤动着迷蒙的眸子,我模模糊糊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 他不答话只是轻吻的薄唇有一瞬僵硬,他是默认了。 “我们去哪?” “协王府。” 我脑子蓦地清醒,发现双手正紧紧攀住他的衣服,忙放开十指,缩回被里。 —————————————————————————————— 感谢允允的留言,85中阿醒的去处交代不明显,在此特别做补充,欢迎各位读者给我留下宝贵意见,老宅都会仔细看的!谢谢大家!~~~~o(n_n)o~ 第87章 协王府邸第一日 协王府的奢华自不必赘述,总而言之,我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脑中心里只剩下一个字,“哇”! 见我目瞪口呆,北宸少垣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张臂又要来抱,我忙退开一步。 “怎么了?”他眉头不悦地皱起。 “被人看见不……不太好!”我赧然朝四周看了看,被人撞见可太丢脸。 “这是本王府邸!被谁看见?”他一脸讥笑。 “我还是自己走好了!” 我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平凡,这家伙就不怎么待见北宸少垣如此对我,何况那神出鬼没的苍暮还不知道啥时候突然杀出来呢。 我裹了裹紧身上雪貂长裘,像个大粽子似的跟在北宸少垣身旁,他没有勉强,但手臂依然若有若无地扶着我。 协王府邸很大,可是一路上竟没碰上个人,不要说传说中他的那些姬妾,连侍女仆从都不见人影,我满腹狐疑,却不敢问其中有什么古怪。 走得有些累了,穿过花廊,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几株梅花仍傲然盛放。 北宸少垣一手推开门,一股暖气迎面扑来,我不禁一震,讶异地望着他。他嘴角一勾,轻轻将我推入屋内。 屋里布置雅致温馨,更奇特的是没有炭盆暖炉,却如置身春天,异常的暖和。 北宸少垣将我安置在铺满羊绒毯的贵妃塌上,将屋后的窗子打开,那雕花镂窗的空隙里,远远可见一条冒着热气的白瀑从假山流下,烟雾缭绕,如白龙戏水,汇入底下池子。 “温泉!”我惊喜地大叫一声。 北宸少垣果真太会享受!他依天然温泉建造沐浴池,又将池水引入地下供热,如此一来这屋子既暖和如春,又不受湿气影响,绝对是疗养的好地方! “你可喜欢?”北宸少垣在我对面的榻上半躺下,嘴角微勾,绝对的赏心悦目。 我忙不迭地点头,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岂有不喜爱的道理! 北宸少垣轻拍两下手,门口随即进来一个手托银盘的婀娜少女,那女孩身着一袭红装,外面一件银鼠短褂,妖娆身段一览无遗。 她低着头麻利地将盘中衔龙银酒壶置于炉上温好,又将几碟花式小果一一摆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不禁喜笑颜开。 在我面前,红衣女孩又添了一碗银耳水果羹,黄桃、草莓、香梨、青梅,色彩缤纷,煞是好看。 “谢谢!”我瞧着水果羹更是食指大动,难为她别致心思。 那红衣女孩微微弯腰,半抬头对我笑了一笑。 “红儿!”我大异。这女孩儿薄施粉黛,人也略显丰腴了些,但眉目之间依稀可见旧时影子,尤其那娇娜身姿,我断不会记错,她就是一品楼差点被黄英杰抢去的弹琵琶女孩红儿。 “你认识怜儿?”北宸少垣替自己斟酒,清冽的酒香随热气四溢。 “怜儿?”我记得那时谢东方说过,红儿被北宸少垣带回府中,必是眼前人无疑,不过改了名罢,红儿红儿,楚楚堪怜,叫怜儿也合适。 只是,我心中无端添堵,红儿不但模样漂亮,身材魔鬼,又温柔顺从,小鸟依人,是男人都忍不住怜惜。 “公子认得怜儿?”怜儿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对着我一脸疑惑。 我略一颔首。 “一品楼时,在下恰好也在场!” “原来如此!”怜儿点点头,望了一眼北宸少垣,眉眼间柔情无限,“怜儿命苦,幸得王爷相救才没让恶人糟蹋!王爷说,俗世纷扰,不如怜取眼前红装,所以赐名‘怜儿’!” “好一个怜取眼前红装!协王果然不愧为怜香惜玉的风流王爷!”我胸中发闷,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这位公子说笑了!”怜儿咯咯一笑,瞅了一眼北宸少垣,道,“王爷并非如传闻那般风流——” “咣当”!心不在焉的我一下子掉了玉匙,碎裂成几瓣。我烦闷难耐,就是不想从她口中听到北宸少垣有多好。 玉匙碎裂声惊醒了我,忙俯身去捡。 “公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怜儿见状,急忙扶起我,收拾碎片。 “出去!”北宸少垣却突然一声喝,眉头微皱。 “王爷?”怜儿不知他为何薄怒,无辜地望了望我。 我心中不忍,正欲说话,北宸少垣深眸一凛,令我乖乖闭嘴,怜儿也被吓得不轻,抖索着将地上碎片收拾了,一个不留心,柔嫩的手指被割伤,殷红血迹挂在玉匙上,丝丝瘆人。 “你受伤了!”我皱眉。 怜儿动作停了一瞬,北宸少垣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品酒。怜儿咬了咬唇,很快将碎片收拾好退出去,离去时眼眶中泛着点点泪光。 “她手指破了!”我埋怨地看了一眼冷酷得几乎不近人情的北宸少垣,“你怎么——” “你记住!”北宸少垣将我手指放在我唇边止住我的话,“在这里没人可以指责你!” 我瞳孔一深,怔然望着他,一股热流从心底流过全身。 “你刚刚吃醋了?”才有一瞬感动,北宸少垣又回复邪王本性,魅惑地对我一笑。 “才没有!”我爬回暖榻,心里白了他一眼。 “真的?”他欺近我身,用勾魂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喃,害我条件反射般心神一酥。 “没有……就是没有!”我忍住耳朵麻痒,用力推开他。 些微挣扎,我竟累得咳了起来,身上很快一层薄汗,好像随着咳嗽生命在不断流失一样,愈咳愈累,痛苦地几乎弯腰着地,我无端想起真的君书行苦咳的一幕,鲜血如妖冶的桃花染满白襟。 好不容易止了咳,我虚脱地向后一仰,恰好倒在北宸少垣温暖的怀里,踏实地喘着气。 “我会不会死啊?”我无力地躺在他臂弯,自嘲地笑笑。 他没有答话,我吃力地抬起头,只见他噙着酒杯,目光深邃地望着远处泉流,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深思的模样。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能醒来,为什么这么快就好转,但方才的一阵咳,令我确信了,我没有那么好的命。 第88章 协王府邸第二日 昨日我咳得太累,很早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 鼻翼间阳光的味道又令我精神大振,披衣出门,北宸少垣在院中备好暖酒,怜儿正换着炭块,看来他已等了很久。 “早安!”我打过招呼坐下,拈起一块精美的糕点,正好肚里饥饿的很。 怜儿依然很乖巧很聪明,她的伺候如饮美酒,入口温和,回味起来通体舒畅。 可是我发现,怜儿也如平凡等人,他们似乎对北宸少垣并无畏惧,而是自发的敬重。若没有坊间传闻,以及既入的印象,我承认,北宸少垣确实天生有让人臣服的气质。 可是,他难道不也是那个诡谲跋扈手段残忍的王爷吗? “王爷!”我用过早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道,“我来王府不会就是整日喝酒吃饭吧?” “你若嫌闷也可以四处走走,只不过让怜儿陪着!” 怜儿闻言很恭顺地站到了我身边,不复昨天开朗。我望了北宸少垣一眼,他一定对怜儿假以辞色了罢,可是真没必要呀,只是随意走走罢了。除非——这王府里有什么是我不该看不能看的东西!思及此,我的心倒开始蠢蠢欲动。 我刚想问问王府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一个侍女匆匆进来。 “起禀王爷,三姑娘求见!” 三姑娘?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人?我狐疑地望望北宸少垣,他皱了皱眉头,深眸微紧。 “就说本王没空。” “王爷!三儿只是送些点心来罢了!”话音未落,一个唇红齿白的妙龄女子迈着纤纤细步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缠金白玉碟子。 那女子不算特别漂亮,但五官长得颇为精致,很有小家碧玉的感觉。 她进来先是对北宸少垣道了福,随后便盯着我,像一般人那样看到我都是一脸惊诧,看来我一脸病容也无损容貌。 “你的点心本王收下了,回去吧!”北宸少垣接过她手中碟子,冷冷道。 可是那女子握着碟子的手却不撤开,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脸上泛起一抹潮红。 此刻我能体会到潘玠为何那般自恋了,我知道自己的脸是叫一个风华绝代,可是这女子这么大胆地盯着我看,就算不觉羞耻也该感到不礼貌呀! 我无可奈何,只能尴尬地朝她笑笑。 “不要对她笑!”北宸少垣陡然一喝,吓得我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女子却恍若未闻,红艳的脸慢慢绽开笑,对着我傻傻地笑着,笑得我毛骨悚然,如若在路边,我只能认为是有人发花痴。 突然,她大笑一声,朝我扑了过来,我连忙躲开,带翻了桌椅,一阵“乒乒乓乓”。 怜儿挡在我身前,那女子愤怒地推着她,胡乱抓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叫着什么,那侍女也来帮忙,那女子力气却大得很,两人也很难制住。 “三儿!”北宸少垣一声顿喝。 那叫三儿的女子闻声止了疯狂的举动,安静地转身望着北宸少垣,不消片刻,她突然又咧嘴一笑,扭身朝北宸少垣偎去。 三儿柔若无骨地“挂”着北宸少垣,往他身上乱蹭,北宸少垣擒住她双手,往她背上拍了一掌,她才眼一闭滑落下来,怜儿和那侍女忙上前扶住她。 北宸少垣手一挥,门外又进来两人,熟练地把人抬走。我认得,那些正是一直抬我的小厮,看情形,他们做这些事竟是做惯了的样子。 “她……她是谁呀?”我惊魂未定地坐下,怜儿忙替我斟茶压惊。 “这是三姑娘!”怜儿边收拾边道,“还有几位姑娘也想来看公子,都被拦下了。” “看我?”我不禁一头雾水。 忽然又想到,这莫非就是传说协王府中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姬妾?她们想来看看协王的“新欢”,就说得通了! “不知为何三姑娘她今天突然出现。”怜儿顿了顿,脸一红,话说半截,“三姑娘她……” 回想三儿刚才的行为,以及怜儿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有了计较。 “桃花癫?” 怜儿讶异地看了看我,点点头。 桃花癫即所谓躁狂症,是一种精神疾病,只因多在三月桃花盛开时发作,也称为三月桃花癫。 可是现在寒冬未尽,多数桃花枝头尚且光秃一片呢。 “三姑娘一定以为看到的会是美若天仙的女子,没想到是翩翩佳公子,以致病情提前发作了!”怜儿断言。 我不禁好奇,这三姑娘长相不算出众,还有癫病,北宸少垣是看上她哪点了? “三姑娘是哪里人?”我决定对怜儿循循善诱。 “这……”怜儿偷看了一眼北宸少垣,不知该不该说。 “怜儿你先下去吧!”北宸少垣朝她摆了摆手。 待怜儿离去,北宸少垣亲自替我斟了一杯清淡的梅子酒。 “你想知道的,本王一定告诉你!” “真的?”我调整好舒服的姿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那就先说这三姑娘好了!” “三儿她姓孙。”北宸少垣波澜不惊地将一段前朝秘辛告知于我。 原来三儿的父亲是羲国一位十分有名的将领,早在北宸启尧时就以骁勇善战闻名,崇德帝时更是镇守边疆的要员,可是后来被人告发通敌谋国,于神佑十八年被下旨诛九族。 “孙将军有二子一女,三儿便是孙家小姐,只可惜孙家幼子当时尚在襁褓,被孙家奶妈抱走后不知所踪。” “通敌叛国?”我皱了皱眉头,“你为何还要救下孙家后人?” “孙将军受人诬陷,本王只是替他留下一丝血脉罢了。” “诬陷?”我大异,孙将军当时已位极人臣,谁有这么大能耐? 北宸少垣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顿时灵光一闪。 神佑十八年,北宸少垣也只有二十岁不到,莫高声更只是御史台一名小小官吏,能左右朝政的只有贵为宰相的君祈道一人! “可是这件事毕竟本王也有责任,就算弥补罢,三儿留在王府是最安全的。”北宸少垣淡淡喝了口酒。 责任?我却不明白,君祈道诬陷重臣换得的是他自己的权势遮天,而且他辅佐的也绝不是他协王,北宸少垣能有什么责任要担? “所以其他姑娘也是这般留在王府的?”我语气一酸,冷笑一声,“协王这责任担得可令人好生羡慕!” “你不高兴?”北宸少垣握住我的手,也不生气。 “没有!”我没好气地粗声粗语,使劲挣开他的手。 “我没有动过她们。” 轻轻的一句解释,我愕然停止挣扎。 第89章 协王府邸第三日(昼) 我没有动过她们。 从昨天到今辰,这句话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心里亦喜亦羞亦怪罪。喜的是她们和他没关系,如卸了一块石般轻松;羞的是他说得露骨,将我心事一览无遗;怪罪的是他这么一说,我就像个妒妇,虽然是有那么点想法,可是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我为何要因他的举动受影响如此之大? 思绪纷繁,我气恼地扯了一把墙上纠缠的古藤,丢到一边。 忽然,花墙的那头传来说话声音,是顺宓!她怎么到了这?我一时好奇,悄悄藏在古藤后。 花墙那侧院落借景凌霄峰,视野大气,而院里却是几株俊秀的榆叶梅,争相开着鹅黄花朵。顺宓一袭红衣显得分外夺目,她俏然站在树下,宽大的裙摆在身后铺撒成一片。北宸少垣站在她身边,两人都心不在焉地赏着梅。 “垣儿!母妃已告诫过你多次!”顺宓的语气听来不善,“你以前怎么胡来母妃都可以不管,但是立王妃的事你一定要听母妃的!” “母妃不是一直属意未央?”北宸少垣边散漫回答,边若有似无地朝我藏身古藤处看来,我不禁屏息凝神,不敢随意动弹。 “别提她!”顺宓一改往日对未央的疼爱,气急败坏道,“哀家的心思她又不是不知!难为哀家当初还替她扫除障碍!” 我疑惑,顺宓对未央确实如女儿一般,怎么就翻脸了呢? “哼!哀家能让她当上皇后,也能把她拉下来!”顺宓又一声冷哼,说话霸气十足。 原来未央当了皇后,难怪一心想让未央当儿媳妇的顺宓会如此动怒。 “母妃,不要轻举妄动!”北宸少垣竟难得的正色。 “垣儿!”顺宓转身面对北宸少垣,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未央可以当皇后,但皇帝不是那乳臭未干的小子!” 我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直觉得顺宓不简单,没想到她竟然想谋朝篡位!是让北宸少垣当皇帝,还是她自己要当武则天? “天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小皇子了。”北宸少垣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不出是警告还是欣慰。 “垣儿!”顺宓气恼,急道,“母妃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是为本王还是为母妃自己?”北宸少垣却毫不客气地反问,不留情面。 “你——”顺宓指着他,手臂因发怒颤抖不已。 北宸少垣深眸炯炯地看着她,那态度,倒像一个忤逆的儿子。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顺宓一拂袍袖,转过身去。 “好久没来看他,他还好吧?”顺宓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上神情,但语气却温柔了不少,不再像方才那个锋芒毕露的太皇太妃。 北宸少垣也收回凌厉的视线,略略点头。 “去看看他。” 顺宓举步要走,北宸少垣却依然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移步的意思。 “怎么不走?”顺宓转身皱了皱眉。 “母妃自己去即可,何必拖上本王,是嫌还不够乱么!”北宸少垣语带嘲讽,望向远处的深眸中却隐隐藏着一丝痛苦。 顺宓身子陡然一颤差点摔倒,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北宸少垣却没有扶她,顺宓看起来十分伤心,她扶住一旁的梅树歇了歇,开口时声音低沉。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母妃。”她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那副神态不过一位可怜的母亲,“母妃也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北宸少垣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地道,“所以就可以多一个不知道该叫本王哥哥还是叔叔的孽种!” “啪”!顺宓打了一巴掌,但随即颤抖的眼里闪着后悔和心疼。 “是母妃的错!”顺宓伸手欲抚又缩了回来,喃喃自语,“可是爱一个人有错吗?垣儿你何尝能明白母妃当年的苦!” “既然如此,母妃又为何干涉本王的生活?”北宸少垣重又望向远方,将激愤的情绪平复下来,隐在深眸之后。 “那个君书行?”顺宓想了想,长叹一声,“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母妃也不会再反对!” 她略一停顿,又道: “可是你要记住,你是羲国的王爷,你的子嗣不仅是北宸家后代,更关系到羲国天下!” 说完,顺宓朝院子的那头出去。 我心思顿时开始翻腾,原来对北宸天衡的天下有兴趣的竟然是顺宓,羲国皇律,女子不得干政,顺宓一个深宫太皇太妃,倒是不引人注意。 北宸少垣之前说过那些旧朝重臣的后代,他有责任补偿他们,也许就是因为顺宓的缘故,他这么做是减轻他母亲的罪孽吧。 如此说来,顺宓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暗中的权势或许并不比君祈道之辈来得小,那么她也有可能是欲除我而后快的人之一。尤其她一向不喜欢北宸少垣与我走得太近,她想害我的嫌疑竟是最大。 不过,她指派的会是谁呢?萧楚忆,他说过我得罪过那个人,我得罪最大的莫过于顺宓;凤裔阁,凤裔凤裔,连名字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么,火凤丹一案中,我记得关于水银的来源是一个疑点,而顺宓使用的脂粉中恰巧有水银,她想栽赃不过是举手之便,至于她是受害者,也有可能是一出苦肉计,谋害太皇太妃的罪名落到谁身上都不轻,这个案子迟迟未结,可见东陵鹤不过是替死鬼,真正要嫁祸的人只等东陵鹤自己咬出来。 想着我头都大了,这么女人真是不简单。 “出来吧!”花墙那头,北宸少垣头也未回。 凭他的耳力,早该知道我藏在古藤里,我敲了敲酸疼的腰,走到他身边。 “你没事吧?”我偷眼看他,他的脸少了几分邪魅,多了冷然,深眸中沉波不惊,看不出异样。 “你可还冷?”他却没有答话,转而关心我的身子。 “这里暖和得很。” “嗯。”他点了点头,“那今晚可以进温泉疗养了。” “泡温泉?”我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将恼人的事抛在一旁。 第90章 协王府邸第三日(夜) 温泉池在王府庭院深处,远远便可望见腾腾热气氤氲缠绕,纯白玉砌成的池壁光洁干净,两条玉龙喷嘴里交相流出温热的泉水,形成两个不断荡漾的水涡,四周还有一些莲花形喷水,形成漂亮的水幕。 我傻傻地看着,这程度比潇湘池有过之而无不及。 刀光剑影,绝世魅颜,铺满一池**。 潇湘池的那夜,记忆深处的波澜潮水般涌了回来。于我,饱受欺凌的无力,求救无门的绝望,如堕冰窖的寒冷,一如碎裂的衣服包裹不住身躯,又一次赤裸裸地呈现。我以为我已经忘记,我以为可以不会在乎,可是不过一池清水,将我努力埋藏的苦痛毫无保留地挖掘出来,我的坚强是那么的自欺欺人,苍白可笑。 尖利的痛清晰地从那夜回来,我不自觉地一阵痉挛。 “你怎么了?”身旁的北宸少垣伸手扶住我。 我身子一颤,本能地避开他的碰触。 他伸在半空的手不自然地停了,望着我,眼眸深沉。 我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做,他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我解“至情”之毒,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尖叫,恐惧烦躁。 心烦意乱导致我头疼难耐,痛苦地蹲了下来。 北宸少垣随之蹲下,伸手扶住我的背,我却烫到一般疯狂甩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我心跳得厉害,颤抖地望着他直喘气。 他却不顾我的挣扎,猛然抱住我,将我的头埋在胸前,不断抚着我的背,轻吻着我的发。 他的吻轻急而热情,落在脸上点燃起朵朵花火。 我的抗拒逐渐变成迎合,搂着他的脖子浅尝慢饮。 他拥住我的手从爱抚变得热烈,轻轻一扯将衣服解开,修长的手指慢慢探进衣襟,隔着小衣我能感觉到他指尖跳动地热度,随着那轻柔地游移,我忍不住逸出一阵****。 可是,当他的指越过最后一道防线,贴上肌肤的那一瞬,火热的碰触霎时变作刺骨的冰冷,冻得我一个激灵弹跳起来。 被我撞开的北宸少垣在我身边看着我,默然不语。 “对不起。”我挫败地拉好衣服,坐在地上,泪水落进了臂弯。 “让怜儿来服侍你吧。”半晌,北宸少垣站起来,语气中有些落寞无可奈何,以及深重的心疼。 “我一个人待着好吗?”我抬头睁开迷蒙的泪眼。 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拉好被我扯烂的外袍,退了出去。 我整个没入温暖的池水,使劲拍了拍羞红难耐又挂着泪珠的脸颊,我这是怎么了! 温热的流水浸润着全身肌肤,我逐渐感到放松起来,靠着池壁,舒适得浅睡起来。 “你是谁?” 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从背后传来,我霎时惊醒。这里怎么会有外人? “不要进来!”我连忙大喝一声。 “可是少垣说我可以随时进来啊!”那声音顿时变得无比委屈,我眼前顿时浮现起一张可爱的孩童脸,鼻子一皱快要落泪的模样。 这个娃娃是什么人?竟然敢对北宸少垣直呼其名,还叫得这么亲切?而且,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我顿时想起,我还是君府书静小姐的时候,有一晚在湖边遇一画舫,画舫上就曾听过这个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声音! 没想到在这里会再一次碰到他,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一定是个无比可爱的小孩,我转过身,浓浓的白雾里果然一个晃动的人影,我轻轻一笑。 “进来吧!” “好!”那声音顿时雀跃,脚步声朝我过来。 “站住!”突然,北宸少垣的声音从后面加入,语气不善,“你怎么在这?” “少垣!”那声音先是一高兴,随即怯怯道,“少垣说过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的!” “你先站这!” 我听见那人“哦”了一声,便真乖乖没了动静,随即浓雾中北宸少垣迅疾穿过来,将我从水中捞起,同时一件外袍已紧紧裹住了身躯。 在我惊讶得尖叫声中,他抱着我安置在池边浴榻。 这时,我才看得清,榻边站着一个跟北宸少垣差不多高的少年,容貌精美得神仙一般——我愣怔地望着他,只能想到神仙一词,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 仔细看去,少年也有着与北宸少垣肖似的面容,但他少了几分魅惑和深邃,更多的是顺宓的影子,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男子! 北宸少垣在一旁替我拿干净衣服,那男孩蹲在我身旁,好奇地望着我。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片刻,那童稚声音正是这男孩,他扑闪着大眼,浓密的睫毛羽扇般翻飞。 “啊?”我尴尬地笑笑,明明将头发盘起了,怎么竟连一个男孩也瞒不过?于是我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落月流风。”男孩把玩着我腕上的手镯,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闻言却是一怔!落月流风!就是眼前这个绝美的男孩! 顿时,关于北宸少垣与落月流风的传闻事无巨细汇入脑海。原来落月流风真的长得这般美,难怪北宸少垣可以为了他违抗君令,动用御林军来争夺他! 我不禁心口凝滞,这么纯净美丽的容颜,任谁都不免自惭形秽,我呆呆地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姐姐你怎么了?”落月流风在我面前晃了晃手,天真的容颜朝我绽开毫无瑕疵的笑。 “姐姐累了。”北宸少垣过来,将袍子与我披上,“你先回去,让姐姐休息下。” “哦。”落月流风乖乖地放开我的手,对我又是一笑,“姐姐,那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他开心地走出去了。 门口,他又像想起什么,回头对我调皮地笑笑: “姐姐,我下次来找你玩!” 见到我应承,他才小心地关上门,啪嗒啪嗒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我拉了拉衣袍,望着北宸少垣,对刚才这个美丽少年充满了疑惑。 北宸少垣往熏炉里添了一把香,躺在我旁边的榻上沉默了半晌后。 “落月流风出生便是痴儿。” 第91章 协王府邸第三日(夜续) 我只能说这是个惊天大秘密。 落月流风的母亲是顺宓,而他的父亲,是北宸少秦。 原来,**的不是北宸少垣。 很显然,顺宓十五岁嫁给年逾古稀的北宸启尧,却和当时身为皇太子的北宸少秦有了私情。崇德帝北宸少秦继位后,顺宓身为太妃,却受到了太后般的礼遇,这和北宸少垣是先皇得宠幼子自然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有北宸少秦暗中照顾。 北宸少秦对顺宓也可谓情深意重,薨逝之前在遗诏中为这两母子留下权势富贵,足保一生无虞。 可是对北宸少垣来说,这件皇族秘辛却如重石压心头,满身荣耀不过丑陋外衣一件。自己的母亲与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要有怎样的勇气去接受,又要以怎样的心态来对待他们的孩子,落月流风。 “所以就可以多一个不知道该叫本王哥哥还是叔叔的孽种!” 白天里,北宸少垣失控的指责尚在耳边回响,他心里压抑已久,可是在外,他却要表现得一无所知,甚至替他们隐瞒。 我轻轻抚上他被顺宓掌掴的脸,他一动不动,默然沉浸在回忆中。 “落月流风出生时,我十岁。”少顷,北宸少垣看了我一眼,道,“他在襁褓中我便看出他与母妃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点点头,北宸少垣已经和顺宓十分相像,但落月流风确实比他更肖母亲。加之北宸少秦亦容貌俊美,风流倜傥,这两人的后代容貌上不可能有差池。 “可是他们做的孽终是落到了小孩身上。”北宸少垣说着眼中燃起怒火,“落月流风秉承了他们的容颜,却一出生就是痴儿!” “人生一世,看得透也未必是好事,落月流风不是活得很快乐吗?”我想到那纯净无瑕的笑容和银铃般的笑声,心底的柔软不免触动。 轻轻握住北宸少垣的手,他一愣,反握住我的,反复摩挲着。 “是!落月流风虽是痴儿,但他画画天赋极高,每当看他专心作画,我便觉得他是痴儿又有何妨!” “作画?”我皱了皱眉,脱口问道,“那些裸画?” 说毕,我不禁脸上一红,裸画的模特正在眼前,微敞的衣襟隐约露出铜色肌肤。 “你看到那些画不觉得奇怪吗?”他握我的手紧了紧。 “什么奇怪?”我有些莫名。 “没什么。”他却垂下眼睑,微微摇头。 “对了!那——”我也不以为意,又问道,“为他私动御林军又是怎么回事?” “从小母妃就告诉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北宸少垣抬头苦笑一声,“所以为了他,我可以不顾一切。” 我看得出,北宸少垣对落月流风的疼爱是发自内心,他真心关怀的确有其人。 为了落月流风,年少的北宸少垣不惜做恶人。当时有一个公公发现了落月流风,他与宫外一名**有勾结,两人为了取悦君祈道以谋升官发财,用下三滥的手段将落月流风迷昏,并将他藏匿在那名官员家中。北宸少垣得知后,怕事情外泄,情急之下紧急调动御林军,包围了那名官员的府邸,但那名官员也是身居高位,府中有大批侍卫,双方为此展开了一场血战。 最后,北宸少垣将落月流风带回了自己王府,并放出风声,说是和那名官员争风吃醋才起的冲突,而据目击者称,那引起血战的祸水是一个男孩,长得倾国倾城。 “那官员……怎么样了?”我忽然有不祥的感觉,依北宸少垣的性子,那人必定凶多吉少。 “杀了。”北宸少垣波澜不惊地答道,似乎在说一件无关于己的小事。 我一怔,果然。我沉溺于他的柔情,感动于他对落月流风的呵护,竟然忘了他一贯的也是心狠手辣。 察觉到我的变化,北宸少垣看看我,眉一皱。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冷情无比,我的手蓦地一缩,他的手僵了僵,没有握住我。 “可是那毕竟是一条命。”我争辩道。 “他死不足惜。” “你——”我气急。 在他眼里,人命真的这么贱吗!当初我假扮协王府的丫鬟,连累了三个人无辜枉死,而这,只是因为协王的心不遂愿;画舫遇险的那夜,他冷冷的一声“杀”又不知多少条生命成为剑下亡魂。 如果说他做其他荒唐事都有他的理由,那么残杀生灵呢?我不明白,既然他视人命为草芥,他初识我时为什么却救我! “你怎么可以随便就取人性命!”我一时愤慨,忍不住大声叫道。 “我从不随便。”他却对我的突然变脸很茫然,理由十足地耐心“解释”道,“他们都该死。” “那对你来说我不是更该死?何必救我!”我愤然吼道。 他望着我,眼神逐渐变得深沉。有一瞬,我觉得我重新不认识他了。 假象!都是假象!我忽然很生气,什么温柔,什么关心,我一定是迷昏了头才会认为他对我有意,他这么一个嗜杀成性的魔鬼,谁知道暗地里又打的什么主意! 我急怒攻上心头,猛力咳了起来。 他伸手来扶,我却不领情,一把打掉他的手,推开他跑了出去。 一路跑出协王府,冰冷的风透过轻薄浴袍,我才浑身一颤,冷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懊恼地蹲下来,我抱紧双臂,冷得瑟瑟发抖。面对他,我又回到了那个冲动莽撞口无遮拦的王出云,现在可好,一时冲动跑出来,岂不要冻死街头? 忽然,肩头一暖,一件暖和的大衣披上我身。 我吸了吸鼻子,抬头一看,苍暮正站在一边。我用冻僵的手拉了拉大衣,先将自己紧紧裹起来。 “君学士去哪里?我送你。”苍暮面无表情地问我。 苍暮不是才对我威胁到北宸少垣的安危耿耿于怀,怎么这会倒好心来送我?又一想,一定是北宸少垣怕刺激我才让苍暮来保护我。也许我真的太冲动了,不该劈头就对他一顿指责。 可是,现在乖乖回去也太丢面子,想了一下,我脖子一硬。 “回家!” 第92章 无处不一场交易 “君学士!”走到君府别院门口,苍暮生硬地喊住了我。 我转过头,冻僵的鼻子不停呵出白气。 “其实……王爷他……”叫住了我,苍暮却吞吞吐吐,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既然提到北宸少垣,我不禁支起耳朵,仔细听他说来。 “王爷他很……很……”苍暮吱唔了半天,就差抓耳挠腮,憋出一个词,“善良!” “嗯?”我忍不住莞尔,善良这个词用在谁身上都可以,北宸少垣?搭不着边吧! 见我笑,苍暮瞪了我一眼,正经八百道: “也许王爷有时候行事不羁,但不过是因为爱憎分明,你不要误会王爷嗜杀,如果你知道那些人犯下过什么罪行,就会知道他们都是该杀之人!” “什么罪行?” “这……”苍暮皱眉想了想,“恕我不便相告!” “那你凭什么断定他们就该杀?”我冷嗤一声。 “请你相信!”苍暮急道,“王爷作的绝对是最周密伤害最小的选择!” 说了等于白说!我敷衍地朝他点点头,只想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等一下!”苍暮却又叫住了我。 我只好又耐心地转回去,身子往袍子里缩了缩。 “君学士,请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他诚恳地对我道。 我正想问什么话,忽然想起他也曾这般诚恳地对我说过一句话。 “请你不要伤害王爷!” 在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心中,北宸少垣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都是该无条件执行的罢! “苍暮,你跟协王多久了?”我不禁有些好奇。 “我从小就跟随王爷,有二十来年了!”苍暮莫名其妙答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 苍暮看着我,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二十年的时间,就算北宸少垣再能伪装再能隐藏,也不可能瞒过朝夕相处的心腹侍卫,况且一个人的心性更是假装不来模仿不来,能让别人言听计从或许不难,但让像苍暮这样的人物死心塌地,没有一定的个人魅力可不容易,或许,我真的该好好认识一下北宸少垣。 只不过,我还有机会吗? 苦笑一声,我迈入院子。正堂灯火通明,小葭、尹易和秋天都坐在桌边等着我。 “小姐!你可回来了!”小葭一见到我,泪眼汪汪就扑了上来,“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替她抹了一把眼泪,含笑道:“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呸呸呸!不要说不吉利话!”小葭忙捂住我的嘴,“小姐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可担心死了!” “你怎么又忘了?还叫小姐!”我看她太伤心,故意岔开她注意力,“你们怎么知道我这会会回来?” “看我急得!”小葭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就在刚才协王殿下派人来说的,少爷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们就放心啦!” 原来如此,嘘寒一阵,我才安安静静坐下来,和尹易有了一番交谈。 从他口中,我才知道,我昏迷的一个月里,朝中发生了剧变。 首先自然是北宸天衡大婚,皇后为东陵未央,同时受封的还有数十名妃子,各大家族基本都已照顾到,不过我奇怪的是,董娇娆也在后妃之列。 “董妃不是因触怒太皇太妃,连赏梅都没得恩准吗?”我奇怪地问道。这风水转得也太快! “因为董妃叔父执掌户部,若得罪了他,这个就不好办了!”尹易伸出三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我豁然,户部是天下粮仓,皇家国库,难怪北宸天衡也要忌惮三分。 “而且——”尹易略略沉思,皱眉又道,“太皇太妃一改前态,极力促成立董氏为妃。” 这个我却是懂得,顺宓一定是为了未央违逆她的意思才恼羞成怒,想当初她替未央将威胁最大的董娇娆赶走,现在再把她弄进宫,自然是希望她处处针对未央。 我不禁叹了口气,皇帝也有皇帝的苦恼,娶个老婆就像市场选菜,非得在秤上再三掂量,不能偏了这个,不能厚了那个。一场选妃,北宸天衡考虑的不是哪个姑娘最好,与哪个最投缘,而是娶了哪个能带来最大利益,娶了哪个才不致有怨怒。 他才不过十七、八岁,却已经没了发乎内心真情的权力,他的婚姻只是一场场交易,是他太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会在一品楼时,对我说的“相伴终老,不离不弃”感触颇大吧。 愿得一心人,白头终不离。 要求看似简单,却是最难实现。 “对了!黄尚书不是牵扯贡品贪污一案,怎么皇上还是没有动静吗?”我敛回心神,正事要紧。 “没有证据!何况黄尚书怎么也是朝廷要员,不是说动就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尹易摇了摇头。看来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你是说黄尚书是我父相的人,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揣测道,“但如果有真凭实据,父相也保不了他!” “少爷?”尹易难为地看了我一眼,“上次你试探黄尚书的事,君相已大发雷霆,这次——” “怕什么!”我胸口一拍,“难道我这个亲生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再说!你想想苎箩家的孤儿,大宝的父母逃饥荒饿死途中,八宝的家人无力担负徭役冤死狱中,多少这样的人因为那帮贪官污吏受苦受难,他们不该得到惩治吗?”我一时情绪激动,竟猛力咳了起来。 “少爷慢点!”尹易忙来替我诊脉。 “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我一把推开他,时日无久的事还是瞒着他们,徒增担忧罢了。 尹易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平复下来,才递过来一杯水。 “少爷打算怎么做?” “我会先进宫去见皇上,能说服皇上办他,我们才有胜算!” “可是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也奈何不了他!”尹易皱了皱眉。 “到时我自有办法!”我神秘地对他笑笑,“尹先生只管放心!” 尹易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温润笑颜换上了一脸沉思。 “若有协王相助,这事倒也好办些。”片刻,他若有所指地自言自语。 我只是笑而不答,他以为我会去找北宸少垣寻求帮忙,可是,我还值得他帮吗? 第93章 萧楚为难为报恩 进宫之前我去了一趟苎箩家,休养了月余,萧楚忆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萧楚!”进门就见萧楚忆正教七宝练武,我大声打了招呼。 “君学士?”他见到我很诧异,但也看得出很高兴,那张冰雕一样的脸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你没事就好!” 我笑笑,心内却很是苦涩,剩下的日子恐怕屈指可数。 “君公子!”苎箩也端来茶碗,朝我笑了。 “苎箩,还是想念你家的豆腐花!”我朝她咧嘴一笑。 “君哥哥!”这时,小可爱八宝软趴趴地朝我扑来,将我撞了个满怀,黏糊着不肯撒手,我抱着她,一股奶香味萦绕于鼻。 “哼!”一旁,七宝则依旧对我不甚友好,晶亮的小眼毫不掩饰敌意。 不过今日来,七宝的眉眼竟看着很像一个人,但我一时也想不起,只好作罢。 “七宝脾气还是这么犟!”我不由得摸摸他的头。 没想到七宝把头一甩,挺直了脖子,不悦道: “跟你说了我叫孙延澈!” “七宝!不准跟君哥哥没有礼貌!”苎箩见状,忙一把拉过他,“来!帮姐姐做豆腐花去!” 七宝还要倔强,被苎箩瞪了一眼,才红着脸跟她走开,八宝为难地想了想,对我甜甜一笑后,麻利地从我身上爬下来,跟紧七宝。 真是一双活宝!我笑着摇了摇头,跟萧楚忆一同坐下。 “萧楚,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不再嬉笑,严肃地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了吧?” 萧楚忆端茶的手略一停顿,没有说话。 他还在犹豫吗! “那我来猜!她在羲国权位极高,甚至能轻易左右朝政,杀我是想打击我父相,削弱宰相一派在朝中的势力,而且,我得罪过她,她对我恨之入骨,这个人就是——”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太皇太妃!” 我看到萧楚忆的眼神一跳,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只要一丝波澜就足以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君学士说对了!”半晌,萧楚忆才放下茶碗,承认道,“派我杀你的确实是太皇太妃。” 得到这个确认,我并不是要证实顺宓确实害我,只不过如此一来,凤裔阁的来头就有了眉目,君祈道和北宸少垣都不会杀我,那么幕后之人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我很奇怪——”萧楚忆目光如炬,“我第一次在曲江苑见君学士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怎么在衍庆宫我瞧着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这个……我确实学过一阵,第一次只是疏于练习,萧楚你又是武艺超群,我更加不懂得随机应变。”我瞎扯一阵,看他犹疑的神情未必不信。 “原来如此。”随后萧楚忆点了点头,“君学士乃是奇人,萧某孤陋寡闻!” “既然太皇太妃派你杀我,又为何要嫁祸协王,协王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呀?”我掏出君祈道给我的玉佩,据说是我遇险时握在手中的。 萧楚忆接过玉佩,仔细看了一阵。 “这确实是协王府玉佩,可是太皇太妃并没有让我这么做。”他一脸茫然。 这就奇了,想起那次将我救下的是北宸少垣,那么塞给我玉佩的便是他自己了,一边坏了他母亲的好事,一边又把自己拉下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不会真是闲的发慌找麻烦吧! 想不通,我俩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玄妙。 “萧楚,你是皇上的御林军统领,我见你也并不是真心要杀我,为何三番两次听从太皇太妃差遣?”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我将最后一个疑问问出。 “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萧楚忆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将事情和盘托出。 简单地说,萧楚忆五岁之前是跟着他母亲生活的,他母亲楚楚原本流落风尘,被萧家赶出来后无处可去,又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柔弱女子,只能靠卖唱讨生活,后来萧楚忆出生,生活便更加艰难,两人忍饥挨冻受人欺侮是常有的事。 一次,楚楚带着年仅五岁的萧楚忆在一王公贵子府上卖艺,那贵公子对姿色过人的楚楚动手调戏,楚楚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小萧楚也惨遭毒打,就在两人求告无门的时候,当时身为太妃的顺宓正好出行路过,借宿这家,她救下了楚楚母子。 只可惜,楚楚长年劳碌,早已积劳成疾,这一打满身伤病迸发,终究无力回天,红颜早逝。而小萧楚则被顺宓送回了萧府,顺宓的懿旨,金华公主也不敢违逆,只能留下小萧楚。 虽然平国公萧知节对这个儿子很是疼爱,但东陵燕依旧横竖看不顺眼,百般刁难,可以说萧楚忆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可就是这样的逆境,激励萧楚忆奋发,刻苦学习,勤练武功,自小的军营生活更让他对行军打仗很有心得,成为羲国战功累累的少年将军,后来边境安宁便入宫当了御林军统领。 “母亲临终前告诫我一定要报答恩人,所以太皇太妃交代的事萧某一定要全力以赴。”萧楚忆又内疚地看看我,坚定地道,“萧某因此害了君学士,还连累令妹无辜枉死,这罪孽萧某一力承担!” “不用!”我摆摆手,“妹妹还没死!” “真的?”他惊喜万分,冰雕脸有了生气。 “我**带他去了玉寒雪山,父相为免再遭毒手才谎称妹妹已去世。”我半真半假地告知于他,宽了他心。 “这样就好!”他长舒一口气。我看得出,自小坎坷的他其实心地比常人更加良善,只是许多事身不由己,整天板着脸也不过因为不习惯笑罢了。 “那你怎么覆命?”我不禁为他担心。 “协王不是已经紧急‘命’我巡视江东去了!而且不久我便会外调。”萧楚忆提醒道。 “我竟忘了!”我一拍脑袋,这还是我帮的忙呢,“那个锦袋里究竟是什么,协王怎就肯助你?” “太皇太妃只说危急的时刻拿这锦袋给协王,他便会知道我是太皇太妃的人。”萧楚忆迷惑地摇摇头,“这我也觉得奇怪,协王对太皇太妃表面恭顺,暗中却似乎与她作对,令人捉摸不透。” 北宸少垣能让人这么容易看透就不叫北宸少垣了! 随后,我与萧楚忆道别,还要抓紧时间去见北宸天衡。 第94章 不为皇妃不为君 清心殿。 “宣君学士!” 我一整衣容,昂首进殿。 北宸天衡正在批阅奏章,我进去时他头也不抬,盯着一本奏折沉思。我静静站在一边等着,他低头时与北宸少垣更像,一样的完美轮廓,一样的深沉面容。 只不过,北宸天衡的冷多了几分后天养成的凌人,他收起霜冷时要柔和得多。 殿中清冷,一缕若有若无的香不断从鹤形铜炉中飘起,我独自站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奈等候。 许久,我站得腿也有些麻木,双眼禁不住打架时,北宸天衡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 “累了吗?” 我陡然清醒,抬眼望向他,那清冷柔和的声音一下子令我回想起一品楼,我们第一次逢面,品茗畅谈,相对甚欢。 他那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毅然助我躲避北宸少垣,我感动了许久,不过这下想来,是这位侄儿正式向皇叔宣战了罢。 从此你是君,我是臣,我不会忘记的。 我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轻轻摇了摇头。 他盯住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无所畏惧地直视于他,心中坦然。最终,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背手踱到窗边。 我跟在他身后,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你来有什么事?”他望着远处雾霭中浮现的殿群,沉声问道。 “微臣特来向皇上请罪!”我一撂袍子,跪了下去。 “君学士何罪之有?” “微臣假扮哥哥入朝为官,实为欺君大罪!” 话音落地,大殿中静得令人喘不过气。 “你既知是欺君大罪,还敢来见朕?”北宸天衡转身面对我,语气肃冷。 “这是微臣过错,微臣不愿连累家父以及君府上下,所有罪责由微臣一力承担!” “你?承担得起吗!”他冷哼一声。 “无非一死!”我对上他冷寒眸子,轻轻一哂。 他一怔,眼中深沉慢慢转为怒火。 “你也欺骗朕!”他抓住我双肩,怒视着我的眼睛,“若不是那日被朕撞破,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欺瞒下去?” 我的肩膀被抓得生疼,但我咬咬牙,直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他怒意更炽,抓我肩膀的力道又增了几分,“不要以为有七皇叔护着,朕就不敢动你!” 我抬头,朝他淡然一笑,反正是要死的人,怎么死已经无所谓了,你们叔侄的争斗与我更是无关。我的笑令他盛怒,一拂袍袖,窗栏上摆放的一盆君子兰应声倒地,摔得粉碎,橙红色花瓣和在泥里狼狈不堪。 “皇上息怒!” 我还没说话,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见“咚”得一声,那人重重跪了下去,磕在玉石地砖上脆然生响。 “起来吧!”半晌,我听得北宸天衡稍敛了怒气,朝我身后摆了摆手。 随即,一个老太监匆匆将茶盘端过来,放下茶碗,卑微着身子退了下去,走过我身边,他竟分暇瞧了我一眼。 殿中又恢复寂静,良久,北宸天衡将我扶起,递给我一杯茶。 他转过身去将手撑在护栏上,微倾身子,那情形,竟和当日在一品楼极为相似。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北宸天衡怒意微歇,示意我到他身边,“居然敢跟朕来一出偷龙转凤!” 我无奈垂首,这并非我所愿,只是当时情势所逼啊。北宸天衡对我不满应当是恼我欺瞒,他对我向来赏识,不会真要我死,刚才发了一通火,怨气也该散了些。 “你为何要替你哥哥为官?” “皇上可还记得在一品楼时,微臣说过,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男人可以做的事女人为何不可以?” 他一怔,随后眼角隐隐有了笑意。 “你真的很特别!” “谢皇上赞赏!”我微微弯身谢恩,心中却是忐忑,希望这个说辞能蒙混过关。 等了半晌,不见他说话,却蓦地发现面前黑影移近,我偷偷抬眼,乍见他离我近在咫尺。 “做朕的皇妃!” 我惊愕地张大嘴巴,一时不能理解过来。 “听不懂吗?”他挑了挑眉,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朕说,嫁给朕做朕的皇妃!” “不好!”我下意识地脱口拒绝。 “为什么?”他眼神一深,怒意又隐约翻腾。 我说了便后悔,他是皇帝,就算拒绝皇帝的求婚,我也不该这么直接,伤了皇帝的自尊,我真是在拿小命开玩笑了。 “我……”我脑子急着转了转,想个什么理由呢。 “以前你是男人,可以辅佐朕的江山社稷,如今你是女人,为何不留在朕的身边继续帮朕?” “帮你也不一定要当你的皇妃啊!”我低头嗫嚅着。 “抬头说话!”他指下一用力,捏得我下巴生疼。 “皇上难道看不出,我能在官场争上一争,可在后宫,那便毫无用武之地啊!” “你这么聪明,还没有信心去对付一帮女人?” “皇上可不要小看女人!”我意有所指。 北宸天衡愣了一下,收回手,望着远方雾霭中浮现的宫殿群,目光深沉。那里,住着他的皇祖母,太皇太妃顺宓,住着他的老婆,皇后东陵未央,还有董娇娆等一群官宦贵胄之女。就连他面前站着的我,也是女人。 “你真的不愿意?”他的语气竟有一丝落寞。 但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真的太可惜了!”他转过头,面容缓和下来,一手搭在我肩上,可目光里有些别的东西我却没有读懂。 我不知道他的可惜是指我不愿当他的皇妃,还是另有所指。 “对了,朕该称你书行还是书静?”一会,他对我皱了皱眉。 “若皇上赦了微臣死罪,微臣依旧是内阁学士君书行!”我低下头狡黠地嘴角一勾。 “哈哈!”他略一愣怔,大笑一声,“好一个君学士!从朕手里讨了一条小命,还诳了朕的官来做!” “微臣自然不会浪费皇粮!”我朝他跪下,“微臣斗胆请皇上答应微臣明律历,严法纪,肃整贪贿,以正朝纲!” 北宸天衡沉默许久,我知道,这一动,牵扯甚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怎么做?” 我一听,他没有反对就好办多了。 “皇上还记得贡茶一事么?” 北宸天衡想了一下,点点头。 “羲国向来轻徭役,薄赋税,朕已着户部严查税收,杜绝苛捐。” “这件事便可从贡品查起!”我神秘地笑笑。 只要北宸天衡默许,黄尚书之流便不难撼动。 第95章 宫中意外逢皇后 临告退,北宸天衡又唤住我,眼神有些犹豫。 “你……不要与七皇叔走得太近!”他含糊地警告我,顿了顿,又望着我的眼睛道,“还有,若你改变想法,朕的后宫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只是疏离地笑笑,绝然扭头。 走在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宫道上,我漠然回首,清心殿孤零零地耸立在殿群中间,昭示着天地间至高荣耀,也承担着人世间至寡薄情。一墙之隔,外面虽是尘嚣琐屑,却是最热闹熙攘,而这寂寂宫道,只不过通往凉薄世态罢了。 若在从前,北宸天衡许我皇妃的承诺,不管我愿不愿意,总是得了便宜,我一定高兴异常,但如今,我并没有丝毫欣喜,断然拒绝的坚定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 人之将死,其求也淡,所剩时日还不知有多少,我过得是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现在只想抓紧时间,走之前也好做上一两件好事。 我可以说是死过一次的人,活着就是恩赐,对死也不会太难受。来到这里后,享过锦衣玉食,得过**厚禄,吃过苦头也出过风头,这辈子算值了。 有谁还能像我这般好运气呢!想通这些,我心情开朗了不少,眺望着大好河山满足一笑。 “君学士?”身后冷不防一声熟悉的叫唤,情感复杂。 我回头,乍穿破云层的阳光刺到眼睛,我不禁眯起眼挡了挡。 日光里,未央一袭庄重的蓝地牡丹花长袍,一指来宽的红色锦缎压边添了几分新婚喜气,发髻上戴着沉沉的凤凰衔珠冠,硕大的明珠垂在额心,与她素来端庄的面容相得益彰。 她身后还跟着八位衣饰明丽的宫女,好一个羲国皇后的排场! “参见皇后娘娘!”我朝她跪下。 “你们先下去吧。”我听见未央吩咐。 “皇后娘娘!奴婢等不能擅自离开!”一个宫女开口抵撞,语气并无恭敬。 我不禁偷偷抬眼,那宫女浓妆艳抹,在几位之中很是扎眼,她对未央说话的口气倒仿佛她才是皇后,而未央煞白了脸,身子轻微一震。 “你刚才说什么?”未央淡淡看了那宫女一眼,眼神冷厉。 “这……”那宫女被她吓了一跳,仍嘴硬道,“太皇太妃吩咐过奴婢不准离开皇后半步!” 未央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皇……皇后为何这般看着奴婢?”那宫女浑身不自在,说话都有些不流利。 未央又扫了其他几人一眼,很快,那宫女被她后面的人拉了一把,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 “君学士,可否借一步说话?”未央竟亲手扶起我,无奈地向不远处的那些宫女递了一眼。 我心领神会,与她沿着宫道慢慢走着。 “见笑了!”未央苦笑一声,“本宫就是这般‘风光’!” 谁能想,母仪天下的皇后在紫微城中竟如幽禁,不止已将她视为眼中钉的顺宓公然挑战,处处针对,就连董娇娆等几名身后势力庞大的妃子也敢在她周围安插眼线,未央的日子当真没表面看来那么好过。 可是,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 “本宫是不是自作孽?”未央自嘲地笑笑,“自诩高洁的未央公主来了南淮,进了紫微城,当了皇后,本宫终于遂了族人心愿,可是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选择错了?” 未央来南淮,选妃恐怕是借口,只可惜北宸少垣没有回应于她,而她选择北宸天衡,也不尽是为东陵一族着想和报复北宸少垣的绝情吧。 “无论当初选择什么,终究都会后悔。”我摇摇头,反问道,“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皇后又当怎么选择?” 未央愣了愣,笑了。 “听君一席话,胜过数十不眠夜!” 她又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直觉她要说到北宸少垣,这个话题我们终究是要面对。 “协王……还好吧?” 果然,她开口了,只是说话时盯着脚面,提到他还是有些不自然。 “嗯。”我点点头。 “我一直以为少垣哥哥喜欢……男子。”未央神色微微赧然,停下脚步望着我道,“不过原来君学士是位大美人。” 她语气平淡,我竟看不出她的眼神是调侃还是威胁,两人对视着,我几乎忘记呼吸。看我紧张,未央倜然“扑哧”一声笑了,肃冷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 我心情也蓦地放松,她是跟我开玩笑呢。看来,未央已适应了皇宫生活,能够轻而易举隐藏自己的情绪,而我,幸好不必当什么皇妃,也没有与她为敌,不然下场必定更惨。 “我一直以为败给的是个男人,始终心有不甘,不过如今看来,君……小姐容貌冠绝,才智更比古今,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啊?”面对未央一番直白,我不禁傻了眼。 见我惊讶,未央略略皱眉。 “你可不要假装不知道,那天少垣哥哥为了你竟然威胁当今天子呢!”她瞅了我一眼,调皮地笑笑,“我从来没见过少垣哥哥这么紧张过一个人!” “有……有吗?”我尴尬一笑。 “我会保密的!”未央坚定地看着我,又想了一下正色道,“不过你要小心天衡!” 看她严肃地神情,我感到奇怪。 “他是皇帝,你那么直接拒绝了他,让他面子往哪搁!”未央提醒道。 “你知道了?” “我正好路过听见。”未央担忧道,“以我对天衡的了解,他不是那么容易罢手的人!” 我心里咯噔一跳,北宸天衡,说起来,我对他更是一无所知。 “小时候,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未央又往前走,回忆道,“我记得有一次,我见到树上一窝小鸟很可爱,可是宫里的一只老花猫整天围着那棵树转悠。你猜天衡是怎么做的?” “把小鸟挪下来?” “不!他把老花猫杀了,包括一窝小猫。”望着我惊诧的表情,未央又道,“他说,要防患于未然就必须把潜在的危险都排除!” “这……太残忍了!” “或许吧!”未央眺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宫殿,“可是在这里,冷酷和绝情不正是一个帝君必须具备的么!” “难道不可以做一个仁爱君主吗?”我皱了皱眉。 未央却只是笑笑,答非所问道: “你别看少垣哥哥行事不羁,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帮助天衡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 “什么?”我不禁头大,怎么又和北宸少垣扯上了关系。 “这些国家大事就让他们头疼去罢!”未央一挥手,充满挑战地对我道,“虽然天衡也喜欢你,可是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我?” “我既嫁给了天衡,就是天衡的人,我一定会当好他的皇后!” 未央别了我,愈走愈远,融入一片日光中,我望着她的背影,脑中不禁想起一句话“过洁世同嫌”,不知她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我眯起眼望着远处那一片粉色,春天到了,最后一片梅瓣终于随风飘逝,换来满树桃花灿烂。 第96章 生死离别惹伤悲 出宫前,顺路去看望钟山老人,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只怕是没机会报答了。 钦天监依旧冷清宁静,我走进去,钟山老人正为几株兰花培土。 “钟山老人!”我上前帮他一起侍弄。 “哎!别动!”钟山老人一把拦住我,将我往后推了推,“小朋友你站远点!” 我狐疑地退后几步,等他擦尽手上泥土,与他一起进屋。屋子里暖和许多,他却又添了炭盆,拨弄一番移到我跟前,我伸手烘烤,冰寒的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暖了没?”他关切地问道。 我满足地笑笑,使劲点了点头。 “钟山老人怎知我冻得厉害?”我又不免疑惑。 “你的身子——”他又突然截了话头,“少垣怎么让你出来了?” “我——”我不知该怎样叙说我和北宸少垣闹翻的事。 反正人固有一死,何必强求,在协王府也就是死得舒服些罢了。 我沉默不语,钟山老人也陪着我,两人呆呆望着炭盆中跳动的火星子,偶尔“噼啪”一声,不致太沉闷。 “小朋友,你想家吗?”突然,钟山老人开口问我。 我一怔,望向他,他仍盯着那红光闪闪的炭块,面容说不出的古怪。 如何能不想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异世界里,为生命安全担惊受怕,在男人群里勾心斗角,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我就算铁石心肠也难免有孤单无助的时刻。 如今,我的生命快走向终止,也是时候该停下来了。至于家,我的心不由一颤,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名词,那种温暖也只能在记忆里回味,想着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想。”我轻轻说道,生怕声音哽咽。 钟山老人抬起头,看我红了眼睛,也颇有感触,脸上神情不舍。 “那这里你还有什么愿望没达成?或许老人可以帮上忙。” 钟山老人医术高超,知道我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想帮我实现愿望吧。 我现在所想只是贪官未除,心愿有所不平。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恨,那就是想我王出云,美貌博士尚未横行天下就落得个红颜薄命,最可恨这么多极品美男,竟让我连一场恋爱也没谈成! 不过这个,我想钟山老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吧,我朝他摇了摇头。 “唉!”他居然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忍让我见到一脸悲戚。 我忍住的泪终于打了个转落下来,以为就这样干干净净地走,正如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却还是惹了伤悲。 “钟山老人!”我拭去泪珠,强颜欢笑道,“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不会难过的。” 钟山老人对着我又是一声叹息,能得这世外清修高人的两声叹气,也值了! “我一定尽力!”他拍拍我消瘦的肩膀,极尽慈爱。 明知我无药可医,还如此宽慰我,我感激不尽,只能深深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明显没料到我的举动,身子一震,我伏在他肩头笑了,轻轻道: “这是我们那的礼节!” 从紫微城回来,我不顾疲惫,马上抱来一堆账目,开始埋头整理。 这些还是我任户部侍郎时做了个有心人,将一些废旧处理的公文带了回来,当时只是对古代的公文好奇,全数拿了回来,堆在那也未曾问津,没想到今时能派上大用场。 我用可怜巴巴的一点统计知识,将税额收入、支出情况等记录逐年,按个分类,并用表格画好,倒也清晰明白,一目了然。 这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光粮税这一块便征收无度,挪用无底,假账作得连我这门外汉都能瞧出端倪,如此欺上瞒下真是太肆无忌惮了! 望着桌上一堆数据,不禁触目惊心,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羲国,盛世之下必有隐忧。 莫惜尘这话说得在理! 整理完,我已觉劳累,才支颐休憩片刻,外面一阵吵嚷。 “少爷!” 人在外,声音已穿透进来,我不看也知道,一定是小葭。 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大事”! 我等着小葭,进来的却不止这小妮子。她拽着一人,拉拉扯扯地进来,后面还有尹易和秋天,秋天一脸警戒的神情,一进来便站在我身边,暗中摆开保护的架势。 什么人物竟让大家如临大敌?突然多了四个人,我的书房不禁显得拥挤。 “快点!”小葭不耐烦地拉着那人袖子。 待他进来,我却惊异地发现,竟也是个熟人! “苍暮?”我狐疑地望着他,这是什么状况?苍暮怎地被小葭抓贼似的拽在手里? “咦?少爷你认识他?”小葭推了苍暮一把,又得意道,“我早就说家里遭贼吧,这不大白天的就被我逮到这家伙!” 苍暮是贼?有误会吧。我皱了皱,望向尹易,他也一脸蒙昧的告诉我不知。 苍暮没有理会小葭,直直地望向我。 “苍暮,这是怎么回事?”我只好问他。 “我不是贼。”他简短地道,不浪费一句话。 “还敢狡辩!”小葭闻言,柳眉一竖,叉着腰喝道,“不是贼干嘛在我家外面鬼鬼祟祟?” “我只是奉王爷之命保护君学士。”苍暮依旧望着我淡淡道。 苍暮的不屑惹怒了小葭,她恨恨一跺脚。 “哼!原来跟那死平凡是一伙的!”小葭指着他道,“从花盆碎开始我就注意到了,刚开始还差点被那死小子误导,后来屋上的瓦碎了几次我才觉得不对劲,蹲点了好几次才终于抓到你,还敢说你不是贼?” 苍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沉默惹得小葭更加不快,一摞袖子,差点跟他纠扯起来。 我连忙喝住小葭,苍暮也一脸惊奇地看了小葭一眼,他大概没料到有女孩子会想跟他动手吧,只不过我们的小葭在我的影响下,已经不是那个柔柔弱弱恭顺温婉的小丫头了! “小葭,让他走。”我淡淡吩咐。 “可是少爷——” 我瞪了她一眼,她只好恨恨地看苍暮离开,素来冷然的苍暮竟也破例瞥了她一眼,只是脸上一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神情。 依苍暮的身手自然不可能踏碎瓦片,更不可能被小葭抓到,其中缘由也该找个时间弄弄清楚。 不过现今这件事就算到此结束了,北宸少垣的手下不会对我不利,尹易了然地对我点点头,没有质疑。 随即,他见到桌上我整理好的表格,诧异地抬头。 我看了一眼,满纸的表格和对他来说绝对是鬼画符般的数字符号和公式,就算阿醒也学了好久才接受阿拉伯数字和拉丁字母,尹易虽然也极聪明,但他更为在行的是计策谋略,数理方面……还是算了吧。 我这会已很劳累,无力解释完全,只好歉意地笑笑,他体谅地点点头,跟在骂骂咧咧的小葭后面离去 第97章 浮想联翩鸳鸯浴 我打了个盹,天色已暗,喝过一点小葭特地炖的鸡汤,我顿觉精神又回来了。这两天,我虽气力不足,常感疲惫,但精神却好得很。仰望夜空,云霾遮月,天气甚至有些闷,而我却从没有觉得这般神清气爽过,这情形,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歇息片刻,我沿后院房廊爬上了屋顶。 “苍暮?苍暮?”夜色中,我摸索着小心攀爬,轻声叫唤。 “嗖”得一声,一道黑影落在我身边,吓得我差点滑下去,他拎小鸡似的一把抓住我,我摇晃了下身子终于站住。 “君学士怎么上来了?”苍暮利落地稳住我,语带疑惑。 “找你呗!”我没好气地翻了一眼,没事总在人家房顶窜跃,害我等不会轻功的找人都这么费力。 “什么事?”他依旧面无表情,话语简洁,绝不拖泥带水。 我疑惑,那次他要杀我是下了多大决心和毅力,才说出那一番话。 “可不可以下去再说?”我望了一眼地面,不禁摇摇欲坠,心跳加速。 苍暮略一点头,提起扶住我的手臂,我陡觉身子一轻,从房顶飘落下来。虽然苍暮动作极轻,但我还是觉得腹内恶心,站到地面还如甲板上般摇晃不止。 我就地坐下,靠着廊柱朝他招手示意,苍暮略一犹疑,在我身旁坐下。 “说吧,这些天来你不止在我家做梁上君子吧?” 苍暮神色微赧,点了点头。但他仍是沉默,我叹息一声摇摇头,这个苍暮不要推一推才动一动吧,以他的身手,就算在房顶打个滚也不会弄碎一片瓦,如今又是碎瓦又是破盆,除了发生打斗,别无他想。 “王爷派你来做什么?”我只好采取迂回战术。 “保护你。” “有谁要对我不利?” “不知道。” “苍暮!”我瞪了他一眼,“你可不可以用超过三个字的话来回答我?” “嗯……好!问吧!” 看他无辜地眼神,我彻底无奈。 “这几天你碰见过什么?”我又提示道。 “我遇见过一伙蒙面人,也与他们交过手,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苍暮很认真地答道。 “蒙面人?” “我见过他们,曾经有蒙面人袭击我家王爷,身手十分特别,与他们如出一辙!” “那王爷也知道这事?” “王爷吩咐,只需保证君学士安全,不必追查蒙面人底细。” 我皱了皱眉,这可不像北宸少垣的作风,他会放任这股潜在的威胁?除非他已知道蒙面人的底细。 说起蒙面人,我不由想起,那时在画舫上,就是一群蒙面人攻击了落月流风,他们的方式是赶尽杀绝,还连累我差点丧命,当时北宸少垣还击的方式也够残酷,一个不留地杀。 这股势力不仅敢对北宸少垣下手,似乎对我也有相当的兴趣,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到底想干嘛?”我迷惑地自言自语。 “他们……好像要找什么东西。”苍暮想了想,不甚肯定。 “找东西?”我更加不明所以,我一没有金银财宝,二没有稀世奇珍,有什么好让人觊觎的呢? 正谈论着,苍暮站起身,打断了我的思路。 “君学士,亥时已到,王爷吩咐请君学士过王府一趟!” 果然,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清脆的打更声。 “去王府干嘛?”我诧异。 “王爷没说。” 我想了一下,去就去,也正好问问这伙蒙面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苍暮携我离开别院,院外协王府的大轿已等候着,一路舒舒服服,没受什么颠簸就到了协王府,轿子径直抬进了内苑。 掀开轿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们直接把我抬进了温泉浴池。 北宸少垣斜靠在龙头池边,棉白的浴袍随意裹着,缎带般的黑发只用一个白玉环束起。我进去时,他正懒懒地拨弄着池水。 “王爷?”我在他背后轻声出言,生怕打扰了他的清净。 “你来了。” 他弹了弹手上水珠,起身朝我走来,赤足迈过木板地面,魅惑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我脑袋一空,只想到一个词,步步生花。 “王爷深夜召见所谓何事?”我努力稳住心神。 “你身子好些了么?”他不理会,径直到我面前,清冷的气质刹那将我俘获。 我机械地点点头,对那双深邃的眼眸总不能抗拒。 他微俯下身,薄唇几乎碰到我的鼻尖,我不由得轻轻一颤。他一顿,又离了我几步,抛给我一件白袍。 “下去吧!” “咦?”我接住袍子,看了眼蒸腾的浴池,和衣衫不整的北宸少垣,他……不会是想……我不禁红了脸,怔怔站在池边不敢动弹。 “你还愣什么?”北宸少垣不悦地瞥了我一眼,“本王虽答应你离开,但必须回来浸泡温泉浴!” 原来是泡温泉!看我满脑子什么龌龊思想! 我“哦”了一声,忙不迭跑到屏风后面将浴袍换上,在北宸少垣的“注目”下整个浸入泉水,顿时一股热流从毛孔渗入,直灌百会。 室内的熏香与上回似乎又有不同,淡雅幽远又源源不断地钻入鼻子,我吸着,只觉浑身舒张,如堕云海,靠在池壁几乎睡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 迷糊间,一个童稚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我一下子惊醒,头顶的热流也瞬间消失,顿时,一股冰寒从脚底窜起,随血液行遍全身,明明是在温水中,我却冷得发抖。 “出去!” 只听见北宸少垣一声怒喝,熟悉的热流又回到了全身,我舒了口气,停下不听使唤的的剧烈颤抖。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热流慢慢消失,我逐渐清醒过来。 回转身,我虚弱地睁开眼,落月流风正趴在池边好奇地看着我,而一旁,北宸少垣调理着内息,他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涎着一道血丝。 第98章 担惊受怕哄痴儿 我赶忙从浴池中爬上来,披上干净衣袍。北宸少垣皱紧着眉头,似乎十分难受。我慌了。 “你怎么样?”我跪坐到他身边,紧张地扶住他手臂。 他的手冷得可怕,身子突然颤了一下,竟不断咳出血来,鲜艳的红散落在白袍,妖冶邪放。 “怎……怎么了?” 我吓得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捂住他嘴角,血丝不断从我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我俩的衣裳,怎么也止不住。 “我去叫人来!”我惊慌无措,忙乱中只好大声喊怜儿。 “不……不要!”北宸少垣一把拉住我。 “你醒了!”我惊喜地连忙蹲下,他靠在我怀里虚弱地歇了歇。 “扶我过去。”他抬起手指指着浴池旁的龙头喷水。 我忙应声,费力地将他挪了过去。 北宸少垣靠着那玉龙再次调息运气,渐渐地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我替他拭去额上冷汗,长舒了一口气,累倒在一边。 “姐姐!”落月流风缩在一边,见我有闲暇了才怯怯开口叫我。 我勉强支起疲惫的眼睛,瞥见他像个小孩一样抱膝缩在角落里,天真的大眼睛流露出恐惧。 “姐姐我怕!”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这时,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随后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落月流风惊恐地将头埋进膝盖,不住颤抖。 忙得晕头转向,竟没注意到打雷了。 我拖着酸软的双腿,半走半爬到他身旁,他一下扑进我怀中。 “娘说如果不乖,天公爷爷就要打落月流风!”落月流风依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 “落月流风没有不乖,天公爷爷怎么会打你呢?”我抚摸着他的背,将他搂紧。 “可是少垣刚才生气了。”他畏缩地抖着,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时,又一个惊雷落地,震得我耳膜鸣响,落月流风更是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死死埋进我怀里。外面闪电交加,甚为恐怖,我也很是害怕,可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他。 “落月流风乖,不要害怕,天公爷爷是在打坏人呢!”我轻拍着他,呢喃道,“雷声呢,就是天公爷爷告诉我们坏人已经被打死了!” “真的吗?”落月流风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我,眼角还挂着泪痕。 “当然是真的!姐姐怎么会骗你呢!”我笑了笑,“不怕了吧?” “嗯!”落月流风用力点点头。 “那告诉姐姐,落月流风睡在哪里的好不好?” 落月流风想了想,似有为难。 “少垣说过不能告诉别人的。”他睁大天真的双眼,犯了难。 “为什么?”我不解。 望了眼靠在玉龙壁边调息的人,这是协王府,北宸少垣的地盘,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吗? “姐姐保证不告诉别人!” 落月流风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北宸少垣,他既不想我失望,又怕惹怒北宸少垣,着实难为了这个只有小孩心性的绝美人儿。 最终,他像下定了重大决心,严肃地对我点点头。 我很感动,对他一笑,他也薄唇微启,笑成美丽的弧线。 他拉住我的手站起来,高兴地往外跑,赤足啪嗒啪嗒踩得乱响,我忙“嘘”了一声,指指闭着眼的北宸少垣,他了然地眨眨眼,放轻了脚步。我们又不约而同看了眼北宸少垣,相视一点头,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落月流风的住所果然相当隐秘,从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曲曲折折,穿过好几道暗门,在一座假石嶙峋的花园里,被一道平滑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我疑心落月流风是痴儿,怎么竟能记得这么复杂的路线,莫怪天才都是有缺陷的。 落月流风熟练地转动石壁旁一粒普通的小石,石壁静静地打开了。他回眸对我倾城一笑,拉起我的手钻了进去。 石壁那头又是另一番天地。 我原以为协王府已经够大,没想到这里足足又是另一个王府。四周石柱上隐秘地安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犹如晕开月辉。 我没来得及细看,只匆匆瞥了眼落月流风的画室,里面多是人物肖像,只是主角不外顺宓和北宸少垣,尤以北宸少垣的居多。 “这是娘!娘说,我叫娘,少垣也叫娘!”落月流风兴奋地指着一幅顺宓的画像向我介绍。 这幅画上,一袭红妆的顺宓倚在树下,正对镜描眉,本是极富少女气息的画面,但在落月流风笔下,美目含笑的顺宓却分明显出咄咄凌人的气势,我不自觉地想到她对羲国皇朝的野心,那股油然于心的态势竟显露无疑。 落月流风作画的天赋果真非同一般,他虽为痴儿,但抓取内心的准确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我浏览了下其他画作,画上的北宸少垣虽外形无一例外地绝美魅惑,但气质却自有其清冷独立,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 看过这些画,我更加确定,北宸少垣并不像表面上邪肆不羁,他的内心比他多变的脸要复杂许多,因为,落月流风的画,不会骗人。 落月流风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精美的箱子,抱出一叠画轴,似珍宝一般捧到我面前。 我打开一幅,正是北宸少垣的裸背写真! 罪过罪过!我可不是故意要看这么暴露的他! “你怎么会画这些画的?”我悄悄收起画轴。 “我看少垣沐浴就会画了。”落月流风不以为意道。 “少垣同意你画?”我不免奇怪。 “为什么不同意?”他更加奇怪地反问,“我只画漂亮的娘和少垣,其他人的我还不画呢!” 难怪这么多画,我没有见到其他人,不过他应该也极少能见到外人吧! “不过姐姐!”落月流风又拉住我的手,天真地笑道,“我也有画过漂亮的姐姐哦!” “我的?”我恍然大悟,“那次在画舫上?” 我答对了,他开心地点点头,继而又瘪了瘪嘴。 “可是被少垣拿走了!” 我想起来,在北宸少垣的书房,不就有那副肖像画,画得极为传神,连我都不知道,我可以这么美。 又说了一会,落月流风很快累了,困倦地开始打哈欠,但他还吵闹着要我陪,好不容易哄睡了他,我忙回去温泉浴池,也不知北宸少垣一个人怎么样了。 第99章 乱哪堪一夜风流 我取布蘸湿了,一遍遍替他拭去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和嘴角流下的血丝。 这一个时辰于我,如虫蚁噬心般难熬,我从来没见过北宸少垣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说过不准叫人进来,我只能一个人照料,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半步。可是我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只能凭直觉行事,我尽量放轻动作,生怕稍一用力会弄疼了他,更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不知他为何变成这样,但肯定与助我疗伤有关,我愈觉内疚不安,心隐隐疼痛,好像伤的不是他,反是我。 好不容易,北宸少垣面色缓和过来,苍白中透出血色。 他微微动了动墨睫,深眸半开。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一阵狂喜,激动地鼻子发酸。 他仍然虚弱,费力地勾起嘴角,给我一个淡淡的笑容。 “刚才可吓死我了!”我顿觉瞬间松了张紧的弦,浑身酸软,抱着靠住他,一笑泪水便汹涌而下,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 “怕我醒不来?”他说话着,嘲讽地笑我。 “胡扯!”我推了他一把。 不过那个爱以我为玩乐的北宸少垣又回来了,我放下心来,慢慢扶他到榻上。 他疲倦得很,很快靠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小心地将他靠在软枕上,又替他拭了遍薄汗。 望着他熟睡中平静的面容,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卸了所有伪装,放下所有心防,竟然也可以这么纯真这么……无邪,这才是落月流风画中的那个北宸少垣。 白衣飘飘,清冷独立。 沉醉于他绝美的睡颜,我偷偷抚摸上他的脸庞,似一件完美的瓷品,眉峰笔直,深眸深陷,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我痴迷地轻抚过,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敢这么仔细地看过他! 我不由得“嗤嗤”笑了两声,心里暗想,要是我此刻下手,可是轻而易举就能让权倾天下的协王“香消玉殒”呢! 玩了一番,我也累了,倒头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早晨阳光射进窗棂,我才伸了伸懒腰,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嗯?手伸开去怎么是一堵温热的墙,再摸,软软的。咦?阿醒又给我发明过什么设备吗?抱起来好舒服啊!唔!我满足地咧嘴而笑,索性张开身子贴了上去,那“墙”也很配合地搂了搂紧。 隔了好一会,我缺氧的脑袋才清醒过来!陡然睁眼,恰见北宸少垣支颐望着我,我呆了呆,机械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衣衫不整,十分不雅地贴在他身上,亲密无间。 “啊!”我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接着就是“砰”得巨响,我很倒霉很结实地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我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半是摔疼半是羞赧。 “躺地上不冷么?”北宸少垣掩饰不住笑意,伸手将我捞起,轻易放在榻上。 “我——”我气结,昨晚明明是趴在榻边睡着的,怎么醒来就成了我大咧咧地躺成八爪样呢! “昨晚睡得可好?”北宸少垣见我懊恼,心情大好,更加可恶地凑到我耳边调侃,暖暖的气息吹动发丝,酥麻如流。 说实话,昨晚真是我近来睡得最好的一晚,温暖踏实,无梦深眠。 可是,面对北宸少垣调笑的脸,不复昨晚纯粹,我心里暗下决心,打死不承认,打不死再说。 “王爷?”门外“咚咚咚”传来敲门声,是怜儿甜美的声音。 “进来。”北宸少垣没有放开我,只是懒懒地靠上榻背。 我使劲挣扎了番,正见怜儿拉开门,见到我俩的模样,她尴尬地停了片刻,脸颊绯红地低头进来。这会可真是说不清了,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交榻而卧,还能作何想?我也不由得脸红到耳根子,拉紧衣襟,又把被衾裹了裹好。 怜儿默默地收拾满地乱扔的衣物,又利落地准备好洗漱用具,并将早餐放在一边。 在她忙碌的时候,北宸少垣又不安分地将手环在我腰际,斜靠着玩弄我的发丝。 “书行,你的头发真香!”话说着,他还十分可恶地凑过来嗅了嗅。 我大窘,推他不得又顺不得,只好瞪了他两眼,而他非但不收敛,反变本加厉。 “不要乱动!你这是在考验本王的耐力么?”说着他故意皱了皱眉,还极尽暧昧地俯身过来,将我围在双臂之间,一副要吻我的样子。 我使劲朝他使眼色,怜儿在此,怎能如此放肆!我又偷眼看怜儿,她整理着屋子不敢抬头,但晕红的脸分明在说她什么都听得清楚! 干着急了许久,北宸少垣才终于放开我,与此同时,我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怜儿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立马离开他的威胁范围,远远地躲在榻上角落里。 “你故意让怜儿误会我们的关系!为什么?”我警戒地盯着他。 “在你看来我就是打坏主意吗?”北宸少垣斜睨我一眼。 难道不是吗?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他竟没有反驳,单臂支在膝头,说不出的落寞和,隐隐忧伤。 我的心一颤,某处柔软被狠狠触动。 “真的没有?”我有点后悔不该这么鲁莽说话,一脸傲气顿时消散。 北宸少垣抬头看着我,看着看着,忧深的脸渐渐融化,眉眼处浮起淡淡的笑,我渐觉又上当受骗了。 “不过这次你猜对了!”北宸少垣起身着衣,又换回了那个容颜绝世邪气魅惑的协王殿下。 “为什么?”我顿时怒气直冲脑门,强忍着狠狠咬他一口的冲动,大声质问。 “干么一副想吃了本王的表情!”他却闲闲瞥我一眼,束好衣带。 因为你实在太可恶了呗!我努力咽下怒气,快速将衣物穿上。他看着我利落的穿衣,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亲自过来帮我系好缎带。 “你这样叫本王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他不紧不慢地扣好玉带,笼起袖子,细致地整好每一处褶皱。 什么一个人两个人,我一大好现世青年,哪有功夫管这繁复衣饰!我又羞又忿,从他手中扯回衣袍,继续追问。 “莫非怜儿你也不放心?” “怜儿是奸细。”北宸少垣看我穿戴好,才缓缓坐下,波澜不惊地说出这五字。 第100章 凤裔阁渐浮水面 我傻眼了。娇美可人的怜儿是奸细?北宸少垣既知道竟还放留她在府中? “谁?”我问的是她幕后之人。 “还记得凤裔阁么?” 当然记得!凤裔阁的“七杀冥神”围攻北宸少垣,害我身中“至情”之毒,失了清白,怎能不记得! 贾玲珑不也正是“七杀冥神”之一。 说起来,我虽没与凤裔阁有过正面接触,但我与其渊源却是颇深。 “凤裔阁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心里虽有怀疑,但不敢肯定。 令我大为讶异的却是,北宸少垣竟然摇了摇头,看他神情,并不像骗我。 “有人说凤裔阁是江湖杀手组织,有人说凤裔阁是朝廷秘密部门,谁知道呢!”北宸少垣满不在乎地饮了口茶。 “凤裔阁有这么神秘?”我狐疑地盯着他,以他的影响势力,竟然也查不到? “凤裔阁确实很神秘。”北宸少垣略略颔首,又否定了我的想法,“不过是因为这里头太过错综复杂。” 呃?这又有什么讲究,我不禁一个头两个大,这人说话能不能直白些! 我急于想知道,凤裔阁与杜含容的死有什么关系,凤裔阁在我身上打得什么主意,当然,还有凤裔阁为何要对北宸少垣下手?理不清,这些事相隔万里,其中能有什么关联! “凤裔阁组织非常严密,我的人也很难打入他们内部。”北宸少垣慢慢道,“但他们的势力却遍及江湖以及朝廷上下。” “那‘七杀冥神’呢?”我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庞大的组织并不像我想象得那样。 “‘七杀冥神’?”北宸少垣一声嘲讽,“三流的杀手罢了,也敢以神自居,不自量力!” 他们的名号确实起得夸张,不过行走江湖,不都该有个响亮的名号么!再说,谢东方说过,“七杀冥神”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我也见过他们与北宸少垣的一场打斗,应该说十分激烈,“困龙索”更是把我和阿醒追下悬崖,难道他们的水平就叫“三流杀手”?我不免怀疑,北宸少垣是不是太看不起他们了。 见我一脸疑色,北宸少垣又耐心道: “他们之中,除了‘斩龙剑’剑术差强人意以及‘缚龙绫’手中的‘至情’剧毒尚成威慑,其余不足为道。” “可是他俩已经死了。”我喃喃自语,而且另有三人被“苍野之狼”斩杀,七杀仅余其二,真真不能成气候。 “就算他们合力,在凤裔阁中也只能算中等。”北宸少垣似乎还嫌抬高了他们,又加了句,“怜儿的一半也及不上。” “他们真有这么差劲?”我蹙眉。怜儿的一半也及不上,那怜儿看来行如弱柳,怎么看也不是高手! “怎么本王闻到了酸味?”北宸少垣像煞有介事地耸耸鼻子。 “没有啊!”我一时不察,莫名其妙地跟着嗅了嗅。 再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恍然大悟,这种时候也不忘取笑我!我缩回榻上,怒眼相向,他才重又说下去。 “‘七杀冥神’当跑腿的时候也是个麻烦!”北宸少垣嫌恶道,“小人难防,害得本王捉拿‘苍野之狼’时出了纰漏。” 我回想了下,他指的大概是“七杀冥神”突然出现,卑鄙地杀了突原俘虏,导致“苍野之狼”被激怒,最终酿成一场血战。 原本依北宸少垣的计策,既不会伤了突原俘虏,也可抓到“苍野之狼”,可惜功亏一篑。那一夜,连累我也受惊过度,确实可恶,我赞同地点点头。 “我母亲的死是否和他们有关?” 这个疑问藏在我心里很久了,贾玲珑的身份让我不得不怀疑,只是我连谢东方也没有告诉。虽然杜含容与我并没有关系,但我早将谢东方和小葭他们视作亲人,当然还有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君书行哥哥,他们爱慕和尊敬的人,我有义务为她讨回公道。 “你说杜夫人?”北宸少垣递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奇怪,但他依然答道,“杜夫人去世已久,我派人查过,没有线索,但我怀疑跟‘缚龙陵’有关。” 连他也这么说,那十有**便是了,贾玲珑的“至情”要杀人于无形并非难事,更何况杜含容当时身怀六甲,更难抵抗。“至情”无色无味,中毒之人自然死亡,极难查出,再加上年代久远,也莫怪君祈道费尽千辛万苦仍不知杀人凶手就在枕边! “所以令尊与凤裔阁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啊!”北宸少垣又意味深长地对我道。 “父相也在查?” “本王只是怀疑有人用杜夫人之死的线索利用令尊。” 我顿时了然,君祈道围杀贾玲珑时下手决绝狠辣,一定是得了确切消息!而北宸少垣口中的“利用他”之人,必然是凤裔阁幕后,牺牲一两个“三流”手下换来一朝宰相襄助,何乐不为。 那幕后之人,必定心计深,心肠狠。 我脑中不禁浮现出那双金属面具后的眼睛,和那带着金属回音的声音,他是不是就是幕后之人? 想着,我看见北宸少垣的眼睛,顿时闪过一道灵光。 我几乎跳了起来,拿丝帛遮住他的上额和鼻子,仅留一对深眸在外。那深邃那凌厉几乎一模一样! “是……是……”我闭了声音,最唇形比划道,“皇上?” 北宸少垣没有答话,我又看了看,这双眼睛似乎少了一点阴毒,北宸天衡好像也没那么毒辣的眼神。 难道我猜错了? “你见过他?”北宸少垣取下丝帛,放在一边问道。 我将凌霄峰的遭遇原原本本告知于他,他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是天衡,不过凤裔阁的幕后没那么简单。” 那还有谁?脑中搜索一遍,实在想不出别的人选,我皱紧眉头,思路打结。 “你可有想过天衡所说的任务是什么?” 我摇摇头,看样子他是知道了的。 第101章 我言生命诚可贵 北宸少垣将从我处搜刮去的那张羊皮纸递还于我。 “你可发现最近有梁上君子出没?” 我记得苍暮曾说过,有蒙面人出现,似乎在我家找寻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张泛黄的羊皮纸?接过羊皮纸,我又看了看。 孤煞归苍,出将入相;至尊神光,天道圣皇。 这几个字我早已见过,孤煞剑在萧楚忆手中,是一柄绝世好剑,至于大家都在寻找争夺的神光剑,应该是更了不得的一把好剑吧。 不过若非江湖中人,何苦对一把剑穷追不舍,我看不出其中名堂。 “传说得神光者得天下!”北宸少垣不知何时又取出那把同样邪乎的魅离剑,抚爱道,“本王的魅离与神光也相去不远咯!” 魅离剑有灵性地闪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主人的话。 “神光剑又不是什么轩辕宝剑,跟天下有什么关系?”我皱了皱眉,传说中的十大名剑这里还不知有没有,北宸天衡有必要对一个传说这般较真么,除非神光剑中也有绝世兵法之类。 “轩辕并没有宝剑。”北宸少垣神色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随即又道,“坊间传闻只止于此,并没有人知道其中缘由,不过传说也非空穴来风,关键便在这羊皮纸上。” 所以一朝帝皇就当起梁上君子了,我不禁觉得好笑,他派困龙索两人就为这事呀,只可惜,我家房顶上有一位武功盖世的苍暮,估计是讨不了好去。 我又仔细研究了一下羊皮纸,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一些错综的线条,不像字不像图,也找不出什么规律。 “不会是用的隐形墨水吧?”我灵光一闪,拈纸问道。 北宸少垣闻言眉头微蹙,我一拍脑袋,现在还没有这技术呢! “就是写了没有字迹,但用火烤或者用水浸泡会显出字来的?”我提示道。 “这种秘术只在一些异教流传,不见得是真的。” 那可真没办法了,一阵相对无语。 “对了,你会怎么处置怜儿?” 这个美丽的“奸细”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北宸少垣手段可是决绝得很。我突然想起因我而连累的那三条人命,脸上不禁一白。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怜儿尚有利用的价值。”他淡漠的口气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我欲辩解,也欲问个清楚,他为何那般残忍地对待那三个无辜之人,可是我是“云儿”的身份还没有揭穿的必要,多事之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罢。 强咽下冲动,我握紧了双拳才能保持镇静。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北宸少垣见我如此,关切地握住我的手。 一股热流随之穿过,浑身舒缓。 他待我真的是相当不错,不经意的一点感动就可以轻易打开我心房,只是,这些都没必要了。我轻轻推开他的手,他疑惑地看了看我。 “我虽不是不怕死之人,但也不喜欢强求,人各有命,顺其自然吧!”我惨然一笑。 “你在说什么?”他眉头微蹙,一副莫名的样子。 “我知道你功力深厚,可是你练就这一身内力也不容易,何必浪费在我这将死之人身上呢!”我好心为他着想。 “将死之人?”他俊眉一挑,傲然道,“本王要你活,你还能死?” “呀?”我一愣,他何出此言。 如果我没听错,那就是他说错了吧! “你说我不会死?”我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谁说你要死了!”他没好气地翻了我一眼。 他说的果然是我不用死!大为震惊之下,狂喜如波浪涌上心头。原来这段时间以来我都不担心一场,害我差点连后事都交代了! 虽然已经接受命不久矣的“事实”,但我当真还是希望能好好活着呀! 说起来,这似乎确实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呢!敢情都是我太悲观惹得祸,这可不是我王出云的风格! 突如其来的欢喜,一时将我脑袋冲懵了,我语无伦次地,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看不出来你还挺看重这条小命!”北宸少垣看着我疯疯癫癫的样,难免又是一顿嘲讽。 “那当然!”我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乐得合不拢嘴,随手掏出整理好的那张账单,指着上头一串数字道,“人的命就好比这个‘1’,什么财富名利地位都是后面的‘0’,若没了这个1,再多的0也无济于事!” 那首著名的《自由与爱情》,我向来只记得第一句,生命诚可贵!爱惜生命才是尊重生命的根本。 “这是什么?”北宸少垣一下将我从快活的云端拉了回来。 我忽然意识到,这份数据表可是相当的超时代,就算阿醒也还没完全弄明白统计与概率,这解释起来可有些头疼。 “你想用这份东西**户部?”没想到,北宸少垣看了一会就直说到重点。 “你能看明白?”我狐疑道。 “阿拉伯数字对吧?何况户部的底子本王可比你清楚多了!” 一定是阿醒又去献宝,北宸少垣的智商,恐怕得降个几十才能归为“聪明”一类,学得会也不奇怪。 不过,我此刻却有些后悔,当初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我在户部收受的那些东西,加上那些陈年资料,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反正死也要死得重于泰山么,可现在,情形又不同了。 “我这么一来可是自寻死路呀!”我挠挠头,顿时左右为难。 “此乃朝廷痼疾,你不该贸然动手!”北宸少垣慢慢摇摇头,还不徐不疾地饮了口早茶。 “难道还放任不管?”我知道贪污**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尤其身处盛世,这一股恶势盘根错节,难以撼动,但若任由其疯长,不止苦了百姓,最终也能使王国走向灭亡啊。 “管自然要管,却不到时候!” “那该怎么办?”我不禁着急。 “唯今也只好这般了。”他放下茶杯,深眸已眺向远方。 第102章 长途跋涉遇强盗 在北宸少垣的授意下,我带小葭乔装出了南淮。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俩轻装简行,只带了随身换洗衣服和一些银两就出发了。 连续跋涉几天,不是颠簸的马车,就是晃荡的渡船,出了南淮便没有遇上一段好路。 “少爷,我们这是去干什么呀?”连番劳累的小葭难免抱怨。 “反正不是度假!”我忍着身体不适病恹恹地答道,山路崎岖,颠得我阵阵干呕,昏昏欲睡。 “早知道就待在家里不跟你出来了!”小葭瘪瘪嘴,缩回马车角落里。 “我要早知道也不出来了!”我无辜地眨眨眼,当初拍着胸脯对北宸少垣立下保证,只要扳倒贪官,让我干什么都成,结果他竟摊给我这破事! 给了一张地形复杂的地图,密密麻麻的线条中一颗芝麻粒般的小红点,说什么去那找一位重要的证人。当初被他一句“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信得过之人”,虚荣心顿时膨胀百倍,豪气干云地领下了差事。 为了秘密行事,我和尹易商议了只身前行,只小葭非吵着跟来才带了她,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可如今,我俩出南淮城往南已有五百余里,却只走了这图上的一半路程,交通不发达,我俩又不会骑马,劳心劳累还怕耽误路程,我不免心内焦急。 “唉,少爷,我饿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这些硬邦邦的干粮呐!”小葭拨弄着怀里的干馒头,无奈地咂咂嘴。 我也掰了几瓣放进嘴里,食不甘味。 “站住!” 一声顿喝,马车陡然停住,震得馒头屑滚落一身。 外面混乱的马鸣和大嗓门的骂骂咧咧堵住了去路,我和小葭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我掀开车帘,顿时吓了一大跳。 丈远之外,一排高头大马抬蹄喷着热气,马上之人衣衫落魄,却个个手挎大刀,面目狰狞,互骂着脏话。为首一人更是发乱如鸡窝,满脸络腮胡子,一身褡裢似的黑袍子就是几块破布缝就。 “他奶奶的!老子守了个把月就来这么辆小破车!”鸡窝头喉头一动,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几个月没沾荤腥,看他细皮嫩肉的拿来下酒正好!”他旁边一个吨位极高的大汉望着我双眼放出精光。 “胖子!这么个瘦杆子给你塞牙缝都不够!”胖大汉身边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个子接着话茬道。 “哈哈哈!”一阵爆笑。 小葭跟着从我身后探出头来,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她被吓得目瞪口呆。 “老大!看还有个小娘们!长得还挺水灵呢!” “他奶奶的!老子正好缺个压寨夫人!”鸡窝头色迷迷地盯着小葭,涎着一张脸道,“兄弟们!还不把**子‘请’回去!” “得咧!驾!”那些脏乱不堪的人夹着马肚向我们围来。 “妈呀!强盗来了!”被吓呆的车夫此时回过神来,马鞭一扔落荒而逃。 那帮强盗很快将我和小葭围在中心,我能很清楚地闻到马身上的热骚味和那群强盗身上因长时间没洗澡而散发的恶臭。 “少……少爷!怎……怎么办啊?”小葭紧紧抓着我的衣服,话也颤抖起来。 我也没有过这种经历,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虽然曾在天牢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有了一定免疫力,可那时高手如云,与现在孤身处荒山野岭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身边还有弱不禁风的小葭。 脑中紧急搜索一遍,遭遇歹徒时,要财给财,要色耍赖,先保命再说! “各位好汉!”我强自镇定,双手抱拳道,“在下一介普通商人,因赶路急了不想误闯贵宝地!多有得罪!” “贵宝地?得罪?哈哈!”胖大汉打马转着圈,闻言大笑。 其余人也跟着大声嘲笑。 “狗屁!以为文绉绉的老子就放过你了?”鸡窝头又吐了一口痰,满脸嘲讽。 我皱眉看着他,忍住腹中阵阵翻腾。这人有咽喉炎呀?随地随吐! “在下这里有些碎银,不成敬意,还望好汉笑纳!”我从包袱里摸出一包银子,双手奉上。 “这小白脸还挺知趣么!”小个子跳下马来,一把从我手中夺过银两。他掂量两下,一脸谄媚地奉与鸡窝头。 “这么点就想打发老子?”鸡窝头将银两塞进怀里,贼眼紧盯着我的包袱不放。 小个子会意,目露凶光步步朝我逼近。敌众我寡,破财消灾。作势挣扎了一番,我便假意争夺不过悲戚地将包袱予他。 几个强盗凑在一起研究了一番,从包袱里搜出几件衣服和另外一包碎银。我见那胖大汉拿到银子时满脸开花,心里不禁暗笑,一点银子罢了,给就给,本小姐不缺钱! 本以为他们得了银两能放过我们,没想到那小个子贼溜溜的小眼一转,又跑上来搜我们马车。 我暗叫一声“不好”,小个子已经从另外一个贴身小包袱里搜出了那张地图,他得意地在我面前晃了晃,吹着口哨拿给他老大看。 鸡窝头看了半天,一拍大腿道:“这不是咱凤凰山嘛!” 小个子细眼一转,附在鸡窝头耳边说了会子话,鸡窝头频频点头。 “瘦柴!这回你小子立大功了!”鸡窝头一拍小个子肩膀,“有了这藏宝图,咱凤凰山的兄弟再也不用干着没本钱的买卖了!” 强盗们挥舞着大刀,兴高采烈地大声欢呼着。 他们竟然把这地图当作了藏宝图!万一被他们找到了证人,岂不坏了北宸少垣的大事!我心内焦急,却不能表露半分。 这图决不能落在贼人手里! 暗中扯了扯小葭袖子,示意她看我眼色行事。 随即,我瞅准了机会,趁那鸡窝头不注意,一个箭步翻身下车,在小个子肩上借力,从鸡窝头马上跃过,迅雷之间将地图夺了过来。 “小葭!快跑!” 第103章 失手被擒凤凰山 “看不出这小白脸还有两下子!兄弟们!给老子上!”鸡窝头重重吐了口痰,一个翻身跳下马,率先朝我追来。 “救命啊!”小葭边没命地跑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生怕被抓回去当压寨夫人。 只可惜这次没有奇迹出现,很快,我们被乱刀挥舞的群盗围在中间。 逼不得已,只好动手。 我肩一沉,推开扯住我的瘦柴,用力一脚将他踹开,瘦柴捂着屁股跌出群围。躲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我又趁机一个扫堂腿撂倒两人。 原来这帮人武功也不咋地! 我一肘子搡开侧里偷袭的一人,又飞起旋踢,两个强盗应声倒地,捂着肚子呻吟不止。 “哎呀!救命啊!” 我正打得兴起,小葭被一人扣住了脖子,拉扯着拖出老远。而我此刻被胖大汉等几人纠缠着,无暇分身。焦急之余,我忽然想起那时遭遇萧楚忆夜袭,我便逼着小葭学了几招女子防身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正派得上用场。 “小葭!防狼三式!” “哦!” 混乱中,我听得她兴奋的一声应喝,接着便是一个强盗惨烈的叫喊,我趁隙望见,那人捂着双眼向后摔倒。 看来这指上神“戳”,小葭是用足了力气。 很快,她又被一人抱住双臂,不过这回小葭也毫不客气,狠狠踩了一脚后,转身就往那人裆部踢去,那人惨叫着弯下身去,痛苦不堪。小葭踢完脸红扑扑的,不过眼看奏效了,她不免兴高采烈。 被她这一戳一踩一踢,竟也让那伙强盗头痛不已。 我放下心,专心躲开向我砍来的一把把大刀。 “咳!胖汉!去照顾一下你**子!”鸡窝头猛力咳了口痰,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胖汉提了大刀朝小葭奔去,鸡窝头又追着他的背影急道:“哎!不准伤了她!” “老大你就放心!” 胖汉扔了大刀,巨大的身子“砰砰砰”震得地都颤抖。 可我却无法搭救小葭,这壁,鸡窝头深一脚浅一脚满不在乎地向我步步逼近。 待他进入攻击范围,其余强盗都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我警惕地摆开架势,这人看似邋遢,难道有什么惊世绝技不成? 只见鸡窝头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抡起大刀。 他舞起刀来看似慢里斯条,杂乱无章,但我丝毫不敢怠慢,他的慢和乱正是将花哨的招式最简化,每招都直中要害。 就比如太极,在不经意间可以给人致命的打击。 没想到这鸡窝头貌不惊人,刀下功夫却是没个十年练不成的。我调起十二分精神,勉力与他拆了几招,但他的武功造诣明显与其他强盗不是一个数量级,愈打我愈有压力,起初我的招式新颖,他还要小心应对,到后来我便完全处于下风,再加上我手无寸铁,更加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变招,他的刀背在我肩头压下,我力气竭尽,竟无力躲开,直直跪倒在地,刀锋一侧,闪亮的刀刃紧紧贴上我的脖子,我只能束手就擒,瞬间,数十把大刀架在我脖子上,动弹不得。 鸡窝头得意洋洋地收了刀,破袍一敞,料峭春寒中竟热得满头大汗。 我抬眼瞧去,小葭已被胖汉捉小鸡似的拎在手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也只好认命地被绑成粽子,虽有手镯,但是难敌众手,硬拼不是上策,索性等机会再逃走吧。 还有一个思量便是,那鸡窝头既然认定这是藏宝图,应该会去寻找,到时有了接应,先一步把人接走便没事了。 打定主意,我便老实地坐上马车,任由他们拉走。 “兄弟们!走!” 鸡窝头一声大喝,只听得群马乱嘶,强盗们闹哄哄地撤回去,马车也轱辘辘向前行去。 车上,小葭因未来“压寨夫人”的特殊待遇,只是象征性地被反绑了双手,她费力地将我口中塞着的脏布条扯出,狠狠扔在一边。 “呼!”我深深吸了口气,那恶心的破布条令我阵阵反胃。 “小姐!你没事吧?”小葭一急之下,又说漏了嘴。 我摇了摇头,再次告诫她注意说话,进了贼窝可不比他处,这副好相貌着了男装还令多少人垂涎,若被人知道是女儿身那还不如羊入了虎口。 “那我可怎么办啊?”小葭顿时耷拉下一张脸。 她紧张地瞟了眼窗外,正好鸡窝头色迷迷地望进来,吓得她一把拉上帘子。 “别急!”我安慰她道,“那鸡窝头看上去挺喜欢你,你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怎么利用?”小葭一脸茫然。 “这就包在本少爷身上了!”我勾起下巴,朝她挤了挤眼,道,“到时候少爷我也得靠小葭你咯!” “真的吗?”小葭将信将疑。 “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我敢这么说也不是没有理由,那鸡窝头虽然刀法精湛,但脑子显然没他的刀法好使,手下一帮人除了瘦柴有点小聪明,其余可以说是草包一群,不足为虑。 “小姐,你刚才和那……那鸡窝头打得好精彩哦!你什么时候成了武林高手了?”小葭附在我耳边轻声问。她略略定心后,很快被好奇心代替了忧愁。 “这个……”我眨眨眼,只好编了个谎话道,“谢谢有教过我一点,后来跟秋天也学了一些,谁让你那时不肯好好练的!” “对哦!早知道那时应该跟小姐多学几招”小葭满脸后悔,随即又兴奋道,“我刚才那三式很厉害吧?” “厉害!”瞧她那得瑟样,我不忍泼冷水。 “小姐你真聪明!能想到那么厉害的招术!” 我笑了两声,当年本小姐可是正正宗宗的全国武术大赛业余组冠军呢,没两把刷子哪敢单枪匹马就出来混! 话说着,马车一咯噔,停了。 鸡窝头掀开车帘,殷勤地将小葭扶下车,又恶狠狠地把我拉了出来。 “夫人,马车上不去,只好委屈夫人了!”鸡窝头拉着小葭,满脸歉意。 我抬眼瞧去,一座壁崖陡峭道路错综的山横亘在眼前,荒芜的山石间,隐约可见一条破旗子在风中乱舞,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凤凰寨”三字。 这就是凤凰山?我们居然要爬这个破山头!我顿时傻眼了。 第104章 贫窟匪窝凤凰寨 山路崎岖,在南淮养尊处优惯了的我难免觉得吃力,走了许久,我两腿发软,脚底发麻,绵薄的丝履穿着虽舒适,但走起山路来却极为硌脚,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头,累得口干舌燥。 身边一群大老粗哼哼哈哈走得欢快,愈显得我娇气。 小葭倒是没吃什么苦,鸡窝头为了讨好她,特地让几个手下搭了简易的坐轿,一颠一簸晃晃悠悠上山去。 凤凰山确实是一座适合安营扎寨的好山,夹道两旁的山石如屏障此起彼伏,极易打埋伏,错综复杂的密林又适合藏身,不熟悉地形的人绝对无法安然上山,就算上来也很难全身而退,所以说凤凰山易守难攻,这群盗贼占得这个山头,当是得了地利。 好不容易上了山,转过一条山涧,前头出现一扇破旧的寨门,门边竖着一块丑陋的大石,石上刻着“凤凰寨”三字,这字却是龙飞凤舞,丰姿俊秀,与凤凰山的破落显得格格不入。 寨门边站岗的两人衣衫褴褛,手执破戟,见到我们,一脸欢欣地迎了上来。 “老大!这回猎到啥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一头小瘦羊!”鸡窝头指了指我。 “老大!你不是去——”一人狐疑地望着我,却被打断了话头。 “老子这回有压寨夫人了!”鸡窝头狠狠吐了一口痰,拉过小葭,“叫**子!” “**子好!”两人恭恭敬敬地朝小葭深深一鞠躬,又急忙扶住头上破帽,形容可笑。 “哈哈哈!”鸡窝头得意大笑,又大力吐了一口痰。这人不管大怒大喜都爱随地吐痰,实在不甚讲究。 但这一群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乐颠颠地哄笑。 “走!喝酒去!”鸡窝头大手一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小路进寨。 凤凰寨里又是另一番天地。不似我想象中的匪窝只是一伙大老爷们,这里,还有许多老弱妇孺,看着更像是一个难民收容所。 我粗粗眺望一番,贫民窟般的棚屋零零星星散落在寨子中。满脸皱纹的老头倚在墙边晒太阳,一笑两排松脱的牙齿稀稀疏疏耷拉在嘴边,老妇围在井边,吃力地打水洗衣,小孩子们则穿堂走巷地跑来跑去,脏乱得像没人管教的野孩子。 沿路走去,鸡窝头在这里竟很是受尊敬,人们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向他欢快打招呼。 鸡窝头也心情大好,咧着嘴像大头领般挥手致意。 “刀哥!你回来了!” 来到唯一比较像样的大屋前,一个年轻女子热情迎了上来。原来鸡窝头叫“刀哥”。 说那女子年轻,其实也芳华不再,只是相较其他老妇,还算年轻力壮。此女子胸大臀肥,看着也凹凸有致,但长相却实在不敢恭维,满脸疙瘩坑坑洼洼,塌鼻阔嘴唇色青紫,蓝布花巾下还露出几把黄发。 难怪这些人见到秀美可爱的小葭如抢到宝贝一般。 刀哥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女子却一点不介意,依然热情十足贴了上去,刀哥却不领情,将扛着的大刀“砰”一声竖立地上。 “凤姑娘!这位是未来**子,还不来见过**子!”瘦柴挤眉弄眼地推了推小葭。 他的话引起一片哄笑,但那凤姑娘似乎一点不在乎,她放开刀哥,上下打量了小葭一番。 “就这矮不拉几的小瘦猴?”鉴定完毕,凤姑娘一脸嘲讽,说着有意挺了挺傲人酥胸。 我又听到一片嬉笑和几下砸吧口水的声音。 “你说谁是小瘦猴!”小葭被激怒了,柳眉一竖,颇有气势,咱输胸不输人! “难道说我不成!”凤姑娘又得意地扭了扭腰。 “不要吵了!”刀哥圆眼一瞪。斗鸡般的两人气呼呼地闭了嘴。 “小姑奶奶!”刀哥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讨好地对小葭道,“一路累了吧?先去休息休息?” 小葭得意地瞟了凤姑娘一眼,又故意对刀哥微微一笑,顿时迷得刀哥找不着北,忙不迭地指示瘦柴安顿小葭去。 “刀哥!”凤姑娘见状,忙腰臀一扭靠到刀哥身边,暗送秋波道,“今晚要我陪你吗?” 没有一点矜持,但众人似乎见怪不怪,看热闹似的瞧着刀哥不耐烦地推开她。 “刀哥!”小葭此时甜甜地叫了一声。酥得众人一阵抽气,连我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小妮子啥时学会这一招的! 不过对付刀哥显然很有用。 “他奶奶的!夫人!啥事?”他双眼放光地盯着小葭,就差头顶冒红心了。 “哟!刀哥讲话好粗俗呢!” “哈哈哈!”刀哥歪着脑袋想了许久,还是瘦柴附耳说了几句,才眉开眼笑,弯腰道,“夫人有何差遣?” “刀哥!我家少爷他……”小葭温温柔柔地指了指我,那弱不禁风的样子绝对让这些大老粗掉了一半魂。 “这……”刀哥也如喝了迷魂汤,但他还算镇定,想了想,为难道,“我可不能放了他!” “哎哟!”小葭又是一声嗔怪。 “难搞!难搞!”刀哥一抓脑袋,拍拍大腿道,“好了!胖汉,把小白脸关起来,别饿了他冻了他!” “是!老大!”胖汉闷声答应。 “夫人!这下可满意了?”刀哥谄笑着向小葭献媚。 小葭还欲争辩,却被我暗使眼色制止,这就如放风筝,手中线张弛有度,才能控制好风筝,对刀哥,还不能逼得太紧。 小葭点了点头,乐得刀哥嘴咧到了耳根。 “兄弟们!置酒去!今晚就是老子的洞房花烛夜!咱兄弟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噢!噢!”众人簇拥着刀哥进屋,留下凤姑娘一人满目怒色。 胖汉押着我走,经过凤姑娘身边,她盯着我瞧,眼中很是好奇和惊艳,我快速瞥了她一眼,低调地走开。 远远地,还有人在与她推推搡搡着搭讪。 “凤姑娘!今晚来陪我好不好呀?” “去你个狗日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姑奶奶我能陪你这猴样的?” 第105章 妾有情来郞无意 胖汉把我领到主堂附近的一间偏屋,说为偏屋,其实就是一个柴房。 我环视一周,低矮的小房子里,稻草堆了半间,坑坑洼洼的泥地面上除了一张破草席别无他物,发霉的木窗棱看来摇摇欲坠,冻人的风正呼呼刮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里怎么能睡?”我皱了皱眉,冷得搂进双臂。 “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娇气!”胖汉鄙夷地瞟了我一眼。 话虽如此,但他为人却憨厚地很,一边数落着“有钱人家”的种种不是,一边利落地扎起草帘。 胖汉抽了两把稻草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又扔了一把给我,我学他坐在他对面看他干活。 “‘有钱少爷’!没见过这个吧!” 他说着在掌心吐了口唾沫,揉搓两下,一会功夫就捻了根长长的稻草绳。 “你还会干这活?”我看他熟练的动作,心中不免起疑。他们不是靠打家劫舍过活的强盗么?怎么还会做这等农民活计! “老哥落草前可是地地道道的农人!一辈子跟田地打交道,你说我还干不来这个?”胖汉说着,将稻草一上一下扎在一根竹篾子上。 “那你怎么不再种田了?”我好奇道。 “再种?”胖汉怒道,“老子种田粜米得一斗,狗官却要拿两斗,让老子喝西北风去!” 中气十足的怒吼震得我耳膜发疼,听他这么说,凤凰寨的强盗都是迫于生计才落草为寇吗?原来还是贪官污吏搞的鬼,还记得莫惜尘曾说过采茶女的悲惨故事,不想苛捐之厉祸害已这样严重! “可我看刀哥武功厉害,不像一般农人?”我一边依葫芦画瓢帮他扎草帘,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说起老大,那可真是了不得!”说到刀哥,胖汉一脸骄傲道,“老大原来是走江湖的侠客,到了我们凤凰村,见我们老百姓被郡长欺压得没法活下去,才行侠仗义,一夜间杀了郡长全家。至于我们凤凰村,反正大家也没法活下去了,又怕老大被官府追杀,就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一起跟着老大占了这凤凰山,干起这不要钱的买卖!” “可是你们这么做谋财害命,和原来的……‘狗官’又有什么区别!”我不禁有些义愤,虽然贪官害人不浅,可也不该做强盗吧。 “谁说我们谋财害命!”胖汉不悦地瞪了我一眼,“老大说过,只劫官府,不碰良善人家。何况我们从来不乱杀生,只杀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 “那你们怎么抓我?”我愕然,我的装扮,像是‘狗官’? “这是怀——”胖汉刚要说,突然住了话头,低头继续编者草帘,咕哝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我心里却起了波澜,从种种迹象来看,刀哥抓我似乎并不是劫财这么简单,从胖汉吞吞吐吐的反应,以及寨门口那俩看寨人见到我和小葭的惊讶,分明是别有目的。 刀哥为何要抓我们?他抓我们这件事似乎也只有他心腹的几人知道,凤凰山起码有一半人被蒙在鼓里,这更添了几分神秘。 我出行只有北宸少垣和尹易几人知道,以北宸少垣的能力,不可能泄露半分行踪,而且刀哥因杀贪官落草,更不可能与南淮的官员沆瀣一气,抓我邀赏。 那……难道为色?我又摇了摇头,虽然我“月郎”名满南淮,但还不至于引起百里之外一个强盗的觊觎,何况刀哥明显对小葭更感兴趣。 “‘有钱少爷’!想什么一会皱眉一会摇头的,看这窗户!” 我抬眼看去,胖汉已经把草帘挂上窗,密密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看他虎背熊腰的一个壮汉,手下活计竟然这么精细! “谢谢你!真漂亮!”我扯了扯草帘,不但匀落平整,而且结实可靠,看来今晚不用愁了。 “嘿嘿!”听见我赞赏,胖汉傻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接着,他又殷勤地搬了两捆稻草铺在地上,压紧实了才在上面铺上那张破席。 “来!‘有钱少爷’,试试我们穷人的床!” 胖汉一把拉我坐下,我不提防跌了个实在,乐得他又哈哈大笑。稻草的褥子硌得我生疼,果然好绒好被睡习惯了,与这相比简直从天堂掉到地狱。 我揉了揉摔疼的地方,一脸苦相,胖汉见状,又掀开席子将稻草捶软实些。 “胖汉大哥!那凤姑娘是谁呀?”我挪了挪,趁他忙活的功夫多多了解情况,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直觉这凤姑娘在凤凰寨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她呀!”胖汉边捶边道,“整个一骚娘们!” 对凤姑娘,他的口气可以说又爱又不屑。 “你瞧瞧她那张脸!瘦柴说得好,做成包子也叫狗不理!”胖汉叹息一声,又“嘿嘿”一笑,“不过那娘们一对奶子真叫人想摸两把啊!” 我暗笑一声,这话说得倒也合情。 “她和刀哥是什么关系?” “刀哥的女人呗!”胖汉理所当然道,“咱出来前,女人们逃的逃,散的散,孩子连个娘亲也没了,凤凰寨最缺的就是女人,凤姑娘丑是丑了点,好歹比咱大老爷们少了点东西,自然是归老大的了!” “可是刀哥看上去并不喜欢她?” “什么喜欢!说你是有钱少爷吧,咱大老粗有热炕头有女人抱,咱就知足!”胖汉‘教育’我一番,又朝我挑挑眉,“听说凤姑娘在老大床上叫得那是一个浪!” 我眉心微蹙,不由得微红了脸,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越说越露骨。 “好了!待会给你弄床被来!老大吩咐了不能饿着冻着,你就将就着吧!” 胖汉整理完“床”,将柴门锁上,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仰躺在稻草堆上,抱着头想到,这该是妾有情郞无意吧,凤姑娘对刀哥一往情深,刀哥却只是将她当作暖床的工具,这个压迫女性的时代,做女人悲哀,做丑女人更悲哀啊。 正迷迷糊糊将要与周公约会去,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小葭急切的呼喊。 “少爷!少爷!你在里面吗?” —————————————————————————————— 《盛世王妃》的读者大部分是女性吧嘿嘿老宅祝大家妇女节快乐!~~ 第106章 推婚期劫富济贫 隔着门,我听见小葭焦急而压低的声音。 “少爷!那刀哥晚上就要……就要洞房花烛了!我可怎么办啊?” “小葭你先别急!”我安抚她道,“刀哥既然这么喜欢你,你就告诉他,你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总得吹吹打打热闹一番,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跟了他!” “这样……行吗?”小葭含着泪腔将信将疑。 “撒撒娇!缓个两三天我们才能想办法逃出去!” “少爷!你有办法?” “嗯!你信我就是!赶快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少爷!你一定要救我!我可不想真就一辈子当土匪婆子!”小葭又叮嘱了一句,才肯离开。 但随即,我就听见一阵混乱声,小葭似又退回到门边。 “小蹄子!你根本就不是想嫁给刀哥!” 竟然是凤姑娘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小葭警惕地一声娇叱。 “哼!自然是交给刀哥了!看他这位漂亮的压寨夫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凤姑娘恶狠狠地咄了一口。 接着便是小葭挣扎的叫唤,想必是凤姑娘拉扯着小葭去见刀哥。 “等一下!”我忙喝住她俩。 “哟!这位俊俏的公子又有什么事呐?”凤姑娘果然停了纠扯,换上一副酥人心神的声音。 “凤姑娘!其实……不瞒你说,这丫头是在下房中人,在下喜欢她的很,实在不能让刀哥横刀夺爱!”我可怜兮兮道。 “你说……她和你……”凤姑娘疑惑了一阵。 “对啊对啊!其实我喜欢的人是我家少爷!”外面,小葭也忙附和着帮腔。 “所以不知凤姑娘可否高抬贵手,成全了我们这对苦命鸳鸯!”我长叹一声,用尽落寞语气。 凤姑娘没有说话,显是犹豫了。 “若凤姑娘实在为难,在下大不了一死,好让小葭与刀哥双宿双栖!”我趁机又加了把火。 “不行!”凤姑娘脱口而出。 我不禁暗笑,这女子,其实也是性情中人,爱就爱了,妒就妒了,他们都是直来直去不懂拐弯抹角之人。 “那凤姑娘的意思是肯帮我们了?” “这……”凤姑娘很是犹疑不决。 “其实,在下有办法让刀哥对凤姑娘回心转意!”我又信心十足道。 “你有办法?”凤姑娘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 “刀哥看中小葭的只是她的相貌,若凤姑娘也这般美貌,刀哥不是一样喜欢你?” “说得轻巧!”凤姑娘一声怒斥,“老娘知道这张脸不好看,你是来嘲笑我!” “不敢不敢!”我忙道,“在下自然有办法让凤姑娘变漂亮!” “真的?”凤姑娘没有大喝,显然动了心。 “这个自然!不过你得帮小葭安然度过这三天!”我提了条件。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 作为凤凰寨的祭师,凤姑娘的能耐还不小,她先占了一卜选定黄道吉日,并告诫大家神明说三天内不宜婚嫁,凤凰寨的强盗多为农人出身,笃信神灵,凤姑娘的话令他们坚信刀哥和小葭的喜事要放到三日之后。 而且,她还以我是凤凰寨贵人的理由将我从小柴房中解救了出来。 据说当时瘦柴要质疑,但被她一句“没有他哪来的藏宝图”反驳地哑口无言。 我好生笑了一阵,这群人中最有心眼的瘦柴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昨日阶下囚,今日却为座上宾,不得不说,我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 趁月朗天清,我信步闲庭,在寨子各处四下转悠。 因为“贵人”的身份,大家对我的态度一下有了转变,都很客气很热情地与我攀谈。我发现,凤凰寨的强盗确如胖汉所说,不劫民,只劫官,平时靠上山打野味过日子,偶尔遇上过路富商才抢上一把,过几天有油水的日子。 大伙对刀哥的尊敬更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丝毫不注意形象的汉子很是得人心。 正交谈着,凤凰寨起了一阵骚动,火把顿时照亮了凤凰寨,年轻的强盗们纷纷上马,看上去又有活干。 我“噌”得站起来,这可是我取回地图的好机会! “坐下坐下!”身旁正半打盹的老人却拉住我,“他们是去送银子的,穷紧张!” “送银子?”我一头雾水,强盗不抢银子,还要送银子给别人? “刀哥这些年是官府头痛的大盗,却是我们穷人的救星啊!”老人望着不远处正跨刀上马的刀哥,道,“还要照顾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可真难为了他!” 我眯起眼望向他,这个浑身邋里邋遢又爱乱吐痰的土匪强盗,还真不简单呢。 “喂!你!一起来!”刀哥看见了我,朝我一声招呼。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小白脸!不管你是不是贵人,在凤凰寨就不能白吃白喝白住!”刀哥一打马臀,率先冲了出去。 “可——”我还来不及说完,他就不见了踪影,我喃喃道,“我不会骑马啊!” “你骑这个吧!” 正愁着,瘦柴牵来一头瘦驴。 “它?”我不禁瞪大了眼。 这头驴子瘦得皮包骨头,能不能驮得起还是个问题,何况要追赶那些精良大马! “你可不要看不起它!想当年它可是我们凤凰村骑驴大赛三年总冠军呢!”瘦柴塞了一把草料,溺爱地抚了抚它的头。 瘦驴“嗷”得一声,似乎在回应他的褒奖。 我无奈地看看它,这头瘦驴,以前是三年总冠军,如今应当已步入老龄段了罢! 没办法,我骑着瘦驴和瘦柴慢悠悠地跟在大部队后面,倒也安稳。 等我们到达原来的凤凰村,刀哥他们已经分发完附近的几个村庄,汇合到这里。 听说凤凰村以前是附近几个庄子最富饶的一个,可如今却成了最穷的一个。我跟随他们进村,零星几点豆火在风中闪烁,黑黢黢的房子里偶尔传出一两声婴儿的啼哭,果然十分凋敝。 刀哥他们轻车熟路,将准备好的事物银两放在各家门口,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做完这些,刀哥吩咐胖汉带人回去,他自己却把我和瘦柴留了下来。 跟着他来到一座破败的院子前,“吱呀”一声推开一道年久失修的门。 第107章 假扮儿郎慰孤老 摸黑进去,我能感到面上缠绕的蛛网,以及充斥鼻尖的霉味。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进到里屋,刀哥点燃了烛火,我才看清,这里就是间长久没有打理过的废屋,脏乱得让人无从踏足。 “宋婆婆!”刀哥轻轻唤了一声。 难道还有人住?这种地方恐怕连鬼也不肯落户吧!可是,让我吓一大跳的是,角落里一张一平见方的床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动了动,传来一声浑浊的呻吟! 刀哥拨开那堆东西,从里面扶出一个枯瘦的老人,她奇瘦无比,倚在刀哥怀里竟像一把骷髅。 轻轻晃动怀中的人,刀哥动作轻缓,竟见难得的温柔,宋婆婆渐渐醒转。 “你不是先儿!我的先儿呢?”醒来的宋婆婆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不断捶打刀哥。 “先儿是宋婆婆的儿子,宋婆婆早年守寡,一个人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可惜连年饥荒害得母子失散,宋婆婆从此便疯疯癫癫,整日念叨着见儿子!”瘦柴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 “我的先儿饱读诗书,才不会像你邋遢!”宋婆婆竟推开刀哥。 刀哥尴尬地瞅瞅我俩。瘦柴又告诉我,宋婆婆脑子混乱,一直觉得先儿该是文质彬彬的读书郎,她如此风烛残年还强撑着一口气只为再见先儿一面,可是寻遍凤凰寨乃至整个凤凰郡,哪有她心目中的先儿? 宋婆婆正疯癫地扭打着刀哥,忽然她定住一般,直盯着我不放,我不由得心中发毛。 “先儿!我的儿!”她爆出呛人肺腑的一声悲戚,朝我张开双手。 我大吃一惊,瘦柴也害怕地往我身后躲了躲。 “小白脸!你总算还有几分读书样!” 刀哥一番话却令我释疑,宋婆婆是把我当成了她儿子先儿。 宋婆婆浑浊的老眼闪着泪光,双手半举着不断颤抖,我不禁心一软,上前扶住了她。宋婆婆靠在我怀里,轻得仿佛初生婴儿,她举起枯木般的手指抚摸我的脸,一股腐朽的味道钻入鼻间,令人作呕,我强忍着不适和害怕,安静地搂着她。 “先儿!你就不肯叫一声娘么?”宋婆婆凄惨地望着我,气若游丝。 我看了看刀哥,他也正期待地望着我。 “叫啊!”瘦柴则焦急地催促。 无缘无故叫一个陌生人娘,我还真没心理准备,可是这个已近薄暮的老人也着实太可怜,不能让她临终还留遗憾。 略一犹豫,我咬了咬牙,低低唤了一声“娘”! “哎!我的——儿!” 宋婆婆激动地滚落两行浊泪,凹陷的脸颊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渐渐阖上了眼睛。 刀哥和瘦柴在后院挖了个坑,用破席将宋婆婆的尸身草草一卷,埋了了事。 “你们就这样处理宋婆婆的后事?”我站在一边,纳闷不已。做强盗的会死者这般不敬? “难道老子还要过个头七,然后等着狗官来抓!”刀哥铲上最后一抔土,狠狠吐了口痰。 我知道,他定是又发怒了。仔细想想,说到底,宋婆婆的死还是和贪官肆行民不聊生有关,也不怪刀哥,他照料这一方百姓实属不易,哪有时间去为一个孤寡老人办理后事。 想了想,刀哥又劈了块木片,插在坟前。 “有笔墨吗?”我四处找了找,木片做碑已经太过简易,不能连碑文也没有。 “没有!”刀哥明白了我的意图,制止我道,“用这个吧!宋婆婆不会介意的!” 他伸出胳膊,用刀锋一横,殷红的血迹蜿蜒着流了下来。 我一愣,他竟然想用鲜血代替! “还不快点!老子可没那么多血可以流!”刀哥不耐烦地抓起我的手指,往血里蘸了蘸。 我不再迟疑,飞快地在木片上写下“先妣宋氏之墓”。 刀哥随意扯了片衣角裹了裹伤口,便催促我和瘦柴回凤凰寨。 回到凤凰寨,我心里有些发闷,沿着小路爬上一道矮坡,坐在崖边吹吹冷风。 都道羲国盛世,我只见到南淮城的歌舞升平,却不见天下还有这样穷困的地方。 凤凰郡名字美,山水更美,沿路若不是因饥贫显现一派荒芜苍凉,我能想象以往那粮草丰美风景秀丽的景致,可如今,美景不再,和乐无踪,只剩下老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中,而这一切,都是一个“贪”字惹的祸。 杀一个凤凰郡郡长,天下又有多少杀不尽的凤凰郡郡长!刀哥能做的止能于此,但是我呢?正所谓上行下效,有南淮上梁不正,才有底下如此猖狂,惩治源头之贪变得前所未有的迫切。我忽然意识到,我在做的不是我一时义愤的冲动,而是责任,不管我是不是羲国子民,我都有义务做一个君学士该做的事。 至于刀哥,他在我眼里也不再只是一个邋遢的强盗头子,或许他的做法有些偏激,但他不愧为一条有血性有担当的汉子!我敬佩他。 “小白脸!出去溜达一晚还不嫌累?”不知什么时候,刀哥来到我身旁。 他踩弯几株蒿草,一屁股坐了下去,耷拉着一条腿,痞样十足。 “我叫君书行。”对他叫我“小白脸”,我没有再生气,友好地自我介绍。 “呃……哦,君……公子?”刀哥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客气,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我。 “刀哥,你为什么愿意当强盗?”我跟他并肩坐着,看远方星星一闪一烁。 “老子不当强盗,这一帮人不都活活饿死——” 刀哥忽然住了嘴,我不由得掩嘴偷笑。 “刀哥你就不必瞒我了,你照顾这一寨子的人和附近村民,大家都看在眼里呢!”我一语道破。 “他奶奶的!”刀哥竟然有些羞涩,不知所措只好骂了句粗话。 “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或者是谁让你抓我?”我直截了当道。 “你……你知道了?”听到我的问话,刀哥大吃一惊。 我抿唇一笑,没有言语。 “这事可有些难办!”刀哥为难地挠挠头,见我失望,忙又道,“老子替你问问去!” “多谢刀哥!”我转过头,真诚一笑,道,“刀哥你是条汉子,我很佩服你!” “啊?哈哈!你小子也不错!哈哈!”刀哥不由得咧嘴。 “我有一份大礼要送你!”我神秘地笑了笑。 “什么东西?给老子当成亲的贺礼?” “明日自然见分晓!” 第108章 幕后真人是为谁 刀哥成亲,虽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但也好生吹吹打打,着实热闹了一番。 主堂里,大红花球高高悬挂,一派喜气洋洋,众人围在长桌前,一碗碗向新郎官刀哥敬酒。 刀哥今日整理了下装容,剪去络腮胡子,将一把鸡窝头似的乱发梳到脑后结成髻,竟然也是一表人才,年轻不少,一身红色喜袍虽然旧了些,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容光焕发。 被灌得差不多了,刀哥重重将海碗往桌上一顿,一条腿搭在凳上,叉腰示意众人安静。 “兄弟们!老子今天大喜!多谢各位兄弟给面子!”刀哥一抱拳,深深弯下腰去。 “刀哥!”众人忙站起来止住他。 瘦柴也快一步扶住摇晃的刀哥。 “老子没事!”刀哥一把推开瘦柴,声大气粗道,“换酒坛子来!” 很快,满满一坛酒送到刀哥手上。 “老子今天高兴!来!敬大家一坛!” “好!” 群情激奋,众人都换了酒坛,直接一仰头,咕噜噜喝了起来。 喝完,刀哥率先将酒坛往地上一摔,脆裂的声音点燃满寨热血,到处是畅快的笑声。 火辣的烧刀子沿喉咙直烧到肚里,我砸了砸嘴,呛得睁不开眼,可是眼前热烈的情景却感染了我,那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酣畅淋漓大概就是这般! “各位兄弟!大家好吃好喝!老子要进洞房了!”刀哥踩着醉步,朝大伙挥了挥手。 “老大快去吧!不要让新娘子久等了!”众人闹哄哄地将醉醺醺的刀哥送入洞房。 刀哥“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众人却齐齐躲到了窗下,我倚在廊边,恰好可以看见窗缝中景象。 只见刀哥歪歪扭扭跌到新床边,双手颤抖地掀开新娘子红盖头。 “哦!”“咦?”“啊!” 床边人还傻愣愣地盯着新娘没有动弹,窗边之人却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新娘不是小葭,却也十分漂亮。 “你……你……你是谁?”刀哥使劲揉了揉眼睛,对床边之人难以置信。 “我是凤儿啊!” 新娘无限柔媚地将刀哥拉进红色喜帐,留给外人无限遐思和疑问。 我噙了酒杯笑着走开。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凤姑娘原本长得并不难看,只是后天太不注意打理,于是在这几日里,我给凤姑娘做了强效美容。 她脸上大片疙瘩是因为细菌感染和饮食不当引起,我**她的三餐,并用毒圣留给我的去毒膏彻底清洗,短短几天,红斑就消下大半,唇色也变得好看许多。 接下来就是妆容了。小葭带着的都是南淮最有名的脂粉,抹上去脸蛋白皙红润,黛色细眉修得精致,唇上一点朱红含苞待放,我又用火钳将她一头黄发烫了大卷,挽了发髻后随意垂下几缕,更添妩媚, 成亲的当晚,在我们合计下,用凤姑娘将小葭掉了包,所以才有大伙惊艳的一幕。 刀哥享受他的春宵一刻,我却马不停蹄又忙开了。 在瘦柴的帮助下,我为凤凰寨做了一份规划。首先便是养老院,我发现,凤凰寨上最多的就是没有生产能力的老人,刀哥为了照顾附近孤寡老幼,将他们都接上了凤凰寨,但如此一来,不但加重凤凰寨负担,也拖累其他人,所以,我提出在原来的凤凰村建立养老院,由专门的人负责照顾。 其次,凤凰寨的强盗本就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盗,完全可以不干这营生,我查看过凤凰山的地形,他们可以种植作物或者蓄养牲畜,以此在官府管辖之外自给自足。 刀哥也应该注意吸纳周围有识之士,明确个人分工,建立凤凰山自己的道德体系,并加强下一代的文化教育。 长此以往,由凤凰山陡峭山势构成的天然屏障之内,完全有可能发展成一个世外桃源。 我指着图纸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宏伟蓝图,瘦柴却听得迷迷糊糊。 “君公子,你说的我好像不太听得懂!”瘦柴打了个哈欠,看着图纸上纵横的线条不知所措。 我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可瘦柴依然一头雾水。看他一脸愧色,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瘦柴已经是这里头脑最好的一个人了,若连他也不明白,我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看来,在这里要找个交流没困难的人,难了。 “唉!算了!你去休息吧!”我卷起图纸,向他摆了摆手。 瘦柴如蒙大赦,一溜烟跑没了影。 “唉!”望着一整夜的辛劳成果,我不禁摇了摇头,打算将图纸付之一炬。 “住手!” 一声清喝,干净如池中白莲,纯洁如三月白雪。 我转头,清晨朦胧的雾光里,一道白影伫立在门边,远处连绵的青山都作了他的背景。 那人快步走进来,夺过我手中图纸,我一时愣了。 他一袭无暇白衣翩然胜雪,干净地仿佛不带一粒尘土,白皙面容清秀煦透,一举一动无不散发着儒雅气质。 见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 连笑容也这么干净!好像能闻见阳光的味道。 “没想到昆仑池也没能困住你!”他在桌边坐下,对周围的脏乱一点也不以为意。更奇特的是,他的净,与这里的乱并没有格格不入,看着那么理所应当一派和谐。 不过听他说话怎么像是认识我,昆仑池又是什么? “君兄!我并非故意为难!” 从他表情,我在心里极快地分析,他不但与我相识,而且关系不错。 “只是你也知道,海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这做哥哥的必须为她的幸福着想!” “所以——”我愈加疑惑不解。 “这是南门一族的规矩,仁、智、义、勇,你必须接受这些考验!”他微笑道,“通过昆仑池就已经获得南门一族认可了,凤凰寨是最后一关!” 我思绪飞快地转了转,抓我来这的就是眼前之人——皇族南门的后代,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南门不是世代居住羲国南部,并不与皇朝往来么? 难道——我灵光一闪,除非他认错了人,而认错的十有**是我的哥哥君书行,这么说来真的君书行已经痊愈了,而且还在追人家妹妹呐! 我不禁偷乐,原来我无意中还帮了大忙。 这时,门外又急匆匆进来一人,那人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脸色突然一变。 第109章 来去匆匆识怀雪 “你到底是谁?”这位南门贵族警惕地望着我。 “在下君书行!”我莫名其妙地回答。刚才跟我很熟似的人是他,现在对我质疑的还是他。 “君书行尚在昆仑池!你怎么可能是他!”他反驳我,脸上却也露出一丝疑惑。毕竟,我的长相酷似君书行。 “阁下何出此言?”我并不急着承认。 “因为——”他迟疑了下,道,“海棠和书行一并困在昆仑池,族中长老已前往营救,此消息由南门信鸾传递,绝不会错!” “这样啊……”我了然地点点头,看来这对小情侣还要经历一番波折。 可是君书行身体虚弱,他能经受那劳什子昆仑池吗!临行前,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沾满鲜血的可怖景象深深印在我脑海。谢东方说过,君书行的伤起码得半年才能好转,算而今,才刚刚过了半年,他哪里能四处奔波劳累,我很是担心。 “他们没事吧?”我问道。 他轻轻摇摇头,盯着我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异常,他对我的疑虑明显多于对他俩的担心,想来没有多大危险。 “你可知道君书行并不是独子?”在不了解这人的情况下,我没有和盘托出。 “书行的确提起过他有一位双生兄弟,莫非就是兄台?”他点点头,像是忆起什么。 君书行到底没敢说出我的性别,如此甚好。 “正是!”我点头,“家兄与在下容貌相似,难怪阁下认错!” “确实相像!”他恍然,略略颔首。 “我叫君书靖,立青靖!”不得已,我只得又扯了谎,接着问道,“你呢?” “怀雪!”他微微一笑。 白衣胜雪,人如其名! “你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我很好奇。 君书行重伤在身,怎么就四处乱跑,还结识了这么一位天人般的人物。 “此事说来话长,书行在舍下住过一段时间,我与书行一见如故,家父更属意将舍妹嫁与令兄,只是家母一力阻拦,才令书行受困昆仑池。” 我丝毫不讶异,南门怀雪与君书行一样的天妒容颜,自不会输却一段文采风流,两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不足为怪。我又偷偷瞧了他一眼,清透和煦,干净如天山之水,温暖如初春之阳!他也很得我心呐! 不过南门家主母若不是爱女心切,便是要求忒高,君书行这般人物还看不上! “令堂可是嫌弃哥哥出身不是皇族?”我皱眉。 羲国皇族间婚嫁十分严格,为确保血统纯正,四大皇族鲜少与外姓通婚,尤其是寒门,在他们眼里更没有资格赢取一位皇族公主,君书行应该没有透露他是君府公子的身份,若因此被看不起倒是有源可寻。 “我南门一族没有那么多忌讳。”怀雪却摇了摇头,“只不过本族亦有本族的规矩,任他皇族寒门,谁也没有例外。” “就是那个仁、智、义、勇、信的考验?”我掩嘴而笑,“怀雪将来娶老婆可难咯!” 怀雪淡笑,并不答话。 “对了,凤凰寨算是什么考验?匪窝生存能力?”我有些不解,费尽心思将我抓来,也没让我吃什么苦头呀。 “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更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这就是南门长老设下不同考验的依据。”怀雪耐心解释,又温和一笑,道,“凤凰寨刀哥恰巧与我熟识。” 原来如此!刀哥先前的凶神恶煞都是装出来的吧,在凤凰寨,相当于怀雪的势力范围,他要照顾“我”可就方便了! “早说不就省我担惊受怕一场!”回想这几日,我过得还是十分忐忑,最大的怀疑是北宸少垣又搞什么鬼,没想到另有其人,幸亏没出差错,否则小葭都可能被我害了! “可是书靖你也没令长老们失望!”怀雪一一细数过来,“以寡敌众,临危不乱;粗粮贫屋,能屈能伸;安抚老妇,心怀仁爱!” “怀雪,你没有发现你也有失误的地方?”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的“胡作非为”其实也全非横冲直撞。 “哦?愿闻其详!”怀雪眉一皱,有些惊讶。 “首先刀哥他们骑的马都是精良战马,这可不是一般强盗能弄到的,尤其是凤凰寨这么穷的地方,其次,胖汉说过要拿我下酒,试问,一个人穷到要饿死了,还哪来的酒喝?” “的确!”怀雪点头道,“马匹是我送给刀哥的!” “你纵容他们为盗?”我十分迷惑,他好歹是皇族,这么做不怕得罪南淮的那位? 怀雪沉默不语,拿起我先前画的图纸仔细看了看。 “我能劝服刀哥,可我不能保证凤凰郡从此衣食无忧!”半晌后,怀雪放下图纸,笑道,“不过这个也许可以!” “算了!我解释半天瘦柴什么也没听懂!”想起那半天的对牛弹琴,我就泄气。 “这事急不得!”怀雪缓慢的语调平静了我的心绪,“千层之台起于垒土,帮助凤凰郡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那你觉得这可行了?”我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可行!”怀雪鼓励地一笑,“不过我们得慢慢来!” “不能再慢了!”门口一声大喝,熟悉的咳痰声伴随而来。 “刀哥?”我讶异地望着他匆匆进来,新婚燕尔,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怀雪公子!”刀哥见到怀雪,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 我惊讶,素来粗枝大叶的刀哥竟也有这么“文雅”的时候,那神情,就跟见了再生父母一般。 “什么事?”怀雪微微一笑。 “出大事了!”刀哥这才急道,“夫人派人来找您,说小姐出事了!” “我知道了!”怀雪依旧不徐不疾。 “那您——”刀哥待要分辨,被怀雪一个眼神制止。 在怀雪的示意下,刀哥欲言又止,一跺脚退出门外。 “书靖,昆仑池还需我亲自走一趟,不得已就此别过了!”怀雪对我歉意一笑。 “救人要紧!”虽然我很想与他多多结识,但没什么比救人性命更重要,我释然,与他对视一眼,灵犀一笑。 “来日方长!” “后会有期!” 第110章 略施小计诈苍暮 怀雪安静地离开,一如他安静地来。 我走出门外,刀哥正拄刀坐在一块大石上,眺望着远方的神态竟有些许沧桑疲态。 “你看——”刀哥举刀指着远处一大片苍凉,“怀雪公子让我好好守护的凤凰郡!” 我顺着刀势望去,极目疮痍,一片灰蒙蒙的大地偶尔覆盖几点新绿。 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刀哥,这个粗犷的汉子,正表现出一种我所不熟悉的愁绪。 “刀哥,怀雪是什么人?”我有些好奇,刀哥为什么会对南门怀雪言听计从,恭敬有加。 “怀雪公子是凤凰寨的救命恩人!”说起怀雪,刀哥一脸崇敬。我不由得想起凤凰寨的人说起刀哥时也是这么一脸崇拜。 “他……怎么会认识你们?” 怀雪干净地仿佛天山之雪,而凤凰寨,真的是落难凤凰不如鸡,实在脏乱不堪,我想不通,他堂堂南门贵族,怎么会结交在他们皇族看来不入流的匪盗! “当时我领着凤凰寨一班弟兄被官府追得走投无路,是怀雪公子不怕牵累,出手救了咱!”遥想当年,刀哥依然一脸由衷感激。 “所以怀雪公子的吩咐咱凤凰寨自然万死不辞!”而后,刀哥转向我,面带愧色道,“只是这段日子委屈了君公子!” “不妨事!”我摆摆手。 “不过老子也着了你的道!”刀哥一声大喝险些让我以为他又发怒。 “咳咳——”我略微尴尬,他指的自然是新娘掉包这件事。 “嘿嘿!”刀哥却又傻笑两声,“老子倒从来不知凤儿打扮起来也像那么回事儿!” 我安下心来,粗口连篇的刀哥才是我熟悉的那个血性汉子,看来他对这位后天美娇娘满意得很呢。 “在下不得已这么做,还望刀哥见谅!”我还是赔礼道了歉。 “别别!”刀哥连忙扶住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老子也没妄想癞**吃天鹅肉,这些都是那婆娘想出来的!” “啊?”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刀哥!吃早饭了!”远远地,新房那边出现一抹红色。 “知道了!”刀哥不耐烦地回应一声,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幸福神色。 我好像才明白过来,刀哥和凤儿并非如表面那般疏离,只是这俩口子的相处方式比较特别,才让我误以为凤儿一厢情愿,而那个聪明的女人却极好地利用了这一点。 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人其实是我。 一切了然,我不禁佩服起凤儿,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刀哥才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吧! 我与刀哥作别后,没有惊动寨子里的人,便带了小葭离开。 雇了辆马车朝既定的方向赶路。 “少爷!我们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小葭抱着软垫喜上眉梢。 我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回想着刀哥还我地图时说的话。 他告诉我,如果他没记错,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只是一片荒芜,而且通往那里的路极为难走。 刀哥熟悉凤凰郡的一草一木恐怕更甚于了解他的一脸拉喳胡子,他的话断不会错,也不可能骗我。 那么,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为何在一条充满艰险的路上荒废时日,而且是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见一个可能也不存在的人! 北宸少垣!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咬牙切齿,一股恼意直冲百会穴。 “少爷!你怎么了?干嘛一副想吃人的样子!”小葭摇了摇我。 我清醒过来,眉一皱,计上心来。 过了晌午,我和小葭停了车在路边休息,小葭取出一包干粮,两人边嚼边歇息,漫无边际地瞎侃着。 忽然,我“咯”了一声,眼一翻晕倒在小葭怀里。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小葭用力摇着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依然没有反应,小葭忙向一边的车夫求助。可是车夫推了推我,证实我没有反抗能力后,突变狰狞,饿狼般扑向小葭。 小葭哭喊着挣扎,眼看恶贼要得逞,忽然那人闷哼一声,像麻袋一般飞了出去。 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半天不能起来,看来是踢着了软肋,待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前赫然站着怒目而视的苍暮,一柄锋利的长剑正架在脖子上。 “大侠饶命!”车夫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磕头不止。 苍暮不为所动,剑一横眼看要刺下去,我一声大喝制止了他。 “住手!” 苍暮蓦地回头,我完好无损地向他走去。 暂不理会苍暮惊疑的目光,我将车夫扶起,车夫见苍暮依然怒视他,吓得缩在我身后发抖。 “真是对不住!这是给你的!”我掏出一把碎银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银子,掂量两下收进怀里。 “早说来真的,给多少我也不干!”车夫又摸了摸被踢伤的肋骨,一脸后悔。 “对不住对不住!”我连忙又给了些银子。 车夫还想抱怨,一对上苍暮冷怒的眼睛,马上噤声,小声咕哝着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我喝住亦欲离去的苍暮,冷然询问。 苍暮停住脚步,却沉默不语。 “喂!少爷问你话呢!”小葭耐不住性子,大声质问。 “这该是我问的吧!”苍暮却只是冷冷地回了句。 “我是设计骗你现身,但你为什么一路跟着我?” 之前我就有怀疑,北宸少垣果然不肯放我单独赶路,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派了苍暮暗中跟着我,苍暮可是他的贴身侍卫。 不过,依然可疑的是,苍暮既然沿路保护我,当初在凤凰寨为何任由刀哥将我掳去,以他的身手,就算不能在众盗手中将我俩夺回,上山救我俩出去也是易如反掌之事,怎地要等我盘桓那几日,就不怕耽误了北宸少垣答应我的事么! 所以我才自导自演了一场戏,逼他现身。 “这是王爷的吩咐,苍暮不敢有疑!”苍暮简短地答了句,便抱剑站在一边,不走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要从这闷罐子嘴里套出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只得作罢。 一行三人,重又上路。 第111章 回南淮惊起君心 一路上有苍暮照应,我和小葭可以说安枕无忧,甚至于——我们就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苍暮不但没有催促我们赶路,而且一切以舒适为先。比如,为了我少受颠簸,苍暮竟坚持舍弃小路,改从官道慢慢行进,而这一来,行程势必被耽误。 可是,苍暮竟一点也不急,每当我问起,他总以一句“王爷吩咐的”将我堵回去。 北宸少垣到底在搞什么鬼!派我出来找证人,却任凭我在路上肆意挥霍时间,这不明摆着有问题。 一天傍晚,我们住宿在镇上最大的客栈,我倚着窗栏,望着街上人群往来。 楼下,掌柜的小孩正和一帮小伙伴玩滚铁环的游戏,为了增加难度,街上的商贩成为他们的障碍,一个个弯弯曲曲地前进,玩得不亦乐乎。 我出神地看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叫一声“不好”! 急匆匆找来苍暮,我铁青着脸质问他。 “你故意在拖延时间对不对?” 可苍暮依然面无表情,不肯多说一句。 “你不要给我装聋作哑!”我怒道,“其实根本没有我要找的这个人!” 苍暮脸色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又恢复平静,而这一点波澜却让我更肯定自己的猜测。 “从离开南淮起,你就一直暗中跟着我们!我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当时我们被劫上凤凰寨,你却没有出手相救。”我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白,继续道,“想不到这正中你下怀,只要我们不出事,你乐得我们在凤凰寨耽误时间!” 一口气说完,我停下喘了喘,苍暮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慢吞吞开口。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一路上,你名为保护,实际上却拿各种借口让我们耽搁!而这就是为了阻止我去找那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苍暮又是一阵沉默后,竟然长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 “什么?” “王爷确实吩咐我暗中保护两位,并想办法拖延时间,所以凤凰寨我并没有出手。”苍暮顿了顿,神色怪怪地道,“但王爷也说过,君学士一定会发现我,才叫我在路上缓下二位行程。” “他为何要这么做?”听了他的肯定,我更加纳闷。 “王爷没说,在下不知。” 我又将整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总觉得不对,北宸少垣提供我证人的消息,又故意延误我去找证人的时间,将我堵在外头。对了!他不让我尽快回南淮! 南淮一定出事了! 我此刻心里一团乱麻,说好了参倒黄尚书,谁想又生枝节,我知道南淮的贪污势力盘根错节,不能轻易撼动,我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兵法有云,以静制动。先动者并非有先机。 那一片云波诡谲中,北宸少垣独木可能支? 不知不觉,我竟担心起他来。 关心则乱,我下意识地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南淮! “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可是……”“现在?” “对!立刻!马上!”我斩钉截铁道。 苍暮和小葭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事。 我急急回房间收拾东西,打好包袱,心绪才稍稍冷静,想到方才的决定太过冲动。 客栈外,苍暮已准备好车马,等着我上车。 我拉住他,凝重地对他们两人道: “苍暮,你带着小葭继续去找那位证人,我一个人回南淮!” “少爷?”小葭背着包袱瞪圆了眼睛。 “君学士不是说没有那个人?”苍暮也疑惑地望着我。 “这只是我的猜测,王爷的想法我们没人能看透,你还是去找找再说!”不管怎样,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最好,没有也不会花费太长时间。 “少爷,我可以跟你回去么?”小葭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又望了一眼冷冰冰的苍暮。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和一个大冰块在一起,可是,我更不愿她涉险,南淮情势难测,这段时间和苍暮在一起,起码暂时能保安全。 “不行!”我决绝地打断了她,催促她赶紧上车。 趁苍暮拉马的间隙,我按住他,瞅了一眼马车,低声对他道: “苍暮,王爷吩咐你做的事,我希望你继续做下去!” 苍暮也转头看了看马车,了然地对我点点头,他的保证让我安下心来。 我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苍暮犹豫了下,又喊住了我。 “君学士!王爷……会有危险吗?” “你说呢?”我对他灿然一笑。 他和我都明白,北宸少垣是天下所有人会吃亏他也不会吃亏的人。我的笑容也让苍暮安心,他信任地对我会心一笑,打马上路。 我拉上车帘,却沉下了脸,刚才安慰苍暮的话不能说服我自己安心,北宸少垣再厉害,他也是人,不是神。 但愿是我想错了。 车帘垂下的刹那,远处云层黑压压一片,才不过早春,却已雷声阵阵,这天,可不寻常。 为了尽快回去,我换了好几辆马车,日夜兼程,连续赶路,累了就蜷在车上睡会,满心担忧让我忘了身体的疲惫。 终于,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南淮,才不过半月,我发现,站在南淮的城门边,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什么叫近乡情更怯,我似乎真的把南淮当成了自己的家。 我来不及回去,急着先向人打听情况,极目望去,城门边有一个卖烤番薯的老伯,阵阵香味惹得我饥肠辘辘。 我边摸出碎银向他买番薯,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老伯,最近这城里有没有出什么大事啊?” “出事?”老伯熟练地翻取番薯,对我咧嘴一笑,“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卖番薯的还不照样卖着!” 闻言,我悬了几天的心终于略微放下,没出事就好。 “你外地来的吧?”老伯将番薯递给我,又上下打量我一番。 我也瞅了瞅身上,赧然一笑,连日赶路整得一身风尘。 “要说有事也有那么一件。”老伯想了想,不确定道,“据说有一位什么王爷的被软禁了!” “什么!”我大惊,吃到嘴里的一口番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噎住了。 “您别急!”老伯连忙拍我的背顺气,分辩道,“兴许是我家二丫乱说的!您可别当真!” 南淮只有一位王爷! 我的心再次悬起。 第112章 偷得浮生一刻闲 匆匆赶回别院,我来不及休息就找尹易了解事情前后。 北宸少垣果然提前动了手,他向户部施压,勒令他们清查账目,结果自然发现百般漏洞,户部黄尚书因此被关押天牢,由此而牵扯出的官员不下百人。 在押官员又互咬互扯,牵连面愈来愈广,渐呈不可控制之势。 如此下去,朝廷动荡,秩序混乱,原本隐藏在水下的污泥被翻腾起来搅和成了一团烂糊。 君祈道趁机进言,以扰乱朝纲之名将责任都推到协王头上以平众怒,北宸天衡没有办法,只好将罪名担到北宸少垣身上,将他软禁在协王府。 听罢,我急着去见北宸少垣,尹易却制止了我。 “尹先生?”我吃惊地望着他。他不是不知道,北宸少垣是吃的冤枉罪,君祈道与他又是死对头,这次还不抓住机会把他往死里整! “少爷!这个时候去协王府不妥!”尹易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我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姓君,于情,和君祈道是父子,于术,我和君祈道该站在同一阵线。 官场上摸爬滚打一段时间,我已懂得,这个时候应该落井下石,彻底整垮北宸少垣,这也是君祈道迫不及待让儿子进入官场的考量。 不得不说,君祈道这次借东风借得极妙,不但及时化解可能波及自身的危险,又不费吹灰之力将北宸少垣软禁,可谓一举两得。 但尹易也有欠考虑的地方,君祈道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就让北宸天衡下旨,自然是因为北宸天衡对他这位皇叔忌惮已久,趁此机会杀杀他的锐气,可是,北宸少垣毕竟是皇族,手握重权,北宸天衡真能动他?就算北宸天衡真的敢动他,难保下一个对付的就是君祈道。 君祈道和北宸少垣互为对头,也互为依存,唇亡齿寒的道理自古有之,我好像有点明白北宸少垣放任我接近权力中心,扩大君祈道势力的原因了。 而且,北宸少垣知悉我女扮男装的秘密,他若想拉君祈道下马,简直易如反掌。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北宸少垣明明有取胜的把握,他为何故意示弱? 所以,协王府,我必须走一趟。 当我马不停蹄赶到协王府时,王府门口站着两排执戟卫兵,从腰牌来看,是禁军龙武军,他们个个站得腰杆笔直,不愧是禁宫出身的。 这次没有用到潘玠的羽林军,看来是动真格了。 不过,用这么几个卫兵就想看住北宸少垣也太天真了。 龙武军的统领是君祈道的门生,自然不会为难我,我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协王府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嘈杂,没有慌乱,一切和我走前一样平静,我不由得好奇,北宸少垣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 经过侧门,恰见平凡小心翼翼地送一个人出门。 我留了个心眼,发现那人竟然是户部老曲!连老曲也是北宸少垣的人!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难怪北宸少垣这么神通广大,他莫不是将眼线安插到朝廷上上下下每个角落? 如此,北宸少垣要拿到户部的假账岂不手到擒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寻了一遍,最后步入我疗伤的那个小院,北宸少垣果然在那。 院落的小水池边,摆了一张长榻,榻边酒盏瓜果一应俱全,北宸少垣正斜躺在榻上,手中搭着一根细长的竹竿,那慵懒地姿态要说在钓鱼还不如说在养神。 他此刻深眸紧闭,墨黑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薄削双唇微微上勾,让人不忍打扰这一刻宁静。 但是我不得不扰他清梦。 “王爷好清闲!”我站到他面前,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良久,北宸少垣才微微动了动睫羽,缓缓睁开双眸,深潭般的眸子相违已久。 “你来了!”他坐起身,将竹竿收回,见线上鱼饵被食,有些失望地扔在一边,抬头对我一笑,“看来今晚不能请你吃鱼汤了!” “王爷还有心情玩笑?”我眉一挑,他闲散的模样不像是被软禁,反而像在度假。 “本王没有开玩笑,钓了一下午的鱼就等你来!”他竟有些无辜。 “你专程等我?”我不禁诧异。 北宸少垣点点头,朝一旁挪了挪,腾出地方来示意我坐下,我却很是烦闷,他慢里斯条的动作更令我心急如焚。 “比本王预期的晚了一天。”他拉我坐到他身边,专注地盯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我纳闷,回南淮是临时做的决定,难道他连这也能算到? “若你连这点聪明也没有,岂不说明本王错看了人?”北宸少垣边说,边玩弄着我的发丝,将来不及梳理的长发撩到耳后。 明明是褒奖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那好,为什么让我去找那什么破证人?”一提我就来气,半个月奔波,却是徒劳无功。 “不是你要去的么?”北宸少垣却不急不缓地反问。 “可是那人根本不存在!”我气急败坏。 “你怎知他不存在?” “我——” “你为何不自己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还不是担——” “担什么?”北宸少垣逼近我,盯着我眸子问道。 我一时着急变得更加口讷,挫败地张了张嘴不能回答,干脆一屁股坐下不说话。 北宸少垣看着我的反应,却是心情大好。 他斟了酒递给我一杯,凑近我耳边,轻声道: “不然我哪能看你着急的样子!” 可恶!我瞪了他一眼,不由得红了脸。 “老曲来王府干什么?”未免尴尬,我转移了话题。 “本王早就说过,这件事急不得,老曲是颗暗棋,能一不能二。”北宸少垣看了我一眼,叹道,“这件事也只能到处为止,江山大乱可是件麻烦事!” “这跟你待在这儿钓鱼有什么关系?”我隐隐约约觉得,他不是束手待毙,而是对整件事有更全局的思量。 “本王只不过偷得浮生一刻闲罢了!”北宸少垣却哈哈一笑。 第113章 天雨留人意外客 北宸少垣闲散的态度令我十分不快,我不顾劳顿,专程赶回来看他,他却一副没事人似的,早知道就听尹易的话,活该他被软禁! 我生了一肚子闷气,扭头要走,可是北宸少垣却半倚住我,一手搂在我肩头,邪气十足地在我耳边道: “恐怕今晚是走不了咯!” 我警惕地望了他一眼,他却握住我下巴轻轻抬起,一手指了指天边。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空旷的远处一大片霾云黑压压地涌来,似乎一场急雨近在眼前。 话说着,真的一滴雨掉落在鼻尖,很快,两滴,三滴,珠子般的雨砸在屋面嗒嗒有声。 南淮的天真是变得诡谲异常,春寒未尽,先是电闪雷鸣,如今又骤雨急下,让人防不胜防。 我搂紧臂膀,感觉一阵清寒。 北宸少垣将外袍披在我肩头,半搂着我进屋。 “一场雨罢了!我还是回去!”我看了看天,虽然雨没有停的趋势,但跟北宸少垣同处一室,更加让人不安。 “你寒毒才清,难道要淋雨再发一次不成?”北宸少垣语气责备,深眸紧紧锁住我。 我不由得心里一颤,那夜他累极的样子我永难忘怀,嘴角流不尽的血丝染红雪白衣袍,染尽一身仓惶。 “我身上寒毒到底是怎么清的?”我凝望着他的眼,寄祈于那潭深水中的一丝波澜。 虽然我于医道不通,但多少在谢东方身边耳濡目染,总有个疑虑在我心底蠢蠢欲动。还记得谢东方曾疑惑我身上的寒毒减轻不少,我一度以为是那位救我的神秘公子所为,可联想到北宸少垣伤重的模样和寒冬里他一样冰冷的手,我不得不怀疑。 张野说过,“至情”之毒,只能通过阴阳交合过渡到另一人身上。 过渡到北宸少垣身上的不止“至情”,还有寒毒。 “自然是钟山老人解的!”北宸少垣望了我许久,却仍然否认。 我伸出手臂,一把拉高袖子,腕间一朵粉红色桃花若隐若现。 “至情。”我平静地道。 “你都知道了。”他淡淡地看了一眼。 “所以——你没事吧?”许多话可以说,到了嘴边却化作最简单的一句问。 北宸少垣古怪地看我一眼,轻摇跫首,颇似不屑道: “本王不过想试试‘至情’到底有何厉害,谁料你身上还有寒毒,得不偿失!” 说着,他竟还摇了摇头,好像追悔莫及。 我不禁目瞪口呆。只想试试“至情”有何厉害?这倒符合北宸少垣一贯的脾性。不过我没有因他这一句话而失去理智,若真如他所说,那他后来又何必三番两次救我,甚至惊动到钟山老人。这个人的话,什么该信,什么该听一半,我开始能摸到点边了。 想到这,我不禁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北宸少垣被我笑得不自在,我愈加欢喜。 “疯子!”他摇着头叹一声气,起身对我道,“准备下,该迎接客人了!” “谁?”这种时期,除了我,还有人来看他? “见了自然知晓!”他不由分说将我拉起。 酒菜已备下,我等了没多久,就见平凡进来说客人已到,北宸少垣略略颔首,平凡将门帘打起,恭敬地迎来门边之人。 来者竟是北宸天衡! 他一身便衣,蓝地银紫蟹爪菊花纹,与我第一次见他时一般清秀俊逸,只是如今多了几分深沉。 我诧异他怎么会深夜造访,他也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里出现,两人各自惊疑地对视半刻。 一旁,北宸少垣轻微咳了一声,我恍然惊觉,欲行大礼,却被北宸天衡摆摆手制止。 “朕今夜到此只为叔侄叙旧。”北宸天衡望着北宸少垣,却对我道,“无须君臣之礼!” 我满心忐忑地随他们入座,支起耳朵听他们二人说话,一桌佳肴竟无人动箸。 “七皇叔,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喝过酒了?”天衡举起酒杯,把玩着杯中玉液。 “很久。”少垣斜斜靠着椅背,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和未央第一次碰酒还是本王从皇兄的酒宴上带回来的!” “七皇叔还记得!”天衡哈哈一笑,“那时还连累七皇叔被父皇责怪!” “很遥远的事了!”少垣似陷入了回忆,晃动着酒杯,像要从酒纹中寻找过去。 “朕还记得父皇那时说过,要朕做一个明君!” “要本王辅佐你做好一个明君!” 两人抬头,互望着对方的眼睛,一个深邃如头顶星空,一个深沉如无底碧渊。我两边望望,下意识地闻到一股火药味。 “七皇叔,你可知这次举劾牵连甚广,众大臣联名上书,不满于仅将七皇叔软禁于此!”天衡话锋一转,说到了此次参劾。 “不满又如何?”少垣却满不在乎地喝着酒。 “难道七皇叔不知这是羲国历朝来最严重的官员惩处案,朝廷根基动摇!” “腐骨不剜,遍体难安,本王岂能眼睁睁看着羲国基业毁于这些贪腐之徒手中!” 少垣竟讲得义正言辞,我偷眼观察他的神色,分辨着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两人神色都极为冷峻,静谧的空气中,我几乎不敢大口呼吸。 “君学士!”对峙片刻,天衡突然转为注意我,语带微笑,“你告了一个月的长假,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还在七皇叔这儿?” 说着,他眉梢微翘,流露出几分暧昧,但我却恍惚觉得,他的微笑背后隐含怒气。 “下官听闻协王被禁足,所以来探探!”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探出什么来了?”天衡接着又问。 “王爷一切安好,下官也放心了!” “朕还以为君相一早就把学士接回府中!” 天衡一语让我摸不着头脑,他的表情更是怪异,好像对我出现在协王府很是恼怒。 “君学士一片心意,本王颇为感动!”少垣也十分奇怪,他又毫不避讳地搂住我肩头,亲昵地靠着我。 但我看得出,他的深眸不带笑,根本是佯装的欢欣,甚至,他的神情,是戒备! 第114章 宴无好宴危机伏 他们的针锋相对令我如坐针毡,赶紧借故溜出去透会气。 门外,雨依然没有停的趋势,且气温慢慢降低,冻得人一阵鸡皮疙瘩。我抱了抱臂,无奈地折回去。 路过花厅,雕花柱下立着两个黑衣人,兜头盖脸的,雨滴打在帽檐溅起片片水花,但那两人毫不在意,站得笔直。 见到我,那两人略微转头,射向我的两道目光如刀锋般森寒一片,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俩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望着雨中。我留心了下,他们双臂交叉,怀中似抱着什么坚硬物什,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兵器。 应该是北宸天衡带来的侍卫,装束奇怪了些,大概是掩人耳目吧。 不过我也因此四处转悠了一圈,这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拐角、屋顶、廊柱后面都藏有黑衣人,更为令我惊异的是,迎面与我走过的竟然是“七杀冥神”剩下的捆龙索和折龙戟。 他俩也装扮成侍卫,目不斜视地走过我身旁,没认出我来。我急忙低下头,等他们走过,才敢偷偷瞄了两眼,他们的衣服下也玄机暗藏。 这架势,若说只为保护北宸天衡安全,我有些不信。 只怕,北宸天衡来者不善。 正想着,身边一声轻咳吓了我一大跳。 警觉回身,后面赫然站着北宸天衡。 “皇——” 他竖起一指放在唇间,制止了我的话,我默默看着他,他踱到我身旁,兴趣盎然地瞧着一帘雨幕。 “你今晚真不该出现在这!”北宸天衡看了一会雨,突然开口。 “下官不明白!”我略略弯身。 “你还不知七皇叔为何会被软禁吧?”他古怪地瞧了我一眼。 “不是因为百官联名上书?”我反问道,着实被弄了一头雾水。 “不要以为朕真的会被一个宰相牵着鼻子走!”北宸天衡凑到我耳边,狠狠道,“任何人!威胁朕的都得死!” 我全身一颤。难道这里还有内幕?听他口气,似乎北宸少垣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连君祈道也脱不了干系。 他血淋淋的话,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我条件反射得想起未央曾说过他们小时候那一窝雏鸟与猫的故事,不祥的预感笼上全身。 “恕下官愚钝!”我以退为进,装出一副蒙昧样子。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稍稍远离我,慢慢道,“君相对社稷有功,只要他对朕衷心,朕自不会亏待他,也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他停了停,状似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我的脸,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接着道: “朕说过,你随时可以回来做朕的皇妃,你改变主意了么?” 我脑中再次百般思索,北宸天衡所说的威胁难道就是少垣在我落水昏迷被识破女儿身时放出的狠话吗?他以为我是因为少垣才不愿入宫,所以恼羞成怒,对少垣威胁他的话耿耿于怀? 可是,北宸天衡不像一个会被儿女私情左右的人,更何况,他对我,并无私情,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我当他的皇妃,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剑客看到一把好剑,而不是一个男人看到心爱的女人。 所以不管因为什么,我不会应允。 我摇了摇头。 “那如果我要杀他呢?”北宸天衡眼中冒出怒意,森冷的语气令我一阵僵硬。 “杀……杀谁?”我能感到自己声音颤抖。 他没有说话,眼尾递了一眼内室。 我顿时如置身冰窖,从头寒到脚。北宸天衡真的要动手!那些带着兵器的黑衣人,扮成侍卫的“七杀冥神”,他们要他死! 我脑中数不清的声音叫嚣着,混乱成一片,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袖子,死死地盯住他。 “朕给你这个机会,怎么选择就看你了!” 北宸天衡看看我攥紧的手,皱了皱眉,抽身步入内室。 我望着漫天大雨,心绪极度烦乱,北宸天衡到底会怎么做,他有什么把握一定能**少垣?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廊下的黑衣人此刻正缓缓走动,交换着彼此位置,他们准备好行动了吗?我心烦意乱,不知少垣会怎么应对,他能躲过这场劫难么! 不知不觉,我的心又揪紧了。 匆匆回到宴席,少垣和天衡叔侄俩正默默饮着酒,冉冉檀香缭绕出一室静谧。 我坐下来偷偷瞧了一眼北宸天衡,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对我微笑不语,北宸少垣则对我的晚归颇有微词,我尴尬地笑笑,一杯杯喝着酒,掩饰心事。 不一会儿,酒壶渐空。 少垣轻拍双手,门外一声喏,随即怜儿捧着酒盘进来,金边莲纹青花盘底,上呈一雕龙白瓷壶,人未近,清冽酒香就四散开来,闻之欲醉。 怜儿依次给我们三人斟酒,一贯的低眉顺眼,婀娜娇娆,乖巧模样惹人怜爱。天衡也不由得对她多看了两眼,怜儿极有分寸地浅浅一笑,很快退下。 “这是曜桑国进贡的御酒,本王从皇兄手中拿来已有好些年了,趁今日喝一杯!”少垣向我二人晃了晃手中酒杯。 我低头看着杯中物,清水一般澄澈,但酒波荡漾之间,清冽的香味直往鼻中胸间窜去。 酒是好酒!可是这酒中有什么猫腻! 北宸天衡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我不由得怀疑,这场酒宴危机四伏。对少垣来说,天衡来者不善,门外就埋伏着无数高手,正等着天衡一声令下;对天衡来说,这也许是一场鸿门宴,他只身来到协王府,其实也太过自信太过胆大了些。 我认识的北宸少垣,不会那么简单。 我看看少垣,又看看天衡,两人都举了酒杯,渐渐靠近唇边。 到底是谁会在酒中动手脚?我该怎么办?这是我的选择么? 脑中一片电光石火,就在酒杯蘸上唇的一刹那,我嚯得站了起来。 “不要喝!” 第115章 凤裔阁真正面目 两人诧异地盯着我,我拈着酒杯凝在半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这酒还是不要喝了吧!”我硬着头皮提议,心里却暗恼这话说得苍白无力。 果然少垣看了我一眼,又与天衡对视一笑。 “本王这酒如何喝不得?” “曜桑御酒,乃是珍品!” 天衡一仰脖子,率先将酒喝下,少垣也嘴角微勾,喝空了自己的酒杯。 我看看两人,又看看自己的杯,难道是我多虑了? 极其尴尬地坐下,我也尝试着喝了口酒,果真是好酒,入口清醇,回味甘甜,绵长的暖意顺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隔了一会,没有腹痛,没有头晕,一切正常得很。 不是毒酒! 我满心不解,偷偷看了看天衡,他却与少垣聊得正酣,仿佛刚才与我的谈话都是幻觉。 而少垣,懒懒地倚着,不时与天衡笑谈,两人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融洽? 满腹猜疑,我无心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一杯杯喝着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衡起身作别,他没有再提要我作他皇妃的要求,甚至没提让我离开协王府的要求,只好像再正常不过的叔侄话别。 可是他在出门的一瞬,对我递了心思复杂的一瞥,令我无端一颤。 但他没有说话,略微一点头,捆龙索和折龙戟两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离开,那群黑衣人也应该撤了罢。 不知何时,天雨竟变作了漫天飞雪,簌簌地已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北宸天衡的背影融进夜雪,慢慢消逝。 回到温暖的内室,酒桌已撤去,换上了凝神的檀香,和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弄糊涂了!”捧着热茶,我急切地问道。 北宸少垣轻轻吹了吹茶,并不急着回答。 我耐着性子看他等凉了茶,慢慢饮一口,才有闲暇分我一瞥。 “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知道!”我一惊,随即又释然,这可是协王府,哪有他不知道的! “皇上他……他让我入宫。”我想了一下,如实相告。 我看到北宸少垣握杯的手微微一顿,神色依然平静地喝了口茶。 “你答应了?” “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可以阻止天衡杀戮,或许我会答应。 “你想当皇妃?”北宸少垣深邃的目光摄住我,怔得我不敢动弹。 机械地摇了摇头。 我暗忖,如果在平时,让我当皇后也不干,可若我答应了,北宸天衡能就此罢手,那我或许就应承下来了。 “我以为他要杀你!”我讷讷道。 “所以这是交换条件?”北宸少垣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你是因为这个才答应的?” “谁说我答应了!”我否认道,但耳根不由得暗自一红。 “真的?”北宸少垣却邪邪地勾起嘴角,一脸不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摆的是哪一出!”我不与他贫,理了理衣袍正色以问。 “就是你看到的,外面的都是杀手。”他往茶杯里续了水,波澜不惊地答道。 “那你还这么镇定!”我不由得大惊,也佩服起来。 要知道,此刻的协王府里里外外都是龙武军,至少一路来我没见到协王府的亲军,加之北宸少垣最得力的贴身侍卫苍暮远在城外,他几乎没有帮手,虽然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但毕竟一人难敌八方,若真动起手来,恐怕讨不了好去。 “有你在,他不会动手。”北宸少垣闲闲一语,又引得我一阵好奇。 “我?”我自哂,我有何德何能,能影响到一朝天子的决定,总不至于他真的为了要讨我作皇妃,特意示好? “若伤到你——”北宸少垣见我疑惑,解释道,“令尊那可不好交代!” 我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一旦动手,他可以挟持我为人质?想起围捕“苍野之狼”的那个夜晚,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颈,后背生凉。 北宸少垣说等我来此,是早就算到这一步了么!从头至尾,他不过在利用我!可笑,我不远千里赶回来却都在他算计中! “原来如此!”我苦笑一声,“看来我还是有价值的!” 北宸少垣看了看我,静默片刻,在我看来便是默认了,一阵悲凉,堵得心口难受。 “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他又看看我,添了一句。 这话我也信,他有这个自信。 “酒里怎么会没问题?”我不想在这件事再作纠缠,不如探究些有意义的问题。 “你怀疑怜儿?” 我点点头。我记得北宸少垣说过,怜儿是凤裔阁的奸细,北宸天衡既然计划下手,难道会不用好怜儿这枚棋子? “你可有发现怜儿与我羲国人有何不同?”北宸少垣没有多作解释,反而问我。 我想了一下,怜儿长相秀美,身段娇娆,性子更是乖巧惹人怜爱,除了个子矮些,与羲国人并无不同。 疑惑地摇摇头,我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问。 “凤裔阁并非羲国门派。”北宸少垣手指敲着桌面,一字一句道。 我惊愕地瞧着他,他的意思是这里面还牵扯到与他国邦交?不对,我又摇了摇头,北宸天衡不是跟凤裔阁关系匪浅,难道他和他国联合毁自己的江山不成! “总之凤裔阁的真正幕后非常神秘,你还是少知道为好!”北宸少垣告诫道,“他们心狠手辣,不是你以前接触到的小打小闹!” “可皇上不是很信任他们?” “天衡应当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宸少垣竟有些忧色,复又深眸一紧,道,“不能利用者宁可毁之!” 我一震,北宸少垣竟是少有的慎重狠厉。 “所以你也利用了凤裔阁?”我猜测道。 “不能说利用,双方试探罢了。”北宸少垣放下凝重,回复闲散姿态,与我笑道,“你不是写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所以,今夜,北宸少垣知道酒中无毒,而北宸天衡以为有毒却备好解药,他们这才能面不改色地喝下酒。 “凤裔阁竟有这么大能耐!”我喃喃自语,燃起满心好奇。 “可是皇上后来为什么没有动手?”我不禁又纳闷。 前脚还逼我当皇妃,后脚就没事人似的走了,北宸少垣在这中间又做过什么! 第116章 一路相思一路雪 “本王不过告诉他整治户部贪腐可以给国库增加多少银子罢了。”北宸少垣一边告诉我,一边起身。 我随他走到门外,天已微亮,淡弱的光映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一片柔晕。 “西疆突原内乱,边防吃紧,东境曜桑新皇继位,在边境大肆屯兵,蠢蠢欲动,哪处都需要钱。”北宸少垣边走边道,“再加上今年天象有异,不久就需要朝廷拨款赈灾,抚恤安民,南淮库银早已捉襟见肘,撑不了多少时了。” 他娓娓道来,语气平静,好像哪一件都不过小事一桩,但我却不觉心惊,这些我都闻所未闻,羲国不是一向盛世太平,国泰民安,怎么内有天灾,外有人祸,麻烦事解决个不完。 “是不是要起战乱?”我担忧道。生活在和平年代,我还没经历过战争,但多少知道战争的残酷。 北宸少垣沉默着望向远方。 “萧楚忆已被派往西疆驻守。” “萧楚?”我惊道,“这么严重!” 萧楚忆少年以能征善战闻名,边疆诸国无不谈萧色变,及至天下太平,他才被调往紫微城任御林军统领,这次竟然派了他去,看来事态很是严重。 但北宸少垣却看了看我摇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官场的厉害。”他神色无奈,好像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刚要还嘴,忽然意会过他的意思。萧楚忆暗里是顺宓的人,那么北宸天衡将他外调,分明是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才出此下策,有如去掉顺宓一臂,而目的应当是削弱北宸少垣的力量。 他们的争斗已经接近白热了么。 北宸少垣绝口不提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但我此刻隐隐觉得事情不寻常,他们一定有过冲突,而且这冲突极为隐秘,因为尹易不曾有过此类暗示。 “宫里出事了么?”我理了理思绪,试探地问道。 “还不算太笨!”北宸少垣斜睨我一眼,深眸中波澜微动。 我却心中一紧,能让他承认的出事,恐怕这事已经翻了天了。 北宸少垣却不再说话,引着我穿过花园的一段路。两边高大的树木倚着院墙,半人高的竹篱覆满白雪,灯笼在花园角落里发出昏暗的光,照得青石板路柔晕一片。 轻盈的雪花“沙沙沙”落在屋顶,落在肩上,四周静静的能听见整个世界落雪的声音。 我抬头看着漫天悬落的白色精灵,忍不住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霎时化作一道道清澈的水花。 清冷的触感,冻得十指发红,也将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少垣覆住我的双手,轻柔地握在掌中,将温暖一点点传过来。 我心底升起一股冲动,好想这条路就此延伸到永远,我和他,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可是,路很快到了尽头。 停在门边,少垣为我掸去肩头薄雪,又仔细地将发丝间几片散落的雪花挑去。 他极尽温柔的动作,让我很不习惯,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不着痕迹地推开他,他没有勉强。 “静儿。”他望着我,薄唇微启。 我一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叫我,呆呆地应了一声。他望着我的深眸一紧,剑眉微皱,但随即又复平静。 “我不会让你当他的皇妃!”他坚定的语气掩饰不住轻蔑,傲然对我承诺。 “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低声咕哝了一句,大不以为然。 “本王说过,你生是本王的王妃,死也是本王的王妃,你,是本王的!”他抬起我的下巴,霸道地摄住我的眼睛。 我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差点又沉沦在那对漩涡般的深眸里。 可是,不能感情用事。 我本能地垂下头,却顷刻被他锁住下颌,修长的指抚上我的脸颊,一寸寸摩挲过去,好似沉迷其中。 “静儿!”他轻微地唤了一声,自叹道,“伊人何时着红妆!”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不满地皱起眉头。 他没有生气,伸手搭在我肩头轻轻拍了拍。 “回去吧,令尊也该到了!” “我爹?”我诧异道。 “少爷!” 果然,门外到了君府家丁。 我瞅了一眼北宸少垣,不得不怀疑此人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他只是笑笑,背手促我赶紧上轿。 坐上软轿,我慢慢落下轿帘,北宸少垣孤高的身影在漫天雪地里愈显清冷。 太阳升起时,突如其来的大雪已止歇,我走下软轿,晶莹的枝头反射着日光,耀得我下意识闭了双眼。 君府,我竟是好久不曾踏足。 步入熟悉的院落,早已有勤快的园丁和厨娘在忙碌,见到我,俱是满眼堆笑,停下手中的活计与我打招呼,住在这里时,我的人缘还不错。 没有去见君祈道,我先回岫云小筑好生怀念了一番,桌椅摆设都和我离开前一样,干净得就像我一直没离开过,院里的西府海棠还是那么高大,只是积雪覆盖下的枝头已经开始冒出点点新绿,抽叶了。 从岫云小筑出来不远,是我第一次遇见北宸少垣的地方——百合花圃,旁边,是害我落水大窘的池子,春水荡漾处一尾尾锦鲤窜跃着游向远处。 沿着小路继续走,便是君书行的听竹轩,竹风依旧,清净依然。 一晃半年多,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面对着阵阵竹浪,我不禁一声轻叹。 “咳咳!” 背后一阵轻咳,我转身,正是君祈道,站在听竹轩外望着我,花白发须比月前更甚。 “爹!”我轻轻叫了一声。 两人在竹林中的石桌椅坐下。 “这段日子你去哪了?”君祈道的语气并不和善。 “出去走走,长长见识。”我也不尽说谎,这一路看到的比我在南淮活一辈子学到的还要多。 君祈道没有责怪我,看着我,语意不明地道: “还是搬回来住吧!” “为什么?”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视线调往远处,顿了顿,接着道: “外面不安全!” 第117章 紫微城惊闻政变 我明白他所指,回君府的路上,南淮街面多了许多戎装士兵,他们中除了御林三军,还有驻扎在南淮城外的卫军,连他们都被调回来,可见南淮真的不安定。 “那君府就安全了?”我反问道。 “不要任性!”君祈道瞪着我,想了想,下决心似的,道,“太皇太妃已被囚禁思台,协王殿下软禁王府,他们已经败了,你不要再和他混在一起!” “太皇太妃也被囚禁了?”我一惊。 这倒是我未曾预料。我皱起眉头,尹易不曾告诉我这些,也不曾听到什么风声,看来这事保密得很,我愈加对紫微城发生的变故充满好奇。 “告诉你也无妨!”君祈道面有得色,“他们母子俩想借贪腐案整倒老夫,只可惜皇上棋高一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切地想知道我离开的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幸亏你不在南淮,否则依北宸少垣的心狠手辣,为父真担忧你有性命之虞!”君祈道冷冷的,不带一丝怜悯。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我才知道,我离开不久,北宸少垣就向户部发难,责令他们查处历年赋税和各国进贡,原本户部上呈的账册没有什么问题,但北宸少垣安插在户部的一个神秘人,交出一本黑账,上面详细记录了各部官员贪污受贿的时间数量,一时南淮城各大**人人自危。 我知道那人便是老曲,我也从老曲手中得过许多所谓“月供”,他对其中猫腻必是了然于胸,难怪可以牵扯到朝廷上下数百官员,闹得鸡飞狗跳。 而老曲呈上的账本中牵扯的官员多数为君祈道宰辅一派,如此一来,虽没有直接将君祈道清算在内,但宰辅一派势力大减,拥护协王的一方气焰大盛。 这不但引起北宸天衡的猜忌,更是另深宫中另一位重要人物蠢蠢欲动。 她就是顺宓。 顺宓以朝纲大乱,北宸天衡不足以安定民心为名,逼北宸天衡答应她垂帘听政,而其实,一旦北宸天衡同意,顺宓一定会另寻它由,废去北宸天衡天子之位。 可是她不知道,年少却有城府的北宸天衡不会坐以待毙,老谋深算的君祈道更要反击,两人一拍即合,早做好了准备。 顺宓向北宸天衡下懿旨的那夜,她将羽林军调往禁宫,以保万无一失,是夜,直属于北宸天衡的神武军在包围下纷纷倒戈,大局几乎已定,但她没想到,君祈道早与北宸天衡暗谋,将龙武军布置在紫微城中,对羽林神武两军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他们更是将驻守在南淮城外的卫军调回来,军力大大超过顺宓,形势瞬息间发生了转变。 一夜间,血染皇城,神武军副统领和羽林军的一个代副统领被诛杀,剩下的人各降两级,罚俸半年。 但这场宫廷政变销匿于无形,顺宓被秘密囚禁于思台,而北宸少垣则以扰乱朝纲之名被软禁协王府。 我屏息听完,君祈道对政变的过程寥寥带过,但我却直觉那一夜的惊心动魄。 那么,今夜,北宸天衡的到访是必然,他们不可能让北宸少垣安然于世。 我忽然想明白了这段日子我流浪在外的理由,因为南淮太危险,这样的军事政变,君祈道不能预料,北宸少垣却是预料到了,但不能保证我能安然度过,所以他选择将我支到外头,苍暮的任务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直到南淮安定下来,至于凤凰寨这个意外,恰好拖住了我脚步。 不过,这场政变中,北宸少垣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君祈道的描述中,似乎没提到他。 “协王他也参与逼宫了?”我问道。 “这是自然!”君祈道极快认定,但眼神却有些闪烁。 我愈加怀疑,这是顺宓利用北宸少垣打压君祈道借以逼迫北宸天衡,还是北宸天衡和君祈道设好的局故意整垮北宸少垣,却无意牵出了顺宓?据我所知,北宸少垣根本对皇位不屑一顾,他会趟这浑水? 我百思不得其解,北宸少垣既然对我仍有保留,自然不是我能轻易猜到,但,总有他的理由。 “爹!”我淡淡唤了一声,疏远地一笑,道,“既然宫中已无事,我还是回别院。” “你不肯回来?”君祈道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愕然一阵,精深目光一凛,紧盯着我道,“你不要做傻事!不要忘了你当初为官的目的!” 他竟是怕我出卖他,向北宸少垣告密呀,现在连北宸天衡都站在他这一边,他还有什么好怕呢! 我当初是答应他代替君书行为官,帮他巩固势力,但我一不会昧良心,二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这次,同样不例外。 他们的斗争与我无关,我也没必要向北宸少垣去说些什么,但贪腐一案,我会管,就事论事,一个贪字,毁去多少家庭,令多少人痛恶。 莲因洁而尊,人因廉而正。 没有清正之风,皇朝也不会久远。 “放心,我不会背叛君家!”我不可抑制地露出轻蔑。 君祈道的脸色红白一阵,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静儿!”君祈道面带愧色,“是为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罪!” “不干父相的事!是静儿自愿替哥哥为官,没有受不受罪之说!”我心里本能地抵触,有意无意撇清着。 君祈道望着我强硬的态度,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颓然姿态与方才的不可一世迥然相异。 “既然不肯回来,就任你去罢!叫尹先生多注意点!”他警告地叮嘱了几句。 我听来却无端刺耳,北宸少垣不死,他们终难安枕! 一甩袍袖,我凛然转身。 “静儿!”君祈道似想起什么,喊住我,道,“皇后派人来过,吩咐你回来便进宫去一趟!” 未央? 清心殿一别,我已有月余不曾见过她,这次政变,她也在其中吗? 她说过,她要当好北宸天衡的皇后,她会帮天衡还是助少垣? 眉头微皱,我大步朝外走去。 第118章 血染皇城夜未央(一) 未央住回了云空阁。 我在宫女的带领下步入云空阁时,她正坐在树下石桌边。 桌边一株枝繁叶茂的洋紫荆,在白雪覆盖下露出点点绿意,微风吹来,粒粒细小的雪珠飘洒开来,落满一地,落上树下女子的发梢。 未央如出嫁前一袭白衣,她回眸对我一笑,定格在漫天白色中,安静如世外仙姝。 她依然端庄娴雅,只是,那无可挑剔的优雅少了几分真实,精致无暇的面容透着些许苍白。 未央屏退左右,与我并肩走着,她步伐略显不稳,我不得不搀扶住她。 “皇后殿下,你怎么会——”我皱起眉头,她怎么会弄成这病恹恹地样子。 未央苦笑两声,攀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我害怕!”良久,她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脸色惨白得可怕。 我忙握住她双手,在一处秋千坐了下来,伸手搂住她肩头,她顺势靠在我怀里,身子不住发颤,看来真的吓坏了。 “你回来了真好!我找不到人说!没有人!回来了!”未央语无伦次,竭力控制着情绪。 我轻拍她的肩,安抚着她,这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孩,承受着太多压力。宫廷的尔虞我诈、血腥残酷,对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那一夜,果真如我料想的惊心动魄,未央是唯一一个目睹这场屠戮的局外人,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夜,如巨大的黑幕笼罩大地,半枚月像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早早隐藏在云层里,没有一丝光亮。 北宸天衡正与未央共用晚膳,没有宫人伺候,两人就像寻常夫妻,杯箸之间流**点微笑。 窗户没关紧,一阵夜风吹得桌案上烛火摇晃,未央起身关窗。 忽然,大门陡开,冷风灌进来,将烛火吹灭,青烟缭绕着直窜屋顶。 “大胆!”北宸天衡皱起眉头,恼怒地望着冒失闯进来的内侍。 “谁说哀家大胆?” 缓慢而森冷的语调将北宸天衡的怒意定在脸上,他望着一袭绛红宫袍的顺宓从内侍群中走出来,吃惊的神色隐在深眸中,两人直直对视。 “太皇太妃!”北宸天衡不敢大意,请顺宓坐下来的同时,戒备地环视四周。 顺宓带来的内侍都是凤寰宫一流高手,暗色劲装下的隆起分明是刀剑器械,他们占据宫室四角,拉开的架势不单像是保护顺宓。 北宸天衡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吩咐未央。 “未央,去取朕的极品银针来,请太皇太妃尝尝你的茶艺!” 未央察觉气氛不同寻常,她迷惑地望望两人,两人面相和气,但阴鹫般的眼神如寒冰犀利,她没奈何,道了声“是”,恭敬地退回后殿去。 经过北宸天衡身边,他暗中拉了一下她的手,极快地低声道: “不要出来!” 未央不明所以,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依然是微微笑意,未央装作没事走回后头。 “皇上!”顺宓优雅地翘起尾指,抚了抚秀眉,道,“哀家也不拐弯抹角,如今朝廷混乱,为免江山动荡,皇上是不是该有所动作?” “太皇太妃的意思是——”北宸天衡却假装糊涂。 顺宓使了个眼色,后面一太监执了懿旨,尖起嗓音念起来。 大意便是北宸天衡自觉能力有限,请太皇太妃顺宓垂帘听政,以保江山社稷。 听罢,北宸天衡凝望着顺宓,面容深沉。 “太皇太妃,羲国历朝来并无女子参政的先例,这与祖律相违!”良久,北宸天衡淡淡道。 “祖律也非一成不变,想当年,长乐公主西乞舜凰不是一样叱咤战场!”顺宓针锋相对地回道。 “太皇太妃是打定主意了?” “难道皇上认为哀家是开玩笑的?” “若朕不答应呢?”北宸天衡皱眉。 “那就休怪哀家!”顺宓一双凤眸挑起。 北宸天衡毫不相让的态度令顺宓失了耐性,她卸去善和神色,威慑的眼神透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玉手一挥,顺宓身后的内侍齐刷刷亮出兵器。 “皇上,早些答应了,哀家自不会为难!”顺宓紧盯着北宸天衡,脸上难掩得色。 北宸天衡微微叹了口气,轻拍双掌,外面霎时涌进无数卫兵,他们的装束,正是神武军。 “太皇太妃在紫微城中动刀剑,也太小看了御林军!” “你早有准备?”顺宓疑惑地望着数倍于自己的神武军,脸色开始发白。 “以防万一罢了,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妃对朕这么不放心!”北宸天衡略略颔首,神武军缓缓向顺宓等人靠拢。 “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顺宓白了脸,向内侍高手一声令下,誓作反抗。 北宸天衡也不再客气,示意神武军缴械抓人。 一时间,双方混战成一片,刀光剑影间,桌椅倾圮,瓷器玉屏摔碎一地,粘稠的血染上酒菜尘土,沾满墙壁。 顺宓一方渐渐显出弱势,内侍中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神武军下手极狠,横七竖八的尸体无不血肉模糊。 “太皇太妃快走!”内侍快要支持不住,强撑着保护顺宓离开。 但神武军步步紧逼,将他们的圈子越围越小,顺宓在内侍筑起的小圈子内,神色绝望而凛然不侵,北宸天衡一袭明黄衣袍沾染了污血,站在人群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就在内侍们支持不住的一刻,外头一阵兵甲响动,又一股卫士黑潮般涌了进来,是羽林军! 羽林军副统领潘玠回了江东,现下由一位将军带领,他指挥娴熟,训练有素的卫兵迅速将混战的人包围起来,偌大的宫室顿时显得拥挤。 北宸天衡望着这群不速之客,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精深的目光锁住从人群中走出的那人。 北宸少垣一袭金缎白衣,在黑甲军中尤其显眼。 “少垣!” 尚作困兽之斗的顺宓瞧见爱子,顿时凤眸亮了起来。 第119章 血染皇城夜未央(二) 少垣对满地血肉模糊的尸体目不斜视,一路走过,神武军瑟缩地退后一步,为他让道。 顺宓强撑着力气,终于在他扶住她的刹那全数泄去,虚弱地靠在他肩头。 “慢着!”天衡一声大喝,沾满血污的皇袍在夜风中拂动,俊逸的脸庞显得异常森寒。 少垣转过身,邪魅的眸子闪烁着妖冶光亮。 天衡被他的气度所摄,略一愣怔,但随即被冷酷代替,他手一挥,龙武军迅疾堵住他们去路。 羽林军在瞬间作出回应,拔出刀剑与其兵锋相对。 剑拔弩张的时刻,少垣扶了顺宓依然往外走,天衡眸子一沉,神武军蜂拥而上,与羽林军混战成一团。 少垣将顺宓交给一个侍卫,旋身遁入战团,鬼魅般的身影在刀剑中穿梭来回,弹指之间,少垣移到天衡面前,身后一片卫兵惨叫着倒下。 天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退了一步。 “你执意要这么做?”少垣深邃的眸子紧盯着他。 “是你们逼朕的!”天衡也不相让,攥紧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我们逼你?”顺宓此刻在侍卫的搀扶下,也来到两人身旁,她冷笑一声,“当年你们是怎么逼哀家的!” “垣儿!还不动手!当年他们给我们母子的屈辱你都忘了么!”顺宓声嘶力竭地对少垣大吼。 少垣深眸一紧,身上邪魅之气大盛,隐隐露出狂烈的杀意。 但他仍然克制着,极力将这股怒气压下,焦急的顺宓不顾一切,命令凤寰宫高手全力绞杀。 疯狂的杀戮中,神武军渐渐不支,在羽林军紧逼下纷纷倒戈。 只剩下几个人保护着天衡,他脸上也溅满血污,夜色中愈显狰狞。 眼看情势一面倒去,顺宓绷紧的神色开始露出得意,脸皮不自然地跳动着,一步步颤抖地逼近天衡。 少垣却拦住顺宓,不让她靠近。 顺宓恼怒地瞪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皇位唾手可得,马上就能君临天下,他怎么还拦着她! 就在此时,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君祈道带领龙武军包围了宫室。 明亮的火把照亮了皇宫,他一声令下,龙武军对疲敝的神武、羽林两军进行瓮杀,一时,御林三军陷入互相残杀。 “住手!”少垣用千里传音一声长喝,跃过厮杀声,传到每个人耳朵。 疯狂残杀的人停下来,抹去脸上血污,愣怔怔地互望着昔日弟兄。 “不要拦着哀家!”顺宓第一个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推开少垣。 “太皇太妃!你看看外面!”君祈道却冷笑一声,身后的人为她让开一条路。 宫室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延伸到天边,还有大批军队围在外头。 “你——”顺宓吃惊地望着君祈道。 “想不到吧!南淮的卫军也在老夫掌控!”君祈道哈哈一笑,精深的目光扫过她惊愕的脸庞。 君祈道乃是文臣,但他手中确实也有一定兵力,尤其是南淮近卫军,都在他的一班门生手中,北宸少垣虽然手握重兵,可多数驻守边疆,匆忙之间根本来不及回调。 御林三军,天衡、少垣、君祈道各执一军,顺宓自以为有了凤寰宫高手,他们一定稳占上风,神武军的倒戈更使她以为大事成矣,没想到君祈道早就暗中有了默契,早一步将南淮卫军也调入城中,数量远远超过她。 情势瞬息间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君祈道得意洋洋地站到天衡身边,一下子成了救驾功臣,他眼神一冷,对咄咄逼人的顺宓毫不客气。 但少垣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君祈道顿时脸色一白,恼怒地望着他。 最终,君祈道愤恨地下令大家放下兵器。 但在天衡的坚持下,少垣作出让步,答应就此回协王府,没有旨意不出王府一步,而顺宓被囚禁思台,终身不得出宫。 顺宓不甘心地啐了君祈道一口,凛然不可侵犯地被押往思台。 为了这件宫廷丑闻不外传,天衡与君祈道使了个眼色,竟打算将参与宫室杀戮的士兵全部就地格杀! 少垣拦在面前,威胁地望着两人,一副“你们试试看”的神情! 君祈道因少垣刚才的耳语,不得不同意,天衡也摄于他的气势,勉强作出让步。 最后,对外宣称御林军内部不和,发生械斗,杀了羽林军带军将军和神武军副统领了事。 血流成河的宫室很快被清扫干净,太阳升起的时候,紫微城又恢复宁静,只是南淮街面多了些带刀带剑的卫军。 处理完宫内事务,君祈道出去安顿御林军,北宸天衡才能坐下来歇一口气。 屏退宫人,北宸天衡喝了口热茶,才忽然想起一直藏在后殿的未央。 他一个箭步冲入后殿,未央正缩在角落里冰冷的地板上,把头埋在膝盖间不住发抖。 “未央!”天衡猛地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揉搓着她冰凉的手。 “我要回家!”未央埋在他怀里,颤抖地呓语着,泪水顿时决堤一般,染湿了他的衣襟。 未央因这一惊吓,又受了风寒,身体承受不住,一下子病倒了。 为了让她好好养病,天衡特别允许她回到幽静的云空阁,好生静养。 未央断断续续地叙述完,那夜的残酷深深映在她脑海里,如今回想起来依然不住颤抖。 我搂住她肩头,原来这段时间竟发生这样的大事! 北宸少垣,所以才把我远远地支到那些不毛之地么!心底不禁有些愤懑,也有一股暖意缓缓升起。 “没事了!不要怕!”我抚着她,不断安慰着。 “谢谢你!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未央擦擦湿润的眼,感激地看着我道,“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乐观地笑笑。 我的笑也感染了她,她一直绷紧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少垣哥哥真的对你很好!”她握住我的手,微微笑道。 “咦?”我不由得尴尬,怎么突然说起这,她以前不是一直属意少垣,怎么对我没了醋意! “他跟我说过,他今生唯一的王妃叫云儿!”未央打量着我的眉眼,柔声道,“是你吗?书静?” 第120心底惑上古轩辕 从云空阁出来,我一直回想着未央的话。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好么?” 他对我真的好吗? 他邪肆不羁,可以百般玩弄我于鼓掌,让我声名尽毁,他冷酷无情,可以面不改色将我利用,让我吃尽闷亏,他心思狡诈,可以不动声色将我陷入困境,让我左右为难。 初见面,就害我落水,埋下寒症隐根,面对他,我要时时提防,因为他总以拆穿我为乐,跟他在一起,我时常被追杀,好几次小命差点不保,更有甚者,是他累我失去清白,总而言之,他对我是身心**。 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响。 是他,将被萧楚忆重伤的我救下,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为我解“至情”,是他,暗中助我渡过一个个难关,是他,将我“骗”到外头,躲过南淮这场劫杀。 当危险降临的时候,是他暗中为我化解,当孤立无助的时候,是他不着痕迹地施以援手,当恐惧颤抖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安慰我。 我的记忆中,只有他的怀抱一直都在,让我感到温暖,感到安稳。 而他,做这一切却不会让我知晓,明明帮我,表明却好像在设计我,甚至,用一个个谎言,用一条条计谋,将自己伪装成十恶不赦之人。 他为我好,却总令我误会他的坏。 曾几何时,他开始悄悄进驻我心里,让我第一个想起的总是他? 北宸少垣,你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 我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下意识地摸上脸颊,嘴角竟勾着一抹微笑。 摇晃了下脑袋,我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清出去,现下的形势算什么情况,北宸少垣看似一败涂地,但根本其实未动,而君祈道阵营却是元气大伤,黄尚书等人就算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了官位。 官场,确实复杂得很。 叹了口气,我抬头一看,无意识地乱走,竟走到了钦天监。 北宸少垣被软禁,不知钟山老人怎么样了,我举步走进。 多日未见,钟山老人愁眉紧锁的模样饶是吓了我一大跳。他站在一幅巨大的手绘图前,凝眉沉思着,一头凌乱的白发再没了往日的仙风道骨。 “钟山老人?”我惊讶得叫了一声,他莫不是因为北宸少垣的事愁成了这样? 他抬起眼,混沌的眼睛几乎没有焦点,慢慢地,他才看清我,眼神有了亮光。 “小朋友?你来了!”他很高兴地拉我坐下。 “钟山老人,协王殿下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他了!”我想法着如何才能安慰他。 他听了却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我有些不自在。 “少垣?担心他作什么!”钟山老人好像听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自己乐了半天,给我斟了一杯茶。 “那你怎么——”我莫名其妙,怎么就把自己整成了这模样! “哦!你说少垣被关家里了!”钟山老人一副恍然的样子。 我讶然,他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这事儿,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他竟然又接着道: “这小子是想趁机好好休息一阵了!” “休息?”我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小朋友,你还不知道吧,少垣拜我为师,学的可不是这些个天文地理!”他朝我笑了笑,“师弟他没对你提过?” 我惭愧地摸摸头,他还笑我冒认玉寒子为师的事情呀。不过,北宸少垣跟钟山老人学的不是天文,难道与阿醒一般学的是机关术? “少垣天赋禀异,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他的武功是你教的?”我脱口问道,北宸少垣的武功高深莫测,那岂不是说钟山老人更为厉害! “**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钟山老人看出我的疑惑,笑道,“你还不了解何为轩辕!” 我皱了皱眉,一直从他口中听到轩辕,可我还真不知轩辕为何物。 “轩辕本是上古氏族,处盛世,安万民,逢乱世,平天下,仕则辅社稷,隐则福苍生,世世代代传承不息!” “这么了不起?”我有些不信,说得神乎其神,可这世上又没真的神! “这自然是传说!不过轩辕传人当真存在!”钟山老人颇为严肃。 “难道是……协王?”我猜测道。 他竟点了点头。 “轩辕不断寻找传人,只为让无上秘笈得以留传后世。”钟山老人解释道,“轩辕以武为本,医道为上,谋为主,机关为辅,兼以他术!” “这么厉害!”我不由得惊叹,“学这么多是电脑啊!” “电脑?”钟山老人疑惑了下,随即又道,“并不是全部要学,师弟玉寒子医术超绝,老人我则在布阵谋略更胜一筹!” “哦!那协王习的便是攻城谋略安邦定国之术!” “正是!若在乱世,必能成为一代君皇!”钟山老人显然对这个徒弟极为满意。 而如今,他想这么做也不是难事呢,北宸天衡可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 “但这和他放自己大假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甚明白,看来以我的资质,是无法与那什么轩辕挂钩了。 “制衡之术!”钟山老人神秘地笑笑,“小朋友,得空再细聊罢!” “你来看这个!”他将我拉到那幅手绘巨图面前。 我看了一阵,上面混乱的线条,比抽象画还难懂,我为难地摇了摇头。 “这是从轩辕遗物中解出来的。”他摸出那张给我看过的旧羊皮纸,皱眉道,“自你上回说的穿越后,老人豁然开朗,这纸上所载必与星象有关,只可惜这许久来,依然不得解!” “这东西能和我回家有关?”我顿时产生了兴趣,凑上去仔细瞧了瞧那些鬼画符般的线条。 鬼画符?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线条很是眼熟呢! 我摸出那张无意中从凤鸣轩得来的羊皮纸,递到钟山老人手中。 他接过羊皮纸看了看,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入了神,嘴里不断念念有词。看来这真的有什么关联呢,我开心起来,这也就意味着我能回去了呢! —————————————————————————————— 老宅最近比较忙,不能及时更文,真是万分抱歉!~~ 第120章 担罪名私会皇后 回到别院,还来不及喝口茶歇歇,一道圣旨有如晴空霹雳将我震得发闷。 竟然有人控告我在云空阁与皇后殿下有私,未央已被监禁在云空阁不得离开半步,而我则被禁锢在别院等候发落。 “君学士!您就在此好生候着吧!” 传旨的公公阴阳怪气地对我斜睨两眼,用鼻子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我捧着圣旨,哭笑不得。也就一会的功夫,这事怎么传到了北宸天衡的耳朵,还惹得他动怒!他明明知道我是女儿身! “少爷您——”尹易疑惑地看着圣旨。 “尹先生总不会相信我真的勾引皇后吧?”我双手一摊,极是无奈。 “这个……自然!”尹易面色微赧,问道,“少爷进宫可是被谁撞见了?” 我摇了摇头,寻思一遍,并没碰见过谁。 “就算被人看见,我与皇后光明正大,没有道理被人陷害呀!”我苦着脸,“皇上怎会听信一面之辞,将这么大的罪名担在我头上,也不怕有损皇后名誉——” 我陡然顿住,与尹易对视一眼,他也了然地微微点头。 “是他故意陷害我。”我恍然大悟。北宸天衡心思深沉,断不可能轻易被人左右,何况这样的事在皇家更不是玩笑,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他故意派人跟踪我,甚至,连未央入住云空阁也是他一早安排好的。 “皇上为何要这么做?”尹易也是愁眉紧锁。 “算了!多想无益!”我挥挥手,喝了一口秋天奉上的茶水,道,“在此静候发落就是了!” 不多会,果然又有人来。 不过,这番,竟然是北宸天衡亲自过来。 屏退左右,一身贵公子打扮的北宸天衡在我书房环视一番,坐了下来。书房安静得很,气氛并不愉悦。 “君学士的书房布置得不错!”他翻看了一会桌上书籍,无关主题地闲扯。我看了一眼,都是尹易看的书,自然不差。 “那也及不上御书房半分!”我斗胆开了个玩笑,不致太过压抑。 “你是想和朕比较?”他抬头望了我一眼。 “不敢!”我忙垂下头去。 “朕不会怪你!” 眼前一暗,他竟站到了我面前,修长的身子在我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我皱眉抬起头,却见他毫无预兆地朝我俯下身来。 湿热的吻落在唇上,我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反感。 我惊愕地退闪,他却按住我肩膀,更用力地噙住我唇瓣,齿颊间弥漫着他的味道,异常难受。 曾经,我也被北宸少垣强行吻过,可是从来没有这种抗拒,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挣脱不得,我想也不想,抬腿就踢。 北宸天衡护着受伤的部位,愤怒地瞪着我,我也吓了一跳,这踢的可是当朝天子啊!真的闯祸了! 可是,怪只怪他也太不君子了。 我毫不顾忌地擦了擦嘴,他愈加生气,怒气腾腾地将我按倒在墙上。 “干什么!”我心内害怕,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抵制着他。 他与我僵持一会,倒也没有再度“下嘴”。 我在他的瞪视下,大气不敢出,看他渐渐平复怒气。 “君书静!你好大的胆子!”他凝视着我,慢慢开口,表情似怒非怒。 “我不是故意的……”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意外地举动来。 他看了我一会,缓缓放开我衣襟,离了我呼吸范围。 我暗自舒口气,看他背对着我,又使劲抹了抹嘴唇,他的味道不讨厌,可就是不愿沾染哪怕一点点他的气息。 “朕的意思你可明白?”他倚在窗边,转过身来问道。 不知他指的什么,我摇了摇头。 “与皇后私通,这罪名可不小啊!”他半隐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是何神情。 “皇上明知这不可能……”我无奈地望着他的方向,不知他又卖的什么药。 “但你这般明目张胆,叫朕颜面何存!”他走到我面前,一副抓住我把柄的模样。 皇帝也可以这般恶劣!我心里暗恨了千遍,他想的无非是胁迫我,可是手段也太卑鄙了些,甚至无辜累及未央的名誉,她如今母仪天下,叫她如何做人! “微臣不过如草芥,皇上为微臣毁了皇后声誉,是不是太过得不偿失!”我不由得为未央抱不平。 “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朕自有办法还未央清白!”北宸天衡灼灼望着我。 我默叹口气,他为了让我当皇妃,真是使劲手段,再这么下去,我可真要误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了,只可惜,他看中的只是我的才智,我的背景,我的对他有用。 当初为了北宸少垣,我差点动摇,如今为了未央,我该答应么?说到底,这事虽然与我并无多大相干,但毕竟有我的原因,若我不到宫里,也不会害她被误会。可是这事都是北宸天衡的阴谋,若我答应,不正中了他下怀! “朕要你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为谁,都不准出头!” 我脑袋正混乱着,北宸天衡突然严肃地对我说了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不由得愣愣地望着他,他的神情不像开玩笑。 “不可以帮助七皇叔,也不可以帮助令尊!”见我不解,他又加了一句。 可是这都哪跟哪,北宸少垣虽被软禁,但依钟山老人的话,他哪需要我为他出头,至于君祈道,如今更是如日中天,他也已经不再需要我了罢。 北宸天衡煞费苦心就是为了让我答应这个条件?难道我之前倒是自作多情了,他并没有借此要挟我当他皇妃呀,如此甚好,这个要求不算为难。 我轻松地点了点头。 “记住今日你答应朕的话!”他竟又不放心似的叮嘱了一遍。 我不禁纳闷,但仍郑重地点了点头。 北宸天衡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尹易迷惑地皱起眉。 “难道又一场暴风雨要来?” 我望了望天边,或许吧。 第121章 造访协王预释疑 很快,北宸天衡就又下了一道圣旨,将“诬告”之人斩首,还皇后一个清白,我也自然平安无事。 我不知道这是那天造访的结果,还是我的宰相老爹活动的成果,君祈道近来没了北宸少垣的**,可谓如日中天,宰辅派一众官员又重掌大权,不,几乎是独揽朝政。 至于我,因为在贪腐案中的“反派”角色,他们并没有给我好脸色,只是碍于我是君祈道的公子,才依然对我笑脸相迎。 不过这样也好,我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闲着无聊,我去拜访了与我一般清闲的人,看看他是如何个没事法。 协王府的监管明显松却不少,门口的禁卫换成了南淮城的守军,对我没有阻拦便放行了。 几日未见,北宸少垣神采更胜往昔,看来这段日子真是休养不错。 “你来了!”他看见我,似乎很高兴。 在我疗养过的小院里,我在他面前坐下,院落里一大片桃林已半含苞。 我惊讶地看着怜儿为我斟酒,又乖巧地退了下去。 “她——”我眼神询问北宸少垣,既明知怜儿有问题,与北宸天衡又近似撕破了脸,何必还留着这枚棋子对自己不利呢。 北宸少垣看看我,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淡淡抿了一口酒,入口无味,却在咽下的刹那迸发出铺天盖地的酸味,呛得我忍不住咳了一声。 “怎么了?”他抬起深眸,迷惑地看我将酒洒了一地。 “没事!”我忙摆摆手。 我面带微笑,波澜不惊地摇摇头,嘴里却早已波涛汹涌,酸涩的味道刺得唇舌一阵痛麻。我不是不能喝酒之人,协王府的酒又向来是珍品,怎会一股酸味,这应当不是北宸少垣与我开的玩笑罢! “怜儿将本王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北宸少垣见我没事,对怜儿大加赞赏,算是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怜儿,我转着手中酒杯,不由得想起怜儿对北宸少垣含情脉脉的模样,不会这女孩当当卧底爱上了他,然后下不了手了?独自想想不禁“噗”一声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 北宸少垣怪异地看看我,摇了摇头。 我也自觉想得太多,遂将话题引入正题。 “我来之前去过钟山老人那。”我看着他的表情,他似乎略微一怔,神色依然不变。 “**他怎样了?”他替我加满温酒,闲散地问道。 “钟山老人他——”我想到他那凌乱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北宸少垣看我欲言又止,却并不担心。 “**他又对什么着迷了?”他自信满满。 我讶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恍然,北宸少垣跟着钟山老人的日子不短,对他的习性癖好自然了然于胸,何况,从阿醒对“研究”的狂热来看,做**的有此性情也不奇怪。 “星象。”我简单地答了句,不愿多透露。 他却怀疑地看看我,似乎想从我眉目间看出些什么来。 “不信吗?”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对星象研究了一辈子,这么些年已经很少有东西能让他老人家动心了。”北宸少垣语气平静。 我心一震,他明知我有所隐瞒,却从不逼我,他是等着我自己说吗?对他,我撒过谎,使过计,他看得出来却从不计较,在我看来,他与我的互相算计,还不如说是他陪我玩儿,思及此,不禁有些愧疚,不过,这次也不能算我说假话——选择性的真实。 “钟山老人他提到你了呢!”我悄悄地转移着话题。 “哦?”他看来颇有兴趣。 “他说到轩辕,还说若在乱世,你必成一代君皇!”我小心翼翼地瞧着他,这话大逆不道,也只有在这里说说罢了。 “怎么你对天下有兴趣?”北宸少垣毫不在意地喝着酒,眉眼一挑,邪魅气息随之流转。 “我?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否定。宫廷的残酷无情我已见识过,紫微宫那场血腥政变我虽没亲眼见到,但是完全能想象那极尽疯狂的一幕。 以男子的身份在朝臣中周旋已经够我厌烦的了,我可不想成为野心勃勃的顺宓,更不想成为在彷徨无助中蜕变的未央。 北宸少垣一直看着我,似乎从我脸上看出了我的心思。 “你能比她们做得都好!”他深眸聚起,直视着我的眼睛,霸气十足道,“你若要天下,我便将天下夺了来给你!” 我呆呆地望着他,说不清是被他的话震惊,还是被他魅惑的眼神俘获。 他竟真的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能耐到底有多大,为何还在这示弱! “什么是制衡之术?”我下意识地想到钟山老人的提醒。 “想学?”北宸少垣依旧玩笑似的语气,“那就好好看着,这正是本王要教会天衡的!” 怎么又扯上了北宸天衡,我愈加不理解。 “等你想明白了,本王保证和盘托出!”北宸少垣给了我一个不小的**。 “那得到什么时候!”好奇作祟,我不禁心痒难耐。 “怎么对自己的智慧没信心了?”北宸少垣故意激我。 “不说就不说!”我咕哝一句,强压下好奇。果然还是自尊心更胜一筹,潜意识里总不愿对他低头。 “你很快就能知道了!”大约看我“可怜”,北宸少垣不经意地加了句。 “真的?”我闻言眼神一亮,他嘴角隐隐的笑意将那份得意尽显无疑。 “令尊近来可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啊!”北宸少垣话锋一转,说起了毫不相干的事。 我莫名地点点头,君祈道确实独揽大权,气焰高涨得很。 “你看——” 北宸少垣将酒杯置于桌上,提壶倒着酒,酒水慢慢注满杯子,可他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很快,酒漫过杯沿溢了出来。 “哎——”我惊叫一声。 北宸少垣没有说话,我看他缓缓收手,忽然对他的举动有了模糊的印象。 “令尊如今就像这满了的酒杯。”他解释一般提示着我。 “水满则溢!”我脱口而出。 第122章 逢变故峰回路转 从协王府回来没几天,又一件大事震动朝野,继北宸少垣被软禁,这件事使一波未平的朝堂再掀波澜。 那日,我刚收到苍暮传来的信,说他和小葭很快就回南淮了。 我一阵高兴,没有小葭这个伶俐的女孩在身边,家里着实少了许多热闹。 正盘算着他们还有几日回来,尹易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半掩的门“吱”一声打了大开,尹易鲜少会直闯我寝居,记忆里他从来没这般失了方寸。 我愕然抬首,他一脸苍白地立在夕晖中。 “君相被打入天牢了!”望着我,他一字字吐出,极力压低着声音,生怕惊吓到我。 我确实震惊,但有了北宸少垣的提点,心里隐隐作好了准备。只是,我没想到,北宸天衡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房里一片静谧,我脑中快速转着,紫微城刚发生这么惨烈的剧变,太皇太妃被囚,协王被禁,贪腐案牵扯的官员变动尚未平息,哪一件不需要时间来沉淀?这么短的时间内,朝廷怎能禁起连番折腾。 软禁北宸少垣,不啻于抽去羲国一大支柱,北宸天衡怎地就敢将君祈道也拉下马?这个时候,就算君祈道是他的杀父仇人,也不能轻易动他。连倒两名举足轻重的人物,引起诸官惶恐不说,对羲国必有巨大影响。 “少爷?” 尹易不放心地唤我一声,是我皱眉沉思的样子令他不安了罢。 我静了静心神,抬首示意他坐下。 “尹先生,知道是什么罪名么?” “据说是‘火凤丹’一案查出君相与突原暗中勾结,谋害太皇太妃!”尹易温润的笑已被冰霜取代,“如今太皇太妃被囚的事外人无从知晓,这条依然是重罪!”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谋害太皇太妃已经大逆不道,若勾结突原的罪名也坐实,那通敌叛国自古便是重罪,处以极刑没有商量的余地。 何况,君祈道失势,首当其冲便是我,不要说我是他的儿子,就是“火凤丹”一案,我与“苍野之狼”牵扯不清在前,查处元凶不力在后,有心之人稍加缀饰我便脱不了干系。 “是谁主理这案子?” “严准。” 严准!大理寺少卿严准!我对这个黑痣青年官员印象极为深刻,正是他办的“火凤丹”一案,难怪敢动君祈道这尊大佛,遍寻羲国,严准的刚正不阿要数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正是严大人一再坚持,皇上才没有立判极刑,只是将君相打入天牢!”尹易不无钦佩道。 “哦?”我倒奇了,既是他办的案,为何还要阻拦。 “**君相的是御史台!”尹易解释道,脸色不由激荡,“但严大人在奏疏中说此案疑点甚多,卷宗不明,不能草率定案!” 严准果然清正廉明,明知君祈道在贪腐案中难脱嫌隙,但一案归一案,他并没有借此打压,反而一力为他开脱。 “御史台怎么这般强硬?”我却疑惑。 北宸少垣、君祈道、御史台虽说在羲国朝廷中呈三足鼎立之势,但大家都知道,握有实权的只是北宸少垣和君祈道,御史台向来没有多大作为,大抵像荣誉头衔,外表光鲜罢了。 “少爷忘了御史台的莫大人可是跟君府定过亲事的!”尹易意味深长地对我点点头。 我豁然,御史台的长官莫高声不正是莫惜尘他老爹!自毁了婚事,莫高声心中多少有怨言,只是碍于君祈道日渐高涨的权势,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有这好机会,还不狠狠还击一把! 而且,这背后,必定有北宸天衡默许,甚至是暗中授意,不然莫高声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北宸天衡也不会这么容易将君祈道下狱。 看来,北宸天衡是铁了心要除去这威胁他皇权的两大巨头。 “尹先生,我想去天牢看看父相!”说到底,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就算为君书行君书静兄妹,我也该替他们尽尽孝道。 “我陪你一起去!”尹易看看天色,起身招来秋天。 我们三人正要出发,北宸天衡的圣旨又到了。 我和尹易面面相觑,这次又是何事,他的圣旨来得也太频繁! 匆忙间接旨,事情倒也不算,只是他再次提醒我不要掺和其中。上次的警告依然历历在目,原来他早有预谋,君祈道是他早晚要除去的,只是我让他煞费苦心。 “这可怎么是好?”我不禁乱了阵脚。 我答应过,不会为了君祈道或北宸少垣强出头,当然,我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士,朝廷的事,或者说北宸天衡决定的,我根本没有话语权。 但君祈道呢,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少爷!”尹易沉思片刻,略一皱眉,道,“或许可以找协王殿下帮忙!” “协王?”我诧异道,“他自身难保,哪有闲心!” “谁说本王自身难保?”慵懒地声音自门外传来,一袭白衣金缎的北宸少垣闲散走进。 “你怎么来了!”我瞪大了眼睛,他不是被软禁在王府,不得离开半步? 北宸少垣径自走入我房间,状似不经意地瞟了尹易一眼,尹易此刻已恢复如常神色,丝毫不畏惧地回视于他。 “少爷,我先出去了。”少顷,尹易淡淡对我道了一声,退了出去。 “哎——”我话未出口,尹易用眼神制止我,又极快地递了一眼北宸少垣。 北宸少垣正闲适地为自己斟茶。 我只好任由尹易将我一个人扔下,总觉得,这两人达成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默契。 “这是怎么回事?”我此刻正一头雾水,君祈道下狱,北宸少垣却恢复自由,转变得也太迅疾了些。 “本王好不容易来你这一趟,不先招待招待本王?”北宸少垣却丝毫不急,慢慢地品着茶,饶有兴趣地环视我的房间。 “屋鄙室陋!只怕招待不了协王殿下!”我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第123章 月渐西斜夜渐深 “你——对本王还真是不客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深眸溢出笑意。 我一愣,他眉目略一流转间,我似乎漏掉了某些东西。 “王爷知我向来便是如此!”我没多作细想。 “哈哈!本王便是喜你这大胆的性子!”北宸少垣大笑数声,亲昵地扶着我肩膀坐下。 我却很是疑惑,我对他素来小心谨慎,当真畏惧地很,什么时候性子大胆了?莫不是这段日子把他关傻了! “王爷到底是怎么会——”不过我更很好奇,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你还记得苍野之狼么?”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 青花瓷的茶碗中清澈的茶水微微冒着热气,灯火跳动着,拦下一帘夜色。 从北宸少垣波澜不惊的描述中,我才知晓,原来苍野之狼闯入南淮的真正内应是顺宓! 当初,顺宓答应苍野之狼入南淮,只为利用他制造乱局,以牵制北宸天衡达到另立新皇的目的,只是,她低估了苍野之狼的能力和野心,苍野之狼表面接受顺宓许以的割地千里的条件,暗地里却在南淮寻访轩辕传说神光之剑,并大肆挑拨羲国君臣乃至羲国与四邻诸国的关系,欲以挑起战端。 火凤丹中的水银确实是苍野之狼提供,顺宓走了一步险棋,自己给自己下毒,目的自然是通过替死鬼东陵鹤嫁祸君祈道,本来这件事很快可以得逞,只是遇上刚直的严准主审此案,才查处至今。 顺宓还来不及将君祈道扳倒,北宸天衡反而首先发难,暗中联合君祈道对北宸少垣下手,所以才有了紫微城中那场血腥的政变。 如今,北宸少垣解禁,顺宓重掌后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先整倒君祈道。 “但皇上怎么会突然放了你?”北宸天衡不是傻子,他不知道这一来的后果么! “你不要忘了本王手中可是握有羲国大半兵力!” 我顿悟!羲国虽然重文轻武,但军力不弱,而北宸少垣恰恰掌握着这最重要的一张王牌。当初紫微城的那一场变故,也只是因为他的军队大都在外,突发状况不能及时赶回来,而现今,只要他召集,南淮的形势就严峻了。 难怪北宸少垣被软禁之时,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可是我也没听说有军队调度呀?”我想了想,大军压城也得有个迹象,最近好像也没动静。 “你以为本王会蠢到做围城那种事?”北宸少垣冷嗤一声。 我不禁赧然,那不然还能怎样? “本王只是放出风声说苍野之狼在边境作乱,守不住罢了!”北宸少垣淡淡道。 “就这样?”我皱皱眉,浅笑一声,“连我都骗不过皇上能相信!” 苍野之狼虽然厉害,可是兵力毕竟有限,再闹也威胁不到南淮。 “一个人说不信,一群人说就有人相信,何况是朝堂上的栋梁之臣!”北宸少垣说话时毫不避讳地露出冷夷。 “他们怎么会帮你!”我诧异,北宸少垣一派的人不是在外领兵,便因这次牵连罢的罢,免的免,哪还有人敢为他说话! “再是道貌岸然也抵不过软玉温香枕边细语啊!”北宸少垣邪肆一笑,“还记得醉花荫?” 我点点头,官妓集中营嘛,美女如云,还有那个跟北宸少垣暧昧不清的老板娘晚诗。 “烟花场所,真真假假总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他得意地告诉我,仿佛在说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难怪他的情报网络四通八达,这个晚诗果然功不可没。 所以,北宸天衡迫于群臣压力,只能求助北宸少垣出兵**,北宸少垣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便将情势全盘扭转。 北宸天衡到底年轻了些,操之过急。 “那你打算将我父相怎么办?”我现在知道是他所为,却依然没有办法。 “你对他这么着急?”北宸少垣却古怪地看看我。 我心虚地抓了抓衣角,不能说实话也不想欺骗他。 可他没有逼我,只是站起身来。 “这是母妃的意思,本王干涉不了!”他冷冷地放话。 我眉头一蹙,顺宓只不过借口罢了,可是,他不想救君祈道我也是理解的,毕竟君祈道曾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看来,要救君祈道,我得另想办法了。 “你知道吗?”北宸少垣突然抬起我的下巴,深深地望进我眼里,“只要你没事,别人我都可以不管,我在意的只有你一人!” “呀?”我一时没回味过来,呆呆地望着他。 顷刻间,他朝我俯下身来,温暖的薄唇间铺天盖地是他的气息。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异常,不像是我熟知的那个北宸少垣,那样的眼神,那么的柔情,那么的心疼,那么的怜宠交融,责疚交杂。 我忘情地闭上眼,汲取唇齿间那一刹的温柔。 直吻到天旋地转,我气息不稳地推开他,如一个小女孩般羞涩地扶住他臂弯。 “如果他真敢逼你为妃,本王必定踏平南淮!”他抬起我的脸,眸眼深处微波撼动。 我怔怔地盯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慢慢流过全身,直燃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动情地将我搂在胸前,贴着我的发丝轻轻摩挲。 “傻丫头,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他贴紧我的耳朵喃喃自语,语气满满是无可奈何。 我竟然让他头痛了么?不知缘何,我轻轻地笑出了声。 “你呀!”他放开我,长叹一声。 弹指间,北宸少垣恢复冷静,将最后一丝不舍藏进深眸。 仿佛,一切又是我幻觉,但我知道,这些不是,有些东西,正悄悄地起了改变。 他看了看天,月已西斜,夜渐深。 “他不会放过令尊,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自己小心些!”顿了顿,北宸少垣又不放心地叮嘱我。 随后,他别过身去,隐入夜色中。 我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第124章 意料外不谋而合 虽然我答应过北宸天衡不会为君祈道或北宸少垣的事强出头,但我还是去天牢看望君祈道。 这一面,我才明白,北宸天衡不让我掺和的道理。 天牢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那股霉烂的腐朽味道,一下子令我想起苍野之狼大开杀戒的场面,一阵干呕,我忙捂住嘴鼻,快步随狱卒走进去。 君祈道被关在最里头,竟把他当作穷凶极恶之徒! 已经打点过的狱卒为我打开了牢门,黑黢黢的牢房里骚腥味扑鼻而来,我打发了狱卒,摸索着点燃他塞给我的一小截烛头。 微亮的烛火跳动着,我看到君祈道正蜷缩在薄薄一层稻草上,抱臂对墙而眠。 “父相!”我轻轻唤了一声。 他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转过头来。 我骇然,君祈道原本花白的头发仿佛一夕之间染雪,脏乱的胡须贴在面上,愈显苍老,才几日不见,意气风发的当朝宰相竟落魄成这般模样。 他见到我,污浊的眼涤荡般陡然亮了起来,我不禁湿了眼眶,哽咽着将他扶起。 所为患难见真情,这会他该明白,我这个“女儿”不是白生的!从他紧握着我肩,我就知道,他多年来的成见该是消了。 “静儿,你不怪爹么?”他望着我,满眼悔恨和歉疚。 我摇了摇头,君祈道也是至情之人,若非对杜含容用情至深,他也不会对君书静有如此畸形的恨意。 “哥哥不在,静儿自然要替哥哥做他该做的事!”我握住他的手,定然道。 “你不该来啊!”唏嘘半晌,君祈道竟叹着气。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微微摇晃着头,一副极其无奈的模样,随后我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超出了我的想象。 君祈道私通敌国确实属实,不过他通的并非突原,而是曜桑。 神秘的凤裔阁,不是江湖组织,不是朝廷部门,幕后却来自邻国曜桑。君祈道因为朝贡与之结识,而后凤裔阁以查出谋害杜含容的凶手为诱饵,利用君祈道为他们做事。 北宸天衡似乎也与凤裔阁有交易,他知道君祈道和凤裔阁的微妙关系,所以不可能放过与曜桑暗通的他。君祈道自知北宸天衡不会放过他,才担心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前来探望。 原来,北宸天衡之前警告我的并非恫吓,他是真的想要帮我,甚至以皇妃的身份威胁我,只是希望我不要卷入这件事,他也真是用心良苦,我却一直没有明白。 不过,现在看来,凤裔阁,或者说曜桑,谋划非浅。 杜含容之死分明与“至情”有关,“至情”为贾玲珑所有,而贾玲珑正是凤裔阁的杀手“七杀冥神”之一,两者的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不过,按理,杜含容被害时君祈道还不是羲国宰相,凤裔阁没有杀她的理由,必定还有别的缘由,只是后来恰好利用了这一点罢。 至于北宸天衡,和凤裔阁搅和在一起的理由无非是为了扫除北宸少垣这尊障碍,只是,凤裔阁却没有他想象的单纯,也许他还不知道,凤裔阁同样有怜儿这样的奸细埋伏在北宸少垣身边。 我不禁想起北宸少垣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凤裔阁,或者说,曜桑,野心不小。 从天牢出来,我心情愈加沉重,此番看来,北宸天衡是必杀君祈道不可,我该如何救他? 回到别院,果见尹易匆匆迎我,他一脸的凝重。 “少爷!神武军那边传来的消息,皇上他——”尹易做了个“杀”的动作。 我一怔,这么快! “消息可靠吗?”我皱眉思索起对策。 尹易点点头。 “太皇太妃施压,众大臣无人敢求情,皇上怕是下定决心了!”尹易担忧地望着我,“我们该怎么办?” “告发!”我抬起头,坚定地对他道,“你就写君相结党营私,勾结朝中诸臣,败坏朝纲!” “什么?”尹易听错一般,惊讶地望着我,“结党营私历来是重罪,如此一来,君相更无赦免可能!” “尹先生,你就听我一回!”我诚恳地推推他,“你手上该有足够证据啊,赶紧去写!” 尹易依然疑惑不已,但在我的坚持下,奋笔疾书,很快将“罪状书”写好。 吹干纸上墨迹,我收入袖筒,但愿这有用。 “尹先生,我现在就进宫,等我好消息吧!”不等他回话,我便赶忙出门。 还未走出大门,竟与迎面进来的苍暮撞了个正着。 “苍暮?”我讶然,他已经回来了。那么——我向后头一望,果然,小葭泪盈盈地朝我扑了来。 “少爷!”碍于苍暮在场,小葭抹了抹泪,没有往我身上蹭。 “小葭!你们可回来了!”我开心地拉住她,上下打量,似乎比以前胖了些,看来一路上苍暮照顾得还不错。 “秋天,你先帮小葭打理打理,我有急事,回来再说!”没时间叙旧,我只好先将小葭扔给秋天。 秋天点点头,利索地接过包袱,挽着小葭进门。 可是,我一脚未迈出,苍暮却拦住了我。 “王爷吩咐,君学士还是留在别院为好!”苍暮附近我耳边,轻声道。 我警惕地看他一眼,北宸少垣又打了什么主意? “为什么?” “御史台**君相结党营私,正在严查,君学士嫌疑最大,王爷吩咐不要轻举妄动。”苍暮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却大为震动,御史台先出手了! 不对!一定是北宸少垣授意,他先我一步做了这件事。 “苍暮,帮我回王爷,谢谢他!”我感激地笑笑。 苍暮点点头,但我没漏掉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疑惑,他也不解为何北宸少垣对君祈道落井下石,我反而还感谢他吧,不过他只是忠于职守,回去覆命了。 我与尹易回书房,是时候,也有空闲可以对他作一个解释了。 第125章 验正身看谁归来 君祈道对北宸天衡来说,不仅是羲国的宰相,他更代表了势力庞大的宰辅一派,北宸天衡忌惮他,也正是因为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 火凤丹一案,针对的是君祈道个人,谋害太皇太妃,私通敌国,都是他一人的事,要杀要剐要株连九族,都无不可。然而,一旦牵扯到结党营私,北宸天衡要办的便不只君祈道一人,他必须顾忌那**派的人,而这一群人几乎遍布朝廷上下,难以撼动。 北宸天衡要考虑整个羲国的命运,便不能轻易动这一群人。 所以,这步棋,表面上将君祈道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实际上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将这其中厉害娓娓道来,尹易听了也不禁拊手称妙,但随即,他亦皱眉。 “少爷这么做自然有道理,可——协王为何——”尹易疑惑不解。 他的疑惑也曾困扰我良久,但现在,我开始明白。 天子,最忌讳的便是臣子功高震主,或者只手遮天,他不可能也不应该让一人独大。君祈道权焰正炙,但羲国又不能没有他,北宸天衡对他可谓又恨又怕,又动他不得,而北宸少垣的存在,正是平衡君祈道这股势力。 崇德帝将皇位传给北宸天衡,也把得力重臣君祈道留给他,但他对君祈道毕竟不放心,天衡年幼,主弱臣强,难保不被欺,所以他想到了北宸少垣,将这个重担托付给他,这就不难解释,崇德帝匆匆将兵权交付于北宸少垣,又给了他们母子无上的敕封。 崇德帝选择相信北宸少垣,他没有信错人。北宸少垣并不比天衡年长几岁,但他于权谋之道却深研许多,更重要的是,北宸少垣重视军队力量,一面周旋于朝臣,一面将军队牢牢握于手中,文武之间,张弛自如。我猜测,崇德帝早就开始有目的地训练北宸少垣,留待自己百年之后,北宸少垣也确实不负所望,成功牵制了君祈道。 这一次,北宸少垣出手救君祈道,是因为他非救不可,两股势力,偏一不可,缺一更不可。 此之谓制衡。 我终于明白钟山老人的淡定,北宸少垣的无谓,他们是局内人,却处在局外看世事,所以才看得清。 可是,也正因此,看得太清楚了,才更难为。 北宸少垣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邪肆不羁的皇族贵子,他得嚣张,他得跋扈,他得不可一世,同时,他又要与那帮老臣拼心计,斗智谋,玩弄权术。 为了侄儿的江山,他真的是不遗余力。 我总是想起,我们初见的那次,那琼洁的姿态,清冷的气质,以及语气里挥之不去的倦意,他终究厌烦,却从不显露。 慢慢将想法讲完,书房里一片寂静,尹易听了沉默不语。 “尹先生,不知认为我的看法如何?”我问道。 “少爷想到这层,确实出乎尹某意料!”尹易神色赞同,忽又眼眸一深,“协王果然非池中之物!” 我却想到关于轩辕的传说,乱世帝王,盛世又当如何?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么晚了,还有何事!我和尹易诧异地对视一眼,就见小葭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少……少……小……少爷!”小葭激动地语无伦次,手指着门外。 顺势望去,我不禁愣了。 一道削瘦的身影慢慢映入视线,广袖长衫,玉簪束发,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再也熟悉不过,一如每日铜镜中雌雄莫辩的人儿。 君书行朝我伸出白皙修长的指,将我揽在跟前,眼中温情浓密如织。 “哥……哥哥……”我喃喃低语。 “静儿!”他朝我微微一笑,美得绝俗。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自那匆匆一瞥,一别已过半载,君书行依然削瘦,但少了苍白病容,精神好了许多。 尚来不及叙叙,突然又一阵喧闹,门外似来了不少人。 今夜怎地状况恁多!我微皱眉头,正欲叫小葭开门,君书行却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藏起来。我纳闷不已,也只好听从。 刚掩上书房壁橱的暗门,就听见门被撞开,吵闹的声音应该是秋天和他们起了冲突。 从暗门的缝隙,我恰好可以看见院落中情形。 为首的竟然是顺宓,她一脸严霜,身旁跟着御史莫高声等一干官员。 “跪下!”顺宓盯着君书行看了一阵,忽然厉声大喝。 我心头一惊,不会被她看出端倪来了吧! 君书行坦然地跪下,并无畏惧。顺宓面上一冷,在院中坐下。 “君学士!”她抚着尖长金色护甲,不徐不疾道,“抬起头来!” 君书行抬起脸,玉洁脸庞在月辉下愈见精美。 “果然好相貌!”顺宓口中赞叹,语气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谢太皇太妃!”君书行得体回礼。 “可是哀家听说君学士竟是女儿身!”顺宓故意试探道,“你说可不可笑?” 我听了心里不免“咯噔”一声,她是从哪听闻? “书行相貌颇类女儿,太皇太妃不会将这坊间传闻当真吧?”君书行反将一军。 顺宓一时不好反驳,眉头微蹙。这时莫高声身边一官员应声道: “君学士何必否认,太皇太妃若无证据怎会污蔑于你!” “那就请太皇太妃将证据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君书行状似无辜地望向顺宓。 “君学士既然如此坦然,不妨让御医验明正身,也好还君学士清白!”顺宓眼一递,人群中走出一名老迈医者。 “不必!”随着御医走近,君书行忽然起身阻拦。 “怎么?难不成君学士心中有鬼!”那官员又出言讥讽。 君书行看也未看他一眼,径自走到院中间,将外袍一扯,露出劲瘦的上半身。 在场官员都出乎意料般抽了口气,顺宓则隐怒地朝莫高声射去责怪的一瞥。 “君学士解了大家疑惑,如此也甚好!”莫高声在顺宓的威视下,忙出来打圆场。 “各位对书行的关心真让书行倍感惶恐!”君书行冷冷回讽,又故意吓那出头官员,“这位大人,污蔑朝廷官员可不是小罪哦!” “下……下官知罪!”那人忙不迭地请罪。 “太皇太妃还有疑问么?”君书行挑衅地环视四周,将外袍缓缓披上。 顺宓冷哼一声,气冲冲地离去。 第126章 回是不回费思量 “哥哥!今晚幸好有你在!”我从壁橱中出来,摸了摸头上冷汗。 “幸好赶得及!”君书行柔爱地望着我。 “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不禁好奇,以前遇到那个南门贵族怀雪,不是说他被困在什么昆仑池的,这会怎就出现在了南淮! 而且,看他气色,伤势应当好得差不多了,看来那玉寒子颇有本事! “此事还要感谢协王殿下!”君书行若有所指地看了看我。 见我莫名,他略略歇会,便将经过简要地告诉了我。 君书行和南门海棠被困昆仑池,幸得怀雪相助,好不容易逃脱出来,至于君书行回南淮,则是钟山老人问师兄玉寒子要人,玉寒子便托怀雪给君书行带信儿。 “我和海棠匆忙上路,途中遇到不少险阻,但一直有人暗中相助,我们才顺利到了南淮。”君书行道,“见了钟山老人,我才知道帮助我们的人是协王殿下!” “协王殿下吩咐我尽快来替换你,没想到如此惊险!” “钟山老人找哥哥作什么?”我纳闷道。 “取了些血,又问了些生辰八字的事,说是对静儿你有用。”君书行眉宇间露出不解神色,“静儿你怎么了?” 我也不甚明白,迷惑地摇了摇头。 “哥哥回来,静儿可以功成身退了!”顿了顿,我朝他绽然一笑。 “这……”君书行犹豫了下,似有难言之语。 “哥哥怎么了?” “父相的事我已听说,钟山老人一番解释令我茅塞顿开,静儿比哥哥聪慧多了!”君书行赞起我来。 我听着却有别一番意味。 “哥哥难不成想让我继续?”我猜测道。 “静儿果然好生聪敏!”君书行笑意盈盈。 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我看着竟隐隐有种算计,一种得逞的得意,额上青筋微跳,我俩肖似的还真不止是脸庞! “这个嘛……”我眼珠一转,“让我考虑下!” “哎!”君书行急了。 我心里暗笑,没有一点好处的事我可不做哟! “哥哥急着干嘛去?居然放着学士不当!”我心里有底,却故意逗逗他。 “这……”他果然神色有异,面上微微有些泛红。 “既然哥哥回来了,就让静儿休息两天吧!或者——”我眨眨眼,“哥哥要忙着给静儿娶个**子回来?” “你呀——”君书行被说中心事,脸顿时红透,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我掩嘴一笑,留待他叹息不已。 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我便一身轻装,悄悄进宫去。君书行提到钟山老人向他取血,又问他八字,让我心头微颤,一种朦胧的冲动折腾得我一夜没睡好,潜意识觉得这是能让我彻底改变的机遇。 一路上,期待着,又害怕失望,激动和忐忑不断侵蚀着我的心,冷热交替。 总算到了钦天监,钟山老人正站在那幅线条纵横交错的星图前,不过他比上次正常了许多,一把飘逸的白发再次显出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 “钟山老人!”我轻轻唤了一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小朋友,你终于来了!”钟山老人淡淡应声,似乎早知道我会前来。 我陪他站在错综的星象图前,仿佛看到浩淼星空,一如漩涡般将人深深吸引。 钟山老人详尽地为我解释,我听着大致意思便是,某一千年难遇的星象发生时,时空扰动,时光回逝,当时君书静魂魄刚刚离身,恰巧被我遇上,便离奇重生了,至于我俩之间的牵连却不甚清楚,可能与我们出生的特殊时辰有关。 “钟山老人,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回去?”我痴痴地盯着星图,有来必有往,心中激动地厉害。 钟山老人点点头,取出那两张破旧的羊皮纸。 “斗转星移虽非人力可为,但借助外力也无不可!”钟山老人指着羊皮纸,道,“想必是有人启动了轩辕传说中的神秘力量,才意外将你带到这里!” “孤煞归苍,出将入相;至尊神光,天道圣皇……”我又念了一遍,这句话,多次听到,却不意其中有更丰富含义。 “驭神光,可平天下,神光若落入恶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二十年前,孤煞现世,人人抢夺,但无人能驾驭戾气冲天的孤煞,直到平国公萧知节得到孤煞,将其封印,风波才算平息,后来萧府公子萧楚忆凭这柄利器叱咤疆场,人们才又想起这个传说,认为得孤煞者,将天下。” “所以又开始有人要抢,只是萧楚忆武功盖世,还是没人能得逞!”我猜测。 “这些人中最接近孤煞的便是那苍野之狼,他认为孤煞归苍的苍便是他苍野之狼,所以一直穷追不舍。”钟山老人说起他,眼中倒是充斥赞赏,“这孩子聪明得很,差点就被他抢了去!” “那归苍之意——” “归苍和孤煞一样,同为剑名,只是归苍在哪,至今无人知晓。不过,从这异象来看,必是有人将双剑合璧,才有神光!” “那我怎么才可以回去?” “神光力量太过巨大,必有反噬,推算来三日后星象便有重现!” 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心忽地膨胀起来,等了这么久,我终于可以离开了么!离开这个勾心斗角、残酷倾轧的官场,离开这个男尊女卑、弱柳飘萍的时代!我或许可以过得潇洒,可以享尽荣华,但是我累了,我厌恶了终日的虚颜以待,终日的你攻我守,活得不自在,我宁愿离开! 若说还有什么留恋,我一定会想念,悉心照顾我的小葭,默默帮助我的尹易秋天,救过我的谢东方张野郝婆婆,影响我最大的钟山老人,还有风华绝代的君书行,脱俗轩疏的莫惜尘,貌美流痞的潘玠,外表冷酷的萧楚忆,清秀可人的豆腐西施施苎箩,端庄娴雅的东陵未央,以及和煦清透纯净无暇的南门怀雪。 纵有许多舍不得,我还是要走。 “难道没有什么能让你留下来么?”钟山老人望着我,目光明灭。 轻语掠过,我一愣。 是啊,还有什么能让我留下来呢! “他——知道么?”我心里慢慢溢出一股涩意,纠缠住激动,想回去的念头渐渐冷却。 —————————————————————————————— 老宅最近疏于更新,给大家道歉了! 下一章该是表白戏啦,敬请期待,嘎嘎~~ 第127章 月光满地,桃花如雨 紫檀木架,菱花妆镜。 我凝视着镜中人儿,白皙脸庞,薄粉略施,腮上胭脂,淡若桃花,清新中自有一股娇俏。嘴角勾动处,皓齿编贝,樱红乍泄,眸眼月笑间,黛眉微挑,长睫如羽。轻抚着额角那一抹淡去的伤痕,我将坠着祖母绿水滴的银链子悬在额际。 穿起银缎轻罗曳地裙,扣上斜打结花玉带衿,曼妙身姿都裹在薄水烟长纱里。 我站起身,一头秀发如瀑般倾泻肩头,取了透白纱巾,浅浅将容貌掩映。 趁夜色,舒软小轿停在协王府口,我深吸一口气,踩着流云丝履,一步步走进。 温泉小院的门半掩着,我轻轻推开。清澈月光若柔纱铺满一地,尽目桃花灿然,粉晕如霞,鼻翼间满溢清冽的醉人香气。 盛放的桃花树下,一席一坪一壶酒,北宸少垣一席白衣,背立动箫。修长的指轻按飞挑,“吟凤”那端潺潺流出天籁般的乐音,正是那曲《明月几时有》。 “云儿。”一曲毕,他朝我转过身来,薄唇勾起极尽魅惑的笑。 我在他对面盘膝而坐,将白纱取下,斟满酒杯。 “你一早知道,为何还一而再地帮我?”我与他碰了酒杯,一饮而尽。 “皇兄待我如父,这些年对我和母妃的恩情,我难以报答。”北宸少垣说起薨逝的崇德帝。 “所以他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去做。”他嘴角弯起一抹怪异的笑,仿佛冷嘲,“哪怕得罪天下人,本王也在所不惜!”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么?”他话锋一转,淡去讥讽,眸眼露出宠溺的笑,“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敢那般瞪着本王,美丽,坚毅,——可爱!” 我闻言不禁赧然,要知道我那时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猫,浑身带刺。 “可那时你是君相的女儿,我直觉得可惜。”他又替我斟满酒,笑了笑,“你出现在曲江苑,我便怀疑是你,那样的眼神我不会认错!” 原来我早已瞒不过,早已在他面前落败,坦然一笑,他取出那只古藤纹银镯,慢慢替我戴到腕上。 “知道你中了‘至情’,我又怒又恨,怒自己失手伤了你,恨自己招惹的祸殃及了你。”他脸上的真挚如月辉闪耀,“我从没像那时恨自己是皇子,恨自己位高权重!更恨自己不得不用那样的方法救你!” 那一夜,痛楚的夜,现在想来却不再有恨,啜饮的一低头,不胜娇羞。 “后来遇见男装的你,我又被你的聪慧打动!不自觉想栽培你与你斗智,留你在身边!”他浑然不觉地回忆着,又自嘲道,“我很矛盾,甚至怀疑自己真有龙阳之癖!” “我一度决定就算你是男人,我也要定了,反正名声已坏透,何妨真做他一回!”他握住我的手,摩挲着喃喃低语,“还好,你是我的静儿,我的云儿!” 我震惊了,他有过多煎熬,我便对他有过多误解,他的流露,突然让我满心醉意,不知所措。 “你不介意我……我的出身?”我微红了脸,试探地偷望他一眼。 “还记得么,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王妃,生死不渝。”他平静地望着我,“我要的是你,不管你是谁。” 淡淡一句话,我却觉得心底一道线刹那瓦解。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忍住鼻头酸涩,我濡湿的眼,绽开微笑。 他将酒杯噙在嘴边,微微颔首。 “我不是君书行,也不是君书静,我叫王出云。”我望着他的眼,他平静的面容给我勇气,让我得以将我的离奇经历和盘托出。 简略述完,一室静谧,他愈皱愈紧的眉头让我心中忐忑。 “你会离开么?” 我一愣神,沉默之后,他担忧的只是我是否会离开,我说的他却没有丝毫质疑。 我凝视着他的眼,那无底的深邃里,其实是这般澄澈,浓重的忧虑欲抑反露,我不禁嘴角扬起,笑了出来。 他被感染,也展眉与我相视一笑,交杯举盏。 一朵莹润剔透的桃花落在玉杯边,与荡漾的醇酒交映,霎是可爱,接着,一朵,一朵,一堆,一堆,落在碧翠的“吟凤”上,娇美动人。 我伸手,微风中,漫天的桃花飞落如雨,粉色花瓣如云如雪,轻盈旋舞着扑向地面。 “铜镜里你容颜忧伤 我听见清冷水滴断更漏旧 凭栏望 千万人中我独独遇见你 情关轮回 我只取你一瓢饮 只饮一杯只饮一杯 一生这一次醉醉倒在你怀 相思化愁 缘来缘起缘注定 几世修 这一生痴心为你 为情殇为你舍尽一身狂 紫薇花爬满古城墙 剥离不去记忆斑驳你的美 云烟往 微笑过红尘纠缠了几度 夕阳斜飞 最难堪破夜长留 长夜未央长夜未央 夜尽天明我等等你一起走 蓦然回首 梦回梦中梦已荒 曾记否 那一夜桃花落雨 落花雨落回月下满地光” 我轻轻唱着,箫声再起,浅斟低诉般,和着歌,直上云霄。 我在花雨中起身跳舞,快活地笑着,仰头衔叶,低眉拈花,薄水烟的纱衣上下飘飞,在溶溶月色下挥洒水墨般的写意,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渐渐地,箫声止歇,我渐停了脚步,几乎瘫倒在他怀里。 “云儿,我的妻!”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 我羞红了脸,一杯杯,不住地喝酒。 “云儿,不要喝了!”他微微皱眉,温柔地夺过我手中杯盏。 “今夜,陪我醉一次!”我霸道地抢回,将两人酒杯再添满。 他望着我,终于任我撒泼耍赖,酒滴乱洒。 “你呀!只有醉了才肯与我相对么!” 耳边似乎听了这么一句,我便昏昏沉沉,无所知觉地倒了下去,依偎在他怀,足以慰今生,贪恋地深吸一口他的气息,我放心地将最后一抹理智收起,沉沦在无边的温暖。 睁开眼时,我靠在他怀,他的衣披在我身,凉风吹动桃瓣落在衣上,我竟不忍掸落,只想就这般依着,直到天荒地老。 抬首,他的睡颜近在咫尺,长睫墨覆,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我抚过他绝美的脸庞,轻轻落下一吻。 “少垣,我爱你!” —————————————————————————————— 有的人错过一次就可能错过整整一生 一次年少何妨一次轻狂 有爱就勇敢地说出来 勇敢一次不要留下后悔 第128章 天高地阔从此去(结局) 杨柳岸,我独立桥头,一任凉风吹动衣角。 举目望去,草色遥看新绿盎然,连绵至澄蓝色天际,与蒙雾青山浑然一体,仿佛水墨画清新雅意,冲淡了不少苍茫之感,但于我,这春色并不能挥去心头云雾。 “少爷,该启程了!”小葭在旁轻声提醒。 我一怔,这么快就该走了么! 回眸看了一眼年代久远的南淮城墙,青黑色砖墙缝里爬出密密的绿色植物,森然耸立。此刻,我看着它却无端升起莫名的伤感,和泛酸的不舍。 我要离开了,我曾一心想离开,可一旦真的要离开,心里却强烈地留恋着。 望着黑黢黢的城门口,我还有那么一点期盼,希望时间能慢一点流走,希望在那城门口能看到那个身影,他能骑着骏马,奔到我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我留下来。 可是,一个人悄悄地走,不正是我决定的吗? 我抚着腕间那朵若隐若现的桃花淡纹,心蓦地一抽搐,疼得刻骨。 那日,尹易突然为我号脉,脸色凝重,唇色变得苍白。 他告诉我,我又中了奇毒,甚至身上的“至情”也再次死灰复燃。 “‘至情’不是已经解了!”我几乎被脱去全身力气,死死地盯着他,渴望他告诉我他在开玩笑。 可是他痛苦地闭上眼,绝望地摇了摇头。 我无力地跌坐下去。脑中电光石火,是怜儿!她来自凤裔阁,这样的毒除了她,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接近我身边,北宸少垣千方百计利用她,却算不到她会因为嫉妒而对我下手,怜儿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却是一个真实的女人,那杯酸酒,我的确品到了她心底的酸涩。 “我会怎样?”尹易的面色,已经让我不敢期许是否有解药,一个“至情”就让北宸少垣那般高手损力如此厉害,何况这次的毒来得更为猛烈。 “这毒虽不致命,但会慢慢侵蚀容貌,人鬼难辨!”尹易望着我,艰难地告诉我,“世上还没有解药!” 不致命,已经是对我客气了吧,毁掉容貌,他会在意吗?下意识地抚上脸颊,我一个战栗,不敢往下想。 就算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不要以残缺的模样伴在他身边!如果我真的就此毁容,我宁愿远远地离开他,从此一个人! “尹先生,请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好!”尹易点点头,又忧虑地望着我,“小姐打算怎么办?” 我沉默一会,正考虑该何去何从,圣旨又下。 君祈道的判决已下,虽君祈道罪不容诛,但念其功在社稷,特赦其死罪,但活罪难逃,剥夺所有爵位,没收全部家财,遣回原籍归老,子君书行迁监察御史,边地巡行,牵连的一众官员也都贬的贬,罚的罚,好不热闹。 君书行拿了圣旨,一脸苦相,虽说从学士到监察御史并不算贬官,可是边地巡行无异充军,没有实权,在外地天高皇帝远,只有被外官欺侮的份。 我瞅了瞅圣旨,心里拿了主意。 “哥哥,还让妹妹代替哥哥去吧!” “你要去?”君书行吃惊地望着我,随即拒绝,“不行!这可不同于在南淮,妹妹岂能吃这个苦!” “妹妹想去见识见识羲国大好河山,哥哥都不肯答应我吗?”我故意嘟起嘴,摇着他的衣袖撒起了娇。 “你真的想去?”君书行狐疑地看着我。 我装出期待的样子,跃跃欲试,好似真的去旅行一般。 “爹爹年老,这番又受此打击,哥哥应该陪在爹爹左右才是!”我脑子一转,又动之以情。 “这……”君书行显然左右为难。 “哥哥难道不信任我么?”我指指自己,“你看这一年来,我学得多像!” “好吧,你要小心!外面可不比家里!”君书行握着我的肩,想了一会又道,“你的辖区靠近北方,咱们的外公在那富甲一方,遇到事了可以去找外公,知道吗?” “杜震霆?”我有印象,杜含容是千金大小姐,据说杜家富可敌国。 “不可直呼外公名讳!”君书行皱皱眉。 “喔!” 这杜震霆敛财有道,一定也不是好惹的主,没事我才不愿去招惹他,我的主要目的是那里靠近玉寒雪山,我要亲自去拜访玉寒子,如果他能治好我,那最好不过,若不能,便是我的命。 我选择留下,这里便是我的归宿,为了他,我甘愿放弃神光再临的时刻,不管能不能在一起,那一夜,已经足够我回味一生,能够活在有他的地方,感受到他的气息,我已满足。 回到书房,我把尹易留下。 “尹先生,你对毒怎么也知道得这么清楚?”静下心来,我不禁怀疑,尹易虽然学识渊博,但我未曾听闻他对医术也有研究,回想起他为我包扎的那次,心头疑云更甚。 面对我的质疑,他犹豫了一会,将隐情道出,我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 尹易居然是曜桑人! 他在曜桑出身显贵,因母亲姿容美丽,极受父亲宠爱,但也因此惹来其他姬妾的嫉妒,至其父过世,没有依靠的孤儿寡母被赶出府,甚至遭到凤裔阁追杀,尹易的母亲便是在逃亡途中遭了毒手,秋天是他奶娘的女儿,多年来一直衷心随侍左右,两人游历诸国,相依相伴。 难怪他懂得如此之多,原来身世也这般坎坷,他没说他的家族,但能与凤裔阁相关一定不是普通贵族。 “以后若到曜桑,寻伊杨便是!”尹易,不,伊杨,微笑着递给我一柄玉刀。 “你要走?”我大惊。 “是时候该回去了!”他点点头,眼神忽然一厉,似刺透云层,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他有些模糊,与那个常带着温润笑容的尹先生有点不一样。 不过,他要回去一定有他的理由,正如我也要做我该去做的事。 收回思绪,我再看了一眼南淮城墙,眼睛瑟瑟的,被风一吹酸得难受。 “小姐?”小葭扶着我,陪我看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自小住在南淮,突然要离开,肯定比我还要舍不得。 “小葭,你又要跟着我受苦了!”对她,我颇为惭愧,这一路上,竟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 “不苦!”小葭抹了一把眼泪,强笑道,“小姐到哪小葭就到哪!” 我看着她,笑了,最后看一眼南淮,将酸涩埋进心底,转身上了马车。 茫茫前路,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好好走下去罢! 第129章 第番外 七月的天热得厉害,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烟雾蒸腾,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背着青竹书篓,一步步艰难地沿着山道慢行。 抬头看了一眼几近正午的骄阳,他焦躁地皱起了眉头,汗水顺着英俊的脸庞滴落下来。 传说中凤凰山有一处美如仙境的化外之地,绿水环绕,桃花缤纷,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可是真的会有这样的地方吗?走了这么久,头顶依然是毒辣的太阳,脚下依然是咯脚的山路,一点没有仙境的迹象。 书生硬着头皮又走了一段,忽然听见前头有潺潺水声,渴极了的他心中大喜,几乎是扑到那股涓涓溪流前痛饮一番。喝毕,他满足地擦了擦嘴,从没觉得山泉竟有如此甘甜,可是同时他也感到疑惑,一路干旱地紧,怎地突然冒出这股活水! 顺着愈流愈宽的溪流,他来到一处青苔湿滑的石壁前,嶙峋的山石堆积恰留下一人进出的口子,他好奇地涉水而进,走了长长又长长的岩洞,终于前面露出亮光,他拨开纠缠的葛藤,顿被眼前景象惊呆。 漫山绿树掩映,凉风习习,山脚湖泊棋布,碧波荡漾,开阔的平地上屋舍俨然,阡陌纵横,男女老少穿梭其间,一派和乐,忙忙碌碌的身影仿佛在赶集。 书生心里一阵激动,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凤凰仙山! 举目望去,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树下则堆着小山般的碧翠西瓜,剖开的红瓤摆在案上,煞是诱人,书生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地迈步前往。 一看四下并无人看守,书生取了一块西瓜,大口啃了起来,一路干渴劳累似乎都被饱满甘甜的汁水化去,满身舒爽。 “书生!这瓜可还好吃?” 突然一声喝,唬得书生几乎掉了手中瓜瓣。定睛瞧去,庞大的榕树根后头躺着一个瘦小老头,老头脸上半盖着斗笠,声音正从一簇上翘的胡子里传出。 “老丈!在下鲁莽!真是对不住了!”书生急忙放下西瓜,又急忙掏出一把铜钱,双手奉上,“给您!” 老头掀开斗笠,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瞅了瞅书生手里的铜钱,嘴一撇,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 “这……”书生为难地看了看吃了一地的瓜皮,不知所措。 “看你一身装扮从外地来的吧!”老头打量他一番,眨了眨眼道,“有什么稀奇的东西给我瞧瞧,就不跟你计较了!” 书生心下疑惑,但还是依言翻了翻书篓,从里面翻出几样东西来。 一支可以蘸水书写的鹅毛笔,一个可以伸缩的望远镜,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等等几样,书生自认这世上还没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没想到老头随手一扔。 “就这?”老头的语气颇为失望。 “这还不够!” 书生正要反驳,身旁突然多了一道黑影,那人身量颀长,提着竹竿鱼篓似乎刚垂钓回来,一顶硕大的竹笠遮去了眼睛,只露出下半脸,书生恍觉那微微勾起的薄唇邪魅四溢。 在书生诧异的注视下,渔者俯身替老头拾去发上落叶,动作极尽温柔。 “你呀!还是这么贪玩!”渔者拍拍老头的脸颊,宠溺地仿佛新婚夫妻。 “哪有!”老头嘟起嘴反驳。 更令书生目瞪口呆的,老头脸似乎红了红,反应十足像……娇蛮的小妻子!他脑子里只剩下“娇蛮”二字! “咳咳!” 书生忍不住咳了两声,但随即被渔者斗笠下两道森冷的目光震慑住,书生从未觉得被人看一眼就有如坐针毡之感,那不耐烦的神情仿佛他打扰了两人!但他同时也几乎痴了,长这么大,他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有这般倾尽天下的容貌,年纪难辨。 “喂!书生!”老头打断了他,下意识地用瘦小的身子挡了挡渔者,好像不愿他的容颜被人窥视。 “老……丈……”书生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老头见他一脸窘迫,得意地嘿嘿两声笑,遂正色问道: “孙延澈是你什么人?” 听得他大咧咧地直呼当朝大将军名讳,书生顿时大为震惊,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回答。 “正是家父!” “你娘呢?”老头饶有兴趣地追问。 书生心里打了千百个疑惑,此人怎么就知道父亲,还追问娘亲,简直像姑婆一样,而且这老头,愈看愈觉眉眼柔美,他不会是累昏头了吧? 可是他不敢盯着老头看,因为一旁的渔者对他的探究似乎很不高兴,他可不想惹怒他。 “等一下!”书生正要回答,老头忽然打断他,兴奋道,“八……姑娘!对不对?” 娘亲乳名八宝,将军叔叔们都称她八姑娘,书生点了点头。 “嘿嘿!我就知道!”老头开心地转头对渔者道,“这小子!当年傻愣愣地追我们家苎箩,还差点跟萧楚决斗,最后还不是被八宝给降服咯!” 书生越听越迷惑,他口中的萧楚和苎箩似乎是萧伯伯和施伯母,只是他讲的……好像他都不知道呢! “老丈认识萧伯父和施伯母吗?”书生知道眼前**有来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掬了一礼。 “很熟很熟!”老头连忙摆摆手,又问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家父曾叮嘱在下,他日途径凤凰山,一定要来此处寻访故人,并且替他祭拜一位前辈!”书生答道。 “故人是谁?前辈又是谁?”老头边问边朝身旁的渔者递了一眼,若有所思。 “一位是当朝皇叔协王殿下,另一位是协王妃,想当年,两人叱咤风云,驰骋天下,甭提有多威风!”书生说得一脸神往,看了看四周又道,“家父说他们隐居在此,特意让我拜访二位!” “山野之地哪有什么协王协王妃!”老头笑着浇了他一盆冷水,蹭蹭渔者道,“你说是吧?” 渔者“哼”了一声,起身收拾钓竿。 “中午莫要忘了回家喝鱼汤!” 他抛下这句话,又冷冷地斜睨书生一眼,拎起鱼篓扬长而去,书生擦了擦眼,才觉得渔者的话回响在耳际,他的身影便如漂移一般,一忽儿消失在盘旋的石阶后。 “你说的前辈又是谁?” 老头也站起来,朝河另一头走去,书生跟在他后头,愈觉他身量小巧。 “家父只说是战场上牺牲的一位前辈,他说找到协王和协王妃,他们自然会带我前去!”书生小心地跟着他的步伐,老实作答。 “喏!”走了一段,老头停下脚步,指着河边青草丛中一块简易的墓碑道,“你这小孩!说话不清不楚!这里只有这个墓,好好拜拜吧!” 书生陡觉委屈,父亲没有说清楚,岂能怪他?这老头,性子也乖张地很! 可是老头对他的反应根本心不在焉,他忽然发现,老头对着墓碑的笑颜里分明带着悲伤! “他是羲国最好的军人!”老头喃喃低语,弯腰拔去墓头几棵野草。 许是受了老头感染,书生心中对这墓主人油然升起一股敬意,默然站了良久。 “娘!回——家——吃——饭——了——” 半晌,书生好像听到群山中回荡着一个稚嫩的童音,睁开眼,老头正笑眯眯地背手站在日光里,他恍惚觉得老头变作了一位美得耀眼的夫人,正笑呵呵地对他说: “走吧!中午去我家喝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