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朕错了》 第一章 进宫 京都,荣国公府。

“嘎吱,嘎吱……”

一辆不起眼的青灰色的马车摇摇晃晃的从荣国公府侧门驶出,走向大安王朝最为繁华的地方。

皇宫,这个国家权力与金钱最为集中的地方。

此时,车内的谢姝正捧着一卷诗书津津有味的读起来,车内很是简陋,比不得家中的住所,她依旧怡然自得仔细的读着手里的书,只不过眼神却有些微微呆滞。

一个时辰前,肖皇后秘密传召宣她进宫,除了爹爹和自己没有再知道这件事。

不过,为何皇后娘娘要秘密宣她进宫,这些年来,祖父祖母的身体不太舒爽,她为了更好的陪着祖父祖母,对外甚少走动。

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应当是没有见过她,更不至于在夜半三更之际宣她进宫,要是祖父祖母有个好歹?

揣着疑问,于夜幕之中便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踏入皇宫。

凤仪殿,身穿明黄色的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凰,外披一层白色的轻纱,微风轻拂,如同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散落在腰间,身材纤细,明眸皓齿的女子静静的趴在床边,慈爱的注视着床上酣睡的稚儿,那是她的太子啊!

皇上昏庸无道,整日里沉迷修仙练道,奸臣把持朝政,徭役负重,民间怨声载道,国破是迟早的事。

望着床上的懵懂无知的稚儿,她又怎能安心赴死。

“娘娘,谢姑娘来了”见皇后自太子殿下睡过去以后便一直趴在这儿,刘嬷嬷出声提醒。

肖皇后目光一凝,缓缓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朝殿外走去,生怕吵醒了床上的稚儿。

侧殿,谢姝立于殿中央,安静的如同一尊佛像一般,不喜不怒不惊不恐,仿佛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的人不是她一样,实际上她也不过只是个十岁大点的孩童。

出身荣国公府的谢姝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自己进宫,荣国公府和肖皇后出身的忠勇侯府并非沾亲带故,皇后娘娘此番宣召意欲何为?

谢姝垂眸静思之际,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已然坐在了凤仪宝座之上。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姝,你可知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所谓何事?”

充满无上威严的声音传到耳旁,谢姝赶紧理了理心神,“回皇后娘娘,臣女不知,还望皇后娘娘解惑”

良久的沉寂过后,座上之人突然轻笑一声,“不知便是最好”

这一声轻笑听到谢姝的耳里,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乌黑秀发的脑袋更是低垂了下去。

瞧着面前也只不过比皇儿大四岁的孩子,和蔼可亲的跟谢姝道:“孩子,今日召你前来只为一件事,本宫要你成为五公主”

听到这话面不改色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目瞪口呆的望着皇后娘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冒充凤子龙孙可是死罪啊!

肖皇后语气坚定的再次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本宫要你成为五公主你可愿意?”

谢姝朝肖皇后跪下来,诚惶诚恐的说:“皇后娘娘,冒充凤子龙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万万使不得啊”

凤座之上的肖皇后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嗯了一声,“怎么,你还不愿意?”

这可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啊,脑海里一时间百转千回,不明白皇后娘娘此举是何意。

“敢问娘娘,可是五公主发生什么了?”肖皇后膝下育有一儿一女,五公主常年卧病在床,甚少出宫,生性孤僻,相反太子殿下年幼却是活泼无比。

“本宫只问你愿还是不愿?”

“不愿”她是谢氏的女儿怎可成为苏氏王朝的五公主。

凤眸微微一眯,周身的气势顿时锐利起来,大喝一声:“来人,五公主今日身子困乏,还不请殿下回到自己的殿里好好养病”

听到这话的谢姝猛地抬起头来,“皇后娘娘,你不能······”

话还未说完,就被刘嬷嬷带人上前捂住了嘴,谢姝不停的挣扎,盯着肖皇后恳求她回心转意。

“殿下,您最近病糊涂了,您是五公主,和荣国公府谢氏有什么关系呢”

这群人简直疯了,光天化日之下怎可狸猫换太子,行这偷梁换柱之事!

见谢姝挣扎的越发厉害,肖皇后呵斥:“还不快扶殿下下去。”

刘嬷嬷见状急忙将掺了蒙汗药的帕子捂在谢姝的口鼻之上,果不其然,挣扎慢慢变小了,整个人昏过去了如同睡着了那般安详。

“刘嬷嬷你说,我这般做真的对吗?”肖皇后颓废的坐在凤座之上,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娘娘,谢家欠您的就当是今日用他们嫡女的命偿还了,您就当是为了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

一谈起自己的那双儿女,肖皇后顿时就来了精神,“是,我不欠他们的,今日就当他们还债了”

当即吩咐乳娘,“从今往后务必看好五公主殿下,殿下身子骨弱,若是有丁点儿损失,小心你们的皮,也不得让她随意离开朝云殿”

“是,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好了,你们下去吧”说罢,似是有些疲态的摆了摆手。

······

谢姝再次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经大亮了。

入眼是浅黄色的轻纱幔帐,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不适的动了动,发现身下不是自己熟悉的软塌而是繁复华美的云罗绸缎铺于身下,虽是柔软却也是单薄,总觉生硬无比。

谢姝一怔,这里不是自己的闺房而是五公主的朝云殿,民间有传闻,五公主速来喜爱粉嫩的桃花,看来所言不虚,透过窗台映入眼帘的便是春日里粉色的花海。

坐起身来,蒙汗药摄入太多,只能依靠在拔步床的一侧,谢姝愕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醒了?”

许是听见了内室里的响声,一身穿粉蓝色的宫女的绕过一扇双秀的桃花林的屏风走到窗前,随手将拔步床两侧的幔帐挂在了桃花挂钩上

谢姝抬眸看她,柳叶眉,鹅蛋脸,说话起来时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白净的皮肤里透出些许红色来,眸子亮晶晶的仿佛会讲话一般。

“你是?”谢姝有气无力的问

“回公主殿下,奴婢彩莲,刚从尚宫局调来伺候殿下”

“不,我不是,我是······”

“皇儿醒了。”话音未落,肖皇后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坐在床边挥手示意彩莲离开,又摸了摸谢姝的饱满的额头。

“皇儿莫不是睡迷糊了不成,怎么还以为自己是荣国公府的谢姑娘,你和谢姑娘玩的交换身份的游戏早就结束了。”伸手点了点谢姝的鼻尖,宠溺中夹杂着些许无奈的说着。

谢姝脑海里一片空白,木然由着她的动作,冰凉的指尖划过鼻翼,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不是,我不是五公主,我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姝。”歇斯底里的喊着,试图以此来表明自己不是苏月明,这大安王朝的五公主殿下。

可惜,朝云殿甚大,偌大的宫殿回响着她的声音,却无一人能作答,翻身推开肖皇后,跳下床妄想朝殿外跑去。

肖皇后朝身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刘嬷嬷匆匆带四个宫女上前来。

压制住试图跳下床离开的谢姝,四个宫女按住谢姝的手脚不让她挣扎,而刘嬷嬷则是端起一碗乌黑的药喂谢姝喝下去。

只可惜,谢姝年纪尚幼,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药喝了一半撒在地上了一半。

第二章 交换身份 谢姝趴在地上,不甘的朝肖皇后瞪过去,她不明白,肖皇后为何执意如此?她难道就不怕爹娘来找她吗?

肖皇后见谢姝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反而无所谓的笑了,她根本不在乎谢姝怎么想的,她只要她代替自己的女儿好好地成为一位合格的五公主

谢姝颤声道:“皇后娘娘可否放我回家,我想祖父他们了”

这种时候了,还在痴人说梦,谢姝啊!

蹲下金贵的身躯来,微微抬起面前的女童的头来,轻柔的抚摸乌黑的秀发,柳眉微蹙,面露不解,“孩子,当公主殿有何不好,你为什么要逃离呢?”

谢姝一把将肖皇后推倒在地,直摇头,利落的站起身来朝殿外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回自己的家,而不是待在这里,这里永远也不可能是她谢姝的家。

肖皇后被推在地上,眼里闪过一阵惊愕,以为无力反击的小丫头还妄想逃跑。

谢姝跑到殿门口,使劲推搡着门,想要出去,可惜,早在肖皇后进来之时就以吩咐外面守着的人把门从外面锁上了,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把门打开。

“你怎么就不能认命呢?”

恶魔般的声音传来,谢姝转过身来,愤愤地盯着肖皇后,垂在浅粉色宫装两侧的紧握的手掌,略微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别费心思,谢家已经离开王都,辞官回乡了。”肖皇后瞧着面前怎么也不肯死心的谢姝,只能残忍无情的说出这个事实。

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变故,谢姝晕了晕了过去。

刘嬷嬷有些心疼的上前来,“娘娘这······,是不是把她逼的太狠的了”

“嬷嬷,你不懂,我们不狠,月儿便惨了。”说起女儿,脸上显现出无限的温柔来,“何况,荣国公府培养她本身就是一枚棋子,何不妨来替承担月儿的责任”

刘嬷嬷心里明白,在肖皇后心里没有什么比她那一儿一女重要,自从得知嫡公主有可能外出和亲以后,娘娘夜夜不得安寝,五公主离开以后方才好些。

望了望躺在床上的谢姝,心里不免叹气摇了摇头,这里对她来说或许是个好归宿。

回到凤仪殿,肖皇后见五岁大的太子殿下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张案台之上,圆乎乎的脑袋上面梳着朝天辫,满脸的困意,左摇右晃,稍不注意就倒下去了,想来是困极了。

迷迷糊糊间瞧见母后回来了,“母后”嘴里叫着,伸手却要抱,“您是不是又去看皇姐了,她好点了吗?”

伸手抱起自己的儿子,听见儿子奶呼呼的声音,肖皇后心里满是宽慰,“嗯,母后又去看你皇姐了,小阿衍今天有没有好好完成太傅的任务啊!”

“完成啦,母后,我今天能不能早点睡啊”

“能”将儿子递给乳娘,坐在案台之前,一番检查之后甚是满意

放下手中的课业,转而问:“她还没醒?”趴在肖皇后的身上,舒适地把自己的小脑袋紧紧依偎在肖皇后的脖颈处。

刘嬷嬷上前一步,“回娘娘,没有。”这个她是谁,恐怕只有她和皇后娘娘加上荣国公府的荣国公知道了。

想来,这荣国公还真是痴情,为了皇后娘娘竟能舍弃舍弃自己的女儿,两个女儿一个手心一个手背,五公主殿下无疑就是手心,而谢姝毫无疑问就是手背了。

荣国公自幼钦慕自家皇后娘娘,可叹,天意弄人,当今陛下更是对娘娘一见倾心,不久便册立为中宫皇后。荣国公相思成疾,误将谢姝的母亲当做是皇后娘娘,不久便有了谢姝。

一年以后,肖皇后诞下五公主殿下,只可惜,五公主乃是早产儿,天生体弱,禁不起折腾。若是要公主殿下前往漠北和亲,这无疑是要了皇后娘娘的命啊!

这才有了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唯恐事情败露,荣国公以颐养天年为由,自请回乡。五公主殿下则随荣国公一道,谢姝便留在这儿代替五公主。

······

天刚蒙蒙擦黑,谢姝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看着四周似曾相识的场景,梦里,她回家了,那里有疼爱她的祖父祖母,她的娘亲,以及未出世的弟弟。

醒来,却是在这陌生的地方。

彩莲听见里面的声响,急忙走进去,瞧见殿下蒙着被子哭了起来,以为谢姝是做噩梦了。

“殿下,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拍了拍被子轻轻安抚。

彩莲不说还好,一说谢姝越哭越凶了。等谢姝哭累了,彩莲连忙递了一杯温水,喂谢姝喝下去。

“彩莲,什么时辰了?”

“殿下,辰时了,皇后娘娘走后您已经睡了许久了,娘娘离开前,吩咐您醒了去见她。”彩莲一面说,一面扶谢姝起身。

谢姝木然着她的动作,温热的帕子擦过脸时,缩了缩脖子。

彩莲:“殿下,可是弄疼您了?”

谢姝摇头,她身为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这么大一个人消失了荣国公府不可能不知道,早该有动静了,更何况,娘是不会丢下自己的。

彩莲手脚麻利地替她匀脸,谢姝望着镜中的面容。

等两人到了凤仪殿,已是夜深了,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天上,洒向在大地的光辉表明了它的无私。影子随着着急前行的人匆匆移动,立于殿外静候肖皇后的传召。

怔怔的等了许久,大安的公主向来可以不经传召便可自行出入,而谢姝固执的认为自己不是五公主,她只是荣国公府的谢姝,作为臣女,非诏不得入内。

门外的谢姝固执的等待肖皇后的传召,屋内的肖皇后则是等着女儿自己进来,让她学会认命,母女两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时辰。

刘嬷嬷有些心疼外面站着的谢姝,“娘娘,要不还是先请公主殿下进来,冻坏了殿下的身子,心疼的不还是您?”

肖皇后听刘嬷嬷这样说,不由得点了点头,“那就,先让她进来吧”

谢姝走进来,朝着肖皇后行了一个大礼,“臣女谢姝,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嬷嬷暗道不好,转眼就瞅见肖皇后的脸色黑了写来。

急忙上前扶起谢姝,“我的殿下啊,您这是干什么,您是大安的嫡长公主和那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姝有什么干系呢?还不快快向您的母后请罪。”说罢,还是谢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不过,肖皇后和谢姝现在无异于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肖皇后被谢姝气的咬牙切齿,讥讽道:“你还不肯认命?那我就告诉你,你,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姝,从今往后就是大安朝的嫡长公主,苏月明。”

“我不是。”谢姝斩钉截铁的说。

“你承认又如何,不承认有如何,本宫也不怕告诉你,荣国公府的两位老祖宗也就是你的祖父和祖母以及你那身怀六甲的母亲已于前日启程离开京城,随荣国公返乡了。”

和蔼可亲的脸,朱唇皓齿说出来话却是让谢姝大惊失色,“你骗人,我不信!”

美眸犀利的瞧着面前的人儿接连后退,继续说“你信不信又如何,这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了”随手端起一杯茶,似是觉得有些无聊了。

“不可能,我母亲还有祖父祖母,不会这样对我的”昔日的美好一一浮上心头,她不敢相信这事实,“那我爹爹呢?他不会不要我的?”

见谢姝不打破沙锅问到底是不肯罢休了,“你知道狸猫换太子是谁提出来的?”

谢姝眼里闪过不可思议,她不信爹爹不要自己了。

第三章 理由 肖皇后放下茶杯,“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

事已至此,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了,爹娘亲手舍弃了自己,祖父祖母也不要她了。连连退了好几步直至退无可退,颤抖的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告诉你也无妨,其一,本宫以荣国公贪污要挟,你的亲族为保全族上下平安只能同意,其二······”说至此处,肖皇后突然走下凤座。

走到谢姝的身旁,抵着谢姝的耳朵说了句:“其二嘛,本宫的女儿这大安王朝的五公主殿下乃是你的亲姐姐,你说,要是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样?”

谢姝的杏眸刹那间瞪得圆鼓鼓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起来。

若是五公主是自己的亲姐姐,那她就不是早产,是肖皇后在入宫之前就有了的,肖皇后在入宫前就和爹爹私通,这是可真真切切诛九族的大罪,她虽年幼,可世家大族为了让自己的嫡子嫡女更为出色,早早地便将这些厉害关系同他们讲清了。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你说出去,你一样也活不了,甚至于你在乎的那些人一个一跑不了,他们都得为本宫陪葬。你大可试试?”说罢,轻蔑的扫了一眼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

“她怎么样了?”慈爱的喂了面前嗷嗷待哺的小太子一口粥,转而向身后的刘嬷嬷问道。

刘嬷嬷略微迟疑,上前两步,神色不宁道:“回娘娘,她这三天来不吃不喝,一个人缩在朝云殿里,在这么下去,恐怕身子吃不消。”

良久,脸色一变,肖皇后连连冷笑,“看来,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必管她,饭菜如常送去,本宫看她能撑到何时?”

刘嬷嬷在肖皇后身边多年,知道她是个倔脾气,这回是铁了心不见着谢姑娘服软是不肯放她出来了,恭敬道:“是。”

“来,乖,再吃一口好不好?”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调羹,温声哄着小太子吃饭。

······

朝云殿,彩莲望着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将整个门锁的死死地,除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嬷嬷谁也进不去。

也不知三天前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期间,仿佛听见母女两的争吵,具体是什么却不得而知了。最后,皇后娘娘夺门而出,殿下失魂落魄坐在地上。

那日之后,殿下的寝房连同殿下自己一同被锁了起来,这些天来,殿下不吃不喝,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突然,传来宫人齐刷刷请安的声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圣安。”

彩莲也随之一道给肖皇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圣安。”

“起来吧,五公主这几日可曾用饭?”一道冰冷近乎无情的声音传来。

惶恐起身,低下头恭敬道:“回娘娘,殿下这几日未曾用饭。”

肖皇后仔细保养的多年的脸庞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语气中隐约严厉,咬碎银牙怒斥道:“好啊,好的很啊,真是本宫的好女儿。”

后退一步,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朱红色的大门,“来人,开门。”

身穿藏蓝色的小太监颤颤巍巍上前,掏出钥匙,直发抖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打开了门。

······

谢姝看见自己一个人独自走在回家的上,走过了漆黑的长夜,到了饭厅,祖父祖母、爹爹、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小弟弟他们都在,每个人脸上笑盈盈的。

“娘,是姝儿回来了,我知道你们没有舍弃我。”

谢母笑盈盈,“姝儿,你回来啊!我们都等你呢,快来吧。”

谢母朝谢姝招手,示意她快过去。

就在谢姝走近谢母,刹那间,谢母脸色一变,恶狠狠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是想害死我们吗?”

突然爹娘连同祖母他们都消失不见,随之出现的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子的背影。

无边际的黑暗里,谢姝试探性的朝着那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女子走去,只见,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谢姝瞪大了圆溜溜的杏眸,面前之人和自己八分相似的容貌,怔怔的望着面前之人。

“你只不过是我的替代品而已,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清冷却又虚弱的声音传来。

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嘴里喃喃道:“不,我不是。”

身着鹅黄色的宫装的女子不再说话,嘴角微微勾起,站在哪里静静望着谢姝,眸子里含着无限的哀思。

谢姝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一般,整个人都快要死了,心口犹如凌迟一般疼痛,缓缓睁开眼,寝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肖皇后就站在面前。

彩莲见公主殿下醒来,急忙上前扶起面色苍白,浑身瘦的只剩骨头的谢姝,将手中的水喂给她。

肖皇后面露喜色,略一迟疑上前来,取代了彩莲的位置,嘴角微扬,慈爱道:“皇儿,你终于醒了。”

谢姝一怔,她这是转性了?默然片刻,“皇后娘娘,您到底意欲何为?”

肖皇后仿佛无意一般,眯了眯眼,若有似无的说,“皇儿,你这说什么胡话呢?莫不是饿傻了。”说罢,伸手探了探谢姝的额头。

“彩莲,你先下去。”

“是。”

“皇后娘娘,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姝这些天思来想去,也没弄懂肖皇后到底要她干什么,即使她和五公主的生父同为荣国公,她与并未触犯肖皇后的利益,为何执意要自己入宫。

肖皇后连连冷笑,“本宫只需要你好好待在这宫里。”老老实实地替本宫的女儿去和亲,保证这大安天下是属于我皇儿的。

“当真?”

“当真。”

她虽不知肖皇后到底打的什么注意,总之,绝不是要她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双眸微抬,略略沉吟,“想要我待在这里不是不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

“在此之前,我想先回一趟荣国公府。”转了转眸子,好似有想到了什么,转而开口道:“皇后娘娘,我与五公主殿下非同母所生,你就不怕这宫里的人认出来?”

肖皇后眉心微动,神色从容,抿嘴柔声道:“这件小事,皇儿大可早说,何必又生出如此是非。”

说罢,纤纤玉手微微挑起谢姝的脸来,朱唇微动,“谢姝,你知道你这张脸和本宫的孩儿有几分想象吗?”紧紧盯着谢姝的脸庞,彷佛透过它看另一个自己日思夜想之人。

“六分?”谢姝有些不确定道。

肖皇后讥笑道:“不,十分的容貌你同本宫的孩儿便有八分想象,如不是你这漂亮的小脸蛋,谢郞恐怕也想不出狸猫换太子的办法来。”

甩开肖皇后的手,低下头来,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不是骗我的?”

“本宫今天心情好,就同你说说。谢姝你自幼聪明,那你可知为何你六岁以后便在偌大的京城音信全无了?你可世人只知当今荣国公府有一位嫡女,却无人知晓她相貌如何?这些你恐怕都不曾知晓。”

她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唇,攥紧手下的被子,自六岁起,爹爹便以服侍母亲的名义将她养在深闺,后来紧接着又服侍祖母,四年以来,她都未曾踏出荣国公府一步,整日里与诗书为伴,就连荣国公府的下人也甚少知晓自己的真容。

第四章 五公主殿下 泪水划过眼角,仰起头来,质问肖皇后“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重要吗?无论怎样,你都已经在这里了,假的也成真的了。”语气里掺杂着些许凌厉,“你以为这只是偶然吗?不,这可是你的好爹爹几年前就开始筹谋,他可是为了本宫的女儿煞费苦心,至于你,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替代品而已。”

是啊,爹爹为了一个言不正名不顺的皇家女儿如此煞费苦心,反倒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更像是随处捡来的一颗可有可无的石子一般,过往云烟如同镜花水月,只是一场早有预谋为自己编织的美梦而已。

多年的筹谋只为今朝,既然如此,那她就再为爹爹好好做一回好女儿!

街市喧嚣不止,灯火璀璨。

站立在闺房之中,一件件抚摸平日里用过的器具,是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天地之间突然静了下来,往日热闹的荣国公府此刻却静的异常,掸了掸手上沾染的灰尘,恍惚之间,前些时日那个为了回家快疯魔的女子,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微微失神的杏眸里,满是失望,金豆豆般的泪水直往下滑落。

原来,原来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疯狂的跑向宁安堂,爹娘还有祖母他们一定会在那里等着姝儿回家,不,他们不会不要自己的。后面的护从见谢姝跑了,紧紧跟上去,皇后娘娘来之前嘱咐,可不能让五公主殿下出任何问题。

站在门前,谢姝有些胆怯了,可是,随即用力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寂静,一层浅浅的灰尘铺在椅子上面,曾经有多少欢声笑语,现在就有多讽刺!

嗤笑着弯下腰,眼泪终于忍不住如泉水倾泻而出。

是真的不要我了,你们不要我了,曾经往后我也不要你们了,我以这幅身躯还了你们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我,谢姝,不,苏月明只是大安王朝的五公主。

眼里闪过决绝,毫不犹豫转身吩咐:“回宫。”

……

大安朝的太子殿下,眉目精致,小小年纪便已有神童的称号,就连太傅都说太子的聪慧是他平生罕见。

对于一个拥有只追求寻仙问道的父皇的太子殿下而言,勤奋努力便是大臣们对他的最大期望,可是,我们的这位殿下一岁能言三岁能诗,还是只是常态。

太子殿下每日都会读书到深夜,不管风吹还是雨大,皇后娘娘时常告诫殿下注意身体,面上应了之后私底下依旧我行我素。

东宫的首领周海端着一碗血燕粥无声的走去,轻轻地放在太子殿下的手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往日的太子殿下见是血燕粥定会高高兴兴端起来用下,今日却有些愁眉不展?

周海以为是书上的道理对年纪尚幼的太子殿下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不由得轻声询问:“殿下今日可是累着了?”

“里边都收拾好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

侧了一下身子,稚嫩的脸庞抬起来看向身旁的周海,微微拧着头,似乎是有些烦心事,“朱海?”

朱海连忙退后两步下跪“奴才在!”

“母后近来可好?”

朱海听到这话身子微微颤抖,暗道糟了,果不其然,小太子继续问:“皇姐今日可来了?”

“回殿下,皇后娘娘近来甚好,只是想念殿下的紧,公主殿下······”说到这儿,有些犹豫咬了咬,硬着头皮道:“五公主近日有些忙,未曾来过东宫!”

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面前的奴才,“你说,皇姐没来看我?”语气里满是不悦和震慑。

周海低下头,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等了好久,才听太子古灵精怪的道:“既然皇姐不来看我,那我就去找皇姐吧!”

连连叫苦,小太子上回夜深露重打扰五公主殿下的教训历历在目,“殿下,您听奴才一言”

小太子见自己的衣袍被拉住,不悦的回过头来。

“殿下,您看,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您在去打扰五公主,公主殿下想必已经睡下了”

小太子的肉嘟嘟的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小嘴翘的都能挂起油壶了。他是真的想去看皇姐,皇姐已经很久都没来看自己了,可是,皇姐要是已经睡了怎么办?皇姐生起气来可是很恐怖的

小太子还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次想和皇姐玩儿,让皇姐陪陪自己,就把皇姐辛辛苦苦画了大半个月的墨莲给撕了,结果皇姐的脸当场就黑下来了,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后来,皇姐有大半年不理自己。

这件事给小太子殿下留下了极深的阴影,对于他来说,皇姐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甚至比母后父皇也重要。

说来也奇怪,太子殿下自幼便是异常聪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看见五公主殿下却是异常害怕,生怕公主殿下不要他。

说来,这五公主殿下自从四年前害了一场大病后,醒来竟是喜好、性格全变了,身子骨也渐渐好转开来,唯独一点,就是不喜外出行走,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人待在自己的朝云殿。

“好吧,今日先安寝吧,不过明日一早便去寻皇姐玩”

朱海急忙上前服侍小太子,生怕一个不注意,小太子又变卦了。

······

外面天还是蒙蒙亮,谢姝,不,是苏月明。苏月明纵使还有些累意和困倦却没有继续睡过去,而是忍着浑身的酸痛小心的爬起来。

外间的彩莲同其他的宫女早已等候多时,只待里间的主子的传唤,听见里间的声响,彩莲明白是公主殿下醒来了。

苏月明坐于床侧,稍微醒了一会儿神。

彩莲进来随手将幔帐挂在了两侧,良久才适应了刺目的阳光。

“彩莲。”苏月明喃喃唤道。

“殿下,时候不早了,今儿还要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可不能迟了,否则,娘娘可要罚您了,奴婢同您净面,稍后在同您梳头,今个玉莲早起得病了,不能伺候您梳头,便由奴婢来吧!”

彩莲同玉莲同为苏月明的大宫女,嫡公主应有四个大宫女,苏月明嫌人多麻烦不够清净,便做主只要两个大宫女。

“嗯。”了一声,由着彩莲服侍自己起身。

自那日后,她明白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自己再也不能够做回谢姝了,只能成为这大安朝的嫡公主苏月明。

四年了,她虽不明白为什么肖皇后非要她做这公主殿下,但至今为止,两人却也能井水不犯河水。

仔细且小心地替苏月明梳了头,又从首饰盒里挑出几朵小巧精致的簪花插上。望着镜中肤如凝脂的女子舒眉一笑,眼波盈盈,樱唇微启,俏丽若三春之桃,彩莲微微羞红了脸,同时公主殿下,哪怕是私下被称为大安朝最美容貌的三公主,丹霞公主。也不能和五公主的殿下相媲美。

想到这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只有她们朝云殿的五公主殿下素来是不喜外出,否则这最美公主殿下的称号怎么可能回落到三公主的头上。

见苏月明满意的点了头,彩莲悬挂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殿下素来挑剔,自己的手艺随还可以,只不过还做不到能让殿下完全满意的结果。

“皇姐,你起来了没?”未见其人,一道奶呼呼的声音传进来。

眉宇间闪过些许不耐烦,“让他去饭厅等着。”

彩莲,“是,殿下。”

转身出去传话,整个朝云殿上上下下皆知公主殿下待人和善,却唯独不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仿佛从来都不知道似的,隔三差五的往朝云殿跑。

第五章 小太子 小太子坐在一把比自己高的椅子上,两条小短腿止不住劲的晃来晃去,东张西望地瞧着,看见彩莲出来了,往她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苏月明,顿时小嘴瘪下去了。

“彩莲,我皇姐呢?怎么没看到我皇姐?”

朝小太子行礼,低下头,“回太子殿下,公主殿在让您前去饭厅等她。”

一爪子拍在桌子上,从椅子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就登登登,往饭厅跑去。

周海在后面紧追慢赶,一边跑一边喘气的说道:“太子殿下,您慢点!”

等苏月明到了饭厅的时候,小太子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了,见她来了。

“皇姐,你终于来了,窝都快被饿死啦!”话音未落,周围的奴才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完了完了,皇姐又要责罚我了,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感觉它又开始痛了。

“你们都起来吧,彩莲去把竹板子给我拿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奴才,转头吩咐。

小太子很是委屈,紫葡萄般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皇姐,······”

“嗯?”

“我错了,能不能······不打窝。”已然带上了哭腔。

苏月明动作一顿,抽了抽眼角,“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是不可以说?”语气很是平静。

“不能说‘死’这个···字”

这话不用过脑子就能说出来,从小到大,都是血泪的教训换来的。

“那你今天为什么还明知故犯?”

小太子觉得自己很委屈,“我听那些奴才说的。”

“说了什么?”

“说了······”

苏月明挑眉,静静的等着他解释

“皇姐,窝给你说了,你可不准给别人说啊!”

揉了揉太阳穴,一个小破孩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说”

小太子坐直了身子,“皇姐,我昨日听他们说沧州发了瘟疫,饿死了好多人。”

“你说哪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沧州啊!”小太子无所谓的说,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沧州,荣国公府的人就在沧州,她的族人都在沧州。五公主也在沧州,若是沧州有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知道吗?荣国公府的人怎么样了?”随手挑起一筷子虾肉丸子放在小太子的碗里,不经意的问着。

小太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姐给自己夹了菜,即使那是自己最不喜欢的虾肉丸子,也激动坏了,皇姐好不容易给他夹菜,不好吃他也要吃完。

苏月明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小太子殿下跟她解释,低头一看,不禁笑了,原来是在吃虾肉丸子,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小松鼠。

“皇姐不用担心,母后早就知道了,想来应该是无事。”

“多吃点。”说着,又给小太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目不转睛的望着碗里的青菜,皇姐今天是来折磨窝地吧,窝一点也不想吃青菜,迫于威压,还是乖乖吃了。

水灵灵的眼睛的转了转,“皇姐,你是不是想知道荣国公府的事?”

随手拿起一本书,这是她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吃过饭后,寻一处地方看会书。

“不想。”

她一点都不想在知道任何有关荣国公府的事情,既然当初作为交换,她已然是个弃子,所有人都抛弃她,那么以后无论那个地方在发生任何事情都与她毫无瓜葛。

“荣国公府的嫡长女已于前年过世,可惜了那个好看的姐姐。”小太子自顾自的说起来。

彩莲见自家殿下一直盯着摊开的书,一点动作都没有,愣了愣,殿下这是怎么了?

嫡长女已于前年过世,声音犹在耳旁,却又不断地重复。什么是嫡长女已于前年过世?难道她在他们眼里已经死了吗?

没有那一刻能让自己这般疼,从前没有,哪怕是知道自己只是个交换物的时候,还幻想着娘是不得已的,如今,连娘都舍弃她,再一次被抛弃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心里有千万只蚂蚁不停啃噬着她,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

“皇姐,皇姐你怎么了?”

他正吃着饭,皇姐坐在旁边看书,为什么皇姐委屈难受的哭了。

泪水在不知不觉当中涌现出来,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竟哭了,“我没事,只是有些被风沙迷了眼睛。”

小太子欲言又止,皇姐分明在骗他,这儿哪来的风沙,“彩莲,你去拿帕子给皇姐擦擦”

“你继续。”

“啊?”继续什么啊?

他看向自己的姐姐,眼里满是不知所措,想让她告诉自己继续什么?

“继续说荣国公府的事。”

是这个啊,他还以为是什么呢,“虽然嫡长女走了,不过他们后来又收养了一个养女,听说那位姐姐长得可谓是倾国倾城。”喝了一口水,说了这么多,他都渴了。

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小太子见自家姐姐好不容易对一件事居然如此上心,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听闻荣国公四年以前辞官回乡的路途上,不幸被劫匪所伤,从而和众人分开,幸运的是,一孤女救了受伤的荣国公,荣国公夫妇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随即,将她收作养女,又因她比嫡长女大一点,便作长女,原本的嫡长女是为二小姐。

一行人抵达临州,恰巧,公府的嫡子出生,荣国公为他取名:谢临。

第二年,两位谢姝的祖父祖母不幸感染风寒相继离世,次年,二小姐谢姝思念祖父祖母突发高烧,三日后,终究还是没能扛过去,据说,谢姝下葬的时候,国公夫人一直不肯让二小姐下葬,她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声情并茂的讲完荣国公府一家人的遭遇以后。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凑到皇姐的跟前,希望她表扬他。

五公主,哦,不,准确来说是谢姝,听到疼爱自己的祖父祖母还有自己都已经离世的消息,谢姝实在是不知道应该以何种心情来描绘此刻的复杂的心态。

四年来蜗居在这朝云殿,不去打听外界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事情,没想到,再次听到有关的消息竟是生离死别。

骤然听到自己亡故,只是有些接受不了和不可思议,无非是再次被舍弃了,已经舍弃过了一次,这次也无伤大雅,可是祖父和祖母,她走的那天,祖父祖母还和她说:“囡囡,快回来啊,咱们一起去临州,去看临河的柳树,去吃清酿酒,······”

这一切,都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散了。她一直都觉得父亲会因为肖皇后的缘故舍弃她,母亲会因为未出世的小弟弟舍弃她,唯独祖父祖母不会,他们是那么的疼爱她,怎么会舍弃她呢?

他们都走了,从今往后就没有谢姝这个人存在过了,她以后真的就不再是谢姝了,而是大安王朝的五公主,苏月明了。

苏月明摆了摆手,表示她累了,至于请安,下回再说。

第六章 谈话 苏月明摆了摆手,表示她累了,至于请安,下回再说。

小太子迷茫的看着皇姐失魂落魄的离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皇姐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皇姐······”

“太子殿下,公主许是昨日练马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您看,殿下她几日便不能和您一起去和皇后娘娘请安了。”彩莲贴心的和小太子解释。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皇姐同意和自己一同去给母后请安,皇姐和母后关系一向不好,这次机会······

最后,小太子一个人去给母后请安,对他来说,母后和皇姐相比,皇姐更重要。

肖皇后要是听到他这番腹语,恐怕会气到吐血,他和她是有血脉关系,是真正的母子,谢姝和他不过是伪姐弟罢了,自己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

凤仪殿,东侧殿里备了早饭,肖皇后望着面前精美的膳食,却毫无食欲。

肖皇后不敢相信,沧州突发瘟疫,荣国公府里已有不少人感染上了瘟疫,耐着心思吃完早食。

“娘娘,要不在吃点?”刘嬷嬷上前,苦口婆心劝自家主子多吃一点,自娘娘得知沧州突发疫病数十日以来,都未曾好好休息、好好用饭。

肖皇后摆了摆手,眼底的淤青这些天来只增不减,“她可有消息。”

刘嬷嬷摇头,“娘娘不必过多担心,小主子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应该是很好的,更何况,荣国公府一众人都已知晓小主子的身份,谁敢苛待小主子,您就放心吧。”

一个小肉球飞快的跑进来,路上守着的宫婢只感觉残影一闪而过。

“母后,母后您前些天答应我的小绿准备好了没?”

炸呼呼的声音传来,肖皇后紧紧盯着小肉球朝自己跑来,伸手抱紧面前的人儿。

来自脸上温热的液体,小太子疑惑,“母后,您怎么啦?”

刘嬷嬷及时上前一边递给肖皇后一方帕子,一边回道:“太子殿下,娘娘今个儿是因为太想您了,不注意被风声迷了眼睛。”

“哦。”

抓了抓脑袋上的朝天辫,母后同皇姐都被风沙迷了眼睛,朝朝窗外瞧了一眼,风和日丽,也没有沙子呀!

小太子对此表示甚是疑惑?

“母后,我的小绿呢?”乌溜溜的眼珠定定地看着自家母后,有一种今天得不到小绿便不罢休的气势。

板着脸,旁敲侧击道:“那你答应母后的课业在哪里,母后怎么没有见着?”

扯着一侧用金丝在蜀锦绣着繁复的花纹的宽袖,摇摇晃晃朝着肖皇后瓮声瓮气说:“母后,我的好母后,您就把小绿给我吧!”说着,竖起三根胖胖的手指来,“我保证,明天,最迟明天就把课业完成。”

伸手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小太子的额头,凤眼微扬,装作严厉地道:“小泼猴,想都不要想,课业没有完成,不许骑马。”

抬手捂住额头,很是吃痛的“哎呦”了一声。

哑然失笑的瞧着面前这疼得神气十足的小泼猴儿,她使了多大力气她还不知道。

随即开口问道:“你皇姐呢?今天怎么没来?”

立于一旁的彩莲适时上前,向肖皇后行了一个礼,微微弯了下身子,低下头回道:“禀皇后娘娘,五殿下今早起来偶感不适,特派奴婢前来向娘娘请罪。”

肖皇后眉头微皱,只是吩咐彩莲让苏月明静心休养,便不再多说什么,随即吩咐刘嬷嬷同彩莲一道去往朝云殿,送些补品。

“母后,我听闻五年朝拜一次的使团就要进京了,是不是真的?”

肖皇后默认的点了点头,“小泼猴,你知道你还不好好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

小太子殿下双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母后,那番邦来朝,他们可是为了此次父皇的万寿节?”

番邦来朝,一是为了觐见陛下以示诚意,二则是为了求取一位大安王朝的公主殿下和亲,来维系两朝之间的姻亲关系,只不过,近些年来,塞外势力隐隐有欺压大安王朝的势头,此次来朝恐怕别又用心。

况且万寿节在即,大安王朝下属各州藩王想必亦会亲自到场为皇帝庆贺。

肖皇后默不作声的点头,万寿节与此次番邦来朝撞在一起,唯恐多生是非。

“你父皇万寿节在即,你可为你父皇准备好生辰贺礼?”伸手摸了摸儿子尚未束冠的发梢,大安王朝规定男子的束冠年纪为二十岁,视为成人了,自己的衍儿还小。

小太子耷拉下小脸来,嘴角下扬,不住地躲闪来自母后的目光,语气夹杂着些许迟疑,“应该······快了吧。”

肖皇后眼底夹杂着些许无奈,只能说道:“衍儿,无论如何,陛下不仅是这天下的皇帝,他也是你的父亲,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嗯。”不甚在意的点头。

父皇多年以来荒废朝政,只知寻仙问道。朝政被宦官和大臣主持,若不是母后的外族,恐怕这大安朝早就已经改姓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苏家当皇帝,小太子虽小,却也明白这些道理。

“母后,我想出宫,可以吗?”小太子迟疑问道。

“出宫做什么?”凤眸扫过周遭宫女们,莫不是这群不长眼的奴才教唆自己的衍儿出宫,衍儿哪里会想要出宫,衍儿还小,这太子之位张贵妃母子可是觊觎良久了。

撇了撇嘴,没有注意到自家母后神情的小太子淡淡道:”不做什么,就是想要出去看看,大皇兄前些时日从宫外琉璃坊带回来花瓶甚是好看。”

肖皇后暗暗握紧手指,咬着后槽牙,轻声说道:“衍儿,不是母后不许你出宫,只是你身为一朝太子责任重大,怎可轻易出宫,况且你父皇的吧生辰礼还未准备?”

小太子都快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砸了咂嘴,回道:“是。”

向肖皇后行了一礼,便声称回去准备贺礼了。肖皇后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抚了抚额头,感觉旧疾旧疾又开始发作了。

刘嬷嬷恰好刚从朝云殿送完东西回来,见肖皇后脸颊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掉,急忙上前替肖皇后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肖皇后闭上眼眸,神情不似先前的那般痛苦,慢慢变得从容起来,“嬷嬷,你说本宫这般可是错了。”

虽是询问的语气,可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刘嬷嬷微微一顿,却也是不敢叫肖皇后察觉到自己的停顿,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怎么会错呢?太子尚且年幼,不懂娘娘的苦心,想来,再大一点便会好起来的。”

肖皇后抬手示意刘嬷嬷停下,“你说他小,可他都十岁了,那张贵妃的儿子早在这个年纪就能独自面对朝政了,替他父皇分忧了。”

刘嬷嬷低头不语,肖皇后的心思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想把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又是肖皇后的千辛万苦得来独子,虽说近年来各地势力比先前安分不少,起码不必担心国破了。

可是,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的溺爱更甚一往,虽不至于将太子殿下宠的无法无天,却也是有求必应的地步了。再想到太子殿下的天分虽好,近些年来在外的名声却不甚以往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色确实一切如常。

第七章 出宫 次日,苏月明没有看书,而是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多少是有点不安心,自己的爹爹虽说是将自己舍弃了,可好歹自己也在那个家呆了近十年,不过他们是死是活自己都得知道,好歹也是家人一场。

虽然苏月明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努力的捯饬自己,可到底能力有限,无论是在谢家还是到了皇宫,跟前始终有人伺候,让她给自己穿个衣服还行,可是要将满头的青丝梳得有模有样就有点为难她了。

彩莲从殿外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藏蓝色的太监衣袍,到了里间,见五公主坐在妆奁前发愣,手里拿着一把梳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月明正暗自懊悔,怎么她连替自己梳头这件小事也做不好,一生气,便将梳子随手摔在妆奁上,发出砰的一声。

彩莲急忙上前,将手里捧着的衣服随手放在一处,急忙上前道:“哎呀,我的好殿下,您这是置什么气呢?”随手拿起梳子,一面用梳子理顺发梢,一面用手归置。

苏月明沉默不语,良久,“东西可准备好了。”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是,殿下,若是皇后娘娘知晓了······”

苏月明此次出宫打的就是一个悄无声息的主义,生害怕引起他人的注意,怎么可能还会去知会肖皇后。

“不必理会。”又不是自家亲娘,也管不到她头上,名义上的母女罢了。

彩莲先为苏月明梳好发髻,在替她换好衣服,最后呈现众人面前的只是一个瘦小的太监。

午时初刻,掌事嬷嬷领着一群太监宫女经过长廊,又走了一会儿,抵达一处角门,见这角门早已排起长长的队伍来。

最前面的一个宫女背着一个麻布做的包袱,在经过看守的检验之后,拿出一块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令牌来,检查之人大致扫了一眼令牌,便挥挥手放人出去了。

很快,便轮到那领头的掌事嬷嬷了,看守的见到掌事嬷嬷,舔着一张脸,巴结的笑说:“张嬷嬷,您来了,今儿可是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尽管说来。”

张嬷嬷端的一副掌事嬷嬷的气派,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也不理睬那人的话,斜着瞧了一眼那看守的,径直走到检查处。

看守的见张嬷嬷目下无尘,只当自己是自讨没趣了,抬起手来不自然的挠挠头。

张嬷嬷吩咐后面的回家探亲的小宫女和出去采买的太监将身上携带之物经有他们检查,站在阴凉处等着。

检查包袱的人见是张嬷嬷在等着,便也不敢耽搁,粗略看过便放过去了。

只不过,一个瘦小的太监经过时,伸手喊了一句:“站住。”

小太监被叫住,身子颤颤巍巍起来,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缓缓转过身来,沙哑的声音传来,“大人?”

听着小太监略微发颤的声音,检查的人上前递出一枚令牌来,“你的东西忘拿了。”

瘦弱的小太监低下头,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来,接过令牌来,“你这手养的可真嫩!”

一句话,便吓得小太监直达哆嗦,那检查之人嗤笑一声,不是他瞧不起这些腌臜之人,素日里只会争锋斗角不说,瞧,一句话就把他吓得,这熊样,真没出息,心里再一次暗暗唾弃这些无根之人。

厌恶的撇撇眉毛,嫌弃的说:”行了,你去吧。”

小太监如释重负,转过身来就匆匆离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张嬷嬷早已等的不耐烦,张开骂道:“怎么弄的,怎么这么慢,也不知道养你们做什么用的,一群废物。”

看守的恰巧听见张嬷嬷这番话,恭敬的等张嬷嬷一行人走远了,吐了一口水在地上,同周遭的人说道:“别以为背后有张贵妃当靠山就能无法无天了。”

周遭之人听见这话,神色慌张的看了一眼身旁,确保周围没有听见刚才那话,紧接着便说道:“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命,人家背后有张贵妃,张贵妃膝下又有大皇子傍身且深得陛下宠爱。”

那唾骂张嬷嬷的人是刚来的,听见这一席话,也只能自认倒霉。

在说张嬷嬷一行人走到一处小巷后,将此次采买的任务分配好后,便遣散了众人,自己回娘家去抱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孙子去了。

小太监起先跟着几个宫女走到一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街上,在趁着那几个宫女不注意,闪身进了一家成衣铺,出来时便化作了一位翩翩佳公子。

苏明月走在街上,东瞅瞅西逛逛,百无聊赖之际走进一家茶馆,寻了一处僻静之地,点了一壶茶,听着说书人说书。

这说书人讲的正是荣国公府谢家的故事,话说这荣国公府谢家在临州喜得嫡子谢临之后,继而谢夫人在临州将养了个把月,继而南下抵达沧州,后面的便跟着小太子讲的几乎一字不差。

直至说书人讲完,苏月明也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人群掏出两文钱放置桌角。时过境迁,曾经她还在荣国公府时也喜欢到这里来听人说书,只不过那时是听别人家的故事,想不到也会有听自己的一天。

正欲起身时,旁边一人对站起身来,甩了下袖子,拱手作揖,对苏月明道:“这位兄台,我见你对荣国公府之事颇感兴趣,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苏明月有些惊到了,这人是怎么看出来她对荣国公府感兴趣了,回过神来,忙回了一揖,“不知兄台有何见解?”

两人就近而坐,“无甚见解,只不过想同兄台你絮叨絮叨,不过,舍弟,你看这既无好酒也无好菜,兄长我如何同你讲?”

苏月明同他会心一笑,当即便吩咐小二上了一桌好酒好菜,上菜期间,苏月明知道了这人名叫季安存,宿州苍梧县人。

“谢兄,原来你是荣国公府谢氏的族亲啊,原谅······为兄眼拙,实在是······没有看出来。”季安存一面狼吞虎咽的大口吃着饭菜,一面含糊不清的同苏月明说着。

苏月明颔首,认同了季安存对她身份的编造,试探性的问道,“季兄方才说自己知晓荣国公府之事,不知是何事?”

季安存抹了一下嘴巴,有伸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红纸来,“谢兄,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我与那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姝,自小便定下了婚约。”说着,便将那红纸递给苏月明看,“只是不知她人现下如何?”

苏月明听见这话,恍如晴天霹雳,婚约什么婚约,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自小还同人订了婚约,接过那张红纸,仔细一看,只见红纸黑字写的很是清楚。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当奏上九霄,诸天祖师见证。若负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佳人负卿,那便是有违天意,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此证:季安存

谢姝

第八章 未婚夫? 静默地看完季安存递过来的婚书,苏月明呆了一瞬,脸色愈加发白,惊得任由手中的婚书飘落下去。

季安存见婚书快要落在地上,急忙接住婚书,将婚书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损坏之后,命根子似的踹在怀里,嘴里还止不住的嘟囔道:“谢兄,你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让它掉在地上。”

心几乎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白如纸,眼神闪了闪,惊慌失措的说道:“我只是太过震惊了,没想到季兄你居然还和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姝有婚约。”

望着面前毫不知情的未婚夫,作为苏月明的谢姝一时间百感交集。

季安存白了一眼苏月明,充满柔情,满怀憧憬,“你不知道,婚约这件事还是祖上定下的,据我祖母说,这是荣国公府的老祖宗谢崇当年受了祖上的恩情,所以便将谢姑娘与我签订婚约。”

谢崇是祖父的名讳,只是如此重要之事,从小到大也未曾听祖父谈起过,“季兄,有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人了,我自幼在京城里长大,未曾听说谢家姑娘有婚约?”

季安存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无奈,继而说道:“谢兄有所不知,你虽是谢姑娘的旁亲,可婚约这件事却是谢老国公与我祖父私自定下的,估计除了他二人,知之甚少,我也是进来听祖母谈起这门亲事才知晓。”

得嘞,感情她这所谓的未婚夫也是近来才知晓自己还有这门婚事,颇为尴尬的摸了摸头。

“谢兄,你可知荣国公府一家现下在何处,近来我多番打听,也不曾得知。”

“不知。”

虽说面前之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未婚夫,但是她早已经不是荣国公府的姑娘了,就算这门婚事是她的,那又如何,也轮不到她头上了。

诚恳且无辜的朝季安存摇了摇头,表示她真的不知道。

“好吧。”听这语气想来应该是十分失望了。

此时,坐在邻桌一直偷听他们谈话的忍不住插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荣国公早些年早已辞官回乡了。”

季安存见有人可能知道未婚妻的消息,顿时来了精神。

“这位兄台,那你可知他们现下在哪里?”

偷听之人见季安存连这都不知道,忍不住腹诽,上下打量一番,这人也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里出来,还荣国公府嫡长女的未婚夫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面上不显,“在沧州,只不过听说这嫡长女近年来,身子骨甚是孱弱,沧州现下还有瘟疫,也不知道这谢姑娘能不能平安度过?“

季安听见这话,面上满是担忧,也是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很是肯定地说:“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平安。”

这下轮到苏月明疑惑了,不是说这嫡长女也就是她自己早已亡故了,怎么还活着。

苏月明不知道的是,荣国公收了真正的五公主做养女之后,又觉得亏待了五公主,对外便宣称真正的五公主是谢姝的胞妹,只因身子孱弱甚少出现在人前,恰因嫡女夭折,嫡次女便直接成为嫡长女。

可惜真正嫡长女夭折的消息还未传出多久,便有复活了,是以,众人还以为中间有什么乌龙在,嫡长女还是同一人,只当闹了个笑话,说说也就过去了。

就在苏月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旁的两人早已称兄道弟起来,一番交谈之后,便双双告辞。

出了茶馆,季安存颇为回味方才交流,颇为遗憾的说道:“也不知方才那位兄台,年方几何,家住何方?若是有机会下次去拜访拜访。”

扭头瞧了一会儿面前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来的自信之人,萍水相交,也能被他处成相见恨晚的感觉来,就他这自来熟的性子,走到哪里都能吃的开。

心中不由得羡慕起来,自己恐怕再修炼个几年,也未必能到这种地步,摇了摇头,随即扇了扇手中的扇子。

“谢兄,接下来你可有安排?”

“并无,不知季兄有何安排?见”季安存一副‘跟我走’的模样,假意问一下。

“那就烦请谢兄随我来。”

心道果真如此,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让他先行。

两人并肩走在这繁华的街上走了许久,往来人群络绎不绝,苏月明有些茫然望着一个擦肩而过的人,这人一看就不是京城之人。

头发黑而略带弯曲,面庞较胖,高颧骨,皮肤偏暗黄色,浓眉大眼,下巴扁平上面稀稀疏疏的胡须,梳着辫发,身穿塞外之人的衣服,整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季安存一人直直走在前面,自说自话,突然发觉没有人回应他,回过头来,“谢兄,你怎么不走了?”

见苏月明面露困色,知晓他是好奇这些塞外之人,耐不住自己的热心肠,主动上前替其解释:“谢兄,你是好奇这些人吧。”

听见肯定的声音传来,眼底浮起欣喜,看来这人定知道写什么,快步上前。

季安存边走边说,“据我说知,这五年一次的朝贡即将开展了,又小道消息说‘这次朝贡,是为了求取一个公主’只不过是真是假?”

瞳孔骤然放大,低下头来,遮掩了眼底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见身旁的人垂头思索着什么,撇撇嘴,继续说着:“况且还和万寿节的时间相差无几,各地藩王也会派人进京,想必到时候热闹非凡。”

苏月明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宫中之事,一个无名小辈怎会如此清楚,“季兄,可是从何得知这些?”

季安存犹如看白痴一样看着刚认不久的小弟,也不知道小弟是如何这懵懂无知的性子,罢了罢了,就让他这个做兄长的来替小弟解惑。

“我近些时日为了得知荣国公府的消息,大多时候都在茶楼,这些消息,自然是说书人讲的。”这些整日里混迹于市井当中的说书先生,消息是极为灵通。

“奥。”眼眸接连闪烁几下,随即开口问:“那季兄可知这次朝贡的塞外国家是想娶哪位公主?”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虑。

附在苏月明的耳旁,用手挡住悄悄地说了一句,“应当是嫡出的五公主殿下。”

说罢,还十分恳切地用力点头。

季安存只见面前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亲亲颤动似乎能带起风的人缓缓闭上眼睛,鲜红的唇瓣变得苍白如纸,微微抿起,肤白如玉,就好似琉璃一般的人儿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苦痛,眼角止不住的滑落几滴珍珠来。

隐隐看痴了,沉迷于面前美貌,这时却见他无声的哭了起来,突然便回过神来,手足无措的要替他擦去泪水,手伸到半路停了下来,两个大男人,自己替谢兄擦泪怎么看都觉的奇怪。

“谢兄,你可别吓我。”声音里满是担忧。

薄薄的悲凉浮上来,一直想不通的事在今天终于得到了答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肖皇后和自己的父亲非得偷梁换柱,原来是心疼女儿啊,她现在恨不得立即到父亲面前质问一句,‘难道我就不是您的女儿?’

心中满满的失望,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诉说,心里仿佛被掏出一个大洞了,钻心的疼叫人恨不得现在死去,她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脆弱的谢姝了,在没什么能将她打倒,这点疼比起以往算不得什么。

想把自己送出去和亲,可以啊,但是谁也别想主宰她的命运。

第九章 斗鸡 心情稍稍平复下来,眼中心中具不似先前的疯狂,嘴角挂起了一抹浅笑,下巴微抬:“季兄无需担忧,刚刚只是旧疾犯了,不碍事。”可不是嘛,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疾病。

季安存忙不停地点头,嘴里小声嘟囔着:“没事就好,你刚才都吓死我了。”说着,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苏月明张嘴无声的笑了,扇子一指,“那是在干什么?”扇子所指出人潮汹涌,有许多人站在那里,吆喝声与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两人快步上前走去,穿过小巷,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到最前端来,一眼望去,原来是‘斗鸡’。

场上的两只鸡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一只大公鸡一身油的发亮的红羽毛,竖着通红通红鸡冠怒气冲冲的向前冲去,只听旁边一人脖子上的青筋直直绷起,大喝道‘金刚,快上啊,打死它!’

她侧目望过去,大公鸡的对手是一只极为弱小的小鸡,除了五彩的羽毛别无长处,甚至还没有大公鸡一半大。

“谢兄,你觉得这两只鸡谁会赢?”

“那只大的?”

听见谢兄说那只雄壮威武的公鸡,季安存反其道而行,“我觉得应当是那只小的会赢。”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轻咳一声,若有所思的开口,“不如,谢兄,咱么赌一场怎么样?”

苏月明双手叉腰,愉快的笑起来,笑的得意而放肆,指着季安存说:“赌,不过我觉得你输定了,怎么赌?”

“二十两银子,如何?”

“可以。”

她一直都当季安存是个聪明人,这雄壮威武的大公鸡一看就能赢,这二十两银子她志在必得,看来今天还能白捡二十两银子。

此时战况愈加激烈,定睛看过去,大公鸡腾空而起,向弱小的鸡抓过去,仗着自己体格彪悍压在弱小的鸡身上。

“加油,金刚,压死它,快!”

“使劲啊,快了就要赢了。”

“苍鹰,你快起来啊!”弱小的鸡的主人心疼的呼唤着自己的被金刚压得毫无反抗之力的苍鹰。

就在众人以为金刚就要胜利之时,连苍鹰的主人也这样认为的时候,苍鹰奋起反扑,金刚一个不注意便被苍鹰逃脱了。

金刚见这胜利从手中逃跑,恼羞成怒,杀气腾腾直追苍鹰而去,硕大的身体将场地占领,苍鹰却凭借着自己瘦小却又灵活的身体来回穿梭,顺利的逃过金刚满怀怒意的追杀,几个来回后,金刚好似觉得这样猫捉老鼠永无止境的游戏有些无聊了。

在苍鹰一次逃跑后,成功的预判了苍鹰下一个躲藏的位置,提前来到那里,准备来个绝杀,却不料,苍鹰只是虚晃一枪,绝杀失败,金刚显露了疲态。

时机来了,苍鹰纵身而跃来了一个绝杀,它赢了。

“哈哈哈,我赢了,看见没,我赢了。”

“快快快,给钱。”一人兴高采烈地朝跟前一人伸手,示意他给钱。

旁边的人却没好气道:“急什么急,欠你的我能不给你。”

苏月明垂头丧气的朝外走去,从袖口中掏出一袋子银子来,闷闷不乐道:“喏,给你,你赢了。”

伸手接过钱袋,季安存现在那叫一个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瞧见自己的二十两银子被人不加犹豫的装进口袋里,好似肉被刀割了一样,欲哭无泪。

虎虎生威的上前搂着谢兄的肩膀,神采飞扬的道:“哎呀,谢兄,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乎这区区二十两银子呢,好男儿应当视金钱如粪土,这种小钱就不要在乎了。你说是吧!”

是什么是啊,白花花银子怎么能不在意,满目震惊的望着刚得了二十两银子就快飞起来的人,她只知道这厮滑头怎么不知道脸皮原来也是如此之厚,古人诚不欺我啊,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应该剁手,为什么要赌,心中满是怨气。

“既然赢了谢兄的钱,那我也就大发慈悲一回,替谢兄你解惑吧。”

在季安存一番解释下来,苏月明也算是明白了苍鹰是怎么赢的,与此同时,肖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内,一个青年带着几个下人并一只箱子走在游廊里。

到了客厅里,青年命几个下人放下箱子出去,见几人离开。

肖二少爷急忙上前掀开箱子,“快,出来,他们都走了。”眼神还是不是东张西望一番,生怕有来人。

躲在箱子里的人忙不迭的爬起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多谢表哥。”

若是有苏月明在场,就会认出来这人正是她那不省心的弟弟,太子殿下。

“表弟,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表哥我啊,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把你弄出来的。”说着说着,还从袖口里掏出一把扇子来,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扇了扇。

“知道了,表哥,等我回宫了定要为你寻些宝贝送你。”

正扇着扇子的肖二公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慌失措拉着小太子就跑,毫无防备的小太子惊呼一声,“表哥,你干什么?”

“快走,爹快回来。”要是让父亲知道他偷偷带着表弟出宫,估计能能生生扒下他一层皮来。

两人从承恩侯府西侧的墙边一处小小的狗洞爬出去,“表哥,我们就不能走正门吗?”

肖二公子用扇子戳了戳小太子,戏谑道:“你是想害死你表哥吗。”

小太子沉默不语,是了,母后不让他出宫,他便求着表哥偷偷带他出来,这肖二公子是个不知轻重的混世魔王的性子,见这自己表弟被困在皇宫之中可怜兮兮。

站在街道上,小太子深吸一口气,被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而深深吸引住,街上上人来人,热闹非凡同皇宫之中的寂静肃穆,井然有序截然不同。

相比起皇宫来,他太喜欢这里了。

“表弟,不是我说你,你快把你这没有见识的模样收一收,可别丢了我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脸面。”肖公子则是对他这没见过世面的表弟嗤之以鼻。

“表哥,现在怎么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你都不知道?”拿着扇子摇摇头,“自然是去人间极乐世界‘春风楼’,你肯定还没有去过吧!”

小太子有些不知所措,表哥为什么要去极乐世界,以前,皇祖母走的时候,母后就说,“你皇祖母是去极乐世界见你皇爷爷了,你应当高兴才是。”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皇祖母去了很快就能回来了,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皇祖母不要他了,皇祖母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现在,表哥也要去极乐世界,还要带着他,虽然,他也很想皇祖母,可是······

“表哥,要不我们改天再去吧!”

肖二公子瞧着浑身止不住颤抖,半张着嘴的表弟,再次暗道,这表弟世人都道他聪明如斯,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拉着小太子就走。

第十章 春风楼 夜幕渐渐落下,白日里如人烟稀少的街道在黑暗的笼罩下渐渐地人可罗雀起来。

等两表兄弟踏上这条灯红彩绿的街道,肖家公子顿时魂都被勾走了,小太子顿时便明白了表哥口中的极乐之地是何处了,眉目间满是厌恶,父皇宠爱张贵妃连同她的大皇兄也疼爱非常。

母后连年受到冷落,他这个太子若不是有大臣多番维护,父皇也早就想废了他给大皇兄了,从小到大,没有一刻,他不厌恶父皇宫中的莺莺燕燕。

转身便想离开,肖二公子眼疾手快,急急拉住了小太子,喊着,“表弟,你别着急走啊!”

生拉硬拽终于将小表弟拉倒春风楼的门口,深呼一口气,眉目间满是舒爽。

春风楼的老鸨见熟客来了,甩了甩手上的沾满不知名香味的帕子,朝里间喊道:“姑娘们,出来接客了,肖二公子来了。”

里间的姑娘们听是肖二公子来了,顿时来了精神。这春风楼谁还不知道肖二公子的名号,恐怕是白白浪费了这块儿宝地。

肖二公子,春风楼的常客,挥金如土,一夜良宵,春风楼的姑娘都不用考虑接下来半年的吃穿用度了,所谓开张吃半年说的就是这了,在着,肖二公子‘赌’这一门技艺高超非常,出手大方,人长得也还行,哪一个姑娘会不爱这样的财主呢?

坐在人来人往的里间,“老鸨,我可是给你说,我这弟弟可是金贵的很,必须得找个干净的姑娘。”说着,朝老鸨使了使眼色。

老鸨立马会意,招来一小厮,吩咐,“去,把前几天新来的燕儿给妈妈我叫下来。”

“是,妈妈。”

见老鸨十分懂事,肖公子对此十分满意,一个会来事的妈妈,才能长久留住顾客。

小太子四处瞧着,只见一个醉汉手拿个一酒杯,见旁边的女子稍有几分姿色,伸手便将那女子搂入怀中,嘴里喝道:“来,给大爷我倒酒。”

女子也不恼,笑盈盈的倒了一杯酒,妩媚一笑,梨涡轻现,嘴角勾出一抹绝美的弧度来与醉汉调笑。

转过头来,缩了缩脖子,眉目间满是厌恶,微眯了眯眼,眼底含着若有若无的冰冷,小太子此时的样子倒和肖皇后如出一辙了。

他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会呼吸困难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情绪,似乎每个男子都应当喜欢这样的场面才是,起码他父皇,面前的表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皇兄,可偏偏他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同沉醉在温柔乡里的表哥说了一声,也不管表哥到底听没听到,便起身离开了。

走到一处台阶,没注意和人撞了个满怀,正准备大喝一声,“大胆。”抬头一看,面前的人居然和皇姐长得一模一样,声音还没有发出喉咙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对面的人显然也震惊自己看到的人,还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一遍自己看到的。

“谢兄,你怎么走的这么快,这春风楼我都还没有好好逛逛,你就着急着走,你简直不懂乐趣!”一道声音传来,一道人影远远追来。

小太子心里忐忑不安,眉宇间闪过慌张与害怕,试探性的喊道:“皇姐······”

苏月明也不说话,双手环臂,从鼻腔哼出笑来,嘴角露出含着莫名深意的笑来,她就好奇了,现在这个时辰本该在东宫刻苦用功的太子殿下怎么出现在这里。

缩了缩身子,感到十分害怕,他已经确认这人就是皇姐,只有皇姐才会用这种姿态看着他。

弱弱的叫了声,“皇姐······”见皇姐眼睛一横,顿时不敢说话了。

“谢兄,不是我说······你没必要这么急吧!”跟来季安存,弓着腰不停喘气,“这位是······”

没好气的解释道:“幼弟。”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让在场的两个人心头一紧,“啊,原来是舍弟呀。”

见其余两人也不说话,一个是不敢说话,一个是不想说话,季安存尴尬的都能用脚扣出三室一厅来,气氛逐渐凝固,偷偷看了一眼其他两个人,“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这里,也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你们说,是吧?”

三人寻了一处僻静的茶馆坐着,大眼瞪小眼。

原来,苏月明和谢姝在街上赌了斗鸡之后,又去听了一曲霸王别姬,夜幕十分,苏月明正准备告辞,季安存却又拉着她来这春风楼,苏月明拗不过他,只能来了,可才刚来,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急着离开,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茶都凉了许久了,“季兄,家弟年幼,不能在外久呆,我看我们还是先行告辞了。”

季安存忙伸手阻拦,心急道:“谢兄可否听为兄一言,舍弟家事,本来我应该是不能管的,可是,我觉得舍弟你十分和我眼缘。”无处安放的双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嗯,这个吧,我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不能进入那种风月场所,但是······谢兄你还是下手轻轻点。”

小太子瞬间瞪大了双眼,这厮怎的如此之坏,第一次见面便教唆皇姐揍他,也太没人性了,太坏了。

苏月明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一紧,低下头来,见小太子瞪大湿漉漉的双眼,满脸委屈,随口便道:“多谢季兄。”

这时,季安存有别扭起来,脸色逐渐变得通红起来,不太好意思,“其实,为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

怀疑的看着季安存,觉得你他现在是不是有问题,之前还挺爽快的人,现在怎么如此扭捏,实在是叫人不适应,“有话直说。”

犹豫了半天,豁出去说了一句,“我想借钱。”说完生怕苏月明不同意,急忙解释,“谢兄,你也知道,我可能过了今天就要南下去找我的未婚妻了,可是,为兄实在惭愧啊!”

喝了一口水,深吸一口气,“你也知道,我自宿州而来,路费还有杂七杂八的事情,盘缠已经被花光了。”

苏月明心中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起先她就觉得像季安存这样的人即使会和你主动搭话,也不应该一天都毫无目的的闲逛一整天,应该就是在他误以为自己是谢家族亲时,才下定决心的。

她自诩再也做不回谢姝了,可是面对曾经这个就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满怀赤诚之心,一腔孤勇让他来到这里,以为能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找到自己的未婚妻,可他也不想想,就算谢家承认了这一纸婚书,也有千方百计来悔婚。

命运使然,两人还是见了一面,看着这个和曾经的自己无比相像的人,苏月明还是决定帮他一回,就当是为了祭奠死去的自己。

神色从容,淡淡一笑,“好,我借给你。”

听见耳畔传来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笑的乐开了花,忙不迭抱拳致谢,“多谢谢兄,谢兄的大恩大德,我定当铭记于心。”

第十一章 借钱 季安存忙向店家借用笔墨,在纸上写着于何年何时在哪里借了多少钱,写到最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只知道谢兄的是谢家的族亲,还不曾知道谢兄的名字。

伸手拿掉咬在嘴上的笔杆,有些不自然的问道:“谢兄,说起来,为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谢殊。”

“咦,谢兄你的名字和我未过门的妻子的名字听起来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字?”

“殊途同归的‘殊‘,大小姐的’姝‘应当是取自姝色无双。”苏月明面上不起任何波澜,神色柔和,好似他们讨论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季安存突然转过头来,“那谢兄你与我可真是有缘,乍一听你这名字还以为你就是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说完,还自觉地这猜想太过荒唐,白痴似的笑了。

可不是有缘嘛,只不过这缘分也只能说一句有缘无分,这世界上不是有缘就能走到最后,大多都会因为阴差阳错最终都会被风吹散过往云烟,直至变成一把沙土,谁也不曾知道发生过什么。

就在苏月明神游天外之际,季安存终于把欠条写好了,将写好的欠条递给苏月明,示意她看一下,却见她径直接过去,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放在袖口了。

他被谢兄的动作惊到了,没想到谢兄是如此信任他,季安存被感动的五体投地,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如何他都要回报谢兄今日的这番恩情。

将银子递给季安存后,两人就正式分道扬镳了。

苏月明则是带着小太子去肖府等着肖二公子回来,让他来送他们回宫。

另一旁的肖二公子此刻则是惊慌坏了,明明刚才小表弟只是说过一会就回来,结果他等了大半天了,也不见人影,现在他真的后悔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虽说没人知道自己带小表弟出宫,可是没有皇后姑姑的默许自己怎么也带不出来啊!

就在火烧屁股的时候,府内的小厮来报,‘小太子现下人在府内,请他速速回去!’听见这话的肖二公子犹如天降甘霖,肖二公子火急火燎地回到肖府。

小太子见表兄回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说话,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救星回来了。

“小表弟,我说你也太不靠谱了吧,你怎么能不给表哥我说一声,一个人就悄无声息的跑了。”不拘一格的端起桌上的水就往嘴里灌,眼神却见小表弟向旁边使眼色,侧头一看,嘴里的水猛地一喷,满眼俱是惊愕。

五公主殿下!

苏月明摇着手中的扇子,嘴角微微勾起,也不说话。

肖二公子被看的肾慌,“不知殿下此番前来有何贵干?”这位公主殿下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小表弟可以随意,可这位主可不是自己应付了事。

“怎的,无事便不能来贵府?”

“不敢,不敢。”

小太子看了皇姐一眼,又看了看表哥,小声道:“皇姐,咱们还是早点回宫,不然,母后该知道了。”

小心附和着,“对对对,皇后娘娘该知道了。”转头一想,这小表弟该不会把自己偷带他出宫的事告诉五公主了,这心里是叫苦不迭。

实在不是他有多怕这位公主殿下,而是她是姑母的心头宝,不敢轻易得罪。

苏月明瞅瞅满心不安的自家皇弟,又瞧瞧惶恐不安的肖二公子,无奈叹了口气,“行吧,回宫,只不过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被母后知道,你们说呢?”

其余两人巴不得自己做的事不要让肖皇后知道,一个是担心回宫后挨罚,另一个则是担心自己带小表弟去那烟花柳巷,虽说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这并不妨碍肖皇后剥掉一层皮。

看见松了一口气的皇弟,她表示真的很无奈,从前到现在的家里姊妹众多,也不知道怎么和比自己小的人相处,尤其是这么粘人的弟弟。

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从小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偏偏不明白自己对他的若有似无得疏远,她也不想这样,可实在是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不是亲生又是一眼一眼看着长大的,说是亲弟弟,有感情没有血缘也是真的。

朝云殿的宫女奴才私底下说的她不是没听到,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天真炽烈的感情,如果可以,她也想像普通的姐弟那般,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又应该以怎样的面目来告诉这个弟弟。

难道直接就说我不是你亲姐姐,是被你母后强迫带进宫里?

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她做不到。

背叛的滋味不想再尝第二遍,更不想看到他那无比憎恶的目光。所以她选择漠视,对小太子的任何行径都视若无睹,这已经现在是她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小太子拉着苏月明去到大厅里,让肖二公子的马车送他们回宫。

有肖少爷的加持,可比先前出宫方便多了,谁敢检查肖少爷的马车,那可是中宫皇后都偏爱无比的小少爷。马车行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姐弟二人趁四周无人,匆匆下了马车。

两侧都是用红砖绿瓦修葺起来的宫墙,走的羊肠小道铺满青石。

姐弟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弟弟比别人都要怕自己,愣是拿出他母后的一星半点儿气魄,“你以后还是不要多和肖繁多做接触的好?”

小太子微微侧头,疑惑不解,“皇姐,为什么我不能同表兄做更多的接触,我觉得表兄人挺好的,起码比大皇兄对我更好。”大皇兄每回见到他,都跟着饿了十多年的豺狼般,好像他就是什么珍馐美味。

一想到大皇兄如狼似虎的眼神觉得恶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自以为自己一副慈眉善目的姿态,可人的眼睛却是能够最真切的表达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继续问着,“皇姐,难道你觉得表兄他不好吗?”

苏月明蹲下来,拉着小太子的手,“他带你进那肮脏之地怎么好了?”

“皇姐,表兄虽然为人放荡不羁,可是我觉得在某些方面来说就挺好的,比如说他回你陪我玩,不会像太傅一样说我,更不会因为我的失误露出一副天下危亡的架势来。”

此刻的苏月明突然觉得小太子有些不可救药来,十岁说小也并不小了,“我问你,那些表面上批评你的人就一定是对你不好的人吗?”

小太子摇摇头,“不是。”太傅他们有时候是会批评他,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想让他变得更好一点。

“那我再问你,让你开心的人是好人?”

“不是。”

她温声说道:“衍儿,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心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们的行动和眼睛有时候是会欺骗我们的,你向来聪慧,姐姐希望你可以睁开心看看。”

小太子伸手抱住苏月明,他不想看,只想和从前一样,皇姐可以陪他,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就像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谁也不要打扰他。

第十二章 练舞 出去玩一时爽,回宫后面对接连不断地课业小太子叫苦连天,就这么过了两个月,皇宫里的众人都忙着筹备接下来的万寿节和番邦来朝。

在这期间,苏月明也没闲着,刘嬷嬷亲自到朝云殿来,同时顺便带来一舞技高超的周娘子,根据刘嬷嬷所说,这周娘子乃是肖皇后特地为苏月明请的师傅。

肖皇后的意思是凭着苏月明原有的舞蹈功底,这姓周的女娘子在好好教教,到时候在陛下的寿宴上好好表现一番。

苏月明按照肖皇后的吩咐跟着周娘子学舞,落下多年的课程突然被拾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困难,不过胜在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加苦练好歹是跟上周娘子的步伐。

“这不对······这里再抬高些,对,就是这里。”嘴里说着说上拿着一把尺子在苏月明身上来回比划着,“下巴低一点。”

将尺子放在一个苏月明下巴下面一点,示意她正确的高度在这里。

“舞蹈,不仅是为了展现绝美的舞姿,还要通过舞者的神态来向观众表达意境。”福了福身,紧接着继续道:“殿下,这里还是要在高点。”

彩莲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站在一旁看着周娘子不断纠正苏月明的问题,直到达到周娘子满意的效果才肯罢休。

望了一眼天色,瞧着夜幕擦黑,心里盘算着时间,上前一步,“殿下,今日就到此为止。”

急忙接过酸梅汤微微抿了一口,“五公主殿下,刚刚结束剧烈运动不宜饮下过冰的东西。”

苏月明耳畔传来周娘子充满肃穆的语气,一时之间,手里的酸梅汤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微微颔首,低着眼睛道:“多谢周娘子教诲。”

周娘子后退一步,低下头来,“还望殿下不要嫌我多嘴。”

“怎么会呢,娘子都是为我好,这我都是知晓。”在她曾经看过的一本医书里记载了,在激烈的运动之后喝冰水会导致腹泻、对肠胃有刺激以及对身体造成较大的损伤。

刚才一时贪凉,就把看过的知识甩出十万八千里,将手里的酸梅汁递给彩莲,吩咐她以后不要备过凉的饮品,拿出一条帕子来,擦擦脸庞。

上前一步,不大好意思的问道:“不知,娘子觉得我这舞现下练的如何?”

周娘子顿了片刻,才道:“依我之见,殿下如今足以出师。”

心下了然这是对自己表示肯定,“娘子可知,母后是想将我这舞练成何种地步?”

转过身来,“这奴才不知,皇后娘娘只是吩咐奴才好好教导公主,尽力而为。”她只当面前这位公主殿下觉得累了,想要早日结束,“若是殿下想知道,可向皇后娘娘询问。”

盯着周娘子远去的背影,她就不信周娘子能不知道肖皇后的意图,“彩莲,前些时日吩咐你的可准备好了?”

彩莲上前一步,低下头来,恭敬,“回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肖皇后让自己练舞,无非不过是想在寿宴上让自己一展风头,好吸引众人的目光,若是能让来朝的使臣一眼看中自己是最好不过了,送自己出去来保住她的天下,想的可真好,她可不想出这风头。

另一头,周娘子独身一人来到肖皇后的宫里,来往额宫女奴才各司其职,整座宫殿鸦雀无声,只有脚步声响发出来。

站在殿外候了一会,刘嬷嬷出来将周娘子带进殿内。

美人榻上斜卧着一宫装妃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细细读着,“娘娘,人带到了。”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坐在榻尾,伸出稍加保养的手来,拿起想着金玉的小锤子,为肖皇后锤起腿肚子。

肖皇后听见这话,也不做声,只是斜扫了一眼立于殿中央的周娘子。

两刻钟后才将将开口,好似才发现周娘子一般,诧异道:“呀,周娘子你这是什么时候道的,瞧我,拿着手里的书读的忘乎所以。”略微坐直,随手打了一下刘嬷嬷,嗔怪:“你这老货,也不知道提醒本宫,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刘嬷嬷伸出双手,看起来很是自责的给了自己两巴掌,“皇后娘娘,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上了年纪,刚才是真不小心就把周娘子给忘了。”又看着周娘子,“娘子,还望你不要见怪,老奴给你赔声不是。”

周娘子站的腿肚子直发颤,嘴里却说着:“不敢,这也怪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娘娘休息。”主仆利郎一唱一和的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在道歉,实则恐怕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肖皇后喝道:“来人,还不快给周娘子端把椅子来。”

周遭一个机灵点的宫女迅速端来一把椅子,放在周娘子的屁股下面,周娘子却是不敢坐下,“娘子,快快坐下。”

周娘子这才坐下来,侧身而坐,整个人只坐了椅子前边一小部分,身体大半部分悬在空中,用小腿来支撑着身体,的亏周娘子底子好,换做是其他身体略差一点的早就倒下了。

肖皇后看见周娘子这幅摸样,心中甚是满意,“周娘子,不知我儿今日这舞练得如何?”

谈到正事,周娘子瞬间变得沉静起来,站起身来,躬身道:“会娘娘的话,殿下近日以来刻苦用功,已经达到出师的水准。”

“哦。”语气微微上扬,“那娘子可有把握让我儿在寿宴上艳压春芳?”

“殿下现今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胜我当年。“

肖皇后听见这话,心中甚是满意,天下谁人不知,周娘子在舞蹈方面的造诣,可谓是一骑绝尘,她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轻点下巴,微微侧过头来,扫了一眼刘嬷嬷。

刘嬷嬷立即会意,上前来到周娘子跟前,从一旁的盘子上拿下一袋银子递给周娘子。

颠了颠手里分量不轻的银子,当即便明白肖皇后的意思,只是周娘子不明白,凭借五公主的嫡出公主的身份,和亲是绰绰有余,肖皇后为何还要她来传授的一些魅惑人功夫给自己的亲女儿。

周娘子当然不明白肖皇后心中的担忧,凭借嫡出公主的身份用来和亲当然够,她要用苏月明来吸引各方势力,让他们打起来,无暇觊觎皇儿的天下,这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一个美人,单单是拥有一个身份还不过,绝色的面容,纤细的身段,妖娆的舞姿,这些外加的条件都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迷恋,要是这美人还有自身独特的价值更是锦上添花,足够让他们沉迷于其中。

美人之美,不仅仅在于她自身的条件,外界所附加的条件更让人心动,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苏月明进宫成为嫡出公主,但从一个侧面来讲,苏月明的确比自己的女儿更适合当一个合格的公主。

她明白这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便守着自己的小日子过起来,可肖皇后有怎么会让这个替身如愿呢?

第十三章 私房钱 京城。

街道上,各地番邦使臣远道而来,车厢上,银铃声清脆,带着面纱的少女撩开纱帘好奇的查看街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也有身穿薄纱的异族女郎,侧身坐于马背上,浓眉大眼好不令人着迷。

百姓们站在一旁观望,新奇不已。

“阿姐,你说这些外来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完嘴里的又去咬了一颗,小太子十分不解。

打量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车队之间扫视,她很好奇哪一个车队是自己未来要和亲的对象,“他们是异族人,是番邦来朝。”

小太子不满意的嘟囔一声,他知道这些人是外来的番邦,他想知道的是这些人为什么和自己长的不一样,看起来这么奇怪,“姐。”尾音拖得老长了。

“怎么,糖葫芦吃完了?”苏月明明显心不在焉的和小太子一问一答。

他明明问的不是这个好不好,在说了,他都是男子汉,谁还要吃糖葫芦,也就是只有皇姐总觉得他还没有长大。

苏月明眸光一闪,转过身来盯着小太子,小太子被她盯得汗毛直立,试探性的问道:“皇······姐姐,有什么不对吗?”

眼睛咕噜一转,直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你知道这些车队哪个是和亲的?”

这就难到小太子他了,这次番邦来朝想要和亲的邻邦是在太多了,就他自己知道的都有好几个,主要是他长这么大根本没有见过太多外面的世界,对宫内的人接触都比较少,更不要说宫外。

“不知道。”

大安朝建国初期,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四面楚歌,为了暂时稳住番邦势力,便同番邦签订条约,每过五年便有和亲公主下嫁,下嫁也只是图个名义上的好听,实际上和亲公主的命运还不如平明家中的一般女子。

肖皇后不惜冒着杀头的死罪也要送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宫,来换一个替身的进来的原因也就在这里了,和亲的公主到了外族一点尊严都没有,死于非命的也不再少数。

“姐姐,咱们走吧,这些人没有什么好看的。”急忙拉着皇姐离开,他好不容光明正大的从皇宫里出来,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有这功夫来看他们,还不如去找个好点逛逛。

回想起母后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小太子当即就决定下回他还要用这种方法出宫,这可是个好法子。

苏月明被小太子拉着挤出这人潮汹涌之处,很是无奈,她还没有知道自己想知道。

“我们快去珠宝阁,我听说那里有很多珍宝,这次我得好好看看,上回都没去!”小太子似乎是很急切的往珠宝阁那边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叫着,生怕后面跟着的那些奴才不知道一样。

穿过人群,小太子突然拉着苏月明跑起来。

苏月明一时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你干什么,慢点。”

奴仆们见两位主子离开他们的视线,匆匆跟上去,一面跑一面急忙大叫,“公子,小姐,你们等等!”

小太子没有回答,只管跑,跑到一处小巷,左拐右拐,跑了好久,直到没有在听见后面跟着的人的声音。

“这是···哪里?”气喘吁吁的问道。

小太子一边喘气一边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姐姐,你看我们终于甩掉他们了,现在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苏月明震惊的看着小太子,轻轻喘着,愣了愣,心里则是对小太子知道自己出宫是别有目的感到惊愕,沉默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平静的说道:“你想多了。”

小太子微微勾起唇角,眼神平静,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良久之后,小太子颇为无奈的开口,“皇姐,我想一个人去那边走走。”

他心里清楚,皇姐自从知道自己软磨硬泡求着母后让自己出宫后,偷偷来找自己告诉他,她也想出宫看看番邦来朝是个什么景象,一时心软答应了,可打了目的地,皇姐心不在焉,他便明白,皇姐是另有目的。

苏月明听着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知道是自己心急露了馅。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聪明。”她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小太子却像平静的湖面砸下一颗石子,十分自豪的说着:“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弟弟。”陶氏长了一条尾巴的话,这尾巴聚集摇的十分欢快,傲娇的转身离开。

她突然有点无语,这画风转变的也太快了点,之前还深沉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傲娇起来。

一个人在小巷子里转了一会,不多时就找到出去的路。

站在大街上,寻着记忆里的道路再次来到荣国公府,看到无人问津的大门,叹了口气,从后门偷摸着进去。

就在苏月明进去一会,一个一路跟随她而来的的人影站在门口,他不明白皇姐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犹豫了一会,也偷摸着从后门进去。

走进一处名为‘朝来院’的小院子,院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站在闺房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使劲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等着里面空气稍微好点不在憋闷,抬脚走进去。

一如当初自己离开时的模样,什么都没有改变,人却变了。

强忍心中的难过,走到床的一侧,蹲下身来,伸出手从床与墙的缝隙里摸进去,摸到一个领教分明的东西,将它掏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用紫檀木做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木盒子很是简朴,上面只是简单的刻着几枝桃花。

还记得爹爹给自己做这木盒子时,问她想要在上面刻什么,自己说想要桔梗花,爹爹却充耳不闻,只是说:“我的囡囡应该是最像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

现在看来,当是父亲应该是在思念在宫中的女儿,而不是自己。

无暇顾及盒子上的灰尘,匆忙打开,把里面多年以前藏得私房钱拿出来,装在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藏在袖中。

这私房钱还是以前的自己留给没有出世的弟弟,要给弟弟买好看的衣服,带他出去玩用,可惜,没有用上。

上回来,只顾着伤心,没有带走。自从知道肖皇后的想法,她就不可能乖乖当和亲公主,远嫁他乡,她要想办法逃走,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

就在苏月明揣着私房钱离开不久,她的闺房再次迎来一个不速之客,小太子。

小太子一进门,就看见紫檀木做的盒子,盒身完整没有一丝破损,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收着,现在却不知道处于什么缘故被主人随手丢弃。

环顾整个屋子,其它的东西没有动过,只有这个木盒子被人打开过拿走里面的东西。

他不明白皇姐为什么会来到荣国公府,又为什么道这里来,取走盒子里的东西,荣国公四年前辞官回乡,再无消息。

当时皇姐抱病,整日卧床与宫中,可是说是从来都没有出过宫,又怎么会和荣国公府有联系,小太子实在是想不通。

那时自己尚且年幼,无从得知外面的消息。

第十四章 礼物 在街头碰面的两姐弟,彼此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方才自己去哪里。

苏月明见弟弟手里提着一盏憨态可掬兔子灯,没想到她这弟弟还喜欢小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

小太子见皇姐一直盯着手里的兔子灯,以为苏月明喜欢,伸手就要把兔子灯递给她,苏月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可不喜欢这毛绒绒的小东西。

小太子不走了,僵在那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是委屈的说道:“姐姐,你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吗?”还用手假装擦了擦眼角没有的眼泪。

叹了口气,平静的说:“不是不喜欢。”神色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太子执着的追问:“那是为什么?兔子这么可爱。”

接过小太子手里的灯,“有些东西不是因为它可爱我就会喜欢它。”低下头来仔细看了一眼,的确很可爱,“衍儿,你知道吗?阿姐小时候养过两条大白狗,从小到大都一起长大。可是后来啊,姐姐出了一趟远门,再次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它们被人用不同的方法杀死了。”

听到这话,小太子隐约有些明白,皇姐当时见这那两只大白狗的惨状,心里有些害怕,不过,这和可爱的兔子又有什么关系,兔子是兔子,狗是狗,这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啊,“皇姐,这不是你不喜欢兔子的理由吧。”

抬手敲了一下小太子的额头,只见小太子‘哎呦’一声,她是多大力气她还是知道,哪有那么疼,“急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哀郁的氛围就在姐弟两者一来一往中消散开来。

苏月明语气转而砌块起来,“喜欢到极致就会变成害怕,以前你姐姐我可喜欢和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那手感摸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而且那眼神萌的心都要化了。”转而想到什么,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可是,弟弟,在亲眼目睹它们死相的惨状候,姐姐开始无端对这种小动物感到害怕。”

“所以,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兔子,相反是害怕。对吗?”

她点头,然后沉静地说道:“是的。”

“这样啊!”可他分明记得皇姐小时候体弱,还记得自己当时想要养一只猫,都被母后以皇姐体弱的理由给拒绝了,皇姐小时候怎么又会养狗呢,更何况是两条大白狗,摇摇头,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毕竟那时的自己太小,根本不记事。

小太子满脸怒气,“姐姐,不知道是家里那些不长眼的奴才竟然把姐姐的狗给杀了,我回宫···不,家里后,一定要严惩不贷?”

听到这话的苏月明瞬间警觉过来,养狗是她还在荣国公府的时候做的事,真正的五公主根本没有养过狗,心乱如麻的道:“这我怎么记得,再说这是多早以前的事那些个人早就回家了。”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先前不是说要去珠宝阁吗?”

小太子颇为无奈,只能和自己的傻皇姐解释,“我那是骗那群奴才的,不然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我们怎么能玩的开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过去,不然,他们回宫找母后。”

要是被那群狗奴才找到母后那里,单单就只是母后一个人估摸着能数落他大半天,这还是在太傅不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要是知道,他就更惨了,策论起码是跑不掉的。

走了一段路,苏月明看见面这这座相当奢华精致的阁楼,硕大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珠宝阁,珠宝阁,是大安京城最为奢华的一处地方,里面的有些珍宝皇室都未必有,里面的首饰也都是最流行的,能到里面来买首饰的人家,非富即贵。

跟着他们的奴才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分别,眼尖的周海看见两位大佛朝他们这边走来,急忙上前。

迎上去,弓着腰,舔着一张脸恭敬的笑着,“殿下,可回来了,都快要急死奴才。”紧接着,声泪俱下地说:“要不是听见殿下说要来珠宝阁,恐怕老奴现在都还不知道殿下在哪儿。”

小太子轻蔑的扫了一眼,冷着脸,“你这不是还没死吗?急什么?”

周海下意识要跪下,还好苏月明眼疾手快拉着他,“行了,我们也缺胳膊少腿,都进去吧。”临走时走,给了小太子一个责怪的眼神,让他收敛点。

太子殿下觉得有些委屈,他不过就是说了一个奴才,有什么大不了的,退一步来讲,自己能在皇姐面前示弱,不代表这些奴才能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周海仗着自己是东宫的首领,掌事大监,背后更有母后这棵大树,面上倒是格外的恭敬,私底下肆意妄为,觉得自己还不懂事,难不成就可以听不进出他的话,就能阴奉阳违?

周海这老东西,他迟早要把他赶出东宫。

苏月明在里面细细瞧着这些精美的首饰,看中了一支金镶珠翠挑簪,簪身细长,较粗的一端嵌接翠簪头,翠质青绿,簪头雕成一只手,五指握着一翠如意,如意头勾回,套一翠活环,环下挂着六粒珍珠,她一看着这簪子便心生喜爱。

拿起手里的簪子瞧了瞧,“姐姐挑的这簪子真漂亮,很适合姐姐。”她还没有说什么,小太子就继续夸,“姐姐带上这簪子,恍若神仙下凡。”

“那你可就错了,这簪子我可不要。”白了一眼小太子,拿起手里的簪子就走。

“啊?”他傻眼了,皇姐带上这簪子是真的好看,为什么不要,连忙追上去,问:“为什么?”

苏月明眉心一动,轻笑道:“因为这是我给别人买的生辰礼。”这是今天要完成的第二件事。

小太子大眼睛忽闪忽闪,伸手抢过簪子,护在怀里,不讲理的说:“我看姐姐你很喜欢这簪子,不不要送给别人,反正这簪子今天我买了,姐姐,你还是重新去选一个吧!”说罢,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苏月明一点机会把簪子拿回来。

张着嘴,还没转过神来,还不清楚什么状况,就见小太子揣着簪子离开,看了一眼还摊着的手心,上面已经空空如也,欲说无话。

转过身来,只能再挑了一支合眼缘的簪子吩咐店家包好,只不过这簪子远远比不上先前那个,虽说两者在价格上都差不多。

小太子走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生怕后面有人跟上来跟他抢东西。

付过银子后,苏月明找到了躲在一旁的小太子,先前的簪子早已不见踪影,坐到小太子身旁,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看了一眼身侧的皇弟,却没开口说话。

小太子却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呀!”见皇姐不说话,自顾自的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玉佩,瞪大眼睛,欣喜道:“皇姐,这是给我的?”

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含笑,“烟云琉璃佩。”

“嗯?”

“它的名字。”顿下声,继续自顾自说着,“君子如玉,我们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却可以让自己做到恬淡舒和。”

放下手里的玉佩,“姐姐是在说刚才的事情吧。”都不用犹豫直接说出这话来,“是,姐姐,你说的没错,君子如玉,不过这也是要分人的,我只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语气突然变得郑重起来,“姐姐或许想说周海并没有什么错处,我也大可不必如此,可是,姐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情,我身为太子,免不了要成为大皇兄还有其他人觊觎的对象,我必须得狠厉,即使他们面服心不服,那又如何?”

第十五章 疑虑 苏月明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她以为天真率性的皇弟能说出这番话来,“面服心不服终有一日会闯出祸端来。”无声地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法,明明有更多的法子,来达到你最终的目的。”

小太子盯着皇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的傻姐姐,难道我换种方法就能让他们信服我,我换种方法能让父皇可以喜欢我,换种方法那些个藩王就可以不觊觎这至高无上的皇位和权利,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存在就是原罪,那么,我为什么还继续让这个错误存在?”

她直接呆住了,嘴巴微微张开,似是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一个错误是什么感觉,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小太子用手撑住额头,显露出些许疲态来,“如果可以,我宁愿生在一个父慈子爱,兄友弟恭的家庭里,即使整日里吃着糟糠,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惜······”可惜他没有,他生在无情的帝王家,整日里沉迷修仙问道的父皇,野心勃勃的大皇兄。

国不将国,家不成家,猜疑遍布,更是因为这样,他更加珍惜身边为数不多的亲人,母后、皇姐。只有她们两个才是他最在意的至亲,他很是乐意在她们面前扮演一个一直长不大的稚子,至于其他人,不在他的心上,是死是活也和他无关。

苏月明没有说话,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百感交集的心情,一个不谙世事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比其他人都更为清醒。

“姐姐,我只想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即使其他人不喜欢我自己喜欢就行了,这也有错吗?”一声声的质问直击心头,她低下头,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看似疯癫的言语却又着他自己的一番见解,平心而论,他想做一个自己没有任何错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问题就在于他不仅仅是苏衍,他还是皇太子,这大安王朝未来的皇帝,只说这一层他就不可能只做自己,更不可能由着他的小性子。

苏月明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住,明明她都还在竭力去逃避肖皇后给自己安排的命运,去努力抗争,又有什么资格来劝小太子认清他的命运,去挑起他的责任,难道只是因为他打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殿下。

小太子仿佛看出苏月明的想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着:“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做尽任何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我会成为一个好太子,将来也会是一个好皇帝。”

听到这话,从心底舒出一口气,同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对小太子感到可怜。人人都说他不如大皇兄,不受父皇的宠爱,现在,在她看来,他只是不在乎,不想去挣。

弃我者,我弃之;爱我者,恒爱之。

小太缓缓站起身,抬脚就往外面走去,“走吧,皇姐,现下纠结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只有真正来临的那一刻才会知道怎么办。”我也会如姐姐你所愿,当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前提是他们别来招惹我。

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却瞧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梳着随云髻,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婀娜多姿的姑娘来,这姑娘正值豆蔻年华,一张精致的鹅蛋的脸,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好不迷人。

“小姐,咱们这回来给四姑娘选个什么生辰礼?”一个小丫鬟问着。

只见美人用手中的团扇,轻点小丫鬟的额头,轻笑出声:“就你好奇。”

几人擦肩而过,苏月明却是一眼便将刚开那姑娘的面容记住的,回头盯着那姑娘的背影仔细瞧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小太子见皇姐停下来,有些好奇,“怎么不走了?”

“没事,就是方才有些晃神。”

两人上了马车,苏月明这才问:“衍儿,方才呢个姑娘你可认得?”

小太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方才有吗?我没注意。”再说了,就算是有,他也不一定就认识。

“可我总的在哪里见过她。”

“皇姐,你估计是记错了,你总共都没出过皇宫几次,怎么会认得,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姑娘你也不一定都认识?”

满不在乎的语气,她知道皇弟这说的是实话,可是,怎么听着好生奇怪。

回到宫里,吩咐彩莲去禀告肖皇后她已经平安回宫后,简单洗漱一番。

躺在床上,一直琢磨着她到底在哪里经过那姑娘,感觉漏了什么,意识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就在整个人迷迷糊糊之际,想起了那句:“给四姑娘选个什么生辰礼?”

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她的确没有见过哪位姑娘,不过,她眉宇之间却和夏初瑶有几分相似,不过她也没有听说初瑶有个姐姐啊?

夏初瑶,南安郡王的嫡女,南安郡王膝下唯有这一个女儿,那簪子本来就是给她选的生辰礼,给这即将及笄的姑娘选的礼物,只可惜最后被小太子给拿走了,最后也没有还给她。

另一侧,东宫。

回到东宫的小太子手里把玩着从皇姐哪里抢来的簪子,神色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什么,大喝一声:“周海?”

战战兢兢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来周海,跪下去,神色恭敬,“回太子殿下,奴才在。”

略微沉吟,面色微冷,却半带轻笑道:“怕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如蒙大赦一般,周海惶恐起身,“多谢太子殿下。”

微眯了眯眼,“本宫问你,你可知皇姐宫里以前可曾养狗?”

周海做出沉思状,仔细一想,十分肯定道:“回殿下,并没有。”

“哦?”

周海当即就为小太子解释,“当年,五公主殿下体弱,后有一日,公主殿下一时兴起,在御花园中游玩。”面色露出惊恐,“恰逢,丹霞公主带着爱犬也在御花园,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狗突然发疯,冲撞了五公主殿下,当时,五公主殿下受惊,高烧不退。”

小太子露出疑色,打断周海的话,“本宫怎的不知?”

“回殿下,皇后娘娘盛怒,当即便让人处死了那疯狗,丹霞公主也受到牵连,宫中不许再养狗。众人不敢妄议此事。”诚惶诚恐的说着,生怕太子殿下一个不顺心砍了自己的脑袋,他还不想尸首分家。

“行了,你下去吧,无事,不要进来。”

既然皇姐幼时曾受到疯狗惊吓,宫中也不许再养狗,那为何皇姐说她曾经养过两条大白狗?

无意间瞥见手里的簪子,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

皇姐只顾着别人快及笄,都没想到自己也快过生辰,他正愁没有什么好东西作为皇姐的生辰礼,这簪子既然皇姐喜欢,正好拿来做生辰礼,只是······

这簪子皇姐都已经见过,还拿来做生辰礼,怎么感觉,都多多少少没有诚意,小太子犯了难。

小心翼翼的将簪子放在盒子里面,双手撑住脑袋,满脸焦虑,又想到,皇姐的生辰还靠后一点,可以慢慢准备,顿时就来了精神。

第十六章 崴脚 凤仪殿,肖皇后抚着额头卧在凤塌上面,眉间缠绕着丝丝郁气以及止不住的担忧。

殿外的刘嬷嬷快步走来,与之相反的是,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就像盛开的菊花一般,每条皱纹都洋溢着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好似遇到什么喜事一般。

门口两侧的宫女掀开门帘,“娘娘,大喜啊!”

肖皇后这几日都被沧州的瘟疫都快弄得心里憔悴,尤其是自己呵护的如眼珠一般的女儿也在那里,眉毛拧成死结,语气里透出一丝烦躁:“又怎么了?”

刘嬷嬷定定站着,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心花怒放地说道:“禀皇后娘娘,沧州传来消息说‘瘟疫减轻,请勿劳神。’”

一听到这话,肖皇后整个人猛地坐起来,一时间,眉间的郁气消失了,头也不疼了,急忙问着,“怎么回事?”

刘嬷嬷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娘娘,这是荣国公给您的信,传话的小厮说国公爷只说了这两句,其余的都在信里。”

肖皇后很是急切,“还不快快拿来。”

刘嬷嬷将信递给肖皇后,顾不得上面的火漆,直接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荣国公给的信,先是微微吃了一惊,让后扬唇大笑不止。

狂笑着:“果然是天不亡我啊!”

刘嬷嬷见状,赶紧问,“娘娘,可是关于殿下的,老奴好久没有听到过殿下的消息,不如娘娘给奴才说说,好让老奴和娘娘一同乐呵乐呵。”

肖皇后放下信纸,拿出帕子擦了擦因为放肆大笑而出来的泪水,“你这老虔婆,本宫就知道你要问。”说罢,又拿起信纸再仔细瞧着,“传回来的消息说,沧州前些时日来了一神医,不仅给出救治瘟疫的法子,同时还给囡囡瞧了瞧,你猜怎么着?”

“娘娘您快说吧,这奴才也猜不着啊,现下可把奴才弄得抓心挠肝。”

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逗笑了肖皇后,“你啊!”一手指着刘嬷嬷,一手掩口,才止住的笑声又开始笑起来,“那神医说,囡囡的病他有把握可以医好。”

从一旁的宫女手里端上一杯茶,一面往软塌走过去,一面说道:“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殿下这回是因祸得福了。”

肖皇后抿了一口茶,“可不是嘛。”

“老奴就在这儿提前恭贺娘娘,也愿殿下可以早日痊愈。”

肖皇后轻喝一声,“赏,凤仪殿里上上下下每人赏二两钱,嬷嬷十两。”

听见这话的刘嬷嬷连忙跪下,朝着肖皇后磕头,嘴里喊着:“谢娘娘的赏赐。”

与此同时,周遭的大小宫女太监都跪下磕头,“谢皇后娘娘恩赏。”

肖皇后的高兴此时的苏月明一点儿也不知晓。

她正呆呆望着肖皇后先前派人送来的舞衣,美曰其名是让自己提前熟悉,好让自己对她感恩戴得,再看看刚扭的已经红肿起来的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前后脚的功夫。

她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个巧合,巧的不能再巧。

彩莲撩开帘子,后面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太医,“殿下,奴婢把太医请来了。”

张太医在门外候着,只听里面传来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喏”

张太医走进殿内,掀开袍子跪下,“参见公主殿下。”

苏月明微微伸手,示意彩莲把张太医扶起来,“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张太医站起身来,连忙道:“方才彩莲姑娘说,殿下不甚扭伤了脚,可否让微臣看看?”

张太医看了看受伤的脚踝,抚着发白的胡须,略微沉吟,问着,“殿下,方才扭着是可还能正常行走?”

站在一旁的彩莲出声,“刚才公主殿下扭着脚时就已经不能正常行走,还是殿内的嬷嬷将殿下抱到此处。”

苏月明不经意间问道:“不知张太医,本宫这脚可是要休养几日?”

“七日即可。”

眼底夹杂着淡淡凉意,语气微冷,“可是,本宫认为本宫这脚没个十天半月恐怕是好不了,张太医,你觉得呢?”

张太医连忙接上苏月明的话,“正是,殿下此次受伤颇为严重,得半月方可好转。”

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满意的点点头,虽说她这伤来的有点意外,不过倒也替她省去一桩祸事,至于这舞,不是有人爱跳吗,那就让她起跳,倒也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彩莲吩咐一小宫女跟张太医去取药,自己则是带着冰帕子,一进到殿内就看见苏月明一个人坐在榻上发愣,也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轻轻出声,“殿下?”

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说着,“张太医送走了,可让她看见?”

微微一笑,“回殿下,张太医送走了,奴婢也不动声色的让她看见。”

一手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到了一杯水,“看见了就好,我还生怕她看不见呢?”

主仆俩相视一笑,相信这会儿玉莲也去了她应该去的地方,肖皇后整日里不是愁着自己这边没什么消息可以传过去,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喜不喜欢。

凤仪殿的肖皇后正沉浸在女儿得以痊愈的喜悦之中,玉莲带回来的消息当即一棒,让她从喜悦之中回过神来。

眼睛精光一闪,唇角露出一抹冷笑,面色很快阴沉下来,大喝一声,“一群狗奴才,连主子都照顾不好。”似乎是在强忍着心里的怒气,紧紧揪住手上的帕子,“本宫问你,殿下是如何受伤?”

这模样好似一个担心女儿受伤的母亲一般。

玉莲脸色煞白,惊慌失措的跪下去,只听‘砰’的一声,“皇后娘娘,奴婢冤枉,这些时日来,奴婢一心一意的照顾殿下,没成想,今日殿下不甚崴了脚。”

说罢,重重的磕头,没有几下,额头上面显现出就几个血印。

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一黑,忽的伸手往桌上一拂,茶壶茶盏摔了一地,“混出去。”听见这话的玉莲不等自己起身滚出,身旁就来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将她拖出去。

当即,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皇后娘娘息怒。”

真是本宫的好女儿,早不崴晚不崴,偏偏这个时候把脚给崴着了,呵斥道:“来人,摆驾朝云殿。”

她亲自去会会她的这个女儿,这舞她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给她跳,她就不信,她还收拾不了一个半大点的丫头片子,这天底下,还没有她收拾不了的人。

第十七章 仇恨 “皇后娘娘驾到。”

外面唱和的声音传来,苏月明直道,糟了!她料到肖皇后会来,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肖皇后走进来,就见苏月明被彩莲搀扶着,挣扎着蹦下软塌,一只脚完好无损,另一只脚直接惨不忍睹。

苏月明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母后,您怎么来啦?”

肖皇后上前虚扶住苏月明,连忙让她坐下,“你瞧瞧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您来了吗?”嘴上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满是愤恨,要不是你来这儿,我现在还不是好好地躺在榻上,还轮得到我非的下来不可!

这脚伤的也不是多重,怎么就不能跳舞,还是这死丫头多事。柔声问道:“怎么伤的?”抬手轻轻抚摸着苏月明的鬓发,那眼神很是温柔。

苏月明认为自己被恶心到了,她是真的很好奇肖皇后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她就不嫌累的慌,“就是不小心崴到的。”

肖皇后侧过身来,目光凌厉,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扫过底下的众人,呵斥着,“本宫一天养你们做什么吃的,一群废物,来人,将这群人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罚俸半年。”转过身来,神色柔和,“皇儿,你看母后将这些不尽心的奴才换掉如何?”

苏月明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道:“母后,我用惯了他们,一时换人,我拍新来的奴才照看不好,不如,罚俸一年,责罚就免了。”

杀鸡给猴看,肖皇后动她身边的人,无非是想警告她,不要生出其它的心思,她就是她的天,她想要她活着,她便活着,要她死,也不例外。

怒从心中来,纤纤玉手紧紧攥在一起,眼底的冰冷彰显心中的愤怒。

肖皇后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不由的点点头,“皇儿说的是,不过皇儿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这群奴才身家性命皆系你身。”

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母后说笑了,自个儿的身子当然是自个儿爱护。”

“那是。”,肖皇后略微迟疑,担忧道:“皇儿伤的如此重,这你精心准备的舞可怎么办?”

终于来了,忍着半天了,终究还是忍不住,双眸微抬,盯着肖皇后一字一句肯定的说着:“母后您放心,这舞肯定是要跳。”

“那皇儿好好养好身子,母后就不打扰你。”说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起身来开。

苏月明垂下眼眸,眸色暗淡的像是撒了一层灰,如同浸在黑暗之中,满是冰冷。

凝思片刻后沉声,“彩莲?”

听见主子叫自己,彩莲忙从外面走进来,躬身道:“殿下,奴才在。”

“去将三姐姐找来,就说是本宫有事请教。”

得了殿下的吩咐,当即便去请三公主。

说来也是奇怪,三公主虽是被册封为丹霞公主,却并无生母看护,反而是由陛下亲自照看,直至近些年,三公主微微大些,才自立宫殿。

根据宫中小道消息所传,这三公主并非是陛下亲生,当年,三公主的生母被带进宫时,已经有足足两月的身孕,但陛下坚持三公主的自己亲生,太后娘娘认为陛下此举有损皇家颜面,当即便命人处死这母女两,幸得陛下及时赶到,就下三公主,只可惜,没有救下三公主的生母,云妃娘娘。

陛下也因着心爱女子的死亡,和太后娘娘反目成仇,太后因此郁结在心,没过两年,便也去了。

三公主殿下虽说是占了个长公主的名声,却也不稳当,只因太后娘娘临终前曾言,五公主殿下才是嫡长公主。

······

苏月明坐在软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面前又放着一杯茶。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喜欢读书喝茶,倒不是为了培养什么,而是因为这两者能够让自己平心静气。

现下茶已备好,只等着客人来临。

“五妹妹,我看你这里朝云殿也不过如此。”趾高气扬的声音传进来,来人环顾四周,面露嫌弃之色,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还没喝到嘴里,就开始摇头,“妹妹,你这茶也太过寡淡,若是你没有什么好茶,不如姐姐我送你,如何?”

嚣张至极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苏月明低头不语,静静的喝着自己手里的茶。

见到自己皇妹怯懦的模样,丹霞公主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果然不是在父皇跟前的长大的,一副小家子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甩在桌上,恨铁不成钢的说:“皇妹,不是姐姐我说你,你这每回见了我怎么就是这副小家子气,能不能有点公主殿下的样子。”

瞧着面前之人穿金戴银,尽显皇室的奢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长公主殿下,字字句句里面都是关心她的,可是无一不再提醒着,自己是她的姐姐。

只有这位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皇姐才能用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压下肖皇后的气焰来。

肖皇后能控制住自己,无非是她拿住自己的命脉,知道自己跑不掉。

苏月明一动也不动,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大眼睛里泪水汪汪,那柔弱无助的模样,看得人心都揪在一块儿。

三公主被吓了一跳,半带结巴的问着,“你···你怎么了?”

两道弯弯的眉毛缩在一起,大颗大颗的珍珠直往下落,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哭音,“皇···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得救救我。”

三公主连忙掏出帕子,给苏月明擦拭泪水,一边擦,还一边问着,“你给我说你怎么了?皇姐一定帮你。”

自打听见那声皇姐之后,她就决定着忙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帮,毕竟,姐姐帮助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就知道皇姐对我最好。”坐直身子,神色有些委屈,“皇姐,你知道的,母后一直想让我越过你去,成为嫡长公主,可是,我不想。”

肖氏,这个泼妇,果然又是她,要不是她教唆皇祖母,母妃当年也不会突然薨逝,现在还想抢她的长公主的名号,自己和她势不两立。

父皇虽是一直教导她尊重肖氏,可她心里早就明白,肖氏,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就肖氏这个毒妇,也配她来尊重,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月明看见三皇姐的一脸怒气的表情就知道她上勾了,她这位三皇姐和肖皇后两人之间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都是恨不得对方去死的那种。

现在她往里面放点油,想让这货烧的旺一点。

撸了撸袖子,“皇姐,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眼中含笑,神态却有些怯懦,“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扬起头颅,咬牙切齿道:“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怕什么,快说。”

苏月明缩着下巴,用很小的声音却是可以让面前之人听得很清楚的声音,嘟囔着:“要不,皇姐你帮我跳这舞,姐姐你的舞姿一向是极好,妹妹我再努力,也你不上你。”

一掌拍在腿上,直呼,“这是个好主意!”既气着肖氏那个毒妇,也帮着她的皇妹,顺便还在父皇和一众大臣、外邦面前彰显大安王朝的长公主风度,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十八章 求娶 计谋得逞,苏月明捂嘴偷笑。

她这位三姐姐在某方面来说不可为不率真直性,炮仗类型,一点就着,倒也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随着气温渐渐回升,严冬也悄悄离去。

这些日子,尽己所能,将前些时日自己学的舞交给三姐姐,眼瞅着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心中生出羡慕,有些人就单凭天赋就能胜过你努力许久的功夫。

吃着手里的冰碗,眼瞅着一旁的绣娘正在为三姐姐量腰围。

绣娘拿起手里的软尺仔细瞧了瞧,“嗯,现下殿下可以放心了。”

听见绣娘的话,三公主顿时松了口气,舞者对身材的管控极为苛刻,之前她身材虽是还可以,但绝达不到乘风而起的仙人之姿!

放下冰碗,“得儿,今天就到这吧!”站起身来,上前替三姐姐整理整理衣服,“明儿就是宴会了,妹妹在这儿提前预祝姐姐马到成功!”

次日一早。

苏月明便被彩莲早早拎起来,梳妆打扮,前往凤仪殿给肖皇后请安。

等她到时,其余一众姊妹早已到齐,连最小的十二公主也齐了一个大早,此刻正坐在自己椅子上安静的啃着苹果。

向肖皇后行了一个万福礼,“儿臣参见母后,恭祝母后万福金安。”

肖皇后端正身子,坐于凤座之上,淡淡道:“好孩子,还不快快上前来,快来让母后看看你是不是愈加清瘦?”

苏月明走上台阶,抬眼望去,肖皇后今日身穿正红色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得不盈一握,秀发高高挽起,戴着五凤朝阳珠钗,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显示出今天的好心情来。

伸手拉住苏月明,“看起来憔悴了几分,回头母后让刘嬷嬷给你送点补品。”不知不觉的握紧双手,“你可记得吃。”

苏月明微微低下头来,另一只手搭在膝上,乖巧的听着肖皇后的教诲。

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是母慈子孝的场面。

肖皇后侧头向身边的刘嬷嬷问道:“丹霞怎么该没来,几日不见,本宫甚是想念?”

刘嬷嬷躬身回话,“禀娘娘,三公主殿下早起请了太医,说是身子不舒服,想来,夜宴时应能到。”

苏月明这边同肖皇后和一众姊妹吃了早饭。

苏月明在侧殿陪着十二妹玩着九连环,那边,肖皇后却在接待着一早进宫的朝廷命妇。

朝廷命妇分为文官命妇和武官命妇,分坐于肖皇后的两侧,殿内顿时人山人海,品阶高的命妇尚有位置可坐,品阶低的则是连皇后的面都见不着。

“多日不见,皇后娘娘风采依旧。”轻轻打着团扇的南安郡王妃笑着说道。

肖皇后端起手里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话,“哪里,郡王妃一向惯会取笑本宫。”

捂嘴轻笑,“娘娘说笑了。”

殿内的命妇们窃窃私语,谁人不知,南安郡王妃同肖皇后一向较好,连同五公主和夏初瑶的关系也极好。

肖皇后突然扫到身后郡王妃身后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容姣好的女子,诧异道:“这位是?”

南安郡王妃见肖皇后盯着自己身后的女子,便将身后的女子拉倒跟前来,“这是妾身的远方侄女,妾身怜惜她无父无母,便接到身边来教养。”同时,将江如茵向前推了一把,示意她拜见皇后。

江如茵上前一步,“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齐天。”

“好孩子,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江如茵走到肖皇后身边,肖皇后拉着江如茵的手,嘴里念着:“暖云粉草如茵,独见长堤不见人,到是个好名字。”

紧接着,从手上褪下一只雕花镯子,便要戴上江如茵的手腕。

江如茵见肖皇后如此,想要推脱,却又响起走时姨母叮嘱不可推拒皇后娘娘任何赏赐。

上位者赐不可辞!

如此,便只能乖乖接受肖皇后的赏赐,蹲下身来,低头“臣女叩谢皇后娘娘。”

肖皇后连忙摆摆手,“快快起来。”

嘴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转而问道:“怎么不见初瑶那孩子?”

郡王妃手里摇晃不的团扇不自然的顿了顿,神色微变,“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瑶瑶,这孩子一向贪凉,这不······”

话还未说完,在场的众人都已明白是怎么回事,能坐到这里的,没几分心眼都不行。

门外进来一宫女,“娘娘,该落座了。”

“应是那边急了,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一众夫人听见这话,见状忙忙起身,纷纷告辞,步行前往正殿就坐。

正殿此时坐满了朝臣命妇,方才那些没有机会面见肖皇后的命妇,都在这里靠后的位置上。

“肖姐姐,好久不见?”

“哪里好久不见,明明前阵子才见着。”忠勇侯府的大夫人正吃酒,见工部侍郎家的周夫人过来,忙拉住周夫人的手。

“姐姐,妹妹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周夫人面露难色。

大夫人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这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你问就是。”

周夫人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得声音说:“听说番邦前来和亲,除过嫡长公主外,宗室朝臣女子亦会和亲,不知是真是假?”

大夫人面露难色,“啊······这。”没有回答周夫人的问题,反问道:“不知,周夫人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说来惭愧,小道消息而已。”

两人正攀谈,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不迭的起身,叩拜,“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庄重而充满威严的话语扩散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只见肖皇后缓缓走进来,身侧跟着一位身穿一袭桃粉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臂上挽着仗许来长的烟罗轻绡,双眸似水,夹杂着淡淡清冷,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十指纤纤,青丝随风舞动,发出阵阵清香,整个人未做多余的装饰,格外显示出一股清丽脱俗来。

众人见状便明白这位女子应当就是深受皇后娘娘宠爱的五公主殿下。

第十九章 责任 待大安朝最为尊贵的几人落座后,宴会便正式开始。

江如茵因着南安郡王的关系,位置稍稍靠前一点,可以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几人。

微微抬眼,偷偷瞧着上面,皇后娘先前便以见过,只不过此时肖皇后身着朝服,肖皇后身侧是大安朝的天子:陛下。

陛下身着朝服,明明是威严肃穆的姿态,人看起来却偏偏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再过去一点,就是大皇子。

大皇子眉目清秀,一袭白衣胜雪,整个人温润得如沐春风,唯独看向太子殿时充满嫉妒怨愤,暴露了他的野心。

位置稍稍靠下一点,便是太子殿下,只见太子殿下微微抵着脑袋,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仙风道骨的陛下沉声道:“不知哪位是漠北使臣?”

先前一直被忽略的地方站起来一人,用着别扭的口音,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握成拳抵在胸前,低头躬身道:“回陛下,是微臣。”

部分女子听见奇怪的口音,纷纷捂嘴轻笑。

皇帝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也想笑出来,碍于身份,强忍着笑意。

漠北使臣仿佛不甚在意其他人的嘲笑,自顾自的说着:“陛下,臣此番前来,是为两帮交好,奉命前来求取大安朝最为尊贵的公主殿殿下,还望陛下应允。”

苏衍见使臣上来就直接求娶皇姐,刹那间冷意翩飞。

肖皇后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

苏月明这一刻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害怕多时的事情当它来临时,仿佛也不再那么重要,既然无力改变,何不顺其自然。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讷讷,无言以对,他们早已准备好说辞,使臣的直率打破了他们计划。

忠勇侯径直站起身来,讥笑道:“天家公主,怎可说嫁就嫁?”

使臣不理忠勇侯,“临行前,可汗曾言‘若公主愿嫁,臣愿保有生之年两境之地不再发生战争。’也愿陛下洪福齐天。”

这话一出,两境之地不再有战争,意味着他们未来几年不用再为战争劳神,大安内忧外患,禁不起外战。

方才还万分严肃的脸上开始微微松动,“这·····”轻轻抚摸留了很久的胡子,神色很是犹豫。

肖皇后微微侧身,附在皇帝的耳旁,悄悄道:“陛下,要不您就答应了吧!”

皇帝用一种惊奇的目光将肖皇后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他没想到肖氏居然如此爽快,还以为要劝说许久,他都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这令他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外。

“朕从来没想到,皇后你胸襟如此宽广,你当真舍得?”

肖皇后十分坚定地说:“为了大安王朝,臣妾舍得。”

肖皇后的这万分坚定的态度,倒是让皇帝感到不安,就凭他这么多年来对肖皇后的认识,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个大度的人,现在如此大度,还舍弃自己的女儿,一点也不像她。

略微迟疑,缓声道:“使臣远道而来,旅途劳累,此事稍后再议。”

肖皇后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凌厉无比,不复先前的柔情似水,幸亏她早有准备,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谢姝她必须得去和亲,她知道的太多了,留在这里,迟早生出祸患,虽然暂时拿捏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囡囡,无论如何,她都得去。

初次对峙,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太和殿。

威武将军双手抱拳道:“陛下,臣认为此次漠北和亲不十分妥。”

皇帝正仔细研究着一本关于如何来练成仙丹的册子,扫了一眼面前之人,“哦?爱卿到来告诉朕,有何不妥?”

“臣认为,其一,和亲乃是弱国所为;其二,那漠北使臣虽是来求娶公主殿下,却并无半分恭敬;其三,臣一家老小世代同那些贼子作,以臣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定然不会如此轻易臣服,还望陛下三思。”说罢,整个人直接跪下去。

“朕可不这样认为,能用一人换来和平,你可知这是多么难得机会。”放下册子,摊开版图,随手指了几处地方。

“你可知,正是因为战争,这些地方民不聊生。”

武威将军虎躯一震,“陛下,正因如此,我们更要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

皇帝呵斥道:“够了,朕知你心意,朕意已决,公主是必定要和亲,这是她的责任。”

执拗叫到,“陛下······”

猛地抬手拿起桌上的杯盏,向威武将军的脑袋砸去,怒声道:“朕是天子,说一便是以,由不得你来质疑,滚出去。”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怒火,混账东西,他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臣遵旨。”

站起身来,转身,直直走出去跪在殿外,双手紧握成拳头,胳膊上的青筋直起。

来劝谏父皇的苏衍正好看到这一幕,从胸中掏出一方帕子来,递给武威将军,轻声“将军擦擦头上的血,本宫去······”

伸手接过帕子,出声打断苏衍的话:“殿下若是想去劝谏陛下,以微臣之见,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陛下是铁了心要和亲。”

“将军可是认为和亲有何不妥?”

殿内传来厉声,“既然要跪,就别起来。”

威武将军面露无奈之色,索性说:“殿下可是认为和亲没有什么问题?”

苏衍若有所思,“和亲乃是现下最能够休养生息的法子,沧州瘟疫尚未完全解决,流民失所,据本宫所致,倾其所有,亦无法与之一战。”

“殿下聪慧,怎会不知流民亦可作为兵源,只需加以整顿,足以。”

向威武将军作揖,“多谢将军,本宫知晓。”露出明艳的笑容,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殿下······”

突然被叫住,疑惑地转过身来,“将军,还有何事?”

欲言又止,武威将军最终还是选择开口,“大丈夫立身处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将军指的是?”

“于公,臣也不想挑起战事,公主和亲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眼神似是有些躲闪,随即坚定下来,“可是,于私,臣并不这样认为,女子亦是人,她们不是谁的附属品,又自己的选择,更有他们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或许殿下现在不明白,可臣还是要告诉殿下,和亲,一别故国,二别家人,十年生死再不知归路。”顿了顿,方才的额头破了也没有让这位将军有任何动作,可现下,眼眶已然通红,“微臣的姐姐,一如五公主这般大的时候,被送往和亲,再见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过五年,臣还期待着再见,谁知······”

威武将军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姐姐曾送来一封家书,上面只有十二字‘若是有自己的人生就好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头可断血可流,唯独,身上的责任怎么让柔弱的肩膀来挑起?”

“殿下,你可明白?”

第二十章 选择 一声一声的诉说逼得苏衍连连后退,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更不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回复威武将军。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手也在不停的发抖。

威武将军不复先前那般凄怆,呆呆地质问“殿下,微臣满门一百零六人,不论男女老少皆上阵杀敌,血海深仇,死的死,伤的伤,您让臣如何放得下。”

“殿下?”话音里满是绝望。

威武将军一家为守住山河,付出一家子的性命。他的姐姐远嫁外族和亲,换来的是魂不归故土,那么,皇姐也要被送去和亲,他不敢去想,皇姐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下场。

“将军,多谢!”再次作揖,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内心已然有了决定。

太子进去不久,威武将军便被前来的太监扶起来,送回了将军府。

不久后,太子殿下从太和殿里走出来,露出一个苍白但满意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父子两到底在里面说了什么,更没有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太子殿下在那一天过后,就变了一个人。

夜空中,黝黑的天幕上被无数的繁星点缀,形成一条璀璨无比的星河。

廊下微风拂面,皇宫里的宫人们已经飞快的忙碌起来。

举目望去,每一庭柱,悬挂着精美绝伦的宫灯,照的整座大殿恍如白日。群臣宴会的正殿以椒涂壁,雕栏画柱,薄澈透明的轻纱随风飘舞。

来来往往的宫女们往桌上放着各种珍馐美味,美酒佳酿。

漠北使臣再次站起身来,“陛下,先前所提之事不知您考虑的如何?”

正在享受美人服务的皇帝骤然被打断,似乎是有些龙颜不悦,“爱卿所议之事,尚在商议,不如爱卿先看完歌舞再说。”

幽幽琴声响起,伴随着箫声轻扬,乐声美妙。

诸女长袖纷飞,漫天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宫殿之中,沁人心脾的花香令人着迷不已。

只见,一身姿曼妙的的女子从天而降出现在舞姬中央,面带轻纱,青丝被一跟彩带系于身后,恍若九天神女下凡。

翩翩起舞,舞姿如梦。

肖皇后见众人都陶醉在其中,洋洋得意于苏月明听自己的话,心里对她这回的表现甚是满意。

一舞结束。

皇帝陛下回过神来,见使臣还沉浸其中,暗道,果然是小国,没见过世面。

身姿稍稍往后靠了一点,悠然自在的笑起来。

听见皇帝陛下的笑声,使臣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一边回味方才的表演,一边上前,“陛下,这舞实在是太精彩了。”

“使臣见笑了。”皇帝陛下很是谦虚的说,“不如这样,你来猜一猜,方才那女子是不是我大安朝的公主殿下,若是是,朕便将嫡出公主嫁于你漠北,若不是,便换成其他人。”

使臣面露难色,“这······”临行前,可汗曾说务必要将嫡公主带回去。

肖皇后紧紧盯着使臣,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来替他说声“是”。

“怎么,你连这都不敢,还说要求娶朕的嫡出公主?”玩味的笑了。

“陛下,这么盛大的场合您都不叫上臣妾,只带上皇后娘娘,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一道妩媚娇俏的声音传来。

一身穿妃色宫装,头戴红宝石头面的女子走进来,笑意盈盈的朝着皇帝陛下走去。

皇帝陛下见自个儿最是宠爱的张贵妃来了,忙不迭的让周遭的奴才添座,张贵妃却没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反而是跑到皇帝的身侧坐着。

一旁的肖皇后都快把自己满口银牙咬碎,眼中冒着点点星火,恨不得现下就冲上去将张贵妃扒皮拆骨。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呢?”

皇帝陛下没有接话,反而是一旁的大皇子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

张贵妃趴在皇帝陛下的胸口,“原来是这样啊,陛下这样是不是有些为难使臣?”

皇帝陛下盯着张贵妃的脸庞微微出神,彷佛是通过这张脸来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陛下。”尾音被故意拖得无限长。

皇帝轻咳一声,掩饰方才的不自然,“朕这怎么能是为难他,朕只不过是在公事公办?”

身侧的肖皇后此刻觉得自己在这些大臣命妇眼里就是个笑话,颜面扫地,柔声道:“使臣不知想的如何?”

张贵妃好似此刻才见着肖皇后一般,“姐姐,妹妹刚才不知你在这儿,妹妹给你赔不是。”

肖皇后直接不理睬张贵妃,定定看着使臣,等待他的答案。

使臣见躲不过,犹豫了半天,心一横,“回陛下、娘娘,臣认为方才那姑娘就是公主殿下。”

席上始终在吃着面前美味佳肴的太子殿下,终于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看来皇姐不用被送去和亲了,心里舒了一口气。

皇帝陛下见使臣已经做出选择,大手一挥,“来人,将方才那舞姬带上来。”

舞姬缓缓走进宫殿,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中缓缓揭下面纱。

“父皇。”

这道声音一出,只见在场的各位面色变换不一。

三皇姐,她怎么在这里,上来的不应只是一个舞姬吗?为什么三皇姐会在这儿?心中疑问万千,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眼里全是怒火。

父皇骗了他,他明明已经做出退让,为什么还是要骗他,难道他就这么不受父皇的待见,非得赶尽杀绝才行。

太子殿下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濡慕不已的人,现下只觉得虚伪的令人作呕。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曾经熟悉无比的人,到最后回变得如此陌生?

若是皇帝陛下听见这番话,肯定会直冤枉,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舞姬,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女儿?

肖皇后先是一惊,慢慢冷静下来,疑惑不解的问道:“丹霞怎么是你,小五呢?”

皇帝一听这话瞬间都明白了,都是肖氏这个毒妇搞得鬼,充满怒火的眼睛向肖皇后瞪去。

“母后,怎么能不是我呢?方才小五身子不舒服,临时换我上场,幸亏前些日子我和小五学过一点。”三公主似是很意外的说着。

第二十一章 安淑公主 肖皇后现在已经不在乎到底怎么一回事,她现在只注重结果,满意道:“可以,怎么不可以。”

肖皇后这一幅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丹霞公主感到惊奇,这老巫婆一向和她不对付,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使臣适时发话:“尊贵的陛下,看来我的选择十分正确,还望陛下将最尊贵的公主嫁于我部。”

太子和陛下对上眼神,那不温不火的神情,让皇帝多多少少有点心虚,随即有想到自己是天子,不过是嫁了一位公主又有什么大不了。

“朕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当然作数,来人,传五公主。”

独坐在偏殿的苏月明通过彩莲的讲述,已经将殿内发生的事情弄清楚,若是没有她父皇的打赌,或许她就能逃过和亲,可惜······

就在她以为命运给了她希望时,偏偏又来了绝望,命数如此,虽怨不恨。

她真的尽力了,此刻,她无比渴望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只有权利才能决定自己何去何从,可惜,困兽之斗,一无所有。

一步一步的走上殿内,平静的接受与面对着一切的风风雨雨。

一想到将要接受这所谓的天子将要给她安排的美好姻缘,她,真的不服!

跪下身子,双手交叠,向上拜去,“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福金安。”

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威严声传来:“平身。”

一高一低,一皇权在握一柔弱无依,“小五,漠北使臣此前前来请求赐婚,朕为保两境之地和平,特为尔赐婚,不知你是否愿意?”

若是询问大可不必在这种盛大的场合,明明是可以私底下询问,摆在明面上,看似拥有更大的选择空间,实则没有。

若她不同意,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瞬间便会扣下来,就凭在场所有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更不要提随之而来的,满是恶意的揣测。

立于殿中央,一时之间,空间仿佛静止一般,每个人的呼吸都是如此之轻,轻到地下掉根针都会被听到。

知道她说出那句,“孩儿愿意。”和话音一起落下的是眼角的一滴泪水。

没有人在意此刻苏月明到底是什么样子,更没有人关心她是否抗拒这桩婚事,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肖皇后在听见那声‘愿意’悬在心头的一柄剑此刻终于放下,她的囡囡终于保住了,她从今以后可以永远陪着她身边,待谢姝这丫头离开,她就想办法把囡囡接回来。

立于殿外,微微仰起脸庞看向一直挂在天上的圆月,方才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此刻终于肆无忌惮的被释放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宫殿的。

在朝云殿里走了许久,仔细抚摸这里的一草一木,最终,在靠近御花园的一棵花树下,找到自己进宫时埋下的一坛酒,这酒被她珍藏如此之久,是时候发挥它真正的作用了。

拿下酒封,微微抿了一口,有着微辣,渐渐地不再那么辣,自顾自地小口小口喝着,醉意渐渐涌上心头,眼神也逐渐迷离。

突然,一道清冷疏离的声音传来,本能的反应使她躲在一棵树后面,手里抱着酒坛子,歪着脑袋听他们说什么。

“肖二公子,还请你自重。”江如茵铁青着脸,甩着袖子。

江如茵身后跟着一男子,那男子想要伸手拉住面前的女子,却有些畏畏缩缩,“江姑娘······我是真的想娶你?”

苏月明听着这声音,隐隐约约觉得有几分熟悉,悄悄探出脑袋。

肖繁?他怎么在这里,身边还有一女子。

“肖公子,今日这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过,还望肖公子自重。”那声音犹如万年寒冰,没有夹杂丝丝情绪。

肖繁再次强调,“江姑娘,我倾慕与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同意?我也是真的想娶你。”

江如茵转过身来,盯着肖繁道:“那肖公子你可知我如今是什么身份,”

肖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是南安郡王妃的远方表侄女,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江如茵莞尔一笑,嘲讽着:“肖公子乃是拂过闲人一个,又怎知我们这些生在苦难当中的人。”唇角轻勾,眼中满是恐慌与不安,“肖公子,我,江如茵,乃是陛下刚认的义女,大安朝的新册封的公主殿下。”

捶了捶现在装满浆糊的脑袋,嗯?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好父皇什么时候又收了个义女,睁大眼睛向前瞧着,她的这位新姊妹长什么样?

咦?这不是那天在珠宝阁见着的那位美人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肖繁一脸不可置信,“难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我现在就去求皇后娘娘,让她把你赐给我。”

转身就要走,姑母一向是最疼他,见着他又自己喜欢的姑娘,一定会高兴坏了。

江如茵叹了口气,无奈道:“肖公子,如果可以,你以后还是要多多关注朝政,你现在跟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三文不知二文。”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还有,他怎么纨绔了,顶多就是风流一点,男子风流一点也没有什么问题。

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来,肖繁急忙上前,掏出帕子,想要替面前的姑娘擦去泪水,可,碍于男女有别,又不敢伸手,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

心里发出阵阵疼痛,很是怜惜的说着,“你别哭啊!”

苏月明躲在树后面见着肖繁这熊样,感到羞耻,她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亲戚,这事搁她身上,她一定立马安慰着姑娘,管他什么男女有别。

不过江如茵说的对,肖繁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什么也不知道,没用。

“肖公子,我不仅仅是陛下的义女,还是大安朝新册封的安淑公主。”

一听见安淑公主,肖繁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先前他还嘲笑这安淑公主真是倒霉,居然要被送到一小国和亲,怎么着凭着她那公主的封号,也该是个大国,才配得上她这公主殿下的身份。

没想到,刚刚还被他嘲笑的人居然是面前之人,“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连连后退,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这荒唐无比的话。

见状,江如茵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嘲讽无比的弧度,瞧,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娶她的人,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还说什么娶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肖繁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在江如茵震惊的目光中,说着,“走,我带你去求陛下,让他收回旨意。”

江如茵却猛地撒开手,厉声道:“君无戏言,你当圣上说的话是什么,想收回就收回。”默然片刻,目光锐利,继续坚定有声道:“我江如茵的夫君必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只会向别人摇尾乞怜的懦夫。”

转过身,背对着肖繁,“更何况,我的婚姻是这样求来的,建立在其他女子的痛苦之上,我,宁可不要。”

这一刻,江如茵那柔弱的身影散发着无比强大的光芒,这一刻,被苏月明记了一辈子。

肖繁也被这一刻的将如茵给镇住了,“可······”

“你是想说,和亲,无异于送死,是吗?那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选择,我,江如茵的选择。”头搞搞抬着,倔强地不肯低下。

直直的盯着肖繁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眼里怅然若失。

扭过头来,盯着苏月明所在的地方,淡淡说了句:“听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第二十二章 醉酒 在树后面先是甩出一个酒坛子来,紧接着一个姑娘东歪西倒的走出来。

两颊肌肤晶莹剔透,泛着不正常的桃红,一双湿润的眼眸中满是迷离,迷迷糊糊的朝着她走来。

走到跟前,不住地打着酒嗝,挺着胸膛,“你是在叫我嘛?”手只向另外一个方向,“我都听见了,我都知道。”

一见面前者姑娘,就知道她喝了不少酒,“你都听见些什么?”

苏月明忽的向前倾,竖着食指,一字一句道:“肖繁喜欢你,你···”拍了拍胸脯,‘嗝’打了个酒嗝,“嘿嘿嘿,你也喜欢他。”

一副‘我才对了的模样’围着江如茵转来转去。

江如茵生怕她把自己给转晕了,连忙扶着,蹙眉道:“没有,我不喜欢他。”

抬头望着搀扶着自己的女子,莞尔一笑,眨巴眨巴眼睛,“我不信。”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你就是喜欢他,喜欢他。”

少女的心思猛地被揭穿,无异于被撕开仅有的保护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定定头,双眼无神的望着前往,“明明······”背靠在一颗树上,“明明,你可以和肖繁一起逃走,我就不信凭借着他的势力你们会走不掉。”

眼角滑下一连串的泪水,“能走,为什么又要留下。”说着,还觉得自己现下这模样太过丢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袖子直往脸上抹。

江如茵上前抢过苏月明手里的酒,喝了一口又一口,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姑娘,“走不掉啊。”摇摇头,“走不掉。”

苏月明猛地转过头来,心下些许疑惑,“怎么走不掉?”

“你知道夏初瑶为什么没有进宫?”抬头看向天际的月亮,眼中承载着绝望。

这又关初瑶什么事,“不知道。”

举着手里的酒杯,缓缓向前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抬手擦去眼角即将落下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有些人生的好,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我呢,没有投个好胎,爹不喜娘不爱,任人唾弃。”

苏月明突然觉得面前者姑娘比她更惨,无论如何,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她终归还是有过几分温情,只可惜,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醉意涌上心头,“哪吒割肉还父,今天,我用我自己来还上他们对我的生养之恩,送他们一世荣华富贵,我们也就不再相欠了。”

心头一跳,她们的命运何其相似,无人怜爱,任人舍弃。

清风拂来,树上的花瓣飞舞直下,一时间,迷了眼。

喝了一大口酒,继续问着:“那你为什么不和肖繁一起跑?”

江如茵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好似在看着这个将她牢牢捆住的天地一般,“你以为我就不想跑吗?”神情随即坚定起来,“我跑了,酒会换成其他的女子来代替我,我不是什么圣人,可我,决计也不会是小人,世道本就艰难,女子又何苦为难女子。”

是啊,女子何苦为难女子,肖皇后为什么就偏偏抓住她不放呢?

伸手摸了摸这张脸,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和真正的五公主长得想象吗?可,这不是她能选择。

叹了口气,唏嘘道:“该我的,我不会逃,可是,不该我的,我也不会要。”

苏月明喃喃自语,那她所承受的这一切,到底是该她的,还是不该她的?又有谁来告诉她,凭什么?

江如茵把手里拿着的酒杯使劲摔了出去,仿佛是要打破不公平的命运。

眼眶通红,脊背直直挺着,夜晚红如血色的衣裙随风飘扬,犹如烈火熊熊燃烧,“再说了,就算肖繁能带我离开,那往后呢?”讥笑道:“难道从那以后,我们就要东躲西藏,过着人人喊打的日子,我宁可拥有短暂的一生,也不要这样将就,谁又敢保证他就真的爱我一辈子?”

“值得吗?”这一句话,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理应为此而付出代价。”

这个生来便饱受苦楚的女子,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有想法,她坚守着心中的执着,似乎这就是她的使命,为此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现在她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等后来,走过人山人海之后,她突然明白这就是:信仰。

世人皆浊唯我独清。

“看来,我们也算是同命相连。”

“什么?”风声很大,江如茵没有听清苏月明在说什么。

站直身子,无所谓的说着:“没有听见就算了,缘分不到。”

江如茵微眯了眯眼,细细瞧这面前这个容貌不输自己的女子,“对了,你叫什么?”

说了大半天,她还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谁?好生奇怪。

“苏月明。”

乍一听,江如茵还没有反应过来,仔细一想,苏是皇姓,月明则是当朝五公主的名讳。

江如茵作势便要行礼,却被苏月明拦下来,无所谓说道:“不必,现在我们朋友。”

她终于明白先前为何公主殿下会在这儿买醉,此处极为僻静,一般人很难会到这儿来,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尽情的释放自己,更不怕被人看见说三道四。

苏月明歪着身子,莫名的说了句:“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你应当是我的皇姐或者皇妹。”

江如茵微微后退,屈身,“不敢。”

“你觉得当公主好吗?”

江如茵白了一眼,“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当公主好不好,想来,应该是极好。”

“哼。”脸色一变,既然这么好那她自己怎么不来,为什么还要她来,她觉得一点都不好。

眉心微动,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面,软软的,有些迷糊的问,“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简单两个字,“你说。”

“如果可以让你自己做选择,你会干什么?”

这问题倒把她给难住,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得到自由后会做什么,自打知道自己得夏初瑶和亲后,这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奢望。

“或许会到处走走,或许活着都很艰难,但是,如果可以,我想成为自己。”

第二十三章 嫁 天际露出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懒洋洋的透过窗户。

苏月明恍恍惚惚的醒来,缓缓坐直身子,顿时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双手抱着脑袋,

嘴里感到十分干渴,下意识的喊了声,“彩莲。”

正在外侧做着针线活的彩莲,突然听见主子叫自己,连忙跑进殿内。

只见,五公主殿下斜靠在床栏上,面色夹杂着些许迷茫。

彩莲猜想应该是昨夜殿下饮酒过甚,现下还没缓过神来,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倒出一杯茶来。

“殿下,喝点水。”

伸手接过水,慢慢喝起来,记忆也在慢慢回笼,她只记得自己和江如茵的交谈,到最后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

“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彩莲坐在床边,一面替苏月明顺背,一面回答:“昨夜,是太子殿下将您送回来,您回来的时候,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略一迟疑,“我应该没有胡说什么,或者,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彩莲努力回想,片刻过后,“应是没有,我奴婢见着您时,您已然熟睡,太子殿下吩咐奴婢,您醒后,怕是会头疼,让奴婢好生照顾您。”

看来应该是没有说什么胡话,“你先下去吧。”

“是。”低头后退,转身关上门。

靠着床栏,轻轻揉着太阳穴,试图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想到江如茵,嘴角微微上扬,她可以说是自己这些年来见到过的最有注意的一个女子,又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追求,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肖皇后见到她怕是也会自叹不如,更遑论母亲,记忆中母亲的身形样貌渐渐模糊,母亲这一生几乎都可以说是在为了父亲而活着,她爱父亲,胜过了她自己,也胜过爱她。

父亲说想要一个儿子,延绵后嗣,母亲不惜拼着孱弱的身躯也要给父亲生下一个儿子来。只可惜,父亲爱的并不是母亲,他这一生都在守护另一个女人,倾其所有的呵护着她,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他们的爱恋纠葛,她不明白,更不会去理解。

若是可以,她更愿意做一个像江如茵那样的女子,有着不输男子的气节,只为自己而活着,不为他人,也算不枉来这走一遭。

江如茵出嫁的那天她记得很清楚,二月的天阴沉沉。

她没有去送她,她觉得这样高傲有豁达的女子,不想让她见着最不堪的一幕。

或许她想让自己看到的,应该是她成为自己的那一刻。

女子的婚姻,若是两情相悦,应当是件极为美妙的事情,可惜,她和江如茵生来就注定了不会拥有。

据说,肖繁那天去了,苏衍回来告诉她,肖繁那天笑的很开心,如同自己新婚一般。

那天过后,肖繁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秦楼楚馆,酒楼赌场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他的身影,据肖繁的母亲说,他这是开窍了,知道上进,来年争取考个功名。

不过,苏月明的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真正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有肖繁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

奈何佳人离去,再见,或许物是人非。

阳春三月,春光融融。

侧目望去,窗外满树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花香弥漫,随风而舞,奔向远方。

转过头来,看着铜镜中的女子,浓如黑墨的青丝全部梳到头顶,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来,额头正中央坠着一颗东珠,乌发则是被梳成凌云髻,带上凤冠,两侧插着云鬓花颜金步摇。

镜中之人微微一笑,平日里不施粉黛的人,此刻,丹唇微点,面似芙蓉,肌肤胜雪,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

不过,现在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只静候着时辰出发。

本应是热闹非凡的宫殿,却安静的异常,殿内唯独坐她一人。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人缓缓走进来,听见门响的苏月明没有做出反应来,只是呆呆地坐着。

来人站在一侧,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另一只手拿个一个盒子。

良久之后,轻道一声:“皇姐。”

抬眸看过去,素日里一向身着素衣的皇姐,现下穿着一袭百鸟朝凤婚服,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仿若盛开的桃花,映衬的面前的女子面容白皙,身段极好。

江盒子轻轻置于桌上,攥紧的拳头伸开,拿出一只簪子来。

苏月明一见这簪子瞬间便被吸引住目光,她记得这簪子,这是她在珠宝阁极为喜欢的那只簪子,她以为这簪子早就不知道被扔到拿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苏衍薄唇微张,“皇姐,这簪子本想作为你及笄的礼物送给你,让你好生欢喜,没想到······”

没想到她根本等不到所谓的及笄礼那一天,反倒是出嫁这一天提前给来了。

宫宴过后,使臣和皇帝便商定提前让她提前出嫁,根本不管她是否及笄。

更何况,她也不在这一天及笄,那不是她的,是属于别人。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朱唇微启,“阿衍?”

苏衍上前一步,“我在。”

那双暗淡无光大的眸子紧紧盯着比自己略高大一点的皇弟,微微抬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我问你,你以后是否会成为帝王?”

苏衍仿佛明白了什么,盯着皇姐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皇姐,我会。”

她微微仰起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从没出现过的坚定出现在她的脸上,深吸一口,“好,那我要你答应我,在你有生之年,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女子和亲,无论她是公主,宗室女子,亦或是其他平民女子。”

“我答应。”竖起三根手指,朝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我,苏衍,大安朝的太子殿下,在此,对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让任意一个女子和亲,若有违誓,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的苏月明,紧紧绷直的肩膀在此刻若彤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皇姐,对不起。”苏衍地下头来,不敢再看一眼。

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那些无辜的女子。”至于我,只是偿还了某些东西,从此,便是自在人。

第二十四章 离开 苏衍轻轻将那支金镶珠翠挑簪插进苏月明挽起的发髻中,看向镜中之人,轻道一句,“皇姐,你今天真好看。”

离别的伤感弥漫在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计较这个举动是否符合当下两人的身份。

苏月明转过头来,戏谑道:“怎么,你的意思的我以前就好不好喽。”

“不是,是······”俊脸泛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姐姐你以前更加素淡,没想到穿起艳色衣裳来也是如此好看。”

原本沉闷的氛围增添了些许轻松!

殿外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时辰到了。

再看一眼,镜中陌生艳丽的自己,心中很是平静,又似乎百感交集。

殿外,双喜如意结随处可见,宫女奴才俱是一身新装,太监腰扎红色彩带,面上喜气洋洋。无一处,不在彰显天家嫁女的盛大场面。

缓缓抬眸,嘴角微微勾起,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殿门猛地被打开,外面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她却如坠冰窖,从头到脚冰冷异常。

“殿下,该启程了。”一位年长的老嬷嬷上前一步就要扶着她起身。

苏衍一把推开老嬷嬷,厉声道:“本宫亲自来送皇姐。”

不等苏衍伸手,她径自站起来,毫不犹豫向门口走去,苏衍急忙上前,扶助皇姐。

在两人触摸到彼此的那一刻,苏衍发现皇姐的手心微微发抖,而皇姐的步伐是那样的稳,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没有丝毫的害怕。

可,她的手却抖得如此厉害,如若不是自己搀扶着皇姐,他都不知道皇姐也会胆怯,记忆中皇姐永远是游刃有余。

苏衍低下身子,小声道:“皇姐,你放心,我会很快去接你回来。”

苏月明只当这是玩笑话,没有太过在意,“你只需要把答应我的做到,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我······”

苏衍神色坚定,笃定道:“皇姐,你信我,那里,迟早属于大安,你也会很快的归来。”

笑笑不语,挺直脊梁,她不住的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害怕的,不就是去和亲,换个地方呆着,有什么可怕的。

大殿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都在此处。

肖皇后是在场除了皇帝陛下笑的最开心的一人,眼里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喜悦,死死盯着朝他们走来的女子,生怕少看一眼,这就是她的一场美梦。

立于大殿中央,感受着来自四周的目光,或是悲悯、或者可惜,更有甚者暗自庆幸,至少要被送往和亲的人不是自家的女儿。

皇帝陛下示意大监可以宣旨,大监轻甩拂尘,从一旁的锦盒里拿出一道金黄色圣旨。

上前赔笑道:“五公主,接旨吧。”

饶是苏月明这一路已经竭力保持镇定,尖细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还是不由的轻晃身子,伸手理了理裙摆,直直跪下。

大监打开圣旨,声音和寻常的男子不同,说出来的话,却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短短的几行字,她却觉得像是已经过完一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就这样放在一起。

“钦此——”大监念完圣旨,苏月明以头碰地。那眼窝深处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也随之而下,

“儿臣接旨!”双手捧着圣旨,缓缓起身。

转身,接过彩莲递过来的羽扇挡在面前,自始至终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是淡定平静,仿佛这和她无关紧要,她只是个看客。

一步步向外走去,走向那条会发回头的路。

礼部为了这一天准备许久,嫡公主和亲,非同一般的隆重,典礼声势浩大,引得百姓全来围观。

和亲使团带着无数的珍奇异宝,古文典籍,良药、五千扈从,数不清的奴婢作为陪嫁,甚至为了彰显嫡公主身份尊贵,还送出一洲为公主殿下陪嫁。

这一洲作为陪嫁,苏月明是感到极为荒谬,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公主和亲,还要送出一州之地,要知道,这一洲可不仅仅是一洲,还有上面的百姓,以及更多,简直疯了。

至于这一洲是真的作为她的陪嫁之物,还是他们为割让这一方土地找的借口,她也不得而知。

都城外,望着那十里红妆渐行渐远,城墙之上的肖皇后在此时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短短几年的母女之情,临别之际,一道送别的话都没有。

天家,只有君臣,没有亲情,朝堂之上是这样,后宫之中只会更甚。

一身正红色喜服端正的坐于红纱装饰的奢华的马车之上,一行人浩浩荡荡,要在两月之后赶到漠北成亲。

据来朝的漠北使臣所讲,她要嫁的可汗是一个比她父亲还要大不知多少岁的人,按照辈分上来讲,那都是可以做她爷爷的人。

上了年纪,身子骨不佳,多病。

祈求风雨的巫医告诉他们的大汗,说是大安王朝现下身份最尊贵的未婚女子若是嫁到他部,必定能让他重回盛年,拓展疆土,这就是为什么漠北一定要嫡公主的理由。

她又不是神丹妙药,吃下去就能医治百病,返老还童,荒谬至极。

一想到自己要嫁一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人,心下愈发觉得恶心。

“殿下,您喝点水,您已经累了一天了。”彩莲心疼的瞧着这些天来,殿下愈加清瘦的脸庞,如果说,殿下先前还算是匀称,现在就是骨瘦如柴。

苏月明摇摇头,“放下吧。”

彩莲望着自己殿下一副无精打采大的模样,知道她现下心里不好受,只能上面替苏月明揉揉肩膀,试图缓解她的疲劳。

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伸手止住彩莲的动作,轻佻眉头,“彩莲,对于漠北的消息,你有过了解吗?”

作为一个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奴才,对于主子未来的境遇当然是做过了解,“奴才在宫里的小姐妹伺候过漠北来的使臣,听她们说,漠北民风彪悍,自是比不得咱们这边,不过也有好的一点,他们待人甚是豪爽。”顿了顿,歪着脑袋说着,面上则是充满无限的向往,“奴才觉得,主子过去了,他们应当十分欢喜。”

第二十五章 仇恨 苏月明垂眸深思,待人豪爽,那只是针对他们本族人,至于自己这一行外来人过去,就不一定有着那样的待遇。

她是过去和亲,两境之地现下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到那个时候,恐怕,自己的处境好不到哪去。

“那你可知大汗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彩莲见公主是还没有到漠北,就急着问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大汗现下卧病在床,等公主过去,应当就会好起来。”

一边替主子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边想着,“据说大汗最大的王子,比殿下您大了将近十多岁。”

正常,都能当她爷爷的人,在没个儿子,恐怕就有点说不过去。

“还有呢?”

手上的动作慢下来,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还有······”

微微侧头,“还有什么?”

采莲低下头,慢慢说道:“方才奴婢不是同您讲,漠北民风甚是彪悍,其实,不只是彪悍。”神情稍稍犹豫,茫然无措,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当讲不讲。

如果讲了,恐怕公主更加绝望,殿下的心情才刚刚好一点,如果不讲,可是公主殿下迟早会知道,早知道总好过晚知道。

心下一横,跪在车厢上,苏月明被彩莲的动作惊到了,好端端的跪着作甚。

彩莲蹲了片刻,“殿下,有些事奴婢本不想让您这么早知道的,可是,奴婢今天冒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彩莲抬起头来,小小的脸庞之上满是悲怆。

见状,苏月明心下当即有些不好的猜测,难不成是自己还未到漠北,那大汗就不行了,她要陪葬,可彩莲接下来话,却比要她死好难受。

“殿下,漠北那边有个习俗,若是您嫁过去的可汗不幸身亡,你需得再次嫁给亡故可汗的儿子,若是您的丈夫也走了,您需得嫁给下一任汗位的继承者,如此循环,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刻。”

漠北汗位继承者,是有权继承上一位君主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妻子,小妾。而已故的大汗的妻子、小妾之类也不需要为他守寡或者陪葬。

大安王朝的女子,想来注重名节,一生一世只为一个男子,除了少数的和离之后改嫁或者是为死去多年的丈夫守寡,最后改嫁。

只不过这些都是极少数,高门贵户的女子没有改嫁一说,只有守节至死,她们的一生都在一方矮墙之下,守着一人,即使这人死去,对于她们来说,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守着。

更有甚者,当丈夫死去,她们也会跟随而去。

一国的公主,居然要伺候多任丈夫,可偏偏她们还不能殉葬或者是守寡,她们必须得活着,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她们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了两境之地和平。

这对尊贵如斯的公主殿下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自幼学习礼义廉耻,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需得在一朝一夕间全部舍弃,做到入乡随俗。

苏月明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话音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杏眸瞪得异常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无异于在摧毁她多年所学。

和亲公主离开自己成长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国度,和一个从未碰面的男子共渡一生不说,现在有人来告诉她,她不仅不会和一个男子共渡一生,甚至要和好几个男子过完这一生。

这期间,自己还要为之感恩戴德,甚至她的孩子,有可能还不能称呼她为母亲。

她的背脊僵直地抵在车上,大脑轰的一下炸开,炸的她体无完肤,一片空白。

苏月明不知道的是,她们主仆现下所感到恐怖的这一切,江如茵都正在承受着。

和亲之路寂寞且漫长,江如茵走的时候没有苏月明那样庞大的场面,只是在一个阴沉的天气下,独自安静地离开。

她要和亲的是一个小国,这里的人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吃着牛羊肉,她不是很喜欢,却也默默接受了。

比苏月明好一点的是,她不用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她的要嫁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男子。

犹记得她刚来的那一天,阳光明媚,芳草如茵。

立于马车之上,她未来的丈夫在众人的起哄下,俊脸通红,稍稍有些不自然的将她从车上抱下来,动作十分生疏。

在这片草原呆了将进一个月之后,她才知道这里是乌孙,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小到她只花费数月便能彻底了解这方寸之地。

她的丈夫是这里的王,他们游牧而居,日子过得惬意自在。

她这位年轻的丈夫,在她每天起床之后都会将一束鲜花放在她的床头,有一次,他放了一束自己十分讨厌的花,质疑的问道,“为什么你要给我每天都放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年轻的男子见自己一直爱慕的妻子主动跟自己说话,眉开眼笑,用自己刚学不久,还磕磕绊绊不太熟悉的语言,说:“他们说你会喜欢。”

柳眉一皱,“谁?”

“就是我部的人。”大手不安的搓着衣服,生怕自己说错话,会让自己的阏氏不高兴。

江如茵谈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不必学他们。”

大脑袋一歪,眼中一喜,“真的?那我这样的你喜欢吗?”

江如茵沉默不语,她喜欢的是那个在京城放浪不羁的人。

大汗见自己阏氏脸色一沉,就意识到了他问错话了,出于男人的直觉,他觉得阏氏心里有人,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会努力,会让阏氏喜欢上自己,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带着自己阏氏去看了大漠夕阳、塞上草原、美丽的湖泊,见过成群的牛羊,还带着阏氏赛马,做阏氏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如茵从最初的闷闷不乐,到一天比一天开心,到最后的放肆大笑,慢慢的,她看着身边之人,越来越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他们得知有了孩子的那天,觊觎江如茵已久的人,谋逆叛乱。

江如茵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到草原采一束野花作为庆祝,就当她满心欢喜的回到大帐,迎接她的不是爱人的拥抱,而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杀害自己丈夫的居然是自己丈夫赖以信任的大臣。

这一天,可以说是她人生当中最黑暗的一天,失去丈夫,失去了清白,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从那以后,她没有家了,直到那人死的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爱着的是那个京中放浪不羁的人,还是爱那纯粹的自由!

可惜,她都没有了!

她绝望,无助,想要跟随他们而去,这一切,都被恶魔一样的人阻止,他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被迫怀上仇人的孩子。

没有什么比你得到过再失去更为痛苦。

第二十六章 嘱托 苏月明并不知道江如茵的遭遇,也无暇关心其他的事情。

前往漠北,山高水远,走了将近一月之久,终于到达大安王朝的边境,幽州。

幽州接连着漠北一带以及其他的一些小国,虽说是小国,可也架不住他们隔三差五的烧杀抢虐。

幽州常年战乱不止,百姓接连不断饱受战火的灾害。

武威将军率领两千精兵,护送和亲公主前往边境。

这一路上她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这边疆之地,说是边疆,但也算不得边疆,大安王朝原先的版图要比现在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几代君王下来,土地封的封,让的让,以至于现下的国土面积所剩无几。

彩莲搀扶着苏月明站在马车上,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公主,等明儿过了那座山,咱们也就算正式踏入漠北。”

苏月明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手脚无力,斜靠在彩莲身上,落日余晖映照在她脸上。

顺着采莲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山峰高耸入云,一眼望去,上面还有这常年未化白皑皑的积雪。

“咳·······咳。”拿出帕子急忙捂住嘴,轻拍胸口。

彩莲见公主殿下又咳嗽起来,担忧的看着自家殿下,用手轻抚后背,顺顺气。“殿下,咱们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急着赶路,您这身子骨也经受不住。”说着,隐隐带上哭腔。

长叹一口气,稍微好点儿,解释道:“若我们不快点,那可汗就撑不住了。”

彩莲小脸一皱,“可是,殿下你过去就要······”没有说完的话,两人心中都明白。

一只手搭在彩莲的手臂上,另一只拿着帕子,有气无力道:“无碍,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手腕上,苏月明知道那不是她的眼泪,却也不再说什么。

主仆二人,正准备回到马车内,却见武威将军叫住她们。

苏月明略微停顿,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来,“不知将军所为何来?”

武威将军抱拳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话音未落,又开始咳嗽起来。

武威将军站直身子,眼含担忧的看着苏月明,好似是在从她那憔悴的面容中看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身子微侧,一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

“将军先请,本宫最后就到。”

长须一口气,缓缓跟上武威将军。

两人走到一处空地上,武威将军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捏紧手掌,沉声道:“殿下,明日过后,微臣与漠北人已交接,此次护送殿下的任务便结束了。”

“本宫知道。”

武威将次此时却突然跪下,面露苦色,双手抱拳,“殿下,微臣有愧。”

和武威将军对上眼,勾起唇角,“将军不必愧疚。”出手将武威将军扶起来。

声音十分平淡,抬眸盯着武威将军,“其实,将军那日在殿前所说,本宫都听见了。”

武威将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十分瘦弱的女子,“殿下?”

苏月明转过身去,眼睛里映照这天上自幼飞翔的鸟雀,“本宫曾经抗争过,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本宫还是来了这漠北。”垂下眼眸,“本宫也曾怨过,本宫也十分敬佩将军的勇气,可是将军,女子亦有自己的责任,本宫享受荣华富贵十几载,现在,就当是为了过往的一切而付出的代价。”

武威将军上前一步,“殿下,这些本应是我们的责任才是。”面上显露出羞愧之色。

“有时候,不论使用何种方法,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苏月明突然向武威将军跪下,“只是,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武威将军连忙伸手将苏月明服了起来,惶恐不安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可向我可一介粗人下跪。”

苏月明却有些不甚在意,“本宫深知将军一心报国,奈何天不遂人愿,将军若是有心,还望将军此后尽力收复山河,也不枉我等来此一遭。”

“臣,定当不辱使命!”

苏月明盯着武威将军,心下闪过欣慰,“衍儿还太小,还望将军多多看顾,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伸手将头上苏衍送的那只簪子拔下来,递给武威将军。

武威将军伸出双手捧着,眼里闪过疑惑。

低声道:“阿衍若是以后如同父皇这般,还望将军拿着这簪子,想必,他应当明白。”

武威将军紧紧捏住手中的簪子,郑重道:“殿下大义,还望殿下受微臣一拜。”利落的撩开袍子,跪下。

苏月明稳稳地站在那里,算是受了武威将军这一拜。

这算是她能为这一番姐弟情谊最后做的一点事情,明日踏出这片土地,过往的一切都将化为云烟。

清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晰,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令人格外舒服。

苏月明晨起再次换上一身吉服,绯红如火,照耀了这个大地。

替苏月明整理好衣服,彩莲的眼中以积蓄着盈盈液体,失声道:“公主。”

苏月明面色柔和的看着彩莲,轻声问着,“彩莲,你怕吗?”

“只要能和公主在一起,奴婢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

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缓缓向外走起,面上宁静、恬淡,好似她去的不是一个能要她命的地方,她没有离开家乡,更多是解脱了。

彩莲扶着她,面上坚定无比。

武威将军立于门外,拱手道:“殿下,该启程了。”

登上马车,回首再次看着她生活多年的地方,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收回目光,毫不犹豫地钻进车厢。

马车四面皆是用昂贵的红绸装饰,镶金嵌玉的车窗被一帘淡红色的薄纱遮挡,使外面之人无法一探究竟,里面之人则是将外面发生什么看的一清二楚,悠远的车铃随着“嘎吱,嘎吱。”的车轮碾过地上的青草发出响声。

彩莲探头向外看去,见者景色从一望无垠的草原变成绵延不绝的山脉,最终抵达山的另一侧。

第二十七章 姊妹 穿越山脉,眼前不在熟悉的森林,苏月明原以为穿过高耸入云的山脉应当是成片成片的草原,迎面而来的是一条奔腾的江河。

“公主,这里好美。”彩莲惊呼道。

苏月明的一左一右分别站着彩莲和玉莲,彩莲是打进宫就跟着她,玉莲则是肖皇后派来的探子,她以为肖皇后会处置这个没用的人,没想到,居然将她留下来,一并同她送来这漠北。

听着彩莲的惊呼,心道,原来这里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武威将军上前来,“殿下,过了这江河,微臣就告辞了。”

“嗯。”她微微点头,表示她知道。

庞大的仪仗队从一侧穿过汹涌的江河,身着胡服面向粗犷的男子率领众人静候他们的到来。

两军列阵在河的两侧,由武威将军率领着她们走过去。

马车静候在一侧,苏月明扶着彩莲的手从车上下去。

迎亲的使者看着他们的阏氏下车,便被他们阏氏惊为天人的美貌给折服住,上前一步,用并不熟悉的语言,低头弯腰,“见过大阏氏。”身后跟着的人纷纷做着同样的动作。

“见过大阏氏。”

苏月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给吓着了,愣了愣,淡淡道:“都起来吧!”

此时,武威将军上前同漠北的使者交接。

交接完成后,武威将军欲言又止,只道:“恭送殿下。”

苏月明面上平静无波,望着武威将军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下怅然若失,吹来的风刮在脸上,如同刀绞,使人生疼。

垂下眼眸,微微出神,“尊敬的大阏氏,请往这边来。”

跟着刚才那个出声的男子,走向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帐篷’,只不过这帐篷看起来并不像是帐篷。

‘帐篷’的外形像一个巨大的蘑菇一样,上面则是犹如拱圆一样。

跪坐在主座上面,双手交叠于膝上,有些疑惑,“今天不出发吗?”

按理来说,那能做她爷爷的人都快不行了,他们还等着她去救命,怎么现在反倒歇息下来。

“尊贵的阏氏,我是您的儿子,鬼。”那身材魁梧,长相粗犷的男子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弓着身子,以他们这边特有的习俗向她行礼。

苏月明瞬间瞪大眼睛,抿了抿嘴唇,神情微颤,整个人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好似没有受到方才那番话多大冲击。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一日之间,突然就多出一个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儿子,而且,为什么他的名字要叫,‘鬼’这个字,在中原几乎很少有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微微伸出手来,示意‘鬼’起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叫鬼?”

鬼站直了身子,“回阏氏,我的本命叫······,翻译成你们的话就是‘鬼’”顿了顿,继续道:“今日现在这边休息一晚,明日拔营启程,您觉得如何?”

盯着苏月明那张巨绝美的小脸蛋,眼里闪过渴望贪婪的色彩。

没有听懂这个便宜儿子的本名,侧头给自己吩咐玉莲给自己倒茶,并没有注意到鬼的表情。

“尚可。”简单两个字就决定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夜幕降临,苏月明坐在妆奁前有着彩莲给自己卸掉钗环,自己则是轻轻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彩莲,玉莲现下如何?”

彩莲将手里的珠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回公主,这些日子来她表现得极为安分,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彩莲办事她一向是十分放心,“今日你觉得这鬼,为人如何?可看的出来?”

‘噗嗤’一时没忍住,彩莲笑出声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连忙止住声,“殿下,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怎么航海油人叫鬼,奴婢这些年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奇怪之人。”

仔细卸下耳饰,悄声道:“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这位王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想来应当是不错。”

轻笑出声,到没有像彩莲那般失态,不太确信的说道:“应当是他们这边当地的习俗,咱们也不懂,等到了那边,你可不能这般失态。”

“奴婢知晓。”

彩莲一个劲儿的点头,转手又拿起梳子替苏月明理顺青丝,乌黑的发丝握在手里,格外使人心生怜爱。

待彩莲弄完她的发梢后,苏月明转过身子,拉着彩莲手,柔声说着:“彩莲,我只有你了,到那边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陪着我。”

彩莲反握住她的手,坚定而诚恳道:“殿下,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奴婢一定陪着您。”

主仆两对上眼神,会心一笑,无论何时,她们都会一直陪着彼此。

彩莲刚想替苏月明换一身寝袍,却被她拦下来,让彩莲位自己换一身轻便一点的衣袍。

“殿下,这是为何?”

莞尔一笑,“今日不是太累,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吧,我还想出去走走。”

彩莲说着也要给自己换一身衣服,也要跟着她出去走走,却被她拦下来,推笑着:“你就好好休息一番,往后有着你忙的。”

可不是嘛,从这儿到漠北大本营之后,都需要她操心,玉莲又是个不管事的,这样一想,困意顿时来袭。

“可是······殿下。”

见彩莲还想陪着自己去,苏月明连连将彩莲推到自己的卧榻上,让她躺下。

彩莲见这是公主殿下的寝榻,当即不肯,就要起身。

苏月明见着彩莲神色还要推辞,顿时变了脸色,假装生气道:“怎么,主子的话你都不听了。”

双手不安的攥着被子,彩莲明白这是公主想要自己睡的舒心一点,故意吓唬她,局促道:“等殿下回来,奴婢就起来,现下就当是奴婢为您暖床。”

“行。”一口答应,含笑的看着她,彩莲是这些年来真正同她是姊妹一样,无论如何,在陌生的国度,就凭她问都不问就跟着自己离开,她也一定要护她周全,

等彩莲躺下,吹灭床侧的油灯,蹑手蹑脚的走出营帐,走到无人之地,抬眸看向天边的圆月,吹来一阵寒风,往手里吹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臂两侧。

缩着脖子,看向对岸,那里,将是她此生都有可能回不去的地方,心下,生出无限哀思来。

第二十八章 真假公主? 深夜之中,随着主帐暗下来,营帐内的其他帐篷也逐渐安静下来,除了巡逻的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外,整个营地再无人随意走动。

夜色正浓,主帐旁,一人勾着身子,悄悄往主帐的方向靠近。

男子似乎是极为熟悉巡逻士兵的换岗时间,趁着换岗的空隙,在月光下,直接摸进主帐当中。

男子借着月光看见榻上背对着自己熟睡的美人儿,一想到白日里她那莹白如玉的肌肤,樱桃似的小口,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猴急似的脱掉身上的衣服,直直往榻上扑去。

彩莲睡意正浓,隐约听见有人朝着自己走来,下意识以为公主回来了,想要让开,没成想,公主直接扑在她身上。

察觉到来人比公主的体型格外强壮,“救命啊!”还未叫出声便被人捂住嘴巴。

营帐五里开外的地方,则是有一波人快速前进,朝营帐这边疾走而来,身上携带着不少的兵刃。

“你们从这边绕过去,在草堆上浇上油,你们在从这边走。”领头的一手比划着一边做出指挥。

“切记,不要伤者那汉人公主,咱们还得用她换取粮食。”冷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见他们都明白,才放下心来。

虽说他们同大安朝没有什么瓜葛,但是他们同漠北一族联姻,漠北一支强大起来,失去相互抗衡的局面,他们这一支部落就要遭殃。

今晚,必须带走这汉人公主。

众人一番商量,分作几只小队,小心翼翼地从几个方向快速向营帐走去。

营帐内的众人,放松警惕,沉浸在梦乡之中,要么,就是为了庆祝公主的到来,喝的醉醺醺,丝毫没有想到有人会趁机作乱。

苏月明瞧见营地内冒出窜天火光,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往回跑。

她看了四周,迎面而来的是漫天的火光和数不尽的哀嚎,有些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睡梦当中被杀死了。

有些人手脚具断,内脏流了一地。

她强忍着内心翻涌着的恶心和不住翻滚的胃,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被满地的尸体吓得脸色苍白。

小心翼翼的绕开尸体,尽量隐蔽自己的身形,她不确定这里还有没有匪盗。

彩莲?

脑海中闪现出彩莲的模样,急忙向主帐跑去。

主帐外,灯火通明。

此时正围着一伙身穿胡服之人,只不过这胡服与漠北一族的胡服还不尽相同。

‘鬼’的尸体躺在正中央,上面只是简单盖着一层布,‘鬼’出来的时候想必是不着寸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给一刀捅死。

劫匪头子从大帐里面出来,带出一个身穿嫡公主出嫁时的婚服来,一侧跟着一个墨绿色的小丫鬟。

见着这两人,彩莲和玉莲,彩莲怎么穿着她的衣服?

苏月明眯着眼睛,瞧见彩莲脸上的神色并不是太好,原本白皙的脸庞左右两侧,此刻红肿起来,上面还残留着巴掌的痕迹,红肿着眼睛,脖子上满是青青紫紫。

她下意识便觉得彩莲给人打了?

彩莲看见地上‘鬼’的尸体,眼里顿时闪过大仇得报的恨意,死死盯着地上的血迹,捏紧手里的包袱,仿佛那就是地上的尸体。

劫匪头子见彩莲停下来,回过头来,捏住彩莲的下巴,走看看右瞧瞧,面露疑惑之色,“你,就是公主?”

彩莲想要挣拖,却发现这劫匪头子的力气太大,以至于她挣脱不了,只能愤恨的盯着他。

冷声道:“是有怎么样,不是有怎么样?”

松开彩莲的下巴,转而将刀架在玉莲的脖子上,“她不说,你来说?”说着,刀又向前挪了一点。

玉莲此时早已被吓的屁滚尿流,浑身不停地颤抖,还没说出什么,她所在的地方,出现一滩液体。

“你······你别杀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什么都说。”

周遭人闻见奇怪的味道,纷纷想后退一步,面露嫌弃之色,更别提劫匪头子直面感受。

“她不是公主。”眼中满是恐惧,生怕劫匪头子一个不顺心砍了自己。

殊不知,劫匪子见着汉族女子如此胆小之后,还将刀往后挪了一点,砍了玉莲都脏了宝刀。

彩莲却无意间瞥见躲在帐篷一侧的苏月明,主仆俩视线在空中交汇,彩莲不住的摇头,示意她不要过来,快跑。

可苏月明怎么会舍弃彩莲,她知道被人舍弃的滋味是什么?

悄悄张口,用唇形示意采莲,她一定会带她离开。

身穿喜服的彩莲见着苏月明如此的固执,眼角流下绝望的泪水,厉喝道:“放肆,本宫不是公主,难道你是公主?”

玉莲此时不想着护主也就罢了,反而同彩莲争辩起来。

玉莲缩着脑袋,大声叫着:“彩莲,你明明不是公主殿下,装什么公主?”

听见这话的劫匪头子,顿时将宝刀向前移,抵着玉莲的脖子,“那你告诉我,既然她不是公主,那公主又在哪儿?”

活该,这种叛主之人早该杀了才好,早先她劝过公主,不要将玉莲带来,公主只说,“将玉莲撂在一旁,就行了。”

绷直了脖子心惊胆战,“不知道。”

“你说什么?”劫匪眼中一愣,立马便将刀又向前递了一寸。

玉莲不停地往后头,眼睛不住的向四周看着。

突然像是瞧见救星一般,指着苏月明漏出来的一片鹅黄衣角,大喊道:“公主在那里?”眼里闪过兴奋。

苏月明暗道,糟糕。

劫匪头子一行人顺着玉莲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从暗处大大方方走出来。

苏月明脸上无波无澜,“我就是你们正在找的大安朝的五公主。”

彩莲急忙出声,“你撒谎,明明本宫才是,彩莲,你莫不要以为平日里本宫宠着你,就可以取代本宫。”

劫匪头子一时间被这两个女子弄蒙了,甩了甩脑袋,警惕的盯着几人,“到底谁是公主?”

两女异口同声道:“我是。”

劫匪头子的小弟走到劫匪头子身旁,附在耳旁:“这公主咱们也没见过,现在该怎么办?”

劫匪头子下意识犯了难,看一下苏月明觉得她像,又盯着彩莲,觉得这个身穿喜服的女子才是,最后,是在不知道谁是他们想要的人。

大喊一声:“全都带回去。”

第二十九章 逃跑 分不清谁是真的公主,把她们都带回去不久行了。

苏月明整个人愣住了,这群人不为求财,居然是想带走她们。

皱了下眉头,不显声色的往后退,“我们乃一介女流之辈,你们抓我们回去应该没有什么好处吧?”

劫匪头子仰天大笑,顺手抹了玉莲的脖子,朝着苏月明走去。

眼睁睁瞧着玉莲的脑袋滚落到地上,她再次对这群人的凶残感到恐惧,强装镇定,“怎么,不回答,心虚了?”

劫匪头子走到苏月明跟前,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发出一声疑问:“你这女子真的是大安朝的公主,千金之躯?”

苏月明被这种视线看的有些恶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踏实,讥讽道:“怎么,本宫就不能是公主?”

劫匪头子砸砸嘴,“看着不像。”

瘦,太瘦了,他们草原女子哪一个不是身强体壮,面前的女子瘦不拉几的也能做公主?

苏月明看着周围的人朝他逼近,心头涌起一股无力感,“我是不是,你一看就知。”

“哦?”

苏月明伸手指着劫匪头子身后的主帐,“那里面的妆奁上有一道圣旨,可以验明我的身份。”

劫匪头子当即吩咐手下的人去拿圣旨,趁验明苏月明的身份时,先将两人圈禁起来。

一遍修整自己带了这些人,查看伤亡情况,一遍忙着规划明日的路线,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地,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苏月明和彩莲被困在一处小帐篷里,周遭只留着两个看守的人。

彩莲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不安的问:“殿下,咱们现在怎么办?”

苏月明打量这彩莲身上的婚服,这婚服穿在彩莲的身上格外合适,将彩莲映衬的流光溢彩,一点都不像是个丫鬟,不由得开口打趣,“小丫头,你别说你还真像个新娘子。”视线紧着落在彩莲的脸上红肿着的巴掌印和身上青紫的痕迹,惊呼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伸手就要去巴拉彩莲的衣服,彩莲急忙阻止了苏月明。

勉强露出一抹笑来,抓紧衣领,生怕苏月明再细细查看,“殿下,不碍事的。”

瞧着彩莲失魂落魄的模样,苏月明态度十分强硬,“到底是怎么回事,彩莲,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彩莲泪眼婆娑的望着苏月明,恳求着:“殿下,若您真的为了奴婢好,奴婢求您不要在问了。”

见着彩莲这幅模样,细细回想方才所见,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怒火顿时蹭蹭上涨,:“畜生,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转身就要往外走。

彩莲低声哭着,听见苏月明这话,顾不上满心的屈辱,忙上前抱住苏月明,不让她离开,“殿下,你听奴婢给说,真的不是这样的。”

苏月明扭头盯着彩莲,咬牙切齿的说:“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明明就是他们,彩莲,你莫怕。”

彩莲不防,便被苏月明趁机挣脱。

“殿下!”彩莲跪坐在地上,“是鬼,这个无耻的小人,是他。”

走到门口的苏月明猛地停下来,转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他怎么敢?”

彩莲抬起头来,盯着苏月明,眼角的泪水顺着绝望的脸庞滑下去。

那一瞬间,苏月明便明白了,鬼起初的目标是她,是她让彩莲睡在自己的榻上,是她,都是她的错。

一巴掌甩在脸上,不消片刻,白皙的脸蛋红肿起来。

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才对。”

彩莲上前抱住苏月明,直摇头,“不是,殿下,不是您的错。”眼里闪过怨愤,“是鬼的错,是他,让奴婢······”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为什么,她已经认命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们,难道,想要苟且偷生就这样难吗?

“彩莲,我们跑吧,想办法跑出去,换个身份,继续活着。”

彩莲被苏月明亮闪闪的眼睛死死盯着,“好,咱们跑出去,换个身份继续活着。”

“到时候,我就不是公主,你当我妹妹好不好,到一个不认识咱们得地方,到时候再给你找个夫婿,我定要让你这后半生美美的活着。”

苏月明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构想当中,没有注意到彩莲嘴角那一抹苍白无力的笑。

“殿下。”将苏月明拉到一旁,把手里一直抱着的那个包袱递给她。

接过包袱,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深吸一口,道:“殿下打开就知道了。”目光柔和的盯着苏月明,眼中满是决然。

“嗯?这是······”拿出她的私房钱,还有索引和文牒。

“殿下,还不快快将这些仔细藏起来。”

“哦,对。”点着脑袋,研究该把这些藏在哪里。

“彩莲,你的呢?”

怎么她只看见自己的过关文牒,没有见着彩莲的?

强忍下心中的伤痛,露出一抹笑来,“奴婢早就在穿衣服时就藏好了。”

眼里闪过光彩,夸赞道:“彩莲,你可真聪明。”

起身,在这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四处走走,发现除了主帐搭建的比较仔细外,这些漠北人自己住的帐篷反而搭建的相对粗陋。

苏月明像是瞧见了什么,突然指着一处地方小声道:“彩莲,你快过来。”

“洞。”而且这洞不大不小,刚好主仆俩爬过去。

主仆俩相视一笑,看来天不亡她啊!

主仆俩当即便决定从这狗洞爬出去。

迎面而来是奔腾的江水,原来这帐篷搭建的简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背靠江岸,一般人,谁会没事靠近这汹涌波涛的江水,只怕是远离还来不及。

两人正寻思着从那边走,只听背后的劫匪大声叫喊着:“快来人,那两个人跑了。”

来不及考虑,苏月明当即拉着彩莲往和对面跑去。

不多时,便被劫匪发现两人的身影,对面这桥需得到一定时间才会放下来,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跑啊,你们怎么不跑了,不是能耐的很吗?”

“若不是你们,我们又怎会跑?”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怒火,一阵凉风袭来,往后扫了一眼,高高的江岸之下是湍急翻滚的江水。

第三十章 身死? 苏月明心一凛,“我们两个弱女子是跑不过你们。”眼眸一转,“这样,我和你们回去,让她走。”

“不,公主。”彩莲伸手紧紧抓住苏月明,抿着唇,眼里满是祈求。

摸了摸彩莲的小脸,微微一笑,“我说过,你要好好活着,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我,和你无关。”

大喝一声,“不知你们考虑的如何?”

劫匪头子扬起刀,“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作交易,案板上的肉,不是吗?”

话音未落,周遭的劫匪便哈哈大笑起来。

苏月明向后退了两步,“是,我是没有资格和你做交易,可我若从这儿一跃而下,你连同这些人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一处,便引得劫匪头子眉头紧皱。

夜晚的地面总是格外的湿滑!

劫匪头子思索一会儿,上前一步,“你说的没错,你跳下去,我们就什么也没有。”将刀重重插在地上,双手叠在一起握住刀柄,“我同意你的话,不过,我要你这小娘们先过来,不然,你跑了怎么办?”

“那你们后退一些。”

劫匪头子依言后退,眼中闪过喜悦,“彩莲,你记得无论何时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

“公主······”彩莲顿时落下珍珠般大的泪水来。

“相信我,听话。”

紧紧绷起的那根线松了下来。拉着彩莲缓缓向他们走去,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向后栽去,眼见着彩莲也跟随自己而来。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彩莲陪自己一块儿去死。

借着向后倒的力气,把彩莲往前推。

彩莲被苏月明推到在地,忙不迭的趴在岸上往下看去,只见苏月明跌落水间,绝望的大叫道:“公主。”

站起身来,眼里闪过决绝。

她想要用自己去就公主,没想到反而害了公主,公主走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步步靠近岸边,展开手臂,就要往下跳。

劫匪头子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中反应过来,就看见彩莲又要往下跳,说时迟那时快,大步上前,拉住彩莲,扔在地上。

重重被摔在地上,浑身疼痛不止,转过头来,“你干什么?”

劫匪头子手环在胸口,歪着脑袋沉默不语,彩莲见他不说话,爬起来冲向岸边。

劫匪头子心下一惊,用手劈向彩莲,霎那间,彩莲便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彩莲,劫匪头子的小弟上前问道:“大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女的死了,地上不是还有一个。”说着,蹲下身来,捏着彩莲的小脸蛋仔细看起来。

“额。”这个也不是真正的公主啊,恐怕大安王朝也不会来赎,留着不仅没什么用,还浪费所剩不多的食物。

苏月明听见岸上传来彩莲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下落的速度极快,刀刃般的风刮在脸上生疼,缓缓闭上眼眸,落入冰冷的江水之中,江水刺骨,她不挣扎不抗拒,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无愧于世上的任何一个了。

原来这就是我的结局,苏月明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脑海中模模糊糊的闪过这个念头。

······

春去秋来,千里之外,主帅的大帐之中。

肖繁坐在一旁不紧不慢的细细品着手里的蒙顶甘露,这茶可是好茶,只是有的人却不动欣赏。

放下茶盏,走到小表弟身侧,只见苏衍龙飞凤舞的写下几个大字,递给一旁的奴仆,禀吩咐小心收起来。

“啧啧啧,小表弟,你这字练得是愈发出彩了,让表哥我可是好生羡慕。”

苏衍面上波澜不惊,繁复肖繁这和人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肖繁见小表弟不回自己的话,好生无趣,自从他这小表弟过了十一岁生辰后,性子是愈加沉稳,一点都没有从前那个活泼跳脱的小表弟惹人疼爱。

苏衍没有理会肖繁的想法,手里捧着一本兵书,细细看过去,苏衍却没有在看兵书,相反,神情微微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皇姐到了没有,都过去好几个月。

“报。”小兵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回禀太子殿下,肖二公子,武威将军正在营帐外,等带殿下召见。”

苏衍忙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案牍,十分兴奋,激动道:“还不快请。”

武威将军垂头丧气的走进来,一脸羞愧,双膝跪地,“殿下,微臣有愧与您的嘱托。”

苏衍快步上前,“怎么回事?皇姐呢?”

听见这话,肖繁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谁都知道他这位表弟极为看重他的苏月明,若是苏月明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可惜,好的不来,坏的来。

武威将军低下头,沉声道:“五公主殿下,去了。”

“你说什么?”苏衍上前一把揪住武威将军的领子,满是不可思议,明明皇姐几个月前还在和他一起逛街,他还说过要接皇姐回来,短短数月······

“太子殿下,公主她去了。”武威将军一头碰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肩膀松动,双腿发软,步伐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肖繁连忙上前扶助苏衍,苏衍此时像是看见救星一样看着肖繁,紧紧抓住肖繁的胳膊。

苏衍双目无神,侧过头来看着肖繁,嘴唇发紫,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道:“表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肖繁先是低下头,不肯说话,“表哥,你快说啊,皇姐她还好好活着,对吗?”

表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肖繁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她走了。”

苏衍猛地甩开肖繁,恶狠狠的盯着他,“不,你骗我,皇姐怎么可能会死?”连连后退几步,指着武威将军和肖繁道:“你们都是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武威将军从怀里掏出那支苏月明交付给他的簪子,低下头,捧着簪子朝苏衍递过去,“殿下若是不信,此物为证。”

苏衍颤颤巍巍伸出手,接过簪子来,眼含泪水,他认得这个,这是他送给皇姐的。

第三十一章 救命之恩 细细摸过簪身的每一条纹路,眼中闪烁着泪花,“皇姐到底是怎么走?”

武威将军将一路上送亲的过程复述一遍,“原本,微臣前一天将公主送到边境后,便与之分道扬镳。”抬起头来看着苏衍,“只是,还未过一天,便听漠北一族前来禀告,随行的侍从瞧见公主投江而亡,玉莲身首异处,彩莲不知所踪。”

武威将军带领部下沿着江畔找了数月之久,无功而返。

“殿下,都是微臣的错,罪在微臣,是微臣没有保护好公主殿下。”

苏衍顿时觉得喉咙哽咽,胸口起伏剧烈,“皇姐将这簪子给你时可有说什么?”手臂上青筋暴起,“彩莲你们可有消息?”

彩莲是皇姐身边最为信任的宫女,若是能找到彩莲,或许皇姐就没有死。

“殿下临行前,嘱托微臣看好殿下。”武威将军埋下脑袋,“彩莲姑娘不知所踪。”

“好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宫女都找不到,本宫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瞧见表弟满眼的怨恨,脖子粗红,“或是是彩莲那丫头已然殉主。”

“都出去吧,本宫想独自一人待会儿。”

肖繁临走前拍了拍苏衍的肩膀,欲言又止,“将军请随我来。”

武威将军担忧的望了一眼太子殿下,却也知道太子殿下需要独处的空间。,起身跟随肖繁离开。

苏衍紧紧抱着簪子,席地而坐。

皇姐说的对,不能和亲,没有好下场。是他们逼死了皇姐,他无比的痛恨当时软弱,若是他当时能在坚定一点,阻止皇姐去和亲,或许皇姐是不是就不会死。

唇角终于忍不住哆嗦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哗哗的淌下来。

三日后,苏衍走出主帐。

苍白的起皮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整个人好似迅速长大一般,“表弟,你······”

肖繁见面前之人如此憔悴,心下一惊,大抵明白苏月明之死给他造成多大的打击。

苏衍冷冷道“传令,进军荆州。”

荆州于数月前起兵造反,苏衍奉旨前来平定叛乱,两军对垒,久久僵持不下,一直拖到现在。

······

“老头子,你说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醒,这都睡了多久了,怎么还不见醒?”

一身穿麻布粗衣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翻动晒在阳光下的药材,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得烦了,“哎呀,我说老婆子,你急什么急,改醒的时候自然会醒过来,一天就知道瞎操心。”

女子随手抄起放在一旁的扫帚,作势便要打正在照看药材的男子。

“我说你这糟老头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就是问几句,你作甚啊!”追着中年男子跑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双手叉腰,指着中年男子,“柳长健,我告诉你,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以为这些年来,老娘处处忍让。你就以为你能站在老娘头上。”

“啧啧啧,我也告诉你,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打我骂我,整一个母老虎。”听见自家婆娘如此说自己,他干脆也不跑了,停下来和自家婆娘对峙,看谁能说得过谁。

“你······”指着糟老头子,气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怎么,词穷了,还是你知道自己错了,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还不过来给你相公道歉,趁我今天心情好,相公我呢,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他叉着腰,不停的扭来扭去。

柳夫人双眼喷火,胸口起伏不定,“你个老王八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夫人,不是我说你,出嫁从夫,你早就跟为夫姓了。”

柳夫人被气得直咬银牙,抄起扫帚打了上去。

见自家夫人追上来,柳长健忙围着院子跑圈圈,而柳夫人怎么也追不上他。

屋内,躺在床上的女子眉头紧锁,仿佛在做着什么可怕的梦一样。

“皇姐,你放心我会很快带你回来的。”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伸手将彩莲推开,身后却是万丈悬崖。

脑海中不停地回放从前的事情,耳畔却又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的声音,想要将她拉回去,争吵不断。

苏月明就是在这样一片喧闹声中缓缓睁开眼睛,许是长久没有睁眼,一时间不太适应阳光,连忙用手挡住从窗户射过来的强光。

她不是死了吗?难道这里就是人们常说的阴曹地府?

心中又大多的疑惑,却没有人来为她解答,慢慢坐起身来,窗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吆喝声。

来自身体的触摸的真实感告诉她,她没有死,只是,这是哪里?

片刻之后,下床往外走去。

院子里的两者正打的起火,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只不过柳长健心疼自家夫人,不敢吓死手,他心疼夫人,柳夫人未必心疼他,追着他满院子跑。

苏月明从房里走出来,斜靠在门侧,院子里的这一幕被她看了个正着。

柳夫人正追着自家相公打闹,视线一扫,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相貌极好的女子,笑盈盈的望着他们。

放下手中的扫帚,瞪大眼睛,惊呼道:“丫头,你醒啦!”

柳长健目光你顿时被吸引过去,“咦,你还能醒?”

果然,能做夫妻的人,性子大抵都有九分相似,一个被窝是睡不出来两种人。

苏月明微微点头,半蹲身子,双手叠于腰上,“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行了,我们这儿不整这些虚礼。”手背在背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打心眼瞧不上这些装模作样的人,虚伪!

这模样又气着柳夫人,上前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娇喝道:“正经点。”

立马狗腿起来,舔着一张脸,“夫人说的是。”

柳夫人走到苏月明面前,将苏月明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姑娘,不知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苏月明不答反问,“这位娘子,不知这是哪里”

“宿州。”柳长健盯着苏月明没好气道。

宿州,沧州的旁边,“不知我为何在宿州。”

柳长健瞪大眼睛,十分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你问我,你居然问我。”甩甩袖子,继续将手背在身后,“你这丫头,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我们怎么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月明被面前男子的话绕晕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难道不是你们救了我吗?”

轻哼一声,“是我们救了你。”

柳夫人见两人越说越晕,打断两人鸡同鸭讲般的谈话。

“是这样,丫头,你听我讲,虽是我们救了你,准确来说,是捡到你。”

苏月明心头布满疑惑,不是说他们救了自己,怎么又变成捡到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她昏迷这顿时间发生了什么?

夫妻二人前段时间去了沧州,回来在两洲的交界处,沧河下游,发现躺在草丛中的生机全无苏月明,柳夫人上前一探鼻息,知道她还活着。

人命关天,老两口急忙将她送往附近的医馆,伙同医馆的大夫一同救治,只可惜,医术有限并且当时的苏月明伤势过重,大夫见了直说她这醒来的几率太小,还不如早早让她去了。

柳夫人又是个不信邪的,她觉得面前这女子,自己捡到她了,两人就是有缘分,便一定要将苏月明带回家中医治。

第三十二章 四年 原来是这样,归根结底还是这两位救了自己,苏月明当即跪下去,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这有什么。”柳夫人将苏月明扶起来,慈爱道:“丫头,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苏月明眼里暗沉,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叫什么,是苏月明,还是谢姝。无论是苏月明还是谢姝这两个名字好像都不属于她,与她而言,都是过往云烟。

垂下眼眸,她应该知道自己叫什么吗?谢姝和苏月明真的属于她吗?

她从何而来,又该去往哪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答案,没有人来替她解开心底的疑惑?

“我······”犹豫了一番,终究是没有说出一个让自己心满意足的答案,“能不能告诉我,我睡了多久了?”

一道近乎无情的声音传来,“四年。”

苏月明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盯着柳老头道,“什么,四年。”

“对,就是四年。”

柳夫人拉着苏月明的手,道:“丫头,我们老两口救你回来的时候,你伤势过重,醒过来几乎是不可能,可是,谁让老天爷厚爱你,奇迹般的让你醒过来了。”

“我知道。”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昏睡四年,她以来也就昏睡短短几个月而以,没想到居然睡了这么久。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柳老头在一旁冷哼道。

柳夫人作势抄起一旁的扫帚,“我说你这老头子,能不能嘴上积点德,说点好听的你会死啊!”

是啊,能从冰冷湍急的江水中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大抵这一生都将不会再相见,从前,也都只是过往了。

“两位恩人,我想请教一下,苏······不,当今太子殿下如何了?”

柳夫人轻轻拍着苏月明的手,“丫头,别叫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本姓张,你就叫我张姨。”指着跟前的老头子,笑着说,“这位是我的丈夫,姓柳,你就叫他柳叔就行,至于你说的太子殿下不知是哪一位?”

苏月明略微一迟疑,试探性的问道:“张姨,难道太子殿下还有几个吗?”

柳夫人神色从容,自个儿拍了自个儿的脑袋一下,笑道:“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你睡了好几年了。”

“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某些人没有自知之明。”

柳夫人眉间隐隐夹杂着点点怒火,柳老头抬起手假装轻咳一声,“这个,你们继续。”

见状,柳夫人这才收回带火的目光。

整理了一下从张姨那里得知近些年来发生事,苏月明对她现在的处境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大安朝的陛下,哦,不,准确来说是先皇,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宫篡位,宫变当天,先帝暴毙而亡,没有人说得出先帝因何而死。

先帝的发妻,肖皇后,她名义上的母后,自焚于凤仪殿,待人找到时,连骨灰都收拾不出来。那个精明一世的女人以这种方式离开,她算计的权谋,终究还是没有得到。

现在当皇帝的是顺帝,即先帝的大皇子,也就是她的大皇兄,膝下一儿,即小太子。

苏月明心头闪过疑问,“为何是大皇子,难道不应该是先太子?”

柳夫人叹了口气,“当年,肖皇后自焚于凤仪殿,嫡公主和亲远嫁,那小太子即使手上有十万兵马,也无力抗衡宗亲和已经登基的顺帝,先太子被封为北宁王,镇守幽州一带。”

“丫头,你要知道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乱世之中,活下去最为要紧。”

道理她都懂,只不过,对于她而言,一夜之间,这个世界便于她所在的太平盛世不一样。站起身来,拢紧身上的披风,走到围栏前,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北宁王,这是希望苏衍安分守己,永远镇守这北方,永不反京。但是,这对苏衍来讲是不是太残酷一点,她的这个弟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你不惹他还好,一惹他,他便能化身猛虎。

恐怕,苏衍未必会如大皇兄想的那般安分,皇家可不是什么讲亲情的地方,一时间失去两位至亲,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柳夫人看着苏月明孤独的背影,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嘶。”一阵钻心之疼袭来,猛地用手捂住脑袋,一只手握紧栅栏,柳夫人连忙上前讲苏月明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张姨站在她的身后,双手以一种奇怪的手法按压她的脑袋,阵痛慢慢褪去,苏月明紧皱在一起的眉毛渐渐张开。

“张姨,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轻轻揉着额头上的穴位,柔声道:“是你思虑太多了,你这才刚醒来,不宜久站,更不宜多思多虑,没成想,你都占了”轻拍苏月明的肩膀,责怪道:“丫头,你以后可不能这样,长久以来,你这瘦弱的身子可禁不起你的折腾。”

柳老头将苏月明痛苦的模样上下打量一番,冷哼一声,“不作就不会死,照她这个作法,早死早超生。”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姝儿晓得,以后不会了。”

“姝儿?这字倒是个好字,我想应当是取自姝色无双吧!”柳夫人喃喃自语,苏月明心下一惊,一时不察,居然下意识的说出她的乳名。

他们两位对她有救命之恩,对自己的那种态度仿佛如同亲人一般,没有任何防范,这种感觉真的好舒服,她也不用担心他们二位对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要是有,也早该做了,何必等她醒来。

苏月明点点头,心里十分平淡,“是我的乳名,只不过不是取自姝色无双。”或许曾经是,那是的父亲为自己去这个名字,真的就只是因为姝色无双,是给她的,还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姐。

信任一旦被打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可笑至极,人与人的信任就是如此的薄弱。

听见那隐含失望的声音,柳夫人心里如同针扎一般,神色从容,,一边继续为苏月明揉着脑袋,一边貌似无意的问道:“那姝儿时何方人士?”

眉心微动,她是哪里人士?是沧州谢家的嫡长女,还是京城皇宫的五公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士,微微摇头,丹唇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第三十三章 柳妍姝 柳夫人略微迟疑,半带轻笑道:“那姝儿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神色迷茫,她该姓谢还是姓苏,无论是谢还是苏,仿佛都是为了利用她,这两处都不是她的归处,她早就被人舍弃了,那她又该姓什么。

苏月明继续摇头。

柳夫人默然片刻,走到苏月明面前,蹲下望着面前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柔声道:“丫头,你告诉我,你是想不起来或者可是说忘记了。”顿了顿声,“还是说你从心里不想去再沾染和从前有关的事。”

是不是从前的一切对你来说太过痛苦,太累了,以至于你现在想要抛却,剩下的话柳夫人没有说出来,苏月明却从柳夫人的眼睛读懂了。

苏月明眼神不住的向四方扫去,想要把那个怯懦的自己藏起来。

张姨眼中的怜悯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极力掩饰眼眶中闪烁着的泪花,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哭,她已经脱离他们了,她是个自由人,只要她不承认,没人知道她是谢姝,更没有人知道她是苏月明。

在她是谢姝时,她对得起整个家族,为了家族,她舍弃肉体,让她自己成为五公主,努力适应新的环境,就当是报答爹娘的生养之恩。

当她是苏月明,这个大安王朝最为尊贵的嫡公主,为了整个王朝的利益,她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劝自己不可为了一己之私,背叛家国大义,她早已认命,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哪怕她还是谢姝,难道她就能逃过和亲,身为谢姝,亦是大臣之女,难道她就能逃过和亲的命运。

为了家和国,舍弃肉身,出卖灵魂,做好了赴死的命运。

现在,有人来告诉她,她不再受任何人的桎梏,无论是谢家女,还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殿下,在世人眼中早已是死人。

她,这个死里逃生的她不属于任何人,只是属于她自己,从今往后,她的肩上只剩好好守护自己,于家于国,都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她,终于不欠任何人了。

得到了自由,可身为女子,在这飘摇的乱世又能做什么。

经商?不行,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熊样,让她绣绣花看看书还行,经商,做不了,没那天分不是那块料。

从政?古来没有女子从政的案例,更何况自己愿意,他人未必乐意。

不禁摇头苦笑,没想到一个活了快十八年的人,离开那些尊贵的身份,她竟无一技之长,难不成她才得了自由就活不了?

撑着脑袋,捏住眉头,她到底应该做什么?

落日的余辉洒在苏月明的身上,好似渡上一层金边。

微眯了眯眼,天生的东西没有办法改变,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能改变后天所形成的东西,谁说女子就一定不能读书。

世俗的定律无法改变,她偏要冲破这命运的牢笼,只有彻底改变自己,才不会生出其他祸患。

“丫头,丫头······”摇了摇愣神的女孩,柳夫人上前探着苏月明的额头,喃喃自语:“奇怪了,也没有发梢啊,怎么叫了半天没有反应,老头子,你快来看看。”

一旁正悠闲自在的柳老头听着夫人叫自己,忙不迭跑过去,殷勤道:“夫人,可是出什么事?”

柳夫人指着苏月明,“你这糟老头子,快来看看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我叫了半天怎么没反应。”

柳老头瞥了一眼苏月明,不以为然,“她能有什么事,身强体壮,恐怕活的比你我都还要久。”

苏月明却是突然愉快的笑起来,笑的肆意而放肆,好似是要把多年以来的郁气都笑出来。

老两口被她这疯癫的样子给吓着了,惊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柳老头讥讽道:“得儿,没啥大病,人给疯了,老婆子,咱们还是快将这疯丫头给送走,传染给咱们可怎么办?”

见到自家相公这不着调的样子,柳夫人当即一个‘板栗’送给去。

“哎呦,你这糟老婆子打我作甚,我说的都是实话,这醒来又是落寞又是大笑的,不是疯了是什么,我说了你又不信,偏偏还要把我叫过来,叫过来就算了,还打我。”柳老头搓着刚刚被柳夫人打的地方。

“一边去。”

此时,苏月明却突然向这二人直直跪下去,柳老头惊得都蹦起来,错愣道:“你这是做什么?柳夫人作势便要扶她起身。

“张姨,还请听姝儿一言。”转头,看着一侧嘴巴张得大大的柳叔,眼含热泪,“两位对我有再造之恩,此恩,我就算是穷尽一生也没有办法回报,前尘,与我而言,已是过往云烟,该还的,我都已还清,此身,已是自由之身,不再相欠。”

垂下眸子,长长地睫毛遮挡了此刻她的神情,只听她沉声道:“既如此,我想重新做人,做一个我想要做的人,只是唯有一事,还望两位恩准,两位对姝儿有再造之恩,既如此,我想让柳叔,张姨重新为我赐名。”

“这······怎么可以?”霎那间,瞪大双眸,半晌只听柳夫人磕磕绊绊的说出这一句,简直是胡闹。

相比于柳夫人,柳老头则是平静的多,对于他这种半截脖子埋进黄土中的人来说,见过不可思议的人事物太多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柳老头沉声道:“丫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轻易损伤。名字也是一样的,你的名字打你出世以来就跟着你,它包含着亲人对你的诸多期望,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苏月明的眼睛有些湿润,委屈的注视着面前的柳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如果有些东西生来就是不幸,为了她人而活着,这一切我还有必要留着吗?”

“哎。”闭上眼眸,摇摇头,“既如此,我也不阻拦你,只是,你要想清楚,有些东西改变了,再无回头之路。”

有些东西一但舍弃,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苏月明听见这话,晶莹的小脸绽放出动人的光芒,盯着柳叔一字一句道:“我,绝不后悔!”

“往日种种不可追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姝’这个字既是爹娘所赐,不可轻易更改。”略微沉吟,眼中精光一闪,“你本就生的姝色无双,祸福难料,愿你今后艳阳高照,一帆风顺,无灾无难,‘妍姝’如何?”

“妍姝,妍姝。”微微勾起嘴角,这倒是个好名字,小脸上闪现出疑惑,字是解决了,“只是,我该姓什么?”

柳老头眉目肃然,“丫头,你既是想改头换姓,我夫妇二人对你更有再造之恩,况且,我二人这辈子膝下无子亦无女,若你不嫌,我想收你为做女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柳长健的亲生女儿,姓柳如何?”

她短暂的前半生都是为了他人,这后半生,何妨不大胆一点?

苏月明双手交叠在头顶,向下拜去,“女儿,柳妍姝拜见爹娘。”

第三十四章 爹娘 “哈哈哈!我柳长健也是有闺女的人了。”柳老头使劲拍大腿,张狂道:“要是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指不定多羡慕我,你说是吧,老婆子。”

柳夫人看着自家老头子眉眼俱笑的模样,心里明白他是有多开心了,上前连忙将柳妍姝扶了起来,娇嗔道:“你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将女儿扶起来,任由她跪在地上。”

被自家夫人扫了一眼,柳老头颇为不在,尴尬的摸了摸头,嘟囔着,“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一时间给忘了,不过,夫人,你放心以后就不会了,是吧,丫头。”

柳妍姝看见刚认的爹爹给她不停地眨眼,随即点点头,笑着附和。

柳夫人瞧着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

他们夫妇二人携手走过大半生,曾经也是能孩子的,奈何天不遂人愿,她那可怜的孩子竟先他们而去了,想到这儿,柳夫人嘴角露出点点苦涩来。

不过,上天还是怜惜他们,她的亲儿先一步去了,这不,又送了一个过来,还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呢,上苍待她不薄。

柳妍姝一左一右的伸手挽住两人,轻声道:“爹,娘,咱们进去吧,外面天寒风冷。”

柳老头和柳夫人二人乐呵呵,“好,好,乖女儿,咱们进去。”

看着跟前两位慈爱的爹娘,她是真的很高兴,这种高兴从前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它无关权利、欲望、金钱,是那种有内到外的愉悦,她不在是孤身一人,她也是有爹娘的人!

母女两坐在窗前。

柳夫人拉着柳妍姝的手,给她介绍家里的基本情况,“我和你爹都是大夫,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但是还是能养活你的,家里简陋,恐怕是比不得你以前。”

她和老头子救下这姑娘的时候,瞧着她身上的服饰,明白她的出身非富即贵,老头子极力阻止她把这丫头带回来,架不住她执拗。

虽说是把这姑娘带回来,她和老头子明白她醒来之后会离开,没成想,这姑娘直接留下来,成为她和老头子的女儿。

既然是女儿,老头子便不可能像是对待外人那般的臭脾气,总归是要亲近一点。

柳妍姝点点头,反握住柳夫人的手,“娘,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我是你们的女儿,这里是我的家,它是个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您放心好了。”

柳夫人瞧着自家女儿眼中的恳切,明白她是真心实意喜欢这里,并非是一时受困,迫于无奈才留在这里。

眼中热泪盈眶,“好好好,娘的乖女儿。”

“你们娘两个在里面聊得热火朝天,能不能过来一个人给我撩开帘。”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彰显了主人的身体康健。

柳夫人连忙起身替柳老头撩开帘子,嘟囔着:“你这个糟老头子,一天天的,声音能不能小点,小心吓着闺女。”

她接过爹爹手里的白菜豆腐汤,朝着柳夫人摇摇头,笑道:“娘,不碍事,爹爹嗓门这般好,说明爹爹身体好,也更显得咱们家有人气儿。”

这一声‘爹爹’简直叫到柳老头心坎上,他感觉自己恍若漂浮在云端上,飘来飘去,实在是太美妙了。

回过神,装模作样的抬起手轻咳一声,笑意盈盈的对着柳妍姝说,“乖女儿说的对。”转过头来貌似责怪,“哼,你这糟老婆子,我看你得跟乖女儿好好学学。”

柳夫人却没有理会自己丈夫狗仗人势的样子,扭头就走,摆好碗筷,“你个糟老头子,还不过来吃饭,乖女儿,你也别杵着,快过来呀!”

说罢,还朝着自家女儿招招手,柳老头显然就没有这待遇。

坐在板凳上,给爹爹和娘亲各一筷子菜,“爹爹,娘亲,你们快吃。”

柳老头挑起乖乖女儿给他夹得菜,吃到嘴里,眯着眼睛很是享受,“爹爹的好闺女夹得菜就是比平常的好吃。”

听见这话,她忙不迭又给给爹爹夹一筷子菜,“爹爹,你多吃点。”

看着爹爹和娘亲一脸欢乐的样子,她不由的也觉得乐从心中来,明明这菜就是老两口做自己做的,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材料,哪有那么夸张,难不成她夹得就与众不同了,分明是爹爹和娘亲疼爱自己。

先前还以为爹爹会不喜欢自己,看来是她多想了,爹爹分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柳妍姝哪里知道,柳老头先前觉得白捡了个丫头,也不是自家,迟早都会;离开,说不定还是个白眼狼,他们老两口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这个白捡的丫头是他柳长健的乖女儿,怎么能用那种对待外人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女儿,这是万万不行。

三人吃完饭,柳夫人为柳妍姝量了下体型,又忙着给她做新衣裳,她的便宜爹爹忙着写信,说是要给他的老朋友讲讲,他现在也是有闺女的人。

说是讲讲,实则炫耀,得了个好闺女怎么能不像那群老家伙诉说诉说,免得他们天天写信来欺负自己没有闺女,现在可是报仇的时候。

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柳夫人借着烛光在她的新衣服上绣着不同的花纹,她则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泛黄的书来,书的封面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细细读下来,却发现这是一本医书,上面大致的介绍了各种药材,这些药材涉猎之广泛,简直闻所未闻。

瞧着乖女儿沉浸在医书当中,柳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忙着手里的活。

油线慢慢变短,室内愈发昏暗。

放下手里的针线,瞧着跟前的丫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捧着的书也快落到地上。

轻轻伸手将泛黄的医书拿过去,柳妍姝却在瞬间醒过来,眼神有些迷离,打了个哈欠,迷糊的问道:“娘,你弄完了?”一遍说着,一边还伸了懒腰。

揉了揉脖子发酸的地方,歪着脑袋看了看柳夫人手里的医书和放在一旁还没有做完的新衣服。

第三十五章 苍梧书院 柳夫人上前撑住柳妍姝的脑袋,目光柔和,“娘的囡囡,是不是困了?”

脑袋抵在娘亲的手上,轻微点点头,她是真的困得上眼皮都在和下眼皮打架,努力睁开双眼,迷糊的问道:“娘,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做新衣服,我陪你。”

柳夫人听着女儿嗓音里夹杂着的困意,摸了摸柳妍姝的发髻,“娘不做了,现在就睡,来,咱们到这儿来。”

柳夫人带着东倒西歪的柳妍姝进入卧房之中,身后的油灯闪烁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

柳老头正提笔在案牍上细细写着他新得女儿的好事,手旁放着一封还未拆封印着玉兰花纹的信。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柳夫人手上端着一碗参汤,臂弯处搭着一件外衣。

将参汤轻轻放在桌上,站在正在专心致志写信的柳老头身后,轻声道:“你还没写完呢?这点子东西你都写了多久了。”

把外衣披在丈夫的身上,走到一旁,疑惑道:“这是?”

柳老头扫了一眼柳夫人手里的那封信,轻哼一声,“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那些老匹夫又送来的信呗,还能是什么。”

柳夫人在心里无声地轻叹一声,“你还是不打算去吗?”

没有回答柳夫人的话,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信纸,满意的吹了吹,“老婆子,你快来看看我写的怎样,这回定能让那些老家伙羡慕我。”

柳夫人有些急切,“你这老家伙,就算不为你还有我考虑,你总的为丫头考虑考虑。”

柳长健仿佛一点也不着急,背靠着椅子端起参汤喝了起来,神情十分享受。

柳夫人上前抢过参汤,“你这个糟老头都什么时候了,咱们有了女儿,你可得为女儿好好考虑,怎的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要是不乐意管她,你早先还收她做女儿干甚?”

说的急了,隐隐有些哭腔。

“你这糟老婆子,老了老了,才知道急,你看看这是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柳夫人,抢回参汤,再次吃起来。

“这是?”翻过信的背面,上面印着四个大字‘苍梧书院’

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眉头紧锁,“这苍梧书院向来只收学时渊博之人。”似是想到什么,脸上一喜,“难不成你是想从里面挑个女婿出来,你这老王八蛋,不早点说,害我担心半天。”

听着柳夫人越说越荒唐,柳长健气的七窍生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你一天瞎想什么,难不成我就是这种人?”

柳夫人白了一眼吹胡子瞪眼的丈夫,心道,难道你不是这种人?什么时候你要是不干这些事,她都怀疑这还是不是她的丈夫。

在柳夫人的诡异的笑容下,柳长健的气势渐渐弱下来,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好吧,他还真是这种人,不过,虽然自己有这个想法,这不是还没有付出实践,算不得真。

“老婆子,你有没有想过丫头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她的真是身份?”

这个柳夫人还真没想过,沉浸在刚得女儿幸福之中,她还没有来得及想过这些,诧异道:“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我呢,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清楚的了解她的来历,只不过心中大概有些猜测现下还不能完全肯定。”

柳夫人心中隐约明白柳长健的想法,他不想让一个外人来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之前才会对柳妍姝没有好脸色,处处阴阳怪气,语词恳切道:“可是,老头子她现在不是外人,而是咱们的闺女,是我们求了一辈子才得来。”

“我知道······”话音未落,门外听了许久的柳妍姝推门缓缓走进来,“爹爹,娘亲,你们不必为此忧心。”

柳夫人神情微微有些慌张,柳长健这个混迹江湖的老家伙相反很镇定,一点都没有背后说人被发现后的尴尬。

柳夫人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姝儿,你还没有睡着啊?”

本来她已经睡着了,半夜噩梦醒来发现陪着她一起睡觉的娘不在身前,起来找娘亲,没想到无意之间听见这番谈话,也正好解了爹娘和她的顾虑。

斜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片刻之后,“爹娘,你们不必为我的事忧心,不满你们,在世人眼中我早已是个死人,只要我不承认谁也没法让我回去,况且,他们也未必见得会让我回去,这也是我决心留下来的原因。”

柳夫人紧紧拉住柳妍姝的手,忐忑道:“姝儿,我和你爹不是那个意思?”

柳长健在一旁认可的点点头,表示他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他虽然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女儿有些忧虑,但他也是真心欢迎她的到来。

柳妍姝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位已经到达不惑之际的人,“爹娘,我明白,只是有些事需得说明白才好,这样若是您们以后不幸碰见那些故人,多多少少也得有个准备才好。”

目光落在一旁的印着玉兰花纹的信,“爹爹说的对,我从前的身份的确和王公贵族有着莫大的关系,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是从前,现在我只是你们的女儿,至于真正的身份,爹娘,还望你们能够原谅女儿不孝,我暂时还不想说。”

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伸手擦去,“我虽下定决心做爹娘的女儿,从前之事本应和我再无关系,可,人非草木,过往的十多年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都能够时机到了,我自会告知爹娘。”

从前太痛了,痛到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彻底忘却。

“好孩子,爹娘都明白,只是,我和你爹既收你做闺女,这一辈子总不能让你一直待在这儿,一辈子都不见外人,你总归是要出嫁?”抹了抹柳妍姝眼角的泪痕,语重心长道。

疑惑道:“难道我们就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柳夫人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我和爹爹虽不是什么举世大儒,更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们也只是红尘中的一个普通人,可是,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没有你之前,我和你爹爹在这里得过且过,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有了女儿他们就不一样了,不能在这样没有任何目标的活着,他们得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着想,他们两个两家伙入土只不过是早晚得事。

闺女还年轻,还有大好前尘等着她,不能陪着他们两个老家伙老死在这里。

柳妍姝眉心一动,原来这就是有爹娘的感觉,很快抿嘴一笑,“爹娘,我明白,只不过,孩儿还有一事还望爹娘答应。”

柳长健谄媚道:“闺女,你尽管说,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爹爹也去给你摘下来。”

“爹爹,我可不想要那些。”眼眸微动,眼底藏着漫天星辰,“爹爹,娘亲,我还不想这样早的嫁人,我想跟着你们学医。”

“学医?”柳老头眼里闪过兴奋,子承父业,先前没有子嗣,他还担心他这一身医术无人可继,隐约动过心思,想让闺女来学,害怕她不喜欢,现在,既然她自己提出来······

掩饰内心的喜悦,“你想学为父这一身本领,为父自然欢喜,只不过,姝儿,女子不应该被拘泥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为父更想你去苍梧书院读书,去学学那些四书五经。”

第三十六章 男子 四书五经?

柳妍姝心头闪过疑惑,四书五经学这些一向多为男子,她们女子多数只能看看《女戒》之类,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她都没有想过要去系统的学习这些。

柳夫人适时上前,“老头子,你想让闺女学这些我动能明白,只不过······”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只不过苍梧书院向来只收男子,女子在苍梧书院读书,这是苍梧书院的历史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想要姝儿在那里面就读,恐怕难上加难,那些个老顽固也不会轻易同意。

“这有甚难的?”转过头来看着柳妍姝,神情十分严肃,“丫头,我质问你一句,你想去吗?”

想去吗?

她也不知道,从前所遭受的一切除过她是女子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手上没有任何权利,没有金钱或是资本,所以才做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现在有了机会,心下却又几分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她想要权利和金钱,可是,她真的行吗?

微微意外低迷的神色出现在闺女的脸上,柳长健也不急着要一个答案,神色从容的端着参汤慢慢喝着。

放下碗的那一刻,柳长健抬眸,“闺女,你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吗?或者说是将来你想要干什么?是困于后院还是翱翔于九天,这些都是你需要仔细考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娘都支持你?”

爹爹的问题让她对自己对未来都迷茫起来,看不清楚自己,也看不清未来,可是,这个问题却让她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想做翱翔于九天的凤,不想做困于后院的无知妇人,这个从她醒来就明白,她的命再也不想掌握在别人手里。

柳长健看出她的疑惑,“闺女,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怕自己无法应对来自世人的嘲讽,怕自己没有能力去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更怕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连她自己也不认识。

莞尔一笑,“爹爹,我想好了,我去!”

神情坚定,后来她再回想起现在的这个决定,这无疑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脉脉含情的眼睛中,仿佛如夜空中闪亮的星辰一般耀眼,“爹爹,女儿还有一事请求爹爹。”

“好闺女,你说?”

长须一口气,咬着下唇,沉思片刻,下定决心道:“爹爹,我想化身为男子,既然苍梧书院不收男子,我也不想多生是非,既如此,我为何变成男子,既方便我读书,亦可让我与他们更好的交谈,女子之身,终究还是多有不便。”

柳长健凝神沉思,“这样也好!”

从抽屉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闺女,轻声道:“闺女,你自己看看。”

柳妍姝接过信封,粗略的看了看。

“我要一个人去?”她不确定的问道。

柳长健点点头,“苍梧书院数百年以来,培养了无数能人异士,不仅仅在于它聚集众多名流,根本原因在于它独特的教导方式。”

“爹爹,你们不去吗?这信上明明邀请爹爹和娘亲你们一同前去。”

柳夫人开口道:“丫头,不是我和你爹爹不想跟你一同前去,而是我们去不了?”

“去不了?”

“你醒来的时候,我们没有告诉你的是,北宁王,顺帝,还有以及其他的藩王这些年来虽说是相安无事,但是在平静湖面之下真的就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只限于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发生丁点摩擦恐怕就不仅仅是相安无事,只不过,这和爹爹还有娘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只是平民百姓,国家大事有何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爹爹都是大夫,大夫虽然不能上战场,除了上战场他们不是没有其他作用。”

柳夫人温声道。

对。大夫在世间最为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治病救人,尤其是那些神医。

想到这儿,柳妍姝心下一惊,莫非······

“我和你爹爹本来过着隐居避世的生活,五年前,沧州瘟疫爆发,你爹爹不忍心沧州百姓整日活在惶恐之中,面对瘟疫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去死。”说到这儿,柳夫人的眼神暗淡下来,“有时候心善也未必是件好事,除了瘟疫,我和爹爹就被人盯上,先前还以为是错觉,这两年,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拿起桌上的那封印有兰花花纹的信,讥讽道:“这就是他们前些时日送来的东西,美曰其名现下哪里都不安生,邀请我和你爹爹去那边安家,明面上说的是邀请,暗地里······”

柳妍姝看着娘亲一贯平和慈爱的脸上头一回露出嫌恶的神情,只怕这些人······

“本来我和你娘打算过些时日再说,只要我们不愿意他们也不能强迫我和你娘,我们再提前将你送走,到时候换个地方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她提前给给醒来,打破他们所有的计划。

现在爹娘有了女儿,自己就是他们的软肋。

“爹娘,我······”丹唇微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好像连累了爹娘。

柳夫人轻拍柳妍姝的背,“好孩子,这不关你什么事,就算我们不去,他们也迟早会有一天找上门来,这只是时间的早晚。”

“对,好闺女你不必自责,我们能有你作为我们老两口的闺女,是我们求来的,和你无关。”

柳妍姝被自家爹爹强横的态度给逗笑了,哪有人能这么顽固,认为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问题。

“爹爹······”撒娇的摇着爹爹袖子。

杏眸咕噜咕噜的转动,“爹爹,没想到你还有神医的称号,那爹爹是不是该教给女儿一些重要的本领,将来女儿说不定也能当个神医。”

瞧着闺女一脸狡黠的模样,轻点她的鼻子,“你呀!”

不过,他的确要交给闺女一些必要的防身本领,闺女瘦瘦弱弱的身子骨,必须的好好锻炼锻炼,不然以后他的外孙可怎么办。

旁若无人的不住点头,这事还得提上日程,闺女还得去苍梧书院学习,自己这一身的本领也还得教,闺女的身子骨还得好好练练,看来他必须要做出一个详细的计划。

柳妍姝本来只是想分散爹爹和娘亲的注意力,没想到给自己未来的几个月迎来了噩梦。

第三十七章 张婶子 “桑叶,味甘苦,寒,有发散风热,润肺止咳,平肝明目的作用;熊胆,味苦寒,用于清热解毒,清肝明目,息风止痉。”

“椿皮······椿皮”

眉头紧皱,咦?椿皮,重复念着椿皮,使劲去想椿皮,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椿皮的作用。

掀开扣在脸上的医书,坐直身子,翻到椿皮。

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椿皮,味苦涩寒,可以用来清热燥湿,涩肠止泻,止血止带。”

重新躺回摇椅上,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将里面的药材记在脑袋里面。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太舒服了!

想要睡觉,可是爹爹出门问诊是给自己布置了任务;想要睁开眼睛看书,可是如果不睡觉又辜负如此美好的阳光。

一阵困意来袭,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算了,还是睡觉吧,春光融融,不用来睡觉简直辜负这美好的日光。

医书倒扣在小脸上,一阵微风吹来,惬意极了。

“姝丫头,姝丫头快醒醒。”感觉有人大力推搡这自己,一道尖锐的女音直接穿透耳膜。

柳妍姝猛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周围,疑惑道,发生什么了吗?

只见一身宽体胖的中年妇女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打了个哈切,无精打采的问着,“周婶,你来是有什么事吗?要是你来找我爹娘的话,爹爹,出门问诊了,估计晚点才能回来;不过你要是找我娘的话,娘在里面,直接进去就好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又要往座椅上躺下去,显然是困极了。

可不是困极了,天还没有亮,她就被娘亲从温暖的被窝里抓出来,美曰其名锻炼身子,打什么八段锦。

晚一点,要吃早饭,吃饭的时候,她的脑袋就已经开始忽点忽点。

好不容易,爹爹今天要出门复诊,她找了个地方安逸的看起医书来,结果周大娘还来打扰她的美梦,不带这么欺负闺女。

里边的柳夫人听见周大娘的大嗓门,站在门上,笑道:“这不是周娘子嘛,可是来拿药的,你稍等,我马上就去拿出来。”转而吩咐柳妍姝,“闺女,你还不快去给周娘子到杯茶。”

柳妍姝不情不愿的起身,愣了愣神,好不容易的清醒过来,“是,娘。”

走到里间,找到柳夫人,疑惑道:“娘,我怎么感觉周婶不像是来拿药?”

柳夫人提着药,伸出手指敲了一下柳妍姝的额头,“小孩子家家的,一天管这么多干什么,有这功夫,你还如好好把医书背下来,要是背不下来,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听见爹爹问诊回来还要考自己关于药材的知识,本来满是八怪好奇的心思瞬间变得无精打采起来,撇撇嘴,神色乖巧,“好的,女儿知道了。”下一秒,贴在娘亲的身上,哀求的问,“娘亲,爹爹回来能不考吗?”

“不能。”柳夫人留下两个字,转身出去。

耷拉着脑袋,烦躁地抓了抓乌黑的发丝,好难过啊,她还要背书,可是,她不想背啊!

只想吃喝玩乐,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所向往。

······

端着茶出来,见着娘和周婶子喜笑颜开,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俯下身子,柔声道:“婶婶,喝茶。”

周婶子接过茶,抿了一口,细细端详着柳妍姝,很是满意,柳妍姝则是被周夫人看得莫名其妙,还有那慈母般的笑,怪渗人。

周婶子谄媚地和柳夫人笑着说道:“你家这丫头,长的真俊啊,我每回看到都被她勾了魂,要是我是个男子,还不得早早把她娶回家娶。”

柳夫人没有理会周婶子的话,反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家闺女,瞧着她那恨不得将耳朵贴在她们这边来的样子,显然是对她们的谈话好奇的不行了。

柳妍姝见柳夫人发现自己,弱弱地朝着娘亲一笑,失望的嘟囔着小嘴,乖乖带着医书搬着她的小板凳走到院落的另一侧,背对着她们,表示自己没有偷听。

柳夫人见闺女乖乖去背书,这才笑意盈盈地转过头来和张婶子攀谈。

“我的好妹妹,你要不在考虑考虑,村东家的小儿子人也好,年龄也和你家姑娘适配。”张婶子说的有些口渴了,端起茶来大口大口的喝着。

柳夫人见张婶子粗鄙的行为也没有心生不满,一脸愁容,“张姐姐,你也知道,我和孩子她爹,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闺女,哪里容易轻易把她嫁出去。”

张婶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家没有丫头片子哪里懂得这些,在乡下,生不出来孩子便是天大的罪过,像柳夫人这种多年无子的女人,依她看,早该休弃。

虽说现在有了个丫头片子,可这丫头片子又有什么用,早晚都得嫁出去。

说到底,还是柳夫人没用,不是个会生养的,哪里像她,她都为老张家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是老张家的大功臣。

撇了撇不远处的柳妍姝,屁股小,也没啥料,将来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孩儿吃不吃得饱,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也不知道村东家的小儿子看上她那点。

她家的招娣难不成还比不上这丫头片子,在她看来,她家的招娣比起柳妍姝来说,那简直是绰绰有余,该有的啥都有,不像这丫头,一看就知道经常没吃饱饭,瘦不拉几的。

想到这儿,张婶又暗自得意起来。

她比不过柳夫人,年轻的时候,柳长健没有看上她,难不成,她的女儿还比不过这个丫头片子。

柳妍姝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头到脚被人评价一番,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只会对张婶的想法无话可说。

“好妹妹,这你就不知道了,村东头的小儿子带人一向温柔体贴,姝丫头也是个好的,两人一看般配的很。”

瞧着张婶子脸上的褶子笑的跟菊花一样,柳夫人淡淡开口道:“哪里的话,张姐姐,我看你家招娣就不错,跟人家也配,我家这丫头,身子骨没你家招娣好,何妨不让招娣嫁给村东家的小儿子。”

第三十八章 刘嬷嬷 张婶子心道她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招娣嫁给村东的里正家的小公子,奈何人家看不上他们家招娣。

张婶子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像是被柳夫人这一句戳到痛处。

回到家的张婶子气呼呼的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瞧见认真干活的招娣,她就想不明白了,她家招娣明明哪里都比柳家的丫头片子强,怎么村东里正的儿子看不上?

大吼一声,“招娣,你个死丫头还不快来给你娘我捶捶腰,一天天的跟着个榆木疙瘩似的。”

门外的招娣听见周婶子叫自己,用身上的围兜擦了擦手,忙不迭的跑进去。

躺在床上享受着女儿给自己按摩,也不知道死丫头从哪里学来这门技术,还挺舒服。

“娘,今个儿你作甚去了?”招娣小心翼翼的问着。

张婶子闭着眼睛轻‘哼’了几声,随口道:“也没干什么,去柳大夫那走了一圈。”

柳大夫?

招娣虽是心有疑虑,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问出来,在这个家里娘最不喜欢的就是她,没有几个弟弟之前,奶一直说娘是个不会生养,娘一直带着她忍气吞声。

有了弟弟之后,娘的腰板才硬起来。

“死丫头,饭做好了没?”

······

京城荒郊。

刘嬷嬷瞧着背影已经是半大小子的苏衍,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从洗的发白的袖口拿出一方帕子来,偷偷的擦了擦眼泪,“殿下······”

苏衍伸出手止住刘嬷嬷的话,微微侧头,叹了一口气,“嬷嬷以后还是莫称呼我为殿下,我也早已经不是太子了。”

抬眸看向天空,也不知道母后还有皇姐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好不好。

刘嬷嬷当即便跪下去,低头,沉声道:“无论如何,在老奴心里您一直都是太子殿下,若非张贵妃所生的逆子谋权篡位,您有怎会······”

苏衍紧紧地抿了抿唇,眼底弥漫上一层悲凉,只是一刹那,便归于平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清冷和沙哑,“嬷嬷这话往后莫再说了,今天,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嬷嬷匍匐上前,苍老的面容之中夹杂些几分悲凉,“殿下,你真的甘心吗?娘娘生前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殿下继承大统,一统天下。”

听见刘嬷嬷提起母后,少年直挺挺的脊背终于弯下去,直直的跪在一座空坟面前,这座空坟只是一个不大的土包,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孤零零的落座于荒郊。

苏衍动了动唇,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清淡雅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母后临走时,可有说什么?”

皇姐走了,母后也不要他,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去挣夺皇位,他只想就这样过下去。

刘嬷嬷佝偻着身体,颤颤巍巍的趴在地上,“娘娘走时,吩咐老奴将这封信转交与殿下。”趴在地上,手里高高的捧着一封信,“这封信支撑着老奴等着殿下的到来,不然,我早就想随娘娘而去。”

苏衍接过信,将信贴在胸口,感受来信的温度,仿佛母后还在一样,手心直发抖的撕开信,见到熟悉的自己,少年坚不可摧的心弦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衍儿:

想必当你打开着封信时,母后已经死了,不要为母后难过。这一切都是母后自愿的,母后心甘情愿赴死,也决计不能让那些人用母后来威胁你,你是母后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看着你一点点的长大成人,母后很是开心,只可惜,母后没有办法看见登上帝位,成家,更没有办法见着吾儿的英姿,此乃母后一生的遗憾。

母后深知吾儿所想,一生只想平安喜乐。你大皇兄残暴凶残,嫉妒英才,你可知月明因何而死,你又可知他为何逼宫,迫切的登上帝位。

吾儿若是感念母后的在天之灵,还望衍儿一统天下,为母后还有月明报仇。

此外,还有一人望衍儿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多加照顾,无论何时衍儿都要多加照顾她,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

······

短短一封信道尽母后对他的忧思,上面甚至连个落款都没有,母后又是在何种境地写下这封绝笔之信。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从他心底翻滚,唇角勾出了一丝很淡的笑,眼底一直藏着的悲凉慢慢浮现,是他不孝,害得母后临走前还要为他这个不孝子如此担忧。

声音几乎透明,疑惑道:“嬷嬷,母后信中提及一女子,嘱咐我要好生照顾她,你可知为何?”

刘嬷嬷跪在地上,咬了咬牙,不太恳切道:“不知殿下您说的可是荣国公府家的那位小姐?”

苏衍点点头,不发一言。

思虑片刻,眼底闪现悲哀,语气悲切,“殿下,娘娘之所疼爱那位女子,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刘嬷嬷双手撑地,低下脑袋,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缓缓道:“是因为那位小姐长得和五公主殿下极为相似,如果有十分,那姑娘就有八分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五公主殿下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娘娘碰巧见着这位姑娘的画像,心里念着故去的五公主殿下。”

所以,母后这是将对皇姐的思念寄托在荣国公府那位养女身上,冷冷道:“我知道了。”

皇姐永远只能是皇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她,她们都不配,除非是皇姐死而复生,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都感觉太过荒谬。

皇姐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她早就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顿了约莫半刻钟,苏衍用力地攥紧双手,压下心底的苦涩,眼底变得通红,“嬷嬷,本宫最后一皇太子的身份问你一件事,还望你如实回答。”

皇太子象征了无上的威严,也是皇权的象征。

刘嬷嬷抬起头,眼神坚定,“老奴对着皇后娘娘的墓发誓,殿下所问,老奴所答皆为属实,若有一点弄虚作假,便让老奴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追随皇后娘娘。”

刘嬷嬷对母后的衷心他是有目共睹,能以母后起誓,看来接下来的话应当是所言非虚。

厉喝道:“本宫问你,皇姐和母后的死当真与大皇兄有关?”

刘嬷嬷没有丝毫犹豫,“当真。”

苏衍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连连后退数十步,肩膀微微有些颤抖,眼中变得通红,可还是固执的深吸一口气,胸口强烈的起伏彰显主人此时怒到极致的心情。

第三十九章 瓢泼大雨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有着刺眼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云朵压得低低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和大皇兄抢过任何东西,父皇的宠爱他可以不要,为什么要杀害他唯一的两个至亲?

还能为什么,皇位,天家哪来的兄弟,不是他不抢就可以相安无事。

从刘嬷嬷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转身死死盯着母后的墓,眼里浮现出绝望,喉咙堵塞的让他无言以对,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脸庞。

是他,是他的天真害死母后和皇姐,是他无止境的退让滋生了大皇兄的野心,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为什么要报复在皇姐和母后的身上,她们没有任何错呀!

眼眶逐渐湿润,喉咙发出一丝哽咽,胸膛深处冒出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到他不能呼吸,他好想跟母后还有皇姐说声对不起,可是,她们再也不会出现他面前了。

母后,姐姐,衍儿错了!

衍儿真的错了!

我错了!

他怎么就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好大皇兄。

天空之中降下磅礴大雨,一颗一颗的雨水砸在脸上,冰冷刺骨的寒风吹来,让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苏衍没有一丝地躲闪,直挺挺地跪在瓢泼大雨之中,好似在惩罚自己过去的愚蠢一般。

他的身后跪着的是刘嬷嬷,洗的发白的衣裳,泥点子溅在上面,更显得黑白分明。

盯着肖皇后的墓,眼中闪现过缕缕恨意。

皇后娘娘,别怪奴婢,奴婢此生无法为您报仇雪恨,不过您放心,太子殿下一定可以,五公主殿下也会好好的活着,有太子殿下的照看,想必公主殿下此生应当过得平安喜乐,将来也会找一个好夫婿。只可惜,姐弟俩此生不得相认,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保全了两位殿下,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

娘娘,您在地底下等等奴婢,您走慢点,老奴我啊稍后就来陪您,您别害怕!

黄泉路上有奴婢陪着娘娘您是不会孤单的。

刘嬷嬷上前一步,幽幽道:“不知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苏衍抬起眸子,不知是空中的雨水还是他自己的泪水顺着逐渐分明的下颔线,落在泥土当中,“若是可以本宫想在再等等,大皇兄势头正盛,此刻起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嬷嬷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唇,粲然一笑,“娘娘若是泉下有知,此刻想必应当十分欣慰。”长叹一口气,“殿下还是开起来吧,娘娘若是见着殿下如此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恐怕又会责怪殿下了。”

苏衍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来,微微勾起唇角,“若是母后还在就好了。”

“是啊,若是娘娘还在就好了。”

一老一少,一站一跪在雨中待了许久,谁也没有在发声。

良久之后,苏衍站起身来,“嬷嬷接下来打算如何?若是嬷嬷愿意,不放跟着我去北宁王府颐养天年。”

刘嬷嬷笑着摇摇头,颤颤巍巍的上前将雨水冲刷松的泥土按压紧实,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肖皇后的坟。

“奴婢大半生都跟着皇后娘娘,老了,也不想离开,只想陪着娘娘,奴婢若是走了,想必娘娘九泉之下定会孤单。”转过身来,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面,向苏衍行了一礼,“奴婢就不跟着殿下,若是殿下想念皇后娘娘了,大可以到这里来。”

见刘嬷嬷这样说,他也不好再强迫刘嬷嬷跟着自己去北宁王府。

或许待在这里,对刘嬷嬷来说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沉思着点点头,撇了一眼刘嬷嬷,“也好,那等会到了下面我在给嬷嬷一些银子,嬷嬷你也可以过得好些。”

若不是刘嬷嬷托人送信找到自己,他都没有想过嬷嬷还活着。

刘嬷嬷笑而不语,夜空中突然一道霹雳的闪电,显得刘嬷嬷的笑格外渗人。

看了一眼天色,“嬷嬷,我还得赶回北宁王府,不如你同我一道回去。”若是让大皇兄知道他擅自离开封地,抵达京城,恐怕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雨夜中刘嬷嬷声音戚戚沥沥,不是很真切,可苏衍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奴婢想再陪娘娘一会儿,殿下先行离去,奴婢稍后就来。”

苏衍没有强求刘嬷嬷同他一道,独自一人先行离去。

望着小太子殿下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不一会儿,转过身子,望着肖皇后的墓,笑了笑。

苏衍走到半路上,听到远处传来凄厉的一声,“娘娘,奴婢来陪您了。”

身形颤了颤,瞬间红了眼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稳住心神,强忍着悲痛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这条路上,真的就只剩他一人了。

躺在泥泞的坟旁,一只手紧紧抓住身子底下的泥土,感受着来自上天的瓢泼大雨,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皇后娘娘。

刘嬷嬷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娘娘笑意盈盈的走来,轻柔道:“嬷嬷,你来了。”

······

天公不作美,她和娘亲刚把爹爹才回来的新鲜药材端出来晾干,没过一会,黑压压的天空就飘来细如牛毛的小雨,没成想,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颗大颗的雨滴就砸了下来。

她和娘亲赶忙将方才的端出去晾晒的药材收进屋内。

柳夫人一面递给闺女一条干帕子督促擦着她身上的雨水,一面为自己擦着身上的雨水,嘟囔着,“明明方才还是大好的天气,怎么一转眼这雨就下下来了。”

看着有些抢救不及时的药材沾满雨水,柳夫人顿时心疼不已。

柳妍姝难过的拂过这些药材,里面有些药材是爹爹辛辛苦苦从山上挖回来的,现在被雨这么一淋,有些药材都白白糟蹋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药材,要是没有这场雨的话,估计又能用来救好些病人。

药材来之不易,哎!

柳妍姝站在门口,瞧着雨势愈来愈大,扣紧门缝,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四十章 哭泣 坐在屋内的柳妍姝向窗外看去,瞧着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一阵无力的烦躁感渐渐涌上心头,也不知道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恍惚之中,隐隐约约见着一人影冒着大雨朝他们这边跑来,越来越近,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爹爹,眯了眯眼睛,仔细一瞅。

爹爹!

柳妍姝匆匆下榻,及拉着绣花鞋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激动的朝柳夫人喊道:“娘,爹爹回来了,你快出来。”

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子,随手从门拿出一把油纸伞来,撑开雨伞,跑出门外。

“爹爹,到这边来?”纤细的玉手挥舞在空中,不住的朝着柳长健招手,大声喊着。

柳长健隔得老远就听见闺女叫自己,只是在磅礴的大雨之中,声音显得有些淅淅沥沥,不是那么清楚。

朝着家的方向一看,闺女今儿穿了淡绿的荷叶春,一眼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小仙子误落凡尘,闺女站在栅栏跟前,笑意盈盈的向他挥手。

留长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雨伞下。

刻意同柳妍姝保留一段距离,他一身湿漉漉,可别再把寒气过到本来身子骨就不大行的闺女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拧了拧能滴水的袖子,捏起半湿袖子擦着被雨水糊住的眼睛,有些错愕道:“闺女,你怎么在这里?”低头一看,柳妍姝的裙摆上面溅了不少泥点子,整个人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不少,继而责怪道:“闺女,不是爹爹说你,女孩子家家的身体本来就是最重要,哪个大家闺秀跟你一样如此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你再这样下去。老了可有你受的。”

撇了撇柳妍姝,眼睛中藏不住的担忧。

柳妍姝愣了愣,娇俏道:“这不是有爹爹吗,爹爹是神医,怎么会有爹爹治不好的病呢,我这点小病,凭借着爹爹妙手回春的本事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顿彩虹屁夸来,柳长健飘飘然,忘乎所以,都是闺女是爹爹贴心小棉袄,看来古人诚不欺我,闺女说起话来,就是要比那些个臭小子听起来顺心多了。

“你们爷俩站在雨里聊什么天呢?还不快回来。”站在门口的柳夫人十分无奈的瞧着雨里的爷俩,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

柳长健回过神来,沉声道:“那这也不是你糟蹋自个儿身子的理由。”

说完,带着柳妍姝立马冲向屋内。

刚进到屋内的父女俩人被柳夫人逼着灌了一碗姜汤,督促两人赶忙去换赶紧的衣裳,免的回头给着凉了。

刚换完新衣服的柳妍姝正在柳夫人面前展示她的新成果,欣喜的问着,“娘,我好看吗?”一面转着圈圈,一面问着,眼睛藏着星海,亮得人耀眼。

柳夫人斜坐在炕头,一手搭在桌上,一手至于膝上,左瞅瞅右瞧瞧,满意的点点头,对于这件新衣服上身效果感到非常好。

“好好好,娘的闺女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柳夫人夸赞道。

上前挽住娘亲的胳膊,毫不吝啬的夸着,“娘也好看。”

“你们母女俩都好看。”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柳长健撩开门帘走进来。

柳妍姝站起身来,眼眸咕噜咕噜的转了转,狡黠道:“爹爹,你骗人,明明你刚才看都没有看。”

柳长健做到自家夫人身旁,鄙夷道:“这还用看吗?你爹爹我闭着眼睛就能看见你娘做的衣服定然好看,都不用想的问题还用看?”

转过头来对着柳夫人巴结道:“是吧,夫人。”

虽是询问,但声音里却充满毋庸置疑的态度。

柳夫人被问的老脸一红,抿着唇,默默低下头也不说话。

咦,空气中漂浮着满满的酸臭味,真是让人好生羡慕,爹娘也是的,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这样,羞不羞。

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

雨后的夜晚,空气格外清晰,一颗一颗的星星高高挂在天上,令人着迷不已。

柳妍姝坐在院落的一角,双手撑着脑袋,望向远方,也不知道自己过几日要去的苍梧书院是个怎样的情况。

说起苍梧书院,她依稀记得季安存的家乡好似在苍梧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很好奇季安存和谢家的婚事如何,按照国公爷的性子,也许季安存只能落败而归。

明月高高挂在天空,不染凡尘,可是生而为人,这一世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一点都不沾染凡尘俗世。

其实她更愿意自己是娘亲和爹爹亲生女儿,这样自己就可以无忧无虑在他们膝下长大,就凭着他们宠孩子的性子,想必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起码会比现在好很多倍不止,怨天尤人一直都不是她的做法。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又怎么能逆天而为。

心下闪过一阵叹息。

耳畔隐隐传来啜泣声,听得不是那么清晰,一阵有的一阵没有,该不会是女鬼吧,脑海之中有一根弦紧紧绷起来。

抄起放在一侧的扫帚,高高举起,小心翼翼地朝哭声走过去,试探道:“那个,你是人是鬼?”

听见有人问话,女鬼没有回答柳妍姝的问题,反而是哭的更加凶猛起来。

走到女鬼身旁,用扫帚戳了戳。

能碰到,这是柳妍姝的第一反应,看来应该是个人。

蹲下身来,借着月光细细瞧着女鬼,洗的发白的麻布做成的衣裳,这衣裳穿在身上明显不合身,小了一寸有余,整个人却收拾格外干净。

姑娘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爱,肩膀一耸一耸的。

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来,小声说道:“要不,你擦擦吧!”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这不顾礼仪坐在地上的姑娘哭的更凶了。

哭的浑然忘我,柳妍姝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这姑娘也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哭着。

听着接连不断的哭声,她顿时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为什么能有人这么能哭?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跑回去找爹爹和娘亲,看看他们认不认识这位哭的昏天黑地的姑娘。

第四十一章 怀孕 跑进屋内,柳妍姝弓着身子,指着外面,气喘吁吁道:“爹爹,娘亲,你们快出去看看,栅栏旁边蹲着一位姑娘哭的可怜兮兮。”

夫妇两人停下手里正忙的事,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的眼中闪过疑惑。

柳夫人当即下榻,一边往出去走,一边问着:“姝儿,你可认识外面那姑娘?”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那位姑娘,开玩笑,她才醒过来多久,认识的人除了自己的爹娘,还有就是天天到他们这边拿药的张婶子,至于其他人,都没见过,怎么认得。

母女俩走到栅栏跟前。柳老头因为是个男子,又是夜黑深重,他就没有跟着柳妍姝母女俩一起到外面来查看这位不知来路女子的情况,虽说乡下对于男女之防并没有京城那么严重,但是却也不是没有。

只能等柳妍姝母女俩确定了具体情况,看看需不需要他的帮忙再出来。

柳夫人提着一盏油灯,低下身子,面色柔和看着眼前哭泣的姑娘,轻声问道:“姑娘,你这是?”

听见柳夫人的声音,正低声啜泣的姑娘缓缓抬起头来。

见着这姑娘的面容,柳夫人心下一惊,这不是张婶子家的招娣吗?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她家门口哭。

诧异道:“招娣你这是怎么了?”

将手里的油灯递给一旁的柳妍姝,摸了摸招娣的手,冻得直让人发抖,也不知道这孩子在这里哭了多久了。

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眉头微微皱起,扶起招娣就往屋里走。

三人走到屋内,热浪涌来,相比起外面明显让人更加舒服,招娣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递给招娣一碗生姜汤,做到一侧的榻上,眉头紧皱,“招娣,这大晚上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招娣浑身颤抖,双手捧着姜汤,眼神呆滞,“我······”

柳夫人把搭在招娣身上的衣服又拉了拉,“我等会儿让姝儿她爹还有姝儿一同送你回去,你这孩子,出来老半天,张婶子现在肯定是着急的没法了。”

招娣听到说是要送她回家,神色明显慌张起来,放下手里的姜汤,一把抓住柳夫人的衣袖,她有些激动道:“柳婶子,招娣求求您了,别把我送回去,我爹娘会杀了我。”

柳夫人按住招娣的手,拍了拍,“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爹娘怎么会杀了你,他们现在是担心你还来不及。”

招娣却是不停地摇头,惊恐道:“不,不是的。”一双大眼睛渐渐渗出泪水来,哀求着,“婶子,就算是招娣求您,求您别把我送回去。”

说着,整个人顺势跪在地上,抱着柳夫人的裙摆,求她别送自己回去。

见着这一幕,柳妍姝赶忙上前就要把招娣从地上拉起来,没成想,招娣倒是放开娘,转而抱着她,招娣就像八爪鱼似的,任凭她怎么拉也拉不开。

只能向娘投去求救的眼神。

“招娣,你先起来,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说去来兴许我们能帮你,是不是?”

柳夫人尽量放轻语气。

“对,娘亲说的是,招娣姐姐你要不先起来,你这样我和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低下头,真诚的说,与此同时,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招娣往起来拉。

“不,你们不知道。”招娣摇着脑袋,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突然,招娣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五官扭曲在一起,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来回翻滚,“疼,疼。”

一声声疼凄厉无比,声音隐隐发出颤抖。

连忙蹲下身子,慌张的问道:“招娣,招娣你怎么了?”手脚无措的蹲在旁边。

柳夫人急忙查看招娣的情况,吩咐柳妍姝去把柳长健找来,这个时候可不是避嫌的时候。

待她把爹爹找来,招娣显然已经被娘给稳住,整个人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明显比刚才好多了,双手捂着肚子,弱弱叫疼。

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爹爹把脉时的手势还有神情。

只见,爹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额头上本来没有的抬头纹此刻意义显现,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有点子好奇,招娣是得了什么病了,怎么爹爹的神情如此奇怪。

柳长健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柳夫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老头子,可是······”

剩下的话顾忌着柳妍姝这个黄花大闺女还在这里,没有说明,但两人却是心领神会。

柳夫人原地跺了跺脚,嘟囔道:“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快去通知张家,出了这么一桩事。”柳长健的眼神落在招娣的身上,你说平日里看着安分守己的一姑娘,怎么就······

“姝儿,你和你爹爹一块去,我留在家里照顾招娣。”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姝儿留在家里煎药。”柳长健摆摆手,表示他一个人就可以。

柳夫人见自己相公如此坚定,也没再说什么,递给柳妍姝一张药方,吩咐她按照上面的药材抓药,切不可抓错斤两,煎好送过来。

她接过药方,向娘亲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抓错药材。

转身到放置药材的暗房之中,打开药方认真看着,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哪是什么治病的方子,这分明就是保胎药,虽然自己才学医不久,道行也不深,可是向保胎药这种基础的方子她还是看的出来。

按照爹爹行医的资历,不可能将其他病症看成有孕在身,除非招娣是真的怀孕了。

难怪爹爹和娘亲刚才没有明说,招娣一个好好的女子,云英未嫁,这孩子分明就是珠胎暗结,来历不明,要是张婶子知道招娣有孕在身。

这也就是为什么招娣方才一个人躲在展览栅栏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让他们把张婶子叫来的原因了。

依着张婶子平日里暴躁的脾气,要是发现招娣怀孕了,那场面,她不敢想象,太恐怖了。

希望到时候张婶子千万不要在他家打起来,他们家所处可见的药材,轻微损坏,爹娘就能心疼半天,大量损坏······

第四十二章 招娣 想到这儿,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她决定了,待会儿看见情况不对,赶紧带着药材就跑。

手里的扇子越扇越快,不到一会儿,药罐子就咕噜咕噜冒着白烟。

等她端着安胎药走进去时,柳夫人疑惑道:“今天这药怎地煎的如此快。”把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确定是安胎药无疑。

她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屋子里很是安静,招娣瑟瑟发抖缩在一边。

“哈哈哈。”门外传来张婶子放肆的笑声,想来心情应当是十分愉悦。

听见张婶子的声音,招娣下意识一缩,求助似的目光盯着柳妍姝母女,柳夫人则是回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娘的好闺女,快来让娘瞧瞧。”张婶子一走进来,直奔招娣而去。

嗯?见着张婶子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态度,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张婶子不应该痛骂一声,或者是上前就说招娣姐姐之类,怎么听见这种事的样子一反常态,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与此同时,柳夫人也露出疑惑来,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只见他不可见的朝着自己摇摇头,再根据张婶子的表现,招娣腹中的孩子恐怕是······

招娣跪在榻上,低下头,眼角滑下泪水,弱弱出声,“娘。”

张婶子连忙扶助招娣,乐得眼睛都快眯在一起,“招娣,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女人家有了孩子,可不能轻易乱动,要是惊扰了胎神可怎么办?”

这回招娣也被张婶子给弄迷糊,她有点不清楚娘的态度,难道不应该责骂自己,为什么还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招娣身子颤了一下,抬头紧紧盯着张婶子,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娘,这个孩子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张婶子眼里闪过异样,神情颇为不自然,“你这孩子,你肚子里面的孩子为娘怎么知道。”

招娣瞧着娘有些心虚的躲避自己的目光,彷如一盆凉水泼下,刹那间,骨子里冒着丝丝寒意,决绝道:“既然如此,这孩子来历不明留着也是个祸害。”转过身子,一脸坚定,眼里充满恨意,“婶子,招娣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要一副堕胎药,现在就要。”

张婶子一听这话,失声尖叫,“不行,我不同意。”

招娣捏紧衣服,“这孩子必须打掉,我绝无可能留下一个生父来路不明的孽······”声音顿了顿,“反正这个孩子不可能留下。”

张婶子上前就是左右开弓,“我是你娘,招娣别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柳夫人见势不对,上前拉住张婶子,“你说说你,这是做什么,招娣还是个孩子。”

“孩子?她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

张婶子一脸怒气,指着招娣这个不孝的逆女,“好姐姐,你说说这怎么能?”

柳妍姝见娘把张婶子带到外面消消气,招娣靠在冰冷的墙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柳妍姝极力压制内心最为邪恶的揣测,张婶子是招娣的亲生母亲,不会如此坑害招娣,再怎么说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她想安慰招娣,却又恐惧那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招娣,你······”

招娣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两人对视的那一刻,柳妍姝恍惚之间看见那个在朝云殿里绝望的自己,此刻招娣的眼神和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

连连后退数十步,按住心下忽闪的恐慌。不,她现在不是苏月明,是爹娘宠爱的女儿,柳妍姝。

心下一滞,再次开口,“招娣你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了······”神情十分认真,指了指招娣的肚子,小心翼翼道:“还有这个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招娣愣了愣,自从她猜测自己有可能怀了孩子再到确定身孕以来,这些问题她都从来没有想过,柳妍姝的话,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自己是个标准的挺爹娘话的女儿,娘因着头胎是个闺女,奶奶瞧不上娘,连带着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懂事以来,自己就尽量为娘减轻麻烦,几个弟弟出生,自己也帮着照顾。

乡下虽是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到底还是存在,她一直恪守本分,更没有和其他人过多接触,出了······

除了那天爹娘邀请邀请里正家的小儿子来吃饭,自己起先有些困,先去睡了,也就没管后面事。第二天醒来起的比平常晚点,她还以为是昨日干活太累了,没有太过在意,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有些印子,还以为是睡觉姿势不对,给咯着了。

她还记得那天爹娘对自己嘘寒问暖,连最调皮捣蛋的弟弟也乖乖听话,减轻她的麻烦,没想到。

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褥子,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无比。

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猜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里正家小儿子的,可是里正家明明前些天还拖娘给他们小儿子娶柳妍姝,又怎么会和自己······

招娣伸手拉住柳妍姝将自己的猜测一一叙述出来,最后还请求不论这个孩子是谁的,她都要一副堕胎药。

柳妍姝没有立刻答应招娣,目光落在招娣的小腹上,招娣的遭遇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不明白,为何女子总是如此轻易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为什么要牺牲的从来都事她们。

她自己,江如茵还有面前的招娣,她们仿佛是上苍的弃儿,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沉浸在思绪当中的柳妍姝没有注意到招娣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弱下去。

“其实,你不帮我也是对的,毕竟有我娘在,谁也违抗不了她的命令。”拉住柳妍姝的手慢慢滑落下去,垂下眸子,讥讽一笑,这一笑,不知道是在嘲讽她自己还是其他人。

柳妍姝一怔,丹唇微启,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是黯然低下头。

屋内迎来良久的沉寂,直至张婶子再次踏足。

“招娣,娘的好孩子你要知道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想想,里正家是咱们高攀不起的,要是你能嫁进去,咱们家从今往后怎是一个威风了得,你以后也过着吃香喝辣的日子,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也好靠着你来给他们说媳妇。”

张婶子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我为了你好,你听我的。

柳妍姝上前一步正欲说什么,却被娘亲一把拉住,朝着自己缓缓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心下一凛,收起迈出的脚。

张婶子握住招娣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招娣,你要听话。”

听话,听话,从小到大这两个字她听了无数遍,每一回她都选择听话,不让娘为难,这回自己还要听话吗?

招娣内心深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天平一面选则听话,一面选则为了自己好,这个孩子不应该来的。

“娘。”

才出声,便被张婶子给打断了,“招娣,你看天色也不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暗暗伸手扭了扭招娣腰间的软肉,眼神射出丝丝寒光。

招娣一下便被张婶子给吓住,低下头,不再多说一句。

张婶子随即让他们一家给招娣准备一些安胎药,同时也让柳长健再次给招娣把脉,确保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带着招娣放心离开。

第四十三章 二丫 柳妍姝这一刻心里十分的复杂,她不知道该为招娣感到悲哀,还是为她有一堆这样的家人而悲哀。

转过身来,“娘,招娣真的没事吗?”

柳夫人沉了沉眸子,“这是人家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不可过多干涉,姝儿。”最后‘姝儿’两个字却是突然加重音调。

她知道,娘这是不希望自己多管闲事,“可是······”

柳长健突然出声打断,“丫头,除非你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则你帮了一个招娣还有无数个招娣等着你去帮。”

“爹娘,我明白了。”

神情落寞的离开。

柳夫人有些于心不忍,却也明白招娣一事终究还是要柳妍姝自己消化,孩子迟早要长大。

“老婆子,你就放心好了,咱们姝儿是个顶顶聪明的丫头,现在她只是需要时间。”

见自家丈夫这样说,柳夫人想要开解的心也只好作罢。

柳妍姝走出院落,来到一处书塾,瞧着里面没多大的孩子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垫子上面,摇头晃脑的读着手里的诗书。

夫子教一句,他们跟着念一句,煞是可爱。

柳妍姝一脸笑意盈盈看着他们,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不经意间,看见一豆丁大的小丫头趴在窗户前,浑身脏兮兮,小声的跟着夫子念,生怕其他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嘴念念有词,却不知道她在念什么。

柳妍姝瞧瞧走过去,站在小丫头的跟前,听着她跟着夫子念书,奈何她们跟夫子的距离有些远,小丫头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嘴里念着的诗也是漏洞百出。

“这里不是这样的,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在听了太多的错误之后,柳妍姝终于忍不住出口。

听到柳妍姝突如其来的声音,专心致志跟着夫子学诗的小丫头明显被吓了一跳,一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之人,夹杂着些许污迹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甚是明亮。

小丫头愣了愣,神情带着警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柳妍姝想要伸手摸摸小丫头,却被她灵活的躲了过去,笑了笑,有些遗憾的把手收回去。

弯下腰,和小丫头对视着,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头明显有些怯懦,眼神畏畏缩缩,过了一会儿,颤颤巍巍道:“二丫。”

柳妍姝眉头轻挑,眼中闪过惊愕,“你怎么在这里?”

二丫局促的抓着身侧的衣袖,看了看里面正在读书的学子,又看了看柳妍姝,扭头就跑。

一溜烟的功夫,柳妍姝望着面前已经消失的无踪影的人,愣了愣。

回到家中,柳妍姝明显变得心不在焉。

柳夫人给她夹了一块她最不喜欢的菜,她也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自家女儿这一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柳夫人面上显露出担忧来。

“姝儿,你要知道招娣的是不是呢能管的?”

柳夫人沉声道。

柳妍姝回过神来,咬着唇,眼神闪烁,“娘,我没有在想这件事。”一手置于膝上轻轻敲着,“爹娘,你们知不知道二丫?”

她有些不太确定爹娘到底认不认识二丫,虽说爹娘在这里生活了许久,可是他们一天都太忙了,二丫还那么小。

“二丫?”

瞧着两老露出疑惑的表情,柳妍姝明白爹娘肯定是不认识。

心底来回念着二丫这个名字,柳长健的心中渐渐浮出一个人个瘦瘦弱弱的人影来,恍然大悟道:“你说的莫不是邹家的二丫,邹二丫,个头不高。”

眯了眯双眼,继续道:“怎么,闺女,你见着她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是见着了,晌午十分,无意间去到前面的书塾,发现她在哪里偷听。”

“偷听?”老夫妻两有些错愕。

若无其事的说着,“对啊,就是偷听,有什么问题吗?”说着,还动手给爹娘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二丫有个后娘,对她并不是多好,可怜二丫小小年纪重活累活都是她干,素日里,哪有什么空闲时间。”

喂到嘴里的手微微一顿,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不是活菩萨,没有那份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心,就算是有,现在的她也是有心无力,还不如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时光荏苒,酷热的天一晃而过。

待招娣肚子里面的胎儿彻底安稳下来,张婶子带着张家的三姑六婆上里正门前一阵撒泼打滚,里正家的娘子又是个柔柔弱弱的妇人,哪里是长年和人对骂并且常胜不败张婶子的对手。

况且这件事,本就是里正家理亏,占了人家清白姑娘的身子,弄大了肚子,硬是连三分气势都没有。

前些日子,两家人一合计,选了个好日子出来,张婶子子如愿把招架嫁进里正家,柳家三口人还被热情的张婶子硬拉着去吃了一顿好的。

柳妍姝拿着一把扇子,不住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热死了,热死了。”

明明开始落山的太阳,怎么比正中午还要热。

柳夫人站在门口,毫不掩饰对柳长健的嫌弃,“你说说你,让你给咱家姑娘多准备一点防虫驱蚊的药材,我好放在香囊里面。”

转过头一看,发现糟老头子根本不理会自己,几步上前,揪住耳朵,恶狠狠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好好听听,让你做这点小事怎么这么难。”

柳长健直觉耳朵一阵吃痛,‘哎呦’的叫起来,抬手想要救下他的耳朵,又怕夫人下死手,双手悬在半空中,舔笑道:“夫人,你轻点嘛,我这不是正准备着,你这突然来这么一下,你看,这药篮子都打翻了。”

柳夫人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一药篮子翻倒在地,不自然的收回手,转而理直气壮道:“我都说了多久了,你这才开始弄。”

正揉着耳朵,听到这话,他就知道无论怎么说,到最后都是他的错。

······

此时,宿州边境。

阳光斜照在头戴帷帽,身着便衣的少年踏马而行,飞奔的骏马朝着苍梧县的方向而去,骏马飞驰而过溅起一阵阵飞扬而上的土雾。

第四十四章 出发 天刚破晓,太阳缓缓剥开云雾。

一位面容俊俏的小郎君蹑手蹑脚的从屋里走出来,轻悄悄的关上门,生怕惊扰到隔壁正在休息的人。

乡下之人为了方便干活大多穿着粗布做的衣裳,这位小郎君反其道而行之,一身水蓝色缎面衣衫,头顶的发丝用与衣衫同色的带子随意的系着。

小郎君生的那叫一个唇红齿白,一双杏眸大眼睛水汪汪,里面好似藏着吸人魂魄的钩子。轻轻拍了下胸脯,长须一口气。

小郎君放轻脚步,走到隔壁探头一看,见里面的人没有动静,呢喃着:“还好没有吵醒爹爹和娘亲。”

望了望四周,天气正好,日头不晒,正适合赶路。

颠了颠手里的包袱,背在身后。

站在院门口,俊俏的小郎君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这处她才生活了没多久,但已经滋生出无限感情的乡间小院。

爹娘想要送自己一程,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不过她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终有一别还不如早点分别,再说了,她在自己房见的桌上放着一封信,想必等爹娘醒了以后就能看见。

更何况,柳妍姝也想自己走走,锻炼锻炼一下,前些时日为了养身子,也没有过多出去走走,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机会,怎么能让爹娘像是守着小娃娃守着自己。

柳妍姝才踏出小院没多久,柳氏夫妇两人简单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目送的她的背影。

柳妍姝认为自己没有吵醒爹娘,殊不知,柳夫人和柳长健行医多年,就算是睡觉也是常年保持浅眠的状态,柳妍姝的那点小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他们。

只听,柳夫人担忧道:“丫头,这样一个人怎么行啊?”

柳长健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回到房中,站在门口痴痴望着柳妍姝早已消失的背影,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老婆子,你放心好了,咱们闺女是个聪明的,不会吃多大亏,若是吃了长长记性也好,再不济不是还有我的修书一封,给那群老家伙,他们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咱们闺女多加看顾。”

柳夫人这才放下心,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转身回到屋内。

说到底,老家伙还是心疼闺女,只不过有些路还是只能她自己走,他们谁也么办法一直陪在她身边。

······

瞧着手的宿州舆图,从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到苍梧县估计还要走上许久,爹娘居住的小乡镇,距离苍梧县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自己就算是慢慢走到达苍梧书院,还有许多的空闲时间,看来自己沿途还可以好好游玩一番。

不知走了多久。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正午日头最晒的时候抵达一处提供休息,茶水的摊子。

寻了一处空位坐下来,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唇角泛起干皮,舔了舔嘴角,学着旁人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喊着“小二,上一壶茶来。”

“好嘞,客官稍等。”

强忍着口渴,待小二放稳端上来的茶,柳妍姝迫不及待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咕噜咕噜’的喝下去,喝完一杯又一杯。

感觉好点,便拿出舆图看起来,专心致志研究自己所在的位置,她必须在今天晚上到达苍梧书院所在的小镇,不然就要做好露宿荒郊野外的准备。

按理来说,苍梧书院声名在外,怎么会选一个其貌不扬的地方来作为书院,其貌不扬还不说,这地方也忒破了点。

还没有爹娘住的小镇一半繁华,那些到了宿州的学子来到苍梧县也只能凭借着双脚走到苍梧书院。

单单只说这一条想必就已经劝退了一部分出生贵族的子弟,生来锦衣玉食,出行便是香车美人又怎么能受得了这漫漫长路的挑战。

抵达苍梧书院所在的小镇,这还只是第一步,据说苍梧书院不仅仅因为它所拥有的众多天下名士作为夫子,还有一个及其关键的地理位置。

苍梧书院位于群山之间,高山之巅,立于苍梧书院无异于俯瞰天下万千美景。

相传,苍梧书院旁边有一处极大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再是梦中之景,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不过这也只是传说,有人看到过,更有人说没有见过。

究竟有没有,她也不知道,冲着这名头,柳妍姝觉得再难,存在亦或是不存在,她也得去看看,一饱眼福。

吩咐小二灌满水囊,整装待发,提上包袱继续出发。

莹白如玉的小脸刚刚沾染上阳光,神采奕奕的脸蛋顿时耷拉下来,好不想晒趁着正午日头在晒的时候赶路,可是,她更不想露宿荒郊野外,被蚊子叮的大包小包。

爹爹给她准备了许多防虫的香囊,总有地方连香囊也顾上,况且,晚上说不定就有猛兽出没,为了小命着想,她选择赶路。

肉眼可见的热浪在空中一波一波翻涌,一个瘦小的人儿腰间挂着水囊身上挎着包袱,伸手擦额头直冒的汗水。

这一路走来,连个可以说话的人影都没有。

站在路上,一边咒什么苍梧书院会不会选地方,非得在马车都不能进的地方,累死她了,一边双手叉腰,低着脑袋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任由灼热的光线落在身上。

苍天啊!

苍梧书院为什么非得制定这么奇怪的规矩,嘴上不停地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向前走。

恍惚间,她好像见着一个人影躺在地上,摇摇脑袋。

咦?不是错觉,那真的是个人。

顾不上来自四肢的疲惫,忙向前方躺在地上的人跑去。

翻过地上躺着的男子,只见他生的比女子还白净,一张小脸圆圆的,煞是可爱,若不是瞧着他同自己一般男子的装束,柳妍姝几乎都要以为她也是女扮男装。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哪有女子向自己这般自讨苦吃女扮男装来苍梧书院读书。

何况,苍梧书院只收男子,不收女子,她还是爹爹修书一封上面说自己收了个义子来为自己验明身份。

第四十五章 祈望 来不及做他想,解下水囊,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喂给面前之人,瞧着水囊里的水顺着嘴角滑下去,柳妍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疼,一路上来,可以饮用的水本来就不多,现在还被这个陌生人浪费了许多。

看在他已经晕死过去的分上她就原谅他了。

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拖到一处阴凉的地方,看着瘦瘦弱弱一个人怎么拖废了她老大力气,一点也不轻松!

把人安顿好后,她自己也找了一处地方休息起来。

瞧着日头一点点暗下去,红霞布满天空,勾勒出一道道绚丽的痕迹,竟是一点不输夜晚星星化作的星海的痕迹,真是个各有各的风采。

独自一人欣赏晚霞的美丽,侧头忘了一眼不知来历的人还在昏睡。

摇了摇头,一个男子竟还不如自己这个纯正的女儿身,她走到这里都还没有晕倒,怎滴这人说晕就晕,真心不怕没有人发现他,从而死在这里。

“嗯······”兀自出神的柳妍姝发现捡的人好像有了转醒的痕迹。

只见一直歪着脑袋靠在树上的人眉头轻皱,撅着嘴角,缓缓睁开眼睛,露出里面琥珀色的眼眸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这双眼睛和她见过所有人的眼睛都不一样,干净澄澈,不染一丝一毫的杂质,明亮而又美丽。

“你是?”他心中下意识的冒出疑惑来,不由自主的问着,泛白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有些吃痛的揉着自己发酸的脖子。

柳妍姝看见捡来的人醒了,心里既有防备又有欣喜,防备的是自己与这人素未谋面,不是知根知底;欣喜的是有小伙伴了,看他的装束应该也是去苍梧书院的书生,若是这样,自己倒是可以和他一道同行。

甚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救了你的人。”

听见这话,靠在树上的人强撑着身体,作揖道:“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本姓祈,单名一个望字,”顿了顿,舔着嘴唇,“想必恩公也是前往苍梧书院求学,恩公若是不嫌弃,我可与恩公一道同行。”

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无力地倒在树上。

柳妍姝瞧着祈望如此虚弱的模样,有些心惊,“你这身子骨如此弱,怎么想到来着里求学?”

话刚说出口,她立马就后悔了,有些心虚的盯着祈望。

祈望倒是无所谓的笑了,对于柳妍姝的疑惑好似并没有放在心上,落寞的勾起唇角,“我是家中的独子,奈何天妒人怨身子骨不争气,整日卧病在床,这苍梧书院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拼着这条命我也得来看看。”

柳妍姝很是敬佩祈望不顾身子要来求学的精神,可在她这个死过一回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比起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

只要命在,奇迹都有可能出现;若是命不在了······

撇撇嘴角,不再说话。

祈望抬起头,笑了笑,露出两侧深深的酒窝,继续说:“敢问恩公名讳?”

柳妍姝眼底浮起一丝小小的尴尬来,“额,这个······”

无论是爹娘,还是自己只想到男儿身比起女儿身来或许方便行事,但是他们都没想过自己要用什么名字。

祈望面露疑惑,不解的问道:“恩公?”

挠了挠发丝,“我姓柳,和你一样,单名一个殊字。”说完,像是想起来什么,面色凝重,强调似的说着:“殊,是殊途同归的殊。”

苍梧县,季安存说过,他也是苍梧县,也不知道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他又是见过苏衍小时候的模样,也见过自己。

虽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保不齐他还记得,自己不得不防,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自己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

没有过多

柳殊,祈望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倒是好名字。

瞧着祈望面色发白,本应该是红润的嘴,此刻起着干皮,拿出准备好的桂花糕,“这个给你,快吃点垫垫肚子”

正准备打开自己包袱的祈望,看见柳妍姝递过来的桂花糕默默放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小手,双眼亮晶晶并且十分坦然接过桂花糕。

真香,还是桂花糕最好,离家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桂花糕了。

柳妍姝瞪大杏眸,她被祈望狼吞虎咽得吃法给惊到了,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吃甜食吃得如此开心,是他饿的太久了,还是祈望喜欢桂花糕?

她的心中渐渐浮出疑虑。

不得不说柳妍姝给真相了,她隐隐约约发现祈望爱吃桂花糕这个小秘密。

吃得狼吞虎咽的后果就是,祈望发现自己给噎着了,指着柳妍姝的水囊,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起先,柳妍姝见桂花糕吃完了,看祈望指着自己的包袱,还以为他是没吃饱还想要。再拿出一包桂花糕递给他,他却不要。

后来,见他一直拍打自己的胸口,面色涨红,才意识到祈望给噎着,连忙递给他水囊。

快速扒开塞子,捧着水囊往嘴里灌去。

稍微好点,闭着眼睛长须一口气,忍不住问,“恩公,你······”

柳妍姝明白,祈望这是疑惑自己怎么连这点警觉意识或者说是常识都没有,从前有宫女管这些,轮不到她,后来又是爹娘。

她只能露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来。

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从今往后要增强观察能力,否则,不及时察觉到一些问题会酿出大错,这无关紧要的小事,倒是让她的警惕心更上一层楼。

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从前,到底还是过得太肆意,竟是连这些都不甚在意。

落日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到底还是祈望更加成熟一点。

天色已然不早,祈望当机立断决定两人还是先行启程,加快步伐,否则两人今天当真要露宿荒郊野外。

山中猛虎最是多,两个文质彬彬,瘦弱务必的男子,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平安活过今天晚上。

幸运的是,柳妍姝连同祈望刚好抓住落日最后的尾巴,平安抵达苍梧小镇,累了一天的两人决定先找客栈洗漱一番,再进晚食。

尤其是祈望,中途还昏过去,更是身心疲惫不已。

第四十六章 美色 将累得跟烂泥一样的祈望颤颤巍巍扶上楼,刚打开门,他两眼放光,顾不上身上的疲惫感,直奔床榻而去。

祈望整个人扑倒在床,哀嚎道:“累死我了!”

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柳妍姝觉得还好,锻炼一下身子也是不错的,起码没有那么痛苦。

“你先好好整理一番,等会儿咱们在楼下会面。”

见祈望不可自拔的沉浸在柔软的被褥里面,柳妍姝留下这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抵住房门,整个人这才浑然倒下,瘫软着身子坐在地方,先前强忍的疲惫感此刻蜂拥而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眯了眯眼睛,扶着门框,揉了揉发酸的腿肚子,这才重新拾起精神朝着床榻走过开。

确保四周无人并且自己已经把门关好之后,轻轻撩开衣服,只见胸前裹着一层白布,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正常来讲,好多都已经许了人家。

她呢,不仅没有,还女扮男装,白日里忙着赶路倒还没有什么感觉,回到客房内,整个人放松下来,这处竟是有些隐隐作痛。

估摸是自己早晨走的忙慌,缠的有些紧了,等会儿换上换上一条便可以,再缓上一缓,明早应当是没有这么疼了。

客房的另一侧,身材娇小却是凹凸有致的美人背倚在浴桶的一侧,胸前的风景微微起伏的风景隐藏在洒满花瓣的热水之下,长舒一口气,真舒服。

双手搭在两侧,温热的水浸没身体,慢慢享受起来,柳妍姝整个人被热气洒在脸上,昏昏欲睡。

就在快要睡着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和祈望约定还得吃晚食,想到这里,心上就觉得十分疼苦,身子却是手脚并用的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快速穿好衣服,她还特意将裹布放松了一点,心道这是大晚上基本都是黑灯瞎火的,谁会没事注意自己胸口。

······

楼下早已等候多时的祈望此时正端着一杯茶悠哉悠哉喝着,既然已经到了苍梧书院跟前,他也就不想先前那般着急,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爬上山,排入师门即可。

即将心想事成的祈望并没自己想象的那般高兴,反倒是眼中闪过一抹落寞、怀念以及点点痛苦的影子。

“祈兄,久等了。”

站在祈望前面的柳妍姝笑着说道。

祈望猛地抬起头来,面上闪过一抹疑色,盯着柳妍姝眉毛,他记得恩公先前的眉毛部长这样,分明是细细弯弯,怎么修整一番眉毛就变得奇奇怪怪了,心里是这般想着,嘴里不由自主的问出口,“恩公,你这眉毛?”

柳妍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好奇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祈望一手撑着下巴,仔细端详恩公的眉毛,想了想,“也不是不对,就是有点和先前我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了。”

十分的疑问说了七分,身下的三分他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柳妍姝面上有些恍惚,眼神躲躲闪闪,方才她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爹爹还有祈望他们的眉毛都是粗粗的,自己的眉毛细细弯弯,反而更像是女儿身,便替自己画了一个粗一点的眉毛,没想到祈望心细如发,这点小差别他都能看出来。

她对着祈望坚定的道:“肯定是你记错了,你先前没吃饱饭,晕晕乎乎的看错了也是很有可能得。”

祈望见恩公说自己看错了,尴尬一笑,不可能啊,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这真的不怪祈望,柳妍姝先前的眉毛又细又弯,现在眉毛又直又粗,放在同一张脸上,反差感真的很明显,但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问上一句。

瞧着祈望还在沉迷这件事,柳妍姝压低音色直接说,“好了,肯定是你记错了。”说罢,转身就要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还有你以后别叫我恩公,恩公恩公的叫着听起来怪别扭的,换个其他的称呼吧,什么都行。”

祈望连忙跟上柳妍姝的步伐,笑着拱手,“那要不,我以后都叫你柳兄吧,柳兄你认为如何?”

柳妍姝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苍梧书院山脚的小镇不同于一般的镇子,一般的镇子到了夜晚大多都是农夫,小商贾之类,但是苍梧书院山脚下的镇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书生。

个个身穿儒袍,细节上有点子诧异,从头到脚收拾得整洁无比,真真就是风流倜傥,容貌俊秀,各有特色。

身旁的祈望早已被这些俊美的书生勾去了魂魄,柳妍姝轻咳一声,示意祈望回过神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祈望。

祈望则是被柳兄看的毛骨悚然,汗毛直立,面露不解,疑惑道:“柳兄,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简洁意赅的送给祈望两个字。

不等祈望再次开口,柳妍姝抬脚离开,寻了一处小吃摊子坐了下来。

轻声道:“老板娘,麻烦上一碗云吞来。”

老板娘眼尖瞧见来了两位俊俏的客人,忙不迭的端上前一壶茶来,让两位客人先喝个水,稍等片刻。

祈望一直思考先前的问题,还是忍不住问,“这个啊,柳兄,你先前说的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还挤眉弄眼给柳妍姝示范一番,希望她能回答先前的那个很是微妙的表情,他在自个儿抓耳挠腮了半天,也不见柳兄有个回应。

云吞很快的上来了,拿起调羹选了个头比较大的云吞咬了一口,真香,皮薄馅多一点都不输皇宫做的那些精致的小吃。

不久之后,一碗云吞便被柳妍姝吃完了。

临走之前,杏眸转了转,像是想到什么,对着祈望说了一话,祈望听了这话之后,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里的云吞直接喷出去。

来不及擦嘴,震惊道:“柳兄,饭可以乱吃,花不可以乱说啊!”

差点被祈望一嘴云吞喷在身上的柳妍姝,面上兴奋且好奇,无所谓的摊开双手,很是无奈道:“谁让你错误的态度给了我错误的答案,还有,你先吃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第四十七章 爬山 此时,站在街道一旁的苏衍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听见皇姐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扭过脑袋一看,却见卖云吞的小摊子坐着一个吃相难以描述的男子。

回过头来,不禁嗤笑自己,皇姐早就走了,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没有她和母后的身影。

眼里闪过一抹落寞,他真的好想她们,要是她们还在就好了,自己也不至于把谁都看成是他们。

扬起头,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母后,皇姐,衍儿真的好想你们。

垂在身体的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眼里渐渐浮现温怒,母后,皇姐,你们放心,那些伤害你们的人衍儿迟早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要让他们到阴曹地府去向你们赔罪,到那个时候,想必你们亦可以瞑目了。

母后,皇姐你们走得慢点,再等等衍儿,大仇得报之时衍儿就下来陪你们,到时候,你们就不孤单了。

人来人往的人群之中,苏衍一人兀自站在那里,周身弥漫的无尽的孤独,显得格格不入。

······

吃完云吞的柳妍姝好不容易在一处拐角的地方找到了药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单子,递给药童让他按照方子上面所需的药材抓药。

出了药店,来到一家卖点心的地方,先前为登山准备的桂花糕都被祈望那个能吃的家伙全部吃完了,一点残渣都没有给她留下,她觉得那个家伙喜欢吃甜食,但是没想到他是这么喜欢,喜欢到为之癫狂的地步。

后来和祈望在一块相处很久以后,柳妍姝才明白,这个家伙不仅喜欢吃甜食,她是什么都喜欢吃。

现在要是不准备点干粮,不等到苍梧书院,自己就已经累到在半山腰了。

回到客舍,吩咐小二给自己的水囊装满水,一遍备用。

次日一早,柳妍姝连同祈望二人早早起床,不敢有半点拖延,苍梧书院历来招手学生极为苛刻,若是迟到早退、每逢年节假期归来便要考试,打架滋事这些统统都要被辞退,这还只是最基础的,还不说那些不为他们这些外人知道的条例。

即使是这样,苍梧书院每年都有大量的书生前来求学。

徒步从苍梧县走到这里只是第一重考研,至于这第二重考验就是爬苍梧山。

听爹爹说,苍梧书院之所在前两关设下这考验只是因为,曾经有一个苍梧书院出来的人,因着体力不支倒在了战场上。

这事传到院长大人耳朵里,那叫一个一言难尽,战场上丢人,还被众人看在眼里这是他苍梧书院出来的学生。

从此,苍梧书院立志发愤图强,尤其是在身体素质这一块必须达标,否则无法进入苍梧书院作为正氏的学生。

不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穷子弟,想要来我们苍梧书院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有个要求,那就就是必须徒步从苍梧县到这里,再从小镇爬上苍梧山。

这也是朝廷更迭变换,苍梧书院依然是苍梧书院的原因,它的学生遍布天下,谁能说一句。

不过,柳妍姝对苍梧书院的规定没有任何不满,锻炼身体本就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

若是有人在徒步抵达苍梧书院的路上偷了懒,苍梧书院又怎么能知道?

听到这话的祈望神秘莫测的一笑,只说这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人家既然能立下这项规定,想必就有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来监测他们。

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求学。

想到这里,也是他们都只是来苍梧书院求学,这些貌似还真不在他们该考虑的范畴。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苍梧山走去。

等到了苍梧山,柳妍姝定定瞧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苍梧山,砸了咂嘴,怎么办,这山这么高,她有点不想去了。

突然,身侧一人惊呼道:“什么,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台阶,得爬到什么时候去啊?”

听到这话的柳妍姝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出现了幻听。

紧跟在她身侧的祈望听见自己很有可能要爬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的台阶,面色不再是吃惊而是痴呆,咽了一口唾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要不是柳妍姝眼尖,他极有可能倒在地上,然后连第二关都不用参加,直接被送回去。

脑袋靠在柳兄身上,双目无神,喃喃道:“柳兄,你听见了没有,不是九百九十九,是九千九百九十九。”

柳妍姝长须一口气,无奈道:“我听见了,可是咱们都已经来了,不战何为?”话音一转,“再说了,你不是说苍梧书院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我想你一定可以的。”

最后这话不知道是安慰祈望还是她自己,一定可以。

祈望顿时跟着打了鸡血一样来了精神,感觉自己身体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这时,先前一直站在一旁的苍梧书院的弟子站出来,用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在场的各位,我想都是想要成为苍梧书院的弟子。”

说道这里,眼里隐隐掺杂着些许凌厉,语气不由得傲慢起来,“那么,想必各位都知道苍梧书院的规矩。”缓缓侧过身去,露出一条直通山峰的石梯,“就请各位从这里爬上去再子时前抵达,我等,在上面等着诸位。”

说罢,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

望着马车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祈望心道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啊!

就在祈望愣神之际,已经有一大批人争先恐后朝着石梯而去。

而祈望和柳妍姝刚好被夹在这群人当中,被迫的只能和他们一同往山上奔去,就在他们走之后不久,远远落于人群之后的苏衍才刚开始慢悠悠的动身。

先前黑压压的人群看着着实闹心,还不如等他们走的差不多了自己再动身,还落个清净,只要自己按时抵达山巅即可。

这边,苏衍慢悠悠地往上走而那边,柳妍姝和祈望被挤得满头大汗,人一多热不说,关键是还有奇怪的味道涌到鼻端。

那味道,简直是令人作呕。

第四十八章 五百阶 强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眨了眨眼睛,泛起点点泪花来。

从踏上石梯的那一刻起,柳妍姝就告诉自己,男儿可以做的,她们这些女儿家也一定可以做,无论是从前谢姝、苏月明,还是今后的柳妍姝。

男子做的好,那么女儿家也一定可以做的更好。

起初的几十步台阶甚至到两百步的台阶也比较轻松,从三百步以后的每一步都双腿发软,无力更上一阶。

柳妍姝咬着牙向上爬去,额头的汗珠渐渐模糊了眼睛,浸湿了衣领,就连脚底仿佛踩着海绵一般,一脚下去好似都能踩出水来。

身侧的祈望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并不是他比自己更快,而是更慢。

刚刚三百阶时就叫嚣着喊累,不肯跟着自己再爬,说是要休息一会儿。

柳妍姝心想他和自己非亲非故,说到底只是同行了没多久的友人,到底还算不上朋友,也就作罢,没有硬拉着他同自己一道。

看到第五百阶的标志,柳妍姝一直倔强的脸庞终于缓缓勾起一抹笑来,眯着眼睛,走向一旁的休息处。

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水囊,感受着来自微风轻轻吹拂过脸庞带来凉意,好不舒爽。从她所处的位置往下看,幼时曾读过的一句诗来形容是极为绝妙,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祖母亦曾言,若是有机会,女子也应当出去看看大安朝的大好河山,而不是整日困于后院,终日只能做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

音犹在耳,只可惜物是人非。她走出来了,祖母却没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大安朝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大安王朝了。

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自己已经不是谢姝了,过度沉迷于谢姝的往事,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谢姝晃神这段时间,落后她已久的祈望终于爬上第五百阶。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根木棒,被祈望杵着,他靠着木棒走上来,手脚酸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归自己掌管了,凭着顽强的意志力爬上山。

却看见,柳兄好不自在的休息,不像他,累得跟条狗一样,就差趴在地上学狗叫唤。

祈望走过去,手里的木棒一甩,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柳兄啊,怎么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凭什么我累的跟狗一样,你却······”

实在是不公平,祈望气哼哼的想着。

柳妍姝将手里的糕点和水囊递给祈望,祈望也不嫌弃,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得吃喝。

柳妍姝抿着嘴笑了,“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摆了摆手,神情很是无奈。

“你不······懂”祈望盯着柳妍姝,眼里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叹了口气,“你瞧,这天色已然不晚了,虽说苍梧书院规定在时间截止前抵达,但是早上去一些总归是没有错处,更何况······”

见祈望停住不说,柳妍姝疑惑道:“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祈望用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声音,话说了一半没有在说下去。

“没什么,我们还是快启程,我已经休息好了。”

柳妍姝听到这里,没有深究祈望那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只是以为祈望害怕自己去晚了,没办法实现他的梦想。

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两人继续向上走去。

不久之后,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爬山的苏衍终于到了两人先前所在之地,不同的是,苏衍并没有欣赏这大好河山,连一丝余光都没有。

稍作调整,向山上走去,这回没有向先前那般悠哉悠哉,反而暗自加快了步伐。

就在柳妍姝和祈望两人快要手脚并用爬上苍梧山时,九百九十九台阶的尽头也终于展现在眼前,两人眼里同时闪过狂喜。

瘫坐在地上的柳妍姝并没有考虑到大汗淋漓的样貌,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做到了。

穿着干净整洁衣袍的苍梧书院的弟子,瞧着这些毫无形象可言的人,一想到这些人未来有可能是他们的师弟。

心里就止不住的摇头,这些人身体素质未免也太差了,才九百九十九步累成这熊样。

不行!

仔细辨认一番他们每个人的名号,在先前登记的本子上,在身体素质考核那一栏悄悄划上一个大大的叉。

等他回去,定要告诉周夫子,让他加强对这批师弟的训练,万万不可松懈。

送走了柳妍姝一行人之后,等了不到一刻钟,只见乌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用一根发带随意的固定,墨色劲装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皮肤白雪,鼻梁高挺。

整个人看起来年纪尚幼,但这并不影响他乌发随风飞扬,面容上没有一丝的疲惫感。

手拿登记本的人走到苏衍面前,微微一笑,弯了弯眼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严肃,轻言细语,“这位兄台,不止你姓甚名何?”

苏衍作揖道:“谢衍。”

苏是国姓,不适合出现在这里,苏衍这两个字是曾经他身为太子的名讳,也是现在北宁王的名字,天下人皆知,就更不行了。

他是来苍梧书院求学,虽说自己那时年纪尚幼,并没有多少人见过自己,苍梧书院是大儒汇聚之地,保不齐里面有人见过自己,还是换个名讳为好。

至于谢衍,他记得皇姐曾称呼过自己为谢殊,虽不知是何缘故,‘谢’这个姓终归还是比原本的苏更好,那他姓一回谢也无妨。

名字到底只是个称呼,更是一种代号,不必太过在意。

听着干净清澈的嗓音,拿着登记本的师兄大手一挥,快速找到谢衍的名字,在名字的旁边写了大大的一个‘优’字。

心中更是满意的不得了,谢衍师弟不仅人长得好,体质也很好,没想到声音也是如此的悦耳,想必到时候得笔试也查不到哪里去。

看来······

心下一番筹谋之后,身体倾向苏衍那边,附在苏衍的耳旁,悄悄说了些什么。

第四十九章 考试 苏衍霎眼底闪过一缕光芒,不过一瞬间又恢复往日古水无波的模样,拱手轻声道:“多谢师兄。”

说完,转身离开留给其他人一个无情的背影。

再说柳妍姝和祈望二人,两人此时被带到一处房舍,房舍极为素雅,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读书人的地方。

一道冰冷的声音掉入耳朵,“此处为你二人的考试用地,想要如我苍梧书院还需进行笔试。”

柳妍姝眉头轻皱,他们先不说才爬上山整个人浑身已经是累极了,况且浑身黏糊糊,怎么说也得洗漱一番。

听这师兄的意思是直接让他们进行笔试,心头没来的烦躁。

“师兄,我们是不是需得先洗漱一番,正所谓提笔前,我们应当身心具洁,方可彰显我们对先贤的尊敬。”

祈望眼珠一转,小声的问道,“师兄,你看你长的如此英俊,自是不必对外貌多加注重,可你看看我们,本来长得就不如师兄你,现在在不仔细收拾一下自己,这以后要是没媳妇可怎么呀!”

告诫他们的师兄仿佛被祈望这一个小小的彩虹屁夸得有些开心。

至于到底在一个什么程度,柳妍姝不得而知,只看见师兄的眉梢藏着点点笑意,嘴角的唇微微勾起来。

“不满你们说,师兄我也早对这规矩感到无奈,可是你们只需稍稍忍耐一下,这毕竟得院长定下的规矩,谁也没有办法更改。”

告诫师兄低声说着,说完,还给柳妍姝和祈望一人一个肯定的眼神。

两人多少事有点子失落,祈望的马屁拍对了地方,只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

朝着师兄挤出来一个笑容,转身认命的坐在位置上,等待试卷的到来。

一刻钟后,苍梧书院大殿中央,坐着一群天命之人,每个人的面前或多或少都留着胡须,笑呵呵的望着彼此。

“院长,所有此次上山进行考核之人皆以就坐,还望院长示下?”上来一身穿儒袍的弟子,拱手道。

坐在最上面的白胡子老者歪着脑袋,眼睛眯了又眯,伸了个懒腰,迷茫的问道:“你说什么?”

在做的众人,面上颜色各有不同。

进来禀告之人只得把方才的话再次重复一遍,“奥。”

坐在院长一旁的人终于忍不住了,“院长,学生都已经准备好了,该开考了。”

“那就开始吧!”

轻飘飘的一句开始吧,换来的却是一声钟响。

当沉闷的钟声传到耳朵里面,她知道属于她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望着面前这一张薄薄的纸,柳妍姝清楚的明白,它能决定自己的去留,沉下心来,定定看着答卷。

祈望一边啃着笔尖,一边将试卷翻来覆去,脑海里一片空空,这些怎么和他上山前看到的不一样呢?

最后一缕暖色的光芒沉浸于天空之下,黑压压的云彩遮挡了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几乎空白的试卷被收走,祈望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散尽,整个人直接趴到在桌上,双手垂在桌上。

一脸满是伤感,“柳兄,你说我这可怎么办啊?”

柳妍姝睨了祈望一眼,心中一动,眨了眨眼睛,“我觉得天下没有吃解决不了的问题,祈兄,你说呢?”

听见‘吃’这个字眼,祈望顿时来了精神,“柳兄,你说的对。”方才的难过在这一刻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就知道,祈望是个直性子,来得快去的也快,尤其是在吃这件事上面,不可谓是,天下就没有比吃更加重要的事情。

回头忘了一眼案牍,眼底神色晦暗。

两人并肩向外走去,根据先前师兄所留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暂时居住的房舍,简单的洗漱休整后,两人选个地方吃些好吃的。

以此来弥补祈望受到创伤幼小的心灵!

为什么是暂时呢?因为柳妍姝他们还不是苍梧书院的正式学生,只有等效率极高的夫子们改完答卷之后才知道答案。

另一旁的苏衍等师兄收完考卷之后,唇角微勾,轻轻一笑。

他总算是摸到一点影子为什么经由苍梧书院教导出来的学生会比朝廷教导出来的学生,无论是身体,亦或是策论答辩都比朝廷的好。

单单就说这出题一项,就要比朝廷出的有水准的多,自己曾经跟随太傅有幸见过朝廷出的试卷,这些试卷大多面向官宦子弟,要么就是实现拿到考题,要么就是考题十分简单。

苍梧书院出的考题难度虽不高,但胜在精巧,有些题所有都可做,但是有些题没有一点子功夫恐怕是无从先手。

就连他自诩饱读诗书,自幼学的哪一样不是母后请的当世最厉害的人来教导自己,可刚刚,面对那份试题时,自己也只能甘拜下风。

妙啊,妙啊!

若是仅仅这样也就罢了,来时沿途他亦见着不少平寒子弟出身的人前来求学,虽也有达官贵人之子,却也不得不遵守苍梧书院的规矩。

朝廷只是单方面的招收有权有势之人的儿女,这样一来,这些贫寒之人几乎没有出头之地,就算是也不得不出卖自己有可能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一丝渺茫的希望入仕。

而苍梧书院教出来的这些平寒子弟出身的人,大多都是成为苍梧书院的书生,或是被有权有势之人请到自己家里,他们终身都无法实现自己抱负。

只能任由士族决定自己命运,自然而然的也就会形成不公,可这一切,又是从何开始,为什么他们就只能录用士族子弟,不能录用这些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呢?

一想到这里,苏衍面露惭愧之色,这些问题是他们朝廷没有做好的缘故,更是他这个前太子当不称职,没有肩负起天下的担子,朝廷没有新鲜的血液涌进,自然而然的也就走向······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望着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枚金簪,嘴角撑起一抹笑来,皇姐,你放心,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第五十章 过了? 苍梧书院的夫子对于即将新招收的弟子所作的答卷,那叫一个积极无比。

“章老,你看这篇文章做的如何?”

章怀礼漫不经心的接过教授礼仪的周夫子递过来的一张答卷,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力透纸背,没有任何一点涂抹的痕迹,看起来简直不要太赏心悦目。

古话说得好,字如其人,这字写的如此之好,相比人也差不到哪去。

只不过······,这字他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实在哪里见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想不起来。

举着答卷问起身旁的教授四书五经的程夫子,“老程,你看看这字,有没有觉得在哪里见过?”

程夫子转过头来一瞧,瞬间瞪大了双眼,摸着积蓄已久的胡子,突然之间让他看见这么好的字体,有点欣喜若狂。

凑近答卷仔细一瞧,虚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转而摇了摇头,“老夫生平见到的好字数不胜数,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好的字,竟是一点都不输当代书法家。”

听见这话的章怀礼,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心中颇为无语,他遭到应该知道自己就不该问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谁让他来评价这字,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正题上。

这也不怪程夫子,本是休沐的日子,却被不负责任的院长大人捉来改答卷,这还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也想欣赏欣赏此次参加考试的学子水平在哪里。

自己以后也好因材施教,谁知道?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自己抽到的那批答卷简直不堪入目,虽说苍梧书院从来都没有要求学生必须把字写得龙蛇飞动、笔酣墨饱,却也不至于信手涂鸦。

答卷上面不是这里有一个黑点,就是那里多了一团污渍,总之没有一句好话能够连起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本就老眼昏花,结果还遇见糟心的答卷,顿时觉得他不该听信院长的忽悠,说是这回来了一批品质尚佳的学生。

随手拿起一张答卷,看了没两眼,程夫子就觉得自己饿的不行了,这上面哪里是写的策论,这分明是借着写策论来写吃食,什么猪蹄花、清蒸羊肉、火烧鲈鱼······

荒唐!

见程夫子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章怀礼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会儿,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他这一把老骨头不中用喽,记性不行咧。

在答卷的正上方写下一个大大的‘优’字,也不再去向这份试卷的主人到底是谁,单凭这么好的文笔,想来,其他方面也不会差到哪去。

现在想不起来,或许是缘分还未到,待缘分到了,这庐山真面目也就该揭开了。

······

这边,经过几日的修整,柳妍姝和祈望也终于从前面的疲惫缓过神来,随着考试的落幕,苍梧书院的招生已然结束。

祈望顺了顺气,跟随柳妍姝的步伐朝着榜单走去,“柳兄,方才出来的时候你不去看,现在天都快黑了,你才去?”

面对祈望的质疑,柳妍姝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张贴榜单,正是正午时分,烈日高悬,日头毒的很。

先前,来看的人亦不在少数,人挤人难受的紧,更何况她不想再遭受上山是闻到的那股极其古怪的味道,让人直恶心。

这是其一。

其二嘛,她到底还是女儿身,虽说有裹胸存在,柳妍姝也不想过多的和男子人挤人,到底还是不方便。

若是柳长健在的话,听见柳妍姝这番心里话,想必定要回怼一句,难不成他们这些大夫看病救人也得分个男女不成。

再说了,榜单一直贴在那里,早晚都是要知道,它又不会自己长脚跑了。

两人走到榜单面前,如柳妍姝所料,四周零星的站着几个人,一点儿都不挤。

柳妍姝从头一点点看起,映入眼帘榜首是一个名叫‘谢衍’的人,这个名字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大大‘优’字。

羡慕顿时从心中升起,不过这人姓谢,倒是和她极有缘分,毕竟她也曾经姓过谢。

细细的往下看了过去,看到底这一页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失落感隐隐从心中升起,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深吸一口气,从另一侧的榜单上继续看起,一直看到半中腰,才见着‘柳殊’这两个字,脑海中紧紧绷起的那根弦猛地一下松了开来,绷直的肩膀也慢慢垂下去。

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哈哈哈,我考上苍梧书院了,定是老天爷听见了我的祈求。”

柳妍姝同周遭聚精会神看着榜单的人被这突如其来几乎癫狂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过去,只见祈望一蹦一跳朝着自己跑来。

“柳兄,哈哈哈,你看我考上了。”

手脚并用向隔了好几张榜单的方向指去,嘴角都快咧到眼睛那里,激动道:“柳兄,柳兄,你快看啊!”

伸手拉住柳妍姝快步走到旁边的榜单,定睛一眼,祈望的名字出现的最后一张的第一名。

原来祈望从最后一张榜单看起,他根据自己先前的表现估摸着他自己就不能通过苍梧书院的考试,没想到······

看来这苍梧书院也不是那么难考。

祈望努了努嘴,眉头轻挑,神秘莫测道:“柳兄,你知道我策论都写了什么吗?”

“什么?”她有些疑惑,策论还能写什么?

“哼,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写的可是好吃的?”

“好吃的?”她没有听错吧,策论写吃的,若是可以的话,柳妍姝的额头上面此刻应该出现几个大大的问号?

祈望肯定,“对,没错就是吃的。”

不巧的是,程夫子正巧从这边路过,更巧的是,他正好听见祈望的这番话。

怒极反笑,他道是谁呢?字写的跟狗爬似的,没一点正形,好好地策论还写的吃的,滑天下之大稽。

原来是面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明明他已经在答卷上面写了个‘丙’还特地添了一横。

揉了揉耳朵,方才貌似听见他过了,这又是什么诡异奇谈,怎么过的?

不行,他要去找院长理论理论,这种不堪重负的人怎么能留在苍梧书院。

第五十一章 选夫子 此时,苏衍所在的客房内。

众人团团围坐,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只因来的夫子大多都是教授不同类型的课程。

偏偏苏衍在他们心中样样精通,无一不好,每个人都想把这个好苗苗收入囊中。

周夫子用余光扫了一眼竞争对手程夫子以及其他人,抬起手作势轻咳一声,语重心长道:“谢衍,老夫见你容貌俊美,字如其人,甚好甚好!”

旁边听了半天的程夫子‘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什么夸奖人的法子,哪有这么夸人?瞧瞧,这老匹夫说的使些什么?

强迫自己夸出来的话如此变扭,还不如不说。

强装着没有听见程夫子的笑声,这回周夫子直截了当,“谢衍,做我徒弟如何?”

苏衍慢慢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既然你说完了,还不快让开!”

一声暴喝在周夫子的耳旁响起,揉了揉快要耳鸣的耳朵,不满的嘟囔道:“老程,你这嗓门能不能小点,你瞧瞧,都快把我这把老骨头吓散架了。”

程夫子站直身子,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夫子,明明中午还吃了三碗白米饭,怎么自己就把他给吓着,一天天的就知道无事生非。

坐在苏衍面前,收回方才的大嗓门,尽量放轻声音,慈和道:“谢衍,你瞧,你这一手策论写的极好,若是跟着我程立海学习四书五经,等到将来你结课时必定更上一层楼。”

睨了一眼旁边的周夫子,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你若是跟着他学礼仪,我呢,虽说也不反对,只是,你要知道男儿立世,不进则退,这策论嘛,也就不是那么好过了。”话音一落,坐正了身子,“你明白了吗?”

侧着耳朵偷听的周夫子,虽说没有怎么听清两人的谈话,不过,大致的意思他还是听懂了,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争不过自己还带威胁。

苏衍愣了愣,“多谢夫子教导。”

听见这话,程夫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少年天赋异禀,果然是可造之材。

看来这回又要有大收获喽!

周夫子和程夫子二人对苏衍的谈话完毕,两人心满意足的找了一处角落坐着,他们相信,苏衍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周遭等候已久的其他夫子蜂拥而至,纷纷和苏衍讲述拜他为师地好处。

待所有的夫子都讲完他们的优势,苏衍直觉两侧的耳朵已经开始嗡嗡作响,谁说了什么都快记不清了。

面上波澜不惊,让在座的众位夫子对他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缓缓站起身来,身子如同清风朗月,眼中含笑,谦逊道:“各位夫子的好意谢衍心领了,只是,拜师乃是大事,还望各位夫子留有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理解苏衍的不易,纷纷起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嘱托他好好想想,一定记得他们说过的话。

送了走各位夫子,苏衍慢条斯理地坐在椅子上面,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学习什么礼仪规矩做个夫子或是理解四书五经成为当世大儒。

眸子暗下来,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他的太傅,章怀礼。

曾经身为太傅的章怀礼不仅精通礼仪规矩,四书五经,更为重要的是治世之理。

章怀礼身为太傅时,自己尚且年幼,太傅层多番代他管理朝政,对朝廷之中的势力比他自己更为了解。

更何况,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章怀礼的门生遍布天下,自己需要这一层关系来了解更多关于天下的大事。

想必,他写的策论这些来寻他做徒弟之人都看到了,那么太傅定然也见着了。

果不其然,正在写文章的章怀礼灵光一闪,忽然之间就记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字。

是前太子,苏衍,先前没有直接认出来那字,是因为当时的苏衍尚且年幼,腕力不足,不足以写出一篇好字来,只是模模糊糊有个雏形。

仔细一想,记忆之中的字渐渐和那篇策论上面的字迹渐渐重合。

思绪想到这里,心头猛地一惊,顾不上还未完成的文章,冒着烈日炎炎直冲苏衍的房舍,途间,还遇到了那些从苏衍房舍出来的夫子。

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重夫子直觉一阵风略过去,回头一看,原来章夫子,先前章夫子还说自己不收学生,没想到现在急了。

众夫子心中哂然一笑,原来素日以沉稳着称的章夫子也会有着急的时候,见章夫子急匆匆的跑过去,都明白眼见到手的鸭子要飞喽。

······

跑到苏衍的门前,章夫子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平复呼吸,确认无误后才轻轻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苏衍似笑非笑的端坐在椅子上面,见章夫子来了,心中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是早有预料一般。

脑袋探出门外,确认四周无人后,将门关的死死。

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起双手,随着身子的弯曲而跪在地上,掷地有声,“老臣,章怀礼参见太子殿下。”

苏衍注视着曾经的太傅,此刻屈身跪在自己面前,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脸上尽是无奈,语气苦涩,“我早已不是太子,想必这件事太傅也早已知道,这礼,我是断然受不起,太傅还是快快请起。”

话音还未落下,已然起身将章怀礼扶了起来。

只见,章怀礼眼角湿润,唇瓣微微颤抖,哽咽道:“一日为君,终身便是君,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扶着章怀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欲倒茶。

“不可。”章怀礼阻止道。

苏衍微微一笑,眼睛里面渐渐浮上悲凉,“这有什么不可以,我早已不是君,章先生也不在是臣,不是吗?”

事实早已摆在众人面前,时间的无情让人觉得昨日和今朝并没有什么区别,昨日种种还在眼前,今朝却早已物是人非,不复从前。

第五十二章 立誓 一日为君,终身便是君,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命。

“殿下既如此说,为何又要来这苍梧书院,您大可安居一隅,好好的做您的北宁王便是?”章怀礼义愤填膺的说道。

苏衍面色一哭,撩开袍子,重重跪在殿下地上,垂着脑袋,“章老果真不负当世圣贤的称号,当年我被迫退居北宁王,镇守北方,母后、皇姐皆以身死,正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以为皇兄治国有方。”

章怀礼见苏衍如此,当即便要去扶他起来,却被苏衍拒绝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脖颈绷得紧直,“谁料,皇兄竟不是圣明之君。”目光望向章怀礼,眼中哀戚一目了然,失声道:“夫子,学生困惑良久,久久不知如何做,才能不负天下?”

声声凄然,闻知泪染。

“学生惶恐啊!今天在你面前的不是从前那个皇太子苏衍,而是曾经作为您的学生的苏衍,夫子,可否为学生指明道路?”

脑袋歪向一侧,点点泪花闪烁,终是缓缓闭上双眼,似乎是不愿意面对这个无法为他带来答案的世界。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唯独有泪不轻弹!

章怀礼久久不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当初他辞官回乡,是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的见着这个曾经繁华一世的王朝走向颠覆,所以他选择避世不出。

现在,他的学生,曾经的太子殿下请他出山,为他指点迷津。

心中长叹一口气,平静祥和的面容闪现一缕迟疑,“太子殿下,即便老臣促使您重登帝位,谁又能保证今日的帝王不会是您明日的模样?”

这话一出,苏衍瞬间便明白了,章怀礼是想要一个诺言,这个诺言能让今后的天下无论处在何种境地,百姓都是安居乐业。

章怀礼虽是对他忠心耿耿,可他也是人,曾经积攒的失望换来今日的质疑,毕竟,面对无所作为的君王,甚至可以说是昏庸无道,是个人都会寒心,不敢轻易再尝试。

谁知道,这一次的付出是不是又会迎来彻头彻尾的绝望,章怀礼已经不再年轻,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少年,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挺直要背,目视前方坚定的注视着章怀礼,竖起三根手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苏衍,对天发誓,若有一日荣登帝位,绝不让天下的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若有违背,便要我遗臭万年,受百世万世的唾骂,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天空之上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银色光亮劈开云霄。

雷声伴随闪电的光亮而来,门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大雨。

这一道惊雷仿佛给章怀礼吃了一个定心丸,沉吟道:“殿下,苍天以为你作了见证,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老陈年迈,老臣定当誓死效忠太子殿下,辅佐殿下成功登帝。”

“太傅放心,苏衍定当记得此刻的誓言,此生不敢轻忘。”

见苏衍如此,张怀礼满意的点了点头,疑惑道:“不知殿下是用何身份进来?”

“乡野之民,谢衍。”

章怀礼点了点头,“乡野之民倒是个好身份,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苏衍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夫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此次进来苍梧书院只为学得更多的知识,并不想过多引起旁人的注意,有一个达官贵族的身份固然好,只不过这样一来会结交许多富家子弟,倒是乱了身心。”

话说到这里,章怀礼已然明白苏衍的用心。

稍稍试探了一下下,看来太子殿下这回是真的想要静下心来了解治国之策,匡扶天下也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殿下好志向!”见太子殿下无论是心思还有行动都在治国上,章怀礼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变得狂热起来。

起身便要告辞,说是回去为苏衍准备一下接下来的所学,既是有了明确的目的,当然他明面上还是和旁人一道上学,一门课程也不许落下。

暗地里,就要多多空出时间完成章怀礼为他准备的特殊课程。

苏衍还有话未说完,而章怀礼有着实着急回去完成他的雄心壮志,两人便决定一道前去章怀礼所在的房舍。

······

天空一道惊雷,吓醒了正睡的酣畅淋漓的柳妍姝,身子一哆嗦,整个人的神魂猛地一下从梦中抽出来。

惊魂未定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再加上身上闷得一身汗,一身中衣湿漉漉的贴在黏在身上着实不舒服。

简单梳洗一番,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把油纸伞,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瞧着凉亭外颗颗分明的雨滴,为闷热的日子带来一阵凉爽。

也不知道爹娘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时间的推算他们应该快到沧州边境了,沧州节度使早已有了谋逆之心,私下到处寻觅天下名士,强迫他们住在沧州。

本朝给予节度使的权利,上理政权,下管兵权,这两样抓在手里,无异于一洲藩王。

此等行径,无异于私自囚禁。

怎奈何,当今的陛下她名义上的大皇兄是个不长眼,那么多人无缘无故消失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爹爹一身诡异的医术,前些时日不幸被沧州节度使给注意到了,明面上请爹爹去给他家老母亲治病,暗地里行了招揽爹爹的心思。

纵使爹爹有一身好医术,是个不起眼的老顽童,可终究还是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人一旦有了期待,同时也就有了桎梏,她就是他们的枷锁,所以,爹娘不能让那些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夫人二人只身前往沧州。

凭借着二人的本事,他们暂时不也不能将他们怎样。

爹娘,你们等等我,待女儿学成归来就马上去找你们,好让咱们一家团圆。

苏衍从章怀礼的房舍出来,见着外面的雨势太大,选了另一条僻远的路,这条路上面多出都有屋舍遮挡,倒不至于像来时那般狼狈。

第五十三章 再相见 穿过一排排亭台院落,不经意的一个侧眸,透过雨幕仿佛看见了一个自己日思夜想之人。

皇姐?

心中闪过一阵疑问,皇姐早就死了,又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那人虽是男子的装束,模样长得和皇姐一模一样。

丝毫不理会天空之中的淅淅沥沥的雨花,落在地上捡起的雨水打湿衣摆,快步穿过去,手足无措的站在柳妍姝的面前。

思绪飘香在不知名的远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人直直朝着自己冲过来,就算是注意到了,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

苏衍气喘吁吁地躲在一根柱子后,微微探出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他们有着完全一样的容貌,而他却不敢上前戳破这个美梦。

定定地望着柳妍姝,眼里的思念千言万语都不足以道明,不敢在迈出一步,不敢问出那一句你到底是谁?

胸腔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是在提醒他快去啊,快去问。

一只手扶着柱子,另一只不住地在衣袍上摩挲着,他在犹豫,纠结,近乡情怯对他来说更像是恐惧、害怕。

“皇姐······”

喃喃出声,终究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他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柳妍姝猛地一下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警惕道:“谁?”

她好像听见苏衍的声音,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苏衍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只是,除了苏衍谁又会叫她为皇姐?

熟悉的音调传到耳边,苏衍只觉得的周遭的空间瞬间静止,错落有致的雨声没有了,甚至连闷雷都没有。

眼底的泪花瞬间夺目而出,颗颗分明的泪珠顺着光洁如玉的脸庞滑落。

苏衍一怔,这是······,皇姐的声音,他记得,他永远都记得,

双手紧握成拳,一步一动从柱子后面挪出来,垂下脑袋,不知作何反应。

柳妍姝慢慢往后退,死死盯着盯着从柱子后面出来的人影。

一身月色白袍,单看身高都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这人也是奇怪,不仅躲在柱子后面,现在出来了也不肯抬起头来。

仔细端详,确定这人自己不认识,面露疑惑,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贵干?偷偷摸摸的实乃非君子所为?”

苏衍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柳妍姝的眼睛,眼眶略微泛红,嘴角动了动,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沙哑,哽咽道:“皇······姐姐,是我,我是阿衍!”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的心中此刻除了震惊还真是震惊,用力地攥了攥手,压制住内心的波澜起伏,茫然无措的说道:“这位兄台,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乃男子之身,何故被兄台叫的姐姐,倒是冤枉至极,这回我变不与兄台计较,下回还望兄台你多多注意才是,莫要再叫错人了。”

微微颔首,话落,便要转身离开。

听见熟悉的声音用着陌生的语气,心中此刻直觉的有刀生生在将自己的血肉挖出来一样。

一个快步上前,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拦住想要离开的柳妍姝。

抿了抿唇,方才它明明见着皇姐眼中的错愕,震惊,为什么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他不明白。

眼底浮现一层淡淡的哀伤,近乎偏执的神情,一字一句道:“若你当真不是我的姐姐,为何有和我姐姐一样的容貌,一样动人的嗓音。”

见前路被阻拦,怒气涌上心头,“这位兄台,我见着你也是个翩翩公子,怎地言语如此冒犯,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若是兄台再如此冒犯,休怪我不顾情面,禀告夫子。”

苏衍的脸色瞬间苍白到极致,固执的深吸一口气,倔强着,“我正有此意,你要是愿意,我们即可前去验明身份,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姐姐?”

此话一出,柳妍姝愣住了,她是不可能去夫子面前验明正身,女子的身份一旦被发现,恐怕会引来无数的麻烦,可是苏衍······

“那麻烦这位兄台看看我究竟是男是女?”说罢,伸手便要褪去衣物。

他的眼里有着酸涩的刺痛感一阵阵袭来,还不等柳妍姝动手,便伸出手握着柳妍姝的手,阻拦道:“不必了,想来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柳妍姝冷‘哼’一声,眉头紧皱,“我看兄台你还是抽空治治眼睛,以后免得认错人,哦明白冤枉了人家。”

苏衍认定了她就是苏月明,就不能任由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褪下衣裳,先不说男女之别,就说苏衍对她的敬重也不可能来验明正身。

她在赌,赌苏衍是否还敬着自己,幸好,她赌赢了。

不过,苏衍按理来说现在人应当是在北宁王府,驻守北方,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她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将苏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发现苏衍长大了,也长高了,人也变得更加俊俏,更加成熟稳重,身上的孩子气经过这些年来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妍姝在打量苏衍的同时,苏衍也在打量着她。

虽然不知道皇姐为什么不和自己相认,可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面前之人就是皇姐,皇姐活过了来了。

准确来说,当初皇姐根本就没有死,也有可能没有坠江,换了个身份以另一种面貌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只是,皇姐为何要女扮男装,来这苍梧书院。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亲口承认,她就是自己的皇姐。

“既然误会澄清了,还烦请兄台让路,你挡着我的路了?”

听见这话,苏衍不复先前地疯狂,勾起唇角,微微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先前还是我多多少少对不住兄台,不是,实在是兄台与家姐长得太过相似,这才误以为兄台就是我那亡故多年的姐姐。”

说道‘亡故’两个字时,还隐隐加重了音调。

柳妍姝心头微微一颤,面色如常,若无其事道:“兄台以后还是要擦亮眼睛,免得错把鸟雀认成凤凰,这两者,可是有天壤之别。”

第五十四章 没有如果 虽然她也不想这样说自己,可这就是事实,她本来就不是安翱翔于九天的凤,而是天高任鸟飞之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若非有肖皇后连同最‘敬重’父亲的安排,恐怕她这一生连凤凰的羽毛都碰不到,又何谈成为凤凰。

“兄台这就说笑了,你怎知凤凰不会变成鸟雀,鸟雀不会变成凤凰,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更迭,从而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柳妍姝身子一僵,心里颤抖的厉害,眼眸浮现一种名为心虚的神情,转过头来挤出一抹笑,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苏衍这话太过意义深长,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亭外的雨依旧还在下,只不过这雨莫名的没有先前那边凄然,仿佛夹杂着些许生机在里面。

苏衍紧抿着唇角,痴痴望着柳妍姝远去的背影,粲然一笑。

皇姐,我虽不知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和我相认,可在这天地下我们就是最亲密的人,只有我们才不会背叛彼此。

你放心,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亲眼见证。

幸好,你还活着,起码从今往后这世间我再也不是孤独的一个了。

母后泉下有知,必然会十分欣慰我们的团聚。

······

回到自己房舍的柳妍姝六神无主的瘫坐在床上,她不明白,这天下怎的就是这样小,明明她已经远离京城,远离皇宫,为什么还是能在不起眼的地方见着苏衍。

苏衍这个代表过去的名字,象征这谢姝和苏月明的过去。

苏衍,不是我不想认你。

只是,我真的不是你的姐姐,若她真的是苏月明,或许她会迫不及待的和苏衍相认,来上一场姐弟重逢的场面。

可是,她真的不是苏月明,更不是大安朝的五公主。

她可以是谢姝亦或是柳妍姝,唯独不能是苏月明,这个身份和她毫不相关。

若是早知道出去透气会遇见苏衍,她就不出去了,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后悔药。

烦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了。

“柳兄,你在里面吗?”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门外传来了祈望的声音,柳妍姝愣了愣,这个时间也不早了,祈望来她这里干嘛。

朝着门外大声喊去,“我在,你稍等一下。”

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幸好回来时没有褪下衣裳,否则现在可就麻烦了。

祈望听见柳妍姝的声音,愁眉不展的眉头瞬间疏散开来,静静站在门外等候。

站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自己的容貌和衣裳是否凌乱不堪,确认无误后嘴角勾起一个合适的弧度,伸手拉开门。

“祈兄,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的房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祈望一脸苦色的站在门口,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眼神四处飘忽不定。

嘟囔着嘴,“柳兄,这你就不知道了,今天张夫子找到我。”说到这儿,手脚无力的朝着屋内走去。

自顾自找了一处坐着,双目无神看着柳妍姝。

见祈望定定看着自己的脸,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脸庞,难不成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应该啊?刚才她还站在铜镜面前看了又看。

被祈望看的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疑惑道:“祈兄,你这样盯着我看,难不成是我脸上有什么?”

祈望麻木的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柳妍姝继续问,“那是怎么了”

祈望微微仰起脑袋,小脸皱在一起,“柳兄,你都不关心我,明明我刚才进来时都说了,你现在居然问我发生什么?”

祈望很是受伤的抱着自己,仿佛柳妍姝对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一样。

刚才,祈望进来的时候说什么了吗?她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陪着笑,语气甚是卑微,“祈兄啊,你就行行好,原来我这个无知者这一次犯下的错,我方才初初睡醒,整个人还睡眼惺忪,晕头转向是真的没有注意到祈兄你说了什么?”

祈望扭过头去,轻哼一声,双手耷拉在一起。

“你好好想想,不然我就不原谅你。”

这话一出,柳妍姝挑了挑眉,眼眸咕噜一转,“祈兄,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说着,还端来一杯茶,放在祈望的手边,“这样,祈兄,明日一早我便下山给你买来桂花糕,保准你吃个够,怎么样?”

桂花糕是祈望最喜欢的甜食,她就不信他不动心。

果不其然,听见桂花糕的名字,祈望先是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嘴唇,眼神也逐渐变得不是那么坚定起来。

“还有红枣糕,听说山下的红枣糕又香又糯,那就一个迷人。”

一边说着,一边米奇眼睛,神情十分享受,好似她自己现在正在吃着又香又糯的红枣糕。

祈望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值一提的坚守此刻全线崩溃,脸色涨红十分矜持道:“这个嘛,倒也不是不可以,看在你心意如此诚恳的份上,我就先原谅你。”

这哪里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依她看分明是看在桂花糕和红枣糕的面子上菜原谅自己。

感受到来自柳妍姝的戏谑,祈望的脸红了又红,强调道:“我就是看你态度诚恳菜原谅你,你可不要乱想啊!”

柳妍姝憋住笑,立马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多想。”

这些时日相处以来,她一直都觉得祈望的性子最是好哄,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娇俏可爱,刚刚还生着气,下一秒就能被一块桂花糕给收买,或许不是一块,是很多块。

不知怎滴,和他相处起来,竟是没有一丝的变扭,就连男女大防这种事都可以被她抛在脑后,不管不顾。

心下一暗,若是祈望真的是女子就好了,她和自己一样都是男扮女装,或许有些问题她可以为自己解惑。

可惜,他不是,用祈望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生来便是要为官做宰,最不济,也得弄个将军当当,毕竟,他也是有靠山的人。

第五十五章 祈望的决定 轻叹一口气,这男子之于女子的身份可不是轻易就能改变,也不是像柳妍姝这样男扮女装,毕竟,好好地姑娘家不是整日待在家中学习《女戒》······

谁又会跟她一样具有如此离奇的经历。

“所以,祈兄你方才进来到底说什么亦或是发生什么让你如此伤感?”

祈望盘膝而坐,双手撑着脸,生无可恋的说道:“张夫子主动上门找我,说是要收我做徒弟。”说到‘主动’两个字时,还特意咬牙道。

柳妍姝颔首,这是好事啊,祈望排名靠后,进不了甲班,有个夫子主动找上他要收他做徒弟,传授他一些经验。

在她看来,起码是要比她这个吊车尾的人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柳妍姝歪了歪脑袋,疑惑道:“这是好事啊,为何祈兄你······”

靠在椅子上,摊了摊手,睨了一眼柳妍姝,“哎,这你就不知道了,重点不是有夫子收我为徒,当然,有夫子主动找我,我也是万分开心。”

咬了咬腮帮子,有些颓废道:“重点是张夫子啊,是张夫子啊!”

张夫子,听到这个称呼,柳妍姝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仔细回想关于张夫子的一点一滴。

依稀记得张夫子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周身围绕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这有何祈望抗拒他,不想让他教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脑海之中灵光一现,她记起来了,张夫子貌似是教功夫的吧!

撇着眼睛瞧了瞧祈望的细胳膊细腿,张夫子想让祈望做自己的徒弟恐怕是有点难。

祈望志在为官做宰,最好是能成为一个造福于黎明百姓的好官,对于练武成为将军好似并没太大的积极性。

从一开始的两项考核都是关于身体强度这一方面来看,祈望都并不适合去炼武。

挪了一下身子挨着祈望,好奇地问道:“祈兄啊,那张夫子有没有说他为何要收你做徒弟,总得有个理由吧!”

听见这话,祈望原本还算是挺直的脊背瞬间塌陷区。

“柳兄,张夫子说我前面两项考试都算是勉强通过。”睨了一眼柳妍姝,“说这还是在有外力的帮助下,若是没有这外力,怕是我连山门都过不了。”

俩人心知肚明,张夫子指的这外力是什么?

祈望继续生无可恋的说着,“张夫子还说,既然我成了苍梧书院的一份子,就更不能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丢了苍梧书院的脸,所以,他决定收我为徒,决心将我的身体炼到别人都比不上的程度。”

祈望不知道的是,张夫子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本来想收的徒弟另有其人,只是程夫子找上他,告诉他。

院长觉得祈望是个练武奇才,将来必能成就大器。

而张夫子有事一个唯院长马首是瞻的人,院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院长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院长说祈望是个练武奇才,那他肯定就是个练武奇才。

至于现在这一身瘦胳膊瘦腿,又不是不能变。他现在就给祈望制定饮食计划,还有每日练武的时辰。

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这些都必须有严格的规范。

“所以,祈兄那你同意了吗?”

“同意了,当时我见居然主动有人来找我做徒弟,当下脑袋一热,一个心急,我就同意了。”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

心虚的看了一眼柳妍姝,伸出一只手拉住柳妍姝的袖子,晃了晃,“柳兄,我现在该怎么办?”

听见祈望十分可怜的语气,柳妍姝心中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她明白,祈望现在是后悔了。

反而是郑重道:“祈望,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你去给张夫子道歉,说明来意;二嘛。”

祈望心中一急,嘴上道:“二是什么?”

“二就是,既然你已经答应张夫子,做他的徒弟,那么收起你那些不断返回的小心思,老老实实跟着张夫子学武。”

咬着唇儿,他的内心备受煎熬,挣扎不止,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凭着自己那榜单最后面的名字,断然是分不到一个乙字班,丁字班估摸就是顶破天了;可是,他志不在习武,他想成为文官,想当宰相。

武官,做到最大也只能是个将军,更何况,多年以来的准备都是为了当文官。

柳妍姝看出祈望的犹豫不决,却也没说什么,法子她已经给出去了,至于到底该怎么做,就不是她能管的。

一面是现实的无情,一面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祈望此时陷入迷惘,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之后,祈望的眼眸之中燃烧起熊熊烈火,异常明亮,“柳兄,我决定好了。”

闻言,柳妍是直勾勾的看着祈望,并不急着开口。

祈望的目光落在柳妍姝的脸上,抱拳一笑,道:“我决定跟着张夫子习武,君子一诺,重如千斤,今日我可以失信于张夫子,无伤大雅。可若是他日,我做到这天底下最为重要的位置,难不成我也要失信于他人,到时候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问题。”

柳妍姝笑意盈盈道:“你能想开就好,我要提醒你一句,以后被张夫子炼到精疲力尽,可不要哭鼻子哦。”

祈望轻‘哼’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妍姝,不甚在意道:“柳兄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再说了,我是哭鼻子的那种人吗?”

“对对对,你不是,你最坚强了。”

一连三声对,语气却告诉祈望,柳妍姝用着哄小孩子的语气。

“我给你说,你别不信我,我是定然不会哭。”

现在柳妍姝并不相信祈望的话,后来,祈望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真的没有哭;哪怕是两人面临生死关头,柳妍姝自己哭的跟着水做人儿一般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相反是他,带着柳妍姝冲破层层黑暗,走过慢慢长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看,我做到了,我好好的,我没有哭。

第五十六章 算命 次日清晨,柳妍姝起了一个大早,不为别的只因为今天是所有学生正式拜见夫子的日子。

头一次见面,谁都想在夫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收拾书箱,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门。

此时的苍梧书院不似前几日那般寂静,相反,人来人往,所有人着一身青色的儒衫,腰背挺直,步履轻缓从他们的身边走过直觉一阵风飘过。

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甲字班,柳妍姝虽是位于第二榜的中间,却也是刚好在甲字班的最后几名。

还未靠近甲班,就以听见里面放肆大笑的声音传来。

只听一道爽朗的声音传到耳畔,“周兄,你也太不靠谱了吧,你行不行啊?”

一阵烦躁的声音响起,“一边去,行不行也轮不到你。”

柳妍姝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手持一把扇子不停的扇动,笑意盈盈的看着另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男子在给一个神色紧张的人‘号脉’。

嗯······

准确来说也不是号脉,只见长相英俊的男子先是将手搭在一人的脉搏上面,后又是将手翻来覆去的看。

眉头紧皱,一脸疑色,闭目凝神的沉思良久。

“咦······”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他自己没什么大关系,倒是把身旁之人吓得半死要活。

眼底闪过一抹慌张,惶恐道:“子豪兄,我这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子豪又摸了摸神色紧张的男子的脉搏,颇为稳重的说道:“张兄,你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

说完,还朝张兄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仿佛是你懂的。

手持扇子的男子好似是发现两人的眉眼官司,哈哈大笑起来。

一手叉腰,一手抵住张兄的肩膀,“张兄啊,既然周兄说你懂的,那你应该就是懂了,咱们是男人,可不能不行,你需得好好配合周兄才是。”

说罢,便转身摇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离开了。

听见手持扇子的男子这样说,那被把脉的男子显然是明白了什么,求救似的目光向周子豪,双手握住周子豪的手,哀求道:“周兄,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抿了抿唇,“周兄,若是你能治得我这病,小弟愿以后永生永世追随周兄你。”

周子豪使劲将手从那人的手里抽了取来,安抚道“你放心,为兄必当竭尽全力。”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来,转了转眼眸,“这样啊,等这夫子训完话,你来找我,保证药到病除。”

那人略微迟疑道:“周兄,你看这事······”

周子豪立马心领神会,“你放心,我保证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人得到一番肯定的话语,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笑话,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在那方面有问题,这病必须得治,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有损他男儿的刚烈之气。

对于周子豪的那番话,柳妍姝不敢苟同,起码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知晓的事,她就知道了,还有一旁在侧伸着耳朵偷听的人也知道了。

周子豪这番话,分明是糊弄那个自以为有病的人,说不定也是真的有病,毕竟,没有病他心虚什么。

“这位兄台,你站在门口也瞧了许久了,不如让我给你来看看如何?”

周子豪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有一种撇撇的感觉,双手撑着后面的桌子,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懒散的姿态倚在身后的桌子上,目光调笑的盯着柳妍姝。

柳妍姝不确定他是在叫自己,便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

“这位兄台不用怀疑,就是你。”说着,眼睛将柳妍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兄台,我观你年纪与我相仿,身子骨却是柔柔弱弱的模样,莫非,你也······”

话音一落,只听周遭的人已经哄堂大笑起来。

那种从上到下被人审视的目光让柳妍姝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可是,接下来的话让她觉得更为恶心,虽是没有见过猪跑,更没有吃过猪肉。

可这人话里的意思多多少少她还是明白。

淡淡的瞥了一眼面前肆无忌惮的人,略一思衬,“这位兄台,我家世代行医,虽不是什么神医,到了我这一代更是落寞,以至于无人问津。”

话音一转,“不过,我的医术不是怎么厉害,可是我会算命啊,来让我看看你的手,我就知道了。”

走到周子豪身旁,一把抓起他的手,细细看着,开玩笑,人都快骑到自己脖子上了,这种时候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再说了,来苍梧书院的人都是男子,男子之间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吗?若是这个时候再顾忌这些,反而会引来别人的无端猜疑。

周子豪本想拒绝,话还未说出口,直觉自己的手被两只柔软滑腻的小手抓起来,放在一块被它们的主人仔细端详。

心下一悸,无声的咽了一口吐沫,慢慢的低下头朝柳妍姝看去,

只见根根分明的睫毛遮挡了他的神色,光洁的小脸上有着细细的绒毛,两只与他的大且黑手明显不符的小手将他的手翻来覆去。

放下周子豪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位兄台啊,我料定你出身富贵之家,常年练武。”顿了顿,“应当还是北方人,是不是?”

周子豪愣了愣,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妍姝轻蔑一笑,“这位兄台,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会算命。”

周子豪先前是七分玩味,三分敷衍。

又将手放在柳妍姝的面前,“既然你会算命,不如你看给我看看我将来能否做个大官,最少也得混个出人头地你说是不是?”

柳妍姝愣住了,面上却是无波无澜,看玩笑,她又不是真的学过算命,方才一说也是看周子豪虽是穿的和他们一样,手上戴着的玉戒指,还有说话的口音,才可以得出先前的结论。

第五十七章 质问 现在真的让她来算命或是看手相之类的,她只想表示真心没那功能。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推脱的时候,就算柳妍姝她不会也必须装作会的模样。

于是,硬着头皮再次捧起周子豪的手认真看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抬起头,一脸严肃道:“这位兄台,你看你这手上面有一条线接连不断,说明日后必能做个大官。”

周子豪的眸子瞬间亮起来,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柳妍姝小脸绷得紧直,神情十分严肃,抿着唇不住地点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直击两人的耳畔,吓得柳妍姝同周子豪霎那间将自己的手缩回去。

苏衍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远远地便望见甲班里面有两个人拉着手,也没做多想;结果走近,皇姐竟然拉着一个素未谋面男子的手。

两人甚至举止亲密,虽不至于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终究也还是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的手拉手成何体统。

怒气瞬间涌上心头,定是这轻薄浪荡子弟拉着皇姐,将来定是不堪重负。

苏衍现在属于还没有做什么,就已经在心里给蒋周子豪这个打上一个大大的差评。

“谢兄啊,你来了。”周子豪见苏衍朝他们走过来,忙不迭的站起身,有些心虚的将手藏在身后,若无其事道。

谁知,苏衍竟是直直越过他,朝着方才会看命的那位兄台走去,周子豪心中顿时闪现疑惑,苏衍是这回苍梧书院的考试的第一名。

他虽也算的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也远远比不上苏衍,平日只见他独来独往,也没听说他在这里和别人有什么交往啊!

苏衍直直地朝着柳妍姝走去,诘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柳妍姝心中略微有些不自然,她也没干什么啊?凭什么苏衍如此质问自己,再说了,他又有什么身份来质问自己。

冷声道:“这位兄台你莫不是又认错人了?我干什么吗应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这话一出,苏衍垂在衣服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心中涌上一阵无力感。

的确,对于两人现在的身份而言,他没有任何立场来指点她的行为,可是,她的他的姐姐啊,是她的皇姐,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谁能来给他一个答案?

面色苍白无比,抬起脑袋,深吸一口气,呆呆的说了句,“是我多管闲事了,还望两位兄台勿怪!”

还不等说完,苏衍径直和柳妍姝擦肩而过。

心底蔓延的丝丝疼痛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痛,自己的至亲不认自己,他也不能在用曾经的身份来告诉他们自己是谁?

好讽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苏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一节课,他不明白。

似乎时间又过得很快,不过刹那,一天的时间已然过去。

夜幕降临,星星高高挂在天空之中。

苏衍手里拿着一直玉白色的酒坛子,整个人斜靠在一棵大树上面,抬头望着天空,眼睛里全是茫然无措。

“公子,你这是何必呢?”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苏衍的身份,加之对苏衍的这太子殿下的尊重,章怀礼私下便称呼苏衍为公子。

章怀礼找遍了整个苍梧书院才找到这里来,今日为殿下他们讲课时,身为曾经皇太子太傅的他怎么不会发现其中有一人长得与五公主极为相像。

想当年,五公主殿下出嫁时一身红装艳及整个京城,怎奈何,红颜薄命,都以为大安朝终有一日会收复江山,公主殿下总会归来。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便已传来噩耗。

天底下最为伤心的莫过于当时年幼的太子殿下,据说那个时候还是身为太子殿下的北宁王,力排众议,否认先公主的亡故。

甚至,坚决抵制皇室之人为其立牌位,修墓。

为着此事,当时太子殿下与陛下的关系的一度降到冰点,殿下还多次上奏折明里暗里的指责陛下,若非陛下的坚持,五公主又怎会和亲,死于非命。

大皇子更是借着陛下与太子殿下关系不睦之际,趁机从中作梗挑破离间,殿下没了皇城的支持,而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蓄谋已久,发起宫变。

逼死皇后娘娘,先帝亡。

先是五公主殿下亡故的消息传来,紧接着是陛下,最后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至亲几乎在一日之间全部亡故。

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昏迷了许久,醒来之后斗志全无。

他们这些老臣本想坚持匡复旧业,奈何太子下成日沉迷于哀痛之中,多日以后,殿下吩咐众人离去。

说他一无心于帝位,不想做无谓的争执,徒增杀戮。

前些日子,见殿下拜他为师,章怀礼以为瘦的云开见月明,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与五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实在是不该在此时出现,更不应该出现在殿下的面前,让殿下死灰复燃。

许是喝了酒,苏衍冷白的皮肤染上几分薄红,连肩膀上飘落的几片枯树叶也没有理会,“夫子,你告诉我人死究竟能不能复生?”

这话一出,章怀礼瞬间明白了苏衍的执念。

蹲下身体,面色不忍道:“公子,恕老臣愚钝,老臣从未在这天底下见过起死回生的人。”

眼底渐渐积蓄着泪花,眨了眨眼睛,强忍着泪水的离去,哽咽道:“那就不能有奇迹出现吗?”

“公子,人生有七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七苦只要我们活在世上的一天就都会经历,逝去的人已然逝去,公子你又为何执着于曾经呢?”

章怀礼没有回到苏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苏衍拿起酒坛子,仰头一喝,试图掩盖不争气的泪水,可是,泪水终究还是化作珍珠般大,从苏衍的脸颊滑落。

疑惑道:“夫子,我乃是红尘中的俗人,并非是圣人,我执着的是我曾经失去的,这难道也有错吗?”

第五十八章 赏月 苏衍的话让张怀礼这个当世大儒一时之间竟是相顾无言。

苏衍有继续道:“夫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切肤之痛,但是我有,他们走的时候我恨不得自己代他们而亡。”抿了抿唇,“姐姐,母亲走的时候我都不在他们身旁,我甚至连她们怕不怕都不知道,想来,应当是怕的。”

“可是,夫子我身为太子殿下,不仅不能阻止,相反,我还必须得支持,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无可逃脱的担子。”

倚在树上的少年自顾自的一口口喝着酒,酒醉人心,有时候真正能让人醉的并不是酒,而是他那本来就想逃避的心。

“公子······”

章怀礼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却被苏衍止住了。

漫不经心的撇了一眼章怀礼,醉意微醺道:“夫子想说的话,我都明白,只不过,我想请夫子再给我一点时间。”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双眼中间,“一天,一天就好。”

就算是章怀礼这种历经风霜之人,此刻也不由得被苏衍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

微微泛红的眼眶细细瞧着面前的少年,心中轻叹,稚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这里,本欲带着太子殿下一道离开这里,转念一想,或许太子殿下此刻更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独处。

听着章怀礼离开时脚步细碎的声响,苏衍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任由眼中积蓄已久的泪花放肆奔涌而出。

痴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为什么柳殊就不能是皇姐,明明她们是那么相像,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无助的仰起头,手心尖锐的簪尖带来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逼迫他越来越清醒,同时也在无时无刻提醒他人死不能复生。

好一个人死不能复生!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明明皇姐已经走了,老天为什么要让一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中的月光是如此的清冷,将热忱的赤子之心再度冰封起来。

······

“柳兄,你在想什么呢?”

祈望猛地一下从柳妍姝的背后传出来,顺手还拍了一下她的背。

这一顺手其他的倒还不要紧,只是柳妍姝是被吓得浑身发抖,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柳妍姝哪里会意识到会有人莫名其妙的从后面窜出来。

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眼底略含薄怒的扫了一眼祈望,吓得发白的嘴唇最最撅起,似是想要表达心中的不满。

祈望伸出手指着柳妍姝道:“啧啧啧,柳兄,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面色慌张,“我这是看你无端的站在这里发愣,好心过来提醒提醒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柳妍姝额头顿时划过三条黑线,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用这种能把别人吓得魂飞魄散的方式作为提醒的法子。

被柳妍姝直愣愣的盯着,祈望直觉心中发毛,略微尴尬道:“你看看这月色清冷,你还穿着单衣站在廊子里,小心着凉。”

她淡淡瞥了一眼祈望,没有张口说出任何话来。

祈望见柳妍姝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明白她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脑袋扭在柳妍姝的眼前,看了看柳妍姝,又望了一眼悬挂在天空之中的圆圆的月亮。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道:“柳兄,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依我之见,你有这空闲在这里看月亮还不如去找个地方坐起来,吃香的喝辣的都比在这里看寡淡的月亮好。”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明明一个清秀的小郎君,怎么就给长成这五大三粗的行了。

皎洁的月亮泛着柔色的光晕,分明是一副良辰美景,怎么就被他看着寡淡了?

丹唇微启,淡淡的说了句,“中秋佳节快到了。”

祈望愣了愣,他没想到柳妍姝居然是想家人了,眼眸微转,随即道:“我也是你的家人,你怎么一天就不想我呢?”

这话一出,柳妍姝杏眸瞪得溜圆,诧异的盯着祈望,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这厮成为家人了。

缓缓伸出手指着祈望,颤声道:“你······你”

你了个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祈望当即便伸手打掉柳妍姝指着自己的那只手,神情嫌弃,道:“柳兄,虽说咱两是家人,可你也不能用你的手这样指着我,是对我的不尊重。”

柳妍姝被祈望的一番话弄的哑口无言,都不值该用什么话来描绘此刻态度。

却见祈望低叹一声,感慨道:“柳兄当日你救了我,我呢?身无长物,要啥没啥,唯有小命一条,我想也不能将小命送给你吧。”

拍了拍柳妍姝的肩膀,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朗声道:“所以呢,我就决定以后咱两就是亲人了,你比我大点,你就是我的兄长,对于我这弟弟,你可得悉心照料,毕竟,我一天也是要吃很多东西,你要多多挣钱,不然养不起我可怎么弄办啊!”

为什么长长的一段话,到了她的耳朵后,只觉得最后几句话才是重点,前面的话都只是铺垫,关键在于这个弟弟要自己养。

简而言之的一句话就是,祈望以后都靠她柳妍姝了。

此刻,她直觉一道惊雷批下来都没有祈望带给她的更惊魂。

心中的话不加犹豫的脱口而出,“我不同意!”对于这个祈望单方面的认亲,她表示万分拒绝,就算是真的人认亲,好说歹说也得有个流程吧,怎的如此随意。

祈望扯了扯嘴,泫然欲泣,哀戚的盯着柳妍姝,那眼神在柳妍姝看来,仿佛她就是个负心郎一般,欺负了祈望还不带负责任的那种人,

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顿时感到一阵恶寒,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只能再次强调,“我不同意。”

祈望扯着嗓子叫喊,“柳兄,你简直不是人啊,捡了我现在居然又不要我了,既然如此,当时你还不如没看见我。”

紧接着,又恶狠狠说道:“柳兄,我告诉你,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第五十九章 荒唐 荒唐!

耳边不断充斥着祈望的声音,留妍姝的心头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此等行径简直和强盗没什么两样,甚至强盗还没有他这般厚颜无耻。

“祈兄,你这样是不是多少有点没有顾忌你爹娘的感受啊?”

微微侧过身体,颇为无奈的对祈望说着。

谁料,祈望直接无所谓,“他们又不管我,再说了,这种小事他们是不会关注,柳兄,你就放心好了。”

她哪里是担心祈望家里人的看法,她是觉得这样鲁莽而草率的行为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是希望祈望可以好好考虑一番。

“祈兄,我貌似记得你家离也是家财万贯,不用我你也能养活你自己。”

听见这话,祈望默默走到一旁的栏杆处,一手将身体撑上栏杆,屁股一歪便已然坐在上面,身子斜靠在后面的柱子上面。

月色的明亮洒在祈望的脸上,让本就白里透红的小脸泛着柔和的光芒。

见祈望没有回答自己,柳妍姝走到祈望的跟前疑惑的望着他。

良久,祈望才幽幽开口,“柳兄,我好像没有亲人了,可是我好像还有?”

嗯?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像没有亲人了,什么又叫做好像还有亲人,祈望的话把柳妍姝绕的云里雾的。

疑惑道:“这是何意?”

掩盖在祈望衣袖之下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满是真成的来了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歪着脑袋瞅着柳妍姝,“怎么,柳兄你莫不会听不懂吧,那刻真是白瞎了你考的那么好的成绩,看着都不知道,要是我的夫子,听见你这话估计就该抓狂了!”

霎那间,柳妍姝只觉得的自己的心情跌宕起伏,明明刚刚还是很想安慰这个看着十分落寞的少年,下一秒,画风突变,她只想杀死他。

瞧瞧,这一天说的简直不是人话,白瞎了刚才的心情了。

鼻音发出一道淡淡的请哼声,彰显了她的不满。

祈望睨了一眼柳妍姝,不慌不忙的说道:“柳兄,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咱们还是男子汉子。”

说着男子汉的人还伸出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表示了表示,甚是得意,“柳兄,你看我如此强壮,我做你弟弟,以后定能保护你。”还不忘朝柳妍姝眨了眨眼睛。

柳妍姝言不由衷的说道,“的确很厉害。”

嘴上是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无比鄙夷,就他这细胳膊细腿儿保护他自己,在她看来就已经够呛了,还要保护她,柳妍姝对此表示深刻的怀疑。

“所以,柳兄,不如咱么趁着现在就结拜为兄弟如何?”

笑眯眯的看着一脸率真坦然的期望,她只想说一句不如何。

正欲拒绝,却又听祈望说道,“柳兄,我个人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件事。”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正中间的月亮,“否则,你看这天色还早,咱两还可以彻夜详谈。”

她只想说一句不同意,怎么还带上威胁了,现在她是真的后悔方才出来赏月的这一决定。

如果可以重来,柳妍姝只想表示早知道现在的这一幕,她一定关好门,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出来。

大晚上睡觉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出来赏月。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柳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沉吟片刻,道:“我吧,觉得这件事还是太过草率了,需得我的爹娘见证,不然他们平白多了一个儿子,到时候肯定会······”

这是不同意了,这般一想,祈望笑的更加渗人。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相反完全可以说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不过,她在经历了太多关于亲人背叛的事,亲族现在与她而言就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地,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可以和苏衍相信,却也没有相认的内在原因之一。

爹爹和娘亲对她很好,她可以选择无条件的信任他们,至于其他人······

见着祈望阴阳怪气的笑容之后,柳妍姝不自然的笑了笑,支支吾吾道:“其实吧,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祈兄啊,我呢,是个听爹娘话的好孩子,这件事必须得问过爹娘以后才知道。”

话听到这里,祈望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俊脸耷拉着。

“不如这样吧,咱们呢,先成为兄弟,到时候再在我爹娘面前一拜见,咱们到时候就是真正的兄弟,祈兄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甚好,就这样吧!”

柳妍姝端详着祈望,见他脸色变得好些了,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直默念道,以后再也不要随便救人了,这人不是那么好救的。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兄长了,切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听兄长的话,听见了吗?”柳妍姝这是典型的属于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久前还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现下这才刚刚定下来两人的关系,就着急立规矩。

听见柳妍姝管教的声音,随口道:“听见啦!”

伸出食指点了点祈望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能不能好好的端正态度,给我好好说话,哪有你这样的?”

“好的好的,我以后一定多多听兄长的话,还望兄长勿怪。”

虽然还是很敷衍,这话里面为什么莫名的多了一点撒娇的调调,暗悄悄的收回自己的手。

抿了抿唇,道:“你今天跟着张夫子练武感觉怎么样?”

原来祈望早晨没有出席早课,天还未亮时,便被张夫子从温暖的被窝里面拉了出来,到训练场去联系扎马步。

双手交叠在身后,脑袋靠在上面,祈望满不在乎道:“感觉还行,都是些打基础的功夫,只不过张夫子说我这年纪习武到底还是有些迟了,不过好在勤能补拙。”

一天的训练早已使他疲惫不堪,不过,自己又有了一个哥哥,这个好消息倒是让他无比兴奋,很不得现在冲到训练场再扎一会儿马步。

嘴角微微勾起,无声地笑了笑。

第六十章 舟水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就快要到了,按理来说苍梧书院会在这一天进行休沐,以供苍梧书院的学子回到家中能与亲人团聚。

中秋佳节在大安朝来说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这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选择回到家中或是出门逛街游玩,猜灯谜之类。

怎奈何苍梧书院的书院选址在这山高水远的地方,最近并且最为繁华之处还是山脚的那个小镇子。

苍梧书院也是仁慈大方,在这一天给全院的夫子和学生都放了假期,让大家好好休整一番,学生们则是趁机熟悉一下此地,毕竟,大多数都是刚来的。

像是柳妍姝这种住的离家及近的人,本是可以回家陪同爹娘一道过节,只不过柳父柳母早已离家,回去也是空无一人,还不如留在苍梧书院。

柳妍姝就是在这种迷迷糊糊地状态下醒来,一点也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缓缓做起身来,一连数日的挑灯夜战实在是让她疲惫不已,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休沐的日子,恍惚间记起来自己好似和周子豪,还有祈望他们约定今日下山去。

揉了揉太阳穴,不紧不慢的掀开被褥,及拉着鞋子裹挟着困意走到置放铜镜的一侧,不要问她自己的房里为什么会有铜镜这种东西。

说到底,她还是个女孩子,即使在行为上迫于现在的身份需得做出改变,可是对于女孩子时刻注意自己形象这件事却是无论何时都不可能改变。

对自己进行一番简单的洗漱后,走看看右瞧瞧后,确认无误这才离开自个儿的房舍,出门去找祈望他们。

······

章怀礼身体微微前倾,瞧着殿下此刻并没有为中秋佳节的到来而分身,他只觉得老怀甚慰,不过,这样用功也不是个法子,毕竟,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公子,今日乃是中秋佳节,不如您也出去走走?”试探性的问道,自从那日之后,太子殿下变得越发沉稳,整个人也更加僻静,大多时候都喜欢独自一人相处。

这些时日来,殿下倒是十分认真在功课上的学习,只是,这种看破世俗并且不要命的学习方式到头来反倒是让张怀礼更加心惊胆颤。

身为前太子的苏衍在他这里学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公子?”

微眯了眯眼睛,兀自揉着发酸的脖颈,神色不以为然,道:“夫子,我还想再看一会书,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您留在这里陪着我也没什么,还不如寻个地方与书院的同僚家人把酒言欢。”

章怀礼急切道:“公子,您······”

还不等章怀礼说完,苏衍便打断他,面色颇为无奈,继续道:“夫子,你放心,待我看完这一片策论,我便出去走走。”

听着公子这样说,章怀礼顿时不知所言。

苏衍眉心微动,抿嘴一笑,很快便低下头继续去看手中的策论。

其实,他和苏衍心里都明白,今日苏衍几乎是不可能离开这处地方,除非神佛显灵。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更不知道章怀礼是什么时候离开,待苏衍看完手中的策论,正欲拿起放在案牍上的另一篇策论时。

放置在袖中一侧的金簪突然滑落出来,想要去拿策论的猛地一扭,将金簪从袖中拿了出来。

双手捧起金簪,置于两眼正中央,微微失神的瞳孔里彰显了他对过往的思念。

中秋佳节乃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从前的这个时候母后和皇姐在做什么,好像是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吃一个团圆饭。

只是那个时候,母皇和皇姐都不大高兴,唯独他一人开心万分,因为那是母后和皇姐为数不多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

现在,中秋佳节年复一年的度过,可是在这个象征团圆的日子,他却没有家了。

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微微勾起唇角,拿起旁边的策论继续心无旁骛的看了起来。

不久之后,章怀礼带着自家夫人准备好的吃食来到这里,一手提着食盒,一手轻轻推开门。

果不其然,只见苏衍正襟危坐,眼神可以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手中的策论,连有人进来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章怀礼对自己所见既是十分满意,又是万分责怪,满意的是苏衍的用功,责怪的是苏衍不顾自己的身子。

深深忘了一眼公子,心中纵使有再多的怜惜,也只能蹲在一旁将食盒的饭菜一一拿出来小心地摆在桌上,生怕惊扰了正在用功的苏衍。

章怀礼自己也随手拿起身边的策论仔细看起来,瞧着新鲜出炉的策论,望着苏衍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殿下进来长进良多,比起从前就更不用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衍终于将手里的策论看完了,随手想要拿起笔,将策论上面的不足之处在修改修改。

怎料,手才刚刚伸出去,笔就从天而降,直接飞到他的手中。

猛地抬头一看,原是夫子把笔递给自己,略略沉吟,“夫子,你······”

章怀礼的嘴角动了动,夹杂着责怪的语气,“老夫一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年轻人,努力用功是好事,勤能补拙。”

话音一转,无奈道:“公子,有时候光努力是不够的,您曾经输了并不只是因为您的努力不够。”

这话瞬间就激起苏衍的疑惑,“哦,不知还有什么原因导致了我的挫败,还望夫子明言。”说着,起身拱手以示请教。

章怀礼现下是对苏衍的好知若渴的姿态更加满意了,一个人不怕他天生愚笨,就怕他不肯虚心求教。

“公子现下的状态无异于闭门造车,你只是完成了你认为应该做的,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百姓到底需要什么呢?”

苏衍不太明白,于是只好重复章怀礼的话,“百姓需要什么?”

“对,是百姓需要什么,公子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就是水,而君王就是舟,舟能否顺利前行,取决于水势大小,若平静无波的湖面甚至是死水,舟只能缓慢前行;若是惊涛骇浪,舟能否存活都是个问题。”

叹了一口气,继而问道:“公子,你可明白?”

第六十一章 教诲 瞥见章怀礼饱含深意的眼神,苏衍沉默良久。

至于膝上的双手慢慢攥了起来,“夫子,我们是舟,百姓是水,若是我们不能明白水前进的方向,灭亡也只是早晚的事,是否?”

“是。”

听见章怀礼肯定无疑的答案,苏衍那惴惴不安的心猛沉下去,他的号大皇兄,骄奢淫逸,不居安思危,整日沉迷酒色。

而他这一路走来,百姓衣不蔽体,饥不择食,居无定所,这样的天下,真的就是他们先祖或是身为帝王的他们想看到的吗?

若是在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就算是藩王不起兵来反朝,想必他们大安王朝夜壶自取灭亡,这样的场面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思绪走到这儿,苏衍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

抿着唇,大脑飞速转动,试图找到一种法子可以帮助大安王朝度过难关,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接收到苏衍求助似的目光,章怀礼当即便明白苏衍的意思,他并没有直接给出行之有效的法子,淡淡说了句,“治水先治源,治国亦是如此!”

治水先治源,这句话的意思是让他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这乃国之根本,轻易是不可做出变更。

见苏衍脸色一会儿青又是一会儿白的,章怀礼只得在心中默叹,殿下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眉头紧皱,目光锐利,“公子,您可还记得您的姐姐是因何而亡?”混迹朝堂多年的章怀礼是如何看不出苏衍心中的犹豫不决。

既然殿下下不了决心,他便做这把匕首,刺破太子殿下最后的桎梏,甚至可以说是所谓的保护膜。

这话一出,无异于再次提醒苏衍的无能,再一次把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往摆在他的面前,因何而亡,因为大安朝的懦弱,无能为力。

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外邦便可以骑在他们的头上,耀武扬威,皇姐才不得已和亲。

心里的酸痛再次翻涌上来,银牙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

只道一声,“我明白了!”

章怀礼不动神色道:“公子明白就好,我无意提起公子的伤心往事,并非是要公子无止境的缅怀过去,而是希望公子可以从失败的过往吸取经验教训,不要让曾经的不堪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苏衍并没有章怀礼想象中的那样颓废,相反,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道:“既然如此,夫子可有法子治治这久病未医的大安朝?”

章怀礼先是指了指头顶,再是做了一个手势抹了抹自己的脖颈,最后提笔写个俩大大的字‘变革’

洁白的宣旨上面印着两个墨黑的字体,字体遒劲有力,笔法自然,一笔一划极为赏心悦目,想来写这字的主人,素日在书法上面是极为下功夫。

只不过,苏衍的心思并不在欣赏书法上面,当‘变革’这两个字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直冲他的脑海。

变革意味着从根本上铲除掉毒囊,只是这期间必然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百废待兴的过程。

大安王朝现下外面是群狼环伺,内里更是你争我斗,他的百姓真的能平安渡过这场难关吗?

眼眸微抬,略一迟疑,道:“夫子可有兵不血刃的法子?”

章怀礼知道这是苏衍心疼百姓,缓缓摇了摇头,“公子,唯有刮骨疗伤才能治其根本,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最大限度里面降低损失,唯有如此。”

苏衍垂下眸子,此时他不知道是该恨自己曾经的无所作为,还是恨现在这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是失败的。

望着苏衍神色不宁的模样,章怀礼继续道:“公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学生明白了,多谢夫子教诲。”

默默伸手将一旁的饭菜推到苏衍的面前,轻声道:“公子,还是先用些饭菜,唯有吃饱了,才能想出更为完善的法子,来保全你想要保全的人。”

一手拿起快起,一手端起碗,飞快的吃了起来,同时还不忘让章怀礼也用点,章怀礼推脱他在家中已然吃过了。

见如此,苏衍并没有过多的强求。

苏衍囫囵吞枣的用完饭,手脚麻利的将碗筷收拾起来,放在食盒之中。

“公子,万事以身体为重,若是身体没了,什么匡扶大业,什么治国兴邦,甚至你现在所拥有的都会化为一片虚无,还望公子谨记。”

明明是关心的话,愣是被苏衍听出些许责怪在里面,笑了笑,只好拱手道:“学生谨记,夫子放心即可。”

还说了以后定然不会这样之类的话,章怀礼明显听出心不在焉,他很明白,以苏衍现在的性子,嘴上说的是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站在门口,仰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他怎么有点怀念曾经那个言出必行的太子殿下,现在的这个实在是令人头疼。

瞧着章怀礼一副你说你的,我是断然不会信的样子,苏衍微微勾起唇角。

临走时,章怀礼突然来了句,“公子,无论是你坐上那个位置,还是没有坐上呢个位置,百姓都是一国之根基,百姓好,您才好,百姓不好,有些简单的问题会变得相当恐怖。”

话音落下,就在苏衍以为他要走的时候,没想到章怀礼继续道:“公子,我虽不愿提及您的个人问题,可今日还望公子原谅我的僭越之罪。”

苏衍心下一凛,“夫子但说无妨。”

“公子,人拥有闪亮的品质无疑是件好事,或许还会有很多人赞扬您有着这样的性子,只不是,有些东西过于善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它会化作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向您新中国最为柔软的地方,若是公子以后当真坐上那个位置,善良有时候就是一种错。”

苏衍双手抱拳在前,弯着腰,道:“学生明白,以后定当记得,时时不敢忘记。”

“还望公子不是简单的记在脑中,而是心上。”

说罢,章怀礼便径直离开。

第六十二章 巴掌 记在心上而不是记在脑里,仅仅一字之差,却是完全两重意思。

扪心自问,对于治国理政这件事来说,他做的还远远不够,仿佛现在还只是最基础的,并没有过多的深入更为深层次的了解。

愣了愣神,对于治国理政来说,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今日是中秋佳节,抬眸望了一眼外面已经暗沉沉的天色。

他可以选择不过中秋佳节,可是母后和皇姐不能不过,他们三人终究还是要吃一个团圆饭。

月下清冷的光辉洒向大地,苏衍一人独坐在石桌面上,桌上的三个方向一边摆着一个酒杯,只不过,酒杯里面的酒是不一样的。

他的是酒,母后是茶水,皇姐的是果汁,他记得母后素来不喜饮酒,朝宴上也只是象征性的抿了几口,皇姐酒更不喜欢了。

一杯一杯烈酒下肚,日思夜想的人好似就坐在自己身旁,母后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只是,为什么没有皇姐的身影。

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铃的笑声,少年放肆而爽朗的笑声里面好似夹杂着些许少女的音色,苏衍伸出手捂了捂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苍梧书院里面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本以为视错觉,望向远处,却不料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

“祈望,这回下山就属你吃的最多,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圆滚滚的,到时候肯定会很可爱。”

柳妍姝笑道。

祈望听见这话,作势便要伸手打她,“柳殊,我给你说,你是最近不要太嚣张,不要以为你做了我的兄长,便能坐在我头上耀武扬威。”

柳妍姝故意走到祈望面前,喊道:“怎么办,我好怕怕呀,你来打我啊!”

一副不要脸挑衅的模样,直接让祈望怒火中烧,气不过,便要伸手去打柳妍姝。

谁知,柳妍姝竟是早有防备,径直跑到周子豪的背后,拉着周子豪左躲右闪,祈望每回都是快要打到柳妍姝,却又总是达不到。

“略略略,你来我呀!”

祈望捏紧双手,猛地一把扯开周子豪,撵着柳妍姝打。

柳妍姝本就是娇小的身材,历经多番劫难后更是注重对身体素质的管控,因此,见祈望追着她打,跑的飞快。

周子豪被祈望使劲拉了一把,虽说祈望本身的力气没有多大,可是这些时日来跟着张夫子学武,多多少少还是学会了一些技巧。

此时的周子豪只感觉自己的胳膊疼痛异常,嘟囔了一句,“祈望,你的力气怎的如此之大。”

这话好巧不巧的刚好被祈望听见,她虽是学了武,却最是见不得别人说她武功高,力气大之类的。

心下一横,当即便追着柳妍姝同周子豪二人一道打起来。

三人开怀大笑的声音顿时传到这处院落的每一个角落,躲在暗处的苏衍羡慕的盯着祈望和周子豪两人。

即使柳妍姝一直不肯承认她就是苏月明,自己的皇姐。

可是,苏衍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柳妍姝就是自己的皇姐,他的亲姐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现在的他之所以不去执着和柳妍姝相认,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做一件会引来巨大灾难的事情。

若是成功了,皇姐自然跟着自己尊享荣华富贵;若是失败呢,难不成他要皇姐陪着自己去赴死,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与其陪着自己去死,他更希望皇姐可以好好活着,他只有她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真的好羡慕他们,从暗处走到石桌旁,将桌上属于皇姐的那杯酒默默扔掉。

他从来不相信奇迹,可是在这一刻,他无比希望柳妍姝就是那个奇迹,即使这个奇迹不喜欢他,可他只要知道皇姐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柳妍姝同周子豪跑在最前面,祈望紧跟在后面。

路过一处房舍时,周子豪突然停了下来,指着房舍说道:“柳兄,这里面是咱们班考试第一名谢衍住在里面,听说他没有家人,想来这今日也是没有人陪他,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哈哈哈,看我抓住你们了。”一句话的功夫,祈望便以追上来,早已准备的巴掌正欲拍在两人的身后。

周子豪的脸却是在这个时候正好转过去,正想和祈望说说谢衍的事。

谁知,巴掌和脸正好碰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啪!”

刹那间,挨打的人和打人的人都愣住了,柳妍姝借着月光亲眼目睹了精彩的场面,一时之间,她也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是谁咽了一口唾沫,空气中发出微弱的响声。

场面一度很尴尬,柳妍姝眨眨眼睛,定定望着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打我?”

不可置信的声音来自周子豪,只见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祈望,不可思议的看着祈望,愕然长大嘴巴,又看了看柳妍姝。

只见,柳妍姝默默低下脑袋,表示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开玩笑,要是这个时候她还盯着周子豪的脸看,想必很有可能,她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比起柳妍姝的默然,此刻更为慌张的是祈望,手足无措的站在月光下,结结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

捂着微微刺痛的脸,可以塞下鸡蛋的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子豪也不知道此刻他是该哭还是还该笑。

这话说的,感情他不是故意的,难不成自己就是故意,把脸贴在他的手里让他来打自己,自讨苦吃?

不是故意的肯定就是成心的,起码以他刚才脸的位置,要是祈望的手放在正常的位置是肯定打不着自己。

瞧见周子豪脸上微妙的变化,祈望眸子一转,立马强词夺理的说道:“兄长,你快看,也不知道他的脸是用什么做的,把我的手振的疼还不说,你瞧,上面还红了。”

说着,还把手放在柳妍姝的眼前,让她好好看看。

这话一出,柳妍姝恨不得自己立刻原地消失,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第六十三章 信 “你还要不要脸了,明明是你先打的我,怎么还在这儿贼喊捉贼?”

看着祈望无耻的朝着柳妍姝喊疼,周子豪觉得自己的三观尽毁,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缩回泛红的手,挺了挺平整的胸膛,双手扎腰,不要脸似的说道:“怎么,你理亏了,你那脸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硬,真心建议你去看看大夫,找找有什么问题没?”

祈望这话说的不可谓是理直气壮,心一点也不虚,态度比周子豪这个挨打的人还要更硬。

“你······你······你,不要脸!”

周子豪指着祈望面红耳赤的说道。

只见祈望冷哼一声,“和你比起来,还略逊一筹。”

“我给你说,我爹可是很厉害的,是······”

“那我还告诉你,我爹比你爹更厉害呢。你信不信?”

“不信。”

听着两人越来越幼稚的对话,柳妍姝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边走边吵,丝毫没有注意到远远落后与他们的柳妍姝。

起初,柳妍姝还对两人的谈话颇为感兴趣,只不过,越听怎么就有一种感觉是鸡同鸭讲,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反正两人没说道一块儿。

糊里糊涂的。

两人都是乐天派的性子,这点小事也用不着她去化解,相信两人自己都可以解决。

站在谢衍房舍门口,脑海之中响起周子豪先前的那句,“听说他没有家人,想来今日也没有人陪他。”

原本还算的上高兴的心情却在这一刻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本凉水,透心凉。

肖皇后走了,她也走了,就连他自己的太子之位也被人夺了去,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现在,还不容易看见一个跟姐姐长的极为相似之人。

若是她自己,都会以为姐姐死而复生。

事实上也的确是死而复生,只是,她从来都不是苏月明,可是,两人长达多年的皇宫相伴也是真的,轻易不能割舍也是真的。

死生相别!

窗外灯火通明,屋内漆黑一片,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凄凉无比。

长吁短叹不是她的风格,现在的苏衍想比曾经的她居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轻轻放在窗台处,这原本是她深夜怕饿准备的吃食。

这糕点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至于其他的,请原谅她,真的给不了。

随即,转身离开。

记在距离柳妍姝不远处的房檐下,苏衍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他只是悄悄的看着柳妍姝。

他就像是一个小偷一样,只能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面,不敢触碰一点点的光明。

待柳妍姝走出很远之后,苏衍才敢走到自己房舍前。

慢慢将放置在窗台上的糕点拿起来,放在眼前,柳妍姝的行为告诉他,毫无疑问,她就是自己的皇姐。

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回到属于它的地方。

垂下眼眸,剥开油纸,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咀嚼着。

好甜。

甜甜的味道渗透心底,甜到足以抚平曾经的哀痛。

······

“柳殊?”

听见有人叫自己,柳妍姝瞬间便回过头去,只见一人疑惑地望向这边。

“你是?”

柳妍姝面露不解。

“哦,我是周宁,你也可以叫我周师兄。”周宁憨厚的笑了笑了,“先前远远看见你的背影,我还不确定是你,试探的叫了一声,没想到就是小师弟。”

一番话下来,却是没有说找柳妍姝究竟有何要事。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是周师兄,不知周师兄大晚上的找我有何要事?”

周宁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边甩着食指,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柳妍姝,道:“这是今早你家人送来的信,早上去早你的时候发现你不在自己的房舍,想来,应当是同人一道玩去了,本想着明日碰见师弟你,再给你,没成想。”

接过信,低头一看是爹爹的字迹,上面火漆完好无损。

眼底闪过笑意,微微勾起唇角,双手抱拳道:“多谢师兄了!”

周宁摆了摆手,“小事情,若是师弟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柳妍姝颔首,并没有在说什么。

摸黑走进房舍,吹开火折子,视线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回到房间的柳妍姝并没有着急拆开柳长健寄来的信,,先是给自己熟悉一番,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才慢条斯理的拆开信。

爹地在心上说他们已经平安到达,叫她不要太过挂念他们,好好读书是为上策,读书之余,也不要忘了多看医书。

身上多一门技艺总归是要好些。

上面还交代了一些爹爹熟悉夫子,让她若是有事可以去寻那些夫子,不看佛面也得看僧面,看在爹爹的面子上,说什么他们也会略微帮助一二。

说起爹爹这些好友,她并没有将爹爹手写书信交给他们,书院的夫子只知爹爹的儿子来了,却不知是谁。

不想给他们柳妍姝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考进苍梧书院,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人这情分用一点终归是少一点,她不想将爹爹和夫子们之间的情分,耗在这些无边无际的小事上面,若是发生什么自己无法应对的大事,情分用到恰到好处,才算是不辜负他们。

娘亲嘱托她,天冷了要多添些衣裳,莫要因为银钱的事情苛刻了自个儿的身子,女孩子家家的身子骨最为重要不过,尤其是像要她这样长期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泡过的女子,更要注意身体才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招娣走了。

信上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并没有做出更多的详述,死因很简单,死于难产,去母留子。

简单的几笔却是招娣这一生的结局,她对于招娣之死或许可以说是早有预料,母亲的偏爱,来路不明的孩子,以及未知的婚姻。

这一切都将是她死亡的预兆,在加上招娣怀着孩子的时候年纪尚幼,就比苏衍大一点点,按照爹爹的话来说,女子生子最佳的年纪约莫在二十岁左右,而招娣······

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

她不知道是该怜惜这个年纪轻轻因生子而亡的女子,还是该憎恶轻易决定她性命的夫家,毕竟,去母留子的前提是,母亲和孩子中间只有一方可以存活。

若非招娣的夫家决定,想必,产婆也不敢去母留子。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设想也必须是招娣还活在这个世上,可惜,她已经去了,化作白骨皑皑,说再多也是没用。

张婶子完美的打算或许会因着招娣之死而落空,想到此处,不免换来柳妍姝的一阵唏嘘。

值吗?活生生的女儿换来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值不值她不知道,也许只有张婶子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招娣之死终究还是引起柳妍姝的警觉之心,女子的命在这个世道上犹如草芥一般,上至公主贵女,下至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儿。

貌似,她们的性命从来都由不得她们自己。

夜深漫长,终有黎明显现曙光的时候。

第六十四章 睡觉 饭是一天天的吃,日子一天天的过,学更是日复一日的读,书也从来都没有读完的时候。

苍梧书院的冬天总是比其他地方的冬天来的更为早一些,才过完中秋佳节不久,还没来得及迎来一个过渡期,苍梧书院的学子便以迫不及待的换上冬装。

一连的哈切声从身后传来,引得柳妍姝也忍不住想要打一个哈切。

冬日本就格外困乏,还要其这么早,被迫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面离开,换做是谁都不会太过开心。

也难怪周子豪从夫子讲课开始就哈切连天,从未停止过。

仿佛是受到身后之人的感染,柳妍姝的脸上也呈现一副极为困倦的模样,睡眼惺忪,连扯动自己嘴皮子的力气没有。

脑袋一点一点,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自己快要进入美好的梦乡了。

就在快要彻底倒下去的时候,身旁的苏衍‘不小心’的碰了一下柳妍姝,这一碰倒是对其他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甚至这一细小的动作根本没有人注意。

除了三尺高台之上的章怀礼,半眯着眼眸将四书五经讲的头头是道,以为坐在下面的学生都在认真听讲。

谁料,睁开双眼一看,下面的人除了正襟危坐的苏衍在认真听着,其余之人睡得不可谓是神魂颠倒,左摇右晃。

更有甚者,嘴角的口水都是晶莹透明,清晰可见。

若有床在更前,想必他们能睡得更香,起码会比现在更好。

刹那间,怒火中烧,瞧着睡眼惺忪的学子,放在案牍上面的悄悄伸向一旁的板子。

苏衍眼瞅着上面的章怀礼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手也慢慢伸向一侧,心中顿时便明白了章怀礼即将要做的事情。

侧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柳妍姝,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他也不想打扰睡得正香的皇姐,可是上面的章怀礼已经拿起板子正要往下拍去。

这一个“不小心”的触碰自然而然的就将柳妍姝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

顿时,课堂上所有沉浸在睡梦之中的学子一秒弹起来,瞪大双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打雷了?”只听,身后的周子豪发出疑惑的声音。

下一秒,章怀礼便站在周子豪面前,神色不明的看着他。

周子豪只觉得面前有一道阴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伸出手来试图将这道阴影挥开,烦躁道:“都滚开,别挡着小爷我睡觉。”

“那还请小爷你,滚回自己家中睡觉,莫要在这里占用位置,阻挡其他好学的学子进苍梧书院求学。”

这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周子豪感觉世界都变得不那么美丽了,仅仅一刻人就彻底醒来,离家出走和周公相会的神魂也回到原本的位子。

“夫子您说笑呢?学生怎么会一事无成的回家呢?”咬紧下唇,脸上露出一个不失礼仪的笑,手里急忙翻着书,道:“章夫子,你看,我这不是正在用功呢?”

章怀礼低头一看,胡子都要被气的直立起来,只见上面根本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画本子。

眼中喷火,捏紧手里真正的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周子豪,你下去将礼记抄写五遍,明日早起递到我的面前。”

“啊?”听到这话,周子豪目瞪口呆,他不明白为什么,正要和章怀礼争辩时,无意间望见手里的话本子。

这不是祈望昨日未看完的话本子吗?

明明他让她好好收起来,怎么放到自己的书箱里面。

这下,周子豪彻底丧失和章怀礼争辩的勇气,垂头丧气的坐下去。

不到几秒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笔,心中暗道,祈望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了点,明明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不信,五遍礼记他一个人是肯定抄不完,夫子明早又要,不如······

坐在前排的柳妍姝心惊胆颤看着章怀礼从身边走过,以为他要放过自己的时候,只听,“今日除了谢衍以外的所有人,罚抄礼记一遍。”

她顿时觉得心如死灰,早醒一秒钟的好处就是可以亲耳听见罚抄,真好!

瞥了一眼身旁一丝不苟的苏衍,心中自是无比羡慕,礼记抄完她今晚也就不用睡了,偏偏跟前这人还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也是,人家本来就不用抄,可怜的是他们这些人。

“哎!”

说来也是奇怪,苏衍自从之前的第一次碰见还有就是她为人把脉的那一回认为自己是苏月明的时候,比较失态以外,后来竟是从来都没有再将自己认作是苏月明。

每一次见面,他的脸上都是格外平静,有时候,就连柳妍姝都觉得曾经只是一场梦,他们,其实并不相识。

毕竟,两人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就是两人只是陌路人,甚至,有些人还在私底下猜测,两人是不是有仇。

怎么他们和每个人几乎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交际,两人只见却是从来都没有被看见荣色柔和的站在一起过,唯二的两次,还起了不小的争执。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事甩出脑袋去,她觉得现在的这一切都很好,苏衍若是真心放弃心得对她就是苏月明的猜测,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好事。

当下她应该关注的不是苏衍,而是这个即将挑灯夜战的通宵,是现在就将晚上的觉睡了,还是晚上在睡个一两个钟头。

两难得选择好像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如果现在睡,章夫子恐怕会加罚,晚上再睡,也睡不到一两个钟头。

可是,章夫子讲的这些从前她在皇宫的时候跟着苏衍已经听过一次了,现在要她再听一次,真的属实折磨人了。

也不知道身旁的苏衍是怎么心无旁骛的将这些已经听过的,还能专心致志的听完?

佩服,真心佩服!

属实羡慕了!

第六十五章 求助 听着院内传来的钟声响起,散学的时间到了。

周子豪迫不及待的冲出

课堂,仿佛身后跟着毒蛇猛兽一般,可不是嘛,章怀礼现在是除了苏衍,在其他人眼里可不就是毒蛇猛兽,厚厚一本礼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抄完的。

更何况还是周子豪还是五遍?

“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

扔开书本,揉了揉已然发昏的眼睛,这礼记二则也太难记了点,绕来绕去,简直都能把他的头给绕晕了。

想到师傅吩咐说是即使要上战场也要做一个有内涵懂礼仪的将军,而不是莽夫,只懂得冲锋陷阵,那叫有勇无谋。

想到这儿,祈望又默默将还热乎的礼记拿回来,翻开刚才的那一页。

“祈望!”

一道怒吼声从门外传来,直击祈望的耳朵,连地面似乎都发出轻微的颤抖,可见嗓门之大。

抬起头,房舍门口,阳光直直照在周子豪的背上,只漏出点点斑驳的光点来,只见,周子豪一手攥成拳头,看这模样是想打人,另一只手捏着一个物件,看不大清楚。

瞧着周子豪的模样,眉心一皱,他隐隐有种感觉今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祈望是谁,他可是打起周子豪丝毫不见手软的人。

利索的站起身来,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指着周子豪,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雄心见涨,居然跑到小爷我的门前来撒野?”

谁料,周子豪随手朝祈望扔了一个东西过去,下意识接住这个来历不明的物体。

摸在手上感觉像是一本书,一脸不爽,低头一看,居然是她昨天晚上还没看完的话本子,今天早上她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来在他这里。

“咦?”

定定地站在祈望面前,周子豪没好气的说道:“咦什么咦,你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不好?害得我今天早上平白无故地被罚了。”

“你被罚了?”虽是疑问的语气,听起来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白了一眼祈望,也不和他生分,自个儿找了一个地方坐着,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觉得呢,说起来我今天被罚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功劳’二字怎么听都有种阴阳怪气,不过,祈望才不在乎这些,他好奇的是周子豪怎么被罚了,要知道周子豪不开心,他就可开心了。

“那你还不得多谢谢我,感激一下我,没有我你可享受不到这一份待遇?”

周子豪瞧着沾沾自喜的祈望,冷哼一声,说了句,“我谢谢你啊,有你是我的福分。”

“不客气!”

眯了眯眼睛,这货怎么如此不要脸,“那我在告诉你一个好事,听不听?”

“听。”祈望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是关于周子豪不好的事情,他一定是头一个参与的人。

“恭喜你,柳殊也获得这份奖励。”

周子豪身体歪向一侧,一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祈望,真心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份惊喜太过喜出望外。

“你说什么?”

祈望扯着嗓门喊道,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兄长在一众夫子的眼中所不是他们的得意弟子,起码在众位夫子的眼里兄长也可以说的上是中规中矩。

在他眼里,柳妍姝是可以和苏衍比肩的人。

“子豪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被罚了。”紧随其后的柳妍姝刚好听见这句话,脱口而出便替周子豪回道。

祈望一蹦一跳的走到柳妍姝面前,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被罚?”

柳妍姝无奈的看着祈望,一想到今天晚上很有可能是个不眠之夜就感觉头疼,叹了口气,只得把先前发生的经过讲给祈望。

“也就是说出了谢衍,你们都被罚了?”若有所思的问道。

柳妍姝同周子豪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祈望。

被两人发亮的眼睛盯着,心中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咽了一口唾沫,笑了笑,“你们两个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看着我的。”

柳妍姝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有不好意思说出来,摸了摸脑袋,看向另一侧。

周子豪见柳妍姝没有开口说出他想说的,他可不是柳妍姝,只用抄一遍礼记,他是五遍,明天要是交不上去他就惨咯。

心下一横,“祈兄啊,你说我们仨是不是最好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周子豪一脸郑重,义正言辞的说着。

祈望这个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傻乎乎的回道:“肯定是啊!”

这话一出,周子豪当即便拍了拍双手,“柳兄,你看我就知道祈望肯定和咱们是最好的兄弟。”轻咳一声,转头又对着祈望说,“这个啊,我和柳兄现在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帮。”

祈望再傻,这会子听着周子豪不对劲的话,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明白了,连忙摆手,“周子豪,你的忙我可能是帮不了,不过,兄长的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听到这话,周子豪的脸顿时耷拉了下去,柳妍姝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给了祈望一个赞许的眼神。

祈望则是回了一个。

四肢瘫软,周子豪将脸搭在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祈兄啊,你不厚道,为什么你只帮柳兄而不帮我,难不成是我平日里对你不好嘛?”

“难不成你对我好过?”

祈望继续说道:“再说了,他是我兄长,我不帮他,这才是伤天害理啊!更何况,你可让别人帮你啊,你不缺我的。”

“哼!”

趴在桌上,周子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猛地坐起来,一下子变得精神抖擞,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望着已经消失的周子豪,柳妍姝眨眨眼睛,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水知道呢?咱们还是快抄吧,抄完兄长你的再给他抄。”原来祈望并不是不打算给周子豪帮忙,只是他要先给柳妍姝抄。

任何事情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不是吗?在他心里,柳妍姝就是那个急,而周子豪就是那个缓。

第六十六章 挑灯夜战 不一会儿,周子豪风风火火的地回来了,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人。

“哼,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找个人,而且我告诉你这个人还比你拉还百倍。”周子豪很是嚣张的站在祈望面前,语气很是猖狂。

“我不信。”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缓缓站在门口,神情略显局促,此人不是苏衍又是谁?

周子豪想着既然祈望不肯给自己帮忙,明天又必须要交,同班的人除了苏衍其他人都要抄礼记,虽说自己也可以找别人帮忙,但终归不是不熟。

出钱找人抄,这条路在苍梧书院显然是行不通的。

想来想去只有苏衍这一条路可以走,本想着只是试试看,没成想还没说几句他就同意了。

周子豪找到苏衍的时候,他正忙着其他事,原本敷衍两句就把周子豪给打发了,谁料,他后面竟是提到皇姐也在这里。

因此,苏衍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周子豪。,站在门口,却怕皇姐看见自己不开心。

祈望看见苏衍的那一刻,噌的一下就站起,一双眼睛满是欢喜。

这是神啊,平日里苏衍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更是喜欢独来独往,可是,每回考试他都能得甲。

每每如此,后面就有人找他押题,一压一个中,只要他肯在考试前稍稍漏出一点子相关的题目,想必,他们每回也就不用那么煎熬了。

祈望猛地一下站起身,显然是把身边正在奋笔疾书的柳妍姝给惊到了。

疑惑的抬起头,好奇发生了什么,却见着苏衍站在门口。

看见苏衍的那一刻,柳妍姝明显愣了愣,片刻之后,当做是什么都有看到,垂着眸子继续抄着手里的书。

苏衍原本还算是光亮的眸子在见着柳妍姝的故作视而不见之后,略显暗淡。

“谢兄,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周子豪拿着毛笔正准备大干一场,却发现苏衍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招了招手,“还不快不过来?”

苏衍依言走到周子豪身边,好巧不巧柳妍姝和周子豪的中间刚好留着一个位置,周子豪拍打着跟前的位置,示意他做在那里。

苏衍刚刚坐下,身边的柳妍姝不着痕迹往祈望那边你挪了挪。

苏衍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垂着眸子,默默拿起礼记抄起来。

四人坐成一排,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一时之间,屋内倒是安静无比。

红霞映天逐渐变成了点点星光点缀了整片长空,屋内也渐渐地变得灯火通明,月上枝头,万籁寂静。

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扭着僵硬的脖子,“卡擦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的柳妍姝悄悄定住脑袋,生怕打扰了周围之人。

往旁边一看,祈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趴下,小脸直直趴在桌上,撅着小嘴,时不时还换个姿势,仿佛是睡得很不踏实。

无声地笑了笑,想要侧头看看另一边,周子豪还在奋笔疾书,而苏衍这边。

烛光映在少年的脸庞,使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遮挡了少年眼底的情绪,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专注于笔下的字。

视线往下一撇,少年手下的笔随着他的手腕而动,一笔一划的落下,慢慢的形成一个完整的字,通篇字迹工整,没有一丝一毫的修改,一气呵成,好似这字已在他心中刻画多次。

多年不见,少年手中的笔,已然为他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自成一派,早已不是从前不忍直视的字迹;人,也不是从前的人,风华自成,意气风发。

竟是俊美异常!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俩重逢之后柳妍姝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端详苏衍,如果不是他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称呼自己为皇姐,亦或是能在他身下看出自己熟悉的影子,极有可能,苏衍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得。

毕竟,她实在是找不出来幼年时期苏衍的模样,都说女大十八变,看来男孩子亦是如此。

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过去数年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好像她只是困了,睡了一个晚上而已。

对于苏衍而言,那些年和不堪回首的疼痛是真的一分一秒在度过,日子更是一年一年在过,每一刻,都活的无比真实。

一想到这儿,不禁怀疑,自己不认他这个决定是不是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

随即又摇摇头,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好不容易才从狼窝里面逃出来,难不成因为一时的不忍就要回去,这是绝对不可能。

甩开这些杂念,她还是早点把礼记抄完,她还是想早点睡觉,熬夜本来对女子就不是多好,容易加速衰老。

还不睡觉,那就更惨了!

余光瞥见柳妍姝继续专注于抄写礼记,苏衍顿时松了一口气。

柳妍姝以为苏衍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殊不知,从她扭头过来看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皇姐并不想认他,能这样静静地陪着皇姐,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其他的,有那个命再说。

好不容易将礼记抄完,窗外的天空已是蒙蒙发亮,看这样子,估计要不了一个时辰他们就得去见章怀礼。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抄好的礼记,周子豪双手抱拳,面色很是感激,“多谢两位兄台今日舍命相救,此等大恩大得恐怕周某今生今世难以报答。”

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吵醒一旁好不容易睡着的祈望,原本他和柳妍姝都以为祈望已经彻底睡着了,想着把他放到床上去。

结果没成想,人家半路又醒了,愣是从床上爬下来陪着他们一起抄,当时把周子豪感动的就差直接给祈望跪下去,磕头。

周子豪在心中暗暗发誓,就凭祈望今晚的举动,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他斗嘴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苏衍,因为人家是抄书的主力军,谁也不敢去打扰他,尤其是周子豪,担惊受怕的一个晚上,时时刻刻不在害怕苏衍撂挑子不干了。

直接甩手走人。

第六十七章 废话 回到自己的房舍,柳妍姝先是简单将自己给梳洗一番,后又是跑到张夫子那里准备给祈望告个假。

谁料,此刻应该在自己卧房睡得正香的祈望却精神抖擞的在训练场上扎马步,远远望去,只见祈望一边打着哈切,一边扎着马步。

祈望想要动一动,偏生扎马步又是不能动,晃都不让晃一下,他一动,张夫子便是一个冷眼扫过去。

吓得祈望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扎着马步。

柳妍姝站在一侧悄悄看了会儿,转身离开赶往章怀礼的课堂。

等到柳妍姝赶到学堂时,除了还未来的章怀礼,其他人可以说是皆以就坐,一眼望去,有些人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有些人已然进入状态,开始复习昨日章怀礼课堂之上讲授的东西。

比方说,苏衍。

这人好似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样明明昨日众人是一道熬的夜,现下只有他端坐在堂上,后面的周子豪已然睡得五迷三道了。

漫步走过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以及今天要学的书翻出来,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只等着章怀礼的到来。

不到一会儿,章怀礼一手拿着书施施然的走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在前,连柳妍姝后面睡得迷迷糊糊地周子豪听见众人起身的声音,下意识也跟着起身。

齐声道:“夫子安康!”

“好好好。”一连三生好,章怀礼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周子豪拿出一支笔,点了点柳妍姝的背,与此同时,眼睛一面瞄着章怀礼,一面向前探去。

柳妍姝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去,双手捧着书,小声询问,“怎么了?”

“柳兄,你看夫子。”周子豪朝着柳妍姝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章怀礼。

柳妍姝飞快的朝前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夫子好像格外高兴?”

不确定的看了看周子豪,将书抵在眼睛线面一点,仔细端详这章怀礼,这样一看,好像就是的,章怀礼从进来开始嘴角便有着若隐若无的笑。

只不过,他年纪大了,脸上满是沟壑,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充满怀疑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章怀礼,身子飞快的往后一靠,说了句,“好久是的呀!”又飞快的缩回去,生怕章怀礼瞅见自己。

柳妍姝同周子豪讲话讲的那叫一个心惊胆颤,周子豪却是胆大妄为,见两人的聊天还没有结束,柳妍姝便把身子缩回去,不死心地又戳了戳。

“柳兄~”

“柳兄~”

一声不应又来一声,就在周子豪准备叫第三声的时候,柳妍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在他的桌子上。

咬牙切齿道:“你想害死我是吗?”

“哪里哪里,我只是向问问你知不知道章夫子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听见周子豪没动过脑筋的问题,柳妍姝当即便送了他一个白眼。

他们几个昨日一整日都在一块儿,周子豪不知道的事情,她又怎么会知道,要是她知道了,才有问题。

“课堂之上禁止窃窃私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耳旁,柳妍姝当即便坐直了身子。

紧接着,“周子豪将你昨日罚抄的五遍礼记拿上来,还有其他人的。”

众人一顿混乱,才将礼记完完整整的交上去。

放置在手边的礼记章怀礼并没有着急去翻阅,而是继续道:“周子豪,既然你昨日将礼记抄的最多,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想来,你应是记下了,背来听听。”

这话一出,周子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

磕磕绊绊的声音传到章怀礼的耳朵里,原本还算平展的眉头越听越是紧皱,两道眉毛都快碰到一起。

“行了,你坐下吧。”

得了章怀礼的话,周子豪整个人如蒙大赦一般,比起他站起来的速度,坐下可谓是‘咻’的一下。

“谢衍,你来背。”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衍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苏衍背的头头是道,章怀礼眼里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等到苏衍将整篇礼记朗声背下来,后面的周子豪已经不能用亮晶晶来形容他的眼睛,而是发光了。

太厉害了!

明明都是一宿没睡,苏衍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而他自己,老天爷好像是欠了他无止境的睡觉时间。

哎!

人比人气死人,果然还是不能比较。

苏衍就是在周子豪的羡慕的眼光中度过这一堂课,一个时辰下来,他只觉得如芒在背,灼热的目光实在是不容忽视。

一道沉闷的钟声响起,终于结束了。

“谢兄,你简直太厉害了,为兄现在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没有之一。”周子豪急匆匆的跑到苏衍面前,勾搭着苏衍的肩膀。

苏衍不动声色挪开身子,温声道:“周兄抬爱了。”

拍了拍苏衍的背,微抬下巴,“昨日你可是帮了为兄一个大忙,说,你想要什么,美人还是金钱,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为兄包你满意。”

苏衍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书箱,眉头轻皱,无奈的说道:“昨日我帮周兄并不是为了周兄你的回报。”

“我知道。”周子豪半带轻笑说道:“谢衍你虽说素日一向沉默寡言,可在关键时候却是能伸出仗义的手来帮助为兄。”

“为兄当然也知道谢衍你帮我是不求回报的,可是,我周子豪绝不是喜欢欠人情之人,今日谢兄你没有想要的,说不定,他日就有了。”

顿了顿,眉心微动,“不如这样,今日之恩我记下了,他日若是你有什么危难,为兄必当鼎力相助。”

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开。

坐在一旁的柳妍姝忽然觉得周子豪的确应该好好读些书,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非得让他文绉绉的弄了半天才说清楚。

真是,浪费时间。

叹了口气,柳妍姝和苏衍竟是同步的摇了摇头,看来都对周子豪的文化水平表示十分不认可。

第六十八章 马场 月明星稀,深夜的苍梧书院泛着丝丝凉意。

柳妍姝正坐在自己小床上整理明日要用的骑装,苍梧书院虽是位于山上,可是男子要学的君子六艺却是一样都不少。

这君子六艺正是:礼、乐、射、御、书、数也。

自从进入苍梧书院柳妍姝已经先后接触了礼、书、乐这几门课,其他的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只不过没有上面的那三门精通。

唯独这御还未接触,苍梧书院前些时日对马场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修整,故而,他们还没有进行御这一门课。

祈望他们这些习武的学子,因为马场的整修,也只是在练武场进行一个体能训练。

身为男子最先接触的恐怕就是御,可惜柳妍姝不是男子,从前她虽是长久的待在闺阁之中,这御她还是有所了解。

但是,也没有过多的进行的了解。

再说了,多年已过,她也好久没有对骑马进行相关的了解,那点子皮毛不提也罢。

次日一早,柳妍姝起了一个大早,来到马场静静地等待夫子的到来。

马场修建的甚是简单,一如苍梧书院强调的重点,他们注重的是对学子内在培养而不是关注外表的华丽与否。

放眼望去,一片青山绿水,参天树木,风景如画,他们苍梧书院的学子都不用出远门,就可以在自家的山脚下欣赏到满满的自然风光。

用他们院长大人的话来说,你们要懂得感恩,天下有多少名士不远奔波千里来到咱们苍梧书院‘特地’欣赏大好山川。

咱们是苍梧书院的学生,你们要因此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这话一出,引得一片学子的唏嘘。

知道的人晓得他们苍梧书院为了欣赏山川美景,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苍梧书院穷。

但柳妍姝觉得苍梧书院更加倾向于后者,自从她到了这里以后,见到的景色甚为质朴,没有皇宫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有的只是一处又一处的平房,苍梧书院唯一没有亏待他们的或许就是住处,一人一处房舍,并且还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起初,柳妍姝还觉得甚为欢喜,一人一处房舍很是方便。

后来,她就不这方想了,挑水需要自己动手,吃食也需要自己跑到书院统一的食堂去拿,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动手。

只是,身为金枝玉叶的柳妍姝从小到大哪里自己动过手,本想着祈望,周子豪这二人或许会做吃的。

哪成想,祈望这厮还需要自己为他带些吃食,周子豪的理由就更加简单了,他自小便是丫鬟婆子伺候,哪里有需要自个儿动手。

柳妍姝还想靠着二人,现状却是,这二人不指望她就不错了。

简而言之,苍梧书院的一切都很符合院长大人那句话,美曰其名这一切都是为了考验他们。

对,考验他们!

用祈望和周子豪的话来说,明明就是穷,理由还挺多。

拉回思绪,大致地扫了一眼周围,方才马场还是零丁的几人,现下已是人满为患了。

“啪”宛若惊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祈望嬉笑道:“你愣在这儿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耳朵里传来‘嗡嗡’的声音,柳妍姝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祈望,内心很是无奈,为什么她这个奇葩弟弟,出场方式总是如此的另类。

每一回不把她吓得半死是不会甘心,幸好,处的久了也就习惯了。

还好还好,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要是不想办法来安慰自己,柳妍姝觉得迟早她得被祈望给弄疯亦或是选择暴力解决问题。

深吸一口气,神色从容,淡淡道:“欣赏了一下美丽的风景,现在我欣赏完了,咱们走吧。”

祈望眯了眯眼睛,一脸质疑,“咦。”

这声‘咦’尾音拖得老长了。

“那行,快走吧,不然咱们就迟了。”祈望看着柳妍姝又要出神,赶忙提醒。

柳妍姝回过神来看了祈望一眼,微微颔首,抬脚朝马场中央走去。

还未等两人靠近马场中央,只听,里面闹哄哄的,围着一群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柳妍姝同祈望稍微靠近一些,这才听清里面之人的谈话。

一道充满挑衅的声音响起,“谢衍,你连马都不敢碰,莫不是你不会骑马?”

听见这话,柳妍姝的步伐不由的快了些,走近一看。

只见一位身穿儒衫的贵公子神色颇为嚣张,贵公子这种形象本不应该出现在苍梧书院的范围内,只不过,这人给柳妍姝的第一印象便是一副嚣张跋扈的富贵子弟之感。

苍梧书院的学生皆是统一一身儒衫,最多也只是儒衫的款式不一样,像柳妍姝他们多是宽松的儒衫,而祈望这一类习武的学子身穿的衣裳多是劲装。

面前之人却是与他们都不一样,只见儒衫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还别着白玉做的玉佩,手上握着一把扇子,那扇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想来定是价值不菲。

还不说身上其他东西,光是这一身装束,就够平明百姓吃一辈子。

不过,这面相长得却是不怎么样,尖嘴猴腮,都说面由心生,古人诚不欺我。

见苏衍并没有开口的意思,那人讥讽道:“枉你被他们称为天才,看来也不过如此?”

霎那间冷意翻飞,苏衍微眯了眯眼,并没有想要同这人争辩,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嚣张至极的声音一想起,周遭本是围观之人立刻将苏衍团团围住,阻挡他离开的路。

那人手里的扇子也不扇了,挡在苏衍的面前,“小子,我让你走了吗?”

语气甚是嚣张,好似他就是这里的地头蛇一般。

苏衍却并不想理会这里,面色冷淡,扭过头去,微微一撇,却见着站在一旁的柳妍姝他们,顿时收回不耐烦的表情。

转而俊脸一耷拉,两只手揣在身前,望着柳妍姝,眼里不住的闪过委屈,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猫小狗,等着自己的主人来救他。

第六十九章 再见? “哟,怎么了,莫不是你怕了,你现在跪下向小爷我求饶,说不定小爷我一时心软就放过你?”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周遭之人哈哈大笑,更有甚者,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苏衍却是充耳不闻,透过层层人群,可怜兮兮的看着柳妍姝。

柳妍姝抿了抿嘴,转头随口问道:“那人是谁?”

祈望自是明白柳妍姝说的是谁,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默默说了句,“没见过。”

柳妍姝似笑非笑的看着祈望,唇抿成一条直线,弯出一个美好的弧度来。

怎么办,是她的问题,但是她好想打人啊!

“我认得这人,这人是宿州节度使的次子,王祖彦。”充满嫌弃的声音在两人耳旁响起。

柳妍姝同祈望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周子豪。

祈望疑惑道:“你认识他?”

周子豪头一次这样被两人看着,神情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随意撇了一眼王祖彦,将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收入眼底,心中颇为不屑笑了一声。

周子豪扯了扯嘴角,不冷不热的嘲讽道:“在宿州谁人不认识他呀,整日打马纵街,秦楼楚馆,酒肆赌场处处可是有着我们这位王大公子的身影,他的名声在宿州可是出了名的好。”

柳妍姝茫然地瞪大了双眼,很是不解的看着周子豪。

这是什么话,感情王祖彦出没的地方都是些不大正经之处,怎么名声还异常好?

这不符合常理啊?

哎,瞧着跟前明显涉世不深的二人,周子豪无奈的叹了口气。

连连冷笑,轻蔑道:“出了名的草包。”

恍然大悟的柳妍姝同祈望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一想,名声的确挺好的。

只不过想来与人为善,素爱交朋友的周子豪怎么提起王彦祖,竟是满脸厌恶的模样,生怕他挨着自己。

柳妍姝的心底闪过丝丝好奇,不过瞧着周子豪面色不善的模样,也不敢多问。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嗯。”

祈望看了看周子豪,又看了看柳妍姝,无措地指了指被王祖彦一行人包围的苏衍,“那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咱们要不要过去,救救他?”

柳妍姝眼里闪过异样,很是纠结。

正当柳妍姝纠结要不要去时,一旁的周子豪淡淡道:“不用了。”

祈望诧异地看着他,疑惑道:“为什么?”

周子豪被今天这二人颇为白痴的模样感到疲惫,祈望也就算了,他平日就是这副样子,怎么今天柳兄居然也······

莫不是吃错药了。

祈望瞧着周子豪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眯了眯眼睛,一个‘板栗’朝着周子豪的脑袋送了过去。

“哎哟!”捂着脑袋,嘟囔道:“祈望,你干什么?”

祈望横眉怒眼,略带火气的说道:“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要用这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原来某些人还有自知之明啊!”撇了一眼祈望,周子豪冷哼一声。

听着两人逐渐走歪的话题,柳妍姝顿时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好在,周子豪还知道不跟祈望计较,指了指另一侧往这边走过来的人说,“你们看,那些个夫子正往这边走来,王祖彦可以权大压人,可他也不看看,这是苍梧书院不是他可以嚣张的地方。”

“再说了,你们忘了,谢兄乃是章夫子的手心宝,不看章夫子的面子,单说谢兄现在还是苍梧书院的学生,那些个夫子就不可能任凭王祖彦欺负他。”

周子豪一边说着,一边还朝苏衍投去放心的眼神,示意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了,不必担心。

果不其然,这里面并不是周子豪一人看见朝他们走来的夫子,围在苏衍身边之人,因着视角的原因,自是看见那些个夫子,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你是怕小爷我怕的不行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祖彦说着说着,捧腹大笑起来,这回,周遭之人却是没同他一起哈哈大笑。

跟前一片寂静,王祖彦抬起头,疑惑道:“你们怎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怎么什么?”

看着众人低垂着脑袋,王祖彦下意识回道:“怎么不笑了?”

“笑什么?”

察觉到不对劲的王彦祖猛地转过身,身后不在是空无一物,一道阴影落在脸上。

紧紧盯着双手背在身后,脸色不冷,显然是来着不善。

王祖彦一个重心不稳,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几步,动了动嘴角,支支吾吾道:“季······季夫子,您来了。”

瞧着王祖彦怂包的样子,周子豪冷哼一声。

季安存语气平和道:“既然你知道我来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大致地看了一眼众人,冷声道:“你们都围在这里作甚,难不成是想要我问候一下各位。”

季安存用着最为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众人胆战心惊的话。

王祖彦连爬带滚找到自己的位置,还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季安存,生怕他注意到自己。

见前来上课的学生都找好自己的位置,季安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眼神细细地从每一个人面上扫过,打量着众人。

视线落在面无表情的苏衍身上,心头闪过疑惑,季安存总觉得这人自己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的还想不起来。

眼神扫过前面的几人,落在柳妍姝一行人身上,方才他可是看得到清清楚楚,这几个人就站在旁边谈笑风生,既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向。

两边都不沾,倒是个孑然一身,这样好也不好,他们苍梧书院讲求的是团结,互帮互助,行走在外,遇见同门师兄弟,怎能袖手旁观,虽然保全了自身。

视线在三人的面孔上随意一扫,周子豪和祈望是个彻头彻尾的生面孔,倒是柳妍姝,方才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相比起苏衍,季安存或许会说一句有可能见过面容相似之人,故而苏衍带给他的感觉是似曾相识。

第七十章 相认 可是,柳妍姝带给他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他可以肯定的保证,他见过柳妍姝,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对面的王祖彦悄咪咪的看着季安存,只见他的脸一会儿闪现疑惑之色,一会又像是明白什么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的。

季安存仔细端详这柳妍姝的脸庞,这脸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到底是在哪里?

“夫子?”一旁等待已久的学生上前一步,微微喊道。

突然被打断思考的季安存,面色稍稍有些不愉,眉头微皱,“何事?”

只见学生指了指天色,战战兢兢道:“夫子,不早了。”

不早了的潜台词是他们还上马术了,季安存心下了然。

朗声道:“既然各位来到苍梧学院,想必都是想学真才本领,而不是当个无用的酒囊饭袋。”说到‘酒囊饭袋’这个词时还特意望了一眼王祖彦。

“只不过,我这门与你们其他夫子教授的课不一样,我这一门课具有灵性,······,还望各位可以明白。”

季安存噼里啪啦得说了一堆,出了最开始的灵性柳妍姝没有听懂外,其他的她简直是已经到达了耳熟能详的地步。

祈望云里雾里的看着季安存,眼睛闪了闪,侧眸看了一眼两侧的人,为什么他感觉兄长还有周子豪都听懂了,只有他一人没有听懂。

身子微微朝着周子豪那边倾斜,悄声问道:“周兄啊,你知道不知道这‘灵性是何意思’?”

周子豪垂眸撇了一眼祈望,“我也不知道,你问问柳兄,看看他知不知道。”

祈望白了一眼周子豪,心道:以后不能问这货,什么都问不出来,一点都靠不住,没用。

默默摇摇头,正准备问柳妍姝的时候,谁知,季安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问:“倒数第二位,你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吗?”

祈望眼观鼻,鼻观心,以为季安存说的那人不是他,直到柳妍姝伸出轻轻推了一把,这才意识到季安存原来说的是自己。

见周围的人探出头都看着自己,笑了笑。

眼珠一转,上前一步,“季夫子,方才夫子你说‘灵性’二字,学生一时没明白过来,还望夫子解惑?”

微微弓着身子,谦虚的问道,好似丝毫没有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听见祈望的疑惑,季安存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多了几分温柔,柔和道:“这是个好问题。”看了一眼众人,“我希望你们今后多思多问,而不是做个只为功名的傀儡,‘灵性’指的是你们与你们自己选中马的配合,这其中不单单是默契,还有你们之间的灵,这决定你们最后所能取得的成绩。”

众人默然,低头思考着季安存说的灵具体指的是什么,只有祈望左瞄一眼,右看一眼,为什么只有他有一种自己什么都没懂,别人都懂了的感觉。

“好了,你们先去挑一匹和你心爱的马,切记不可争夺。”说罢,还给了柳妍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祈望走到柳妍姝跟前,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季夫子说了和没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柳妍姝莞尔一笑,很是赞同,“我也这样觉得。”

祈望瞬间眼眸一亮,颇有同感道:“是吧,兄长你也这样觉得。”

点点头,指着一侧的马棚,道:“别想这么多,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还不快去选马,要是到时候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马被人选走了,我看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我才不会哭。”反驳道。

嘴上倔强的说着,眼神却止不住朝马棚那边看过去。

“好了,你快去吧,要不然,可真的就迟了。”

苏衍微微抬眸,瞧着静候不动的柳妍姝和季安存,略一思衬,心下便是明白什么,不做过多纠结,随着众人一道去挑骏马。

都盼望自己能选到好马,众人飞奔似的朝着马棚那边跑去,一时间,马棚那边好似集市一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柳妍姝转过身子,静静看着季安存,默不作声地站着。

季安存上前几步,不确定地走到柳妍姝身旁,眼中闪过一抹疑色,试探醒地问道:“谢殊,谢兄?”

柳妍姝哼哧地一下笑出声来,脸颊两侧露出两侧甜甜的梨涡来,唏嘘道:“季兄安好,季兄这是贵人多忘事,不过须臾数年,季兄便以将我抛之脑后,事实是令人痛心。”

显而易见,柳妍姝在瞧见季安存的第一眼便已经将人给人出来,并非是她对季安存有多少念想,单单是他曾经拥有自己未婚夫这一重身份来说,就很难再往。

印象太过深刻,轻易不敢抛之脑后。

来之前,她就已经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季安存,只是没想到两人此时的身份却是师徒,比起往昔,更显得世事无常。

既然见到了,就不可能装作是没有见过的样子,即使她现在装作不认识,季安存终有一日也会想起来,现在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她又何必多生事端,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季安存苦笑一声,说道:“谢兄,你这可就冤枉了,一晃数年,再见难免会有些不敢相认,再说了,谢兄你明明是姓谢,为何要改姓柳,害得我一时不敢相认,生怕自己给认错人了。”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

柳妍姝有些有些惊讶,“感情这问题还出在我的身上了!”

“不敢,不敢。”季安存连忙拱手笑道。

柳妍姝瞧见四周无人,选了一处地方站着,“季兄,你也莫怪我,实在是家中出了一些变故,迫不得已这才······”

剩下的话,柳妍姝没有直说,能成为苍梧书院夫子的人,岂非凡人,季安存哪里不明白柳妍姝的难言之隐。

当即便道:“若是谢兄你现下有什么不便之处,大可来找我,我虽是一介白身,能力有限,不过,若是谢兄你有什么,我定当竭力相助。”

第七十一章 相见 柳妍姝不着痕迹的缩了一下手,微微勾起唇角,轻笑道:“季兄这话我可就记住了,若是季兄往后食言,可别怪我无情了。”

听见柳妍姝话里满是调笑,季安存也只是笑了笑,“谢兄,你真是说笑了。”

上下打量着柳妍姝,疑惑地问道:“谢兄,你怎会来苍梧书院?”

柳妍姝没料到季安存会抛出这个问题来,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眉头微微一蹙。

轻叹一声,信口拈来,道:“不知几兄有没有听说过京城的变故?”

季安存略一思衬,微微点头,“通过一点。”

“我虽是谢氏旁支,怎料也受到不少的牵连,故而前来苍梧书院求学,也算的上是避祸。”

季安存若有所有,“原来如此。”

微风拂过柳妍姝的脸庞,不知不觉间引起淡淡的伤感来,季安存本欲还想问一些其他事,瞧见柳妍姝垂下肩膀又低下头,不叫人看见面上的神色,故而也没再多问。

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早已经过去了,现在说也没什么意思,季兄你说是不是?”

柳妍姝急忙转移话题,害怕季安存继续问一些从前的事情,他二人虽说只相处了短短一天的时间,这还是柳妍姝别有用心的情况下。

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多年以前一个偶然的一天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柳妍姝仿佛无意一般,半带轻笑的问道:“季兄,我记得你多年前好似是去找你未过门的妻子,不知······”

听见这话,季安存微微一愣,随后愉快的笑起来,“可不是嘛,我记得当时我还问你借过银子,特地还写了一张欠条,就是不知道谢兄你还留着没?”

柳妍姝抿唇,她分明问的是寻妻的结果,季安存却是对这个充耳不闻,闭口不提,想来是失败告终。

应了一声,“当然留着,从前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当家做主才知道。”说着,作势便要摸衣袖,好似要从里面掏出一张欠条,“银钱能是鬼推磨,有不嫌多,没有可是万万不行的。”

季安存盯着柳妍姝的手,想要看看她能从衣袖里掏出什么?

柳妍姝从衣袖里面拿出一个拳头,放在季安存的眼前,慢慢张开,里面却是空无一物,笑道:“哗,空气。”

“谢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季安存笑了起来,凭借着当时柳妍姝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怎么又会特地留下欠条,虽是放在身上。

“哪里哪里!”

季安存笑弯了眼睛,闭上眼睛不可察觉到轻微摇摇头。

“当年,我与谢兄辞别之后,便去寻我的未婚妻子,幸运的是我找了当时的谢府,他们也很爽快的承认了这门婚事。”

季安存抬头望向天空,陷入深深地回忆当中。

那时的他怀着一腔孤勇,找上谢家,虽有婚书作证,可他心里明白两家的云泥之别,也只是赌一把。

即使谢家毁约,他也早有准备。

因着当时正值隆冬,四肢被冻得僵硬,站在门口暖了暖手,来回蹦跶,直至身子渐渐回暖,以此同时也做好毁约的准备,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抬起手。

抬手正准备扣响朱红色的大门,谁知,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女子,身穿蓝绿色的杭绸月华裙,外面罩着一件同色披风,小脸略施粉黛,整个人瞧着盈盈弱弱。

女子看着瘦弱不堪,像是先天不足,虽是被养的极好,到底还是有几分羸弱,只是不知为何身边却没有服饰的丫鬟,只身一人。

二人四目相对,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对面的姑娘的眼睛里面除了诧异、震惊之外还有一丝惊恐。

没有什么能更好的形容季安存当时的心情,那种感觉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不是谢兄吗?怎么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对面的女子见了他也是一脸惊讶,甚至还有些许惊讶,仿佛根本没有料到门口站在一个人。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诧异道:“谢兄,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露出不解的神情来,季安存上一步说道:“谢兄,不过短短数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话刚说出口,立马回过神来,谢兄是男子,而他面前之人是女子,两人的容貌万分相似,可惜在性别上面却是完全不一样。

季安存当下便察觉到自己行为的唐突之处,回退一步,低下头,语气满是歉意,“在下季安存,刚才错将姑娘认成小生的故人,唐突姑娘是非我的本意。”

本以为那姑娘会生气亦或是使唤下人将他给打出去,谁知,却听见面前的姑娘温声道:“是小女子吓着季公子,还望季公子见谅。”

季安存面色微红,耳后冒出不正常的绯红来,赶忙摆摆手,道:“不碍事。”指了指头顶硕大的匾额,问道:“姑娘可是这谢家人?”

只听面前的姑娘柔声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回答,怎么又是,又不是了。

瞧见季安存面上微妙的变化,那姑娘疑惑道:“不知季公子找这家的主人可是有要事,若公子信得过我,小女子大可替公子通传。”

听见这话,季安存赶忙从包袱里掏出一纸婚书,交于面前之人,声音略微低了低,“我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女子轻咳几声,一手拿着手帕捂着樱桃小嘴,一手接过婚书,展开细细看起来,心中默念。

慢慢看完婚书之后,垂着眸子,默不作声。

两人在风雪交加的大门口占了许久,四目对视,相顾无言。

季安存身后大雪纷飞,就在他认为面前的女子不会替自己转告谢家的主人,这桩婚事就要告吹之时。

面前的女子微微抬起眸子,雪白的小脸上不复先前红润,煞白一片,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季安存,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季安存直觉两侧的手心不住的冒汗,分明是隆冬,他却感觉额头冒出细汗,神情紧张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只觉,她的话能决定自己此行是否成功。

第七十二章 守孝 良久,才听面前的女子不紧不慢地的说道:“我就是谢姝。”

季安存在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还算得上剑眉星目的面庞猛地失去管理,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不过须臾,便恢复平静的脸色,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不安的偷瞄未来的妻子。

“怎么,我是毒蛇猛兽吗?你离我这么远?还是长得太过丑陋,入不了你的眼,不符合你对我的期许?”

一连三问,问的季安存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低声道:“怎么会呢?是······”捏了捏手心,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谢姝’上前一步,定定站在季安存的面前,莞尔一笑,道:“是什么?”

瞧见很有可能会成为他未来妻子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季安存低垂着脑袋,都快埋在地上,就是不敢看未来的妻子一眼。

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该讲四肢放在什么地上,微微黝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绯红。

“是······”眼神四处瞄着,就是不敢头胎看面前的‘谢姝’

“后来呢?”

柳妍姝见季安存说完他和‘谢姝’的初遇后,沉默良久,不在开口说话,眼神也逐渐暗淡下去。

幽幽的说了句,“没有后来了。”

柳妍姝有些惊讶地看着季安存,开头显然很好,为什么会没有后来了,结局去哪里了?

“季兄,方才不是说谢府已然允婚,为什么又没有后来?”季安存故事讲一半,又不讲了,简直让柳妍姝抓心挠肝,心里痒痒的没有办法。

关键在于她真的很想知道后续。

季安存看了看柳妍姝身后的空旷之处,瞳孔涣散,“就在我以为这件事以是板上钉钉的时候,宫里骤然传来五公主和亲不幸殒命身亡的消息,谢姑娘听见这消息后一病不起。”

柳妍姝诧异的看着季安存,不可思议的问道:“难不成你们的婚事就因为这样告吹了。”

季安存看着柳妍姝粲然一笑,只不过这笑多多少少夹杂着些许苦涩,“要是只是这样就好了,五公主外出和亲身亡,紧接着后面传来陛下驾崩,皇后娘娘薨逝,谢夫人长病不起,谢大人整日也是哀痛万分,谢姑娘坚持守孝三年。”

柳妍姝咬着唇角,眼睛倏地睁大,她没想到皇宫发生的变故竟然对他们的影响如此之大,尤其是真正的苏月明,定然哀痛万分。

意味深长的目光留在季安存身上,她该说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上前轻轻拍了拍季安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现下三年之期已过,季兄你大可以前去谢家迎娶谢姑娘了。”

谁料,季安存默然的来了句,“谢姑娘敬佩五公主这样的为国舍身的女子,故而愿意为她常伴青灯古佛。”

轻飘飘的一句话恍若千斤直直压到柳妍姝的小心偷,不可思议的望着季安存,失声道:“你说什么?”

“谢姑娘愿意为五公主常伴青灯古佛一辈子,终身不再婚嫁。”

柳妍姝自从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后,甚至自己有可能是她的影子后,心中即使没有恨,但怨绝对是少不了。

起码,她现在遭遇的一切不幸皆是拜她所赐。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她被迫舍弃了一生,现在却有人来告诉她,‘你的姐姐因为你死了,愧疚感让她此后常伴青灯古佛。’

荒谬,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金色的阳光照射在眼底,刺目万分,让人睁不开眼睛。

后退几步,“季兄,难道谢大人就没有阻止谢姑娘吗?素来听闻谢姑娘是谢大人的掌心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冻了着了,这样以为慈父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还在大好年华常伴青灯古佛。”

“不是还有季兄你吗?你是她的未婚夫,你又怎么会让她从此常伴青灯古佛呢?”

一连串的质问让季安存应接不暇,眼眶一下红了,“你以为我愿意,谢大人就愿意?谢姑娘是个固执之人,若是我们不同意,她便绝食以此作为要挟,她身子骨自小便弱,怎么经得起这些?”

柳妍姝一怔,对上季安存泛红的眼眶,眼底已然积蓄了不少泪水,或许这里面最无辜的人不是她而是季安存。

他不远万里寻找未婚妻子,只为履行上一辈的约定,美梦成真时,上苍却给了他最无情的一击,自己的未婚妻子,为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

“抱歉,我······”六神无主的想要安慰季安存,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季安存抑制住钻心的疼痛,低头给自己顺了一下气,“这事和谢兄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失态了。”

柳妍姝怜悯地看着季安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柳兄你不必为我担忧,谢家说了,不会干预我今后的婚娶,若是我愿意,大可以另行婚配,我可是自由的很。”

柳妍姝唇角动了动,目光沉沉的看着季安存,心下明白的很,季安存同那位‘谢姝’一样,都是个固执的人。

嘴上说的最是轻松不过了,心下恐怕没好到哪去。

说什么婚嫁自由,其实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

柳妍姝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不知如何安慰季安存,毕竟他的不幸,终究还是因自己而起的。

此时,季安存像是想起什么,疑惑地看着柳妍姝,不解地问,“谢兄,你以前见过谢姑娘吗?”

柳妍姝摇摇头,“没有。”

季安存围着柳妍姝走了一圈,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敲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你要不在好好想想,你真的没有见过谢姝谢姑娘?”

这问题柳妍姝觉得自己想都不用想,直接利索的回答,“季兄,我与谢姑娘虽是同姓,我们俩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同宗族的人,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小到大真的没有见过谢姑娘。”

说着还竖起三根手指头来,“皇天后土在上,我谢殊从来没有见过谢姑娘。”

见着柳妍姝发誓,季安存这才打心眼里相信柳妍姝真的没有见过那位谢姑娘。

瞅见季安存脸上微妙的神色,柳妍姝心里暗道,皇天后土在上,上面所说皆是真的,她和苏月明的确是同宗族之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她两没见过也是真的。

第七十三章 对不起 “那就奇怪了?”季安存自言自语道,面上全是困惑与不解。

柳妍姝摆了摆手,“季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安存挑了挑眉,脸上带着不解,“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谢小姐曾经对我说,若是以后再次遇见谢兄你,让我代为转告几句话,‘对不起,这一切非我本意。’和‘你代我受无妄之灾,我替你承担一切,望安好。’”

柳妍姝脸色有些苍白,在听见那句‘对不起’时,眼眶一下就红了,心中无数次被自己扼杀的邪恶想法在这一刻终究化为云雾,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柳妍姝面上不对劲的神色,引起季安存的担忧,“柳兄,你······”

“我没事。”裂开嘴巴,笑的一脸开心,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季安存脸上带着关切,担忧道:“柳兄,你真的没事。”

柳妍姝摆了摆手,眼角的泪水好似不受她控制的往下流,抬起头又怕季安存看见自己此时不堪的样子,又飞快的低下头。

嗡声说了句,“季兄,我没事,我现在只想静静,还有劳你······”

余下话还没有说完,季安存什么也没问,没有问她为何得了谢姑娘的话之后态度一反常态,明明先前还说不认识,现在却哭的如此悲伤。

什么也没问,静静的走出去,为柳妍姝留下一空间。

走了一个人,周围好像变得安静无比。

泪腺再也绷不住,眼泪彻底奔涌而出,柳妍姝慢慢蹲下身子,蜷缩着抱住自己,像是婴儿还在母亲的肚腹一般,以为这样就很安全,可以保护自己。

一句‘对不起’原来真的可以粉碎过往的一切仇恨,将她前半生所有的缘分悉数化为粉末,随风流逝。

哭的久了,哭得累了,脚也麻了。

这一哭耗尽她所有的泪水,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心中嗤笑一声,原来她只想要一句‘对不起’罢了。

这声‘对不起’,无论是肖皇后,还是她的父亲,他们来说自己都可以做到平静以待,唯独,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来说,轻飘飘一句‘对不起’足以击溃她那坚不可摧的防线。

或许,在柳妍姝的心中,从来都没有认为她这个姐姐有错。

她伤害了自己,但也从未伤害自己。

伤害自己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若果说,柳妍姝是伤害季安存的罪魁祸首,那么,真正的苏月明就是伤害谢姝的罪魁祸首。

从未伤害自己,只是因为这一切她从来都未亲自参与,与她无关。

迷迷糊糊的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料蹲的太久了,脑袋一阵眩晕,加之脚发麻,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此时,一只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大手接住柳妍姝。

柳妍姝顺着手的方向向上看去,只见苏衍面露担忧的看着她,眼底夹杂着点点责备,仿佛是在怪她照顾不好自己。

站稳身子,柳妍姝伸出手面不改色的想要推开苏衍。

苏衍却是倔强的拉着柳妍姝的胳膊,低声询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淡淡道:“没有。”

苏衍用力捏着柳妍姝的胳膊,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怒目圆睁,“你撒谎。”明明皇姐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绯红,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

柳妍姝只觉得自己现下很是疲惫,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来应对苏衍,眯了眯眼睛,抿着发干的嘴唇。

深吸一口气,“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这话落在苏衍的耳朵里,分明就是柳妍姝在为季安存掩盖,攥紧双手,怒声道:“我现在就去找他。”转身就走。

“站住。”一道厉喝声在耳边响起。

头疼欲裂,还不得不止住将要发疯的苏衍,上前几步走到苏衍面前,语气甚是疲惫,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你找他干什么?”

苏衍胸膛起伏不断,想要绕开柳妍姝却被她一把拦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过去无故殴打夫子,是要被苍梧书院逐出去?”

已然高出柳妍姝很多的苏衍低头看着她,怒不可遏道:“谁让他欺负你,挨打也是他自找的,要是被逐出书院也是我心甘情愿。”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次强调,“我说了,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

缓缓睁开眼睛,直视苏衍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这双眼睛平日看是最为漂亮不过,一双大大的眼睛,眸子是最为正宗的黑眸,平日里总是不自觉的被它吸入里面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勾人极了,偏生黑眸的主人还不自知。

柳妍姝从袖口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方才哭的太久了,现在总觉得眼睛不舒服,语气很是平静,“方才我们谈及一些旧事,所以哭了。”

苏衍用那双像极了肖皇后的眼睛看着她,问道:“真的是这样?”

柳妍姝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微微触动她尘封已久的心房,从前只觉苏衍这双和肖皇后极为相似的眼眸令人厌恶无比。

可是有了苏月明的那声‘对不起’之后,再看那种厌恶之感已然消失不见。

是以,柳妍姝用十分平和的语气,道:“真的只是这样。”

苏衍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气,心里十分恼火,显然是不信柳妍姝的说辞,只是,柳妍姝不肯告诉他,她和季安存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强忍心中的愤怒。

无论是何原因,是谁的错,有一点他可以确认,就是季安存把柳妍姝给惹哭了。

起码,这个仇他一定会报,明面上他听皇姐的不会动季安存,只不过,私下动不动手这就不是他该考虑的。

此仇不报非君子!

柳妍姝眉心微动,看着苏衍仿佛无意一般,有意无意的问道:“你知道谢姝吗?”

初初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苏衍明显一怔,谢姝?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嬷嬷,对,嬷嬷提起过,母后的心中也曾嘱托他要照顾好这个‘谢姝’。

当时只是挂在嘴边提了一嘴,扭头便忘记了要去看望这个‘谢姝’。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是派人查了一番。

回来禀告的奴才说,这人一切安好,自己也就没在管过。

苏衍有些不确定的说,“那个死而复生的谢姝。”

“对,就是她,你见过吗?”

“没有。”摇摇头。

柳妍姝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用自己都不明白且万分复杂的心情,道:“以后若是有空,去看看她吧!”

话音一落,毫不犹豫地离开。

苏衍瞧着柳妍姝远去的背影,面色茫然,母后让他去照顾那个‘谢姝’也就罢了,毕竟是情有可原,为什么皇姐也要他去。

没有来得及过多思考这个问题,眸光一闪。

方才皇姐没有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态度也没有想从前生硬,是不是皇姐已经承认自己了。

这样一想,苏衍顿时觉得季安存还挺可爱。

第七十四章 跋扈 就在苏衍以为他们两人可以和从前一样的时候,在接下来的几天,姐姐待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好似昨天只是他的一场梦。

一个美好的意外。

看着柳妍姝面不改色的再次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苏衍心里叹了口气,那天果然是他的一个美丽的意外。

苏衍脸上闪过一抹落寞,可依旧维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

苍梧书院的秋季最为短暂,而冬天却是漫长不过。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感受来自外面的丝丝寒意,望着拐角已然消失的踪影,苏衍微微愣神,抬脚朝外面走去。

此时,从另一个房舍走出来的王祖彦看着苏衍独自一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房舍内闷头走出来一人,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王祖彦,直直撞了上去,陷入沉思的王祖彦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不长眼的人撞在自个儿身上。

一下子便失去重心,猛地向前扑了下去,不甚摔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惊扰了安静无比的苍梧书院。

天寒地冻,王祖彦为了保持自己美公子的形象本就穿的单薄,现在摔在地上,那种疼痛可想而知。

王祖彦躺在地上,吃痛的捂着一只胳膊,额头上冒出点点薄汗,脸色煞白无比,怒吼道:“啊,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转过头来看着愣在门口的一种小弟们,“你们站在那里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过来扶我起来,一群狗东西。”

方才他摔倒在地,仿佛听见‘咔嚓’一声,

王祖彦的小弟们,刚走出门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还发出不小的响声,定睛一看,原是王祖彦滚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地上。

面目狰狞,整个人不住的翻滚,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便愣住了。

听见叫骂声,当即便走了过去,手忙脚乱的将王祖彦扶起来,其中,有一个小弟不慎碰着王祖彦的极有可能受伤的那只胳膊。

王祖彦吃痛,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一个巴掌利索的甩在那位小弟的脸上,不须片刻,脸上已然印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怒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

站稳身子,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周围还在叽叽喳喳的人,“刚才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撞到小爷我的身上,自己站出来。”

声音甚是嚣张跋扈,不断的来回审视刚刚有哪些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那眼神仿佛是要把在场的每一个人记下来。

被王祖彦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当即停下窃窃私语,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到底是谁,怎么敢做不敢认了,推了小爷还不敢承认?”

刚刚他站在门口发愣,背对着那人,故而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他撞到在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跟前已经围着一众人,早已分不清是谁?

围在一旁的众人,人人自危,屏住呼吸。

见没有人主动站出来,王祖彦一点儿也不生气,嗤笑一声,“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你要是主动站出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眼眸微抬,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亦或是谁知道说说也无妨。”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高举在空中,趾高气扬道:“你们谁要是能找到那人,小爷我就讲这张银票送给他。”

当那张银票出现在众人面前,一部分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火热起来,随着王祖彦的手移动的方向而动。

一个身材偏瘦,脸颊凹陷的男子,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上前,口干舌燥的询问,“王公子,若是我说了那人,你当真便将银票给我。”

王祖彦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上下将那人打量了一番,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贫寒出身之人,父亲说得对,这些寒门子弟会为了银票不顾一切,哪有什么风骨可言。

“当然。”

听见王祖彦这话,那人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声音顿了顿,眼神不住的往银票上瞄着。

王祖彦上前一步,站在那人的面前,将银票递给他。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手上的银票已然消失不见,那人将银票握在手上,朝着天空看了看,这才放心的揣在怀里。

感受到来自手里的空荡感,王祖彦微微一怔,转瞬便笑了起来,“行了,银票你也收了,该说说那人是谁了吧。”

说着,还上手拍了拍那人的脸庞。

那人也不恼,乐呵呵的笑着,仿佛感受不到王祖彦对他的羞辱一般。

围观的众人顿时露出嫌恶的神情,达官富豪出身的人自是不会同这样的人交往,那些出身贫寒却有着一身傲骨的人,更加不会同这样为了银钱便成为王祖彦的走狗的人,同流合污。

“回王公子,方才故意推您的人就站在您的身后。”那人伸出手指了指王祖彦身后的一人。

王祖彦转过身,只见一人身穿洗得发白的衣裳浑身不停地战栗,抖若筛糠,脸色苍白无比,感受到来自王祖彦注视的一瞬间。

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惊恐道:“王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彦祖走到这人面前,细细端详,他对这人有些印象,姓祝单名一个备子,和他一个班的,家里有个妹妹和年迈失明的老母亲。

可以说,他们一家人几乎都指着他能在苍梧书院有一席之地,养活他们。

微微勾起嘴角,伸手仔细为祝备拂去肩上的薄薄一层雪花,“瞧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么会怪你呢?”

就在祝备以为王祖彦会放过他的时候。

王祖彦不紧不慢的后退一步,猛地向祝备的腿弯踢去

祝备一个不察,整个人向下倒去,双腿顿时便跪在地上,脸色不过瞬间便以青白,咽了咽口水。来自膝盖的疼痛清楚告诉他。

他这腿恐怕是要废了,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不甘的抬头看着王祖彦。

王祖彦站在那里冷笑着,眼中尽是轻蔑,周身围绕着一股戾气完全不复先前的柔和,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雪地之中的祝备。

仿佛此刻的祝备不过是他脚下随时都能踩死的一个蝼蚁,缓缓蹲下身子,使劲的拍了拍祝备煞白的脸庞。

发出‘啪啪’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 屈辱 “怎么不服气?”一手按着祝备的脑袋,王祖彦定定的看着祝备,眼里满是不屑和轻蔑,轻轻出声,“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像你这种出身低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争?”

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接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帕子,举止轻慢得到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一扔,好似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周遭出身高贵的人听见这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一样;而出身和祝备一样出身贫寒的子弟也是悄然握紧双手,面上波澜不惊。

被王祖彦用过的帕子随风而动,好巧不巧地从祝备脸上轻抚而过。

柔软的布料擦过脸庞,上面带着缕缕香气,这布料放在平时他碰都不敢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更是自己以往闻都没有闻过。

这就是来自达官贵族和平民子弟之间的差距,不可横跨的天堑,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可逾越的横沟。

低下脑袋垂着眸子,他一时之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苍梧书院,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期望的地方,现在却迎来的一生绝望。

貌似是天下只有苍梧书院才收平寒子弟,不计身份,在这里他们可以见到难以见到的当世大儒,原以为这里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个不论身份的地方。

现实的残酷狠狠给了祝备一把掌,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王祖彦趾高气扬的看着祝备,“这样吧,你说‘王公子,我错了’跟我求饶,说不定我就放过你,不计前嫌。”

“亦或是你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原谅你。”

摆了摆双手,瞧着围观的众人,“你们说是吧!”

围观的人亦有王祖彦之流,在一边起哄让祝备钻过去。

祝备直觉此刻万籁寂静,一切都静止不动了,他们起哄的声音他也听不见,抿了抿嘴唇,脑袋传来一阵眩晕。

他那微不足道的尊严此时被狠狠踩在地上,任人践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他不是天子,也做不到伏尸百万的地步。他只是个匹夫,匹夫一怒会发生什么?

匹夫一怒,亦可血溅五步。

轻叹一口气,眼里闪过厉光,心里不住盘算。

“你们在干什么?”远处传来一道厉喝声,听见这道声音,王祖彦浑身一颤,扭头就跑。

匆匆赶来的季安存气喘吁吁的怒吼道:“站住。”

紧随其后的柳妍姝见着王祖彦一滞,果然停住不动了,撇了一眼季安存,心中暗道,搬出季安存这个救兵果然好用。

虽不知王祖彦因为什么而惧怕季安存,只要他能制住王祖彦

先前在马场上面她能明显感受到,王祖彦显然是怕季安存怕的不行了。

至于为什么柳妍姝会找来季安存,原来先前王祖彦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的猪吼声不仅吸引了近处的小弟们,还让已经走远的柳妍姝转身回来。

柳妍姝本也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她认出声音的主人是王祖彦,在联想到先前马场他无缘无故挑衅苏衍的场景。

刚刚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转身便朝着这边走过来。

凑紧一看,里面没有苏衍,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放下来,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王祖彦带来的小弟将四周团团围住,让他们这些人不得离开。

身份贵重的人保持着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心态看着莫名其妙的叫嚣,就算是他们推了王祖彦,凭借着自己的身份,王祖彦也不敢拿他们怎样,顶多就是在这里站一会儿。

心里本着不想将事情闹大,把夫子引来,更为了不伤颜面,站一会儿也就站一会儿。

至于那些出身贫寒之人,无权无势根本不敢得罪王祖彦带来的小弟,只得畏畏缩缩的站着,看着,忍受着屈辱。

而柳妍姝眼睁睁的看着祝备遭受来自王祖彦的羞辱,也不敢还手。

心下愤懑,碍于自己身份不便,不能直接出面教训王祖彦,一想到自己曾经亦如同现在的祝备这般处于弱势,受人摆布。

现下更是见不得一方仗着强权欺压弱者,当即便利用自己那娇小的身材悄悄退出人群,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祝备身上。

飞快跑向夫子他们的房舍,去找季安存这张王牌。

王祖彦慢慢转过身体,一点都没有先前嚣张傲慢的姿态,弱弱地叫着,“季夫子。”

众人见着季安存来了,纷纷躬身拱手,神色恭敬道:“见过季夫子。”

季安存摆摆手,随口道:“除了方才参与这事得几人,其余人都散了,各自忙各自的事去。”而后,目光锐利的盯着王祖彦。

有些胆大之人想要留下观看后续却被季安存锋利的眼神给吓了回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王祖彦直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缩着脑袋一动不敢动,生怕季安存想起自己来。

院子一共就这么大,先前还算拥挤的地方此刻却变得空荡起来,个头不算小的王彦祖此刻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祝备,你先起来。”季安存眼神不善的看了看王祖彦,回过头来温声说道。

谁料,祝备挣扎了半天也没站起身来,柳彦姝略一思衬,便明白过来定是先前祝备被王祖彦给踢伤了,紧接着又是在雪地里跪了许久,想必现下双腿已然冻僵。

柳妍姝能想到的事,身为夫子的季安存又怎么会想不到,他定定的站在雪地里面,默不作声。

柳妍姝上前一步将季安存扶起来,“谢谢!”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能进苍梧书院的人也不是太笨,太傻之类的人。

季夫子能来,想来就是面前之人去说的。

“王祖彦,你可知错?”

厉喝声在耳边响起,王祖彦即使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跪在地上,低头认错。

瞧着面色毫无悔意,季安存突然觉得有些头痛,他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略略沉吟,“你既已认错,那么祝备的伤你也该负责到底。”

王祖彦有些诧异的看着季安存,不服气道:“是,夫子。”顿了顿,“他也把我弄伤了,是不是也该为我负责。”

第七十六章 原因 听到王祖彦蛮不讲理的声音,柳妍姝眉心一皱。

季安存轻笑出声,“你怎么就知道是祝备推得你,而不是旁人呢?”

王祖彦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安存,愣了半天,指着方才拿了银钱的人说,“是他告诉我的。”

季安存好似没有察觉到柳妍姝的目光,顺着王祖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没有理会那人,继续问道:“他说你居心,我还说是我推得你呢?”

柳妍姝诧异的看着季安存,没想到他还有这幅面孔,坏坏的,不论从那一面看都是一副文人墨客的样子,怎么还会蛮不讲理。

王祖彦这回彻底傻眼了,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可是祝备自己也承认就是他推得我。”

这话一出,柳妍姝明显感觉祝备猛地一缩。

季安存噗嗤声笑了,学着王祖彦先前的模样,蹲下身子,不轻不重的拍了拍王祖彦的脸,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怎么不想想他是不是被你给吓着?”

“那也是他胆子太小,怪得着我!”听见季安存说自己把人给吓着了,王祖彦下意识嘟囔道。

季安存本人就蹲在王祖彦身旁,自然而言的也就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面,“你说什么?”

“没什么。”王祖彦不停地摇头,以此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可方才季安存显然已经听见王祖彦的书,冷冷地瞥一眼,站起身来。

“王祖彦从今日开始每日需得抄写四书五经交由我,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停,你可服?”

季安存都发话了,哪里还由得他满意与否,“服。”

睨了一眼王祖彦,转身盯着方才拿了银钱之人,不苟言笑。

王祖彦固然有错,错也错在他蠢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最多也算的上是个蠢货,不能再多了。

面前之人却是揭发同门,只是为了银钱,这样的人留在苍梧书院只是一大祸害。

若是苍梧书院有什么错处,此人想必也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从而毫不犹豫地出卖苍梧书院,虽说这回是事出有因。

可是,人品一旦出了问题可比学识不好重要多了。

柳妍姝看了看季安存,心下明白这问题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这样只顾着自己一己之私的人迟早是个祸害,往小了说也不过是贪图银钱罢了。

这事,端看季安存站在那个角度处理。

显然,他是站在前者,“祖彦,你带着祝备去处理伤势,他若是再有什么事,唯你是问。”随即又吩咐一直站在身后的学生将那人带到院长面前。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季安存这才面露惭愧的看着柳妍姝。

对上季安存满是歉意的目光,诧异道:“季兄,你这是做什么?”

“谢兄,我心中明白,你定然会认为此次我处事不公。”季安存靠近柳妍姝,压低声音。

柳妍姝一怔,随后垂下眸子,她没想到自己这点微妙的小心思竟被面前之人给察觉到了,淡淡道:“季兄能这样处理,我已经很满意了。”

季安存走到一株梅树下,没有提及刚才的话,反而朝着柳妍姝问道:“想必谢兄你应当很是疑惑为什么王祖彦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对我这么听话。”

柳妍姝点点头,她的确很想知道,碍于这是季安存的私事,便没做多问,她也不是什么爱打探他人私事的人。

当年他的父亲与王祖彦的父亲尚在交好是,他与王祖彦也算的上是亲人,因着王伯父忙于政事,伯母早亡,王祖彦大多时候都是放在他家。

小时候王祖彦的调皮捣蛋不输现在,霸王属性早早显露无疑。

季安存自己又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极为厌恶王祖彦的举止,为着纠正王祖彦的坏脾气,他们两没少大打出手,多数都是王祖彦胜出。

后来,季安存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制止了王祖彦,并且让他害怕自己,十分听他的话,将人收拾的得服服帖帖。

曾有一度,王彦祖在季家安分守己,连季安存都觉得自己会改变他。

没成想,季家一朝落败人走茶凉,他带着仅剩不多的家产来到苍梧书院求学,这一走便是多年,直至几年前意外发现季家鼎盛时期曾和谢家有一门婚约。

这才不远万里去寻找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他们两个还有这样的故事,她很好奇季安存到底用什么法子可以让一个称之为小霸王的人对他俯首称臣,并且一怕就是这么多年。

哪怕是季安存已经和他分离许久,多年未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季安存感到畏惧。

柳妍姝和季安存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季安存看懂了她的疑惑,无奈道:“谢兄,你别这么看我,那是多小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略一迟疑,半带轻笑地问,“所以,谢兄你能明白我的难处吗?”

柳妍姝静静地看着季安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想说她能明白,季安存和王祖彦终究还是有些情分在,于亲,他不可能处置王祖彦,于理,弱肉强食本就没错。

当今这个世道,是达官贵族说话的世界,他们说的话就是理。即使季安存不看佛面也得看僧面,季家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季家了,而王家依旧是从前的那个王家,云泥之别。

可是,有着作为弱者经历的柳妍姝,她能深切体会到当时祝备的屈辱,即使无法感同身受也能明白个八九分。

眉心微动,立场不同,她怎么也无法说出那句‘我明白’。

天光暗淡映衬着柳妍姝的脸色多少有些神秘莫测,抿了抿唇,抬起杏眸,轻声道:“季兄,抱歉。”

说完,心中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季安存神情淡然,“不用和我说抱歉,你不是我,也永远无法和我做到感同身受,你只要坚定你的想法就好,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兄,你说是吧。”

柳妍姝愉快的笑起来,怎么还有这样安慰人的,奇奇怪怪的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嘴下一凝,虽说季安存这话有些不着调,话却是没有任何问题,尤其是那句你不是我,也永远无法和我做到感同身受。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和自己感同身受。

微微含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话音一落,连柳妍姝自己都觉得这是在牛头对马尾,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第七十七章 痛苦 “你为什么帮他?”

柳妍姝刚转过拐角,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耳旁略过,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声音的主人,同时发出质疑,“你没走?”

苏衍愈发修长的身子站在阴暗处,眼角抽了抽,“我为什么要走?”

柳妍姝侧眸朝着自己先前站的地方以及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怪不得没有人发现苏衍一直站在这里,原是因为他们先前的注意力都被王祖彦给吸引走了。

苏衍又是站在这么隐蔽的角落,谁会没事往这边看过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哦对了,为什么要帮祝备?

少年已然比自己高出大半个脑袋,她只能被迫的扬起头,不甚在意的说了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衍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钻心之疼,整个人显然有些愣住。

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凭什么自己的姐姐对一个陌生人都要比对他更好,姐姐对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会去救,为什么对他就是一副不搭理。

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充斥在苏衍心底,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面前的人只是和皇姐长得皆为相似,他的姐姐早已葬身在冰冷的江水之中。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的怀疑,不确信在他自己的心上。

若非冥冥之中的那股熟悉感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皇姐,他没有认错。

对上皇姐冰冷的目光,苏衍突然想质问一句,并且他也真的问出口,“你真的还是我的······”

姐姐吗?

“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柳妍姝压低声音,一字一字的说道。

苏衍对上柳妍姝那双黑白分明,一眼可以望到心底的眸子,倔强道:“你骗人。”

“信不信由你。”冷冷的声音响起,清冷之中带着淡淡琉璃,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谁料,此时的苏衍已然是怒火中烧,那股名为嫉妒的小火苗再经过多次见着柳妍姝对他人的关怀备至之后,与自己的冷淡对比‘蹭’的一下子开始翻涌而出。

再也不受他控制!

柳妍姝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将自己往后扯去,手腕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想要挣开苏衍对自己的桎梏,挣扎了半天也不见苏衍的手有丝毫的松动。

低头一看,苏衍白皙的手上青筋显现无语,骨节发白告诉她,自己的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呼吸一滞,“松开。”

依旧是默然的声音,里面不带分毫的情绪,最多也只是有了几分怒气在其中,低下头,沉沉的注视着柳妍姝的眼睛,执拗道:“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为什么帮他,我绝不放手。”

苏衍无可置疑的眼神告诉她,今天自己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是真的不会让自己离开。

将脸别过去,深吸一口气,“你先松开,我再说行吗?”

苏衍仿佛是要和刘妍姝对上,道:“你先说我再松开。”

听见这话,柳妍姝感觉自己头脑发胀随时都可能要晕过去,从前怎么没觉得苏衍如此执拗,一个问题问了她这么久还有没有放弃,甚至现在都还在怀疑。

瞧着逐渐人来人往的院子,咬着下唇,颇为无奈的看着苏衍,“你觉得这里适合咱么这说些吗?”

感受到柳妍姝话里隐含的怒气,苏衍却是眉眼都舒展开来,怒气也没有先前那般旺盛,大致的看了一眼周围。

“这里的确不合适。”

拽着柳妍姝就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这处院落之中,连着隐隐的争执声也一并消失不见。

······

来到一处僻静的房舍,隔离了外面的声音,人群,这里格外安静。

坐在书桌旁,柳妍姝兀自生着气,她没想到苏衍所谓的寂静之处竟是他自己的房舍。

不过,这里的确十分僻静,少有人来往,也不怕别人听见他二人的谈话。

就他们两个人,苏衍这才放开柳妍姝的手,寻了一处地方坐着。

“现在可以说了吗?”

柳妍姝冷冷的瞥了一眼,故作不懂,“你要我说什么?”

平摊在桌上的手慢慢蜷成一团,径自开口,“说你为什么要帮他?”

真是执着!

柳妍姝看向窗外,一手抵着下巴,面色十分平静,“怎么,帮人还需要理由吗?”

苏衍瞳孔微缩,嘴唇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需要一个理由。”

“你需要一个理由?”柳妍姝收回视线,看着苏衍疑惑道。

“对。”

真是固执啊!明明她已经尽量在回避了,为什么非得问呢?

收敛心思,不再是之前想尽办法糊弄的神色,坐直身子,直面对视着苏衍那双和肖皇后极为相似的黑眸。

“你一定要问吗?”

“是。”

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面前的人还是要问,既然要问不妨一次说着清楚明白,也好过后面无休止的纠缠。

“好,那我问你,祝备受到的屈辱到底是谁之过?”

柳妍姝不答反问,一时间倒是让苏衍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定定看着苏衍,她也并没有现在急着要一个答案,“我再问你,王祖彦的跋扈又是谁的错?真的就是他们吗?”

柳妍姝自是嘲讽,“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他,那你知不知道我看着祝备受到欺辱的那一刻,想到了谁吗?”

苏衍恍惚明白了什么,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依旧沉着冷静不失仪态的皇姐。

“你想到了,没错,就是我。”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好似她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和她无关。

藏在儒衫低下的拳头,此刻,早已攥紧。

“我以为你早已经不在乎了。”

好一句轻飘飘的不在乎了,她从来都没有听见过如此轻如鸿毛的话,“你非我安知我之乐。”随手捏起一旁的茶盏,不断地把玩着。

“我也以为我不在乎了,无数次我都告诉自己,我说;过去已经离你很远了,放过自己吧!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不是吗?”

重重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眼泪肆无忌惮的往下走,“你看,我也这样不停在给自己说,不重要了。”

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置在桌子上面,发出‘砰’的一声。

“可是,只要我一看见那些事情,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我自己,过去又一次摆在我的面前,鲜血淋漓地展现在我面前,说:你逃避的一直都真实存在,让我避无可避。”

柳妍姝现在语气甚是温和,可苏衍却觉得恍若寒刀,一刀刀刮在他的身上,皇姐鲜血淋漓难不成他就完好无损?

“你问我为什么,这就是理由。”

帮祝备就像是帮曾经那个受人摆布的自己,在数不清的黑夜,她真的有很努力的在跟自己说,谢姝,忘掉吧。

只要忘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又怎么能够轻易忘却,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鲜血淋漓地疤痕好似蛆一样紧紧依附在她的血肉之中。

日复一日的提醒她,鲜活的活在她的记忆里面,只要这个世道一直是这样,她的痛就永远不会忘记。

或许会随着她的轮回转世一直跟着她,深入灵魂。

第七十八章 生病? 柳妍姝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所以你满意吗?”

苏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默然低下头不在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外面的太阳已然落入山脚一落,大地迎来一片黑暗,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意。

柳妍姝站在窗口处,清风不时拂过身子带来阵阵凉意。

侧眸看着苏衍,心下一沉,放缓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真的为了我好,能不能离我远点,不要时时刻刻都出现在我的面前。”

哽咽道:“你以为好不一定是我想要的,而且你的出现只会使我不断地回忆从前,一想到曾经我······”

苏衍眼中含泪,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妍姝,眨了眨眼睛,道“难道过去对你来说一点快乐都没有吗?你曾经欢笑的模样的都是假的吗?”

过去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不堪吗?

你拼尽全力也要扔的过往真的令你如此绝望吗?里面就没有一点点可以让你感到开心的地方吗?

柳妍姝望着苏衍,不假思索道:“是。”

空气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起来,本就僻静的地方现在更是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静的让人感到恐怖。

“还有什么要问的?”柳妍姝挑挑眉,道:“今天我给你这个机会,一次性问个清楚,问清楚了也烦请你以后不要在纠缠我。”

听见这话。苏衍的心猛地一沉,垂在身子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冰冷的寒气侵入身体,如坠冰窖。

微微抬眸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这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柔软,现在这片藏在心底的柔软亲手在将她挖出来。

疼痛感袭来,苏衍感觉他仿佛掉入水里,呼吸都被堵塞,喉间的沉重感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缓缓摇头,他什么也不想问了,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想找个地方偷偷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这样就好。

眼中含着的泪水怎么也落不下去,氤氲在眼中模糊了视线。

柳妍姝见着苏衍没有什么想问的,抬脚就走。

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时,苏衍突然抓住她的手,对上那双冷冰无情的眸子,心中疼痛仿佛不受控制般的扩散开来。

他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了,若不是借着柳妍姝的手来支撑自己的身子,想必他早已经倒下去了。

“那我呢?”沙哑的声音从微微干涩的口中吐出,一动不动的痴痴看着面前心比石头还硬的人,“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连我也不要了?”

柳妍姝看了他一眼。

朱唇微启,银牙上下碰撞,“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姐姐。”

苏衍疲惫的闭上眼睛,松开柳妍姝的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找到一个支撑点,定定的站在那里。

发出幽幽的声音,“明明就是不要了,还找这么多的理由。”

低头感受手上仍存的余温,温热的身子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么的冷酷无情。

······

柳妍姝神情疲惫的回到的房里,先前王祖彦的事情已经让她够累了,谁知道后面又来了一个纠缠不休的苏衍。

现在简直是身心俱疲,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她觉得自己对苏衍的态度真的很是复杂,一方面又想亲近这个曾经的家人,可是,一方面又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人心可真是复杂!

疲惫了一天的身子刚刚挨到床沿,一阵困意感袭来,倒头就睡。

‘砰砰砰······’一阵砸门声响起,柳妍姝被吓的一个激灵,瞬间在床上惊坐起来。

外面人影缭乱,“柳兄,柳兄你快起来呀?”

“来啦,来啦,周子豪比别敲了。”柳妍姝来不及整理衣袍,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及拉着鞋子忙里慌张的就要去给周子豪开门。

猛地拉开门,长时间适应屋内的暗淡还未来得及适应房外的光亮,柳妍姝下意识的低下脑袋。

周子豪拉着衣衫不整的柳妍姝就走,有些急切的说道:“柳兄,我们快走。”

柳妍姝平日里再是跟周子豪相交甚好,也做不到夜半三更跟着周子豪走,即使入了书院这么久,她也还没忘记自己到底是个女儿家。

孤男寡女,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甩开的周子豪的手,不满道:“周兄,夜深露重你这是干甚,再说了,书院不是严禁三更半夜大吼大叫。”

周子豪看着面前这个还在遵守书院规矩的小古板,面色不由得着急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来计较这些。”

柳妍姝听得云里雾里,难不成发生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大事。

“你快跟我走啊!”周子豪一面急切的说着,一面伸手就要去拉柳妍姝。

“你得先给我说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周子豪急忙打断,“祈望他病了。”

“病了就去请······”接着周子豪的话顺口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回过神来,大叫道:“你说什么?”

周子豪伸手捂住柳妍姝的嘴巴,压低声音,“你小声点,你真想把那些夫子招引来。”

柳妍姝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示意周子豪放开她,“祈望病了,你不去找院里的大夫,你来找我干什么?”

有人生病了,最先找的不应该是大夫吗?为什么要来找她,她又不是当代神医?

一连串的疑问从她的心底冒出,疑惑地看着周子豪。

“祈望说是先让我来找你?”

柳妍姝眼睛瞪得溜圆,她又不是大夫找她来有什么作用,荒唐简直荒唐,祈望任性不顾自己身体也就算了。

她怎么还认识周子豪这个没脑筋的人,祈望说让他来自己就来找自己,也不先去找院里的大夫。

火气蹭蹭直往头上翻涌,指了指周子豪,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

柳妍姝也顾不上整理衣裳,拉着周子豪就走。

周子豪边走边和柳妍姝说明方才祈望的情况,面上的担忧显露无疑。

第七十九章 逗逗 待两人着急忙慌的跑到祈望的房间时,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手伸进喉咙里面试图扣出来什么。

不远处的桌上摆着可口的饭菜,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条还未吃完的鱼。

大致的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再联想到祈望的动作,柳妍姝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怪不得祈望不让周子豪去请大夫,而是找她。

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祈望扶起来。

递给祈望一杯水,温声嘱托,“含着,不要喝下去。”

瞧着祈望嘴里含着水,柳妍姝慢慢抬起他的下巴,“仰头,对,你不停的去咕噜咕噜水。”视线随着祈望的脑袋而动。

“咱们得目的是要把喉咙中的刺慢慢振动出来,你别把水咽下去了。”

视线落在祈望的脖颈上面,平整光滑,夜晚的烛光照在上面,白的发亮。

柳妍姝小心翼翼的引导祈望,周子豪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看着,眼里闪过心虚和担忧,担忧是本能的显现,至于心虚······

过来良久,见着祈望眸中一亮,她便明白是祈望喉中的那根刺就快要出来了。

慢慢后退一步,果不其然,下一秒祈望就朝着地上喷出一口水,湿漉漉的地面上一根略显透明的鱼骨清晰可见。

“咳咳咳······”祈望爬在地上不住的咳嗽,他感觉自己都快把这一辈子的咳嗽咳出去。

好不容易稍稍好点,整个人都平复下去。

先前咳嗽得太过凶猛了,眼角渗出点点泪花,抬手擦了擦。

“你这是怎么回事?”

柳妍姝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带着些许疑惑,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这个点早就已经过了宵夜的时间。

桌上却还摆着饭菜,现在不应该是睡觉时间吗?为什么还有吃饭?

听到这话,祈望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周子豪,指着他,控诉道:“都怪他!”

周子豪先是被祈望盯得心中一紧,随即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还怪我,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

先前来的时候周子豪也只是对祈望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描述,说他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总之,就是‘病’做了一个说明。

并没有说其他,柳妍姝根据周子豪的描述还以为祈望害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没想到只是鱼刺卡住。

差点吓得她魂都没了,现在看着这两个人在这里争执不休,倒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你还怪我喽,明明就是你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偏要拉着我吃饭,说是聊表你那无人安慰的心灵。”

祈望指着周子豪的鼻尖,气哄哄的说。

“哼,我怎么知道你那么听话,我说吃,你就吃啊!”周子豪上前一步,将脸搁在祈望的眼底下,瞧着那模样很是不要脸。

“你······你······”胸口上下起伏,樱桃红的小嘴扯成一条直线,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周子豪,垂在身前两侧的小手攥出一个拳头。

“你什么你,切!”

这话一出,祈望顿时就被气歪了嘴巴,就在周子豪收回脸的那一刻,准备已久的小拳头愤然出击,朝上勾去。

大拇指在上,下面压着四根手指,骨节分明。

这就是柳妍姝刚才所见,微微睁大眼睛,步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们表演。

吃痛的捂着下巴,惊愕的看着祈望,“你来真的?”

显然,祈望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打到周子豪,瞧瞧收回拳头,支支吾吾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没有躲过去。”

小声嘟囔道:“怪我喽!”

眼神躲躲闪闪,低下脑袋,不敢在看周子豪。

不说还好,一说周子豪就觉得方才他肯定是昏了头,才去找柳妍姝来救这个白眼狼,真是用完就扔,毫不客气。

气的肝疼。

“不怪你难道怪我,祈兄,你未免也太不讲理吧。”周子豪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哼!”换来的却是祈望的冷哼一声。

屁股稳稳落在椅子上面,质问道:“你说不是你的错,那我问你,是不是你半夜三更的叫我陪你吃饭,是不是你带我去厨房找吃的。”

周子豪别过脸去,不肯说话,很显然这些就是他做的。

“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你看是因为你让我陪你吃法,最后导致我卡住喉咙,所以,错是不是在你?”

周子豪被祈望的一番有头有理的说辞给弄懵了,怎么错在他身上。

虽然祈望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就理解不了了。

“所以,你们两个吃饭,没有叫我,对吗?”坐在一旁的柳妍姝看了许久,突然发现这个问题。

刚刚还弥漫着硝烟的战场,霎那间却变得鸦雀无声。

见两人低着头,也不说话,

“这么看来你们两个背着我吃独食喽。”略带调笑的话语,吓得两个人当即便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柳兄啊,你听我解释,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子豪神色紧张的说着,祈望在一旁不停的点头。

先前还是敌对的两人,现在很是团结的应对突然出现的这个大麻烦。

“那是什么?”柳妍姝故作不解的问道。

“这个,这个······”周子豪还算刀削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紧紧皱在一起,仿佛是在想出一套完美的说辞。

轻叹一口气,神情低落,“看来我才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你们两个才是最好的小伙伴。”垂着眸子,很是委屈。

“不是你想的那样。”祈望急匆匆的说,心里很是着急,可是偏偏想不出一个理由,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有把柳妍姝带上,却选择在这里吃‘独食’。

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把柳妍姝这个睡得正香的人找来,现下好了,祈望的刺是取出来了。

可也来了一个大麻烦。

柳妍姝不知道两人心中所想,她只是想逗逗这两人,每次看见他们两个的幼稚吵架的行为,别人开不开心她不知道,反正她是很开心。

突发奇想,想逗逗他们来缓解这一天的疲惫。

第八十章 想他 窗外的雪挂满矮矮枝头,地面上铺满一层厚厚的白雪。

柳妍姝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大雪兆丰年虽是一件好事,不过这雪未免也太大了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兄长,很冷对不对?”祈望站在她的身旁问道。

柳妍姝眼睛落在面前不远处被雪压住的枝丫上面,淡淡笑了一下,“是有些冷。”

从前她是不畏冷,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在雪地里面玩耍,现在却变得十分畏惧,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自己坠过江。

一次意外带来的后果竟是如此的严重。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能回来?”幽幽声音传至耳旁,柳妍姝侧眸笑看祈望。

抿着唇儿无声地笑了,藏在披风底下的手暗自搓了搓,实在是太冷了,往年她都没感觉有这么冷。

“人在的时候,你嫌他聒噪不安,恨不得离他远远地,现在好不容易清净点,你又想着人家!”睨了祈望一彦,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他们二人说的正是消失已久的周子豪,那晚打闹的次日,周子豪家中送来家书,根本来不及同柳妍姝和祈望告别,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妍姝也是后来才知道周子豪走了,具体原因是什么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祈望无意识地扣了扣面前的墙壁,嘟囔道:“我这不是好奇嘛,再说了他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想着他了。”

面色十分诚恳地盯着柳妍姝,“兄长,你不要乱说!”

柳妍姝被他这么认真的神色弄得啼笑皆非,有时候看着祈望和周子豪嬉戏打闹的场面,还觉得两人挺般配的。

仔细端详这祈望白净的脸蛋,跟着刚剥的鸡蛋一样,弯弯的眉毛带着点点柳叶眉的影子,樱桃小口,小脸红起来像一颗苹果一样。

“你看什么呢?”祈望眉头紧皱,不解的看着柳妍姝,瞧见她一脸痴痴的望着自己,眼中流光溢彩。

心中暗道,这是什么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啊?”柳妍姝慌里慌张的回过神,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呢?”

面前各种美丽的泡泡瞬间被打破,回到现实,有些不自然偷瞄着面色冷淡的祈望,顿时觉得刚刚的想法太过······

怎么看他和周子豪都不大可能,难不成是自己出现错觉了?

柳妍姝自己是女扮男装,和祈望相处得久了,除了最开始怀疑过他也是女扮男装之外,截止到现在一切都在彰显着祈望是个男子。

怎么可能是个女子?

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眉间皱成一个川字,难不成是她不太正常?和这些真正的男子处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

搓了搓柔软的下巴,心中想着,不至于啊!

“我说,你在想什么?”一声狮吼声传到耳朵里,柳妍姝感觉自己讹夺在发出嗡鸣声,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祈望。

她不懂,明明人就在跟前,说话声干嘛用吼啊?

瞧见柳妍姝面上的神情变幻,祈望冷哼一声,双双横在身前,陈述道:“兄长,我都说了三遍了,你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话都听不到。”

这话一出,柳妍姝才压下去的震惊又冒了上来,她怎么没听见祈望刚刚在跟自己说话,嘴巴微微张开,说不出来一句话。

目瞪口呆的看着祈望,她有充分理由怀疑是祈望骗她。

事实证明,柳妍姝错了,当时她正发呆呢?完全忽视了祈望的声音。

不过,柳妍姝当然不可能承认是她的问题,“哼,没想什么。”

这话倒是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祈望看着她的眼睛澄澈明亮,正直的很,心中很是无奈,一点都没有身为兄长的样子,甚至有些时候比他还幼稚。

就比如说,上回他买了一块糕点回来,柳妍姝二话不说就给他抢走了,一点都没有尊老爱幼的没得。

关键是,柳妍姝还理直气壮地跟他说,你要学会尊老爱幼,我比你年长,有什么好吃的,先给我看看!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抿了抿唇,“兄长,你知道周子豪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吗?”

柳妍姝收回想要触摸祈望那颗毛绒绒脑袋的手,轻咳一声,瞥了一眼祈望,安抚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也快了吧!”

垂下眸子,“他素日想来爱马,一年一度的冬猎也快来了,到时候肯定会回来。”

祈望沉沉的望着柳妍姝,道:“真的吗?”目光之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柳妍姝踮起脚尖,趁机摸了摸祈望那毛绒绒的脑袋,点点头,“嗯!”

正过身子,挥开头上正在作乱的爪子,道:“兄长,那你的冬猎准备好了没?”

“啊······嗯。”柳妍姝扭扭捏捏的,就是不回答祈望的问题,她能说她根本没打算参加这回冬猎吧!

低着头,眼珠乱转,思考怎么烫死过去。

“嗯?”祈望催促,弯腰低着脑袋狐疑的凑到柳妍姝眼前,仔细盯着她的眼睛。

亮闪亮闪的眼睛就在眼前,柳妍姝一个转身跺脚,“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有这空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站直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撇了撇嘴,假装指责道:“兄长,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正常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点男儿英武气概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子呢?”

柳妍姝被他这么一说,心下一惊,整个人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你女子,我看你是女子还差不多?”

当即便反驳,生怕祈望看出来什么。

听见柳妍姝有些尴尬的声音,这下祈望的心底终于舒坦了,刚才被她敷衍,现在终于被自己扳回一城。

哼!

颇为傲娇扬了扬脖子,谁也别想欺负到他头上来。

这下柳妍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冷声道:“饭可以乱吃,钱可以乱花,话不可以乱说,懂不懂,还有你别光说我,你的冬猎准备好了没?”

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可别光说我,你的要求比我们要高的多?”

第八十一章 偷听 可不是嘛,祈望他们本身就对这种赛马类型活动更为关注。

“不急,还早。”祈望无所谓的说道,即使他是学武,在本质上和柳妍姝他们有一点点区别,不过,该学的还是都要学。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柳妍姝在心中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无奈的瞥了一眼站在身旁之人,瞧见他丝毫不畏惧寒冷,双手赤裸的放在外面,大大咧咧,轻声道:“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一下,就算你不在乎颜面,也得为你的夫子考虑一下。”

听见这话,祈望意外盯着柳妍姝看了一会儿。

随便找了一处坐着,双手交叠在脑袋后面,半仰着身子,“兄长,你有这心思管我,还不如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身子,再说了,那老头才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

柳妍姝嘴角轻轻扯了下,坐在炭火旁,道:“我的身体好得很,不用操心。”说着,拿出双手放在炭火上面,试图靠着上面微不足道的热量来给自己取暖。

“是吗?”祈望眯眼眼睛笑看柳妍姝,声音之中满是质疑和不相信。

一手撑着脑袋,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面,前不久他还见着兄长跑到医馆拿了些药,原以为是给别人,没想到刚刚进来的时候鼻尖有着若有若无的药味。

顿时,祈望便明白这药是柳妍姝给自己拿的,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没问,等着面前之人自己说出来。

结果,反倒不承认了。

柳妍姝瞧见祈望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少有的正经,垂着眸子,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安抚道:“你想多了,我自己的身体难不成我自己还不清楚,健康的很。”

祈望能发出疑问,想来那天是亲眼看见她去拿药。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入冬天天寒地冻,爹爹以前提过可以用一些特制的药材来暖暖身子。

‘咕咕咕~’

两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祈望心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听见里面不断传来响声,捧着肚子。

“这个······,现在也不早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听见祈望那略显尴尬的音色,柳妍姝无声的弯起唇角,“好。”

两人到达膳堂时里面只有伶仃的几个人影,现在还不到饭点,来这里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二人问伙食师傅要三菜一汤外加两碗大米饭,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

“周师兄,你来这苍梧书院已是许久,有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瀑布?”坐在柳妍姝同祈望不远处一人说道。

只听那位周师兄摇摇头,不紧不慢道:“反正我是没见过,怎么你见过?”

问话的那人吊儿郎当坐着,丝毫没有因为比他年长的周师兄在自己身旁,神情就显得格外恭敬来。

“师弟我自是没有见过,不过前阵子我听旁人说他见着了。”

周师兄眉头微挑,“哦?”

那人连忙撇下筷子,端起一杯酒,“师兄你别不信我,我可是亲耳听见,据说这瀑布夏日有千尺之高,冬日更是不结冰,水流飞落煞是美丽极了。”

顿了顿,那人的神情满是向往,艳羡道:“要是我此生有机会见着这美景,也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

周师兄只是淡淡睨了一眼跟前之人,却是没在多说。

显然,他虽然没见过苍梧书院旁边这处巨大的瀑布,也不相信有着这处瀑布的存在,单说他来苍梧书院这么多年,走过的地方更是不计其数,苍梧书院上上下下被他看了个遍,也没瞅见哪里有处瀑布。

那人瞧见周师兄不屑一顾的神色,瞬间也没了在继续说下去的心情。

这边没了声音,伸长了耳朵的祈望也慢慢将自己的耳朵收回来,瞅见那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面容仪表离开,这才开口。

“兄长,你有见过方才那位师兄说的瀑布吗?”

听见祈望的问题,柳妍姝面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表情,方才她瞄见祈望偷听别人的谈话,心下就明白对面坐着的这位对那传说中的瀑布甚是好奇。

摇摇头,回道:“那位说话的师兄都没有见过,他都来多久了,咱们才来多久,他都没见过我又怎么可能见过?”

祈望一听,不死心的问道:“兄长,难道你就不对这处瀑布好奇?”

柳妍姝点点头,虽然她对这处神秘的瀑布也很好奇,不过千百年先不说外面专程为了见瀑布而来的人,只说长期待在苍梧书院的学子见过这处瀑布的人少之又少。

可见,瀑布也不是他们相见就能见到。

柳妍姝拿起碗筷,将另一碗白米饭递给祈望,“瀑布虽美,危险也是无处不在,方才的那位师兄不是说了吗,这瀑布到了现在这个季节还没有结冰,你想要是人掉进去了会怎么样?”

人还能掉下去?祈望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议的长大了嘴巴。

趁着他吃惊之际,柳妍姝给他夹了两筷子菜,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唏嘘道:“怎么还不相信我说的话?”

祈望呆呆的摇了摇头,抿着嘴,无力地抬手端起面前的饭菜。

嘟囔道:“兄长,你也太过杞人忧天,这都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都先想到最坏的地方,顿时让你的小弟也就是我心情一落千丈。”

瞧见祈望跟着怨妇一模一样的表情,柳妍姝专新吃着手上的饭菜,微微勾起唇角,不再多说。

并不是她太过杞人忧天,而是她历经多次危难后身体和头脑给出最为直接的答案,这种对于风险无声的预警,可以让她在面临真正风险,不至于显得不会那么手足无措。

“不过,兄长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亲眼看看瀑布?”祈望凑近一问。

放下手中的碗筷,擦了擦嘴,“好奇归好奇,我也是人自然也是想看,只不过嘛?不想去!”

“为什么?”祈望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之人,一脸镇静自如的样子,显然是对瀑布一点都不好奇,那么美的瀑布兄长当真一点都不想看看?

成然,扪心自问柳妍姝也是想去看,不过瞧着外面雪压枝头的美景,她可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福分能享受到传闻之中的瀑布。

第八十二章 自行惭愧 不过,在她看来待在房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外面那么冷,还不如好好待在屋内来得快乐。

睨了一眼祈望,自然而然的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去你就去吧,我看我是无缘得以一见喽。”

她脸上显现一抹随意,最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

缓缓站起身,低头轻声道:“对了,偷听别人说话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下回可别再犯。”歪着脑袋,略一思衬,继续道:“还有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我先走啦!”

“我偏不。”祈望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碗一边吃,一边说。

似乎是要和柳妍姝作对一样,吃饭的时候还不停地说话,言语之间相比之前那是有过之而不及。

柳妍姝看了一眼喋喋不休的祈望,眉宇间尽是无奈。

······

短暂的旬休过后,迎来了无休止的课堂时间,这一年度即将走到尽头,夫子们也是牟足了力气教他们如何获得过多的知识,以此来帮助他们通过最后的考试。

毕竟,有人在这一年用心学习,也有人不用心。

休整了两天过后,柳妍姝完整各位夫子布置的任务,第二天一早,她就起了一个大早赶到章怀礼的课堂上。

柳妍姝走到门口时,原本还算喧闹的学堂瞬间安静了下了,像是被什么妖怪突然袭击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端端正正坐在里面身穿儒衫的学子们,很是团结地朝柳妍姝的方向看过来,眼中的恐惧是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了。

尤其是祈望这个学武之人,今天竟是颇为空闲来到他们这里一道学习书法。

祈望挤眉弄眼给柳妍姝示意,下巴抬了抬,方向指在她的身后,她眉头一皱,眼里闪过疑惑,愣了愣。

柳妍姝眼中满是诧异和不解,不明白祈望在干什么。

顺着祈望眼神的方向微微侧头,看向身后,却瞄见章怀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脸阴云密布。

吓得柳妍姝心都蹦到嗓子眼,悄悄挪开脚,面上波澜不惊,躬身道:“章夫子好!”

柳妍姝说完,在众人目光的注视当中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身旁的苏衍微微往一侧挪了挪,好似两人根本不认识一样。

心下一沉,里面掺杂着一些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端正身子看向前面的章怀礼。

“兄长,你怎么现在才来?”祈望在后面悄悄问道,面上带着好奇,周子豪一走,他便接替了周子豪的位置。

柳妍姝坐直的身体稍稍往后面靠了一下,道:“雪太大了,我绕一下路。”

起的再早,到学堂还需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按时到,这不她天时没占,也只能落得个迟到的下场。

“哦!”身后的期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下,显然是不大相信,在他看来,如果柳妍姝说她起晚了,睡了个懒觉,都比刚才的那个理由要好的多。

“肃静!”章怀礼用他那不大的声音说了一声,学堂顿时安静下来。

这堂课章怀礼不教他们四书五经了,改为书法课,至于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他在批改学生们交上来的课业时,瞅见那可以形容为龙飞凤舞亦或是鸡飞狗跳的字,太阳穴忍不住自己跳了跳。

用他的话来说,字如其人,字写的不好相当于你这人脸上无光。

更何况还是他章怀礼教出来的学生,怎么都不可能被他人说一句,字不好。

这无异于在打他那张老脸,为了自己以后出门在外的颜面,章怀礼特地将今天这传授四书五经的课程改为书法课。

柳妍姝将要临摹的字帖放在桌上,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章夫子,你是当世大儒,更是书院所有学子敬佩的对象,我们的字不好,夫子您能不能赐下一幅字,让我们好好学学?”同柳妍姝不远处的一个人突然站起来。

柳妍姝抬头看了看那人,她对这人毫无印象,不像是他们这里的人。

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人的袖口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乙’字,想来应是乙班之人。

只是柳妍姝有些困惑,为什么乙班能来他们这里,祈望还好说一点,毕竟他的师傅是张夫子,张夫子素来和章怀礼交好。

说一声祈望便能进来听课,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走了一个‘后门’。

不过,乙班的人为什么能出现在他们的学堂,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便只能作罢,只要这件事对柳妍姝自己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她也就无所谓了。

听见这话,章怀礼轻抚白须,笑了一下。

下一秒提起手边的笔,在摆在面前的宣纸上面一笔一划的写,柳妍姝坐的位置在中间,伸长脖子也看不清章怀礼写的什么,只能静静等待。

靠的比较近的人不时发出惊呼声。

柳妍姝抿了抿嘴,十分好奇章怀礼的字写的如何,章怀礼虽然是他们的夫子,说句实话,她还没有见过这位夫子的字写的如何?

扭头看了看身旁端坐的苏衍,或许只有他才知道这位夫子写的如何?

不久后,章怀礼停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字贴在身后的墙上。

苏衍这才微微抬头,望向前方的字,墨色的眸子如水一般的沉浸,薄唇绷成一条直线,长且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一般。

眼中闪过艳羡,这字比起他写的,简直是有过之而不及,他终究还是差的远了。

柳妍姝抬头瞅见墙上的字,发现上面简简单单的写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字虽少,笔法甚为老练,心中对章怀礼的一幅字价值千金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字,感觉眼睛都快瞎了!

趁大家眼神发光的盯着墙上的字,柳妍姝默默低下脑袋,说不定,先前章夫子说有些人的字跟着狗爬了没什么区别。

现下想来,里面的人说不定就有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写的还‘可以’,看了上面的字之后,这个‘还可以’也许可以划掉。

第八十三章 李莹 先前那个试图挑衅章怀礼的人,环顾四周发现众人要么就是紧紧低着脑袋,要么眼中的敬佩与崇拜都快放不下眼睛。

瞧见众人这么模样,那人嚣张至极的气焰顿时被一盆凉水泼了一个透心凉,只得悻悻坐下去。

一堂课下来,柳妍姝感觉自己神采奕奕的小脸蛋都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漫长的书法课过后,紧随其后的是‘射’这一门课,这门课的夫子先前害了一场大病,请了些时日,故而‘射’这门课才开不久。

授课的夫子是李文琛,听起来像是一个文绉绉书生的名字,人却是短短一副武生面貌,长得五大三粗实在是和名字一点都不想配。

无论怎样,一到时间,她和祈望就马不停蹄的赶往那边。

柳妍姝一到靶场,瞧见里面一抹鹅黄色格外夺人眼球,靠近一点,只听,传出一道娇俏而不失软糯的声音。

“各位师兄有礼了!”

嗯?她的心中闪过一阵疑惑,却不懂这女子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同祈望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二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那一抹不解。

走近一点,努力向人群中央看过去。

里面以为十五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身子曼妙,玲珑有致,肤若凝脂宛若一抹白玉,真真是一个世间罕见的美人。

这还只是一个粗略一看,还未细看,站在远处的柳妍姝到底是看不清里面之人,不过瞧见周遭之人显露一副痴迷的神色,眼中仿佛闪烁着桃红色的心心。

柳妍姝只觉隐隐恶寒,这是有多久没有见过女子了!

难不成男子都这样?

心中闪过这一抹疑惑,微微侧眸看了一眼随后而来的苏衍,面上无波无澜,里面的女子好似对他一点吸引都没有。

眼神平静如水,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面前这人将路堵住的人,面上逐渐露出一副极为不耐烦的神色,苏衍放在身前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不住摩挲。

柳妍姝几人见着前面的路一时半会儿也是散不开,正准备绕路之时,前面那女子不经一个转头,发现他们的踪迹。

甜甜一笑,轻轻唤了声,“衍哥哥!”音调百转千回,柔弱无骨,就算是钢铁般的人也能被这一声叫得化作柔水。

女子叫出这声以后,白皙的脸庞上,渐渐浮现一抹绯红里面夹杂着若有若无且独属于少女的羞怯,飞快抬眸朝着苏衍的放下看了一眼。

匆匆垂下眸子,莲步轻移不紧不慢地朝着柳妍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柳妍姝眨巴眨巴眼睛,一抹笑意一闪而过,她倒是没想到,都是同一到来到苍梧书院,众人都有了相熟的人,只有她这个孤家寡人整日带着自个儿房舍,一天不迈出一步。

原以为苏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注于课业,没想到······

这里竟然有个美人等着,柳妍姝缓缓摇头,扯直了嘴唇。

站在一旁的苏衍如何感觉不到柳妍姝的动静,他素来在意她,哪怕是她不要自己,那也是放在心上之人。

浓密的睫毛慢慢舒展开,定定站在原地,冷冷瞧着往这边挪过来之人。

那女子站在苏衍身边,含羞带怯瞄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郎,视线却是不敢多停留一秒,生怕面前的少年发现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站的近了,柳妍姝这才瞧见这位女子,脸颊上隐约泛着桃花一般的粉嫩,少女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一只像小蝴蝶一样,不知是否因为内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耳夹后面露出点点红晕。

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掺着丝丝少女微妙的心事,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如同樱桃一般的红唇,典型的娇软美人。

乌黑的眼珠沉沉的看着目前的女子,悄悄的打量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柳妍姝也是女子,属于女孩子只见那点隐秘的攀比感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攀上脑海中。

如若自己还是女子的装扮,想来自己也是不输面前之人,只是肌肤可能没有她那般细嫩,肤若凝脂,想来小脸蛋摸着手感是极为不错。

从上往下看,视线不紧不觉得落在那女子的身前,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空荡荡的一片,轻咳一声,虽然平了点,到底还是有的。

在配上那足以让人心中泛出点点甜味的声音来,就连同是身为女子的柳妍姝心都快要化了。

“衍哥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啊!”娇羞的声音响在耳朵。

苏衍低头一看,就瞧见面前之人手上不住揪着帕子,眼底暗暗藏着一抹烦躁,抿了抿唇,道:“有些事耽搁了。”

听见苏衍极为敷衍的回话,女子像是毫无察觉一样,用这软软糯糯的声音继续道:“那衍哥哥,你今天能不能教我射箭啊。”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朱唇皓齿一张一合,道:“那个······,衍哥哥,弓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开,莹儿力气不够,所以······”

剩下的话欲言又止,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的都能听懂这个自称莹儿的女子话。

柳妍姝颇为无奈的抬头望向天空,好似她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起初一切都正常,怎么越往后听越是奇怪,怎么有种嗲嗲的感觉呢?

好像是那种夹着嗓子说出来的话,脸颊也愈发绯红,眼神看着苏衍,感觉都能拉丝了。

柳妍姝心上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来,很是不舒服,就像是一个心爱的玩偶在不知不觉中居然被别人盯上了。

这话一出,苏衍沉了沉眼眸,略一思衬,冷声道:“李姑娘,礼法不可废,自古以来男女便是七岁不同席。”

顿了顿,道:“虽说姑娘是来学射箭,战场上更是无男女之分,谢某更是敬佩姑娘无比,只是着到底还是不符合规矩,还望姑娘见谅,恕谢某难以从命。”

说着,苏衍还微微躬身,以表歉意。

李莹一怔,胸有成竹的她,显然是没有料到苏衍会拒绝她的请求,乌黑的发丝轻轻飞舞在空中,黑眸之中含着点点泪花来。

第八十四章 羡慕 柳妍姝瞧着美人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都快碎了一地。

苏衍愕然,聪明的脑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会事儿,稀里糊涂,不过人到底还是聪明,转瞬间便以明白所有事。

李莹贝齿轻咬着,微微低下头,眼神不觉得向上飘去,试图祈求苏衍可以回心转意。

“衍哥哥······”

李莹轻轻唤了声,眼中的哀求之意显然易见。

苏衍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李姑娘,原谅谢衍难以从命。”

苏衍眉头微皱,心下显然是对之前章怀礼邀请他一道去拜见卧病在床一事有些后悔。

当时身为李夫子膝下唯一独女的李莹正巧在伺候李夫子汤药,几人碰了个正着,那有一段时间苏衍可以说是每天都要‘偶遇’李莹一次。

李莹因着是李夫子唯一的女儿,自小又是在苍梧书院的众位夫子看着长大,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或许遇见苏衍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李莹跺了跺脚,指着祈望说,“衍哥哥不陪我去,你陪我炼!”话音未落,转身就走。

被指了个正着的祈望,无辜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茫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他看戏看的正热闹,怎么下一秒就轮到自己。

无错的看了看柳妍姝,道:“兄长,我······”

柳妍姝笑看着无辜的祈望,安慰道:“既然李小姐需要你帮忙,咱们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你说是不是?”

听见柳妍姝这样说,祈望也只能垂头丧气道:“好吧!”

柳妍姝瞧见祈望跟了上去,等再也看不见人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心下暗道:这位李小姐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知世事被李夫子教养长大的女子。

不禁感叹道:真好!

紧随其后,柳妍姝朝着摆放弓箭那边走去,学弓箭其实和学骑马没什么区别,除了看个人的能力之外,还得看弓趁不趁手,马是否和主人的配合很好。

马术课尚有余地可以偷懒,苍梧书院的马都是提前经过训练,脾性温和,以此来确保不会误伤到学生。

可是,弓箭就不一样了,可没有人来帮他们提前训练,全靠运气。

走到摆放弓箭的架子前面,先前已经有一拨人过来挑过了,柳妍姝来的有些迟了,上面只是零星的摆着几把弓。

她从里面挑出一把小巧一点的弓箭,纤纤玉手微微拉动弦,却发现拉不开,随后继续加大力气,这才把弦拉到一定的弧度。

仔细看看了手中这把小巧的弓箭,再看看白嫩的手心,心下暗叹一声一声,女子的力气终究还是有些微弱。

这边最开始的一行人已经开始射起来,射箭的姿势倒是十分正常,只不过,射出箭的方向却是千奇百怪,有飞向天空的,朝地上跑去的,更有甚者直直朝向里夫子而去。

的亏李夫子身手矫捷,再怎么说他也是做过将军的人,上过战场,只不过受了些轻伤,虽说现在做了夫子,但身手还在。

柳妍姝的眼睛随着射向李夫子那支箭而动,她有一种感觉,李夫子的胡须已经被气得无风自动了。

再回头看看了自己射的已经全然没有踪影的那支箭,心下默然,对比起其他人来说,自己的箭术应该可以算的上好了。

“嗖!”干净而利索的一声在耳边响起。

柳妍姝忙不迭转过头去看身旁的苏衍,只见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中靶心的箭头,随手抄起一旁的箭。

不紧不慢的拉开弓弦,眯着眼睛,耳旁仔细感受一下风的方向,这才放开手中的箭。

柳妍姝的目光随着箭飞驰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正中靶心而且还是将先前那支箭辟成两半,落在地上,地面上的沙土轻轻飞扬。

默默咽了一口吐沫,垂着眸子缓缓转过身子,或许她的箭术也不是那么好。

“衍哥哥好棒!”不知什么来的李莹站在苏衍旁边,不停地拍手以示他的箭术好,引得周围射箭之人一阵羡慕。

要是李莹能站在他们身边,对待他们就像是对待苏衍这般,肯定前世烧了高香,哪怕是能得到李莹的一点点青睐。

说不定他们就可以顺利留在苍梧书院,也算是为以后谋一个出路,只看当今陛下,他们这些贫寒子弟难以成功入仕,还不如想尽办法留在苍梧书院。

嗲嗲的声音传到耳旁,苏衍却是半点都没理会李莹,继续看向靶子,不过箭略微偏离靶心,眼中闪过一抹不满。

站在远处的李夫子瞧见刚才那一幕,眼底渐渐浮现一抹黯然,苏衍并非良配,他的身份自己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点。

曾多番劝告莹儿,奈何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啊!

怎么说,怎么劝都不管用,对于自家闺女的这番心思他也是颇为无奈,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莹儿可以知难而退。

“兄长,你说这谢衍到底是什么来头?”祈望站在柳妍姝身旁,眼神紧紧盯着苏衍,目光之中带了些探究和审视。

柳妍姝愣了愣,摇摇头,云淡风轻道:“不知道。”

祈望则是用羡慕的语气道:“兄长,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柳妍姝转过身子,伸出手敲了敲祈望的脑袋,声音之中带了些娇嗔,“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好奇心害死猫,再说了,人家什么来路也和咱们没有关系。”

祈望有些吃痛的捂住脑袋,弯了弯眼睛,对着柳妍姝撒娇,道:“兄长,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同窗,再怎么说,我们好歹也是同窗了许久的人,不能一点都不知道人家的过往。”

眸光一滞,似是想到什么,附在柳妍姝的耳旁,笑道:“更何况,兄长我看见谢兄人缘如此好,难免心生羡慕,也想提升提升自己的魅力,不然到了年纪还是孤寡一人。”

柳妍姝睨了一眼祈望,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作势又要打祈望。

吓得祈望赶忙捂住自己的脑袋,生怕挨打,毕竟,柳妍姝下手也不轻,打人是实打实的。

第八十四章 冬猎 身处隆冬的苍梧书院愈发寒冷起来,可就是在这样冷到极致的天气,也有不少的少年对冬猎兴致勃勃,比如说祈望。

冬猎是苍梧书院一年少有的大活动,需得学生们在整座山附近搜索冬日隐藏的猎物,其他不说,冬日的猎物本就不比夏季多,小动物们更加善于影藏亦或是冬眠。

这就更考验学生们是否能对平日课堂上面的之时灵活运用,十分考验功底,以及学有所用,可以说,这也是对他们的另一项考验。

柳妍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站在马场中央,静静地看着马背上兴高采烈地祈望,一旁的张夫子不停的给他讲述相关的东西。

对于柳妍姝为什么可以不参加冬猎这件事,祈望最开始还以为她在骗自己,后来发现名单上面没有她的名字,这才意识到柳妍姝说的是真的。

柳妍姝能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随口说说,至于为什么不能参加,这还得归功于她的好爹爹柳长健,虽说自己并不想暴露自己是爹爹的女儿这件事实。

只不过,有时候该示弱还得示弱,情分要用在刀刃上说的就是现在。

她站的有些子远,故而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瞧见祈望一脸跃跃欲试,想来他为了这场冬猎的比试准备了许久。

回想当初那个跟着自己来到苍梧书院柔弱不能自理的少年,现在却是端坐于马背之上少年英姿尽显,夺目逼人,神采奕奕。

与此相反的是,骑着骏马的苏衍静静在一旁等候,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安静的可怕,微微扭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柳妍姝。

苏衍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在祈望身上,眼底闪过一抹不满。

“哟,这是谁啊?”一道充满挑衅意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苏衍回过头来,只见王祖彦骑着一匹汗血骏马慢悠悠地来到自己身边,马匹通体雪白,不用细看就知道这是一匹好马。

这王祖彦自从被季安存罚过以后,安分了许久,没想到趁着季安存不在又开始为虎作伥,不过,苏衍并未做过多理睬。

他对于王祖彦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没甚好感,顶多也只是相安无事,至于更进一步他做不到。

王祖彦挥舞手中的马鞭,道:“莫不是哑巴了,也是,你本来就是个哑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听见这话,苏衍也不恼,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而王祖彦随身的跟班小弟却捧腹大笑起来。

王祖彦被苏衍充满冷意的眼神盯了正着,心来没来的一寒,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强撑着气势说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似乎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继续道:“小哑巴,不如这样,要是这回冬猎你赢了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上回的事。”

苏衍捏紧缰绳,心下愈发烦躁,神情颇为不耐,既没有答应王祖彦的请求,也没有拒绝。

不远处的柳妍姝显然注意到苏衍这边发生的情况,神情若有所思。

这王祖彦在某方面也是可以算作是一个人才,典型的自信心过度膨胀,哪里苏衍不理他,他也可以自言自语说着。

只不过,有一件事柳妍姝的心中充满疑惑,这王祖彦为何抓着苏衍不放呢?

苍梧书院上上下下百十近千号人,这也还只是说身处苍梧书院的师生,还不算在外游历的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王祖彦这个贵公子为何非得纠缠苏衍这个身份贫寒之人,脑袋混乱一片,也许只有王祖彦自己知道为什么?

正午的日头越来越晒,道路之中的雪渍慢慢化开,马背上英姿勃发的少年整装待发。

此时,苍梧书院的副院长站在看台上,朗声道:“大安朝的男儿们,你们是苍梧书院的骄傲,现在是时候展现你们的风采,······”

不知道这位副院长到底说了多久,柳妍姝知道她站的脚都麻了,副院长这才停下来。

至于为什么不是苍梧书院的院长,他老人家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了,不提也罢,因此,整座书院之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都得副院长亲自过目。

马背上的男儿也被副院长的一番话说的激情彭拜,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为国尽忠,连一向颇为冷淡的苏衍脸上都显现绯红色。

随着一声哨响,骏马飞驰而出,满地留下一排排马蹄印,滞留在最后的王祖彦望着苏衍远处的背影,眼里闪过晦暗不明。

柳妍姝视线随意地扫了一遍,苏衍他们走了,自己这些人只需静候他们归来即可,不过还得好几日,现下留着这里也没有什么必要了,还不如早早回到自己的房舍。

寒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冰冷刺人。

喉间微微发痒,柳妍姝低着脑袋干咳两声,一手捂着急促起伏的胸膛,一手捏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因为干干咳而泛出来的泪花。

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房舍走去,抬头仰望天空,眼中浮现一抹哀伤。

人终究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她是被逼的。

自己被逼跳江,原以为躺了几年什么事也没有,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多日冰冷江水的浸泡,报应还是来了。

代价就是这具躯体受不得一点寒,夏日炎热倒还看不出来什么,一到冬天就都变了,变得惧冷,害怕出门感受来自外面汹涌的寒意。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不去参加冬猎,她难道就不想去参加冬猎吗?不,她想,她比谁都想去。

只是,人不能贪心,她能从奔流不止的江水之中活下来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冬猎一去就是五天,还需的各自为营,里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即使有苍梧书院的人从中保护,可是,单说只靠她自己也不能熬得过去。

回头望了一眼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柳妍姝眼神之中满是羡慕,美丽的瀑布她不能去看,冬猎也不能去。

只能安慰自己道:人这一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留遗憾,不可能十全十美,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修行!

第八十六章 等待 冬日暖阳总是格外令人舒适不已,躺在窗户旁,半眯着眼睛感受细碎的光芒洒在身上舒适感,让人欲罢不能。

柳妍姝躺在座椅上面心里掐着时间。冬猎已过去四天有余,算算时间点,祈望他们也快回来了。

“柳兄,你在吗?”门外砰砰的声音传来,不用看就知道有人在敲门。

持续不断地声音响起,柳妍姝只得不顾困乏的身子慢慢爬起来,马不停蹄的整理因躺下而弄乱的衣衫。

“我在,我在。”急忙忙理了理身后的乌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

门突然被拉开,门外之人一怔,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飞快的将手收回去,讪讪道:“柳兄,你来了。”

柳妍姝有些狐疑的看着面前之人,此人她认识,是上回从王祖彦手底下救回来的祝备,只是她素来和这人没有多少来往,不知他找自己做什么。

“请问祝兄,可是有何要事?”

祝备一动不动望着面前之人,他一向听闻甲字班除了苏衍之外还有一位十分俊俏的小郎君,生的面红齿白,细看之下还以为是个······

不过剩下的话谁都没敢说,毕竟,苍梧书院只收男子不收女子的事情,天下皆知,可以说从根本上杜绝女子来苍梧书院的机会。

祝备摇摇头,将先前的想法的甩出脑袋,他们私下说说自己知道也就算了,这话可不能当着柳妍姝的面说。

脾气再好的男子,愣是谁被当面说自己是女子,恐怕也得急。

抿了抿唇,对上柳妍姝那双乌黑的眸子,道:“柳兄,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冬猎的一行人也快回来了,要不咱们一道去迎接?”

柳妍姝略一思衬,自己一个去也是去,两个人去也是去,不如一道同行,反正都是要去,随即点点头,应了声,“好。”

让祈望等等自己,她进去拿了个衣裳转身就走。

两人并肩同行走在路上,冬日山上积雪甚多,苍梧书院因此并不好走,雪天路滑,柳妍姝因着脚下没有踩稳,不小心滑了好几下。

“柳兄,你慢点,时辰还早,咱们不急。”

就在柳妍姝猛地滑到在地,祝备一遍笑道,一遍忙不迭的伸手将柳妍姝从地上拉起来。

柳妍姝双手撑在地上,半仰着,轻声道:“祝兄,我真的没有着急,只是······”

祝备继续接着柳妍姝的话说下去,轻笑道:“只是什么?”

柳妍姝从地上爬起来,稳稳当当的站起身,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出门开始,现下就愈发慌了起来,砰砰跳个不停。

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可是就是不知道要发什么什么?直让人无端的发颤。

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雪渍,温声道:“没什么,兴许是刚刚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之后的路我多多注意就是了。”

祝备这才放开扶着柳妍姝的手,道:“那柳兄你多仔细一点,毕竟,雪天路滑,苍梧书院地面的积雪即使被清理了一些,难免有人粗心大意,地面没有扫干净也是常有的事情。”

柳妍姝莞尔一笑,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道:“多谢祝兄关心,我多加小心就是了。”

朝前方望去,一眼望不到边,一片银装素裹,什么都看不见,好似平静的湖面让人格外安心,可柳妍姝的那颗不断跳动心高高悬在空中,不敢放下去。

有些先前不断摔倒的经验,柳妍姝后面的路愈发仔细,走的极为缓慢,跟着活了百十年的乌龟也没什么区别。

走的慢的后果就是不论是先前出门时看到朝这边的走过来人,还是后面出发的人,都比他们早到了许久。

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眼睛可谓说是一动不动望着前方,直勾勾看着他们回来的必经之路,众人望眼欲穿都想知道第一个回来的人是谁。

片刻之后,地面传来微微的马蹄声,忍不住打瞌睡的人顿时便醒过来,眯着眼睛望着前方。

不久以后,一匹白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白马上面坐着一个人,只不过此人没有临走时的那般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相反,衣衫褴褛,脏污不看,很明显是挂了彩,瞧那样子,很有可能是和野外的猛兽搏斗一番,要么就是滚落山崖。

柳妍姝端详着王祖彦此时的狗熊摸样,左思右想也没想到第一个回来的人竟然是他,贝齿轻咬下唇,心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扫兴。

为什么第一个回来的人不是祈望亦或是祈望,怎么是他。

白净的小手十分敷衍的抬起来,漫不经心的拍了几下,一点都没有其他人欢喜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心态很不应该,大家毕竟都是同窗一场,心里再怎么不满意,面上也应该做出欢喜的样子来。

可是,谁让她今天早上去膳堂时,没有吃到自己喜欢吃的,她就是不想给王祖彦这样的人欢呼,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副院长也不会盯着她不是吗?

和柳妍姝有着相同想法的是她跟前的祝备,只不过柳妍姝是无所谓,而他则是愤恨与憎恶。

若是柳妍姝此刻转过头来,定会发现祝备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青筋显露无疑,手心之中渗出点点血渍,落在地上绽放出朵朵梅花。

“哈~”打了个哈切,柳妍姝直觉眼中泛着点点泪花,头疼欲裂。

“哈~”不到一会儿,她连着打了两个哈切,眨巴眨巴眼睛使劲看着陆陆续续回来的人,里面并没有她想要见得人。

也是,凭着祈望他们的心思,想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来,明天回来是极有可能。

毕竟,谁都知道早回来意味着打的猎物少,留在后面意味着机会更多。

“柳兄,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先去旁边休息?”祝备瞧着柳妍姝百无聊赖的站在这里,一会儿一个哈切连天,弄得他都有些犯困,看着柳妍姝想睡又不能睡的模样,颇为暖心的问着。

第八十七章 归来 柳妍姝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多么困,轻声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金光闪闪的日落时分等到漆黑天空之中挂着点点星辰,都没有看到二人各自想看的人。

苍梧书院的夜晚依旧是灯火通明,尤其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四周环绕着火把的光亮映衬在柳妍姝微微发白的小脸上,显得她更是赢弱不堪。

周遭一片安静,副院长坐在正前方,闭目沉思静候众人的归来,柳妍姝同其他人静悄悄的站在一旁。

她感觉眼皮之上好似有千斤之重,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强打着精神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多数人同她一般,明明困得要死,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站在这里。

一阵困意袭来,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悄悄告诉自己,就睡一小会儿,只是站在睡一小会儿。

星辰斗转,天下的星星不知换了几波,树上的倦鸟也早已归巢。

‘哒哒哒······’

一阵轻重缓急颇有节奏的声音传至耳旁,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恍惚之间好似见着一位俊俏的郎君骑着飞马朝他们跑来。

使劲眯了眯杏眸,努力朝前看去,发现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群少年,领头的少年笑的爽朗而放肆。

打着瞌睡的众人都被他那肆无忌惮的笑容给惊醒,却没有丝毫的怒气,无论是对于在场的众人,还是说那些刚刚回来的学子,平安归来便已是中了上上签。

苍梧书院举办冬猎锻炼学子是一件还是,即使每年苍梧书院的夫子参加冬猎之人,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意外也是时有发生,总有那么一个或是两个因为意外而回不来的人。

“子宁!”一直站在柳妍姝身旁十分安静的祝备惊呼一声,吓得她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心脏砰砰直跳。

细心的祝备发现柳妍姝的状况后,微微颔首,充满歉意道:“对不住了,柳兄,子宁能够平安归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柳妍姝则是无所谓地摆摆手,缓声道:“萧兄能够平安归来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这有什么。”

听到柳妍姝毫不在意的语气,祝备的心缓缓放下,弓手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先祝其他同窗安平归来,祝某先行一步。”

柳妍姝微微颔首,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至于身后,望着祝备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满羡慕,也不知道祈望和苏衍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中间一群人有说有笑,她这边孤寒寂静,两两对比,唯于寂寞。

从睡梦中惊醒的柳妍姝这回是真的睡不着了,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无意间瞥到王祖彦恶狠狠的看着人群中央的祝备。

嘴角无声的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心下暗道,明明这王祖彦吃喝不愁的官宦子弟,又是怎么养成这幅乖戾的性子。

在季安存面前乖得跟一只小猫儿一样,但凡只要季安存不在,性子里那副黑暗的隐藏人格显露无疑,准确一点来说,或许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展现在季安存面前模样是他伪装后的样子。

无声地摇摇头,想来王祖彦因祝备之过,却导致他受罚,把祝备给暗暗记在心底。

回过头,瞧着场中央的祝备与萧子宁相谈甚欢,而王祖彦颇为忌惮的神情,心下明白这祝备是找到一个好靠山。

对于萧子宁,柳妍姝知道的不多,素来听闻岭南萧家官拜宰相者甚多,这位让小霸王都忌惮不已之人,便是岭南萧家直系子弟,更是其下一代的掌舵人。

柳妍姝再是不怎么关注外面的事情,却也总是无意间听到祈望和其他人在私下讨论,宰相之位,只待萧子宁从苍梧书院结课,便是唾手可夺。

面对有多重身份加身的萧子宁,就连章怀礼也是私下赞叹,更何况王彦祖呢?

夜深露重,寒风呼呼刮在身上,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明亮的月亮所在位置,心下暗暗估量一下时间。

凝神细细瞧着前面的空地,拉近身上的披风,已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静静地等候她还未归来的两个弟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柳妍姝再也扛不住的时候,一阵节奏凌乱的马蹄声响起,完全不复之前的沉稳。

“大夫,快叫大夫!”一道惊慌失措响起,听见熟悉的声音,柳妍姝猛地睁开眼睛。

定睛一看,只见祈望站在人群中央,本应洁白的衣袍上面带着乌黑的血块,平白白净的小脸上印着点点血渍,清晰可见。

手上还抱着一个‘人’,说是人却也不是人,只见这人已经没有了人的样子,面上的血渍更甚,身上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还不到一会儿,祈望的脚下便以汇聚了一滩雪,一时间,她竟是分不清血是来自祈望,还是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

柳妍姝悬在半空中的心沉了沉,向前跑去,挤进人群中央,等着祈望将那人平稳的放在地上,向副院长交代了怎么遇见那人所有经过之后。

这才上前拉着祈望细细端详,不断上下打量,左看看右瞧瞧。

祈望捋了捋发丝,安抚道:“兄长,你放心,受伤的那人不是我。”

即使听见这话,柳妍姝哪肯放心,神情之中满是担忧,一刻也不肯放过面前之人。

祈望反握住柳妍姝,盯着她的眼睛,神情十分诚恳,一字一句轻声道:“真的,受伤的人不是我,不信,你看。”

说着,便在柳妍姝面前转了一下身体,向她展示自己并未受伤的身体。

柳妍姝只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一下子飞入天空,一下子又是遁入地下,上下起伏不定,瞧见祈望平安无恙,苍白的面色慢慢红润起来。

柳妍姝如逢大赦一般,双眸微抬,柔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向旁边看了一眼,恍若劫后重生,略微迟疑道:“那人?”

祈望垂下眸子,神情由方才见着柳妍姝的兴奋变得低沉,摇摇头,嗡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回来的半路捡到他。”

第八十八章 偷吃 半路捡到?

柳妍姝心头闪过一阵疑惑,有些不明所以,根据她对苍梧书院的了解,以副院长的脾气来说从本质上说是不会发生这样半路捡人的事情。

若是有人受伤,书院暗地里安排的那些人也会早早将因意外受伤的学生带回来及时治疗,怎么说,也轮不上祈望去捡人?

殊不知,在见着祈望带回来的那个伤员之后。

副院长心头浮现的竟是和柳妍姝几乎相同的疑虑,原以为万无一失的冬猎,现下却杀出一个受伤之人,这无异于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站在伤员身旁,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夫给伤员治病,副院长的眉头紧锁,鬓角本就发白的头发此刻在火把的闪烁下,愈发斑白。

“副院长,这是您要的东西。”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副院长睨了那人一眼,悄悄退出人群,同先前身穿儒袍的学生的站在一处阴暗的角落。

伸手接过信封,不动声色地慢慢打开信封。

站在一旁的人低着脑袋,眼睛飞快朝上面瞥了一下,他以为副院长看见这封信里面的消息之后,心情会好一点。

谁知,副院长那原本紧皱的眉头,此刻却竖起扫到沟壑,眼神犀利,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带来的气势愈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意识到不妙,那人悄悄抬起的脑袋深深埋下去,不敢在东张西望。

片刻之后,副院长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叹息,站在他身旁之人却不明白他在叹息什么?

不可察觉的摇摇头,慢慢看向漆黑的夜空,乌云黑漆漆的压在一起,导致先前明亮且布满星辰的夜空此刻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事实证明,这种感觉不是错的,刚刚还是欢喜祈望能够毫发无损的平安归来,此时,柳妍姝明显可以感觉得到有一两颗雨滴砸在脸颊上。

起先,还以为是错觉,抬头望向天空,灯火通明的场地照亮空中分明的雨滴。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的心中闪过这一个念头,祈望是回来了,但是还有许多人待在山里面的还没有返回,这个时候下雨,若是遇上什么山体滑坡之类的事情,还留在里面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苏衍还没有回来,柳妍姝瞪大的眼睛闪过一阵惊慌。

惊慌的人不止有柳妍姝,还有方才看过信封的副院长。

他看向那些正在欢庆平安归来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冰凉的雨水砸在脸上,心下猛地一沉,信上说被祈望救回来的人,是丙字班之人,这人一向循规守矩,最是安分不过。

要是惊天骇俗的举动,也不过只是得罪了王祖彦这一件小事。

小事?对副院长这个平日里的大忙人来说得罪王祖彦这个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顶多算得上是小打小闹。

而那些得罪王祖彦之人除了这一个回来了,并且还是被人捡回来,至于其他人······

无声的撇了一眼柳妍姝,这些可以称得上得罪王祖彦之人,除了她没去,剩下的都没回来。

深吸一口气,这里面还有一人令他无比头疼,苏衍。

章怀礼的关门弟子,虽是关门弟子,可是一个院子就那么大,发生了什么都不用正主自己传播。

不消一刻,消息便已经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面。

若是苏衍出了什么事情,他想都不敢想章怀礼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

揉了揉祈望的脑袋,低头看了眼脏污不堪的衣袍,血腥味直冲鼻尖而来,柳妍姝有些恶心的捂住口鼻。

嗡里嗡气道:“祈望,你要不要先回去换一身衣袍,洗漱一番,好好休整一下,晚点再过来这边清点猎物。”

听见这话,祈望有些意外的看着柳妍姝,眼里浮现一抹错愕,他本想先清点猎物在回去洗漱,这样一来,自己到可以睡个好觉。

没想到兄长居然这样说,不过在看到柳妍姝苍白的小脸之后,扯了扯唇,鼻尖浮现若有若无的腥味,他算是明白兄长这是嫌弃自己。

望见祈望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柳妍姝只得尴尬朝他笑了笑。

“兄长,你吃过晚食了没?”祈望一边拉着衣裳,一边问道。

柳妍住抿了抿唇,双手躲在披风下面捂着早已经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眼睛弯成月牙,朝祈望不自然的笑了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祈望轻轻勾起一点唇角,轻声道:“要不,兄长你同我一道回去,用点晚饭再过来。”

扭头看了一眼先前带回来的猎物已经被标记好,继续道:“猎物就在那里,也不会跑,咱们还不如回去饱餐一顿再过来。”

这话仿佛是打消了柳妍姝心底的疑虑,轻轻点头,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好。”

得到柳妍姝肯定的答案,祈望转身就走。

不到一刻钟,两人便以回到他们自己的房舍,祈望先去洗漱一番,柳妍姝则是稍作休整然后从膳堂拿了一点吃食。

双手提着食盒,重重地叹了口气,轻轻放下食盒,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低头看着放下地上实心做的盒子,蹲下身,用手扇了扇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香味,脸颊带笑,眯着眼睛,嗅着来自食盒的香味。

环顾四周,确保周围没有人之后蹑手蹑脚挪开上面的盖子,微微张开嘴巴,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

伸手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油皮纸,刚才她‘无意间’瞧见吃食里面有她最爱的红枣糕,心下一阵酥软。

瞧见软软糯糯的红枣糕摆在面前,现在不吃实在是对不起糕点师傅的手艺,只不过吃了,祈望肯定会发现里面少了一块。

柳妍姝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丝丝甜味窜入鼻尖,终究是胃战胜了理智,白嫩的小手捏了一块红枣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传入脑袋。

她感觉自己都快飞往云端了,这下,柳妍姝更是对于方才的决定一点悔意都没了。

第八十九章 缘故 一块红枣糕下肚,柳妍姝顿时便觉得整个人的人生都完美了,今天缺失的能量终于在此刻全都补回来了。

眯了眯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面前盘中剩余的糕点,她仿佛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实在是忍不住了。

将先前准备装其它糕点的油纸平整的铺在地上,仔细捻起一块红枣糕,小心翼翼的放在油纸上面,生怕磕着碰着了。

一块又一块,直至整个盘子变得空空如也。

望着白的都可以反光的盘子,柳妍姝一时之间泛起难,深吸一口气,眉头锁成一个川字,若是祈望在这里,必定得将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说不定还会来上一句,“少年皱眉,老的快!”

‘嘶~’

一手不断揉搓着下巴,盯着面前的空盘子,眼神来回在面前装满饭食的盘子上面打量,飘忽不定。

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到什么。

只见,她先是将剩余糕点各拿出一点,均匀摆在空盘子上面。

柳妍姝双手端起这盘摆放着不同糕点的盘子,再看看那些即使少了一块糕点也很整齐的盘子,满意的笑了笑。

将包好的红枣糕细细收起来,仔细揣进怀里,再将食盒恢复成原来一模一样的模样。

胸前来自红枣糕的余温,让柳妍姝顿时便觉得生活充满美好,她相信祈望一定不会发现少了一盘糕点。

毕竟,她都装饰的那么完美了。

蹦蹦跳跳的朝前走去,樱桃似的小嘴不停地嘟囔着,“红枣糕,红枣糕!”

走到一处拱门前,正准备转弯时,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好像说着,“那人怎么活着回来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到耳边,柳妍姝没有听太清,不过,里面的内容让她心生疑窦,默默将已经迈出去的右脚缩回去,嘴里也不再嘟囔着红枣糕。

提着食盒,放轻脚步,脑袋贴在墙上。

“你说,他怎么活着回来了?”一道略微沙哑的男音说道。

不知是隔壁猛踢了一下墙壁,还是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吓得柳妍姝差点跳起来。

“我怎么知道,这还不都是你的错,明明我已经提前一天将加了料的草料喂给马,以我对那药性的了解,不应该啊?”

略显责怪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她觉得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只不过为什么组合在一起自己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加了料的草料?什么又是不应该?

柳妍姝心里仿佛有一千个蚂蚁在啃噬,却也只能安静地趴在墙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沙哑的声音继续道:“还是先别管这么多了,人活着回来也就罢了,现在你我该祈祷的是剩下的人可别活着回来,尤其是那个叫谢衍的人。”

这话过后,对面迎来了良久的沉默,这边的柳妍姝霎那间瞪大了眼睛,霎那间,她便想冲出去问为什么不能让苏衍回来?

不过,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出去,不然只会打草惊蛇,害了苏衍。

“哎,这点你放心,王祖彦不知为何特地吩咐我,在那个叫谢衍要用的马里面多加了点料,其他人能回来可能是意外,至于他······”

戏谑而又轻快音调就在耳边响起,这下不用他们说,柳妍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眼眶周围弥漫着淡淡的红痕。

这些人居然想要杀苏衍,他们想要的竟然要取苏衍的性命,只不过,阿衍向来与人无冤无仇,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情,怎么就被他们盯上呢?

柳妍姝心头实在不解,可是又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这谢衍也不知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居然能让王家小少爷亲自吩咐要取他性命?”那人疑惑不解道。

“谁知道呢?不过我倒是偶然一次听王少爷说,这谢衍可能是在身份上有什么问题?”

先前那人惊呼道:“原来如此!”

柳妍姝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眼底的泪花不住打转,缓缓蹲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更不清楚他们后面有说了什么,直到一墙之隔对面的两人离开,柳妍姝都只是定定蹲在墙边。

双手环住膝盖,小脸埋在腿上。

一时间,脑海之中思绪万千,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从小在深宅后院长大,哪里不明白这里面的阴谋诡计。

她只是离开的久了,并不是将这一切都给忘记了。

王祖彦的父亲是节度使,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父亲应该带着他回过京城,在偶然间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他应当是见过苏衍。

尤其是在皇宫之中!

哪怕苏衍当时在年幼,终究还是会留下样貌痕迹,这些年来,随着苏衍被封王,远离京城,他在众人的记忆里面慢慢变淡。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王祖彦的父亲又是当今陛下的走狗,是一个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狠角色。

这样一解释,这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为什么王祖彦总是有意无意找苏衍的麻烦,不分场合的针对苏衍。

柳妍姝只觉得此刻她的心慌乱如麻,如针扎一般痛。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没了先前二人的交谈,周围有些安静,偏偏这种安静让柳妍姝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慌,迫使自己镇定,冷静。

短短数秒之中,她便以做出决定,没有理会身旁的滚落食盒。

起身飞快的跑向马厩,她要去找苏衍,她要救他。

来到马厩,柳妍姝喘着粗气,望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丈有余的骏马,屏气凝神,眉心微动。

目光直勾勾看向属于王祖彦的那匹白马,他能给每一个人的坐骑都下药,唯独不可能给他自己的马也下药。

除非,他不想活了!

这也是柳妍姝唯一的选择,望了一眼自己平日里最常用的马,随即毫不犹豫将王祖彦的马牵出去,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由于不熟悉这汗血宝马的脾性,她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马控制住,不是她不想骑自己马,而是她不能保证王祖彦究竟有没有在她常用的马里面下药。

第九十章 死亡 大雪装饰了整座苍梧山,房檐上的砖瓦也没有被放过,盖满了厚厚一层雪,云间还有不少的雪花从天空撒下去。

若是有百姓见着这幅场景,肯定要感叹一句,瑞雪兆丰年,真真是一个好兆头。

断崖峭壁,一棵松木迎着凌凌寒风长在山腰,银装素裹的山涧,独留这一抹翠绿。

苏衍跌跌撞撞走在雪上,面容煞白无比,双手哆嗦环绕着胸膛,环顾四周,大雪封山真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呼呼寒风轻轻刮在脸上,本是白璧无瑕的脸庞此刻也变得脏污不堪,衣衫褴褛,他走的每一步后面都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天寒地冻,越来越模糊着他的神志。

脑海之中闪烁着先前坠崖的那一幕,突然发疯的骏马致使他来不及反应直直冲向山崖,幸好老天保佑,让他落在厚厚的积雪上面。

不过,身上还是都陡峭的山崖挂出凌乱一下的痕迹。

尽管如此,苏衍却感受不到丁点疼痛,他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即使在这个一眼望不到出路的雪地,他也要找到一条活着回去的路。

炽热的胸膛中还在跳动的心,只剩下一个信念支撑他不断前行:活着。

唯有如此才能知道真相,到底是谁要害他,从马无缘无故发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冬猎,心头恍惚闪过了一个念头。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除了王祖彦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的谁能害他,除了这个大皇兄走狗的儿子在幼时见过他一面。

具备了充分的理由来杀害他,不然,苏衍实在是不知道谁会害他。

冰凉的雪花砸在身上,感受着来自上面的丝丝寒意,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眼前再也不是清晰可见,而是一片光影缭绕的银白雪地。

突然,脚下一滑,他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朝下方滚落下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终于什么都看不清了。

静静躺在雪地上不停喘息着,漂亮的眼眸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片空洞。

苏衍知道他的身体在不停下沉,正准备埋入深深的积雪之中,当雪花没过头顶的那一瞬间。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面色十分平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不去挣扎更不去追求生的希望。

恍惚之间,苏衍响起曾经在尚书房无意间看到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我们都有追求生的希望,这是这世间万物美好的追求,想要在看一看,陪一陪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

可是,剩下的半句却鲜为人知,当死亡来临时,有一种本能叫做死的本能。

这句话苏衍不记得到底在哪里看过,那时幼年的自己觉得这句话极其荒谬,怎么会有傻子去追求死亡了。

在这世间,尊贵如王孙公主,卑贱如蝼蚁一般的黎民百姓,无时无刻都在拼命活下去,又怎么会有人追求死的本能。

曾经的嗤笑换来这一刻的释然,他什么都没有了,惹人嫌弃,还不如就这样死在荒山野岭之中,再也不用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天上的鹅毛大雪依旧无情飘落,丝毫没有因为一个即将死亡的人而停留。

······

忽然,山中一阵马蹄声不断响起,惊起无数的麻雀朝远处飞去。

到底在哪里?柳妍姝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她找了好久,都没发现苏衍的身影。

柳妍姝下马,站在皑皑大雪中央,眼睛不停地向四周望去,冬猎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大点,能用到马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大。

望向前方,白雪铺满大地,剩下的路她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前行。

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坚定,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苏衍活着带回去。

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此处的地形,前方有一处悬崖,是万万不能过去,那里风大,常年没有人去过那里,苍梧书院更是明令禁止学生去那边。

柳妍姝想到这里,转身便要离开。

可是,苏衍会不会就在那里,心头隐隐浮现这个念头,身子立即便有转了过去,直冲冲朝那边跑过去,一丝拖泥带水都没有。

呆呆望着峭壁上面的大滩血迹,柳妍姝只觉得刀刃一般的风刮在脸上都没有此刻心底的疼痛来的猛烈,身子仿佛被人毫不留情的破了一盆冰水都没有此刻心中的寒冷来的猛烈。

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大张开的嘴巴想要说什么,泪水浮现在眼底,汇聚成水滴状直直从眼角坠落。

柳妍姝环顾四周,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她不敢相信这是苏衍留下的痕迹。

她犹记得小时候苏衍最怕疼了,划破一道小口子,都要哭喊半天方才罢休。

上前几步,朝下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底的山崖,若是从这上面坠下去,那得该多疼啊!

瘫坐在地,手几度伸展有蜷缩回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重重咬着贝齿,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一会儿痴笑,一会儿哭。

泪水与嘴角的笑并存,她的心仿佛被挖了一个大洞,一点儿都听不到里面跳动的声音。

良久过后,良久过后,留言数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她相信苏衍不会死,他还小,老天爷一直都很厚待他,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去。

他答应自己的事情还没完成,怎么就肯这样轻易的死去。

望了一眼山崖犹存的血渍,不断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苏衍留下,这一定是其他人留下的,竭力去否认眼前所见到的东西。

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朝山崖下面走去。

无论苏衍生或是死,她一定会带他回去。

不过,柳妍姝还是相信他会活着,既然自己能死里逢生,她相信苏衍也一定行。

老天爷一定不会带走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它一定会让苏衍活下去。

怀揣着这样一股信念,迈着无比坚定的步伐朝山脚下走去,她的脸上有着不容质疑的神色。

第九十一章 犹豫 周围一片雪白,十分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来的宁静一般,令人感到无端害怕与恐惧。

柳妍姝双手环在身前,不停地搓着两侧的肩膀,长长的睫毛上面挂着一片片还未来得及化开的雪花,发白的嘴唇不住的颤抖。

望向白茫茫的天地,不停发抖的身体提起脚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的心中唯于一个念头,阿衍到底在哪里?

雪白的大地上面唯于一个墨点在不断移动,速度极为缓慢。

柳妍姝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身子越发僵硬,脚下早已浸湿的鞋袜变得僵硬无比,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直窜上心头。

“苏衍,你到底在哪儿?”无尽的恐慌终究吞噬最后一丝理智,她渴求着有人能给她一声回应,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声音也好。

“苏衍?”

“苏衍······”

山谷之中回响起柳妍姝的吼叫声,一阵阵余波不断在她的耳边响起,这里面唯独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个声音。

默默低下不住颤抖的下巴,嘴唇里微微冒出的热气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暖气。

或许苏衍早就回去了,那些奸人的计划并没有得逞,是自己粗心大意了也说不定。

只不过,脑海中浮现的悬崖的那一幕,又在告诉她的心,也许,苏衍并没有回去,他真的失足跌落山崖也说不定?

平心而论,柳妍姝更希望苏衍面临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可惜,她不敢去赌那渺茫的希望,柳妍姝心里明白,她不能后退,更不能回去,若是自己就这样回去,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赌上苏衍的性命。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苏衍······”柳妍姝疯狂的叫喊,祈求神明显灵,让她听见苏衍平日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见着往日自己躲避的面容。

这一刻,她多么渴望神明真的存在,奇迹出现在她面前。

她是一个从不相信奇迹的人,此时此刻,柳妍姝却无比希望奇迹能够真的降临。

好冷,寒意一步步渗透她的身子,透骨的冰冷。

这是第二次,她再一次真实面临死亡的威胁,上一次她的心中充满怨愤,或许是老天开眼,让她这个命不该绝的活了下去。

这一回她可不认为自己还有那种好运,即使生的希望渺茫,而她的心中唯独没有恨,更多的是希望。

希望苏衍已经活着回去,而非在这里。

这里,就留给她就好了。

苏衍一直以为人死了就能见着生前所爱之人,可是他等了好久也没有见到皇姐和母后来接他离开。

周遭一片寂静,充满死亡的味道。

苏衍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想动也动不了,手脚变得僵硬无比,十分乏力。

腹中的饥饿提醒他,他还没有死,还活着!

心下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这样被所有人都厌弃之人,竟然还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苏衍!”

一道很大的声音传至耳旁,苏衍发现有人在叫他,这声音听起来竟是有几分熟悉。

皇姐?

心下闪过这一个念头,眼里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皇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欣喜渐渐涌上心头,皇姐来找他了!

不!她不是皇姐!那个人她不是的,自己曾多番求证,她也多次亲口否认,她不是自己的至亲,他这世间也早已没有至亲!

何来皇姐一说?

苏衍慢慢闭上眼睛,合上他那长且浓密的睫毛,脑袋不可查觉得晃动,他早就没有皇姐了。

“苏衍,苏衍······”

第一声叫喊,苏衍可以欺骗自己是在幻听了,可是渐渐随着第二声,第三声以至于后来越来越多的叫喊。

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幻听,她真的来了。

恍惚之间,苏衍想要挣扎,晃动身子试图引起柳妍姝的注意,可是,这个想法仅仅是浮现在心头一瞬间,便又被苏衍给打消了。

他记得很清楚,柳妍姝说过不想让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现在倒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便不可遏制充斥在苏衍的全部心神之间,那指甲盖大小的求生欲望也被他给打消了。

这是苏衍头一次如此清楚的了解到,有时候想死原来比活着更加困难。

他的心无数次告诉他,或许他早该死了,现在死还不迟。

可是,却有那么一根神经不让他心安理得的死去。

那一根心弦名为活着,耳边不断响起柳妍姝的声音,或是急切,或是哭喊,亦或是绝望······

耳边的声音迫使他活下去,心里有一股奇异的感觉。

好似在告诉他:看,她来找你了,心里还是有你。

“苏衍,苏衍······”柳妍姝双手放在嘴边,试图扩大嗓音。

整个人来回四处张望,却在无意间瞥见一抹嫩绿,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最终才确定那里是有一个人躺在雪地里面。

只见,那人大半个身子埋入雪里,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

不过,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苏衍,原因无它,犹记得苏衍那日离开时身穿一袭嫩绿衣袍。当时无意一撇,心下还暗道,这种颜色的衣服,估摸也就只有苏衍这种半大不小的人才能展现衣裳与人的绝配。

毕竟,在柳妍姝看来,能在这个年纪穿这种比较鲜艳一点的衣裳,估计也只有那些个小姑娘,反正她是不会穿。

她素来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衣裳。

苏衍躺在雪地上,发现耳边已然消失的声音,心中紧绷的那根线突然放松下去,他很开心,皇姐放弃的他,以后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紧紧闭上的眼睛遮掩了眼底的失望,其实,苏衍晓得自己还是无比渴望皇姐可以多寻自己一会儿,这样他就能伴着皇姐的声音离开。

“苏衍?”

霎那间,一道略带质疑却又独属于女儿家娇俏的声音响起。

苏衍猛地抬起头,睁开那双原本应该充满沮丧的眼睛,此刻却变得异常惊喜。

第九十一章 找到 “姐姐?”

苏衍张开双眸眼前却是炫白一片,颤颤巍巍发出一声质疑来。

皇姐真的来了!

他感觉自己心中涌上一股不真切的感觉,抬起脖子茫然望着四周,“姐姐,我在这儿!”

柳妍姝定定站在苏衍面前,眼睛里面满是诧异,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苏衍,小嘴微微张开,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泪水在眼眶之中不住打转,定定看着面前衣衫破烂之人。

柳妍姝默默走上前,解下身上的披风转而系在苏衍身上。

苏衍身体涌上一股力量支撑他坐起身来,惊慌失措握住柳妍姝的手腕,双目无神,疑惑道:“皇姐?”

“我在。”

柳妍姝就站在苏衍面前,一只手反握住苏衍,抬起另一只手在苏衍面前晃了晃,发现他没一点儿反应。

贝齿轻咬下唇,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垂直下落的雪面,落在地面的那一刻,泪水瞬间便被冻成一滴小水滴。

仿佛那不是人伤心到无声而落下去,好似是天然就存在的一般。

一声肯定的答复瞬间便稳定住苏衍的心神,失焦的眼睛寻着发出声音的主人望去,低着脑袋,面上的神情无辜而可怜,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可怜。

片片雪花落在落在两人的身上,柳妍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的看着苏衍的眼睛。

她不敢想象苏衍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遭遇了什么,更不敢去想象若是她刚才真的离开了,苏衍又会遭遇什么?

这一切的未知带给柳妍姝一股巨大的恐慌,突然之间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存。

幸好,你还在这里!

幸好,她还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

幸好,一切都刚刚好!

“你怎么在这里?”

柳妍姝微微勾唇,突然发现面前之人即使看不见,却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一直在吸引她,带着她来找他自己。

所以现在这句话倒是有一种明知故问的感觉。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苏衍的心下自嘲道:看,她只是可怜你,才来找你!

柳妍姝嘴角漾出笑意,摊了摊手,沉声道:“你说为什么?”

苏衍下巴微抬,面露疑色,他不懂皇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低声道:“什么?”

她瞧着苏衍面露疑惑,耳尖微微发红,笑了笑,并没有解开苏衍的疑惑,反而是用力将他扶起来。

哪知,柳妍姝在这一刻用尽浑身力气,也没将苏衍扶起来,还连着自己也给滚在地上。

错愕的看着苏衍,谁能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人儿竟然比她还重。

温热的触感使苏衍刚刚才稳定下去的心猛地又跳了起来,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停朝四周摸去,害怕的叫道:“皇姐,皇姐······”

听见苏衍充满恐惧的声音,柳妍姝顾不上手上的擦伤,赶忙站起身。

“我在,我在······”

嘴里不停地回应,生怕苏衍听不见她的声音,忙不迭的扶起苏衍。

摸到独属于皇姐身体的温度,苏衍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再说话。

望向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一片藏身之处都没有。

站稳身体,不知想到什么,苏衍猛地甩开柳妍姝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被甩开的柳妍姝,一脸茫然望向苏衍颤颤巍巍的背影,恍惚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步并作两步,匆忙追上去,不明所以道:“你这是干什么?”

苏衍没有回答柳妍姝的问题,径直朝前走去。

怒从心生,眉头紧皱,一把抓住苏衍的手腕,道:“回答我的问题。”

被拽住的苏衍,定定站在原地,低头脑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嘴角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说。

“说话!”

柳妍姝厉喝道。

苏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只有两人听着见的声音说道:“你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和你待在一起。”

声音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道:“再说了,你有以什么资格来找我,是你一字一句亲口告诉我,你不是我姐姐,现在凭什么又来管你!”

听见这话,柳妍姝只感觉这一刻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疼痛不已。

“我······”

看了看已然失明的苏衍,又低头看了看脚尖。

她现在无比庆幸苏衍什么看不见,可以不用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泪水奔涌而出不受她控制。

是,是她亲口出去那么残忍的话,是她学着父亲和母亲的模样来舍弃一个对自己无比依赖的人。

此刻,柳妍姝突然发现自己和肖皇后还有父亲说到底其实是一类人,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舍弃了相信自己的人。

亲手打破了他们的希望,带给他们同深渊无二的绝望。

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眨了眨眼睛,声音沙哑,艰难开口,“是,我是亲口说出了那些话,这些都是我的错,可是,我有我的理由。”

苏衍眸色一沉,摇摇头,他压根不信皇姐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来拒绝至亲相认,冷声道:“你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信。”

他真的害怕了,害怕面前这个给了自己希望又转身带来绝望的人,如果是这样,他宁可现在就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倒还寻了一处僻静之地。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无论如何,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去死。”柳妍姝突然感觉自己很是疲惫,那种由心到身的疲惫。

垂着某了,双目无声的望向地面,道:“你只知道我不肯承认我是苏月明。”嘴角轻抿,继续道:“那你可知我又是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眼中含着泪花,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难不成你单纯的就认为我不肯和亲,不肯去接受那所谓的既定命运,是吗?苏衍?”

柳妍姝这一问,不仅问住了自己,更是问住了本就不明所以的苏衍。

错愕道:“皇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九十二章 秘密 好讽刺的问题,她是什么意思?

质问道:“苏衍,你自幼被奉为神童一般的人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神童,对你来说四书五经根本不在话下,别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与你而言,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柳妍姝再次扯开嗓子,冷声道:“那么神童,我想请问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你口中大安朝的五公主,你所谓的皇姐,有没有可能从根本上就不是苏月明?”

说出这个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柳妍姝此刻感觉无比的轻松,下巴微抬,脸庞朝向天空,这时候的呼吸都是如此的自由。

“这不可能?”苏衍挥舞着手指,胡乱的指向周围,怎料,颤颤巍巍的手指指出的方向一点都不对。

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捉住苏衍那颤抖的手指,丝毫不畏惧的指向自己,冷声道:“你相信了对吗?”

柳妍姝声音沉稳,里面却充斥着一种抱负的快感,肖皇后多年曾欺她软弱无能,今日也算报应在她最疼爱的儿子身上。

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紧接着,说了一句残酷且冰冷的事实,“我一直不肯承认我是你的姐姐,不是因为我不想再次承担公主之责,而是从根本上我就不是你的姐姐,也不是苏月明。”

苏衍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呢喃道:“不可能,你骗人,你怎么会不是我的皇姐,从小到大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是上了玉蝶的公主。”

摇摇头,厉喝道:“那些个奴才会认错人,难不成母后也认错人,你是她的亲生孩儿,这一点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柳妍姝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独属于天才的反应力的确是令人称赞,不过,极高反应力的正确性是建立在他们拥有正确的知识之上。

如果,有些东西从基础就是错误,那么他的框架再完美终有一日也会崩塌。

捏着苏衍冰冷的手指,很快抿嘴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肖氏也就是你的母后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猛地甩开苏衍的手指,深吸一口气,“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这短暂的一生所有的不幸,皆是拜她所赐。”

此时此刻,柳妍姝竟是连一声肖皇后都不肯叫了。

在她的心中,皇后应当是一个贤良才得兼备之人,哪怕不能兼备,这里面也许的占有其一,而不是德不配位。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苏衍不停的往后退,他完全不敢相信柳妍姝所说的话,这比她一直不肯和自己相认还要恐怖万分!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他不顾一切的大喊,“说啊,你是谁,你说啊,你到底是谁?”

柳妍姝眼眸微抬,愉快的笑起来,笑的得意而放肆,上下银牙轻碰,一张一合,说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久违名字。

“谢姝!”

苏衍连连冷笑,道:“你若是说一个其他的名字我都有可能相信,唯独这个我不信?”

这话一出,睨了一眼苏衍,淡淡轻笑,良久,嘴角微微莞尔,道:“哦?为何?”

苏衍默然片刻,不复先前的惊慌失措,神情沉静而又平和,“世人皆知,荣国公府嫡出的姑娘谢姝还活在这个世上,就算她不是,那么先前的谢姝也早就死了,这可和姐姐你出现的时间对不上?”

微眯了眯眼,目光锐利,道:“世人皆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殊不知神也会有看漏的时候,更遑论愚昧无知的世人!”

冰天雪地随处可见的寒冷,而此刻的二人早已顾不上身体的冰冷,他们追求和渴望的是心灵上的温暖。

此刻对峙,输的一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来证明是正确,

霎那间冷意翻飞,柳妍姝默不作声的上前几步,附在苏衍耳旁,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充其量算的上是一个稚子,稚子无辜,这句话不仅仅说的稚子的天真,有时候还意味着他们有可能什么都不懂。”

闻此言,苏衍十分倔强道:“可是稚子也是最能明是非之人,不是吗?”

胡扯,简直是胡扯!

很快,柳妍姝便意识到他们今天的目的根本不是谈论稚子的问题,她不能被苏衍给带偏。

冷哼一声,“我自幼生在荣国公府,身子健壮,上有疼爱我的祖父祖母,下有尊敬我的姊妹们,除此之外,我,谢姝还有一门婚约,一个未婚夫。”

“若非你的母后肖氏从中横生波澜,我这一生应当是相当美好,爹娘宠爱,夫妻和睦,子孙孝顺。”即使那是充满谎言,这一句柳妍姝并没有说出来,而是默默咽在肚中。

回想到往昔的美好,柳妍姝的瞳孔渐渐涣散,下一刻视线瞬间重聚,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可是,你知道吗?因为你的母亲,肖氏,她为了自己所生的女儿,大安朝的五公主,苏月明,牺牲了别人的孩子,这仅仅是一己之私。”

柳妍姝说到这儿,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来,眼眶红红的,白皙的脸蛋上满是泪痕。

她所有的泪水都在之前全部都留尽了,这一刻,她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清醒,极端的天气并没有麻痹她的心,而是让她整个人更为通透。

“母亲可以为了自己孩子牺牲一切,这样的爱固然是令人敬佩,只是,若是前提是牺牲另一人来换取自己孩儿的平安,你不觉是让人无比憎恶的吗?”

苏衍没有立即控诉柳妍姝话里的不妥之处,而是震惊于她今天的变现。

曾经,无论何时皇姐都是格外平静,在他心里,皇姐一直都是无波无澜,坚强,对她来说,脆弱好似从没都没有出现过。

今日,这样歇斯底里的人令苏衍感到格外陌生,话音之中的脆弱是他从来都没感受过。

他是看不见了,并不代表他聋了,没有哪一刻能比得上现在耳朵的敏锐,让他清楚的了解自己认识多年的女孩的脆弱。

慢慢闭上那黯淡无光的眼眸,或许,面前这个极力否认的人真的不是他的皇姐。

第九十四章 真的不是吗? “你说啊?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柳妍姝在一旁歇斯底里的诉说着,泪水早已模糊了小脸。

在这一刻,她无比希望苏衍能够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到底什么才是对,什么又是错?

“我······我不知道。”

过了良久,苏衍才给出这个答案。

若面前之人所说都是真的,那么他的母后,肖皇后确确实实是德不配位,不堪为后,更遑论一国之母的身份呢?

只是,身为人子,无论自己的父皇亦或是母后做了多过分的事情,他都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他们,毕竟,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苏衍。

一时之间,苏衍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

柳妍姝斩钉截铁的说道,是非对错往往都是由后人评判,哪怕是身临其境的自己也说不出来一个一二三。

话音里掩盖不了的憎恶,让苏衍本就不甚平稳的心脏猛地刺痛,若果可以,他宁愿今天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之后,一切恢复如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冰雪的刺骨的风雪仿佛要径直吹入苏衍的心脏一般,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他好像就死在刚才,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这一瞬间,苏衍毫不犹豫的承认心底的软弱,他可以直面自己永无继位的可能,也可以坦然面对从神坛跌落的痛苦。

唯独,不能面对自己藏在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被人反复拉出来,蹂躏,撕扯。

可是,世间本就是这样,一个人经历的痛苦往往会大于他的快乐,唯有如此,幸福才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心中的那一抹亮光在此刻真正的熄灭,再不复往日的明亮。

整个人好似陷入无尽的黑暗,苏衍感觉自己独自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见不到一丝光明。

······

柳妍姝靠在墙壁的一侧,眼神暗淡的望向洞外,洞外风雪交加,寒风肆虐,好似她此刻极为不平静的心神一般。

身子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膝盖,脑袋紧紧抵在腿上,侧眸望了望连睡觉都不甚安宁的苏衍,心下蓦然生出许多愧疚来。

明明她早就知道苏衍已经在雪地里面躺了许久了,身子也冻伤了。

甚至眼睛因为长时间在雪地行走,造成‘雪盲’,自己也没有即使察觉,还和他不断地争执,原以为自己能放下。

现下看来,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将头深深埋入胳膊,身侧的火堆徐徐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独自绽放属于它的美丽。

不知道在黑暗之中行走了多久,苏衍只感觉冰冷的身子慢慢回暖,脑袋的意识慢慢汇聚。

“嘶~”

听见一旁发出细微的声音,柳妍姝急忙抬起头,急促的看向苏衍,焦急道:“你醒了。”声音里面之遮掩不住的关心。

苏衍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依旧是黑茫茫的一片,起初,他还以为是没有点灯,下一秒却感受到来自手里真实的触感。

细润的颗粒,凹凸不平的土地都在告诉他,这里不是自己的卧房。

那,这又是哪里?

“这是哪里?”

柳妍姝从旁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水,想要递给苏衍,却没料到苏衍面向侧边,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我方才将这里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动物新鲜的粪便,也没有猎户居住过的痕迹,想来应是一个废弃的山洞。”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哪里?”苏衍冷冷出声,神情满是憎恶。

柳妍姝身子一僵,默默放下手里的水,看着一旁一碰就碎的人,神色从容,道:“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去死。”

苏衍紧紧抓住身旁的墙壁,连连冷笑,“只要我死了,你的仇也就得报了,从今往后也没有人不停地纠缠你,更没有人时时刻刻站在你面前,以此来提醒你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死了不好吗?”

面对苏衍的诘责,柳妍姝没有如同先前的那般疯狂,面色十分平静道:“能不能听我讲一个故事?”

她没有等待苏衍的回答,自己反而是先讲起了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这个小女孩生活的无忧无虑,可是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自己只是个替身,生来就是为了别人而存在。

后来,她因为命运的安排做了公主,担当了不属于自己的使命与责任,可是,这一切无论她如何逃避却怎么都逃不了。

她可以利用现有的身份来报复那些恶人,只是,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争,即使那不是她的责任。

不论她再怎么不情愿,她还是去了,去和亲,去完成短暂荣华富贵换来的代价。

“如今,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与快乐,你却要我回归痛苦,我非圣人,真的做不到!”柳妍姝声音轻容,神色平静的陈述了一件好似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之事。

苏衍悄然握紧身侧的墙壁,心下一沉,再一次质疑道:“你真的不是我的皇姐吗?”

她轻叹一口气,抿了抿唇,“话已至此,若你还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苏衍垂着眸子,“若你真的是谢姝,那我皇姐······苏月明又在哪里?”

“沧州谢家,现在的谢姝。”

话音一落,山洞便陷入良久的沉默,两人各自安安静静的靠在一旁。

火光闪烁在柳妍姝白净的脸蛋上,眼中满是松快。

而苏衍这边就没有那般宁静与轻松,他的心陷入巨大的波澜之中,今天所知晓的一切无疑是挑战他多年以来的认知。

曾经感叹不幸的谢氏嫡女,如今的谢姝竟然才是自己真正的皇姐,是和他一母同胞之人。

而身侧的女子,她这一生本该幸福美满,却因为母后而葬送。

她所有的不幸,都和自己这一家人有关,细细回想幼年的那段时光,当时只顾着要皇姐,不,是面前这位女子陪着自己,竟是没有注意到她笑容之中掩盖的苦涩。

第九十五章 真正的皇姐 若她真的是谢姝,那么过去一切不合理之处,现在也终于有了答案。

母后与她鲜少能有在一起用饭的时光,两人相处的时间几乎为零,甚至于那时的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存在分走了母后对她的宠爱。

身为稚子的他,尚且年幼,那时的他想着自己多疼爱皇姐一点,竭尽全力去弥补皇姐缺失的母女情分。

现在看来,竟是自作多情。

或许,无论是身处皇宫之中的她,还是端坐中宫之位的母后,两人都是彼此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想到这儿,苏衍不由得嗤笑一声,他又做了什么,拼命拉近母后和她的距离,结果只是徒劳,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说,相反,还增加了彼此之间的厌恶。

现下想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苏衍头一回在心底细细端详面前女子的容貌,凭借着往昔的记忆再次于心中幻化出她的模样,她竟是与父皇和母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难怪?

难怪母后临死之际也没有对这位‘皇姐’一丝一毫的嘱托,甚至利用自己对皇姐的濡慕来嘱托他照顾真正的皇姐。

曾经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在今天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答案,更是让他无比痛心的答案。

母后再也不是心中的慈爱的母亲,皇姐也不是他的皇姐。

错误早已酿成,他又该何去何从?

抿了抿嘴,小心斟酌,苏衍艰难开口,道:“能不能让我补偿你?”

空旷的洞中突然想起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里面的内容却令柳妍姝震惊不已,什么叫补偿自己?眉心微皱,面色十分不解,诧异道:“什么意思?”

瞧见柳妍姝脸上微妙的变化,苏衍抿着唇,缓缓开口:“让我补偿你,谢家姐姐。”

古往今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母后欠的债,他来换,人之常情!

更何况······

听见这声谢家姐姐,让柳妍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陌生而又夹杂着丝丝熟悉。

她沉默良久,不知作何感想。

被别人利用了小半生,乍一听有人居然要补偿自己,还是昔日最憎恶之人的儿子,这种感觉,不要太奇怪。

大拇指和食指不住的揉搓,心下一紧,眼中流光闪烁,温声道:“不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已拒绝了他的请求,苏衍无奈的摊了摊手,“无论你用不用,我都会补偿你,毕竟,父债子偿。”

他庆幸幸好现在的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可以不用面对谢家姐姐拒绝的神情,从而坦然的说出自己请求。

怯怯道:“母后犯得错,我来补偿天经地义,更何况,我和皇姐相认到时候或许还要谢家姐姐你的帮忙,现在就当是提前支付报酬。”

柳妍姝心下了然,原来是这样,亲族相认对于他们来说万分重要,更何况还是苏衍这样十分重视亲人之人。

想必,以后他和真正的苏月明相认定当十分和睦,比起和自己相处,必然更加快乐。

一想到从今往后就再也和苏衍没有任何关系,一时之间,柳妍姝不知道是喜还是哀,个中滋味,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随你吧。”

争执无意,倒不如随了他的愿,凭着苏衍素日繁忙的状态,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听见这话,苏衍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心下暗道:真好。

苏衍略一思衬,问道:“谢家姐姐,你可知我······嗯······”手掌相互摩擦,不知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什么?”

他是个极其关注自己家人之人,既然知道面前之人不是自己真正的皇姐,那么他真正的皇姐又是什么样子。

此刻苏衍的心中,真正的苏月明就是一个神秘且陌生的存在。

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坦然道:“我真正的皇姐,苏月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谢家姐姐可是知道?”

柳妍姝哪里听不出苏衍话里话外的紧张,无非就是就是担心她会因此生气,明明前不久还在纠缠自己是他的皇姐,下一秒又问起自己真正的皇姐。

他的心自己能理解,再怎么说面前之人到底还是她从小看到大,品行如何心下更是十分了解,哪怕中间多年未曾相见。

只是,对于真正的苏月明,她也未曾多做了解,曾经只听肖氏说过她和自己有着几乎相同的容貌,至于性格······

后来又从季安存哪里得到过短暂的理解,从季安存描述之中可以了解到必然也是个品行端庄之人。

说来也奇怪,肖氏那样恶毒之人,倒是养出了一对品行俱佳的儿女来。

想来肖氏若是知道苏衍今日的决定,定会从阴曹地府爬出来,逼着苏衍做出不同的决定,方才心安。

苏衍久久未听到柳妍姝的答复,心下更是惴惴不安,生怕方才的话引起柳妍姝的不满。

在他心中,若当真论起谢家姐姐和自己真正的皇姐谁更重要一点,从心底来讲,或许是谢家姐姐更为重要。

毕竟,她的到来是一系列的阴谋诡计造成,但是,多年的陪伴和情分却是真的,对他来说,他的亲姐姐,只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情分,与人而言最为珍贵不过,哪有说割舍便能割舍。

柳妍姝轻轻摇头,想表示自己并不知晓苏月明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突然想起苏衍如今什么都看不见。

“抱歉,对于你的嫡亲皇姐,我对她知晓并不多,曾经听你的母后曾说过,她和我有着近八分相似的容貌,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柳妍姝轻声的说道。

苏衍敏锐的抓到里面一个奇怪之处,当即变问了出来,“为什么皇姐会和谢家姐姐你有着十分相似的容貌,你们······”

柳妍姝心下一沉,为什么苏月明会和她有着相似的容貌,这话真是问到点子上面了。

抿了抿唇,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柳妍姝的指尖在地面上随意点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第九十六章 真相 瞧着一脸天真无辜不知真相的苏衍,她又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他的母后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云英未嫁之时已然珠胎暗结,和当时还是荣国公府世子现如今的荣国公早早便有了你的姐姐,苏月明.

甚至于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的情况下进了宫,成为皇后娘娘,最后在和其他男子有了你!

这样的话,柳妍姝是断然说不口,上一辈的事,这里面不仅仅牵涉了肖氏,还是自己的爹爹,更为更要的是,肖氏混淆皇家血脉。

混淆皇家血脉,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里面连累的可不仅仅是肖氏一族,还有他们谢氏的族人,甚至苏衍都有可能被怀疑不是先皇的血脉。

不过,幸好知晓这段往事之人已然死的死,走的走。

古往今来,女子都格外注重自己的名节,曾经的江如茵哪怕是在喜欢肖繁,也没有做出破坏名节的举动。

名节······

单轮肖氏的品行,柳妍姝甚是有时候都要怀疑苏衍是不是先皇亲生。

若非见过先皇的相貌,在看见苏衍如今的面容和先皇有着相似之处,这才敢肯定苏衍就是肖氏和先皇所生。

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其中缘由,我不是太过清楚,若你真的想知道,以后遇见你的皇姐苏月明,或许她会告诉你为什么。”

苏衍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是格外灵敏,他听出柳妍姝话里的犹豫,眉头轻佻,心中猛地一沉。

不用说,他就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事,至于到底是什么,谢姐姐姐不说,他也就不知道。

不过,对于谢家姐姐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瞧见苏衍沉思的模样,柳妍姝拿起放在火堆旁边的水,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发现刚才的冰水已然变得温热。

将水抵在苏衍面前,“喝点水吧,温的。”

听见这话,苏衍下意识抿了抿起皮的嘴唇,才想起来,说了这么久的话,嘴已经干的没法在干了。

抬起双手,顺着正前方摸了过去。

柳妍姝瞧见苏衍的双手在空中胡乱飞舞,摸了半天,就是没有碰到水,心中一急,抬手便将苏衍双手拢在一块儿。

把水放在他的手心,温声道:“喝吧。”

苏衍接过水,并没有着急喝,而是垂着眉梢,声音沙哑,语气黯然,道:“谢家姐姐,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若是旁人瞧见他的模样,心中定然好生怜惜。

坐在苏衍身旁的柳妍姝更是直观感受到他此时极为脆弱的心,略一思衬,安抚道:“并没有,是你想多了。”

“可是······”

苏衍还想再说什么,柳妍姝开口打断他,“没有那么多可是,我说了,你并没有连累到我,更何况,这一切还是我自愿,若非我自愿,在这世间,没有谁能命令我做什么。”

声音顿了顿,神态不复先前的松快,而是变得微微落寞,道:“你我还有多年的情分,凭这一点,我们之间就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话说到此处,苏衍一直悬在高空中的心才慢慢放下去,端着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柳妍姝静静看着苏衍此刻安详的模样,说来也奇怪,之前二人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看那架势,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他们两个是不要打一架,才能做到和睦相处。

没想到现在把话说开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反倒能坐在一起想谈甚欢。

到也是一桩怪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真奇怪,有时候血管关系也只能靠后站。

一想到血脉相连之人,若她记得不错的话,自己应当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谢临,也不知他现在长得如何?

她当年离开的荣国公府的时候,自己这位嫡亲的弟弟可是还未出生呢,如同苏衍不知道他的皇姐章什么样子一般,自己也是不知道她的亲弟弟长什么?

不过,苏衍尚有期待可言,可以和亲姐姐团聚在一起,至于她,早就和荣国公府的人断绝关系。

恐怕在他们眼中,她谢姝早就是个死人了。

说不定,谢临恐怕还是不知道她的存在,说来也是笑话一件。

抬头望向洞外风雪夹杂,在看看苏衍一副安静的样子,柳妍姝不由得忧心起来,这雪恐有越下越大的架势,而苏衍的眼睛更是刻不容缓。

心下无端的烦躁起来,光看外面的状况,柳妍姝可以断定,今日定然是不能离开这里。

她先前撕下一块布料洗净替苏衍擦了擦眼睛,曾听爹得说过雪盲一般三日左右便可恢复,这才第一天。

‘咕咕咕~’

奇异的声音引起柳妍姝的注意,目光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苏衍仿佛是察觉到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俊脸一红,上面似乎还夹杂着丝丝羞意,从没有遇见这种情况的苏衍一时竟不所措,面上的红痕渐渐爬到耳后。

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略微不自然道:“谢家姐姐,我一点都不饿。”

其实他已经很饿了,不过现下哪里又来的食物,两人能寻到一处避难的场所已然十分不错了,哪里又能苛求太多。

柳妍姝无声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那包红枣糕,心下暗道:幸好那时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藏红枣糕。

不然,这个时候二人就算是饿死,也没有食物。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尤其还是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哪里又能寻到食物,除非她去外面找,可是若是为了寻找食物,将苏衍一人放在这洞中,她也是不放心。

只能说老天保佑,她事先藏了一包桂花糕。

打开油纸,捻出一块桂花糕放在苏衍手心,笑道:“桂花糕,吃吧。”说完,似乎是想到什么,特意强调道,“我知道你不饿。”

现在,苏衍的脸像极了猴的红屁股,红的不能再红了。

细细吃着桂花糕,沉默坐在一旁,也不再说话。

柳妍姝看见苏衍吃完一块,十分贴心地递上另一块,还怕他噎着,又递了水给他。

后来苏衍再吃到桂花糕,总觉得那些桂花糕没有今日的香,无论他怎么吃也吃不出如此美味的桂花糕。

第九十七章 寻找 柳妍姝抿了抿唇,手指不住摩挲,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话,道:“苏衍,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真正的皇姐,苏月明。”

苏衍手下动作猛地一顿,心下百转千回,淡淡一笑,柔声道:“谢家姐姐可是觉得我是个累赘,若是如此,我这便离开,就不麻烦谢家姐姐。”

这话一出,柳妍姝直觉眉心一痛,果不其然,苏衍作势便要离开,只不过因着雪盲的原因,身子站的并不稳,只能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

柳妍姝赶忙拦下将要离开的苏衍,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先别走。”

“那是什么意思。”苏衍反问道。

“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好不好?”声音里面满是哀求,柳妍姝拉着苏衍的衣袍,扶着他坐在方才的位置上面,温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你去找你真正的皇姐,不妨把我也带上。”眨巴站吧眼睛一脸无辜的盯着苏衍。

苏衍眉头轻挑,诧异道:“谢家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头有些不解,按照谢家姐姐先前的说法,她与谢家的关系应该算不上太好,为什么谢家姐姐还要让自己带她前去。

柳妍姝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抿着唇,盯着苏衍看了半晌。

轻叹一声,“你也知道,我现在虽不是谢家之人,可终究身上还是流着谢家的血,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更改,即使我再怎么不愿意,我也终归还是谢家人,你懂吗?”

这一声你懂吗?包含了多少无奈,多少心酸,多少不甘,是柳妍姝从未对外人说过,谁也不知道?

哪怕是当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爹娘,她也没有说出过多的言语。

这还是头一次,柳妍姝如此坦然对着另一个人回顾自己的过去,抬起微微失神的眼眸,轻声道:“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想要一个来自他们亲口说的答案,想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知道为什么别人的母亲哪怕是舍弃自己也要保护她的孩儿,为什么自己的母亲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她终究还是羡慕苏月明,羡慕她拥有一个爱她的娘亲,即使她再怎么厌恶肖氏,可这都掩盖不了肖氏为了苏月明,苏衍,她的一双儿女舍弃了自己。

为什么她谢姝的娘亲就要舍弃自己的女儿,她想知道当年的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让娘亲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

她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对于她的父亲,她早已不抱有任何期望,只是娘亲······

苏衍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疑惑道:“谢家姐姐,若是你前去寻到结果仍旧是坏的,那时的你,又当如何?”

是啊。若是依旧得到一个最坏的结果,她又当如何?

压住眼角的泪水,嗓音之中夹杂着哭声,强自镇定道:“我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随遇而安吧!”

若真的是不好的结局,就交给那是她再做打算,不是现在的她该考虑。

深吸一口气,贝齿轻咬下唇,试探道:“所以若是你以后去寻你真正的皇姐,能不能将我带上?”

“能。”苏衍斩钉截铁道。

其实苏衍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谢家姐姐不自己去寻呢?

瞧见苏衍面上微妙的变化,柳妍姝哪里不明白,顿了顿,轻描淡写的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是不是?”

苏衍点点头,只是他没想到谢家姐姐能这么快就猜出自己心思。

柳妍姝哪里猜不出苏衍的心思,他二人怎么说也算是待一起这么久了,苏衍幼时一个抬头,一个低眉她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

之前没说开也就罢了,现在说开了,她又怎么不知道苏衍那点微妙的小心思。

柳妍姝轻哼一声,整个人变得更加娇俏,“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就是觉得两个人在一块儿比较方便,不是吗?”语态轻快,眉眼之间俱是鲜活无比。

柳妍姝的声音不重,却是格外松快。

这个理由竟是让苏衍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很是干练。

“谢家姐姐,外面的风雪如何?”

听见这话,柳妍姝望了一眼洞外的风雪,瞧见外面的风雪不复先前那般大,甚至还露出一缕太阳的光芒。

“洞外的风雪慢慢小了起来,想来很快便能停下,咱们很快就能出去。”柳妍姝柔声道。

苏衍略一迟疑,微微含笑,轻声道:“谢家姐姐,有件事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过你。”抿了抿唇,“此次除了谢家姐姐,可还有其他人来寻我。”

提起这件事,柳妍姝眸光微暗,眼底浮现一抹不知所措,声音冷凝,“苏衍,其实你这次失足跌落山崖,并非意外。”

苏衍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连连冷笑,冷声道:“我知道。”

柳妍姝瞧着苏衍,表情仿佛不太相信,诧异道,“你知道?”苏衍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她都没有和他说过,他是怎么知道?

他沉默半晌,用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这有什么难猜,无非就是那两个人,让我猜猜,是不是王祖彦。”

眼下说起这茬,声音之中夹杂着玩味,分明是早有预料。

“是。”柳妍姝视线落在苏衍身上,心下暗道,看来是她低估了苏衍的聪明,眼下染上抹自嘲,“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只是想在确认一下罢了。”

苏衍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他的好大皇兄看来是真真要对他赶尽杀绝,让他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

话音一落,洞内顿时安静下来,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面。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燃烧着两人各自的心思,不知不觉中慢慢燃尽,随着旺火的燃烧,烧尽不仅仅是两人从前的沟壑,还有往昔那些个不愉快也一并烧了去。

第九十八章 冒死 天光微微蒙亮,日头缓缓升起,日复一日万物亘古不变,唯一改变的或许只有当下并不相同的人心。

柳妍姝再次有意识之时,耳边响起虚弱的叫喊声。

“冷~,我冷。”颤颤巍巍的声音若隐若无的响起,柳妍姝眉心一皱,总觉得耳边有只蚊子在不停发出嗡嗡的响声。

之前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冷······”

脑海之中突然想起什么,现在是冬天,山洞外面还在呼呼刮着寒风,下着鹅毛大雪,怎么会有蚊子呢?

蚊子不是夏天才有的动物,怎么会出现在冬天?

心下闪过一道惊异,猛地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已然大量,伸手撑起身体想要坐直,深吸一口气。

“冷······”

听见这道声音,柳妍姝扭过头看着苏衍,发现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嘴唇泛白,嘴里不停喊着:“冷······”

这下柳妍姝彻底顾不上发麻的腿脚,跑过去蹲在苏衍的身边,伸手摸了摸额头,烫的她猛地缩回手。

抬头看着苏衍额上薄薄细汗,柳妍姝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侧头看了一眼熄灭的火堆,在看了看苏衍,顾不上其他,柳妍姝赶忙褪下身上为数不多的衣裳,将苏衍紧紧裹紧。

寒意顿时袭上身子,柳妍姝伸手搓了搓胳膊,冷的银牙直打颤。

“冷······”

瞧着身侧的苏衍还在不停地叫冷,她赶忙跑到一旁寻了些干燥的柴火,用枝丫从灰烬之中找到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种子。

将干柴放在火种子上面,吹了又吹,才瞧见缕缕炊烟慢慢升起。

慢慢感受到属于火光的温度,柳妍姝这才慢慢放下心,可是苏衍的情况根本容不得让她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有赶忙拿着已经没有一滴水的水壶,去山洞外面训了一处干净的雪堆,将水壶装满之后,赶忙跑回山洞。

把盛满雪的水壶放在火堆跟前,让火的温度慢慢将雪融化,现在她需要做的,只是慢慢等待时间。

“冷,好冷,我好冷。”苏衍虚弱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整个人浑身不断打着颤抖。

柳妍姝跑到苏衍身旁,将苏衍整个人抱在怀里,借着她的身体来为苏衍取暖,明明苏衍的额头烫的要命,为何身体却是冰的要命。

低头看着轮廓分明的脸,柳妍姝眉头紧锁,怀中身子的冰冷告诉她,若是再得不到救治,苏衍有可能会死在这场无穷无尽的冰雪之中。

她不想苏衍死在这里,大雪封山,明明昨日除了眼睛其它一切正常,为何今日一醒来就变得如此······

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她该做什么才能让苏衍好点?

仅凭着她那几乎为零的医术,又如何能将苏衍治得好,柳妍姝只恨当时在爹爹身旁时没有多学一点有用的东西,仅仅是学了个皮毛。

不行,他们二人不能留在这里等死,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伸手摸了摸身侧的水壶,发现水慢慢温热起来。

将水慢慢倒在手心,拿出帕子沾了沾手心的水,细细点在苏衍苍白的嘴唇上面,慢慢将其润湿。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瞧着苏衍苍白的面容,心下微微颤抖。

抿了抿唇,伸手裹紧苏衍身上的衣裳,瞧着外面风雪慢慢停下去,摸了摸苏衍的额头,柔声道:“苏衍,咱们启程了。”

略一迟疑,便将苏衍背在身上,柳妍姝迈下沉沉的一步,微眯了眯眼,嘴角绽开一抹笑容,定定看着外面的天空。

无论成与不成,她都要试一试,见过真正的生死,她明白世间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活着,唯有活着,万事万物才有可能。

刺骨的寒风生生刮在柳妍姝白嫩的小脸上,刺的她疼痛无比,尽管如此,柳妍姝很是坚定的迈出第一步,直直朝风雪之中走了进去。

泪水不停地在眼眶之中打转,可她,今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须得走。

凌冽的寒风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耳侧早已被冻得僵硬,她感觉自己几乎都听不到风声。

一步一步的走在风雪之中,白茫茫的一片,竟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按理来说,冬猎已然结束,她且不说,苏衍这么大一个人至今都还未出现,她不信,苍梧书院不会没有发现。

就算苍梧书院没有发现,难不成章怀礼会没有发现,章怀礼对苏衍的偏爱苍梧书院上上下下是有目共睹。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寻苏衍?

·····

“章夫子,您看看学生这篇文章如何?”王彦祖手里拿着一篇策论,一脸谄媚正等着章怀礼做出评判。

此时的章怀礼心急如焚,抬手便挥开王彦祖的策论,急匆匆的想要朝外走。

哪知,摆脱了一个王彦祖,又来了一个张清,这张清是王祖彦跟班之中最为嚣张的一个,虽说是王祖彦的跟班。

他的父亲却是和王祖彦平起平坐,王祖彦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着同为纨绔子弟的张清竟然对他俯首称臣,这王祖彦在他心中可是比他爹还要厉害的人物。

平日里,王祖彦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往北,他不敢朝南走一步,对王祖彦的衷心程度显然可见。

这不,也不知今日是何缘故,王祖彦让他带着自己策论和王祖彦一道前来给章夫子看看,说来也是奇怪,素日约他溜猫逗狗也就罢了。

怎么今日还来约他看起策论来了,天地知晓,他对策论最是头疼不过了。

眼见章夫子便要绕过他,张清心下一喜,悄无声色便要往后退去。

谁料,王祖彦站在他的身后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拦住章怀礼,心下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想,也不得不上前一步拦下章怀礼。

“章夫子,您就行行好,看看我这篇策论好不好?”张清抱着章怀礼的双腿,作势便要哭起来。

章怀礼被张清抱住双腿,现在却是动都动不了,心中对苏衍的担忧愈发严重。

第九十九章 他忍 鹅毛般的雪花飞舞在天空之中,一辆马车撵着雪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慢慢悠悠的朝着苍梧书院的方向过去。

“公子,你瞧哪里好像有一个人?”周子豪睡得正香,冷冷不丁地被自己书童推搡,被迫醒来,满脸怒气。

睨了一眼面前显然害怕自己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书童,心中涌上一股无端的郁闷之感,怎么说他周子豪也是皎皎如玉,谦谦公子受众多女子追捧,上赶着要嫁给自己。

为什么身边却是有这样一个怯懦的书童,真真是丢尽他的颜面。

随手端起身侧的热茶,冷声道:“哪里有人,我怎么没看见?”

书童撅着一张嘴,心下暗道:公子您好好的躺在马车上睡觉,睡衣正浓,这一路上不是吃就是睡,就算是有您也未必看得见?

瞧见书童脸上的微妙变化,周子豪哪里不明白面前的书童心里在想什么,当即便伸手抄起一旁的扇子敲了下去。

书童吃痛,‘哎哟’地叫了一声。

周子豪冷哼一声,随口说道:“别以为你心里想的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你的主子,你心里想什么一点都瞒不住我,主子我可是一清二楚,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虽说是指着,话里话外却没有一丝一毫责怪的意思,相反,充满宠溺。

书童不满的嘟囔一声,“知道了,公子。”

也不知道公子哪里的自信,竟然盲目相信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夫人和老爷竟然也不阻止公子如此嚣张的想法。

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知道这个人外有人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对了,你方才吵醒我睡觉干什么呢?”周子豪颇为亲切的询问,微眯了眯眼睛,要是他这书童今天说不出为何无端地打扰他睡觉,他便要禀告母亲。

至于告什么状呢?周子豪将扇子抵在颔下,小脑袋瓜里面不停地转着,思考要和母亲告他书童什么状才好?

身侧的书童被周子豪一提点,突然想起正事,掀开车帘,指着满眼大雪的山涧说道:“公子,方才我瞧见外面有一个人。”书童将脑袋探出车窗,望着空无一人的雪地,疑惑道:“咦?公子,先前还瞧见那边明明有一个人,怎么现在就不见了?”

还没来的及回答书童问题的周子豪,先是被书童先开车窗灌进来冷风吹得一哆嗦,眯了眯眼睛,猛地将书童拉回来,合上帘子,这才感觉好些。

怒道:“冷死你工资我了,还有这冰天雪地的哪里会有人,肯定是看错了。”

看见公子十分嫌弃的面容,书童感觉自己十分委屈,低声说道:“可是,可是方才明明就有一个人影。”

似乎很少被周子豪责备,书童的眼眶还不到一会儿顿时便积蓄了不少泪水。

周子豪看见自家书童被说了两句,眼眶顿时红了不说里面还积攒的不少泪水,似乎下一秒只要他再说一句便要哭起来。

怒上心头,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唯独这跟着珍珠一样的眼泪不能说掉就掉,只能冷邦邦的说了句,“不准哭,你要是哭了,我可就真的不信你方才说的话。”

书童为了证明刚刚所言非虚,抬手抹了一把快要掉下去眼泪,剩余还未掉下去的被他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语气之中夹杂着哭嗓音,很是肯定的说道:“公子,你看,我没哭。”

瞧见自家书童不掉下珍珠般的东西之后,周子豪这才收回之前伸出去的扇子,起身换到车窗一侧,慢条斯理地掀开窗帘,脑袋伸向外面。

寒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周子豪霎那间便睁不开眼睛,他不懂自己为什么非得看看这外面有没有人,只能归功于自己人帅心善。

是个顶顶的大好人!

努力睁大双眼,朝后望去,哪里有什么人?

“公子,怎么样?外面是不是有一个人?”瞧见周子豪缩回脑袋,书童紧张兮兮的问道。

周子豪被外面得到冷风吹得直打颤,没好气道:“没有。”

话音一落,身旁的书童顿时又开始委屈起来,珍珠似的泪水慢慢汇聚,“不可能,明明刚才就看见了,不可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周子豪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非得找这样一个跟祖宗一样的奴才,说哭就哭,脾气比他还大。

心下烦躁的不行,他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行了,别哭了,说不定是马车在一直不停地走,那人兴许是落在后面,咱们下去看看就行了。”眸子微动,抿了抿唇,“不过,要是那边在没有人,你可别就哭了,你家公子我已经尽力了啊!”生怕自家书童再哭起来周子豪特意强调道。

他是真真服了母亲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书童,说是来服侍他笔墨。

这哪里是来伺候他,分明是来当祖宗,偏偏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毕竟,母亲临走时吩咐若是他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以后家里的万贯家产就没他什么事情。

为了万贯家产,他忍!

听见这话,书童点点头。

柳妍姝背着苏衍一路朝官道走去,寒风肆虐,她越走越慢,身上的力气也在一点一点消失,风雪渐渐模糊了眼眸。

脚下仿佛有千斤之重,可是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走,还有一线生机,停下来可就真的没有一条活路可走。

寻着记忆里面的线路,朝着官道走到,一路走来,在这大雪纷飞的路上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即使心中有再多的难过,她也只能向前走。

与她而言,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条,走。

恍惚之间,她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朝苍梧书院方向过去,甩甩脑袋,使劲睁开那双大眼睛,朝前面望去。

真的,真的有一辆马车。

柳妍姝背着苏衍,拼命的朝前走去,奈何马车两个轮子飞夸旋转,她只能靠两只脚行走,走的再快也跟不上马车。

第一百章 有救了 柳妍姝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心下愈发绝望。

突然一个落脚没踩稳,身体失去重心,她连带着背上的苏衍狠狠摔在地上,头顶上顿时天旋地转,头也不知道碰着了什么,一阵痛疼袭来。

脸上传来温热之感,仿佛是什么液体缓缓流下去,柳妍姝抬手摸了摸额头,一股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微微晃了晃脑袋,没有理会手上和头上的血迹,侧眸看向苏衍。

只见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雪地之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苍白无比,摔在地上面上竟是一丝波澜都没有,极为平静安和。

柳妍姝心下一阵黯然,看来老天爷是真真一点都不偏爱他们,擦破的手掌传来一阵阵刺痛,腰间也剧痛无比,她感觉腿又可能断了,一点都动不了。

周遭十分安静,除了风雪的声音竟是连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

柳妍姝平静地躺在地上,心中闪过各种想法。

周子豪被冻得直哆嗦,站在马车旁,一眼望去,哪里有个人影,以他之见,连个鬼影都没有,睨了身侧的书童一眼,心道:定是这书童诓骗他,欺他。

心下不停地嘟囔,一万个后悔的念头不断从心头闪过,想要折身返回马车,可又想到先前答应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童,咬着牙硬着脖子径直朝前走去。

“公子,你快点?不然冷的厉害,快点。”

风中传来催促声音,周子豪双手攥成拳,果然,奴大欺主,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书童已然没有一点尊卑之分。

方才还称呼他为‘您’,现在竟然是直呼‘你’了。

可是,谁又让他的母亲的命令横在心头,周子豪此时心中堵了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上不下横在正中央气的他难受。

一跺脚,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咬咬牙,径直跟了上去。

“你慢点,你这个书童,是想要累死你家公子我啊!”

周子豪话音一落,书童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跑的飞快,不到片刻,人影都瞧不见了。

柳妍姝躺在地上,听着呼呼风声传来说话声,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下一秒,就见一个身穿仆从服侍之人由上往下的瞧着自己。

书童看了冰雪之中躺在地上的二人,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不开躺在雪地受冻。

“你为什么要躺在地上?”书童诧异的盯着柳妍姝,下一秒当即便朝着周子豪的方向大喊道:“公子,你快来,这里真的有两个人。”

“知道了。”回应他的也是一声怒吼声。

书童站在柳妍姝身旁,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手伸出去瞬间便有缩了回去,想要将柳妍姝扶起来却又不缩回双手。

望了一眼还远的周子豪,眼中浮现一抹急切,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风雪之中,匆匆跑过去将走的十分墨迹的拉拽到柳妍姝这边。

柳妍姝躺在地上,看着一会儿出现,一会消失的人影,所有的不安的心终于放回肚中,恍惚之间,她好似听见心中‘砰砰’直跳的声音。

那是满心欢喜的声音,是喜悦的快乐,歪着脑袋看着依旧平静的苏衍,心道:苏衍,我们有救了。

前方传来不慌不急的脚步声,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在柳妍姝耳中,如同天籁一般。

周子豪被他好母亲送来的书童拉着跑的飞快,“公子,你看。”

看什么看呀,周子豪歪着脑袋,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气喘吁吁,闭着眼睛,他只想说一句又不是天王老子来了,跑这么急干什么?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不是还有他爹娘在前面挡着,最不济还有他不是吗?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遇见这么个书童。

“周兄?”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传至耳旁,周子豪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当即便睁大眼睛,诧异道:“柳兄?”

周子豪顾不上还未平复的气息,赶忙蹲下身子瞧着柳妍姝苍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惊呼道:“柳兄,你怎么在这里?”

柳妍姝将手放在周子豪的手边,指着另一旁的苏衍,低声道:“先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手上冰冷的触感顿时便让周子豪觉得如坠冰窖,顺着柳妍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苏衍躺在地上,脸色竟是比死人还要白上几分。

周子豪心下一惊,赶忙跑到苏衍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谢兄还活着。

周子豪转过头,看着自家书童,怒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救人啊。”真是,该激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激灵的时候比谁都激灵。

柳妍姝微眯了眯眼,真好,他们有救了。

抿了抿唇,看了看苏衍,又看了看柳兄,面上充满为难,声音之中充满歉意,“柳兄,谢兄情况危急,我先带着他上马车,你能不能稍等片刻。”

闻言,柳妍姝点点头,周子豪的力量有限,他身旁的书童看起来竟是比自己还更为瘦弱,两人又怎么可能同时带走他们二人。

温热的空气迎面袭来,柳妍姝身子发软的摊在车厢一侧,静静看着一旁的周子豪对苏衍又是喂水,又是擦拭脸庞。

“柳兄,谢兄这是······”周子豪洗了洗已然脏污的帕子,眼中全是心痛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本应该平安地带着苍梧书院读书的谢兄还有柳兄会出现在他回苍梧书院的路上。

柳妍姝正要说些什么,面前递来一块糕点,侧眸看向一旁的面色白净,唇红齿白的书童,心下闪过一阵疑惑。

苍梧书院不是不让他们这些人带书童之人,周子豪这是顶风作案?

抬手推开嘴边的糕点,低声道:“多谢,我不饿。”

书童好似从未见过柳妍姝这般好看的男子,弱弱道:“你都在雪地躺了那么久了,怎么会不饿呢?还是快吃点吧!”

伸手又将先前的糕点递了回去。

第一百零一章 喂药 第101章 喂药

实在推脱不过,柳妍姝只好结果糕点,对着面前的书童说了一声感谢。

柳妍姝抿着唇,低声道:“谢衍从崖间不甚坠落,这才受了伤?”顿了顿,“昨日瞧着已然见好,今早却起了高烧。”

周子豪听了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柳妍姝避重就轻的回答,分明是不想他过多的参与这件事。

安置好苏衍之后,她定定瞧着周子豪,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没问,“周兄,你这是顶风作案啊,要是副院长知道了,可有你好看。”

周子豪身子一僵,满脸的不高兴,睨了柳妍姝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不,身家性命皆系于此。”说到这儿,周子豪下一秒便露出只身赴死的壮志豪情,道:“要是副院长问起来,你可得为我打好掩护啊。”

柳妍姝无声地笑了笑,为什么周子豪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极强的反差感属性,明明上一秒还颇为严肃,下一秒就变得极为搞笑。

摇摇头,表示她一点都看不明白周子豪的行为,再说了,她一介草民,又有什么资格去和副院长交谈,周子豪真的是高看她了。

头靠在马车上,身体随着马车一摇一晃,柳妍姝实在是太困了,只是,先前艰险的经历让她的精神一点都睡不着,躯体十分想要睡觉,来恢复动力。

想着稍稍闭目养神,这样也算是休息休息。

正当她将睡未睡,马车一个颠簸,柳妍姝顿时便惊醒,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靠在车上的苏衍向她倒过去。

来自肩上沉沉的重量,这下柳妍姝是彻底睡不着了。

抬手探了探苏衍的额头,发现额头没有之前那般烫,她无声的弯了弯唇角,温度即使没有全下去,不过,好在还是降低了一点。

多亏周子豪因为之前的经验,害怕苍梧书院的大夫来的不够及时,这次回到家中首先便让家里的大夫做了一些方便携带的药丸子。

这不,才备下没多久,药丸子就起了作用。

心里掐算着时辰,柳妍姝伸手到了一碗温水,手里拿着一颗药丸,让周子豪将苏衍扶好,她则是就着水连同药丸一并喂下去。

药到嘴里,总是有几分苦涩,苏衍皱着眉头,下意识便要将药丸吐出来,哪知,柳妍姝的手更快,径直将嘴捂住,不让苏衍吐出去。

药丸慢慢化在嘴里,柳妍姝瞧着面前之人眉头拧在一块,好似下一刻作势就要哭出来。

环顾四周,发现一颗蜜饯都没有,除了糕点还是糕点,道:“周兄,你这马车上面有没有蜜饯之类。”

闻言,周子豪当即便摇摇头,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吃药还用的上蜜饯,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恐怕都要笑掉大牙。

周子豪的答复不免让柳妍姝心下一凉,苏衍小时候吃药最怕苦不过,吃药都要配着蜜饯才能吃完,现下却没有蜜饯。

不要看苏衍现在一副熟睡的模样,柳妍姝心里可是明白得很,只要她把手一松,苏衍立刻就把药给吐出来。

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在吃药上面是最狡猾不过了。

安静窝在角落的书童眸光闪了闪,听见二人的对话,从袖口拿出一个油纸来,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在看见苏衍素白的一张脸上,随即,眼神又变得逐渐坚定起来。

“给,蜜饯。”就在柳妍姝急的打算上房揭瓦之际,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小手,手掌正中央安静的躺着一颗蜜枣。

柳妍姝感激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书童,道:“多谢。”

这颗蜜枣可以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把蜜枣塞进苏衍嘴里,他脸上苦涩的表情这才慢慢褪去。

“啧啧啧。”坐在一旁的周子豪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脑袋也随着左右摇摆,面上全是可惜的神情,“哎·······”

神经松了柳妍姝瘫坐在地上,靠着车厢,睨了一眼周子豪,疑惑道:“周兄,好端端的你叹气作甚?”

周子豪则是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般,低声道:“没想到谢兄居然怕苦,没想到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别人听见了一样。

不过,这辆马车上面一共呆着五个人,除了外面驾车的车夫和里面昏睡的苏衍,凭着周子豪那‘刻意’压低的声音,离得远远的书童不仅听见了,还听得十分清晰。

书童远远坐在一旁,默默朝着周子豪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一幕恰巧便被柳妍姝看见了,眼中流光闪烁,书童当即便恢复正常的坐姿,尴尬的笑了笑。

柳妍姝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并未多说什么。

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琢磨起来,周子豪这一趟回去,带回来了一个书童,其他还不说,关键在于这主子不像主子,反倒像是奴才。

书童不像是书童,反倒像是主子。

面前这位书童,对周子豪呼来喝去,一点都不像是周子豪的书童?看来周子豪这一次回去,是收获丰。

话又说回来,周子豪当时走的时候颇为着急,并没有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匆匆回去。

这种事儿,是他个人的私事,大家只是同在苍梧书院就读,顶多算得上同窗之谊,也不好过多询问。

车内一时无人讲话,安静得只有车轱辘碾压过雪地响起的声音。

“柳兄,不知祈望可好?”周子豪垂眸,今天一回来便见着一个小伙伴伤痕累累,就是不知道另一个过得如何。

“一切甚好。”说起祈望,柳妍姝的眼皮子突突突的直跳个不停,突然想起来,那日她走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和祈望打声招呼,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

想到这儿,柳妍姝顿时便觉得头疼欲裂,叹了一口气,略一思衬,温声道:“周兄,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一下。”

“但说无妨。”

“还烦请周兄替我给祈望带一句,一切安好,勿念。”贝齿轻咬,心下暗暗叹气,她和苏衍暂时是回不去苍梧书院。

第一百零二章 游山玩水 第102章 游山玩水

她即使不清楚苍梧书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却也明白苍梧书院苏衍暂时是回不去。

原因无他,王祖彦定然是知道苏衍的真是身份,否则也不会如此痛下杀手,现在回去,无异于狼入虎穴,有命去没命活着。

周子豪点点头,疑惑道:“柳兄,你为何不亲自回去和祈兄说一声呢?”要知道,祈望和他在一块儿,三天两头的吵架。

见不着,又想的紧;见到了,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在自己面前。

柳妍姝轻叹一声,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你也看见了。然谢兄有你给的药,暂时保住小命。”眼底浮现一抹无奈,迟疑道:“不过,就算是把命先吊住,我本想先带着他回到书院,又恐书院得到大夫医术······”

柳妍姝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周子豪,她很抱歉,没有办法告诉他真相,轻声道:“周子豪,不是我不相信苍梧书院大夫的医术,而是······”

话音还未落下,周子豪抬手阻止柳妍姝接下来要继续说的话,给了她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不仅柳妍姝不相信苍梧书院大夫的医术,就连周子豪自己也并不是多么相信,不然他怎么会回家一趟,准备了那么多便于携带的药丸回来。

毕竟,苍梧书院教书育人的本领天下皆知,但是书院之中大夫的本领也是众所周知,只不过,这个众所周知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柳妍姝回了一个‘你懂就好’的眼神,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或许只有彼此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心照不宣!

马车迎着风雪,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跑去。

苏衍病的急,他们先是到了苍梧书院脚下的医馆寻了大夫,结果大夫告诉他们苏衍这是急症,若是一早就发现就没有现在什么事了,可惜,苏衍的烧热是后来才发现。

现在把人送到他这儿来,有些迟了,他能力有限,为了避免苏衍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送往宿州城。

这话一出,柳妍姝不免又开始责怪自己,恨她那天晚上为什么睡得那么死,怎么没有及时发现苏衍的不对劲。

马车内,周子豪看着一边给苏衍喂药,一边努力将眼泪别回去的柳妍姝。

说实话,虽然平日他们和谢兄并无过多的交流,好歹也有同窗的情分,看见谢兄这样,周子豪的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柳兄,其实这也不怪你,人各有命······”周子豪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书童敲了一下脑袋。

周子豪吃痛,瞪大双眼,满眼愤怒的看着面前书童,真是一点奴才的样子都没有,不行,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怒道:“你这书童,干什么?”没瞧见他正在安慰别人吗?一手捂着脑袋,他感觉自己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

书童似是看懂周子豪的心里话,睨了他一眼,神情颇为不屑,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确定你那话是在安慰别人,而不是雪上加霜。’

被书童这一看,周子豪顿时偃旗息鼓,低着脑袋,闷闷不乐道:“柳兄,你知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一点都没诅咒谢兄的意思,”十指不停地缠绕,相互交叠,“我是想说,谢兄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过担心。”

柳妍姝垂着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

闻言,周子豪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晚了一秒就不能表明自己的真心,弱弱的看着柳妍姝。

心中生出一个疑问,从前还在苍梧书院的时候,犹记得柳兄不是最不喜欢谢兄的吗?怎么今日缺词如此的热心肠。

难不成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念头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周子豪看向柳妍姝的眼神充满趣味,想问,又怕问到柳妍姝心中不痛快的地方,反而惹着她。

可是若是不问的话,心中仿佛是抓耳挠腮的痒。

问还是不问,这个念头一直周子豪的耳边不断地盘旋。

纠结了半天,还是犹豫的问出口,“柳兄,书院的课业你可是完成了?”

柳妍姝诧异的看着周子豪,她不明吧周子豪怎么在这种关头问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和不解。

瞧见柳妍姝面上奇异的表情,周子豪扯着脸无声的笑了笑,不是他不想问出心里的那句话,只是话到嘴边临时便被他给改了主意。

课业?

柳妍姝眉头紧锁,摇摇头,低声道:“课业不是在你走之前就已经弄完了吗?你走之后,夫子还未来得及布置新的课业。”后面就迎来了冬猎。

这样一回想,感觉周子豪离开仿佛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转眼之间他们竟是又见面了。

“周兄,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宿州城?”柳妍姝小声询问道,话毕,掀开车帘小心翼翼的朝外面看去。

宿州的冬天果然一如传闻所言,洁白一片,走在官道上面只能看见一个黝黑的墨点,美则美矣,不过,这美她却是不想在经历第二遍了。

恕她见识浅薄,实在欣赏不来这山川四时美景。

若是没有先前那一遭,看到此情此景,柳妍姝或许真的会感慨一番宿州的景色真美啊。

但是,有了自己的亲生经历在前,再加上苏衍到现在还在发烫的身子,她真的没什么心思来欣赏的银装素裹的美景。

放下车帘,默默收回发痒的手,低头看向昏睡的苏衍,平静的眸中闪过一阵痛苦。

“不知道。”

周子豪直言,他周大少爷只管负责坐车,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他身边有人能管理好这些不就可以了。

脑袋探到柳妍姝跟前,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柳兄,你和谢兄在宿州呆着,我瞧见这样也不是太好,再加上,你也不认识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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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什么情况 周子豪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弱小的说道:“柳兄,你刚去宿州,想来定是人生路不熟,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去,你看怎么样?”

柳妍姝笑了笑,看着周子豪无比殷勤的样子,哪里不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不太好吧?”她故作为难道。

周子豪傻眼了,他不懂这有什么不好,不就是出去玩玩吗?更何况,谢兄受了如此重的伤,他身为兄弟,这种时候怎么能缺席呢?

不,不行,他是一定要陪着谢兄去看病,否则,他心下难安。

“柳兄,你看你和谢兄在那里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周子豪指着苏衍,很是忧伤,缓缓开口,“你看,谢兄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柳兄啊,你想想到时候一个人忙都要忙飞。”

说着,又比划比划自己胳膊,语重心长道:“你看我,身高体壮,到了那里我肯定能帮上忙!”

听见周子豪的一番话,柳妍姝不置可否的笑了,周子豪有一点的确说的没错,她一个人带着病重的苏衍,即使倒是沧州,到时候也肯定不好行事。

就算自己在宿州再找怎么尽心竭力照顾苏衍,终究还是一个人,到底还是有疏忽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的苏衍,他此时又是不能离开人。

可是,若是将苏衍交给周子豪照顾,自己也是不能彻底安心。

在现在的柳妍姝眼里,任何人都有可能危及苏衍的性命。

她不能容许苏衍出现一点意外,他必须好好活着。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自己爹爹,柳长健,在这个世上,柳妍姝再没见过比她爹得医书更好之人,哪怕是皇宫之中的太医院,他们也比不上柳长健。

可惜,爹爹现下却不在宿州。

这一番思想的争斗下来,柳妍姝看着面前一脸恳求的周子豪,温声道:“周兄,你再不回苍梧书院,小心夫子扒了你的屁。”

听见柳妍姝话里满是夫子的恐怖,周子豪十分不在乎的摇摇扇子,面色坦然的看着对面想要吓唬他的人,叹了口气。

“柳兄,你觉得我要是害怕夫子他们,现在这个时辰我还会出现在这儿吗?”声音之中充满无奈,似乎是对柳妍姝这个小古板表示无奈。

柳妍姝挤着眼睛,晒晒的笑了笑。

说的也对啊,苍梧书院一向是规矩严苛,入学的第一天,副院长就吩咐他们要遵守时辰,周子豪走的再急,也是规规矩矩向夫子告了假。

现在却一声都不说直接跟着她去宿州,不出意外的话,等周子豪再次回到苍梧书院的时候定然有他好果子吃。

充满歉意的看了一眼周子豪,想到这儿,她是十分愧疚。

“周兄,我······”

听着柳妍姝犹犹豫豫的声音,周子豪当机便打断她的接下来想说的话,他慢悠悠道:“怕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神情满不在乎,“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怕什么,最大的那个我都不怕,更何况他们呢?”

坐在对面的柳妍姝听见周子豪如此狂放的话,眉头一皱,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思考方式不同,她并不是十分认可周子豪的做法。

不过,心下却对他放浪不羁的态度感到敬佩,因为这样不拘一格,追求仁=热爱之人,世间少有,说得好听殿就是凤毛麟角。

柳妍姝拱手在前,朗声道:“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感谢周兄你的挺身相助,雪中送炭的举动,大恩大德,柳某人定当铭记在心。”

说罢,便盈盈一拜。

不论周子豪作何感想,若无他下车于冰天雪地之中的相助,柳妍姝心中十分笃定,她和苏衍早就死在雪地,或许要过许久,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尸身。

为了自己不受夫子的责罚,周子豪大可以将他们放在苍梧书院山脚下的镇子那里,让他们自行离去即可。

但是,周子豪却是义无反顾的送他们前往宿州,如果没有他,柳妍姝很有可能现在还在找大夫。

若是周子豪能听见柳妍姝这一番感激涕零的心声,恐怕会直接蹦出马车。

柳妍姝这一拜倒把周子豪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摆摆手,急急道:“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我帮你们本就是举手之劳。”

声音顿了顿,乌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转,咽了一口吐沫,看了看柳妍姝,心虚道:“若是柳兄心中十分愧疚的话,要不然以后夫子在罚我抄书,你就帮我,如何?”

他本以为柳妍姝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无理的请求,谁料,她竟然一口便应了下去。

周子豪看见柳妍姝点头,感动得痛哭流涕,良久没有再说话。

他没想到柳兄居然也和自己一样,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马车猛地一停,车内的几人顿时变向前撞去。

‘嘶~’

柳妍姝伸手捂住额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不明白刚刚发什么事?

明明走的官道,马车怎么可能猛地停下,侧眸望了望周子豪和他的书童,只见他二人比自己还要茫然,而且,周子豪的脑袋上还有好大一块儿红印子,显然是生生撞在马车一侧。

周子豪眨了眨眼睛,他蒙了,额头上清晰的疼痛让他恍惚明白了什么,当即便朝着外面怒吼道:“干什么,没瞧见你小爷我坐在里面,停车不会好好停吗?为什么非得突然停下来,要是伤着小爷,你能赔得起吗?”

一连串的疑惑,并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柳妍姝同周子豪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都读懂对方眼中的不解和疑惑。

发生什么了?

柳妍姝心下闪过这一抹疑问,只听下一秒便想起一道尖叫声,“死人了,死人了,公子,死人啦。”

那是他家车夫的声音,周家的车夫跟着主子一年四季走南闯北,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周子豪心下一惊,赶忙走出马车。

第一百零四章 白胡子老者 紧随其后的柳妍姝跟着周子豪的脚步,站在马车上面,在温暖的马车之中待久了,突然出来还有些不太适应。

缩了缩脖子,柳妍姝静静看着面前的一幕,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发出阵阵呻吟。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是看不见路吗?竟然直冲冲地朝着老头子我撞了过来,简直可恶。”老者不停地揉着肚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闻言,柳妍姝撇了撇嘴,默默低下脑袋,先不说还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就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哪怕真的是他们把这位老者‘不小心’给撞倒,大可以申请赔偿即可。

又何必嘴里骂出如此难听的话来,他们又不是欠了这位老者许久钱不还,入仕那样,无论老者如何谩骂,她心中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毕竟,那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可偏偏,他们没有欠钱,只是真的很不小心把老者给撞倒,而且这还是事出有因,并非蛮横无理。

周子豪扫了一眼车夫,眼中承载满满冷意,轻声道:“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刚才是个什么场面你一一给我说明白。”

柳妍姝偷偷瞄了一眼周子豪,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周子豪这般冷酷的模样,先前一直都是嬉笑打闹,头一回见,倒还是格外新奇。

车夫颤颤巍巍躬身低着头,磕磕绊绊解释道:“回公子,方才奴才一心一意的架着马车,可以说是心无旁骛,本来,马车前只是一片皑皑白雪,其他的可以说得什么都没有,然后······”

然后了半天,车夫还在一直然后。

周子豪等得有些不耐烦,目光锐利,淡淡瞥了一眼一旁的车夫,面色不善,很是不耐烦的说道:“然后怎么了,说啊?”心中却是对自己有这种胆怯的车夫感到面上无光。

好歹也是跟着他周家走南闯北的人,不说他如何大气,怎么说,他周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豪,出了什么事也是他周子豪顶上,何必如此胆小。

听见这话,车夫明显变得更加胆颤,扑通一声当即便跪下,道:“公子,真的不是奴才的错,奴才方才明明瞧见面前无人,心中想着躺里面的那位公子急需救治,心下一横,多打了马尔几鞭子,谁知,此时这个从一旁冲了出来。”

车夫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躺在地上的老者。

闻言,柳妍姝心下一惊,照这样说,马尔吃痛撞倒老者,罪名还有她和苏衍的一份,毕竟,若是没有急需看病的苏衍,车夫也不会兵行险着。

车夫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周子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刚刚还躺在地上痛苦不已的老者此时却是径直蹦起来。

指着车夫的鼻子,怒骂道:“明明是你不长眼睛,撞在我身上,我好好的走在官道上,谁知,你驾驶的马车不安既定的路线行走,好端端的撞在我身上。”

老者绕着车夫边走边骂,“明明就是你的错,你还死不承认,赖在我身上,来来来,站在一旁看戏的那两个小娃娃,你们过来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

柳妍姝和周子豪看着老者生龙活虎的模样微微张大嘴巴,先前这人不是还躺在地上怕都爬不起来,现在却是又蹦又跳。

一通操作下来,他们二人可谓是看的目瞪口呆。

现在,这位白胡子老者竟然还让柳妍姝和周子豪评评理,只说身份立场的问题,柳妍姝和周子豪也不可能站在白胡子老者那边。

要知道,车夫是他们的人,而白胡子老者只是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

柳妍姝上前一步,抬手指着白胡子老者刚刚捂住的地方,诧异道:“这位老爷爷,你刚才不是······”紧接着,她又站在白胡子老者现在躺着的地方,指了指此处,又指了指伤处,“先前,您还······”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白胡子老者一个吃痛,又开始捂住先前受伤的地方,不断的叫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杀人了,想要谋财害命,快来人啊!”

这话一出,柳妍姝和周子豪面色呆滞的看了一眼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这人多多少少肯定是有点大病。

他们一路走来,方圆百里没有一辆马车不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喊救命,以柳妍姝之见,就算这位白胡子老者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谋财害命,这就更谈不上了,白胡子老者看上去精神十足,身体也是健健康康,没有一点抱病在身的迹象。

即使这样,他们犯不上谋财害命,柳妍姝本就不缺钱,哪怕是她曾经的私房钱随着江水一道飘向远方,她后来认柳长健为父亲,柳长健生怕自己闺女没钱花,临走时,还给了她一大叠银票。

周子豪深吸一口气,他家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豪,怎么着,也轮不上他周大公子出来抢钱。

“您,您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这里?”柳妍姝犹豫再三,还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意思,不言而喻。

白胡子听见柳妍姝的话,并没有理会她,接着同车夫‘理论一番’,等他和车夫理论够了,眉眼一横,紧紧盯着先前说话的柳妍姝。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柳妍姝面前,这回没有指着车夫的鼻子,而是指着柳妍姝的鼻子继续骂,“你是哪家的小子,有没有眼色,我看着很老吗?你凭什么要叫我爷爷,再说了,爷爷也是你能叫的,还有,你脑子才有问题,你怎么不去看看你自己的脑子。”

柳妍姝懵了,她这回是真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白胡子老者才刚刚站稳脚跟,对着她就是一顿数落。

柳妍姝茫然的抬起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指着自己,看着面前嘴一直都没停过的白胡子老者,结结巴巴道:“我······,我······”

第一百零五章 尊老爱幼 “你什么你,我让你说话了吗?”白胡子老者瞪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柳妍姝,里面满是怒气。

柳妍姝笑了笑,心中十分肯定,要是她再干多说一个字,她保证,自己今天绝对离开不这里,无论走到哪里,这个白胡子老者都会跟着她,一直数落她,直到他满意为止。

所以柳妍姝选择微笑,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结果,下一秒,柳妍姝就感觉自己的脸被无形之中打得啪啪作响。

只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还有脸笑。”面前的老者来回踱步,嘴里不停骂道。

柳妍姝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攥紧,她一直以为自己算得上脾气好,性子也温和,说话办事即使算不上最好,也是勉强可以。

现下这种情况,还是她平生头一次见着原来还真的有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心中默默念叨,请神佛原谅她,她不是一个品行俱佳的人,自幼的教导都在告诉她,女子应该端庄温婉,乖顺温和这才是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

不过,若是上苍遇见这种情况,相信再好的脾气也有气死的时候。

柳妍姝在心中不断安慰道,她现在是男子,不是女子,男子打人算的上血气方刚,打老人不对,打女子更不对,打孩子就是更更更不对了。

但是,做人应该有个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就在柳妍姝的拳头捏的坚硬无比,正准备一击绝杀时,站在一旁久久不语的周子豪冷冷出声。

“这位······”有了柳妍姝先前的经验,周子豪竟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抿了抿唇,乌黑的眸子微抬,神色恭敬有礼。

“这位长者,您要我们怎么陪,都可以,只是您能不能先将路给让开,我们还有急事。”侧眸看了看被骂的柳妍姝二人,略带歉意道:“他们二人实属无意冒犯,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长者见谅。”

说罢,朝着白胡子老者作揖。

这番话下来,就连柳妍姝这个曾经长久浸没深宫之人,都听得头头是道,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白胡子老者若是受伤,怎么处理的办法的有了,对白胡子老者的歉意和诚意都是实打实,话至此处,按理来说白胡子老者应该会放过他们了。

谁知,天下总有不按理出牌的人,苍蝇不叮无缝蛋。

尽管周子豪的话再怎么完美,白胡子老者还是老脸一耷拉,嘴一撅。

看见他这幅模样,柳妍姝就知道他又要开始了。

下一秒,果不其然。

“你有什么急事,能比处理我的事情更为重要,你有急事管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求我给你让开,懂不懂尊老爱幼,我是老人,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之中的人,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让,竟然还要求我给你们让,真真是异想天开。”

白胡子老者双手叉腰,绕着柳妍姝三人指着白鼻子骂,“我呸。”

“说什么无意冒犯,我看你们就是成心,故意来撞糟老头子我。一点都不尊卑谦让不说,还污蔑我,你们想干什么,还有你,你刚刚是不是还想打我。”

白胡子老者又跑到柳妍姝面前,十分生气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哪怕是天塌下来,你遇见我,也得忍着。天都还没有塌下来,你凭什么不能忍忍,年纪轻轻,火气旺盛,若是天底下之事,都能用拳头解决,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哪还有什么太平盛世可言,早就喊打喊杀了。”

因着面前之人比自己年纪大了一轮不止,再加上先前那遭,柳妍姝诧异的看着指着自己骂之人,心中很是意外,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这个意外发现致使她的心中有再多不满也只能默默听着,说道太平盛世,柳妍姝在心中暗暗腹诽:也只有他才当现在还是太平盛世,若是太平盛世,又怎么会出现王祖彦之流。

白胡子老者定定站在柳妍姝面前,讥讽道:“怎么,我看你很是不服气。”

耳旁传来白胡子老者的讽刺,这回柳妍姝很是聪明的选择闭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现在她在说些什么,这位恐怕又要骂起来。

骂起来并不要紧,关键是面前这人竟然能把他们三人骂的哑口无言,不约而同地选择闭嘴,就连现在三人之中身份在目前来说,最为尊贵的周子豪都选择闭嘴。

她一介草民又有什么理由张口。

瞧见柳妍姝没有在说话,白胡子老者很是赞赏的看了柳妍姝一眼。

先生不怕遇见笨一点的学生,他可以慢慢教,就怕遇见一直不开化,死脑筋的那类学生,哪怕是再有才华之人,遇见这类学生恐怕只有头疼的份儿。

柳妍姝三人直直站在雪地,任由雪花飘落肩头,心下不约而同想着,只要面前的白胡子老者骂,骂够了,他也就放他们走了。

突然,一道不轻不重极其细微的咳嗽声在柳妍姝的耳边响起,尽管那声音是如此的细微,只要不仔细听,几乎是听不见。

可是,柳妍姝就是在白胡子老者的谩骂声中听见这道极其细微的声音。

苏衍?

原本都快将脑袋埋进胸口的柳妍姝突然抬起头,眼中全是惊慌失措,吓得白胡子老者猛地向后一跳。

那身手,那敏捷的反应速度,让周子豪不禁在心中感叹,明明这人年纪看着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岁,身子看着却是比他还要强健。

这哪里像是刚刚被马车给撞了,分明是他撞了马车还差不多。

不得不说,此时的周子豪隐隐约约都快触碰到真相了。

白胡子老者伸手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满脸嫌弃,心有余悸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真的打算把我这把老骨头当场送走,怎么,刚刚马车那一撞,你还没有长够经验教训。”撇了撇嘴,嘟囔道:“真真是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第一百零六章 反败为胜 闻言,柳妍姝并没有直接反驳白胡子老者,而是慢慢红了眼眶,压抑着隐隐的哭腔,道:“我们真的不是故意,您能不能先让开,马车上面还有人急着救命,算我求求您了,您先让开行不行?。”声音之中的哀求一览无余。

白胡子老者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妍姝,怒斥道:“胡闹,既然有人害病,为什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两步并做三步拉着柳妍姝和周子豪上了马车,转身扭头催促,“那个,你还不快点过来驾车。”睨了身旁两人,讥讽道:“那不成你以为这两个少爷会驾车不成?”

傻眼的车夫瞬间回过神,赶忙跑到车上,驾车朝着宿州城的方向而去。

三人走进车厢,热浪扑面而来。

白胡子老者粗略的看了一眼沉睡的苏衍,径直寻了个位置坐下,看这架势,倒是十分熟稔。

柳妍姝蹲在苏衍身旁,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先前那般让人的心紧紧揪在一起,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那小子没事,说不定他活的时间比你还长。”耳边传来冷冷一声嘲讽,心力憔悴的柳妍姝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他计较。

深吸一口气,坐在苏衍身侧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发现周子豪同书童坐在一块,她和苏衍坐在一侧,白胡子老者则是自己占据一处地方。

本就不大的马车加上她和苏衍已然十分拥挤,现在又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白胡子老者,马车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柳妍姝和苏衍肩挨着肩,苏衍睡得深,身体随着马车的移动摇摇晃晃,柳妍姝没有办法,只好将苏衍给牢牢圈在怀里,避免他东倒西歪。

“冬日,身子本就匮乏,鲜少会有人外出,更何况还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么,您又是为何在这儿?”她的眼下乌黑一片,神情已然十分困倦,可是,还有一个陌生人待在马车上,柳妍姝不敢放下一丝一毫的戒备心。

出门在外,不怕有贼偷,就怕贼惦记。

柳妍姝不敢说面前的白胡子老者是一个恶人,但也绝对不敢说他是一个好人,多一些防备之人总归是没错。

“你管我。”白胡子老者双手揣在袖中,闭上眼睛靠在车上,颇为不屑说道。

周子豪缓了缓心神,从他开始被白胡子老者骂,到现在他都感觉自己的脑子是一团浆糊,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明白。

现在好不容易坐在车上,身子渐渐回暖,不再那么僵硬,脑海之中的思绪才刚刚理清,正想问一句这个白胡子老者为什么要跑到他的马车。

结果,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人来了这一句。

霎那间,一直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蜷缩,怒火中烧,怒道:“既然他不能管你,我总该能吧。”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马车,直言道:“现在你坐的位置是我的地方,是周大公子也就是我花重金买回来的马车,还有,放下那盏茶,那也是我花重金所购。”

这话一出,车内顿时鸦雀无声。

白胡子老者缓缓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白胡子老者自己倒没什么问题,却把身旁的周子豪气得不轻,怒道:“你叹什么气,这是你能叹气的地方吗?你竟然还对我叹气,凭什么?”一字一句说着,原本平整的胸膛,此刻,却来回上下起伏不定。

周子豪上前一步,抵着白胡子老者的额头,眼睛都快等出来,怒气冲冲道:“快说,你叹什么气。”使劲拉着白胡子,怒吼道:“快说啊,刚刚你不是很能说吗?现在,你怎么不说了,快说,我给你机会,你快说啊?”

苍天为证,柳妍姝亲眼所见,周子豪这回的确气的不轻。

周子豪怒火直烧的和白胡子老者对峙,气的拳头上面的骨节都清晰可见,柳妍姝看的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心中暗道:若是以后再遇上种事,定要先把周子豪这个炮仗给点着,不然,之前怎么就没这气势。

但是周子豪先前能拿出现在这股气势,他们三人那是也不至于被骂的那么惨。

“哎呦,哎呦~”白胡子老者使劲想要从周子豪的手中抢回自己的胡子,谁料,过了老半天也没挣脱开,只好向柳妍姝投去求救的目光。

柳妍姝则是默默将头扭向另一边,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开玩笑,之前这人可是将自己骂的狗屁都不是,不堪做人,现在竟然向自己求救,她是容易心软。

只不过,刚才她看到什么了吗?不,她什么都没有看见,方才一缕微风吹来,‘不小心’迷了眼睛,自己顿时什么都看不见。

瞧见柳妍姝选择模式,白胡子老者只好向书童投去求救,衣阿华找那个满是褶皱的老脸笑的可开心了。

书童瞥见白胡子老者怪可怜,心下一软,略一思衬,缓缓开口,“要不,就把······”

换还未说完,周子豪连连冷笑,讥讽道:“怎么,狗不是咬在你身上,你是感觉不到疼是不是,你现在是多想不开,竟然想要救他,可笑,你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书童,他刚才可是将我骂得猪狗不如,怎么,你也想试试?”

听见这话,柳妍姝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哪有人将自己比作猪狗不如,虽然这个比喻的确很形象,但是她觉得,如果不是十分必要,还是不要这般比方。

“好了,好了,周兄,你已经给他惩罚了,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小惩大诫算了。”柳妍姝笑道,朝着周子豪使了一个眼色,这全程,她都将苏衍的耳朵捂住,生怕他们的嗓音惊扰到需要休息的苏衍。

接收到眼神的周子豪,这才慢慢放开白胡子老者的留了不知多少年的胡子。

白胡子老者缓缓靠在一侧,面色十分痛苦,心痛的摸了摸弯曲且乱糟糟的胡子,一点都没有先前的平整光滑。

第一百零七章 编故事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那么现在就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

努力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白胡子老者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回复不到原先的样子,撅着一张嘴,面色十分委屈的看着这个将心肝宝贝从恶魔手底下救出来的人。

柳妍姝一怔,沉吟片刻,笑着说了句,“你知道现世报吗?有句古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白胡子老者哪里听不懂柳妍姝话中深意,分明是在说,先前你骂我们的时候,我们没有反抗,现在现世报来了,轮到他了。

不论他开不开心,他都得受着。

微眯了眯眼,双手环在胸口,白胡子老者猛人将头偏向另一侧,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和柳妍姝再说一句话。

他不想和柳妍姝说话,柳妍姝却想同他说说话,聊聊。

她弯起唇角,语气温和道:“你先前将我们毫不留情的骂了一顿,刚刚我们也给报复回去,现在咱们可是说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乌黑的眼眸微微转了转,低声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好好交流了吗?”

白胡子老者气鼓鼓看着柳妍姝,什么就他骂他们,那明明就是正常的交流好不好?他撅着一张嘴,就是不肯说句话。

见人不肯和自己交流,柳妍姝也不气,笑了笑,轻声解释道:“其实,您说不说话,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说着,抬手将苏衍身上的摊子往上拉了拉,睨了白胡子老者一眼,“毕竟,大家萍水相逢,全靠缘分。只不过,缘分使我们相遇,也可以让我们离别,外面天寒地冻,就是不知道如果人一头栽在雪里,久久没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疑惑的声音充斥在耳旁,他不仅开始幻想出那个画面,里面的主角正是自己,吓得白胡子老者一个哆嗦,双手交叉横在胸前,神色紧张兮兮,道:“你想干什么?”

柳妍姝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苏衍一头黑发,疑惑的看着白胡子老者,一脸茫然,不解道:“怎么会是我想干什么,明明应该是您想干什么吧。”

顿了顿,神色若有所思,茫然道:“或许,可以说为什么您要主动撞上我们的马车?”

闻言,白胡子老者愣了愣。

没错,他就是趁着雪天路滑,大雾弥漫,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人在雾中什么都看不到,远远瞧见马车,等马车接近自己时,蒙头往前冲。

李老仔细端详面前之人,他已经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这还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迫切的想要知道此人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

周子豪同书童诧异的看着二人,发现这貌似柳妍姝一人的独角戏,他们也说不了半句话。

周子豪的心中则是浮现一句,果然如此,先前他就隐隐猜测是这人主动撞上他们马车,否则,凭借车夫走南闯北的本事,闭着眼睛也撞不了人。

柳妍姝收回视线,语气平和,“这在我看来,也无伤大雅,说一句大言不惭之话,不过就是多给点钱的问题。”

深吸一口,静静等着李老的答复,不过,显然李老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她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轻声说出自己的疑惑,“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您非得跟着我们,若是为了躲避寒风,大可直说。”

“额······”李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笑了笑,神情十分尴尬抚摸长长的胡须。

他能说那种说话方式是自己对人特有的方式,根本没有其他任何意义,只是单纯看你们几个小辈不顺眼,想要骂几句成不?

不过,李老再怎么无理取闹,他也知道可不能将自己心里话说出去。

否则,就不是柳妍姝单纯的吓唬他,而是,充满怒气的周子豪真的会将它如同柳妍姝所说那般给毫不犹豫扔出去。

他是老了,不是傻。

“这位小哥,你听我说,我一个孤寡老人家带着身上仅有的钱财赶路去宿州城,我这是白天走,晚上走,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谁料,那日突然飞奔过一个马车,抢了我的银钱,还有身上御寒的衣物,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李老摆了摆手,像车上的四人哭诉,哽咽道:“你们看看,那伙青年人眼中哪里还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我老头子。”

说着,使劲拍了怕大腿,眼泪‘嗖’的一下落在车厢上。

坐在李老的一侧的周子豪和书童看不见他的小动作,只见他哭的伤心,二人也更着一块儿哭了起来,那模样,好不可怜。

李老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哭的‘梨花带雨’,坐在他对面的柳妍姝可是将他的小动作,看得那叫一个一清二楚,从柳妍姝的视角看过去,简直不要太清晰。

她收回视线,语气平和:“然后呢?”

“啊?”李老懵了,正常人听见他如此潸然泪下的故事,不是应该早就哭了,为什么柳妍姝还能面不改色询问他。

“没有然后了,没了钱财,也没了御寒的衣物,老头子我只能坐在冰天雪地,就连老头子我都以为我要死在哪里,此时,你们的马车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就是那帮抢了我钱财的劫匪。”前面,李老还十分生硬编着故事,说到最后,连他都相信他的那番说辞。

闻言,误会一场,周子豪当即便拍桌子,决定将他的财物送给李老一些,来帮助他度过这场难关,还让他放心,他们的马车会将他平安带到宿州城。

这话一出,柳妍姝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她此刻只觉得头疼欲裂。

周子豪难道看不出来吗?白胡子老者身上穿的衣裳比起他二人,不知要好了多少倍,谁给他的自信,无凭无据的去帮助一个陌生人。

她叹了一口气,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委婉道:“周兄,或许他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李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姓李,你们随意称呼,我是真的需要你们这些热心人帮我。”语气十分诚恳。

第一百零八章 没眼看 柳妍姝诧异的看了一眼面前连连摆手的李老,低声询问,“李老,你确定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带着质疑和困惑的声音传至耳旁,李老微眯了眯眼,语气十分坚定,道:“我十分确定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一点你无需质疑。”

周子豪十分认可的点点头,随即附和道:“就是,柳兄,你看这位老人家遭遇如此可怜,咱们能帮一把就帮一点吧。”

周子豪盯着柳妍姝心无城府说着,神情极为同情这位老者,他是一点都记不起来先前李老是怎么骂他们。

闻言,柳妍姝深吸一口气,良久,脸色一变,目光锐利,轻声道:“那是肯定,遇见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本就能帮一点是一点。”

贝齿轻咬,恨不得就周子豪的肉撕下来喂狗,心中暗道: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柳妍姝抿了抿唇,笑意盈盈的看着周子豪,有时候她真的很喜欢周子豪乐于助人的性格,心底柔软极为心善。

可是,有时候看起来就不是那么顺眼,比如,现在救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同样是救人,她不敢说救自己和苏衍比旁人更有用一些,价值更大一些,只是,能不能不要这样无脑的救人。

救人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件好事要看发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在她看来,这位李老就不是什么好人。

即使她有可能因为先前李老无理取闹而骂他们之事存在一定的偏见。

还没走出几步路,李老便和周子豪相谈甚欢,周子豪对他可谓是交心交肺,什么都说,开玩笑,三年的狐狸怎么可能斗得过三十年的老狐狸。

这也是柳妍姝能发现李老有问题,却又都不够他的原因,终究还是吃的米没人家吃的盐多。

“你们这是往哪去啊?”李老手里捻着一块松子枣泥糕,轻轻咬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

“去宿州城。”

李老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这冬日宿州城内都没几人个人,你们去宿州作甚?”

“李老,瞧您这话说得,怎么您能去宿州城,我们就不能去宿州城看看?”周子豪挠了挠头,眼神天真的看着李老。

柳妍姝听见这话,无声的笑了笑。

有时候心无城府的人说出来的话,更让人难以回答。

李老一噎,神情略显不自然,道:“我这不是问问吗?我瞧着宿州城距离这还有好远,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这话一出,柳妍姝心下一沉,摸了摸苏衍的脸庞,温度虽然褪下去,难免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卷土重来,让他防不胜防。

柳妍姝没有去过宿州城,并不知道宿州城到苍梧书院的距离。

不过好歹她记得大安朝的舆图,一些城池大致的所处地方,距离下一座城池有多远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

若她没记错的话,苍梧书院位于宿州城的边境,从苍梧书院到宿州城走也得走上好几天,不过,他们现在用的是马车。

就算马车再怎么夜以继日,也不可能一日千里。

“你们是附近苍梧书院的人吧。”李老微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周子豪不假思索回道,下一秒瞬间瞪大了双眼,一脸诧异,疑惑道:“不过,李老你是怎么知道?”

听见这话的柳妍姝和书童不禁扶额,颇为嫌弃的望向另一旁,现在他们是真一点都不想看见周子豪这个人。

李老随手一指,指着柳妍姝和苏衍,低声道:“那两人不是身穿苍梧书院的儒衫吗?

“哦。”周子豪点点头,心道:怎么之前他就没有注意到柳妍姝和苏衍穿的什么衣服。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柳妍姝和苏衍,良久后才发现,原来他们二人的衣裳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脏污,再加上自己也曾穿过。

经常在一起,看的久了,也就没有注意到。

“你们去宿州城,就是为了他?”李老指了指躺在柳妍姝怀里面色惨白的苏衍,神情十分肯定的说道。

周子豪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李老睨了周子豪一眼,面上无波无澜,诧异道:“可是,我这把老骨头依稀记得苍梧书院灾现在不是正举行冬猎,为什么你们几个小家伙没有参加不说,还有这个小家伙怎么伤痕累累,瞧着就像是活不长久的样子。”

这话一出,柳妍姝脸色猛地一沉,头上一阵乌云密布。

怎么说苏衍活的长久是他,活不长久的也是他,哪里都有他,就是没说一点好话。

周子豪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嘟囔道:“不对啊,李老,你怎么知道苍梧书院正在举办冬猎?”

柳妍姝不露声色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自己被周子豪给气死,丢人简直丢到家了。

苍梧书院本就天下闻名,什么时候入学,什么时候放学,在哪里干什么,这些可以说天下皆知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问出来。

李老没有理会周子豪的问题,而是望向柳妍姝,道:“小子,你说,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要是你说的好了,说不定老头子我大发慈悲能救他。”

柳妍姝听见前面几句话,一点都不想理会李老的问题,可是,在她听见最后一句话时,眼底浮现一抹疑虑和不解。

苏衍的病从面上说看起并没有那么严重,普通的大夫来治,大概率会说些低热,可是柳妍姝心里却明白得很。

苏衍的病根本不像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他的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刮痕,以及一些看不见的伤处,比方说,脏器。

她之所以执着带着苏衍去宿州城看病的原因除了之前的大夫说,还有就是柳妍姝害怕周遭的小大夫经验不够老道,看不出来苏衍的病症。

柳妍姝将先前如何遇见苏衍的经过分毫不差的说出来,只不过,她隐藏了自己发现苏衍受人谋害,和苏衍相认。

“原来如此。”李老轻轻抚摸胡须,眼中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第一百零九章 丫头 所谓荣着必枯,胜者必败,天下哪有长盛不衰之事,苍梧书院也终究走到了这一步吗?

李老心头不禁蔓延起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对现在苍梧书院的处境感到欢喜,还是该感到悲哀。

无论是这两种情绪之中的哪一种,却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

李老靠在背后的车厢,放在膝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点着,心中不由得唏嘘,若是那些个老家伙看到这番场面,不知该如何做想。

罢了罢了,他早就不管这些了,名誉于我如浮云。

好的,坏的都是命!

柳妍姝眸中流光闪烁,疑惑道:“李老,不知您前去宿州城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李老睨了一眼柳妍姝,摊了摊手,他就知道这娃娃没安好心,怎么他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防备,他不就是想去一宿州城看看,吃吃喝喝。

随口道:“老头子我就想到处看看,走走,你这娃娃有空关心我,还不如好好看看你怀里的那个娃娃。”

柳妍姝抿嘴一笑,柳眉紧皱,这是让她不要多管事。

······

月明星稀。

微风轻轻拂过柳妍姝的脸庞,照这个速度赶路,她们起码要等到明天傍晚十分才会抵达宿州城,双手环在胸口,眼神微微一暖,望向远方的月亮。

也不知爹娘他们怎么样了,自从上回通过书信之后,她又和爹娘陆陆续续写了一些书信,可是,每回送回来的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一切安好,望珍重!

分毫不提他们现在的处境,她也不知道爹爹和娘亲究竟过得如何?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她真的好想爹爹和娘亲,虽然只是短短几日的相处,可是,从爹爹和娘亲身上感到的关爱,却是她这十几年以来所缺失。

“丫头,你在想什么呢?”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询问。

一道轻如羽毛一般的声音缓缓飘落在柳妍姝耳便,又如同一道闷雷声想起,惊得柳妍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柳妍姝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嘴角微微勾起,不解道:“李老,你莫不是看错人了,我明明是个男子,你莫要胡说,这种玩笑话可是开不得,实在是有损男子气概。”

李老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壶酒,提在手中,四处张望一番,最终选在一棵年份不小的大树旁坐下,举了举手中的酒壶,又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面露疑惑,嘟囔道:“是我看错了吗?可是,你明明就是一个女子啊!”

霎那间冷意翻飞,良久,柳妍姝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道:“李老,若是你眼睛不明亮,可以寻个好点的地方擦了擦,如果你自己也擦不了,我可以帮你。”微微垂眸,笑道:“毕竟,我也喜欢乐于助人。”

李老先是喝了一口酒,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道:“瞧瞧,我不过是说了点真话,你就不让我这个糟老头子说了,怎么,这天下乱了吗?”

闻言,柳妍姝摇摇头,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李老,你说真话我自己不会阻止你,只不过,你这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任世间哪一个男子被污蔑,只怕都不会开心。”

面上一滞,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你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又不傻,怎么会认?”双手放在身后,慢慢走到李老跟前,低声道:“先前,我还颇为不认可您说的话,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十分正确,‘你有空来管我,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己’,这话,我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李老轻轻笑了一声。

“你这妮子,我才说了一句话,你就还了我十句话,快快将你的心收回肚中,安安稳稳放好。”说着,把酒壶放在地上,放浪不羁的坐着,“放心,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人若是做别人当久了,也就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柳妍姝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怔,她不明白李老到底指的是什么?

诚然,她的确将自己装扮成男子,不过这也才未过多久,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也是极少。只不过,什么又是成为别人?

是说她是谢姝,亦或是苏月明,还是柳妍姝?

柳妍姝不敢确认李老到底指的是那一层意思,眼底飞快地闪过轻微的诧色,双手微微攥紧,她想问可又不想问。

柳妍姝抿了抿唇,直视李老的眼睛,只见深邃的瞳孔藏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李老,你这是说什么。”慢慢摇头,道:“原来我的愚笨,你说的这些我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不敢赌,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若是李老单单猜出她是女儿身也就罢了,可若是······

那后果,她呼吸一滞,柳妍姝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惊的后背隐隐泛起丝丝凉意,心下猛地一沉。因此,唯有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这才是保全自身的上上策。

“听不懂就算了,老头子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身体往后靠了靠,拿起前不久才放在地上的酒,随手晃了晃,低声询问,“刚才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闻言,柳妍姝神情舒缓,随口道:“一个朋友而已。”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在谈到此处语气却是莫名的松快。

“哦?只是朋友吗?”李老将手伸进怀中,掏了掏,不久后,干巴的手中赫然出现一个油纸,不紧不慢的打开,里面保存依旧完好烤鸡出现在两人面前。

只见,鸡身背面被烤的一片油光油光的金黄,上面还零零散散撒着辣椒面,光是看见这只烤鸡你,柳妍姝就听见自己轻轻咽了一口唾沫的声音。

更别提空气中传来缕缕香味,那是独属于鸡肉的清香混合着麻辣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腹中传来‘咕咕’的响声。

第一百一十章 烤鸡 李老淡淡瞥了一眼柳妍姝,“怎么,饿了。”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面色十分诚恳,点点头,轻声道:“对,我饿了。”

听见柳妍姝的回答,李老不仅没有把手里的烤鸡递给她,反倒是讥讽道:“先前你在马车里面只顾着照顾那小子,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吃,现在好了吧,多饿一会儿,以免以后又作死,毕竟,有句话说的好,不作就不会死。”

“哪也没有您老会作,大冬天不好好待在家里,反倒是闲的没事到处乱逛,自己乱逛也就算了,还耽误别人救命的时间,你说,咱们谁更无理取闹。”她走到一棵树边,百无聊赖的说着。

瞧见李老涨成猪肝一样的脸色,柳妍姝不禁笑了笑。

笑死,怎么就他能呛自己,她还不能呛回去,谁又能比谁好过到哪里去。

李老轻笑一生,微微颔首,道:“你这小丫头,我那是还想每日好好活在这世上,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不然你以为我愿意。”

柳妍姝坐在李老身旁,伸手想要去拿鸡腿,结果却被李老一巴掌给打了回去,吃痛道:“怎么你老你就有理了。”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不过就是想拿你一个鸡腿,你竟然想打我,我告诉你,你这鸡腿我是拿定了。”

说罢,伸手就要去拿李老手里的鸡腿,柳妍姝本以为李老会如同先前那般将她打回来,没想到他直接将鸡腿递给自己。

将鸡腿拽了下来,柳妍姝看了看眼前芬香四溢的鸡腿,不由抿了抿唇,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咬了一口,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吃数百倍,滑而不腻,肉质鲜美。

“怎么样,好吃吧!”李老又扯了一只鸡腿放在嘴前,问道。

柳妍姝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先前心中的疑虑在此刻尽数被一个鸡腿收买,心中再怎么怀疑李老,嘴上却是一点都不敢和李老呛声。

毕竟,现在他可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心满意足的吃完鸡腿,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李老手里的那只烤鸡,只不过,为了维护自己那仅剩的尊严,柳妍姝又默默将脑袋给扭了回来。

心中暗道:我不饿,我不吃,刚刚已经吃饱了,不能再吃了,否则就胖的不成人样了,对,她就是太胖了。

先前在苍梧书院每日累得倒头就睡,那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出去走走,运动运动亦或是随祈望一道去锻炼。

为了补身子,结果,没有控制好饮食,现在腰间都快······,若是自己再不控制饮食,那后果,柳妍姝不敢想象。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掌心向上,顺了顺气息,眼神也不再朝李老那边看去,双手置于膝盖上,微微攥紧。

她要做一个有毅力的人,不能半途而废。

李老侧眸看了一眼自我安慰的柳妍姝,眼眸微转,一个坏主意顿时从心中悄然产生,语气颇为无辜的问道:“要不要再吃点?”

就在柳妍姝刚刚做好心里准备,下一秒,李老便又将烤鸡放在她的面前。

柳妍姝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鸡肉,默默将眼睛移到另一边,谁知,李老竟是不依不饶,鸡肉跟着眼睛走。

他一手捧着烤鸡,一手在柳妍姝的面前扇了扇,挑眉看了一眼,语气十分可惜,道:“哎,我这个糟老头子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这肉虽然极为美味,可到底是难以消化,吃也吃不完,丢了倒是怪可惜。”

说着,还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老挪了一下屁股,做到柳妍姝身前,瞧着她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乌黑的眼珠咕噜咕噜转着,低声询问,“丫头,你说这烤鸡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柳妍姝顿时便将脑袋转了过去,怒道:“李老,我都说了,你不要叫我丫头,我不是个女子,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以后不要叫错了,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说完,又飞快的将脸转了回去,看都不看一眼面前的烤鸡。

原谅她,她也真的很想回复自己的真实面貌,可是,现在这个身份不仅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也可以使在外面的爹得和娘亲不至于因为自己女儿身被发现,而遭受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好好好,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是我说错了,行了吧!”李老一连三生好。

听在柳妍姝的耳朵之中却是极为敷衍,什么是‘行了吧’,他什么意思,怒由心生。虽然李老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让人觉得无比的不舒服。

她当即便将脸转了回去,话还未说出口,映入眼帘的却是芬香四溢的烤鸡,扑面而来的香味让柳妍姝动都不敢动。

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烤鸡,柳妍姝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不是她没吃过烤鸡,也不是她没有见过比面前这只鸡更为好吃的烤鸡,而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吃一点肉。

自从自己发现了王祖彦他们的阴谋之后,她就踏上了寻找苏衍的旅途,过程虽然艰险,好歹最后的结果是令人满意。

在这期间,她和苏衍没有吃一点肉,更没有好好吃上一口热饭。

仅仅是靠着糕点入口,糕点再怎么好吃,也只能用来垫垫肚子,若是要糕点真正成为主食,在柳妍姝看来,那是万万不能。

现在,一只烤鸡放在她的面前,叫她如何不为之心动,心动不如行动,只是,如果她真的行动了,柳妍姝可以一分不差的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她会万分的懊悔,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一定非吃这个烤鸡不可。

瞧见柳妍姝一点都不为之所动,李老便又将烤鸡往前递了递,嘟囔道:“你不吃,可就真的没人吃了。”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小声道:“里面的几个人可都是在睡觉,这烤鸡可是我特地拿出来和你分享。”

柳妍姝诧异的看着满口胡话的李老,理智瞬间回归,她可不相信面前之人有如此的好心。

第一百一十章 食指 “咦,你觉得我信你吗?”柳妍姝指了指自己鼻尖,满脸的质疑,她的脸上就差写着,你编你继续编,你看我信不信你。

烤鸡的味道固然美味,但是还没有让她彻底丧失理智。

李老晒晒的笑了,缩了缩脖子,不过他还是十分倔强道:“你看看你,居然不信任我,咱两什么交情,你看看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凭什么不信我。”

柳妍姝瞧见李老十分嚣张的指着自己,她不仅没有分毫恼怒,面上反而是十分坦荡,一脸无所谓的挪开李老的手指。

讥讽道:“我怎么不知道咱两还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萍水相逢,难不成是点头之交吗?”低头看着李老的食指,轻笑一声,“李老,我敬你是长辈,可这也仅仅是口头上的长辈,你好我好大家都。”

淡淡瞥了一眼理直气壮的李老,继而道:“我这个人,向来是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可若是长辈从来都没有一个长辈的样子,还要倚老卖老,那个就别管我是个不懂礼义廉耻之人?”

“你······,你干什么,我给你说,不要太嚣张。”李老颤颤巍巍的往后退,口齿不清的说着,瞧了柳妍姝一眼,发现她还望着自己的指尖,猛地就将食指给收了回去。

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消失的手,柳妍姝猛地抢过李老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烤鸡,转头寻了个好地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望见满眼都是烤鸡的人,李老愣了愣,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再是看看了距离自己并不遥远的柳妍姝。

明明他就是想逗逗面前这个满脸忧愁女娃,让她开心开心,为什么到最后自己会丧失天底下最好吃的烤鸡。

瞪着双眼,撅着一张嘴巴,忿忿不平的走到柳妍姝身旁坐了下去,并且成功地抢回一半烤鸡。

李老整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做过刚才还要过分的举动,身前的娃娃都没有生气,怎么刚才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就已经是怒气冲天。

这不符合常理啊!

打听这种不为人知的事情他最开心了,可是若是不小心触碰了女娃子的伤心地,那可怎么办?如果这个女娃子真的是个皮糙肉厚的男娃娃,他也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直接问不就得了。

可是,跟前之人分明就是一个女娃娃,这有点为难他。

本着人本能好奇心趋势之下,李老还是决定问出自己疑惑,毕竟,他早就是一个没人要也没人管的糟老头子,能活的过今天也活不过明天。

说不定哪天,他就悄无声息的死了,与其带着好奇心死去,还不如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个世界。

当即,李老犹豫再三,轻声道:“娃娃,你给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你为什么刚才那么生气,就跟着我去刨了你家祖坟一样,我向来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你现在说了,以后我就绝对不会再向刚才那样。”

听见这话,柳妍姝愣了愣,她从来没想过李老会问出这句话,慢慢停止咀嚼,细细回想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李老泼皮耍赖正符合他这个年纪所作的事,即使不符合,也完全可以归咎在人与人的性格不同上面。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生出怒气,那她方才的所作的一切,说出无比难听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柳妍姝的眼睛不停地转动,放下手中的烤鸡,仔细回想能让自己失去控制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争执的场景也不端重复出现,最终,一根食指出现在面前。

那一根和李老布满沧桑和阅历的手指并不相同,保养适宜,纤细的食指上面染着用水仙花做的正红色,妖艳且夺目。

记不得她到底在何种场景,什么时候见过那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食指,可是,就是这样的一根食指被自己记到现在。

甚至会因为别人单纯的指着自己,便感到恼怒,不分青红皂白便发出怒火,这样的一个柳妍姝,她很清楚,不是自己想要看到。

她想成为一个冷静自持之人,而不是方才那样。

顺着记忆摸去,柳妍姝恍惚之间想起那根染着张扬夺目正红食指的主人,肖氏,这个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女人,苏衍的母亲。

原以为自己早就将她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会因为一根食指再度将她记起来,更是会因为一些相似的举动而失去控制。

柳妍姝不仅摇摇头,缓缓勾起一抹唇角,极为嘲讽的笑了笑。

自以为心若磐石,没想到却是一碰即碎。

“娃娃,你说说嘛,你说了我才能知道我错哪了?”李老扯着柳妍姝的袖子,面上露出委屈,嘟囔道。

柳妍姝睨了一眼正对着自己撒娇的李老,抬手挥开他。

若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柳妍姝可以坦言相对,只不过,肖氏始终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哪怕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可这,也仅仅只是针对世人罢了。

倘若她真的清醒度过那些昏睡的岁月,说不定,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放下心中的仇恨和不平,只可惜,那些时日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仇恨依旧根植在心中,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愈加憎恶。

可惜,无论李老再怎么努力撒娇,触及底线的事情柳妍姝是只纸片语都不会提,她又不傻,这种明晃晃揭开伤疤的事情会提出来。

等着下一回再和李老吵架,然后现在说的故事回过头来转化为刺向自己尖刀。

柳妍姝觉得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将自己的伤疤说出去,成为别人闲暇之余娱乐的笑话。

重新拾起烤鸡,默默的吃了起来,李老再问,她也是一副你说什么,我不知道的样子,眸中尽是无辜和善良,天真烂漫。

要么就是彻底不理会李老,等他自己说累了,也厌倦了,李老自己就给放弃。

只不过,柳妍姝不知道,人一旦被勾起好奇心,那人必会无休止的纠缠,直到你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似曾相识 短暂的风波过后,柳妍姝和李老正准备返回马车。

“不好啦,不好啦,柳兄。”周子豪急匆匆朝着路妍姝他们一路小跑过来,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插着腰,气喘吁吁道:“柳兄,你快去看看,谢兄······”

听见周子豪喊出苏衍的名字,柳妍姝一个疾步向前,着急道:“谢······,谢兄他怎么了。”估计李老这儿,她便不敢直接称呼苏衍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倒是无伤大雅,经过多次变幻,谁又能认得出来。但是,苏衍可就不一样了,他只是简单的乔装,王祖彦凭借着记忆之中稀薄的存在都能将苏衍给认出来,保不齐其他人也会,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为好。

“你,你还是快去看看吧。”说完,便急忙闭上眼睛,大口喘气。

话及此处,柳妍姝生怕苏衍此刻出现什么意外,心中猛然一沉,抬脚快速的跑向马车,一个箭步跨上马车。

掀开车帘,只见原本应当已然面色恢复正常的苏衍,此刻,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柳妍姝深吸一口气,走到苏衍身旁缓缓蹲下,抬手探了探苏衍的额头。

温度惊人的恐怖,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发现苏衍的嘴里还说着胡话,柳妍姝将耳朵靠近一点,想要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近一点,再近一点,无论如何,她都听不清苏衍到底在说什么。

抬眸瞧了一眼面色潮红的苏衍,柳妍姝来不及和书童说一句话,又跳下马车,飞奔至周子豪的身旁。

头脑一片混乱,爹得之前说过,一个人若是受了极寒,反复发烫,又没来得及治疗······

想到此处,柳妍姝泛红的眼眶便以积蓄了不少的泪水,身体微微发抖。

攥紧双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眸微抬,声音沙哑,哽咽道:“周兄,我想能不能现在就走?”

只要他们日夜赶路,明日正午刚好便能赶到宿州城,苏衍的情况实在是容不得他们再拖下去。

周子豪低头给自己顺了顺气,晃了晃手,艰难开口,“好,咱们现在就走。”

站在一旁的李老眼角抽了抽,他一点都不像今晚连夜赶路,一夜不眠不休,他这把老骨头迟早得散架。

这些个年前娃娃仗着自己年轻力壮,遍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柳妍姝他们将先前弄出的东西匆忙收拾好,便上了马车。

李老默默跟上着柳妍姝他们上了马车,心中暗道,身体是人家的,好活赖活也是人家的问题,他为什么非得多管闲事。

不过,为了今晚不留宿荒郊野外,同时也为自己找到一群小伙伴。

李老还是认命的跟着柳妍姝他们一起走,就算不为自己,为了里面躺着的那个娃娃,他也得拼一把不是吗?

也该是发挥出这把老骨头的作用:不拖后腿。

就这样,慌张之余柳妍姝一行人夜以继日的赶往宿州城,车夫也使出他走南闯北的本事,骏马也发挥出作用。

最终,在大家的同心协力之下,柳妍姝他们再日头刚刚照亮了大地,空中隐约漂浮着薄雾,赶到了宿州城。

这比柳妍姝预想的还要更早一点。

马车经过守城士兵的检查,便畅通无阻的跑到一家名为‘同仁堂’的医馆,据守城的士兵所说,这家同仁堂大夫经验老到,是宿州城最为有名的大夫。

基本上,宿州城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会跑到同仁堂来看病,一则,大夫被称为妙手回春,二则,同仁堂收费便宜,适合城中的小老百姓看病。

清晨的大街上只是稀稀疏疏的走着几个人,零星的几家商铺刚刚开张,柳妍姝他们需要为苏衍看病的同仁堂此时还未来得及开张。

“大夫大夫,救命!”柳妍姝一下马车便直奔同仁堂,嘴里不停叫喊,手也不停地拍打店门,周子豪将苏衍从马车上抱了下去,正站在柳妍姝的身旁,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在柳妍姝使劲的拍打之下,同仁堂的门猛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柳妍姝一个没防备,瞬间扑倒在地。

吓得里面之人往后跳了好几步,怒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大清早便扰人清梦,真是一群不孝子孙。”

这话一出,惊得趴在地上的柳妍姝和抱着苏衍的周子豪瞬间懵了,不明白发生什么情况,大夫难道不是仁者慈心,看起来不都是十分面善和蔼,为什么这个和他们曾经见过的完全不一样。

坐在平稳马车之中的李老,正抱着胳膊靠在车厢上睡得香甜,突然听到一个比自己嗓门还大的怒吼声,耳朵传来一阵耳鸣,和周公相会的魂魄瞬间归为。

待李老彻底缓过来,心中发出一阵谩骂,在这天底下,他就没见过比他还要无耻之人,凭什么说自己这些扰了他清梦,他怎么不说他的大嗓门饶了自己清梦。

简直无理取闹,不行,他要下去收拾这人,可是,刚刚掀起车帘,细细回想起那声怒吼,慢慢回味,眉头紧皱。

他怎么觉得这声音分外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一样,默默退了回去,掀开车窗,朝里面望了望,结果,李老和大夫视线在空中碰撞,吓得李老顿时便将帘子放下,坐直身子,也不敢下车去找茬。

此时,刚从城门赶来的士兵听见那道怒吼声,才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就跟着自己没来过一样。

他本想提醒柳妍姝他们,同仁堂曹大夫的脾气有点子古怪,让他们等等,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柳妍姝回过神,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扯过大夫,揪着他的衣领,指着苏衍道:“大夫大夫,你快救救他,他真的快不行了。”

看见大夫的柳妍姝,如同见着了救星一般。

“咳咳咳。”曹大夫扯回自己的衣领,怒道:“你先放开我,不然我怎么为他看病?”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都不如黄金万两来的好看 听见这话,柳妍姝猛地松开曹老,满眼闪烁的望着他,略带歉意道:“抱歉,大夫,你能不能先看看他。”

话音未落,便和周子豪将苏衍放在曹老面前。

曹老显示理了理衣领,眉头轻皱,将手搭在苏衍的脉搏上,半晌,才听他说:“放心吧,死不了。”

闻言,柳妍姝这才将心中的忧虑慢慢放了下去。

“小豆子,快出来抓药。”曹老朝里间喊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十分不耐烦的对着柳妍姝他们说道:“行了,把人放在里面去吧。”

话音一落,径直朝周子豪的马车奔去,定定站在车窗口,不在向前走一步,讥讽道:“怎么,还不下来吗?想赖到什么时候,有些人啊,真是越活越回去,脸皮呢,真真叫做越来越不要脸。”

李老屁股稳稳落座在车内,一动也不动,就好似是粘上去一样,闭目养神,任凭外面的人怎么说,这回他都要坚定自己意志,不能让外面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将自己给忽悠出去。

只要他不动,外面的那个就拿自己没办法,他真是个大聪明,得亏他刚才眼尖,远远就瞧见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遥想当初,自己还以为他死了,还好好地为他哭了一场,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居然龟缩在这宿州城中。

不得不说一句,艺高人胆大。起码,比他大多了。

曹老哪里不知道李老的想法,心中暗暗腹诽,难不成他不出来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吗?要知道自己能收拾他一次,也就能收拾得了第二次。

人呐,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曹老轻叹一声,“世人都道黄金万两,最是难以割舍,在我看来,都不如宿州城的美酒佳肴来的好。黄金有什么好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就是一个破铜烂铁,真不知道喜欢它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莫非是脑子有点问题。”

此话一出,曹老睨了一眼车窗内,冷哼一声,继而道:“虽说我再怎么不喜欢这些,只是,前些时日我这糟老头子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却意外发现一大块黄金,想着那是破铜烂铁,本来不想捡,可是,我又想着某些人喜欢,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喜欢,罢了罢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曹老心中极为肯定,不出十个数,某些人必定要从马车上下来,毕竟,真金白银的诱惑对他来说可不止一点半点。

果不其然,数到第五个数的时候,车帘猛地被掀开。

“你这个糟老头子,又那种好东西竟然不早点通知我,害我现在才知道。”李老一脸嬉笑笑,抬脚便要从车上往下跳,仿佛之前为了朵曹老故意躲在马车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曹老充满阅历的脸上露出一阵戏谑,不禁摇摇头,这还没过半呢?某些人就急不可耐,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慢悠悠的转过身,静静凝视着李老,默不作声。

李老朝着曹老走了过去,一脸笑意盈盈,手心朝内搓了搓,讪讪笑道:“仁安兄,许久未见,你果然如同我想象的那般,风采依旧,依旧一副仙风道骨啊!”

李老走到曹老跟前,很是熟稔的拍了拍曹老的肩膀,笑道:“我方才貌似听见你说有金子,不知它现下在哪里,可否带我去见见。”

曹老淡淡瞥了一眼李老,并不理会他,嘴角微微上扬,转身便朝里走。

李老正要说些什么,想和曹老重温旧情,好让他把那块听起来就硕大无比的金子拿出来让自己瞧瞧。

谁知,他竟是毫不犹豫的往里走,一点都不理会自己。

微微张开的嘴角愣了愣,双手微微攥紧,一张老脸笑的跟菊花没什么嘛区别,眯着眼睛,舔着一张老脸道:“仁安啊,等等我呗。”说着,便跟了上去。

不行,为了金子他必须得豁出这张老脸,世间种种美好在他看来都没有金子来的好看,尤其是黄金万两。

“仁安,你走得这么快干什么,好久没见,咱们还没好好聊聊呢?”李老并排走在曹老跟前,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面色十分紧张的问道:“黄金万两在哪里啊?”

李老边走边说,似乎害怕曹老因为黄金万两太过重要,说的声音太小以至于自己听不见,将耳朵贴近曹老。

曹老也不走了,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看着李老,低声道:“你猜?”说完,还给了李老一个极为肯定的眼神。

李老愣在原地,瞬间瞪大双眼,眼中金光乍现,真的有黄金万两,心中不由得惋惜,怎么每回这种好事都被他给碰见了,自己都没这种好运气。

不过,仁安的东西就是他的,反正到最后都是自己,过程一点都不重要。

想到此处,李老飞奔至屋内,嘴里发出癫狂的笑声,“哈哈哈。”

一连三声笑,坐在屋内的柳妍姝诧异的看着大夫,弄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大夫出去一下,李老怎么就······

曹老听见这近乎癫狂的笑声,面不改色的写着手里的药方。

柳妍姝抿了抿唇,担忧的看了一眼苏衍,轻声道:“大夫,他怎么样了?”嘴角微微动了动,指着外面的李老,她有些不明所以,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大夫,你能不能再帮我看看外面之人,他可能这里有些问题?”

听着这话,曹老先是抬头忘了一眼柳妍姝,紧接着低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冷声道:“他按着药方将药服下去,只要人行了,便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外面那人,估计是想钱想疯了,不必管他。”

“啊?”柳妍姝懵了,现在她是彻底不知道曹老在说些什么,还有,就是李老怎么了?不过,在听到苏衍只要将药服下,很快便醒来。

微微含笑,柔声道:“多谢大夫。”

曹老写完手里的药方,将其递给一旁的和柳妍姝他们相差不急之人,嘱托道:“再去煎一副安神药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屈能伸 “哎呀呀,仁安啊,不是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追上来呢?”李老走到屋内不停地嘟囔,乐呵呵的笑着,先是环顾四周,直到准确找到曹老的位置,直奔他而去。

瞧见李老的模样,柳妍姝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李老和这个大夫认识,听这口气像是极为熟稔,否则怎么能做到自来熟。

但是为何先前李老却不下车,若是二人认识的话?想来李老应当能准确的找到仁安堂,并且直奔而来,而不是还要问路。

李老极为自信的走到曹老跟前,笑道:“仁安,黄金在哪里啊,你真的不打算拿出来给我看看嘛。”说着,他还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曹老的肩膀。

这一个称兄道弟的方式倒也是格外眼熟,柳妍姝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李老这边颇为热情,曹老那边却是冷若冰霜,曹老被碰了一下,身体没稳住,一个手抖,笔下的字顿时七扭八拐起来。

他眼神冰冷的睨了一眼李老,连连冷笑,道:“你想多了,我这里并没有黄金万两,不信你自己去问问。”

李老一怔,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曹老话里的意思,低声询问:“曹仁安啊,你这是什么意思?”眼神之中充满希望,内心极力否认曹老刚才说的是假的,亦或者是自己幻听了。

他这里怎么可能没有黄金万两,这话还是仁安自己亲口所说,他们虽说许久未见,仁安也不可能一上来就框自己,不是。肯定是他听错了。

曹老默默放下手中的笔,上下将李老打量一番,看着李老那人畜无害的眼神,一字一句极为肯定道:“我这里没有黄金万两,不说万两黄金,就是一两都没有。”

听见这话,李老深吸一口气,像是遭受重大打击往后退了好几步。

时时刻刻关注这边情况的柳妍姝看见李老快要摔在地上,赶忙向前将李老扶助,李老先是看了看柳妍姝,又看了看曹老,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指着曹老,看着柳妍姝,微微张开嘴巴,弱弱道:“你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若不是六眼熟就站在李老身旁,恐怕都听不清他那虚弱近乎游历的声音,柳妍姝双手搀扶着李老,侧眸看了一眼面色改色的曹老,用肯定且确定的眼神点点头。

这一点头,李老直接愣在原地,失去万两黄金对他来说恍若晴天霹雳,比杀了他还痛苦,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周围仿佛出现了幻听,总有人在告诉他自己没有万两黄金了,嘴角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抬手飞快地在柳妍姝养的娇嫩的纤纤玉手上掐了一下,亲眼目睹她吃痛的表情,李老这才相信自己是在现实,而非做梦。

他的万两黄金啊,他不渴求有万两了,哪怕是有一两也好过没有啊,他的真金白银啊,苍天为何要如此惩罚他啊!

黄金,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李老心中悲痛欲绝,脑海之中只有这几个字,站在一旁的柳妍姝眼睁睁看着李老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知做出何种反应。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句,‘想钱想疯了。’刚才或许是因为要得到所以开心,现在是因为失去而悲痛,这短短的一刻钟便承受了大喜大悲。

柳妍姝在心中默默摇头,没想到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的李老竟然喜欢黄金,这种特殊的爱好真的是难以形容。

虽然她也喜欢,但是真的没有这么喜欢。

一路走来,还以为李老是什么世外高人,拥有绝世武功,就像是她之前看过的那类画本子,果然,人不能想,否则就会经历现实与幻想的巨大反差。

这其中的酸甜哭乐,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李老,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那可是黄金万两啊,你知道吗?咱们要是有了黄金万两,下辈子吃穿就不愁了。”柳妍姝还未说出什么,李老便已悲痛欲绝,眼底浮现点点泪花,可怜极了。

其实,她就想说这黄金万两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编的,根本不存在,而且,柳妍姝看着一脸镇定自若,好似无事发生的曹老。

心里估摸着,曹老一开始就是在骗曹老,凭借着李老先前对曹老的自来熟,想必,二人认识许久了。

这样的骗术或许曹老不知用过多少次,可偏偏李老却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尤其是在黄金上面,曹老给他挖一个,李老跳一个,挖一个跳一个。

柳妍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衣袖,双眸微抬,抿嘴笑了笑,有没有可能这样的谎话曹老不知用过多少次了,屡见不鲜。

现在一把年纪的李老还在相信这种连小孩子都不相信的谎话,以至于曹老连解释都不想解释。

不得不说,人聪明还是有一定好处,若是曹老能听见柳妍姝心中的腹诽,都会伸出大拇指夸她一句,聪明。

“曹仁安,你骗我,快说,你是不是在骗我,黄金万两到底被你藏哪去了?”李老瞧着很是平静的曹老,根本不相信他现在所说,猛地将柳妍姝甩开,直奔曹老。

双手撑在桌上,李老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星子,直勾勾地盯着曹老,怒道:“曹仁安,你现在将黄金万两交出来,咱两还是兄弟,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曹老十分淡漠的瞥了一眼李老,对他的话丝毫不在意,这样的把戏他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现在还来?

真是老不知羞!

“不然我就给你跪下!”话音一落,李老毫不犹豫地‘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为了彰显自己诚意,还特地发出重重的响声,紧接着,便抱着曹老的腿哭了起来,嚷嚷着要曹老将黄金万两还给他。

柳妍姝先是被李老突然的暴怒给弄懵了,怒吼声在耳边响起,直接让她的耳朵产生回音,还不容易缓过神来,就看见李老能屈能伸的一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豆子 这下,柳妍姝彻底愣在原地,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动不动,抬起双手揉了揉眼睛,试图告诉自己这是假象,不过,放下手掌之后,李老抱着曹老大腿哭,这活生生的一幕都在告诉她,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刚刚带着书童走进来的周子豪目瞪口呆的看着李老,不敢相信,这和自己遇见的那个李老师同一个人。

周子豪同柳妍姝的视线慢慢在空中交汇,又默默移开,几人内心已然是波澜壮阔,只能看着面前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无耻,真的无耻!

原以为之前自己遇见的那个李老就已经够无耻了,现在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或许之前的那个李老可以称之为伪装后的李老,现在柳妍姝他们见到这个能屈能伸之人才是真正的李老。

“那个,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没完成,就不在这儿耽误了。”柳妍姝抿了抿唇,有些尴尬的看着周子豪,嘴里说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好好好,你先走吧!”一连三生好的周子豪还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瞧见柳妍姝走了,转身便想拉着自家书童离开,以免有被嘴颇为毒蛇的李老给盯上。

谁知,就在他拉着自己书童刚要抬脚离开,就被李老给叫住,喊着:“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给来评评理,你们看看这个老家伙一点都不害臊,竟然又骗我。”

周子豪刚刚抬起的脚,又悄无声息的放下,悄悄朝着身后的书童挥了挥手,想让他先一步逃生。

书童诧异的看了一眼周子豪,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是如此的讲义气,周子豪朝着书童使了一个眼色。

“多谢!”简单一个道谢后,书童便转身离开。

周子豪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真是的,他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银钱来源都要靠这位,自己不把他好好护着,怎么可以呢?

真是太客气了!

“臭小子,还不快过来!”就在周子豪愣神之际,李老又催促道。

听见怒吼声,周子豪很是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一脸生无可奈的朝着李老和曹老他们走过去。

······

柳妍姝静静看着躺在床上之人,怔怔看了许久,细细回想那些和苏衍并未相认的时日,他是怎么过来。

盯着二人相认之后苏衍的模样,身子虚弱的躺在床上,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如斯,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腹中,安静的如同一个瓷娃娃一样。

若是可以,柳妍姝宁愿自己从未和他相认,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激怒他,或许苏衍真的能从深山之中走出来,现在甚至都可以活蹦乱跳。

牵过苏衍冰冷的手握在手里,她试图用自己手温来捂热,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都是徒劳,苏衍的手一直保持自有的温度,不受外界的影响。

泪花逐渐在眼中氤氲,模糊了眼眶。

“我来喂他喝点药,你快休息休息吧!”端着药的小豆子站在柳妍姝的身后,轻声说着。

柳妍姝应了声,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小豆子将药给苏衍服下,瞧着慢慢一碗乌黑的药尽数被苏衍用下,心中这才好受些。

喂完药,小豆子端起另一碗安神药,递给柳妍姝,道:“喏,这是你的!”

柳妍姝诧异的看着小豆子,眼中满是不解,疑惑道:“我也有吗?”伸手接过那碗安神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师傅说了,你看着他,估计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倘若是因为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从而累坏子自个儿的身体,才是最大的罪过。”小豆子歪着脑袋指了指苏衍,双手叉腰,道:“难不成他的身体就是价值千金,你自己的身体在你眼里还不如他的?”

柳妍姝嘴角轻抿,心头一暖,耳旁响起这些歪理邪说,虽然小豆子说的话有些问题,不怎么符合常人的思维,不过,也必须承认他说得是对的。

世间有万般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身体好,未来才有无限的期望。

若是身子不好,整日缠绵病榻,也只能是一事无成,枉费来着人世间走一遭。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笑道:“你可知这世上总有比自己更为重要的事情,有着比身子更为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见到的都是肉眼可见,有时候肉眼见到更加微不足道,或许那些见不到的才是更为重要。”

小豆子用极为奇怪的眼神看了柳妍姝一眼,缓缓摇头,嘟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在哪里,更不知道那些东西为什么重要,不过,对我来说,吃饱饭才是重中之重。”

见此,柳妍姝笑而不语,并不执着于和小豆子争辩,侧眸打量这个和苏衍一般年岁的孩子,人的成长环境很大程度上影响他未来的心形。

苏衍若是在这种无忧无虑的环境中长大,想必也如小豆子这般天真烂漫。

抬手揉搓着下颔,眼眸微微一转,轻笑道:“小豆子,我问你个事呗!”

小豆子闻言,戒备地看了柳妍姝几眼,面前这个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像极了家中大姐姐看他的眼神,顺着柳妍姝的话道:“问什么?”

柳妍姝垂眸想了想,没有直接问出心中所想,道:“你为什么要来同仁堂学医,都是大夫最难当,每日要见着数不清的病人,里面不乏有尖酸刻薄之辈,你就不怕吗?”

这话顿时问到小豆子心坎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十分老成道:“哎,人活着为了一口饭,只要有吃的,哪里不是活下去。”

她一手撑着脑袋,无声地笑了笑,明明年岁不大,偏偏要装作极为老成的样子,下巴微抬,“我想听真话。”

这话一听就不是这个年纪该说出来,一看就是盗用了曹老那个年纪之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小豆子对着柳妍姝笑弯了眉毛,心中暗道:她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话,难不成她是自己肚中的蛔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问题 “没有真话,我刚才所说皆是真话,信不信由你。”小豆子下巴微抬,反驳道。

柳妍姝摇摇头,睨了小豆子一眼,轻声道:“行行行,我信你,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不如你来替我解惑如何?”

一连三声行,尽显敷衍之态,她本就无意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想问的也不是这件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问得多了,自己也不能变成他。

小豆子十分嫌弃的看了柳妍姝一眼,心中暗暗道:她怎么有这么多问题?真可怕!

“你说我这位兄弟什么时候才能醒?”柳妍姝抬手将苏衍冰冷的手掖到被中,面色担忧的盯着他。

小豆子听闻这话,抖了抖肩膀,不知所措的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才来这没多久,刚刚才把斤两称,药材这些基本的东西认齐了。”

小豆子急忙低下脑袋,一动不动望向地面,生怕柳妍姝再问关于这个躺在床上之人的问题,他虽是同仁堂医馆曹大夫的徒弟,那也是刚收不久的徒弟。

他本是南方人士,前些年因为灾祸不止,加之朝廷增加了千奇百怪的赋税,后来他的家乡又产生了瘟疫,即使来了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治好了瘟疫。

可是,他家里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一个年岁尚小的稚子,族中的父老乡亲忙于重建家园,哪里有空来管他这个无家可归之人。

不久后,小豆子便离开家乡,成为流民,随着大部队到四处流浪,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宿州,成为乞儿。

一次偶然的机会,曹大夫心善收留他,他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柳妍姝一怔,没想到小豆子竟然和她一样在医术方面是个半生不熟的生瓜蛋子,不过,假以时日小豆子必然比她更厉害。

毕竟,能让曹大夫看上的徒弟,天赋定然十分可观,至于她,柳妍姝瘪了瘪嘴,了解一些基础得到常识大可以,想要治病救人恐怕难。

她不由得想到,若是爹爹在这里就好了,这样,她也不至于这般落魄,爹爹既能将她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想必,现在的苏衍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本事,倘若自己会医,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小豆子刚刚从袖中拿了一个糖块放在嘴里,听见这话,顿时觉得糖也不甜了,真是不知道这人怎么又这么多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简直没完没了。

瞧见小豆子吃人的眼神,柳妍姝气定神闲,好似无事发生,对于小豆子的眼神她表示自己没看到,她什么都看不到。

小豆子忍了忍,按耐住心中的怒气,默默安慰道:这是客人,是他们的财神爷,他未来要成为治病救人的大夫,现在这些权当是他成为神医之前的考验,不值一提。

事关医馆颜面,他需得好好管理自己的脾气,对,他是一个和善之人。

小豆子就这样不停地劝告自己,收拾好状态之后,深吸一口气,凶狠的脸上顿时浮现和颜悦色的笑容,低声询问:“不知你想要问什么,大可之言。”

柳妍姝瞧着小豆子快要喷火的眼神,抿嘴笑了笑,没想到这个小破孩还能管住自己,她还以为下一秒他就要掀桌子。

“放心,这是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不问了。”笑看小豆瞬间松下去的肩膀,柳妍姝轻笑一声,脑袋凑到小豆子的面前,刻意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曹大夫和李老师什么关系吗?”

小豆子眨了眨眼,他怎么觉得面前这人之前问了那两个问题都是为了现在这最后一个问题做准备呢?

这样的认知让小豆子后退一步,眉头一皱,当即便道:“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感情之前的那些全都是废话。

柳妍姝讪讪笑了,强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没有,我只是顺口问问,好奇呀,再说了,之前那些也是我真心想问。”

说着,还怕小豆子不信,立即伸手左手竖起三根手指,面色十分虔诚,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小豆子淡淡瞥了一眼柳妍姝,那眼神分明是一点都不信任她。

若是神明真的有用,爹娘还有姐姐曾经多次向神明祈求,保佑他一家平安顺遂,年年开心。可惜,神明终究还是神明,高高在上,不理俗世。

灾难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他们一家也是分崩离析,到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他早就不相信所谓的神明。

小豆子在心中不停腹诽柳妍姝发誓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嘴上却还是快速说着曹老和李老的关系,“我虽是才来不久,不过听先前的师兄说,师傅应当是有些患难见真情好兄弟,不过,偶尔出现一次,中间隔上好几年也没有来大有人在,想来,那个爱财如命的人应当是其中的一员。”

患难见真情的好兄弟?爱财如命的李老?

柳妍姝眉头一挑,这倒是极为符合李老的定义,的确爱财如命。若说患难见真情便是好兄弟,那她觉得周子豪还有苏衍完全可以算是自己的好兄弟。

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子豪一脸颓废的从门外走进来,看起来可怜兮兮,像是遭受了多大的折磨一样。

“柳兄,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周子豪呆呆望着前方,双目无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

柳妍姝和小豆子都被周子豪的状态给惊到了,弄不明白不过须臾,才一会儿不见,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柳妍姝站起身,走到周子豪旁边,嘴角动了动,面色很是担忧,轻声道:“周兄,你这是怎么了?”

不答反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给周子豪到了一杯茶。

周子豪随手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顾不得礼仪教养,顺手牵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茶渍,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柳妍姝,又瞧了瞧满脸好奇的小豆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世间无绝对 “你们知道吗?李老实在是太能说了,我感觉天底下没有几个比他更能说,黑得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真的太恐怖。”周子豪一脸呆滞的说着,眼里充满惊恐之色,好似从没有见过‘战斗力如此强悍’之人。

柳妍姝十分认可地点点头,这难道不是早就发现的问题吗?

诧异地瞥了一眼周子豪,看来这位富家少爷经历的还是太少了,居然现在才发现李老的真面目,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早前李老面红耳赤,满口胡话‘说’他们之时,柳妍姝下意识觉得李老若是和那些个大娘打起口水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毕竟,根据她现有的认知来看,李老在这方相当强悍,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比他还厉害之人。

周子豪直摇头,神情还在不断回味放下的那一幕,曹老被李老扯皮扯得哑口无言,而自己也差点参与进去,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定然殃及池鱼。

“太可怕了!柳兄!”周子豪眨了眨眼睛,眼睛瞪得溜圆,惊恐道:“真的,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平生罕见。”

柳妍姝听着周子豪惊魂未定之话,话里话外都是刻意强调,她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李老那惊世骇俗的战斗力。

说起来,柳妍姝还是蛮佩服李老这种能力,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还能这般生龙活虎也是极为罕见,冰雪封天,漫山遍野的跑,不仅没死,还活蹦乱跳,向来也是极为罕见。

都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嘴上的状元,除过那些整日闲来无事等在村口闲谈的老婆婆,在男子当中,李老这还是独一份。

想到此处,柳妍姝不禁捂嘴笑了笑。

怎么看都是自己这伙人走运,能遇见李老这样别有风趣之人,倒是中了上上签亦或者前世修来的福分。

“来,多喝点水。”柳妍姝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周子豪想让他平复一下心情。

周子豪接过茶盏,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呆滞的询问,“柳兄,谢兄可是有好点。”

闻言,柳妍姝愣了愣,神色变得悄然暗淡下来,缓缓摇头,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像是看上去好一些了,只是······”

她也不知道苏衍会不会像前几回那般半夜又烧起来,毕竟,这不是没有先例可言,前几回,瞧着情况明明已经好多,后来也不是······

周子豪和柳妍姝的视线在空中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那未尽之意。

“你们放心好了,来到了我同仁堂,他的病还是我师傅亲自出马,就没有治不好的道理。”小豆子拍了拍胸脯,声音之中带着无法比拟的自信和坚定。

在他眼里,师傅就是万能的,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更何况,师傅先前还说过,世间没有绝对治不好的绝症,只好也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

比如说:瘟疫。

瘟疫在很久以前,但凡是出现必定会死去很多人,现在也不是被师傅这类的神医找出医治的方法,心中莫名又对亲自感到他们村庄救治的那几位神医充满敬佩之心,他以后,也一定要成为那样的人。

“小豆子,你出来一下。”好不容易摆脱李老的曹老,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小豆子的那番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哦,好,师傅。”小豆子懵了,他竟不知师傅什么时候来到门口。

转身便跟着师傅离开,待两人来到一处无人之地。

曹老定定站在小豆子面前,瞧见他一声不吭,抬起满是褶子的手用力敲了敲小豆子的额头,怒道:“你可知你刚才犯了什么错?”

小豆了愣了愣,显然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大问题,仔细回想刚才的一言一行,轻微摇了摇,眼中满是无辜,他不明白。

曹老叹了口气,慈爱道:“小豆子,世间没有治不好的病这是对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他们面前信誓旦旦承诺咱们一定能治好躺在床上的那人,你明白了?”

小豆子诧异地看着师傅,眼中浮现点点迷茫,疑惑道:“师傅,难道咱们不应该是充满自信,对自己医术的自信,相信咱们一定能治好那人,给他们带来信心吗?”

“这没错。”曹老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缓声道:“你可知你刚才说了些什么,你说‘就没有治不好的道理’,话是没错,可是你要知道所有的病症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你带给他们绝对的信心,只不过,这世间又哪来的绝对呢?”

小豆子眉头一皱,不明白师傅一会儿对,一会儿不对,那他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瞧着小豆子懵懂无知的眼神,曹老心里明白,他这是一点都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也难怪他不明白,少年总是充满豪情壮志,对自己更是觉得万事都行,只可惜,走得路多了,才发现自己是事事都不行。

他亲自走过的路,犯得错,不希望在自己徒弟身上重现,直言道:“哪怕是天神,都不能保证一定能见垂危病死的人救过来,更何况我们这些凡胎肉体了,你带给了他们希望并没有错,真正错的地方时给的希望太多,以至于绝望来临之时,他们无以面对。”

曹老满脸忧愁,语气充满凝重与肃穆,道:“孩子,你还小,未来走得路还很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承受不住希望转瞬变成绝望,生命遇到难以承受之重,愤怒之余可会波及在你身上,万事,我们尽力而为,而不是空口无凭。”

说罢,曹老便转身离开,至于自己说的话,小豆子明不明白也不加理会,话已至此,听不听得进去,由不得他,全看个人理解。

父母之爱子必为计深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豆子与他而言,算得上半个儿子,他这一生膝下无子。

老了老了,收了个徒弟,并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他跳入火坑无法自拔。

清冷的风拂过脸庞,远处传来阵阵叹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毫无未来可言 瞧见曹老将小豆子带出去,柳妍姝若有所思,想起曾经自己在初步接触医术这方面的知识,爹爹说过的一句话。

犹记得,爹得告诉自己,这世间并无绝对,若是谁向你,或者你像那人立下誓言,说一定能将病患治好,切记,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

不禁摇摇头,想来曹老将小豆子叫出去,便是为了这件事。

“柳兄,你说谢兄什么时候才能醒,我还想等着他起来与我一道喝酒,评谈佳肴呢?”周子豪晃了晃茶盏,如同晃着酒杯,“柳兄,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谢兄究竟是因何受伤,苍梧书院不可能如此大意?”

这一路走来,柳兄说了许多话,却是一点都不提谢兄是如何受伤,彷佛这件事对他来讲如同禁忌一般。

他就算是在蠢,日子过得在糊涂,也明白谢兄至今昏迷不醒绝对不是意外跌落山崖那么简单。

柳妍姝深吸一口,望着周子豪一脸诚恳的目光,心中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苏衍身份一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才能保住他平安。

知道的人越多,不仅对苏衍来讲是一种祸害,对知道的那些人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灾难。

与其知道的越多,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天真快活的过着如今的日子才是正事。

看见柳妍姝的表情,周子豪哪里不明白,抿了抿唇,道:“我明白了。”

柳妍姝神情复杂的望了周子豪,心中有一万种歉意却也无法说出口,小心斟酌,缓缓开口:“周兄,其实这一路走来,若不是有你相助,我和谢衍早就死了,恐怕过了不知多久才有人发现,只是,你问的问题,恕我无法直言,今日我以茶代酒,多谢那日周兄的救命之恩。”唇角轻勾,笑道:“若是有朝一日,待事情明了,我定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告知周兄你。”

话音一落,柳妍姝便径直站起身,举起手中的茶盏,下巴微抬,一饮而尽,没有一点犹豫的动作尽显她对周子豪的感激之情。

周子豪心中虽是极为烦躁,他想的不过是尽快和柳妍姝他们成为兄弟,对于这些秘密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话至此处,也明白柳兄定然有难言之隐。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情愿,还是动作利索爽快的站起身,回以一杯茶。

柳妍姝嘴角洋溢着笑意,朋友本是世间最容易得到之物,也是最难。

路边随处遇见的一个人,你与他交谈几句,说不定你们就是朋友;可是也有那么一群人,不论相处的时间长还是短,他总能体谅你,知你不易,从而成为交心的朋友。

周子豪双眸微抬,轻声询问,“柳兄,接下来你可有打算,我和书童不日便将离开,倒时若是谢兄还未醒来,你又将如何?”

柳妍姝一怔,定定看着周子豪,说实话,她一心扑在苏衍的病上,还没来得及对以后,甚至未来做出一个准确的规划。

苏衍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苍梧书院,只要王祖彦在那里一天,苏衍就绝对不可能回去,现在回去苍梧书院,也不知那里有没有埋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

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苍梧书院这条路已然行不通。

说不定现在那些恨不得苏衍去死之人,已然得知他不在封地的消息,只要想办法杀死他,哪怕自己有一万种证据,也无济于事。

或是回到苏衍的封地,在那里,他才是最安全。

只是,苏衍的封地位于边境,随时都有外敌入侵,何况,他现在还未醒来,一个昏睡之人绝对承受不了路途的艰辛。

还不说,一路向北,若是有什么不测,那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等着苏衍醒过来再说,只不过,那时的苏衍醒过来了,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爹爹和娘亲那边去不得,苍梧书院现在断然回不去,原本她想等到苍梧书院结课之后,便动身去寻爹娘,到那时,自己想必也有了自保能力。

现在横生事端,柳妍姝不禁摇摇头,她竟无处可去。

“不知道。”

“不知道?”周子豪瞬间瞪大双眼,一脸诧异的看着柳妍姝,只觉她这个回答极为荒唐,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呢?

柳妍姝乖巧点头,抿了抿唇,颇为无奈,道:“周兄,你别样看着我,我先在是真的一点思绪都没有,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有点子措手不及。”

周子豪点点头,换位思考,如果自己遇见这种事想必只会比柳兄这家心乱如麻,惊慌失措,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小心翼翼试探道:“柳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去找你的爹娘,让他们为你出出主意,亦或是回到苍梧书院?”

话刚说出口,便觉不妥,去找爹娘这件事在他看来是完全可以,毕竟,他的爹娘已经将他未来从苍梧书院结课的规划都做好了。

至于第二个想法,回到苍梧书院当即便被自己给否定了,瞧着柳兄的模样,他出来救谢兄书院定然是不知晓,先前他听柳兄说过,不打算参加冬猎。

那么,柳兄已然好久没有出现在苍梧书院,按照书院严苛的规矩来说,这算得上是无故缺课,怎么着都会被惩罚一番。

回去这条路还不如不回去,反正回去也是生不如死地接受处罚,依他看,还不如直截了当的离开。

想到此处,周子豪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无故离开,即使有先前给书院请的假,不过,那也是有时间限制。

本想将柳兄他们送到山脚下的那个镇子,便赶回书院,想来,迟了一两个时辰的理由极其好找。

不外出就是马车坏了,修它花费了好长时间,这才吃到。

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反正从小到大,他挨的打不计其数,父亲的藤条都不知被他弄坏了多少根。

周子豪微微张开嘴,苦涩的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还不如哭,笑道:“柳兄,我想咱们可能是同命鸳鸯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这是什么话?

就在周子豪说出他们即将要成为同命鸳鸯的那一刻,柳妍姝下意识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或是说的不对,被周子豪发现自己是女儿身。

心中莫名开始心惊胆颤,李老发觉自己是女儿身也就罢了,那是年纪见涨,阅历致使眼光格外老辣,周子豪可没有这种能力,要是再让他发觉自己是女儿身,那她才是真真的失败。

不过,她又细细瞧了瞧周子豪的表情,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这才慢慢松下去。

但是,转瞬变又觉得不对,什么叫同命鸳鸯,鸳鸯不是指的一公一母吗?若是她现在身着女子装也就罢了,可是,她是男儿装扮啊!

“柳兄,你可得救救我啊!”周子豪一脸悲痛欲绝,仿佛下一秒他便要上吊自尽而亡,声音也满是绝望。

她懵了,自己还未说什么,为什么周子豪要叫自己救他,摊了摊手心,无奈道:“周兄,你也得说出事情的关键,我才好给你出谋划策来救你,现在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让我救,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听见这话,周子豪的眼中顿时充满希望,苍梧书院第一聪明若是苏衍,那么第二聪明就是面前的柳兄了。

只要她肯救自己,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定然能平安度过面前的难关,便将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之事一一说出来。

面临的困境,还有来自‘慈爱’的老父亲,‘仁慈’的母亲的威压,一字不落的讲述清楚。

柳妍姝看着周子豪手脚并用为自己比划他的境况,周子豪终于飞快的讲完,只觉得现在口干舌燥,悲伤道:“柳兄,你说现在有什么办法既可以避免我受罚,又可以让我回到苍梧书院?”

他本是不想回去,如同柳兄这般,无人管束,自由自在的想去哪便去哪,只是一想到,倘若自己真的不回去,下一秒,副院长的书信便会出面的父亲大人的书桌上。

深吸一口气,他不敢赌自己的父亲大人看完书信的内容会不会亲手将他撕碎,如果,父亲大人对于自己这个逆子没有任何想法,放任自由。

周子豪完全可以对天发誓,接下来母上大人会亲自出面,不仅仅会断了他的银票,让他身无分文,还会逼他回去成亲。

他一个还未及冠束发的皎皎君子,这么早成亲干什么?若是未来自己的儿子出生,爹娘眼里的宝贝孙子降世,他不敢想象未来在家中的地位。

想必,倒是爹娘眼中再也没有自己这个人了,更何况,他还要和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成亲,共渡未来的几十年。

不用想,他都觉得未来的日子可以一眼望得到头。

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山河没有游历,天下的佳肴美酒没有品尝过,怎么能过上这种日子呢?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柳妍姝瞧着面前之人满脸的惊恐,她都还没说什么,周子豪这是想到哪去了?

稳了稳心神,周子豪现在这般有家不能回,书院不能去的局面,说起来还有她的一份‘功劳’,若不是周子豪顾念着情分,将他们送到镇子上,径直回去,便可不用承受无妄之灾。

不过,见死不救不是他的风格,更不是自己风格,见死不救,柳妍姝自己就会后悔一辈子,更不用说周子豪这个侠义胜过一切的心。

柳妍姝抿了抿唇,略一思衬,缓缓开口:“周兄,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眉头微挑,轻声道:“只要你拿到院长大人亲笔书信即可。”

“柳兄,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再给我出馊主意呢?”周子豪双手叉腰,意外的看着柳妍姝。

规矩是副院长大人亲自定下,想要躲过副院长的惩罚,需得来一个比他更厉害之人,非院长莫属。

柳妍姝微微拧眉,不自然的笑了笑。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主意有点不靠谱,甚至可以说是荒谬。原因无它,苍梧书院的一切事情都归副院长打理,这本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他们尊贵的院长大人,从他们入学开始就没有见过,也未曾出现在他们先前,鬼知道院长大人长什么样子,估计也只有副院长知晓。

“可是,这的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

周子豪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只能认命,回去接受副院长的处罚了,抬头看了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他得珍惜现在日子,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见不到如此明媚的阳光和蓝天白云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柳妍姝十分诚恳地看着周子豪,道:“周兄,真的······”

“别说了。”周子豪摆了摆手,他已经做好迎接黑暗的到来。

她看着周子豪神色凝重,心中也不好受,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果然,道歉是这世界上最无力的东西,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李老一脸兴高采烈的走进来,与里面垂头丧气的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妍姝见周子豪已然不想说出一句话,便将二人心中的愁绪说与李老。

李老听后微微皱起眉头,就在柳妍姝以为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是,只听他来了一句十分轻松的话,“这多好办!”

坐在桌前的二人同时抬起头,一动不动看着李老,总觉得这如此松快的口吻似曾相识,默然片刻,这不是柳妍姝之前说话的语气吗?

不过,她最后给出来的鬼点子一点作用都没有,李老就更不用说了,既不是苍梧书院的学生,也不是夫子。

给出的办法,恐怕连柳妍姝都不如。

李老大大咧咧坐在两人身旁,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将其轻轻放在桌上,那动作,只能说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得意洋洋的看着嘴巴长得老大了,双眼等得溜圆的二人。

柳妍姝眨了眨眼睛,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看到的金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伪造 这是真的吗?

柳妍姝瞧见面前这块儿金子,脑海之中下意识冒出这个想法,她总感觉这是一块假金子,就算是真的金子,那它又是怎么来的?

心中冒出一连串的疑惑,揉了揉眼睛,她抬手想去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正的金子,千万别是李老随便找来一个假金子,用来糊弄他们。

“你干什么?”看见柳妍姝想要去摸他的宝贝金子,李老眼疾手快便将其护在怀里。

默默收回蠢蠢欲动的小手,弯了弯眼睛,柳妍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对着李老说着,“我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还用说吗?”李老发出自己的疑惑,他亲自找来的金子,能有假不成?慢慢又将金子至于桌子正中央。

李老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吝啬,他十分大方将金子给出来给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看看,连面前的金子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一看就知道肯定没见过世面。

若是柳妍姝和周子豪听见李老腹诽,他们定会给李老翻一个白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一个曾经身为公主,一个家财万贯,怎么说也不可能没有见过金子。

或许真的没有过金子,没有见过指甲盖大小的金子,他们见过的金子,最小也有瓜子大小,哪里见过这么小的金子。

可惜他们不知道,知道了定要将李老冷嘲热讽一顿,

周子豪只是简单瞥了一眼桌上的金子,淡淡收回视线,望向窗外蓝白的天空,他还是多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免得以后没机会看了。

柳妍姝对金子的兴趣转瞬即逝,毕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缺钱之人,要不是因为李老格外爱财,或许,今天这个小小的金子,她看都不看一眼。

李老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明明他的金子如此耀眼,怎么两人看了一眼就不看了,挠了挠脑袋,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柳妍姝瞥了一眼发蒙的李老,一手撑着脑袋,面带愁容,嘟囔道:“还能为什么?这不是周兄即将返回苍梧书院回去要接受惩罚吗?”

说着,顿时将双手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神情颇为紧张,气愤道:“而且我给你说,苍梧书院的规矩极其森严,在我看来,比之律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老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他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过就是这点子小事,竟然就把他们给难倒了,真没出息!

“你们不是想要院长的写的那个······什么来着?”李老有些着急,一时间他有些想不起来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使劲拍了拍了桌子,看向柳妍姝想让她说出来那个词。

“你小声点。”柳妍姝面色一紧,抬手便将李老的手挥开,扭头看了看丝毫没有受影响的苏衍,这才放下心来,睨了李老一眼,颇为嫌弃,低声道:“前因后果,宽恕书。”

“对对对,就是那个。”看见柳妍姝极其不满的神色,李老收回自己手,低声道:“既然你们想要,为何不直接一点,干脆伪造一个不就得了。”

听见这话,周子豪猛地将头转了过来,如逢大赦一般,诧异的看着李老,眼里精光一闪,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反正苍梧书院之人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院长长什么样子,想必,他的字更是罕见,到时候只要自己在上面写清前因后果,就不怕副站长再惩罚他。

这一想,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你疯啦,你这点子还没我的好。”柳妍姝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眉头紧皱,错愕道:“李老,你这是只负责出主意,完全不管后面交差之人的死活吗?其他人没见过院长大人亲手所写之字,难不成副院长大人就和院长大人没有过书信来往吗?”

听见这话,李老一时讷讷,竟是找不出半句反驳柳妍姝话的词,因为他从心底也觉得面前这个娃娃说的十分正确。

周子豪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瞬间熄灭,没错,即使其他人不认知,难不成副院长大人也瞎吗?

他极为烦躁的揪住衣裳,上面精美繁复的花纹都被他扯变形了,根本看不出来原有的模样。

周子豪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眸,银牙轻咬嘴角,看着柳兄,很快的下定决心,直言道:“要不,柳兄,我就一直跟着你和谢兄,反正有你两在,就绝对不可能让我饿着。”

柳妍姝还在垂眸沉思,究竟怎么才是上上策,既可以避免周子豪受罚,也可以让自己安然无恙的脱离苍梧书院。

结果,就听见身旁之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连连摆手,这绝对不行,若是周子豪因为他们的缘故,从而遭受处罚,本就会让她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现在,他竟然告诉自己,以后他都不回苍梧书院了,那是万万不行,她和苏衍不回苍梧书院是两人都有难言之隐。

况且,两人用的都不是自己原本的名字,就算苍梧书院真正追究起来,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顶多就是追查。

大不了就是找上爹爹和娘亲,不过,根据柳妍姝给的登记在册的地址,到最后,苍梧书院会发现那里连根毛都没有。

至于苏衍,就更不用说了,他给的东西一切都是假的,找到章怀礼的身上,章怀礼就更不会将苏衍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但是,周子豪不一样,他用的名字,给的具体住址都是真的,若是到时候找上他的家人,柳妍姝不敢保证一定会出人命,但她可以完全肯定一定会见血。

根据周子豪的描述,她对他的爹娘有了一个大概得认知,看似柔和的表面事事都依着周子豪,但是有一点就是决定你不允许周子豪不好好读书。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流,他爹娘亲自吃过的苦头,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吃一遍呢?

想必,他们让周子豪到苍梧书院进学,定然也是知道他不爱读书的性子,不求他可以成龙,但求他以后在经商时,可以底气充足,能够挺直腰板和他们说话。

这是来自读书人独有的傲气,任谁都不能磨灭。

李老跟着在一旁点点头,垂眸想了想,低声道:“为什么不试一试伪造的行为固然恶劣,但总比娃娃你放弃这条路的好。”低了低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着,“说不定,你们那个副院长真的瞎呢?不试一试,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瞎!”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仔细看看 柳妍姝觉得李老说的很对,伪造的行为的确恶劣,但总比直接放弃的好。

贝齿轻咬,“周兄,你要不要就试试吧,大不了就是惩罚一顿。”垂眸又想了想,直言道:“实在不行,等谢兄好一点,到时候我就来找你,比你这不痛不痒的小错,我犯得错显然更大。”

周子豪猛地将头抬起来,他没想到柳兄如此仗义,不惜牺牲自己,来换取他的平安,眼眶微微泛红,抿了抿唇,道:“试试就试试,不过,咱两的字章夫子都见过,这字显然不适合由咱两来写。”

既然柳兄将后路都替他想好了,他不妨大胆一点,有柳兄这句话,到时候即便是副院长将字认出来,那惩罚他也受了。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又怎么会害怕这点小事,周子豪在心中暗暗决定,倘若副院长真的将字给认出来。他决计不会把柳兄给供出去。

此话一出,谁来写顿时便成了焦点,柳妍姝和周子豪显然不合适,苏衍又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又不好去麻烦繁忙的曹大夫。

这样一排除,余下的人所剩无几,一个小豆子,一个就是出主意之人。

小豆子据柳妍姝所知,才识字不久,只能简简单单写几个字,将就着能看,叫他写一个长篇大论,估计够呛。

那么,剩下的只有李老了。

李老来写,无论是哪方面来讲,都是极为何时,年级大,写的字肯定也颇具风骨,比起柳妍姝和周子豪略显稚嫩的,显然是够了。

更何况,李老肯定不会出现不会写字的情况,单说他那整日滔滔不绝骂人的词,骂十个人都能不带重样,认的字定然不在少数。

柳妍姝和周子豪顿时将目光投向李老。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李老见两人的眼神都放在自己身上,顿时变有一种来者不善之感,心中警铃作响,拔腿就跑。

果不其然,周子豪眼尖,瞧见李老想跑,飞快的伸出手将李老按在椅子上面,让李老动弹不得。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李老讪讪笑了笑,抬头看了周子豪一眼,感受到来自极为恐怖的眼神,加之肩膀上的重量,他不得不屈服,稳稳坐在椅子上面。

柳妍姝脑袋微微向前,面上显露点点困惑,貌似很是不解,噘一张小嘴,温声细语道:“李老,您这是干什么呀?跑什么?我们都没说什么,瞧把您吓得?”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李老面前你空空的杯盏填满茶水。

李老伸手想要推开按在肩膀上的手,却发现他丝毫推不动,只能,直直面对一连串的三个问题,笑了笑,“瞧你这娃娃说什么呢?我这一把老骨头不过是在屋内呆久了,想要出去晒晒太阳。”

柳妍姝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阳光真好,的确适合出去晒晒,不由得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如咱们就出去走走。”

闻言,李老心中一喜,以为柳妍姝决定放自己离开。

谁知,她竟吩咐周子豪带着自己走到院中间的石桌上,李老忿忿不平的盯着柳妍姝,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撕碎,杀了泄愤。

同仁堂背后有极大的一个院子,被曹老他们用来晾晒药材,平日若是闲暇无事,便可以坐在正中间的石桌上,晒晒太阳。

不过,曹老身为医者,大抵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他整日不是忙着看诊。便是出门在外亲自采购上好的药材。

哪里有闲暇的时光,可以十分惬意的地坐在园中,煮一壶清茶,闲看夕阳映红。

曹老忙连带着整个同人堂都忙,故而,平日便没有几人会来到这里坐坐,因着,苏衍暂时就诊的住处恰好在院子的斜对面,从窗户一看,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看清院子的全貌。

李老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就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非得嘴快心善,乐于助人,现在好了,轮到他落难,也没个人来救救他,真是嘴欠。

“李老,我和周兄从认识你以来,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大好人,乐于助人,知晓天文地理,遍览古今,天上地下没有一件事是您不知是您不哓。”柳妍姝站在李老面前,神色极为恭敬,拍马屁拍的那叫一个顺溜。

她从李老身上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便是能屈能伸,如之前所见,不说说几句话,便能到达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不过,她还是有点被自己给恶心吐了,这些话一听就是假的,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自己功力浅显,没有李老那般脸皮身后。

以后还是要多学习学习,练习练习。

瞧见柳妍姝面不改色的说谎,李老先是睨了她一眼,后又问道:“你自己信吗?”他们真当自己是傻子,还是眼瞎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没到眼昏耳聋的时候。

这两人明明暗地里嫌弃自己不知道多少回,现在竟然说他是个好人,真不害臊。

虽然心里知道柳妍姝说的话肯定是假的,面上还是美滋滋的听着,毕竟,这话还怪好听的,他好久都没听见有人这般夸他了。

周子豪瞧见李老这样模样,微不可查摇了摇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傻的,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傻,还蠢,还要天真。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李老,我和周兄一直以来都十分敬佩与你。”瞥见李老沉浸在自己的话语之中,柳妍姝在心中‘啧啧啧’几声,想不到不管多大年龄的人,原来都喜欢听别人夸。

声音顿了顿,继而道:“我和周兄想请您帮一个小小的忙,您是个心善之人,肯定会帮我们。”柳妍姝说着,还伸手比了比,示意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忙,花不了李老多少力气。

关键话一出,李老顿时便从美好的幻境中想过来,眼神坚定望向远方,还抬手捂住了半边耳朵,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留下的半边耳朵,阳光照耀之下,身子也变得暖洋洋,突然,金光一闪,她好像被什么给刺到眼睛,柳妍姝微眯了眯眼。

看见李老藏在袖中的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因为他的走动时稍稍往出来挪了挪,一个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

抬手飞快从李老的袖中拿出那块儿金子,捏在手里,朝着李老晃了晃,轻笑道:“李老,您要不要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渣渣 李老眼睁睁看着什么东西飞快的从袖中离开,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看见自己的宝贝金子出现在柳妍姝手中。

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这个坏小子,快放下我的金子,它是你能拿的吗?快给我放下。”

听见李老愤怒的声音,柳妍姝满不在乎的揉了揉耳朵,学着李老方才的模样,抬手捂住自己耳朵,眼中充满无辜,表示他说什么自己都听不到。

“你,快,给,我,放,下!”李老攥紧拳头,眼睛都快蹦出火花,绷直脖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生怕柳妍姝听不见。

事实证明,柳妍姝不仅听见了,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听不见了,默默嘟囔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殊不知,她拿了李老的命根子,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李老没当场撕了他就是好的,还指望好好说话,绝对不可能!

柳妍姝将金子轻轻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温声道:“我们方才想请您帮忙,结果你不配合,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

李老冷哼一声,他呸,什么不得已,明明就是威逼利用,强迫自己做不好的事情,他们不能背负自己良心上的谴责,难不成就能逼迫他了。

简直是十恶不赦!绝对不能原谅!

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可能为了小小一块金子就舍弃底线,根本不可能,谁都别想撼动他坚定的意志。

瞧见李老很是有骨气的将头扭向另一边,顺带还闭上了眼睛,柳妍姝笑了笑,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道:“周兄,我好想记得你出来时好像带了不少金子吧!”

周子豪诧异的看着柳妍姝,不懂她在说什么,自己出门怎么可能带金子,带金子哪有银票来的方便。

柳妍姝朝周子豪使了使眼色,抬手微微指了指李老。

瞧见这一幕,周子豪瞬间秒懂,故意靠近李老的二耳旁,应了一声,“是啊,我这回出来本想游山玩水来着,虽说已经用掉一些,不过,还剩不少。苍梧书院又不让我将这等俗物带进去,柳兄,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

听见这话,李老瞬间睁开眼睛,眼睛好似太阳一般,双眸远远看着竟是在发光,像个小太阳一般。

不过片刻,李老便笑的合不拢嘴,仿佛刚才宁死不屈的那人不是他一样,惊喜道:“周兄啊,你真的带了许许多多的金子出来,数都数不过来的那种。”

柳妍姝眼角抽了抽,她现在真的是脸上不知该呈现出何种表情来面对脸皮颇厚的李老,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竟是为了金子连脸······

抿了抿唇,她实在是想不出来用哪个字可以形容李老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原谅她,这已经超出她认知范围。

周子豪听见李老称呼自己为周兄,眉头一挑,连忙摆手,笑道:“别别别,您还是别这样称呼我,受不起,实在受不起。”

他还年轻,还想活的久远一点,还没做好和李老一辈辈分的打算,还想多看看日出和日落。

这下,周子豪彻底久李老松开,他也没有要跑的打算,稳坐泰山一般坐在椅子上面,笑道:“哪里哪里,这只是个称呼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眼中浮现一抹得意,两个小破娃娃,战斗力不值得一提,还想跟他斗,他倒要看看,谁斗得过谁?

李老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面色带着探究之色,轻声细语道:“刚才我好像听见你们说带着金子,这事,是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柳妍姝当机立断道,只要她一口咬定,先让李老写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他二人最后拿不出来东西,顶多就是被骂一顿。

听见这话,李老心中甚是满意,顿时便觉得金灿灿的金子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笑道:“刚才你们想让我写的东西,我连内容都想好了。”

说着,‘嗖’的一下站起身,飞快朝着曹老那边跑去,他好像记得刚才那个糟老头子在用笔墨来着。

“你们放心,老头子我马上便将笔墨拿来,不就是写个东西,用不了多久。”

远处传来李老的声音,二人不约而同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柳妍姝不由得感慨道:“金子的力量真强大,原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不是假的。”

周子豪十分认可地点点头。

柳妍姝双眸微抬,面上带着些许难色,似笑非笑道:“周兄,你真的就没有带一点儿金子?”

周子豪沉思良久,半晌,轻轻摇了摇头,他现在脑海中没有关于金子的印象,只有怎么想办法混过去,让自己得以免受责罚。

瞧见周子豪心不在焉,柳妍姝心中猛地一沉,她有些担心,先前曹老用金子骗了李老一次,现在她和周子豪又联起手骗了李老第二次。

但凡那人是个正常人便不会在同一天跌倒两次,李老表面上瞧着挺神经大条,好似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可是,她之前曾和李老有过短暂的谈话,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心思浅薄之人,倒像是扮猪吃老虎。

可见,李老是一个十分正常之人,相比之下,不正常的反而是他们这些人。

“你怎么来了?”周子豪远远见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还以为是李老动作如此利索,没想到竟是自己书童,诧异道。

书童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蝴蝶的荷包,递给了周子豪,粲然一笑。

周子豪狐疑地接过荷包,弄不明小书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看到他现在正忙着呢,净跑过来添乱。

下一秒,打开荷包。

柳妍姝听见周子豪惊呼出声,眼中浮现一抹不可思议,惊喜的看了看荷包,朝着她挥了挥手,故意压低声音,道:“柳兄,你快过来看,咱们有金子了。”

金子?

心中一喜,现在他们也是真正有金子之人,腰板不由得挺直了些。

李老手里捏着有一张纸,风风火火的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却没有直接将承载笔墨的纸交给柳妍姝他们,而是指名道姓的要看金子,否则就不给他们。

柳妍姝哑然失笑,心道一声果然,没想到方才的预料一如现在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李老真的早有防备,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只不过,在周子豪拿出金叶子的那一刻,李老不值一提的防备顿时全部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羡慕 次日一早,柳妍姝收拾好自己,站在窗前,鼻尖传来淡淡的药香味道,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莫名的阳光明媚,感觉格外舒心。

决好周子豪回去的难题,柳妍姝心中总算是放下一块儿大石。

曹老也在昨晚告诉他,苏衍情况也会越来越会,但是话没有说的像小豆子那样坚定,很是委婉,不过,即使这样,柳妍姝也很心满意足了。

只要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未来就会慢慢变好,希望就在前方。

‘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响声,柳妍姝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想来是当了吃早饭的时候。

果不其然,“柳兄,快起来了,咱们要去吃早饭了,别睡了!”

“来了!”听见周子豪话音中的愉快,柳妍姝不禁摇摇头,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解决了心头大难,现在也是万分开心。

柳妍姝轻轻推开门,瞧见周子豪一脸喜色地站在门外,笑道:“每每看见周兄你笑得如此开心,在隐形中可把我也给传染了!”

“哪里哪里,分明是柳兄你本来就很开心。”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朝着同仁堂为他们准备的饭厅走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饭厅里面传来哈哈哈大笑的声音,柳妍姝眸光一闪,乐呵呵的说着,“周兄,我猜方才笑的那么开心之人一定是李老,你赌不赌?”

周子豪笑着摇摇头,眯了眯眼睛,道:“这还用猜吗?我不用看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李老。”

开玩笑,昨日他和李老耗到那么晚,李老硬是厚着脸皮连哄带骗将他手里的金叶子全部拿走,美曰其名,他是长者,那些金叶子放在他这里一定很安全,就当他先替自己保管了。

可是,他又哪里不知道,这金叶子给了李老,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若是不给李老,单单只说他看了金子就迈不动脚。

给了自己定然亏了,不给,他们两个今晚谁都别想睡觉。

步入饭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圆桌,李老,曹老,小豆子,以及周子豪的书童被围在一起,还如入席的看来也只有他们两个了。

柳妍姝挨个的问了声好,找到自己的位置。

李老见小财主朝着他这边走过来,赶忙擦了擦干净的椅子,生怕上面粘上一点灰尘,弄脏周子豪价值不菲的衣袍。

周子豪狐疑的看了李老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准备好事。

“快坐,快坐,这椅子干净的很。”李老朝着周子豪一脸兴奋的说,眸中仿佛有星星在一闪一闪。

周子豪定定坐在椅子上,心中没有一丝受不起的感觉,很是坦荡,相处了这么久,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周子豪了,多多少少还是对面前之人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

柳妍姝闻言抿了抿唇,只感觉他二人相处的方式是真真的奇怪,长辈没有一个长辈的样子,晚辈就更不像晚辈了。

这样也挺好,没有那么多规矩,十分自由,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皇宫固然好,吃喝皆不愁,每日更是有着无数的宫人围着她转,只不过,无形之中总是透着一股压抑之感。

哪里会像现在这般!

“柳兄,我和他打算吃过早饭便走,就不······”周子豪指了指身旁的书童,温声道。

“这么急吗?”柳妍姝诧异的看着周子豪,又问道:“就不能晚点吗?再说了,伪造的东西都弄好了,大可以多留一会儿,难道你就不想等着谢兄醒来吗?”

面对柳妍姝的一连串质问,周子豪露出苦涩的笑容,低声道:“不是我不想留下,亲眼看着谢兄醒来,而是若是我再不回去,恐怕苍梧书院的书信下一刻便会出现在我爹娘的书桌上。”

这话一出,小豆子噗嗤一声笑了,被身旁的曹老睨了一眼,这才收敛了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轻笑道:“周兄,你竟然还怕你爹娘吗?”

没想到这么大了,居然还会有人怕自己的爹娘,可见,平日爹娘是对他管束有多严苛。

一点都不像他,他早就不怕了。

想起自己的已故爹娘,小豆子的眼神逐渐变得暗淡下去,心中暗道:其实,怕爹娘也挺好,起码,他们都还在身边,他早就是无父无母了。

他有点子羡慕周子豪,这种还能被爹娘管束的人。

“你不懂,我的爹娘可是很可怕,若是以后有机会你们亲眼见到他们,可千万别被他们表面上的温和给迷惑了,背地里他们是极其的凶残。”周子豪抿了抿唇,一脸郑重其事的说,尤其对待他这个亲生儿子。

有时候,亲生体验来自爹娘对自己浓浓的‘爱’,他很是想问爹娘一句,他真的是亲生的吗?

但是,他不敢问,害怕再次感受来自爹娘浓浓的‘父爱母爱’,毕竟,混合双打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消受。

无福之人,自然是感受不到这种关爱。

想到此处,周子豪只感觉自己的臀部隐隐作痛。

众人顿时被周子豪这种极为幽默的方式来形容自己爹娘给逗笑了,柳妍姝不禁想到,倘若他爹娘听见他在背后如此编排他们,恐怕又是一次皮开肉绽。

饭厅笑的欢乐,她却无心在上面多待,原因无它,苏衍还没有吃饭。

看着躺在床上愈发羸弱的苏衍,她从来都没想过他会如此脆弱,弱到一场风雪便能将他摧残,昏迷不醒。

柳妍姝坐在床头,纤细的手指放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虽说离开苍梧书院,但宿州城距离苍梧书院并不遥远,短短几日便可到达。

性命关天,她到底要不要带他离开呢?

她不信,凭借王彦祖背后的势力,不会找到这儿来,只怕,时间早晚得事罢了。

柳妍姝想过在周子豪走后,等苏衍清醒过来,她就立刻带着苏衍远离此处,一路南下,去沧州见见他们素未谋面的亲人。

只不过,方才曹老话里话外都是苏衍伤到了身子,最好在此处多做休养,还有一件事,让她须得做好准备。

柳妍姝一想到那个可能,心中极为不愿面对。

抬手捋了捋苏衍的发梢,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怎么能就一辈子躺在这儿呢?他还有大好的山河没有收复,自己的亲姐姐也没见过,天下至尊的位置还未坐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个祭奠 柳妍姝直觉脑海中一时思绪纷乱,她也不知现在究竟该做什么?曹老告诉她,苏衍必须要留在这儿静养,可是架在脖子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刀,却说让她带着苏衍干净离开,方为上上策。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苏衍,向神明祈求,他可以早点醒来。

可惜,神明亦有自己的烦心事,并不能时时聆听每一个人的祈祷。

柳妍姝给苏衍喂了药,回到自己房内,简单收拾了一下先前换下来脏污的衣服,这几日她一直忙着其他事情。

对自己居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照,看着铜镜之中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这真的还是她吗?

是最初的自己吗?恍惚之间,铜镜中浮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笑容,那是最初天真烂漫的自己,即使有着世家大族的嫡出小姐的头衔在身上,可,她依旧很快乐。

现在的自己每天也过着相当快乐的生活,只不过,好像找不到无忧无虑的那个自己了。

柳妍姝愣了愣,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哪有人能一直保证自己和一般无二呢?

脑海之中浮现那晚,李老曾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人若是做别人久了,逐渐也就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一声嗤笑声响起,柳妍姝知道那是自己的声音,她在嘲讽自己自不量力,嘲讽自己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谢姝了。

那个天真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怕的谢姝早就被她的家人亲自摧毁,毁得一干二净。

双眸微太,看向镜中这个一身男儿装扮的自己,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镜中之中显然也不是自己,那到底如何才能成为自己呢?

‘谢姝’这个曾经唾手可得的名字,生来便是赋予自己,柳妍姝轻笑摇摇头,明明之前说过从今往后她只是柳妍姝。

无论是谢姝,还是苏月明这两个名字都与她无关。

可是,当有人轻而易举地撕下伪装已久的面具,她的心依旧还是会被深深刺痛,痛的让她难以呼吸。

这一刻,柳妍姝不禁开始质问自己,既然决定了割舍,为何自己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回到‘娘’的身边求一个答案。

每每瞧见别人的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甚至可以豁出一切,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为什么她的娘亲就能舍弃自己呢?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娘亲,难道曾经娘亲对她的疼爱都是假象,还是说她不是娘亲的孩子?

是从哪个不知名的人手里抱来,还是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妾的孩子。

柳妍姝此时竟是十分荒唐的想着,若是自己真的不是娘钱的孩子,而是父亲和另一个女子的私生子,亦或者是庶女。

这样,她也能为娘亲轻而易举地抛弃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过,她的心中比谁都明白,世家大族是不可能将自己孩子弄混,尤其是在这个嫡庶有别的时代。

苏月明是不是父亲的孩子,父亲都能分的十分清楚,恐怕,除了那个糊涂的先帝,恐怕他二人心中定然十分清楚孩子是谁的?

这样想来,柳妍姝轻叹一声,她感觉自己更加绝望了,心里所想,不仅没有帮助她摆脱自己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反而让她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就是被舍弃了。

对她来说,是多残忍的一个想法啊!

想了半天,思绪又回到原点,她究竟要不要做回谢姝,这个最原本的自己,无论这个名字曾经被赋予何种意义,但是最开始它就是属于自己。

可是······

不,她不要做回谢姝,她已经是柳妍姝了,那个‘谢姝’早就已经死了,死在她的回忆之中,死在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

真正的‘谢姝’早就不存在了,她早就死了,现在的她,是柳妍姝,是爹爹和娘亲的女儿,他们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至于那个苦苦追求的答案,就当是给曾经死去的‘谢姝’一个祭奠。

若是同仁堂有酒就好了,从前她不爱酒,现在却觉得酒是个好东西,一醉解千愁,这样她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忘了。

犹记得幼时曾有人问过自己,若是让她还不犹豫的舍弃一件东西,里面有爹娘,身份,性命,记忆,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她说她都要,这些对她来说都是视若珍宝的东西,一个都不能丢掉,只可惜,除了记忆,曾经那些宝贝随着时间流逝,早就不属于她了。

要是能重来一会一回,她定然会选择舍弃自己的记忆,实在是太痛了,她活着的每一秒,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时时刻刻提醒她过往的痛苦。

为什么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走,都会远离,但是记忆无时无刻都在停留于她的脑海之中。

“丫头,干什么呢?开开门,我有事找你”门外响起李老苍老的声音,瞬间被打断柳妍姝痛苦至极的回忆,回过神来,眼前顿时清亮无比。

铜镜之中也没有出现先前那个小姑娘了!

柳妍姝一怔,微眯了眯眼,弄不明白李老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她貌似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拿走他的金子吧。

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眼眶,起身开门,看着面前笑嘻嘻的李老,狐疑道:“你找我干什么?”

李老指了指昨日院中央的那个石桌子,笑道:“出来说,出来说。”

柳妍姝瞧着李老极为狗腿的笑容,心下咯噔一声,感觉没有什么好是发生。

待她稳稳坐在石桌上面,李老极为殷勤地给她到了一杯茶,十分自然的推到她的面前,这下,柳妍姝更是稀里糊涂,脑海之中全是一团浆糊。

不过,现在的她比起之前,更为警惕,并没有端起那杯茶,定定看着李老,疑惑道:“你这是向干什么?”

听着面前的女娃娃好不加掩饰的话,李老挥了挥手,尬笑道:“你瞧瞧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是吃了你不成,喝茶喝茶。”

说着,便将茶盏又往前推了推。

柳妍姝扯了扯嘴角,默默端起面前的茶盏,稍稍抿了一口,下一秒,就听见李老说出一句让她跌破眼睛的话。

“丫头,你觉得我跟着你们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五章 醒来 ‘噗’的一声,柳妍姝那口还未来的及咽下去的水,即可便被她喷了出来,惊慌失措的从袖口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扭过头来诧异的盯着李老,面色十分惊恐,眉头紧蹙,她有点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道:“李老,您刚才说什么?”

柳妍姝半趴着,惊恐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缓缓直起身子。

“我是说以后我跟着你们?”李老这回一字一句的说道,让柳妍姝听得十分清楚。

这下,柳妍姝彻底愣住了,眉头轻挑,试图理解李老话里的意思,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面的李老,眼睛眨巴眨巴,略微试探道:“李老,您说的和我想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吧!”

李老嘴角微微扬起,不紧不慢点点头,轻声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有点子不符合常理啊,“咱们一共才认识没几日,您跟着我们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吧!”

李老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觉得极为合适。”

柳妍姝有些想不通了,心中有些盘算不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笨了,还是说她耳朵有些不行了,理解不了李老话中的意思。

怎么合适了?她一个人还要带着病体未愈苏衍,再加上一个李老,他们三人,一老一弱一女,能干什么呀!

这种场面想想都是极为恐怖,更不要说真的生活在一起。

“要不,您再好好想想,若是真的跟着我们一起生活,那您的伙食费可是很贵,顿顿都有会花掉您还不容易赞来的金子,多不划算。”柳妍姝眯了眯眼睛,略微沉吟道。

李老瞧了瞧柳妍姝严肃的表情,垂眸想了想,似乎很是为难,一方面是他来之不易的金子,一方面是和自己前不久刚骂了的人一起生活。

柳妍姝抿了抿唇,就在她以为李老放弃这个选择,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时,却听李老道:“行,成交!”

语气很是爽快,一点都没有扭捏!

‘啊?’柳妍姝顿时有点子哭笑不得,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她固执地再问了一次,“您真的就不好好考虑?”

话中明显是拒绝李老,可是,李老仿佛是听不出她话中潜藏的意思一般,率真的点了点头,直言道:“丫头,你放心,我想的很清楚,以后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荷包,听见里面传来金子碰撞的声音,得意的笑了笑,“而且,我有好多金子,以后咱们吃穿都不愁了。”

看着李老脸上笑容亲切,不停地说着有他在,以后他们吃穿都不用操心之类的话,柳妍姝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按理来说,有李老这么一个隐形的财主加入,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怎么有一种感觉自己被赖上了,并且是以后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柳妍姝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李老,您这金子来之不易,花在我们身上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李老摇摇头,笑道:“不亏不亏。”

好吧,她彻底输了,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有丝毫头绪,对未来要去哪,还得等苏衍醒了再说。

回到房内,柳妍姝神魂俱疲地摊在床上,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李老看着像是喜欢独来独往的一个,除了极其喜欢金子这一项特殊的爱好。

再说了,要跟着一个人走,那也是周子豪啊!

说起周子豪,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做,给祈望的信还没有来得及写,本想那会子回来就提笔写,结果跑偏了,后来又是被李老叫出去说事。

用香胰子洗了洗手,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沉了沉心神,心中对祈望说的话有了大致的雏形,提笔写道:“祈望,见字如见晤······”

······

身后的车夫将东西一一搬上马车,周子豪和李老正依依不舍的交谈,准确来说,是李老单方面舍不得周子豪,或许说的准确一点是他的金子。

“柳兄,我走了,你和谢兄一定要平安,若是谢兄醒了,切记要给我写一封信告知。”周子豪站在柳妍姝面前,满脸不舍,嘱咐道。

柳妍姝点点头,轻声道:“此去,你也一定要平安。”抿着唇,拿出给祈望的信递给周子豪,道:“到时候你把这个交给祈望,他自会明白,还有,到了苍梧书院千万不要对任何说你见过我和谢兄。”

周子豪应了声,道:“保重。”说罢,便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柳妍姝知道,他是不忍分别的场面。

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柳妍姝愣了愣,这一别恐怕不知何时再见面。

回到同仁堂,她径直走进苏衍的屋内,手里端着一盆水,等会儿她得把小豆子叫过来,得让小豆子给苏衍擦了擦,不然······

一手端着水盆,另一只轻轻推开房门。

本以为这回会像之前那样,苏衍静静躺在一动不动,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人呆呆靠在床侧,身子半仰着。

眼睛微微闭上,乌黑且浓密的睫毛合在一起,脸上透出一股羸弱之感,鼻梁高挺,下颔线分明,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

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仿佛她发出的动静太大,惊扰了里面正在休养之人,只见,苏衍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眸,有气无力道:“你来了。”

柳妍姝倏地睁大眼睛,手里的水顿时摔在地上,眼眶泛起点点酸涩,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怕自己哭出来,贝齿轻咬。

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沉浸在苏衍醒了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甚至连水掉落在地上打湿了鞋袜,弄湿了衣摆也没有察觉到。

“怎么,我睡了这才没多久,谢家姐姐就不认识我了。”苏衍慢慢抬手,摸了摸脸庞,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轻声道:“不对呀,我的脸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模样,谢家姐姐这是怎么了?”

柳妍姝抿了抿唇,听见苏衍调侃的话,眼里的泪花顿时绷不住了,喷涌而出,声音之中夹杂着哭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侃我。”缓步上前,定定站在苏衍面前。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的命是我的! 突然,柳妍姝愉快地笑了起来,笑的得意而放肆。

上天还是眷顾她,奇迹出现在她面前,苏衍的状态并没有曹老说的那般糟糕,或许,那很有可能是曹老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过,老天保佑,苏衍醒过来了。

苏衍看着谢家姐姐笑起来,自己也跟着笑了,不料,牵动了伤口,痛的他眉头紧皱,低低咳嗽了几声。

柳妍姝赶忙给苏衍顺了顺气,跑到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温水。

苏衍靠在软枕上面,静静望着面前那个单薄的背影,就是这一样一个风一吹便能将人吹跑的身子,硬生生地将他从冰天雪地之中背了出来。

他一直盯着那一个小小的背影,抬手放在眼前比划了比划,这样一个背,还没有他一个巴掌宽,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

那天晚上,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哪里了,还记得,他睡前曾告诉谢家姐姐,若是能有求生的机会,大可以放弃他,他活着也是个累赘。

若是谢家姐姐将自己带上,只怕两人都活不了,所以,自己曾说让她舍了他,倘若舍一人能保全另一人,那也是上天的恩赐。

睡得迷迷糊糊时,身旁的火光慢慢弱下去,寒冷的温度袭来,那一刻身上的力气尽数褪尽,从四肢开始,身子逐渐冰冷。

从前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等到他想要呼救时,嘴唇早已张不开,说不出来一句话。

神志却还在,清醒地面对死亡真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待到谢家姐姐发现自己时,他都已经放弃自己了,可是,面前这个柔弱的身躯却没有放弃自己,给自己取暖,带着自己走出山洞,面对冰天雪地。

不过,那时的他早已神志不清,只是本能的求生,想要贴近热源,对他来说,谢家姐姐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怎么了?”柳妍姝抬手在苏衍眼前晃了晃,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

苏衍缓缓摇头,笑而不语。

柳妍姝摸了摸苏衍的手,比起自己的手,还是有些冰,不过,人能醒来就好,嗓音夹杂着激动和颤抖,“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迎上谢家姐姐探究的目光,苏衍努力睁开眼眸,温声道:“谢家姐姐,我现在感觉哪里都好,你不用担心。”

待柳妍姝松开苏衍的手,苏衍微不可查地缩了缩手,神色有些不自然,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不可有肌肤之亲。

以前也就罢了,什么都不清楚,他们更是以姐弟的身份相处,现在,再这样是不是······

苏衍本以为柳妍姝碰了碰他的手也就罢了,谁知,下一秒,柳妍姝直接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熟悉的温度再次袭来。

苏衍强忍着想要缩回额头的心思,僵硬地愣在床上,目光呆滞。

若是柳妍姝知道苏衍这番心思,恐怕也只会嗤笑一声,在山洞时,或许苏衍自己没有太多意识,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脱了衣裳,将苏衍裹在怀里。

抱都抱了,更别说摸手手,在她心里,苏衍依旧是她的弟弟,两人只是身份不同了,情分依旧在,更何况,年龄是之间的差距直接了当摆在那儿,怎么想,她都不可能对自己名义上的弟弟有不该有的心思。

再说了,苏衍现在还是一个病患,能有什么其他心思,且不说,她现在还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能找一个比自己小的。

要找,就找比自己年纪大一点,都说大一点的男人会疼人。

现在的苏衍在她眼里,还是小破孩儿一个,算不上什么男人,毕竟,这不是还需要她来保护。

“好了,不烫了。”柳妍姝慢慢放下手,掀起被子给苏衍掖了掖,生害怕他着凉,温声道:“饿不饿,若是饿了,我这便去给你弄点易消化的吃食。”

他现在才刚刚苏醒,也只能吃些米粥之类,至于那些大鱼大肉,恐怕还得等一等。

苏衍摇摇头,看着面前女扮男装的谢家姐姐,轻声道:“姐姐,咱们这是在哪里?”话音一落,缓缓闭上眼眸,试图以此来遮挡耳后不正常的红晕。

柳妍姝抬头看着面前轮廓分明的俊脸,垂眸想了想,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只不过,她隐去了李老认出自己是女儿身那段。

听着谢家姐姐描述,苏衍的脑海中顿时便浮现各种不同的场景。

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看来,咱们这回还要多多感谢周兄。”

柳妍姝点点头,赞同道:“若是没有他,我估计咱们有可能一个都活不下去。”

话说到此处,苏衍的眸子不由得暗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忧郁之色,目光落在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柳妍姝身上,小心斟酌,缓缓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柳妍姝眼睛清亮,没有弄明白苏衍在说什么,不过,在对上他那乌黑的眼眸之后,神色微微一滞,嘟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苏衍双眸微抬,显然是不相信柳妍姝这套说辞,半阖着眼眸,自顾自地说着,“谢家姐姐,其实你完全可以将我扔在哪里,自己离开便是,可是你偏偏将我带上,你真的就没有考虑过你极有可能会和我一起丧命吗?”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注视着苏衍的眼睛,一字一句到哪:“我记得,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你去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我知道你想说,即使你死了,你也不会怨我,只因你在替肖氏赎罪,也算还清对我的愧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阿衍,不说其他,单说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只是这一条,我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甚至因为求生,亲手舍弃一条鲜活的生命,对于我而言,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换做旁人,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更何况那人是你呢?”

苏衍点点头,感受着来自柳妍姝的怒气,温声道:“我知道。”

柳妍姝嗤笑一声,怒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要你记得,你现在这条命是我给的,是我亲自将你从死神的手上抢回来,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没有我的允许,‘死’对你来说,就是一种奢望,因为,你的命是我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直在一起 霸气的声音直冲苏衍的耳膜,传至心底最深处,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无声地笑了笑。

柳妍姝一脸质疑的看着苏衍,她怎么觉得面前之人根本没讲自己的话听进去,还笑,分明就是在糊弄自己。

她说那番话,只是希望苏衍可以珍视自己的性命,莫要在因为其他不重要的缘故随意放弃,毕竟,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听见去了?”越想越觉得苏衍在敷衍自己,跟本没有认真听,柳妍姝心头一急,厉声道。

苏衍点点头,分明是娇软的声音偏偏要装作严苛夫子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

“谢家姐姐,以后我们是不是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很久以后。”苏衍轻轻出声,眼中略带郁色。

柳妍姝冷哼一声,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和别人在一起。”

这话一出,顿时将苏衍说的哑口无言,眉头紧锁,点点头,温声道:“我以后只想和谢家姐姐待在一起。”

柳妍姝瞥了一眼苏衍,笑道:“你这是什么话,现在咱们肯定是要一直在一起,不过,等到以后你娶了娘子之后,就不会这样想了。”

“是吗?”苏衍疑惑出声,他可不认为自己娶了娘子之后就不会和谢家姐姐一直在一起。

柳妍姝点点头,缓缓站起身,道:“我去找曹大夫来给你看看,你醒了半天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你瞧,都怪我,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忘记了要通知曹大夫了,我这去,你好好休息休息。”

话音一落,柳妍姝便乐呵呵的跑了出去。

苏衍一直望着柳妍姝,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这才慢慢将头给转了回去。

“曹大夫,曹大夫,谢兄他醒了!”柳妍姝在整个同仁堂到处跑着,寻找曹大夫的身影,最后,她在后院晾晒药草的地方找到了曹大夫。

“醒了,他醒了。”

“我知道。”曹大夫捂了捂耳朵,不停的点点头,轻声道:“好好好,那我现在就过去。”

还不等曹大夫有所反应,柳妍姝拉着曹大夫就跑,到底还是估计曹大夫年岁以高,她还特地放缓了步伐。

只不过,曹大夫依旧累的够呛。

站在门口缓了缓,曹老整理了一下衣衫,抬脚缓步走进去,看见苏衍半躺在床上,依旧保持着柳妍姝离开时的模样。

苏衍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眸,望见谢家姐姐带着一个老态龙钟之人走进来,想来,这人应当便是谢家姐姐所说的曹老。

“见过曹大夫。”苏衍因着伤势未愈,只能躺在床上给曹大夫见了一礼。

曹老点点头,目光之中流露出点点赞许的神色,无论何时何地,依旧保持自己自有的风度,不卑不亢,倒是个好苗子,不用想也知道,能培养此等气质之人,家族定然实力不俗。

只是不知,又是因何流落在外。

苏衍伸出一只手,多日的昏迷加上天寒地冻,本就不怎么有肉的手,此刻竟是瘦的皮包着骨头,白皙的肌肤之中的青筋显而易见。

曹老坐在苏衍身旁,不紧不慢伸手一只手,将其搭在苏衍的脉搏之上,微微闭上眼眸。

良久,才听曹老低声道:“放心,只要你静心休养,相信不过数日,你这病便可痊愈,切记,忌辛辣之物。”

苏衍轻轻点点头,道:“曹大夫,不知我这伤究竟要多久才能养好?”

听见这话,柳妍姝扭着头,一脸好奇的看着曹老,她也很想知道,苏衍的病究竟要多久才能养好,此地不宜久待,越早离开,对他们来说越好。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苏衍点了点头,眸光微沉,只怕他是等不了那么久,不过还是低声感谢。

柳眼熟轻叹一口气,将曹大夫送至门外,便想转身回去,谁知,曹大夫竟是叫住了她,“你今天可见过他了?”

柳妍姝眉头一皱,起初还不明白曹老这个他指的是谁?不消片刻,心思便转过弯来,这个他应当说的是李老,回道:“今日早晨见过,不过现在却是没有。”

曹老弯着身子,将手背在身后,神情若有所思,道:“他可是说要与你一同离开?”

柳妍姝诧异的看着曹老,没想到他竟是连这个都知道,当时,她和李老说话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四周,明明没有一人,曹老又是怎么知道她和李老的谈话内容。

“不用怀疑院内安插了人手一直在监控你们。”曹老眉头微挑,冷哼一声,冷冷道:“他是个什么性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不过,你真的决定将他一起带走?”

听见这话,柳妍姝直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将李老带走,不是她有其他的心思,而是李老终究是一个上了年纪之人,本就不适宜四处奔波,更不适合跟在她和苏衍身后了。

她暂且不论,苏衍现在就是个危险分子,出现在哪儿,哪儿恐怕就会出现大批带着刀剑之人,刺杀和谋害更不在少数,怎么可能会带上李老呢?

曹老点点头,“我也不赞同你们带上他,前俩天,我趁那糟老头子睡着了,给他把了一下脉,发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到处跑。”

柳妍姝眉头轻挑,不明白为什么给李老把脉还得偷偷来。

不过,下一秒曹老便告诉她答案,曹老笑道:“他怕苦。”

得儿,这意思就是怕喝药了呗,曹老是大夫,其他的他不能干,但是在配药这方面没有人比他更在行。

是药三分苦!怕苦的李老又怎么会选择一直和曹老待在一起,说不定哪天,曹老兴致来了,给他写一张药方子,再熬上一剂药。

李老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肯心甘情愿的留在这儿喝药。

曹老若是察觉李老的身子不对,定然会将他留在这儿喝药,可偏偏李老又是一个怕苦的性子,关键是两位老者还是朋友,这就有点······

估摸今早李老来寻她,估计就是察觉到曹老想给他治病,他又碍于拿了人家一块儿金子,不好直说走。

这才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不过,既然知道曹老要给李老治病,她就更不会将李老给带走了。身体健康最重要!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凭什么呢? 柳妍姝将曹老送走,心中对曹老的想法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想要自己乖乖配合,帮助他将李老顺理成章的留在这儿。

最好是有一个办法让他以后想跑都不能跑,只能乖乖留在这儿看病,直到养好身子。

可柳妍姝却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李老又不是傻子,相反,有些上了年纪之人是越活越糊涂,但是,李老确实越活越精明。

他的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是,想要将李老留在曹老这边,恐怕他们还得花些功夫。

不过,柳妍姝也不急,反正苏衍还要在养上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总有办法将李老给留在这儿,这事急不得。

抬脚准备往回走,突然想起来,苏衍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他只自己不饿,那是因为他躺的时间有些久了,现在还没感觉到饿,相信用不了一会,他就饿了。

久病在床之人,又怎么可能不饿呢?

柳妍姝从外面买了一些清淡的粥,虽比不上自己亲自盯着火熬的好,不过,她还配了一碗补汤,爽口的小菜。

想必,苏衍多多少少也是能吃下去一点。

躺在床上的苏衍发现谢家姐姐久久未归,想来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低头闻了闻身上快要发嗖的味道,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看见软枕旁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想来是应该拿来换洗,脑海中回想起方才谢家姐姐端着一盆水往进来走。

似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苏衍脸色一红,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时间和谢家姐姐说说,男女有别这件事。

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注意一下了,谢家姐姐······

想到这儿,苏衍的面色是红了又红,活像一个红苹果。

深吸一口气,苏衍慢慢转了个身子,想要从床上下去,双脚沾到地上那一刻,一股踏实感油然而生。

缓缓站起身,一手扶着床头,抬脚一步一步走向水盆那边,想好,刚才谢家姐姐走的时候又换了一盆水。

否则,他现在想要净面也成了极其困难的一件事!

苏衍看了水盆之中倒印出来的人影,面色苍白,嘴唇发白,眼窝微微凹陷,试着勾起一抹好看的唇角。

没想到,倒印在水中的人竟是比鬼还难看。

嘴角微微上扬,这幅面貌他记住了,横生的灾祸,孱弱的身体,拜谁所赐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本不想成为恶人,只想这一辈平安顺遂的过下去。

对于皇位,生来就是太子的他并没有太多年的执着。

可是,没有到自己的仁慈居然变成刺向自己的刀剑,何其讽刺,又何其可笑,原来,幼时的情分在长大后真的会变成血刃。

好一个大皇兄,没有自己,他真的就以为他的皇位可以坐的稳吗?不过,现在他也想试试坐在皇位上是什么感觉?

踩着自己仇人的血肉是什么感觉,母后的死,这一笔帐他还没来得及算呢?

手掌微微波动水盆里的清水,倒印的人影顿时变得一团模糊。

柳妍姝闻着空气中传来一阵阵香味,微微扬起嘴角,顿时觉得混都被勾走了,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告诉自己这是苏衍吃的,不是她因该吃的。

迈着欢快的步伐朝里面走去,自从苏衍醒了之后,连阳光都明媚了几分,步调也是格外的轻松,大概,或许是因为自己心情好吧!

“苏······”柳妍姝走到苏衍房门前,径直推开门,想都没想抬脚便要往里走,嘴里想要说什么,却看见苏衍赤裸着上身。

不过须臾瞬间,柳妍姝便长大嘴巴,直接愣在原地。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精瘦的躯体一览无余,帅气挺拔的身姿,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还在锁骨的地方打了个旋,正中间的胸膛不知是因为经常被晒还是因为什么,带着点点蜜色,条纹清晰而刚硬。

柳妍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头也不知向那边偏才好,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苏衍惊慌失措的表情,手也不知该捂向哪里,抿了抿唇,她还是觉得转过身子才是最好。

瞧见谢家姐姐转过身子,苏衍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谢家姐姐竟是在这个时候给回来了,他刚擦完身子,正准备穿衣服的时候。

飞快的伸手拿过一旁放置的纯白色寝衣,脸上红了又红,此时,脖颈处和耳尖都开始微微泛红。

柳妍姝背对着苏衍,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不断腹诽,没有到她家娃娃身材竟然蛮好,也不差,虽说自己还有见过其他人。

苏衍这还是头一份,不过,柳妍姝已经在心中默默认定苏衍的身材还可以。

脑海中一时间开始天马行空,她竟是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有女流氓的属性,或许,对柳妍姝来说,看见的这一幕只是小事情。

毕竟,除开生死之外的大事,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再说了,小时候她也经常抱着苏衍,还记得,她进宫之时,苏衍好像也就一丁点高,那个时候苏衍每每弄脏衣服,不肯让奶娘换,都是她亲自动的手。

小时候都已经看的看不多,也不差现在这一点,顶多就是小男孩变成大男孩了,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柳妍姝垂眸想了想,好像就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白白嫩嫩。

说起来,自己倒是变了不少,自从经历过生死,再到现在女扮男装,整日和那些男子打交道,性格变得更加大气,豪爽,不拘一格。

若是从前的自己见了方才那一幕,恐怕是羞都要羞死,毕竟,从小学的都是如何约束自身,女儿家应该会做些什么。

平日更是要恪守本分,不得擅自与外男接触,更不能私会,否则,就要被沉猪笼,赐白绫······

自从她成为男子之后,发现那些都是专门用来约束女儿家,男子从来都不用学这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学的也是五花八门。

就好像男子学的东西都是用来丰富自身,从而增加自身砝码,而女儿家从小学的东西,晓得的道理统统是为了男子服务。

男子只需要管好自己便可,女子不仅需要每日将自己打扮的美美,还需要管理好后院,伺候好公婆,生儿育女。

之前觉得这些本来就是应该是自己做的,现在想来,凭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占有欲 “谢家姐姐······”苏衍望着门前纤细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只不过嗓音之中透露着点点不自在。

听见底气不足的叫声,想来苏衍已经穿好了衣服,柳妍姝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苏衍深深埋着脑袋,一动不动,耳尖处传来绯红,与平日白皙的面容截然不同。

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抬脚埋入屋内,走到圆桌前,将手里粥缓缓放好,招呼道:“过来用点粥,你已经好久没有吃饭了。”说着,还挥了挥手。

闻言,苏衍摸了摸肚子,腹中传来隐隐的饥饿感,抿了抿唇,温吞吞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见状,柳妍姝将饭菜一一摆好,将筷子递给苏衍,看了看他,道:“吃吧。”

苏衍伸手接过筷子,默默用着面前的清粥小菜。

瞧见苏衍用得极香,胃口瞧着也挺好,柳妍姝这才放下心来,坐在苏衍身旁,一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用饭。

苏衍一怔,余光看见谢家姐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心中突然多了些许紧张,夹菜的速度也悄悄放慢了。

“阿衍,你以后可是想过要干什么?”柳妍姝望向天空,双目微微失神,漫无目的地问着,她自己也不知道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突然,想问问而已。

这话一出,苏衍轻叹一口气,默默放下来手中的筷子,定定看着谢家姐姐,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谢家姐姐,我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身处宿州城的同仁堂,此处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些话不便明说,不过,多年陪伴积累下来的默契让彼此明白。

柳妍姝双目微抬,僵直看向苏衍,轻声道:“你真的决定了吗?此路,太过艰险,古来成王败寇的教训不在少数。”

“谢家姐姐可是在担心我?”

柳妍姝点点头,默认了苏衍说的话,实在是这条路太难走,成则称帝,败则尸首全无,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一念之差,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苏衍到底是她从小看大,算是半个亲人,他决定要走如此危险的一条路,她又怎么做到无动于衷。

柳妍姝抿了抿唇,嘴角动了动,轻声道:“倘若肖氏还在,她若是看见你这副模样,想来,也定不会让你去追求那条路。”

肖氏对自己子女的宠爱,她是有目共睹,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肖氏是有多疼爱她的一双儿女,若是明知苏衍前路艰难,想来······

微敛了敛心神,看见面前之人满脸的痛苦,贝齿轻咬,道:“从我这短短的一生来看,任何事情搭上自己显然是不合算。”

抬手将自己的手附在苏衍青筋尽显的手上,试图抚平他的暴怒的心神。

“谢家姐姐,我说我从未觊觎过那个位置,你信吗?”苏衍反手握住柳妍姝柔嫩的小手,眼神坚定地望向面前这个自己无比依赖的女子。

他心里明白,她是为自己好,希望自己这一生都能平安顺遂地活下去,与她而言,没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

可是,人的一生太漫长了,等到自己满头白发,最后一事无成,那样的自己,是苏衍死都不愿意看到。但是,人的一生又太过短暂,短到下一秒便死去。

若是这样,以他现在的脾性,他宁愿轰轰烈烈地过往,即使最后身首异处,他也宁死不悔。

而他现在,需要这个自幼便陪在自己身旁女子的一个肯定,而不是劝导。

似是明白了苏衍的想法,柳妍姝轻轻笑了一声,回了一个坚定的目光,直言道:“我信,我一直都信。”

嗓音之中带着无比的坚定,眼中全是肯定,她比谁都明白,苏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阻挡他,一如现在的自己。

柳妍姝若是不想做的事情,谁怎么逼她也没有任何作用;若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别人说,她都会去做。

听见令自己心满意足的回答,苏衍裂开嘴笑了,笑得肆意而放肆。

“谢家姐姐,谢谢你!”苏衍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柳妍姝,乌黑的眼眸散发着迷人的自信,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极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展翅欲飞。

在这一刻,柳妍姝恍惚明白,无论你愿不愿意,该你的总归是你的,总有一天会回到你手中,不该你的,无论你用尽什么法子都强求不来。

她仿佛看到了天生的王者,帝王不在掩饰自己的光芒,只管散锋芒,原来也是如此耀眼,只渴望,这刀尖不要伤着自己。

柳妍姝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既希望苏衍可以无时无刻做此刻的自己,有坚定的目标,又希望他这一辈子都能活到白发苍苍。

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摩挲,最后只能归结于少年本不应该困在泥潭,而是绽放自己光芒,变成悬挂在天空之中的太阳,照亮大地。

“谢家姐姐,你能一直陪着我吗?”苏衍怯怯地望着柳妍姝,声音之中充满恳求。

柳妍姝轻笑一声,这是什么话,笑弯了眼睛,道:“怎么,还没出发就想着退缩了?”

苏衍摇摇头,嗡声道:“我害怕以后的路太过遥远,走着走着就迷失了自己,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所以······”

话还未说完,便被柳妍姝斩钉截铁地打断,轻道一声:“好,我陪着你。”

苏衍微微勾起唇角,眼底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他一向是个自私的人,谢家姐姐从小便一直陪着他,顺理成章,既然小时候一直在他身边,以后是不是也可以。

苏衍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看上的东西必须要留在自己的身边,曾经的那只橘黄色的猫是如此,谢家姐姐也应当是如此。

皇位更是如此,从前是他不稀罕要,以后他也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大皇兄有什么怨言,大可以去地下同父皇和母后问问。

至于现在这段时间,就当是自己把东西寄存在大皇兄那里。

第一百三十章 做一个听话的人 闻言,苏衍微微勾起唇角,原来被人坚定地选择,感觉是如此美妙,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叫嚣着喜悦和难以复制的快乐。

“阿衍,既然你执着于这一条路,我也不过多的阻拦,但是你想好将来的路怎么走了吗?”柳妍姝满脸担忧地看着苏衍,声音顿了顿,继而道:“苍梧书院目前是肯定不能回去,就算可以回去咱们也不能回去。”

听见这话,苏衍稍稍拧了一下眉头,他明白苍梧书院自己是回不去了,只是,章夫子还在那里,即使夫子先前就说过在四书五经,讲学礼仪上面自己完全达到了出师的水准。

只不过,这可不代表着他已然达到文韬武略样样皆行。

此一劫,苏衍明白一个人在治国方面强悍如斯,可是没有一个极好的身体是断然不行,其他的他不敢肯定,落得个早亡的下场是毫无疑问。

从前或许是无所谓,现在他可是想活得久一点。

先前,他自以为他的身体即使算不上强中之强,最起码也靠在前面,现在看来,一个小小的伤寒,自己竟是睡了睡几天几夜。

曾将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

“我想等你的身体好一点,咱们即刻启程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呆在这里。”柳妍姝静静看着垂眸沉思的素颜,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她心中,苏衍绝对不能在这里久呆,此处并不是一个洞天福地。

苏衍点点头,他与谢家姐姐是一样的想法。

苏衍看向谢家姐姐,低声道:“谢家姐姐,根据你对现状的了解,认为咱们最少要在这个地方呆多久适宜?”

有了先前曹老的诊断,在加上自己的判断,柳妍姝不假思索道:“最少都得三个月。”

苏衍心下漠然,他明白若是可以,谢家姐姐定然一刻也不想多呆,可是为了自己她不得不在这里待上三个月。

心中对谢家姐姐的愧疚更是多了起来,就是因为自己,谢家姐姐才沦落至此。

不过,苏衍并不是一个久久沉迷伤痛之人,他与柳妍姝最大的区别在于遇见伤痛,他能很快的转化为自己的动力,逼迫自己不断前行。

而柳妍姝则是会短暂地忘却伤痛,之后无论过了多久,遇见的不同事情,会使她反反复复揭开伤疤,每每伤口愈合,便被她撕开,鲜血淋漓。

若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伤疤也只会被不断地撕开,直至彻底腐烂,无法愈合,成为她永远的心病。

苏衍微眯了眯眼,一手撑着额头,神情露出些许疲惫来。

柳妍姝见状,便将苏衍扶到床上躺下,扯了扯被子,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等咱们稍后再慢慢讨论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事你的身体。”

苏衍点点头,没有否认谢家姐姐的话。

大事上面自己想来有主见,可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面,自己对谢家姐姐的话定然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他怕,谢家姐姐再次毫不犹豫地扔下自己,做一个听话的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柳妍姝一直等到苏衍彻底熟睡之后才离开,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抬头凝望着天蓝白云,突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即使流离失所,可她爱护的亲人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

若是自己荣华富贵,却只能独享孤独,还不如现在这般流离失所。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向小豆子的房间,在苏衍养病期间,她可不想一直寄人篱下。

虽说,曹老和李老的关系甚好,因为李老的缘故,对待他们也一直都是慈眉善目,可是,她心里明白这也只是看在李老的面子上,她和苏衍终究还是外人。

有时候,连柳妍姝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明明人家皆是一番好意,可是,这好意总是被她翻来覆去的想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的柳妍姝连自己都有几分嫌弃,可是,人生在世随时都会面对生死危机,这些东西容不得她不多加思考。

柳妍姝刚到小豆子的房间,就见他端着一篮子的药材往外走。

小豆子也看见了柳妍姝,不明白她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来到自己这边,一脸诧异的看着柳妍姝。

“屋里说吧。”柳妍姝定定站在小豆子的面前,低声说,二人前后脚迈进小豆子的房间。

柳妍姝刚刚站稳脚跟,定睛一看,便被眼前所见给震惊到了,饶是她见惯了众多不同男子的房间,在看见小豆屋内的摆设时,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哇’。

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身为女子的她都感到一阵惭愧,自己也是每日都在整理房间,不过,她再怎么整理,屋内多多少少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点乱。

也不是太乱,就是······

柳妍姝抿了抿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强忍着羞愧,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来,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

自从离开皇宫之后,她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很干净整洁的房间。

苏衍的屋内也很整齐,但是多多少少还是透露出一点子违和感,她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苏衍从小便是养尊处优,没有干过杂活。

见惯了有条不紊的宫女太监收拾屋子,但是却从来都没有亲自动手收拾过,所以,他的房间有些东西摆放的位置看起来格外的怪异。

至于祈望和周子豪,他们的房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说,用一句很好的话来形容,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知道要用的东西放在哪里。

有那么几回,他们二人拜托自己从他们的房间找东西,柳妍姝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绝望。

进了门,无处下脚不说,只说眼前一片眼花缭乱,手都不知道开始从哪里下爪,足以见得,他们的房间有多乱。

若不是苍梧书院定期派人来检查他们的内务,想必,房间就不仅仅是一个‘乱’字了得。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租房 屋内整洁如斯,每一个东西都有各自的位置,并没有因为摆件过于庞大或是细碎的小物品过多就变得凌乱无章,相反,每一个东西都有各自的位置。

连地面都是光滑无比,可以想象平日里,主人要在这上面耗费多大的心声。

柳妍姝的脚步微微一滞,突然,她有点不好意思往里走,生怕自己走进去便破坏里面的整洁。

“怎么啦,莫不是嫌弃里面太过脏乱不堪,不好下脚?”小豆子面上一红,抬手摸了摸脑袋,眼中带着点点歉意,道:“往常我经常收拾,只不过最近同仁堂的病人多了些,师傅忙得脚不沾地,我更是如此,故而偷了些懒,你不要太嫌弃。”

说着,抬脚便往里走,将凳子端了出来,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略显局促的站在桌旁,看着愣在原地的柳妍姝。

柳妍姝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若不是有旁人在,她都想打自己一巴掌,这都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往日比这更加干净,她现在看到的还是小豆子偷懒才导致,突然觉得这对耳朵长在身上有点子多余。

人家没打扫的房屋都要比自己的干净了不知多少倍,更不要提尽心打扫了。

柳妍姝微微摇摇头,在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脚走入屋内。

“你太谦虚了,明明这看上去已经很干净了。”柳妍姝在嘴上和心中极为真诚的夸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佩服和敬佩之心。

这哪里能是人干出来的事?即使在皇宫,这也需要好多个宫女,奴才马不停蹄地擦拭,才能到达现在的情况。

小豆子眉头一皱,低声道:“柳哥哥这是太过夸赞我了,明明就很乱。”说着,似乎极为不满意地撅着嘴。

听见这话,柳妍姝即使心中有再多的腹诽,抿了抿嘴,脸上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来。

小豆子疑惑的看着柳妍姝,询问道:“对了,柳哥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方才见你直奔我这里而来,可是里面躺着的那位出了什么事?”

柳哥哥能主动来找他,小豆子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里面躺着那位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过,师傅先前不是去诊断了一番,说是只要慢慢静养,身体便可很快地恢复吗?

说起正事,柳妍姝这才从感叹之中回过神来,低声道:“小豆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租赁住宅的地方?”

她本想自己出去找,只不过,自己到底还是人生地不熟,被坑了银子是小,若是被人卖了,还帮助人数钱,那就有点······

更何况,自己也不清楚可以找谁去租赁一个朝向好一点的房屋,又僻静的地方,方便苏衍养病。

这话一出,小豆子诧异的看着柳妍姝,不解道:“柳哥哥,可是我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自己的病人想要搬离,小豆子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否则,柳妍姝他们怎么会着急离开。

柳妍姝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我与谢兄终日住在同仁堂,本就格外劳烦你们了,你们哪有招待不周,我和谢兄还觉得麻烦你们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难缠的醉鬼 此话一出,小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面前之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给了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甚至,她连退路豆子都给想好了。

“这宿州城内有一牙人与我虽不是极为相熟,不过,他手底下的有一徒弟乃是我的同乡,当年我便是和他一道来着宿州城。”小豆子略一思衬,缓缓开口。

柳妍姝眉头轻佻,没想到小豆子还有此等人脉。

“若是柳哥哥你得了空闲,咱们一道同他吃点酒,用点好饭好菜,到时候柳哥哥你在将自己的需求一说,想来,应当是差不多了。”小豆子一手撑着脑袋,若有所思的说。

柳妍姝微微一笑,轻声道:“此人可靠吗?”

不是她不信任小豆子,毕竟,小豆子自从来了宿州城,几乎都待在这同仁堂,哪里都没有去过,被曹老保护的很好,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

柳妍姝从前或许可以率性地决定此事,但是她还拖着一个有病在身的苏衍,万事得多加思虑一番才好。

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对大家都好。

闻言,小豆子点点头,眼睛眨了眨,不假思索说着,“这一点柳哥哥你就放心好了,前阵子我们两还坐在一起吃酒,回忆从前诸多往事,我对他的品行还是极为信任。”

小豆子的话瞬间打消了柳妍姝的顾虑,微微点头,声如温玉:“即使如此,那便仪仗小豆子你了。”说着,拱手在前。

小豆子感觉自己面前之人仪仗,面色一红,嘴角轻抿,漾出点点笑意,急忙挥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有了小豆子的帮忙,柳妍姝身上的负担顿时松了许多,有了宿州城的地头蛇相处,自己也不怕选了不好的宅子,避免被人骗。

她的身上虽是有点小钱,苏衍那里还有周子豪临走时特地为他们留下的几张银票,生怕他们穿不暖吃不饱。

即使如此,二人还是得节省一番,他们已不是从前的太子公主,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可不能花钱大手大脚了。

柳妍姝抬手摇了摇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两碎银子,方才她和小豆子前去找了那人好生吃上一番,本以为花不了多少银子。

她还特地多拿了几两,没想到那个牙子,竟然挑的都是好酒好肉,每一道菜的价格都看得她瞠目结舌。

总觉得,京城第一酒楼的饭菜都没有在这儿吃的贵,眼神迷离的望向前方,心中一阵肉疼,她的银子啊,以后可怎么办啊?

难不成她堂堂······,咦?什么来着,对对对,她堂堂柳大侠以后要当乞丐不成,一想到自己以后连菜叶子都吃不起来,柳妍姝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流。

小豆子侧眸看了身旁之人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柳哥哥平日也是冷静自持,行为有度,说话更是温声细语之人,现在一杯烈酒下肚,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小豆子,你看,前面有几个人影还晃动,不对,地上还有星星在飘。”柳妍姝挣脱小豆子的搀扶,指着地方,呆呆看着,随即又道:“不不不,它们在飞,飞哦!”

柳妍姝一边说着,一边扇动,好似自己就是星星一样,展翅欲飞,不对,她应该是蝴蝶才对,只有,蝴蝶才有翅膀,她是蝴蝶。

“我是一只小蝴蝶,飞呀飞呀飞。”

小豆子瞧着面前胡言乱语之人,飞快的朝前跑去,扶了扶额,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生怕这个醉鬼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急忙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柳妍姝站在一个卖混沌的小摊贩面前,定定看着面前飘出点点香味的馄饨,脚下却是再也迈不出一步。

看见小豆子来了,指着馄饨,呢喃道:“给我买,给我买。”言语霸道,声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求人的意思。

瞧见店家盛出一碗馄饨,眼睛顿时一闪一闪,伸手便要去抢,距离柳妍姝还有几步之遥的小豆子瞧见这一幕,两步并做三步,急忙跑到柳妍姝面前阻止了她。

一边给店家道歉,一边将柳妍姝的手往后去拽,“咱们回去,这馄饨明天再吃好不好。”

小豆子心中明白,当务之急是先回到同仁堂,给柳妍姝煮一碗醒酒汤,怎奈何,面前这个醉酒鬼极为不配合。

柳妍姝抬手便要去抢馄饨,大喊道:“馄饨,我要馄饨。”

那架势,大有小豆子今天不给她买混沌,她就不走了。

小豆子满脸尴尬,神情极为无奈,深吸一口气,哄道:“你别闹了,我就给你买好不好?”

这话一出,柳妍姝懵了,先是摇摇头,后点点头,听见有人给自己买馄饨,喜笑颜开,练练拍手叫好,嘴里不停地嘀咕,竟然有个小傻子给她买馄饨。

不甚听见这话的小豆子,脸色黝黑,感情不给她买不行,买了自己就成了一个小傻子,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可是看见面前之人是一个醉鬼后,只能安慰自己,他大度,不和这个醉鬼计较。

意外瞥见小豆子的脸色,柳妍姝瞬间乖乖站在原地,也不闹腾了,静静等着馄饨。

一碗香喷喷的馄饨很快便被煮好,小豆子带着柳妍姝坐在一旁,他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来吃混炖,他只想将这个醉鬼给弄回去。

可是,柳妍姝定定看着面前的馄饨,也不吃,嘟囔道:“带回去,带回去。”

听见这话,小豆子再次深吸一口气,顺了顺烦躁的心,露出一个适宜的笑容,扭头吩咐道:“店家,麻烦将这份馄饨大包。”

店家应了一声,将混沌弄好后递给了小豆子。

幸好小豆子也经常来这家吃馄饨,来的次数多了,他与店家现在也是颇为熟稔,笑道:“店家,明日我在讲这碗给你送来。”

店家笑着点点头。

看见香喷喷的馄饨,柳妍姝咽了一口唾沫,抬手变要去抢,可是小豆子哪里会让她得逞,且不说,柳妍姝现在是一个醉鬼,只说这馄饨才从锅里捞出来,烫人的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忍不下去了 柳妍姝看着小豆子手里的馄饨,心中想的很,撅起一张小嘴,抬手便要将小豆子手中的馄饨抢过来。

小豆子瞧着着醉鬼的模样,哪里肯,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抬脚便往前跑,醉醺醺的柳妍姝眼睁睁看着小豆子带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馄饨跑了。

心中那肯如意,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小豆子一边向前跑,一边回头看身后的柳妍姝跟上去没有,结果却发现身后之人,慢悠悠的跟了上来,跑的东倒西歪,没一个正形,似是担心柳妍姝喝醉了,身体疲软,精力跟不上,便又放慢了脚步。

柳妍姝闻见空气中馄饨的香味,十分满足的笑了笑,余光瞥见远处的小豆子身影慢了下来,双脚一滞,飞快地跑了上去。

远远瞧见身后之人追了上来,小豆子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有可乘之机。

就这样,小豆子和柳妍姝遛猫似的追赶,你快下来,我便稍稍加快脚步,你慢下来,我便站在不远处等你,直至两人跑回同仁堂。

看见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小豆子扶着腰,喘着气定定地站在门口,等着身后不远处的柳妍姝。

挥了挥手,他实在是太累了,这种跑法,既不能尽情也不能尽兴,极度地磨人,此时此刻,小豆子也终于同意了柳妍姝决定搬出去这回事。

若是先前还有丝丝的犹豫不舍,现在就是恨不得他们可以立刻搬出去,醉鬼实在是太难应对了。

倘若能不管也就罢了,可是柳妍姝他们现在住在同仁堂,突然少了一个人,师傅知道了一定会责罚自己,这还是在他不知道自己带着人去喝酒的情况下。

身为医者,他的头脑要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哪能喝酒,酒精麻痹人的神经,会使人极度不清醒,喝了酒的人,几乎都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就像现在的柳妍姝,恐怕她明日醒了之后,都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她的记忆,只会停留在他们找人喝酒之前。

就在小豆子胡思乱想之际,为了一碗馄饨穷追不舍的柳妍姝终于紧跟了上来,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豆子手里的馄饨。

趁着小豆子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柳妍姝猛地上前,将馄饨抢了回来,紧紧护在怀里,低着脑袋,生怕小豆子再跟她抢。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回到了同仁堂,小豆子现在的任务便是将柳妍姝带回房内,至于馄饨,经过这一路的奔跑,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滚烫,温度适意,只要他多加注意,想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苏衍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外面披着一件披风,站在门口,立于寒风之中,一脸神色不宁的样子,眉头紧蹙,眼底浮现一抹担忧。

搓了搓发冷的胳膊,望向谢家姐姐那边今晚还为亮起的烛火,心中极为担忧,从午间自己睡醒就没有看见谢家姐姐。

本以为谢家姐姐是有事出去了,很快便会回来,没想到直到天黑了也没见到谢家姐姐,想起前几日谢家姐姐说是今天有事要办,很快便回来。

若是谢家姐姐真的男儿身,苏衍也就罢了,可事实并非如此,谢家姐姐是女儿身,天色愈发暗沉,还未见着谢家姐姐的身影。

心中猛地一沉,白皙的手指上面青筋一览无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病态发白的手掌微微攥紧,苏衍刚刚迈出脚,冷风刮在脸上。

“咳咳咳······”

顺了顺气,他现在还见不得风,尤其是刺骨的冷风。可是,现在这个时辰了,谢家姐姐还未回来,苏衍盯着寒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小豆子站在回廊中等着身后抱着馄饨慢悠悠的柳妍姝,远远地,他仿佛看着一个身体修长的人影朝他们走来,脑袋微微向前伸,心头正疑惑呢?

对面的那人似乎是瞧见他们,加快了脚步。

“谢兄,你怎么出来了?”小豆子诧异的盯着面前弱不禁风之人,简直胡闹,心中涌上一股无端的烦躁感。

他们身为医者,几乎什么都不怕,可是,他们最怕遇见这种不听话的病人,明明胜利就在前方,结果,病人不听话。

他们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小豆子现在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将面前之人千刀万剐。

苏衍看着颤颤巍巍朝着自己走来的谢家姐姐,如逢大赦,悬在心中的巨石在此刻徐徐下落,温声道:“我瞧见柳兄久久未归,心中甚是担忧,想出来看看。”

小豆子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来,道:“你难道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吗?”这是病患,他必须得好好说话,这是自己的休养。

“我知道。”苏衍点点头,一脸温柔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谢家姐姐。

知道还往出来跑,小豆子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深吸一口气,此刻,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再也不管身后慢悠悠的柳妍姝,推着苏衍往他房中走去。

嘴里劝道:“你放心好了,她马上就跟上来,现在重要的是你,若是你再出什么意外,我们这里的全部人恐怕都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闻言,苏衍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明白,小豆子说的对,若是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谢家姐姐知道以后,肯定会心疼坏了。

将不听话的病人带回房间之后,小豆子赶忙将柳妍姝往回来拉。

方才站得远了,空中满是白雪的清冷之味,现在,谢家姐姐回到房间,苏衍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还有一丝丝馄饨的香味。

苏衍双眸微抬,看着迷迷糊糊走进来的谢家姐姐,但是,他没有见到一个和平日一样知书达理的谢家姐姐,而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

瞧着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的谢家姐姐,苏衍抿了抿唇,眉心突突直跳,抬手揉了揉鼻梁,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呆滞的小豆子,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的‘醉鬼\’ 小豆子看着咿咿呀呀,胡言乱语的柳妍姝,愣了愣,指着柳妍姝支支吾吾道:“先前······先前,我带着她去找房子了。”

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苏衍,小豆子飞快的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不管苏衍有没有听明白,“事情就是这样。”

柳妍姝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面,耳边响起一阵聒噪的声音,缓缓抬起脑袋,瞅了一眼苏衍,又看看小豆子,眼神迷离,摸了摸脑袋,抿了抿唇又继续趴下了。

“总之,就是柳哥哥想要给你们找一处好一点的宅院,想要早点搬出去,没想到,酒量不行,还没喝几口,就趴下了。”小豆子回过神来,怕苏衍没有听明白先前他说的话,重新又解释了一次,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好一点的住处。”

“多谢。”苏衍定定看着面前一脸笑容的小豆子,薄唇吐出简单的两个字。

听见这话,小豆子直接愣在原地,咧嘴的笑也僵住了,没想到他方才说了那么多,面前之人居然就回了自己两个字。

深吸一口气,明明两人都是差不多大,顶多就是谢衍比他大一岁,为什么谢衍却显得比他大了好几岁一样。

这般想着,小豆子更加愤愤不平,转身便离开此处对他来说的是非之地。

直到瞧见小豆子消失不见的背影,苏衍这才拴上门,转身进了屋内,去瞧瞧他的‘醉鬼’,明明临走时说过不喝酒,结果下一秒便开始喝酒,真真是不听话。

要是听话,她当初也就不用去和亲,要是听话,他们二人也不至于分别如此之久,要是听话,在见到的第一面,他们也就相认了,想到这儿,苏衍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极为暗淡。

站在谢家姐姐面前,苏衍冷冷看着这个极其不听话之人,身着男儿装束,竟是没有半分奇怪,反而显得谢家姐姐别有一番风味,英姿飒爽。

苍梧书院极少的姑娘,除了喜欢他,便是面前之人,若是让那些个姑娘知道了,谢家姐姐的女儿身,指不定要如何疯狂。

“渴,我渴。”柳妍姝抬手拍了拍桌子,便要伸手去摸茶杯在何处。

猫儿一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瞬间打断了苏衍的回忆,伸手便将杯中倒满温水,坐在一旁,扶着谢家姐姐慢慢喂了起来。

温热的触感从娇嫩的玉手传来,苏衍却没有任何反应,而一旁昏睡的柳妍姝却是反应巨大无比,‘腾’的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即使是醉了,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是男扮女装之事,杏眸猛地一下瞪大望向四周,左看看右瞧瞧之后,发现身旁只有苏衍一人,这才慢慢放松警惕,撅着一张樱桃小嘴,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嘟囔道:“你干什么?”

娇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苏衍轻叹一口气,温声道:“你不是刚才要水吗?我给你到了水。”说着,还将手里的杯盏在柳妍姝面前晃了晃。

柳妍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之人,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要喝水了?一脸嫌弃的看着苏衍,小声道:“你真笨,我没有要喝水,刚刚那个人不是我。”

苏衍向前挪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将水喂到谢家姐姐嘴旁,轻声道:“胡说,明明就是你。”

秉持着喂到嘴边的东西不喝白不喝,柳妍姝轻轻抿了一口,指了指自己,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唇角微微勾起,“胡说,刚才的那个人明明就不是我,她是她,是之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是现在的我,不是之前的那个我。”

闻言,苏衍眉心紧蹙,谢家姐姐一会儿这个我,一会儿那个我,都将他给绕晕了,笑道:“你就是你,无论是之前那个你,还是现在的这个你,都是你,不是吗?”

听见这无比奇异的话,柳妍姝的脑袋猛地往后缩了缩,觉得面前这人就是在和自己胡搅蛮缠,明明自己说的才是对的。

正当苏衍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被敲了敲,眸色渐冷,看着门外的人影,抬手捂住了谢家姐姐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谢兄,是我,你快来开开门,我给柳哥哥煮的醒酒汤。”小豆子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外大喊,心中不住嘟囔道:也不知道里面两人在干什么,他在门外站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前来开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一道宽厚的身子站在门口,苏衍低头看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低声道:“多谢。”

听见这句话,小豆子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万变不离其宗,谢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天性便不爱笑,自从他醒了之后,自己就没见着他怎么笑过。

不对,他之前也没有笑过。

指了指苏衍身后的柳妍姝,小豆子将柳哥哥之后大致会发生的事情都给苏衍讲了,这才转身回去。

小豆子一边走,一边抬手打了一个哈切,不行,他实在是太困了,剩下的事,恕他无能为力,就讲给谢兄吧!

苏衍将醒酒汤放在桌上,看着正不停玩弄杯盏的谢家姐姐一时间竟犯了难,一男一女又怎能共处一室。

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床,那床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容纳一人,若是此时将谢家姐姐送回去,谢家姐姐的屋内实在是冰冷,还不如待在他这儿,只是······

想了半天,苏衍还是决定今晚他睡在一旁的榻上,谢家姐姐睡在自己的床上,这样,也不用来回麻烦。

主意已定,接下来的便是执行,先让谢家姐姐将这醒酒汤给用了,否则明日谢家姐姐醒来,只怕是头疼异常。

“谢家姐姐,你要不要先把这醒酒汤给用了?”苏衍端着醒酒汤放置柳妍姝面前,往常对着李夫子女儿冰冷的声音,此刻变成的软软的,轻声哄着面前的女子。

哪知,柳妍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错误决定 柳妍姝侧眸看了一眼颇为无奈的苏衍,理都不理他,直接将身子转到另一边,玩着手中的杯盏,似乎这杯盏对她来说简直格外有趣,爱不释手。

苏衍觉得自己现在和哄孩子没什么分别,求爷爷告奶奶的想要把醒酒汤喂给谢家姐姐,现在的谢家姐姐跟着个小孩子没什么分别。

苏衍一手端着醒酒汤,眸子之中无奈之情尽显,望着满屋子跑的谢家姐姐,他的眉头闪过一丝的疲惫。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突然,柳妍姝跑到苏衍跟前,拿着自己手里的杯盏给他看,只见,上面印着几只小蝴蝶,展翅欲飞,像极了向往自由的鸟儿。

苏衍无奈地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瞄到谢家姐姐之前拿回来的那碗混沌,馄饨拿回来之后便被放在桌上,无人问津。

飘香的味道窜入鼻间,苏衍微眯了眯眼,细细瞧着上面的点点生机盎然的绿色,想不留意都不行。

“谢家姐姐,你要不要用一点馄饨?”苏衍端起一旁的馄饨,凉凉的嗓音柔声问道,映衬着冬日格外暖人。

果不其然,听见馄饨的名号,柳妍姝猛地便将脑袋转了过来,一动不动盯着苏衍手中的馄饨,新鲜出炉的馄饨上面还冒着热气。

柳妍姝抿了抿唇,略一思衬,放下手中的杯盏,慢慢向苏衍走了过去,抬手便要将馄饨从苏衍的手中抢回来。

好不到容易看到谢家姐姐乖乖往这边走来,苏衍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低声道:“乖,有点烫,我喂给你好不好?”

柳妍姝摇摇头,嘟囔道:“不不不,我要自己来。”

前一秒还说是要自己吃,下一刻就乖乖坐在椅子上面,微微张开樱桃小嘴,等待着苏衍投喂。

瞧见这一幕,苏衍在心底暗自偷笑,现在的谢家姐姐和两三岁的孩童无异,甚至比他们还要乖巧一些。

若是小豆子还在这儿,听见苏衍的腹诽,定要嗤笑一声,这也就是在自家人面前觉得自己家的人什么都好。

倘若换一个人来,苏衍肯定就不是这句话了。

好不容易喂了点馄饨,在将醒酒汤给喂下去,苏衍看着碗中剩下的大半碗混沌陷入了沉默,有过一次挨饿的经验,他十分明白这点馄饨可以做什么。

只不过,看着面前乖巧拒绝在吃任何东西的谢家姐姐,苏衍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现在谢家姐姐说是不吃了。

可若是等到晚间又闹了起来,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何况,这馄饨是现煮现吃,放的久了,也坨在一起了。

“你吃,你吃。”柳妍姝指着苏衍手中剩下的大半碗馄饨,眼中盛满无辜。

闻言,苏衍当即便将剩余的馄饨吃完,馄饨很鲜,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只是,吃完了馄饨,他又陷入的良久的沉默。

天色渐晚,柳妍姝打了一个长长的哈切,杏眸四处张望,寻找自己平日熟悉的床,突然,脑袋一个向前伸,望见了柔软的床,面上露出点点喜色。

苏衍看着她毫无形象形象地倒在床上,眉宇间闪过一抹无奈,只得上前就谢家姐姐给扶正,盖好被子。

柳妍姝躺在床上,四肢毫无形象地乱摆着,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她猛地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苏衍,“我闻见你的味道啦!”像极了一个小孩子见到新奇玩具时的模样。

此话一出,苏衍悄悄将头给扭到一边去,假装没有听见谢家姐姐方才颇为大胆的话,深吸一口气,他现在突然觉得方才将谢家姐姐几留在这儿是个错误的决定。

眉间浮现点点懊悔之色,面色红了红,耳尖逐渐蔓延着一股赤红色。

“我后悔了。”柳妍姝翻了一个身,小声嘟囔道。

耳旁无意间想起这句话,苏衍诧异的看着熟睡的谢家姐姐,神色有些不解,弄不明白她后悔什么,是后悔认识自己,还是······

“后悔什么了?”苏衍低头小声问道,屋内一片寂静,好似是得不到回应了,话刚从嘴里出去,他无声的晒笑,也不知是笑自己蠢还是傻,谢家姐姐几已然熟睡,又怎么可能来回答他的问题。

即使是在细微的声音,也躲不过柳妍姝这个醉鬼敏锐的耳朵,她猛地坐起身,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俊俏的小郎君,嘟囔道:“后悔没有早点和你相认,其实,那日我看见你了。”

“哪一日?”苏衍身子一顿,不知道谢家姐姐说的是哪一日,后悔和自己晚点相认他还能想明白,可是,这日子?

柳妍姝微微抬头,凝视着眼前这个长得十分俊美的小郎君,眼底浮现一抹歉意,脸颊两侧浮现一抹红晕,指了指一旁的空碗,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小声道:“祈望,我给你说个秘密,你不要给阿衍说啊!”

说着,还捂嘴打了一个酒嗝。

苏衍无声地笑了笑,看着这是将自己给认错了,不过,对于谢家姐姐说的这个不能对自己说的秘密,他倒是十分好奇。

“你记得哦,不要给阿衍将哦!”

苏衍点点头。

柳妍姝扯过一旁的被褥,抵住脑袋,双目失神,声音之中充满歉疚,“其实,那一日咱们到山脚下的时候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那里,我就见着阿衍了,只不过······,祈望,你说阿衍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苏衍双眸微垂,眼底凝聚起一股郁色,原来他们那么,早已经重逢了,“为什么?”

听见属于阿衍的声音,柳妍姝呆呆望着眼前的‘祈望’,哽咽道:“我说我有难言之隐,你信吗?”

闻言,苏衍沉默不语。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我也才醒来没多久,只想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还有,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况且,有错也是他的问题,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和他极为相似之人,谁叫他一瞬间,‘嗖’的一下长真么大,都吓到了我。”柳妍姝拉着苏衍的袖子解释,嘟着嘴低声道:“还有就是,他长得怪好看的,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很软 此话一出,顿时让苏衍还算愠怒的心瞬间恢复平静,多多少少还有点哭笑不得。 “真的,真的,你听我说,我家阿衍脾气虽说有点不好,可是一张脸足以抵消千万个不好。”柳妍姝双手撑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面前之人,有些疑惑道:“咦~,你怎么和我家阿衍长得如此相像呢?” 闻言,苏衍双眸微抬,微微含笑,柔声道:“我就是阿衍啊!” 柳妍姝直摇头,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瞧瞧握住锦被,猛地凑上去亲了一口,嘻嘻哈哈笑道:“你才不是,不过,你和他长得一样的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傻兮兮的笑着,“而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它,很软。”柳妍姝抬手指了指苏衍的薄唇。 话音一落,柳妍姝整个人彻底撑不住,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丝毫不理人事,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带着丝丝酒香且冰凉的触感稍纵即逝,滑嫩的唇瓣稍稍的触碰便离开,苏衍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俊脸红了又红,大片大片不正常的红晕逐渐蔓延到耳后,苏衍此刻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内心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月色微凉,从窗外吹来阵阵冷风,苏衍眉心微动,望着床上已然熟睡的女子,很快抿嘴一笑,眼底浮现一抹不知名的色彩。 “哈·······” 柳妍姝抬手打了一个哈切,头上传来一阵巨疼,嘴中更是干渴难耐,微微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大亮的天空。 缓缓闭上眼睛,时辰还早她还能再睡一会儿,反正近来也是闲暇无事,还不如睡觉来得舒服,柳妍姝意识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伸手拉了拉滑至腰间的被子,盖在肩上。 鼻尖传来一阵清香,好闻得紧,怎么,自己平日没有闻过这个味道,心头泛起一阵疑惑,她下意识想着,等她醒了,定要去问问小豆子这香再哪里买的,自己也要去买点。 突然,柳妍姝睁开眼睛,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刚刚睁眼看到的那一幕,猛地翻身而起,一脸愕然,瞧着屋内似曾相识的摆设。 这屋子不是自己在同仁堂长睡的那间屋子,而是为了苏衍特地收拾出来的屋子,这屋内的每一个摆设都是自己亲手所布,她又怎能不熟悉。 “谢家姐姐你醒了?”苏衍轻轻推开门,看着床上直挺挺的坐着那道人影,回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一幕,声音略微尴尬的问道。 柳妍姝应了一声,小声道:“我怎么在这里?”犹记得,昨日自己和小豆子和牙人喝了些酒,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不记得了。 苏衍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温声道:“谢家姐姐昨晚发生了什么,你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柳妍姝懵了,开口反问道,看着苏衍一脸无辜,想来自己应该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吧! 苏衍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看来谢家姐姐是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颇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承认的架势。 典型的穿上衣裳不认人了。 柳妍姝眉头紧蹙,小声的试探性问:“我应该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若是有,你说出来,我以后一定改。”看来,自己真的应该少喝点酒,酒量本来就不行,倘若还耍起酒疯,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苏衍,试图掩盖自己快要挂不住的脸,怎么听着他先前的口气,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神情。 苏衍放水盆的手微微一滞,面不改色,温声道:“昨日,谢家姐姐回来之后十分乖巧,一点出格的举动都没做,用了点醒酒汤,之后就十分安静地睡着了。” 说到‘出格’二字时,苏衍的上下牙都在打颤,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的说完,好似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昨日,因为谢家姐姐你和小豆子回来的时辰太晚,恰巧外面的风太过大,我身体近来又见不得风,我想着你先在床上安置一晚,我在榻上凑合一下。”苏衍一边解释着,一边盯着柳妍姝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哈······” 柳妍姝打了一个长长的哈切,对于苏衍的话她是一点质疑的心思都没有,面前这位,可是她从小一直看到大,从来都没对自己说过谎。 柳妍姝不知道的是,只有一个从未撒过谎之人,他撒起谎来才会令人毫不犹疑地相信。 瞧见谢家姐姐神色没有一点子不信任,苏衍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慢慢放下去。 柳妍姝净了面,坐在一旁,缓缓闭上眼睛,纤细的十指慢慢揉着太阳穴,不小心用了许久酒水的后果便是今日的头疼。 半晌,苏衍打开先前放置在桌上的食盒,一一端出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谢家姐姐,不如你先用点饭,不然难受的紧。”随手到了一杯水,递给谢家姐姐。 柳妍姝应了一声,接过温水。 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柳妍姝先是浅浅抿了一口温水,一口温水下肚,她这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活了过来。 苏衍一滞,这杯子上面十分熟悉的花纹,他突然想起来这杯盏貌似是平日自己一直用的那只,现在却被谢家姐姐拿在手中。 他眼睁睁的看着谢家姐姐的红唇碰到自己常用的杯盏,面色一红,心中彷佛有一根弦一下端了,耳中响起一阵嗡鸣声。 瞧见这一幕,昨晚的场面好似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微凉的红唇印在自己的嘴上,谢家姐姐脸上细微的绒毛清晰可见。 昨日也就算了,谢家姐姐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现在······ 这一刻,苏衍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给改变了,仿佛又没有改变,那种清楚而又模糊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引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这让他兴奋之中带着点害怕。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十五两 等待的日子很漫长,同时也很短暂。 柳妍姝自从那日和牙人细细交代了自己对住处的需求之后,便是经历了为数不多的等待的日子,因为苏衍的特殊情况,牙人对手下房源的寻找也是更为仔细。 当然,这也是柳妍姝花费重金之后的结果,世间唯有财帛动人心,这也是她一直相信的一点,毕竟,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玩玩不能。 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座小院背靠城边,极其安静,且墙的后面就是一片树林,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味道,与往日城中的燥热截然不同。 这也是柳妍姝看了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宅屋,最后决定选择这一处的原因,距离城中繁华的地段较远,适合苏衍养病不说。 这里地处偏僻,不易被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了,她和苏衍也可以选择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去,直接跑到树林之中。 饶是那群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想到两个金尊玉贵之人从后院的狗洞中逃跑,这个想法也是柳妍姝刚刚从心底冒出来。 听见方才那牙人介绍,说是这里原先的主人嫌弃这里太过偏僻,来来往往也没有多少人家,这不,正好就便宜了他们。 “这位公子看的怎么样?”小豆子的朋友极其热情的给柳妍姝介绍,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简直是比太阳花的花朵还要绽放的更开。 这屋子早早便放在他的手中,可惜来看的人不是嫌弃这儿,就是嫌弃哪儿,总之,没一个人看上,他自己又有地方住。 这么好的屋子总不能烂在自己的手里,那才是真的可惜,何况,他们牙人之间也有竞争,谁要是能租出去或者卖的屋子多,谁就能获得更好的房源。 他的上头还有好几个兄弟,收养他的人也不是只收养了他一个人,只有有能力之人才能获得更多的东西,不是吗? 先前就是因为这处宅屋一直荒废着,无人看中,因此,自己还挨了不少的嘲笑,现在,柳妍姝在牙人的心中无异于救命恩人。 柳妍姝点点头,轻声询问:“我想租一段时间,不知最少要多少银子?” 闻言,牙人眸中一亮,看来这是有戏了,一脸陪笑,道:“不知公子您要租多久?” 柳妍姝略一思忖,竖起三根手指,轻笑道:“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月。” “这位公子不瞒您说,这处宅屋位置好,极为僻静,为了帮您找到如此好的屋子,我也是下足了功夫,这不,才满足了您的方方面面的需求。”说着,牙人拍了拍胸脯,一脸得意,“大家伙都是实诚人,您对我好,我也不要多了,你看五十两如何?” 此话一出,柳妍姝的眉头瞬间皱在一起,诧异道:“五十两?” “对,就是五十两,里面有二十两做您的定金,还有三十两便是一月十两银子。”牙人看着柳妍姝,十分坦诚道。 五十两能干什么?五十两是乡下人家两年甚至几年都未必花得完的开销,五十两对柳妍姝虽说不是很多。 可架不住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病患,常人不敢轻易生病,一生病便是要了全家几十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银子。 钱财不外露,才会不招人嫉妒。 “五十两是不是有点多了,我这家中还带着一个身体瘦弱的弟弟,他还需要的常年吃药,你看看······,能不能少点。”柳妍姝抿了抿唇,颇为无奈地说出现在的困难。 牙人笑了笑,“公子,您也知道,现在行情不好,我也得活着不是,真的不能再少了。” 行情不好又不是她的原因,“可是,五十两真的有点子贵了,我这也是小豆子推荐你,说是你的眼光吗,绝对有把握,值得相信。”拍马屁谁不会啊,你会我更会。 “这······” 瞧着牙人颇为纠结的样子,柳妍姝当即便明白现在是该下一剂猛药的时候,神色哀怨,低声道:“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我实在是支付不起这五十两银子。” 小豆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还没有见过此等场面。 “一口价,四十两银子,公子您也说了,您是小豆子介绍来的人,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都好不是吗?”牙人咬了咬牙,似是割肉一般说道。 柳妍姝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对着牙人说了一句抱歉之后,拉着小豆子转身便要离开,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牙人眉心一跳,看见柳妍姝他们就要走,他怎么可能会放走眼前这个金铂铂,要知道,他等了好久,才看见有人有了租这屋子的想法。 “公子,公子,您在考虑考虑,先别着急走,价钱好商量不是吗?”牙人赶忙追了上去,扯住要走的两人,期间还不停地给小豆子使眼色,要他帮忙留住这位公子。 小豆子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三十五两银子,行就行,不行······” 柳妍姝话还未说完,只见,牙人急忙点头,生怕她再着急走,看见牙人如此爽快的点头,这一瞬间,柳妍姝感觉自己报价还是报高了,她应该说三十两。 怎么办,自己有一股亏了一万两的感觉。 两人‘愉快’地签订的租借契约,或许,这个愉快只是针对牙人单方面来说,毕竟,现在的柳妍姝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开心。 走进屋内,看着满屋子的灰尘,一想到自己还要想办法打扫屋子,她就感觉头疼,果然,三十五两还是给多了,应该二十两才对。 原因很简单,这屋子铁定是很久没有住人,才会积攒了如此多的灰尘。 瞧见谢家姐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苏衍慢慢走过去,温声道:“怎么这是,是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屋子吗?若是没有,也可以退而求其次。” 柳妍姝摇摇头,嗡声道:“找到了,只不过我感觉我还是给亏了,你知道吗?我足足亏了近十两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有银子 “我有银子。” 柳妍姝说得手舞足蹈,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仿佛是在说他有银子,听见银子这两个字,她当即便将脑袋转了过去。 有银子怎么不早说? 苏衍抿了抿唇,盯着谢家姐姐如火一般的目光,缓缓开口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有银子。” 听着无比坚定的话语,柳妍姝笑弯了眉毛,上前拍了拍苏衍的肩膀,笑意盈盈,用着最为温柔不过的语气,道:“那银子在哪里啊?” 若是有旁人在场,定会觉得现在的柳妍姝像极了拿着糖诱拐小孩子的坏人,不过,在苏衍眼中,谢家姐姐明明是一副极为慈和的表情。 苏衍摇摇头。 “嗯?”柳妍姝发出一道重重的鼻音,有些看不懂苏衍现在的动作,不说有银子吗?怎么自己现在要用银子了,摇头是几个意思? 苏衍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银子现在不在我身上,不过,谢家姐姐很快咱们就有银子了。”话音一落,瑟瑟地看着谢家姐姐,生怕她觉得自己在骗她。 闻言,柳妍姝双手叉腰,定定看着面前这个极为无辜之人,什么又叫很快就有银子?她现在就要银子,不然,他们都没有办法活下去。 “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说说咱们哪里来的银子,要是你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晚饭就别吃了。”柳妍姝定定看着苏衍,阴恻恻地说。 曾经的她或许不是那么在乎银子,可是,现在不行了,没有银子的日子实在是无比难熬。 “有人会来送银子?” 听见这话,她‘嗖’地一下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懵懂无知的苏衍,觉得他是不是傻了,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又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送银子,叉在腰上双手微微攥紧,握成拳头。 瞧见这一幕,苏衍讪讪地笑了,低声询问:“谢家姐姐,章夫子你可还记得?” 柳妍姝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苍梧书院的章夫子她当然记得,这才离开苍梧书院没多久,自己又不是记性差,怎么可能那么快便将一个人忘得无影无踪。 苏衍这回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抬,轻声道:“待他那边一切彻底收拾妥当之后,夫子很快便来寻咱们,到时候我带的银子夫子都会带来,那个时候,谢家姐姐你就不会为银子发愁了。” 轻哼一声,听见银子有了着落,柳妍姝这才舒缓了眉头,下一秒,眉头又紧紧皱在一起,眼底浮现丝丝不解,疑惑道:“章夫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又是怎么和他联络的?他什么时候来?” 面对谢家姐姐三连问,苏衍一时有些回应不过了,不过,他还是明白谢家姐姐最关心的定然是最后一个问题,温声道:“夫子没有明说,但是,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柳妍姝撇了撇嘴,上上下下将苏衍打量了一番,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既然不知道章夫子什么时候回来,也就意味着苏衍的银子没有下落。 不是她贪心那点银子,而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可以无所约束地照顾苏衍,却不能肆无忌惮为他花钱。 银子终究还是关乎终身大事,若是苏衍有一日不履行他的诺言,或者等他的伤好了之后一走了之怎么办,等那个时候,自己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信任终归是信任,却也不能盲目信任,无论何时何地,女子立身处世本就艰难,所以,更要多留一个心眼,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正所谓,狡兔三窟不是没有道理。 有了苏衍的准话之后,柳妍姝花钱便没有之前那样束手束脚,更为杞人忧天,而是尽情地买买,在她看来,搬到新家之后,除了家具之外的大型物件不能买,剩下的所有东西都需要自己亲自去买。 这期间,她花了不少钱,也=买了不少好东西,当然,有过生死经历的她,在涉世这一方面来讲,终究还是太过浅薄,踩了不少坑。 比如说,今天买了一个木桶回去,柳妍姝望着自己房中如同摆设一样的木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她无比忏悔,看着木桶,这木桶既不能挑水,也不能作为洗澡用的木桶,留下也没什么用。 柳妍姝看了看自己白净的小手,再看了看一旁的果刀,缩了缩手,心中暗自安慰,没事,这木桶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 次日一早,她便把木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转身又去买了一些她‘认为’新屋子所需要的东西。 这期间,柳妍姝算是头一次认识到了一个屋子要花费的银子,摸着日渐空瘪的荷包,心中暗暗保证,之后的钱一定要花在刀刃上。 苏衍望着面前焕然一新的屋子,与自己第一次见到破败的屋子截然不同,抬脚跟在谢家姐姐的身后,慢慢走进去。 正面迎来的是一间大堂,屋子很宽,适合待客,不过,在苏衍看来,他们应当是没有机会用上这屋子,毕竟,他和谢家姐姐现在处境,应该也没有几个人原来和他们一道。 左手边是苏衍的屋子,旁边连着一个小书屋,当时看见这个套间的时候,柳妍姝还在不停的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能人异士设计出来。 苏衍的屋子里面就有一个大小适宜的书屋,也免了苏衍来回奔波的劳累。 正堂的右手边是柳妍姝的屋子,她的房间靠近后院,方便她随时出去走走看看。 二人极为满意地看了一圈,柳妍姝这才正式将屋子的钥匙给收回来。 苏衍默然看着谢家姐姐拿回钥匙的手,原来,谢家姐姐自己只负责买买,她把屋子的打扫,归置,收拾都交给了旁人。 怪不得谢家姐姐总说弄房子没钱,这样算下来,即使有钱最后也没钱了。 不过,若是换做其他男子,定要责怪自家夫人办事不利,一点都不会算账,若是自己亲自收拾,就能省下不少的银子。 偏偏苏衍却不是这样想,他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谢家姐姐,暗自责怪自己没有,倘若自己现在有钱有势,这些事情都不用谢家姐姐亲自操心,劳累无比。 这些日子,他都看在眼中,谢家姐姐大多时候都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不停地责怪自己花了不少冤枉钱,究其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没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厨房 虽说房子是租来的,可是开心和快乐却不是租来的,对于第一次入住属于自己的房子,柳妍姝单方面认为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 至于苏衍的想法,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苏衍定定看着面前鞭炮齐鸣的场面,眼底闪过一抹无奈,明明他们只住三个月之久,他不明白谢家姐姐为什么还要特地为此放个鞭炮。 终于等到耳边清闲一点了,苏衍这才抬脚慢慢走了进去,即使不明白谢家姐姐的意思,可他还是不禁被谢家姐姐带来的那种欢乐的氛围给感染,也随之笑了起来。 柳妍姝笑意盈盈,看了身后的苏衍一眼,脑海之中闪过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也就有家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以后不必因为旁人的什么想法就搬离,也不必因为别人的算计而被迫离家,现在他们所站立的土地是真真实实属于他们的。 地契也到手了,也不怕自己租期到了就被迫离开。 原来,柳妍姝没有只是租下着屋子,而是直接买下了,她回去后仔细算了一笔帐,发现直接买下着房子比直接租要划算得多。 这里距离城中央稍稍有点远,但是距离曹老的同仁堂又十分近,虽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有些不吉利,可是,柳妍姝想着这里离爹娘的住处也近。 宿州城距离爹娘的住处虽没有苍梧书院那般近,可是等到以后爹娘老了,身子都不动了,或者不久的将来。 他们一家团聚,这屋子大大小小真好,到哪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爹娘想必十分喜欢,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能享天伦之乐。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规整好自己的物件之后,柳妍姝就跑到厨房,想着她能帮请来的吴大娘的做点什么。 “大公子,您快快放下,这种粗活,我来就行了,您怎么能做呢?”吴大娘看着柳妍姝刚刚拿起菜刀,看见那十分笨拙的姿势,赶忙阻止她想要‘作乱’的心思。 听见吴大娘惊慌失措的声音,柳妍姝愣了愣,嘟囔道:“吴大娘,我看你挺不容易的,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闻言,吴大娘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道:“大公子,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这种油烟之地您怎么进来呢?” “更何况,您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是万万干不了这种粗活!” 吴大娘看着柳妍姝蠢蠢欲动的手,赶忙将菜刀从她的手里抢下来,在她眼里,家中但凡有男子的,哪一个不是整日埋头苦读,挤破头似的挤进苍梧书院。 没有认识这家的大公子以来,吴大娘子一直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是这般,可是,自从认识了这谢家大公子之后。 她便觉得这大公子简直打破了她一往的认知,大公子整日除了买买买,之外还是买,仿佛读书这一件是从来都不在她的心上似的,反倒是这家的小公子,整日书本拿在手里都没放下过。 不过,也是可惜了,几面之缘也让吴大娘认识到这小公子是个天生体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她是大公子请来做饭的厨子,每日的二十文钱,算不上太多,但绝对能让他们一家整日的温饱,也就是男子这般大方,花钱向来都是大手大脚,哪里跟她们女人家,一文钱很不得掰成两文钱来用。 闻言,柳妍姝挑了挑眉,对于吴大娘的这一番言论感到荒谬,凭什么男子就不能进入厨房,生下来就必须用功读书,什么都不用做。 只不过,她现在有再多的不满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她已经被吴大娘给推出了厨房,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这不是来捣乱吗?” 清风吹拂在脸上,头一回遇见这场面,她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脖子,环顾四周,发现跟前站了一伙人。 这回,柳妍姝彻底愣在原地,小脸一下子便熟透了,支支吾吾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李老将手背在身后,四处张望,也不说话。 小豆子讪讪地笑了,抿了抿唇,默默走开了。 听见二人都说自己有事便转身离开,柳妍姝最后将目光停在苏衍的身上,抿了抿唇,笑道:“你可别说你也有事,说吧,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衍一怔,脑海之中一时思绪万千,看着谢家姐姐,一时目光闪烁,他总不能方才他们三人坐在后院,看着谢家姐姐直奔厨房而来。 厨房向来是一家的重地,他们仨心中都明白,谢家姐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若是前来做饭,可别把厨房给点着了。 这才搬进来第一天,房子就给起火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吉利,因此,他们三人便守在厨房,想看看谢家姐姐想要做什么。 不过,这话却不能直说,苏衍知道谢家姐姐是一片好意,抿了抿唇,整理一下思路,温声道:“我们方才瞧见你进厨房,想着你也不太熟悉,便前来看看守着你,免得姐姐你伤着哪里就不好了。” 突然回来的李老和小豆子同时点点头。 柳妍姝半信半疑的看着面前的三人,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是,他们三人真正的目的自己也不知道。 只能将信就信给信了,她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既然这样,为了避免你们的担心,今日我也就不进去了。” 似是想到什么,柳妍姝突然看向小豆子,问道:“曹老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听见这话,小豆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悻悻道:“你也是知道的,医馆离不了人,什么时候都必须有人守着才行,今日,我本想自己守在那里,让师傅先过来,可是,你们知道师傅说什么吗?” 三人同时摇摇头,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曹老说什么? “师傅说,‘小豆子,你先过去,为师在这里守着。’我本想在坚持一下,让师傅休息休息,可是,‘小豆子,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先过去。’” 第一百四十章 点点开心 面面相觑的三人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是好,看着模仿的惟妙惟肖的小豆子,曹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好的,可惜,输在语气上面。 “挺好。”听完小豆子的讲述,柳妍姝默然片刻,选择送给小豆子两个字。 小豆子懵了,站在原地,嗡声道:“柳哥哥,你不认为我的师傅很凶吗?超级凶的那种。” 此时,走远的柳妍姝默默回过头,笑道:“父母之爱子必为计深远,你是你师傅最最最疼爱的弟子,这么做······恕我难以描述。” 其实,曹老只是凶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对小豆子也算得上极好了。 苏衍站在一旁,听见谢家姐姐如此说,微微勾起唇角,没想到谢家姐姐也有如此变扭的一面,倒是自己又涨了一下见识。 他们最终在天黑之时等到了曹老,只不过,那时的曹老满身的疲惫,神情满是倦怠,一步一步都是无力。 见着曹老这幅模样,柳妍姝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爹娘,许久未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月色微凉,整个人的身上都泛着丝丝寒意,柳妍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望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苏衍默默守在不远处,看着谢家姐姐孤寂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刚自己将东西规整好之后,便瞧见谢家姐姐静静站在这里。 寒风吹在身上,柳妍姝双手搓了搓,看着眼前还是十分空荡的庭院,现在这个家没有添置太多的东西,她一心想着爹娘可以早日归来。 只不过,身为女儿却无法时时刻刻待在爹娘身边,反倒要爹娘为自己不停的奔波,这一刻,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姐姐,天冷风寒,莫要在这里站久了,小心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不知站了多久,苏衍看着谢家姐姐隐隐啜泣的背影,小心斟酌,缓缓开口,他虽不知道谢家姐姐在为谁哭泣,但他肯定知道能让谢家姐姐哭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听见苏衍的声音,柳妍姝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顺了顺气,眨巴眨巴眼睛,感觉情况稍微好点,转过身子,嗡声道:“你怎么来了,李老他们送走了?” “我将外面收拾好便见着你在这里。”苏衍上前了两步,和柳妍姝站在一起,低头看着谢家姐姐挂满泪痕的小脸蛋,轻声道:“李老他们吃过酒之后就离开了,你放心,李老他们有小豆子在,定然能平安到家。” 闻言,柳妍姝点点头。 苏衍借着月光,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谢家姐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一面说着,一面松了松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 听见这话,柳妍姝双眸微抬,抿了抿唇,眼中的泪花不住地闪烁,深吸一口气,“阿衍,你现在看见这个活生生的我,你又可知我们分离的这几年我遇见了什么吗?” 借着皎洁的月光,苏衍看清了谢家姐姐眼中抑制不住的泪花,摇摇头。 心中却也产生了一丝的好奇,的确,他和谢家姐姐重逢以来,说过很多事情,也发生过争执,唯独没有了解过谢家姐姐这失踪的数年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这些他都一无所知,刚刚放松的拳头又默默攥紧,眼底浮现一抹歉意,低声道:“谢家姐姐,能给我说说吗?” 听见苏衍略带祈求的声音,柳妍姝微微扯开一抹嘴角,似是想起美好的过往,道:“我自那日坠江之后,便失去了意识,直至前不久才刚刚醒来······直到现在和你再次重逢,期间,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 “阿衍,你知道吗?能遇见我现在的爹娘,真的很幸运,也不知道是我前生用了多久才修来的缘分。” “他们对我真的很好,仅仅数月,我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从前所缺失的东西,我真的,真的好想他们。”柳妍姝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很多的男子,莞尔一笑。 苏衍能看得出来,谢家姐姐在说道那两个素未谋面的爹娘事,是真的很开心,比起之前这些时日来。 现在谢家姐姐露出的这个笑容显然要比之前的那些笑都要更为真实,也不像从前那般勉强,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莫哭了,以后会有机会再相见。” 柳妍姝微微点头,轻声道:“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好担心他们。” 苏衍从袖口掏出一方帕子,抬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谢家姐姐脸上残留的泪痕,温声道:“会重逢的,想来谢家姐姐的爹爹和娘亲就是为了你能有一个平安的日子,这才离开,若是你现在因为他们伤了身体,他们想必才会更加的伤心。” 柳妍姝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愣了愣,心中闪过点点不自在,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低声道:“会的。” “这便是了,何况我也是姐姐的亲人啊,难不成现在姐姐和我待在一起一点都不开心吗?”苏衍撅了噘嘴,面上露出丝丝委屈来。 此话一出,引得柳妍姝噗嗤一声笑了,道:“你怎么能和他们相比?” “嗯?”苏衍发出一道鼻音,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谢家姐姐,“谢家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是在你心里,我还不如谢家姐姐的爹爹和娘亲,果然,谢家姐姐真真是一个负心汉,一点都不喜欢阿衍,口口声声说着阿衍是你最亲的人,结果呢?” 这是什么话?他们两个不是在讨论自己的爹娘,怎么又成了负心汉的问题了? “阿衍,有道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知道吗?”柳妍姝的神情变得略微严肃,假装嗔怒道。 苏衍微微失神的颜色,缓缓摇了摇头,嘟囔道:“我就知道,谢家姐姐果然是觉得阿衍······” 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柳妍姝听着苏衍的话,怎么觉得那么奇怪呢? “阿衍!” 瞧见谢家姐姐愈发迷惑的脸色,以及娇喝声,苏衍紧了紧心神,笑道:“谢家姐姐,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点!”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陌生人 听见苏衍的话,柳妍姝噗嗤一声笑了,乐道:“感情你在这里说半天,只是为了逗我笑啊!”笑意盈盈的眼中夹杂着一丝无奈和妥协。 “不然,我能为了什么?”苏衍理所当然的说道,上前几步,站在谢家姐姐的身前,学着她方才的姿势,望向遥远的月空。 其实,他也很想母后,只是,这点心思却不敢让谢家姐姐知道,母后和谢家姐姐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 母后心疼姐姐,所以利用了谢家姐姐,可是自己却是无比依赖谢家姐姐,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错综繁杂,纠纠缠缠竟是说不清道不明。 柳妍姝看着苏衍面上略带忧郁,低声道:“你是不是在想你的亲姐姐,苏月明?” 苏衍摇摇头,轻声道:“并非如此,我一点都不想她,心中甚至一点好奇都没有。” 柳妍姝眉头一皱,疑惑道:“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 闻言,苏衍微微颔首,抬手想要接住清冷的月光,低声道:“谢家姐姐,你会想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吗?” 她不说话了,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心中涌上一股复杂之感,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或许是想的,但却也没那么想,留下的不多的好奇。 挂念之心有,但是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弟,却不能和苏衍相比,甚至连祈望都比不上,苏衍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自不必说。 祈望是她亲手从烈日之下救回来,对她的依赖更是不用细说。 这两个机缘巧合认下的弟弟,怎么说都比那份浅薄的血缘关系来的更加亲密,想到这儿,柳妍姝不禁讪笑一声。 原来,即使有着相同的血缘关系也会变成陌生人。 苏衍瞧见谢家姐姐脸上微妙的变化,哪里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笑道:“谢家姐姐都是如此想,我又何尝不是呢? 无论是谢家姐姐你,还是母后身边的嬷嬷,都告诉我,世间还有有一个与我有着相同血缘之人,都说要我好好照顾她,她身子不好。 可是,谢家姐姐,你知道吗?她,对于我而言,完全就是一个相见不相识的陌生人,哪怕是现在将我们放在一起,我也未必认识她,或者,从根本上来讲,我们就是陌生人。 我这短短记忆之中,几乎没有她的存在,恕我说一句难听话,我一点都不想和她见面,我真的不知道从何照顾她。” 柳妍姝抿了抿唇,月色照着素颜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上面还挂着小小的泪珠,她知道,他是真的怕了,对未来一切未知的害怕。 她又何尝不怕呢? “没事的,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柳妍姝微微颔首,似是极为肯定的说,转了转眼珠子,拍了拍苏衍的肩膀,笑道:“不怕,这个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就算是有,咱们都是人,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占据很大一部分。” 这是什么胡话? 苏衍笑了,眉梢微挑,理了理因为紧抓而泛皱的衣角,柔声道:“谢姐姐你说的对,是我愚笨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无论遇上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害怕。 “好了,早点休息吧!” 柳妍姝踮起脚尖,似是如同小时候一般摸着苏衍的头顶,而面前之人亦是十分配合的蹲下身子,任由她的抚摸。 收回手,她抿唇笑了笑,“快回吧,夜黑风中,莫要伤了身子。”说着,还挥了挥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苏衍定定站在原地,知道看不见谢家姐姐的背影之后,这才抬脚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门,苏衍回忆着方才的抚摸,嘴角微微含笑,抬脚迈入屋内,映入眼帘的不是先前整洁一览无余的屋子,而是略带纷乱。 看着卧房的一侧窗户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苏衍并没有着急关上窗户,而是走到屋内的另一侧,小书房的位置。 果不其然,只见一人极为懒散的坐在椅子上,也不能说是做,只能说是半仰着,修长的双腿架在书桌上,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似是十分惬意。 “你怎么在这里?” 苏衍站在门口,一手轻轻关上门,缓缓朝着那人走去,淡淡道。 “小表弟,真实的,许久未见你都不想我吗?”肖繁坏坏笑着,看见苏衍像是看见了辜负自己的负心郎一样,“咱们这么久才见一面,你都不想我,见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实在是太伤表哥我的心了。” 一面说着,肖繁还一面伸手捂住自己的胸膛,好似是极为受伤,俊俏的脸上极为可怜。 苏衍寻了一处距离肖繁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缓缓抬起双眸冷冷的看着面前之人,轻叹一口气,看着肖繁的眼中尽是无奈。 多日未见,肖繁依旧改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好好地世家公子怎么就长成了现在这般摸样,若是舅舅,舅母泉下有知,只怕······ 一想到整个肖家一夜之间尽数覆灭,上上下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现在站在自己身前的肖繁,还是因为随同自己出征,才幸免于难。 母后之死,外家覆灭,这一笔笔压在他的肩头,猩红的液体好似出现在眼前,他好似瞬间回到了那日自己陪同肖繁暗中返回肖家时见到的场景。 曾经鲜活的面孔一一浮现在眼前,直至变成的尸首异处,不得好死,全府六十人口最后在火光之中化为粉末。 舅舅,舅母,母亲,他们都是死于炙热的烈火,他和肖繁甚至连骨灰都收拾不出来。 收拾好回忆,苏衍缓了缓心神,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可是王府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肖繁摇摇头,神色不复先前随意的样子,转而换上一副凝重的神情,特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王府还是军中都是异样的安宁,平静的很,只是,苏衍,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平静了。 平静的我有些害怕,那种感觉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一十五 以身相许 此话一出,只见苏衍眉峰一凝,往日也不见得有现在如此宁静的氛围出现,如同盛世一般,百姓安居乐业,书生追求无穷的义理,商人安心经商便是。 “我总觉得的有些蹊跷,可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肖繁皱了皱眉,低声沉思着,军队亦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市井松快。 苏衍随手端起一盏茶,缓缓掀开杯盖,眸色渐深,看着杯中零星漂浮着几片茶叶,水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晃动也随之晃动起来,“无妨!” “无妨?”肖繁听见这话,发出一道重重的疑虑来,眼睛惊异地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男子,曾经的孩童已然变成了少年,初步有了男子的形态。 轻叹一口气,低声道:“阿衍,这事迫在眉睫,怎能用无妨去定论呢?” 肖繁语重心长说着,多日未见,他不禁怀疑面前的少年是否被安宁的生活吸引,心中不在装着复仇的担子。 “北宁王一无兵权,二无银钱,就算是兴起了战火也轮到咱们出手,你又在担忧什么呢?”苏衍满脸的无辜,异常平静的陈述出她们目前的现状,“再说了,肖繁,你以为就凭我们单薄的势力又能做什么呢? 毕竟,在世人眼中北宁王可是一穷二白,不是吗?” 肖繁点点头,心中思略一番,的确现在的北宁王府的确是一穷二白,他们前不久刚刚被卸下兵权,手里无权,有怎能掀起战争,拿什么出去打仗。 即使是有暗卫在手,也难敌千军万马。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心积蓄实力才是,至于外面干什么,都和我们无关。”苏衍定定看着肖繁,一字一句的说出现在的计划。 听见这话,肖繁的眸子倏地一下便亮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家的表弟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按兵不动。 肖繁一个激灵,也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按兵不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不关咱们北宁王府的事,一切听之任之,等他们打累了,打烦了,咱们在出手?” 苏衍点点头。 他也不想占便宜,都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可是这事却又一个前提,是君子,他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成为君子实在是太难了,做好事得光明磊落,不能做坏事,否则便是玷污自己的形象,曾经或许苏衍将其奉为圣旨,一刻都敢忘。 至于现在,平安的活着都已经是个问题,那些个修身养性的君子之道,还是留给那些深信不疑之人。 他的亲人死的死,灭族的灭族,倘若他和肖繁还信奉这一套,无疑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不过,在世人眼中他还是要做一个立身处世皆正的君子。 暗地里怎么能报仇怎么来,怎么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来,先是报仇,再是君子之道。 看着无所事事的肖繁,苏衍微眯了眯眼,眉头轻挑,低声道:“你来了这么久,也该离开了,北宁王府可是离不了人。” 肖繁诧异地望着苏衍,这是赶人喽,“阿衍,正事说完了,你就赶我走,你可真真没将表哥放在心上?”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果然,你就是没将我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如此敷衍了事。” 苏衍抿了抿唇,冷哼一声,淡淡开口:“现在不走更待何时,怎么你还想留在这儿用饭不成,要知道,北宁王世人不一定认识,但是你这位风流成性的肖大公子无论走到哪儿,你的脸都是一块活招牌!” 肖繁微微摇头,捧着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撇了撇嘴,道:“都怪爹娘将我生的如此与众不同,以至于那些个姑娘见之难忘。” 苏衍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冷眼看着沉浸在自我世界的肖繁,连连冷笑,笑而不语。 “不过,你这茶也忒难喝了点,都不是上好的碧螺春,也不知是哪年的陈茶。”肖繁从幻想的世界之中回过神,低头看着杯盏之中的旧茶,一眼便知不是新茶,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我这里可不比北宁王府,什么都回去,肖大公子若是嫌弃,不如留下银钱,也好供我买些好茶回来。” 苏衍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 “啊?”肖繁愕然,“阿衍,你别告诉我你连茶叶都买不起了?” 苏衍点点头,一脸坦然,摊了摊双手,示意肖繁自己现在真是一文钱都没有。 肖繁十分嫌弃的摇摇头,先前得了消息说是表弟在这里,他正好有些事情需要同他商量,想着便来看看,没想到他竟然都揭不开锅了。 原来,苏衍在掉入雪山之后,便朝着天空发射了一枚暗号,想着若是暗卫没有找到他,即使自己死了,北宁王府还有肖繁,也不至于群龙无首。 毕竟,在那种条件下,他可不认为暗卫们能够很快的找到自己,影藏在附近的暗卫从出来到找到自己,只怕到那时候,他不死也残。 肖繁约莫是得到了自己之前留下的信息,寻着谢家姐姐他们的脚步,才慢慢找到了自己。 瞧见这一幕,肖繁咂咂嘴,似是想想到什么,疑惑道:“既然你没有钱,又怎么能住在这里,莫不是?” 听见肖繁那未说完的话,苏衍漠然黑了黑脸,长到他这个年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该知道的东西心头大抵明白些,加之,这些时日和谢家姐姐相处······ “你想多了,只是一个好心人救了我······” 话音未落,肖繁便着急说道:“我懂,我懂,那好心人定然是一位女子,你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要留下来,以身相许是不是?” 一面说着,肖繁一面挑了挑眉,不停地给自己的表弟使了个眼色,都是男子,表弟的那点小心思他又怎回不明白? 大家都是男人,轻咳一声,肖繁走到苏衍身边。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情种 肖繁给了苏衍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都明白。 苏衍下意识瞥了肖繁一眼,眉心微皱,嘴角抿了抿,神情显出一股不耐烦来淡漠道:“还不快走,别忘了身上的任务。” 肖繁则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摇摇头,眼中是止不住的失望,好不容易和小表弟见了一面,没想到他现在就要感自己走,真真是一个小没良心的。 瞧着肖繁做戏似的表情,苏衍随手抄起一旁的书,默默看了起来,也不理会肖繁的做派。 肖繁一滞,抿了抿唇,没有好气道:“小表弟,今日我也就不去看未来的弟妹长什么样子,你先替我向她问声好,还有,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一面说着,一面朝着窗口那边走去,苏衍将这一幕守在眼底,并没有阻止肖繁的动作,也没有说让他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想也不用想,这都是不可能的,肖繁他怎么来就怎么回去,若是让他从正门走,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 小院之中还有谢家姐姐请来的婆子,若是那婆子半夜起来,看见什么不该看,唯恐生了乱子,故而,肖繁还是从窗户回去的好。 就在苏衍微微发愣的这一瞬间,肖繁已经利落的翻身出去,站在窗口,看着自家的小表弟,拧了拧眉。 他可不认为现在的苏衍是个情种,在他看来,他二人身上还有大业未完成,男子汉大丈夫,先是立业在成家,否则,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 似是想到了什么,肖繁的神情微微一暗,稳住心神,低声道:“阿衍,我想留一队暗卫在这里守着你,之前便是因为你拒绝了暗卫的安排,以至于自己落入险境。” 有了先前的经历,苏衍也没有拒绝肖繁的好意,点点头,应了一声。 有了苏衍的准许,肖繁掏出一块令牌放在窗户口,苏衍走到窗口拿起了那一块令牌,轻声道:“保重。” 肖繁点点头,转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住地摩挲着手中令牌,看着再也找不到的背影,苏衍心中一阵黯然,除了那素未谋面的皇姐,他的身边只有肖繁这一个亲人了。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肖繁好好的,平安顺遂的活在这世间,开心的过好每一天的日子。 归置好肖繁带了的东西,苏衍望着银钱和令牌定定出神,他又何尝不希望肖繁今晚可以留在这里,陪着自己。 曾经他以为皇姐走了,母后死了,父皇让位大皇兄,万念俱灰之下,是肖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管理这北宁王府,稳住大军。 可是,那时的他忘了肖繁也才是失去爹娘,昔日高贵的侯府公子,从来不用思考银钱这些凡俗物品,可是为了他,也为了复仇,他不得不挑起担子,护住了羽翼还未丰满的他。 昔日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变成了现在赫赫有名的将军,苏衍心中何尝不是滋味,如果可以,他希望表哥可以做会从前的自己。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就像世上没有后悔药事一个道理。 苏衍不由得暗自唾弃,他都是一个能独立之人了,还整日沉迷在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看来,还是肖繁和谢家姐姐将他保护的太好了。 经过肖繁这一闹,就算是苏衍先前有些汹涌的困意,现在也是彻底睡不着了。 换上一身合适的衣裳,苏衍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了出去,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望着漆黑的夜晚,却有些不知所措。 天已经黑了,这么晚不可能去找谢家姐姐,这个时候,不用想都知道,谢家姐姐都睡了,这样一想,苏衍有些不知该往哪里走。 不过,苏衍还是慢慢朝着外面走去,有了肖繁刚才那一闹,他知道现在的心并不平静,里面充满了复仇的种子和恨意。 但是,就像自己给肖繁说的一样,无论如何,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一个‘忍’字,需得在暗中积蓄势力,绝对不能做出头鸟。 所以,他需要出去走走,去吹吹外面的冷风,让冰冷的寒风来吹醒如潮水般汹涌的恨意上头的脑袋。 苏衍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了一间又一间漆黑的屋子,就在他以为所有人都睡了时,却发现有一件屋子一直亮着光。 他并没有着急上前,因为苏衍知道,那是谢家姐姐的屋子,心中虽是疑惑为何谢家姐姐到了这个时辰还没有休息,只不过,碍于男女有别,夜深露重。 若是自己冒然上前惊扰了谢家姐姐就不好了。 苏衍低头看了看手中依旧明亮的灯笼,又望了望不远处谢家姐姐仍然点着烛火的屋子,沉思片刻,抬高了拿着灯笼的手,嘴角微微一动。 闪烁的灯芯便彻底熄灭,他寻了一处地方,静静坐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微微泛冷的双手,耳旁传来打更的声音,脑海出于一片混沌之中,看着不远处依旧明亮的灯火。 微微发愣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往日这个时辰自己不是在读书便是在读书,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家姐姐这个时辰也没有休息。 看着架势,只怕谢家姐姐要忙到更晚去,苏衍本是不忍上前打扰,可是一想到前些日子,谢家姐姐来回奔走,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疲惫的眼睛。 慢慢起身,朝着谢家姐姐的屋子走去,想着,自己推开门提醒一下变好了。 心中预演了一千遍见到谢家姐姐时的场面,他该说出什么话,如何向谢家姐姐解释自己这么晚了,为何还没有睡觉,又该如何提醒谢家姐姐注意身子。 这些话在苏衍的心中反反复复说了不知多少次,可是,在经过一扇明亮的窗户时,里间滚滚热气扑面而来,与站在外面吹着冷风的苏衍感受截然相反。 一冷一热的相遇,让他下意识朝着里面望着,这一看,周围的空间一如往常的宁静,冷风依旧呼呼的吹着,略显挺拔的少年却是直直愣在了原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比 少女洁白的身姿影藏着若影若现氤氲的雾气之中,仅仅只是一眼,苏衍便是径直望到了谢家姐姐光洁如玉的背。 乌黑且如同瀑布一般的长发整整齐齐放在身后,偶尔有那么一两缕不听话的青丝跑到身前,柳妍姝抬手轻轻将其放置于身后。 微微一抬手,玲珑有致的身姿便尽显于窗外窥伺之人的眼底。 苏衍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之后,俊脸倏地一下红了起来,忙不迭的转过身去,长长的睫毛似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扑闪扑闪的,煞是好看极了。 身体抵在冰冷的墙上,苏衍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见到了什么,那一幕深深印在脑海之中吗,挥之不去。 无论苏衍如何摆脱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可偏偏黑白分明的色彩赤裸裸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仅仅是这一幕,便将少年曾经难以启齿的声音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周遭一片宁静,缓了缓心神,待气息彻底平稳之后,面色赤红的苏衍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双手紧紧扣着墙壁,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空气之中传来的寂静让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此刻,苏衍无比想要逃离这个令他脸红心跳的地方,只是,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声音让他不要离开,他们刚刚搬来这个院子,对这里一无所知。 甚至墙壁的高矮苏衍都不是那么清楚,苏衍不能确定晚上是否会有贼人,若是让他们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他不敢想象······ 就在苏衍思绪胡乱飞舞之际,浓浓的夜色仿佛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夜晚,除了一旁窗口透出来光亮,他可以说是什么都看不见。 只不过,夜晚夺走了他的眼睛,却赋予了苏衍一双无比灵敏的耳朵,一滴一滴的水珠似是砸在自己的心间。 一道无声的声音在告诉他,谢家姐姐正在沐浴,现在应该穿好了衣裳,是时候,自己该离开了,可是,只要他一闭眼胆战心惊的场面便缓缓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心中蓦然的惊惧来带的惴惴不安,以至于苏衍此刻却是有些卖不动步子,想着,在等一下,等到谢家姐姐屋中的灯火熄灭以后,他在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淅淅沥沥的发出细微响声慢慢消失,换来了此刻的万物寂静,苏衍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下一秒,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臂径直出现在他的眼前,苏衍下意识望了过去,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淡粉色的指甲盖拉住了窗户。 只听,里面的女子低低呢喃了一声,“真是奇了怪了。” 这一道声音让原本已然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苏衍紧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整个人如同处在油锅一样煎熬。 暗暗祈求着,谢家姐姐可以快快离去。 那知,里面之人没有听到他内心的祈求,柳妍姝定定地站在窗户旁,身穿一袭月白色的寝衣,刚刚她趁着院子里的人都睡了。 想着洗个澡,舒舒服服地沐浴一番来洗去身上多日以来的疲劳,加之,晚间屋内的炭火还未彻底熄灭,水又是微微发烫。 素来,她沐浴的水温便要比旁人高些,原以为只是稍稍洗一下,结果没想到直接小憩了一会儿,这不,屋内的碳火加上热水又直接将自己给热醒了。 稍稍绞干了头发,站在窗前享受微凉的清风,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放松,好似卸下了多日的重担,身子变得异常松快。 抬头望着悬在天空之中的月亮竟是看出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心态,柳妍姝趴在窗上,双手支棱着脑袋,享受此刻的惬意。 对于柳妍姝来说是惬意,于苏衍而言便是折磨,他定定的靠着墙上,借着窗户躲在谢家姐姐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苏衍明白,但凡他微微动一下,谢家姐姐便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故而,他不敢动,哪怕是身子变得逐渐僵硬,他也不敢动。 原因无它,他没有办法和谢家姐姐解释为什么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倘若没有先前的那一幕,他大可以大大方方,轻轻松松的站在谢家姐姐面前,同谢家姐姐聊天。 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至于为什么不敢,他说不出来也道不明,只是简单的知道,不敢也不能,他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情分。 天知道,他曾经多少次想上天祈求让皇姐和母后回来,皇姐现在真正的回来了,却也不是他的皇姐。 他和谢家姐姐现在的情况如同两人之间被一根细小的绒线拉着,可若是中间出现了什么其他的变故,苏衍不敢保证谢家姐姐会不会离开自己。 像从前那般毫无征兆的离开。 他不敢赌,也没有那份信心去赌,唯一拥有的便是借着姐弟的身份努力努力再努力地让谢家姐姐留在自己身边,像从前那样。 耳边好不容易传来窗户关闭的声音,苏衍重重叹了一口气身体也由先前僵硬的贴在墙上慢慢滑到了地上,轻轻喘着气。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年,抬头望了望依旧明亮却紧紧闭上的窗口,心头猛地窜来一股无名的悸动。 苏衍抬手捂了捂胸口,想要抑制却又做不到,此时此刻,他无比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直跳的心神,除去紧张仿佛一点甜滋滋的东西渗透进去。 缓缓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眼睛,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摸着砰砰直跳的心,缓缓站起身,苏衍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走过一个一个一个拐角,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望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一时间,苏衍感觉仿佛缺了什么。 简单的洗漱过后,苏衍静静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却是之前黑白分明的一幕,猛地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攥成拳,迫使自己忘记那一幕。 可是,亲眼所见的东西又怎么轻易的忘掉!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洗衣服 有了头一晚上的好好休息,又是睡在自己的地盘,心中也没有那些个糟心事,故而,柳妍姝安安稳稳睡了一宿,一夜好梦。 相比于柳妍姝的一夜好梦,苏衍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早早起来洗了寝衣和床单,清冷的面容经过早晨的寒风微微吹拂着,却没有一点点的苍白,而是不正常的潮红。 吴大娘子得了银钱,心知得早早起来为大公子和小公子做早食,天不见亮便买好了新鲜的菜和肉,急匆匆的往柳妍姝他们这边赶来。 吴大娘子认为自己已经是起的够早了,没成想她远远地变瞧见小公子在那儿洗衣服,心道一声,果然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和自家的不一样,都是亲自洗衣服。 不仅摇摇头,小公子也是个心善的,这些活留给他们做就行了,哪知······,心中一阵腹诽,让吴大娘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公子给的银钱多,出手阔绰,小公子一看便知是读书的料子,她日后得多多做些活计,以此来站稳脚跟,免得大公子觉得自己是个不中用的。 袖子微微卷起来露出光洁的手臂,双手插在腰上,苏衍定定看着自己辛苦了一早上的成果,心中甚至满意。 想起为什么洗衣服的缘由,白净的脸颊泛起丝丝潮红,苏衍抿了抿唇,抬脚往屋内走去。 柳妍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帘,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搬家了,缓缓坐起身子,双脚碰到了床底,及拉鞋子,朝着铜镜的方向走去。 望着铜镜之中睡眼迷离之人,柳妍姝有些微微发愣,拿起一旁的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轻叹一口气。 每日她也只有这短暂的时间才能做回女儿身的自己,在苏衍面前她是女子,可在世人眼前她却是男儿身。 何况,李老和曹老他们都在附近,虽是都有可能过来。 望着镜中眉清目秀得女子微微发愣,柳妍姝低头看了看胸前,胸前的束带只能暂时改变她男女的身份,却是不能真正改变性别。 从箱笼之中找出今日要穿的衣裳,看了看,柳妍姝默默将其放下,又拿起刚刚一起找出来的一套鹅黄色女装,眼底浮现一抹欢喜和跃跃欲试。 定定看了良久,复又将其放下,心头一阵黯然。 于情,她想恢复自己的女儿身,想要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想要做回那个失去已久的自己。 于理却又不能,她现在还是柳殊,需要柳殊这个身份来掩盖苏月明已然死亡的真相,天下人皆知,五公主已然身死,死在和亲的路上。 可是,她不敢赌,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会伤害到自身她都不敢赌,公主一死,这个最尊贵的身份死去,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柳妍姝出现。 女子能活在世上已然耗尽她所有的运气,更不要说历尽磨难的自己,见多貌美女子的下场,她自己又没有任何权利在身。 若是遇见王祖彦那样的无耻小人,亦或是花花君子,她们有一千种办法将自己带走,并不是她想的太坏,事情还没有发生,现在想这些未必有点······ 可是,柳妍姝在心底却是明白,沧州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平静,她多次上街采购,见了不少强抢民女之事。 也有不少的爹娘求助衙门,可是如同一颗弱小得到石子砸入水中,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她和苏衍孤身在外,能少一线麻烦便少一点。 想到这儿,柳妍姝乖乖拿起了那条事先准备好的白色束带,闭上眼睛咬咬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穿好衣服之中,低头看了看发疼的胸口,眼中的泪花止不住的打转。 没见吃过猪肉却是见过猪跑,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仅在往高了长,身子该长得地方也在长。 向她这个年纪,不是已然出嫁,就是有了孩子的母亲,可是,自己还是······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抬脚便往外走去,她曾缺失的,早就不怨了,只不过,自己终究还是要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站在饭厅门口,柳妍姝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生怕阿衍看出一点问题来,于此同时,苏衍坐在桌子旁边,也在不停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谢家姐姐,你来了。”苏衍瞧见柳妍姝朝着他走来,猛地站直了身子,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手心留下了一排月牙印,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妍姝点点头,诧异的望着阿衍的,愣了愣,她有些被苏衍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低头看了看,一切正常。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之处,苏衍的眼神止不住的闪烁,抿了抿唇,道:“昨日,我······,我没有睡好,刚刚看见谢家姐姐你来,有些,惊喜。” 听见结结巴巴的声音,柳妍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没想到竟是因为这点小事。 笑道:“就这点小事也能惊到你,阿衍,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苏衍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来,低着头,叫人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柳妍姝笑着摇摇头,只当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看来她以后说话可得好好注意一下,莫要伤了苏衍的面子。 “谢家姐姐,昨晚,你,你可有,可有休息,好?”好好地一句话,愣是被他用结结巴巴的话出来,话刚出口,苏衍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 听见一句话被阿衍说的支离破碎,柳妍姝当即便停了手上夹菜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苏衍得到身前。 抬手贴在苏衍的额头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二人的温度相差无几,只不过,阿衍的比自己略微烫一点点, 柳眉微皱,心头闪过一阵疑惑,低低呢喃了一句,“也没发烫啊,怎么大清早说话不利索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钱 此时,吴大娘端着一碗蛋花汤走上前,打趣道:“大公子千万别瞧错了,今日老早便看见小公子在洗衣服,您瞧瞧,小公子这手冻得透红。” 吴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苏衍的双手,眼中满是打趣,事先吴大娘子亲眼看见苏衍在那儿洗衣服,还没有觉得不对。 只不过,在厨房越切菜越感觉不对,那种不安感径直涌上心头,虽说大公子出手阔绰,可终究也架不住银子到底有限。 倘若小公子日后大都是亲自上手,那留着她还有什么用,说不定哪一天就把她给开了,越想越不对劲。 这不,她远远等着大公子同小公子说事之时,上前来隐晦地说上一句,“小公子天生就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怎的做得了这些个粗活。” 柳妍姝睨了苏衍一眼,淡笑不语。 苏衍则是被人戳破不堪的心思,脖颈后面带着些赤红,脸上强撑着一丝笑容,淡淡瞥了一眼仍然喋喋不休的吴大娘。 柳妍姝抬手夹了一块肉放在苏衍的碗中,轻声道:“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快些吃吧!” 苏衍点点头,捧着碗悄悄吃了起来,脑袋埋在碗中,余光瞥见谢家姐姐平静如水的面容,心头有些摸不清楚现在谢家姐姐是个什么状况。 过了半晌,苏衍如坐针毡似的将碗中的饭菜吃完,低低说了句,“我用好了,谢家姐姐慢用!”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便急匆匆地跑开了。 柳妍姝愣了愣,手中的筷子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微微摇头,双眸微抬,看见阿衍的空碗。 不仅摇摇头,看来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在名义上她是阿衍的兄长,可是于身份上她又是阿衍的姐姐,有些话身为女子的她又怎好开口,即使是姐姐和熊掌这两个身份又怎么促使她去开口。 要怪就只能怪肖氏,身为阿衍的亲生的母亲······,罢了,对于肖氏,或许她的新中南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她在苏衍还未长大之时,便仓促的离开,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一国之母,竟是这种下场。 不得不说,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讲,她和阿衍极为相似,自幼丧母,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从小受尽母亲的宠爱,一个则是极有可能被母亲亲手抛弃。 想到这儿,柳妍姝顿时觉得手中的饭也不香了。 “大公子,你看能不能将剩下的饭菜由我带回去?”吴大娘异常局促的上前,颤颤巍巍地问,十分绞在一起,眼神不住的闪烁。 闻言,柳妍姝先是看了不安的吴大娘,后又是看了看桌上还有几道未曾动过的饭点,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吴大娘顿时喜笑颜开,感激道:“多谢大公子,多谢大公子。” 将吴大娘的话听在耳里,柳妍姝的心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抿着唇,深吸一口气,道:“吴大娘,你要这些饭菜······” 话说了一半,柳妍姝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想说又怕伤了吴大娘的面子,毕竟,他们吃剩的饭菜即使算不到多么精美,可到底也是新鲜出炉。 吴大娘长这么大也没读过几本书,更不认识几个字,反倒,没有柳妍姝那么多顾虑,何况,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主子吃剩的饭菜,刚刚她在外面可是亲眼瞧见了,大公子和小公子对桌上的有些饭菜可是一口未动。 笑道:“这些饭菜可以管住我一家一天的伙食。”说着,眼睛不停地往菜上望着,眼中露出点点贪婪的神情。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只当吴大娘是看上了桌上的饭菜,不过,对于吴大娘的说辞却是有些怀疑。 “吴大娘,你确定这些是你一家一天的饭菜?”柳妍姝的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眼神瞥向桌上的饭菜。 上面只能够两个及冠的男子一早上的伙食,吴大娘家的人口据她所知,起码得有六口人,也是上有小下有老,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一天的饭菜。 这话若是从祈望嘴里说出来,柳妍姝还有可能相信,可是,从吴大娘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那么不得劲。 吴大娘赶忙点点头,“我们几个大人和丫头片子都不打紧,随便应付几口便是了,平日有的是力气,不过,我家小子可就不行了,他以后可是要进苍梧书院当夫子的人吗,吃的用的都不能差了。” 听了这番话,同样身为女子的柳妍姝一时顿住了,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今日的吴大娘仿佛让她见着了昨日的张婶子。 对于她们而言,生下儿子便是重中之重,前面所谓的女孩儿,都是为了这个儿子做准备,只要没有生下儿子,便会一直一直生,直至生出来那一刻为止。 苏衍拿着准备的银票,来到谢家姐姐屋子内,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只见谢家姐姐双手支棱着脑袋,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也知不知道在想什么。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衣架上面,一件月白色的寝衣挂在上面,忙不迭地收回眼睛,深吸一口气,稳住了不断闪烁的眼神。 抬脚迈进去,低声道:“谢家姐姐这是在想什么呢?” 柳妍姝听见苏衍的声音,扭头看了看,下一秒一叠银票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眸光一闪,眼中满是惊喜,惊呼道:“你哪来的?” “自然是正当渠道拿来的。”苏衍坐在谢家姐姐的身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无所谓地看一眼银票,笑道:“难不成谢家姐姐觉得我刚刚从街上抢来的?” 柳妍姝白了一眼苏衍,自然而然地将银票收进袖中,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更没有因为这是苏衍拿来的银钱从而婉拒。 她本事不想收下这钱的,只不过转念一想,都是自家人分的这么清做什么,何况,苏衍身为北宁王,总有自己的方式弄来钱财,她在乎这么多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贫如洗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跟李老待一起久了,潜移默化地受到了李老的影响,也开始变得渐渐喜欢银钱了。 苏衍瞧见谢家姐姐将自己给的钱收下,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阿衍,你可是宿州城的赋税情况如何?”柳妍姝手下银钱,张口问道。 闻言,苏衍垂眸沉思片刻,捧起杯盏饮了一口,心中虽是对谢家姐姐无缘无故问起赋税之事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一五一十将自己对宿州赋税的看法说了出来,“宿州比不得扬州城的富裕,但在赋税之事上来说也是相当宽裕。” “那可有吃不起饭的情况?”柳妍姝眉头拧在一起,似是怕苏衍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想吴大娘家的那种情况!” 苏衍一怔,“可是吴大娘对谢家姐姐你说了什么?” 柳妍姝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并无,只是单纯的想问问。” 宿州在整个王朝来说,都算得上相当可以,她看着吴大娘平日的穿着也不像是吃不起饭的人家,偏偏要向自己来讨饭。 “吴大娘家中有一个儿子,据说那人整日不学无术,不是混迹赌场,酒肆,便是秦楼楚馆。”苏衍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解释道。 柳妍姝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若是没有混迹这些场所,苏衍又是怎么知道吴大娘的儿子常年待在这里。 不过,话刚说出口,柳妍姝就后悔了,苏衍自从来了宿州都在养病,要么是躺在床上,要么便是在喝药。 要是有那功夫跑到秦楼楚馆游玩,也不知现在还呆在这儿。 苏衍默默叹了一口气,谢家姐姐难道不是应该关心吴大娘家中的事情,为何注意力会在自己怎么知道这件事上面。 瞧见苏衍一脸无奈地望着自己,讪讪笑了笑。 “我想只要不是王孙公子,或是一州的富豪乡绅,整日沉浸在那些地方,就算是家中再有钱,也禁不住。” 柳妍姝跟着点点头,现在她只觉得阿衍说的话对极了,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之心。 “这种事想要知道,不是什么难事,我在养病期间,小豆子整日趴在我耳边说的便是这些事情。”苏衍开口解释先前的问题。 柳妍姝慢慢闭上眼睛,将嘴抿成一条直线,之前她还说‘多亏了小豆子日以继夜的辛苦’,没想到,这辛苦竟然是用在这上面了。 想要教训苏衍不该听这些话。学着苍梧书院章夫子的样子,绷着一张脸,可是,等到她睁开眼睛那一刻,望见苏衍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却软了,想着这事也不是他主动去听。 有病在身,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况且,小豆子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不值得动气。 “对了,阿衍等会子我有事出去有一趟,但是,午间我订好的屏风他们送到了,你记得开一下门。” 柳妍姝揉了揉脑袋,压抑着眼中的怒火,低声说着。 苏衍点点头,刚想要起身,可是想起昨晚那一幕,又坐下了身子,舔了舔干燥的唇,“谢家姐姐,你可知咱们附近还有没有住户?” 柳妍姝微眯了眯眼,点点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住不了多久,也不用同他们来往。” “我不是想要和她们来往,而是说谢家姐姐我看附近的院墙,好像只有咱们的最矮,要不要加高一点,防着贼人也是好的。”苏衍尽量用极低的声音掩盖了自己的想法。 听见这话,柳妍姝一个激灵,当即便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道:“我之前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后来又想着这里暂时就住了咱们两个人,银钱拮据,况且,也没那个必要不是。” 苏衍点点头,轻声道:“我之前也是这样觉得,可现在看来墙壁还是太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现在也有钱了。” 瞌睡虫的离开,让柳妍姝将苏衍的声音听了个清楚,扑哧一声笑了,道:“既然财神爷发话了,我也只能听命不是?” 苏衍偏过头,听见谢家姐姐的调侃,不由得面色红了红。 有了打算,心头也有了目标,行动起来更是方便,和阿衍的短暂交流之后,柳妍姝便带着银钱上街去找合适的瓦匠工人。 自己住的房子,凡事更要亲力亲为,用心程度更是不用细说,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充足的银钱。 当然,她上街也不可能单纯的找人,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便是存钱,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 柳妍姝不可能将所有的银钱都放在屋内,如同苏衍所说,若是哪一日屋内进来了几个贼人,那不是他们真的就一贫如洗,两手空空。 待在屋内的苏衍也没闲着,先是将谢家姐姐给他新买的笔墨纸砚一一归置好之后,又整理一番自己带来的书本。 将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这才泡了一壶茶,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昨晚肖繁给他的令牌,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昨晚肖繁说的话,陷入沉思。 他待在宿州城内绝对不能只是简单的养病,有了先前的教训,时间上的紧迫感,更是不能放任自流。 苏衍深知,自己的肩上还有复仇的重担没有完成,他答应谢家姐姐的承诺一句也没有完成,母后临终之时交代的照顾皇姐的任务也没有完成。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座一座又一座大山压在苏衍的身上,他恨不得现在便将这些事情完成,可是,他也明白,需得慢慢图谋,不能一蹴而就。 午间,按照谢家姐姐先前的说辞,送屏风的人如约而来。 不过,苏衍并未待在书房,而是守着摆放屏风的人,因为,这是谢家姐姐的房间,而谢家姐姐又是女儿家。 虽说,在别人眼中,谢家姐姐是一个男子,可是在他的心底,谢家姐姐就是女子,本来,这些活计应当是由丫鬟守着。 但是,他们刚刚来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多多麻烦李老他们,而且,两个大男人要什么丫鬟。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你 等了半晌,屏风才被安装到该在的位置,苏衍大致看了看,屏风通身樟子木做成,两侧成镂空,刻着一只只小蝴蝶,屏风上面则是简简单单绣着一枝梨花。 洁白的花瓣煞是好看,中间则是带着点点淡粉色,倒是有一种文人风骨的感觉,苏衍细细盯着这一枝梨花,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看得出来绣这梨花之人是相当用心了。 不过,好看归好看,这一枝梨花落在他的心头,却不尽人意,只因,梨花的‘梨’字同分离的‘离’谐音,好虽好看,却不是一个好兆头。 敛了敛心神,送走了那些个人之后,苏衍没有再去柳妍姝的房间,而是回到自己的屋内,静静的温起书,一遍又一遍的重温先前章怀礼教过他的知识。 现在与广大的平苦人家而言,读书只有苍梧书院一个去处,不过,苏衍的心中却是有一道信念,他迟早会改变现状,让那些认为读书无用之人跪着说后悔。 更要让那些靠着祖上余荫之人无处可去,虽然要实现这一切很难,但是苏衍有信心自己可以做到这一切。 直至天将将放黑,柳妍姝才从外面回来,手里不知拿的什么,欢欢喜喜地往家中走去,双眸微抬,只见一人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柳妍姝一怔,想着这会儿吴大娘应该回去了才是,阿衍这个时辰还在温书,那门口又是谁?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应该在书房的阿衍,笑了笑。 苏衍远远瞧见,只见谢家姐姐一蹦一跳朝着这边走来,眼睛一闪一闪,似是遇见了美事一般,他抬脚朝着谢家姐姐走去。 “阿衍,你怎么在这里?”柳妍姝笑嘻嘻地问道,一张小脸上全是好奇,双手藏在身后。 苏衍将谢家姐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温声道:“我在等谢家姐姐你啊!”一面说着,一面换了一个手拉着柳妍姝的袖子便往里走。 听见那句‘我在等你’的时候,柳妍姝明显愣了愣,莹白的小脸上笑容微微一滞,望着苏衍慢慢变宽的肩膀,眼角悄悄湿润起来,心头漫过丝丝甜甜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原来是这种感觉,一句‘等你’仿佛让漂泊在外久久未曾归家的之人回到家,那个温暖舒适而又肆意的家。 苏衍慢慢向前走去,手上袖子的主人却是纹丝未动,站稳身子慢慢回过头去,却发现谢家姐姐愣在原地,低低笑了一声。 苏衍弄不明白,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走!”柳妍姝望向苏衍的眼睛,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微微沙哑的声音却是充斥着无法比拟的坚定。 黄昏的余韵打在二人的身上,柳妍姝和苏衍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互相慰藉着彼此残缺的灵魂。 回到屋内的柳妍姝并并没有着急先去吃饭,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屋内的油灯早已被有心之人点燃。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雪白的梨花,开得格外妖娆。 柳妍姝异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佳作,心中甚是满意,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轻轻放下,收好之后,这才朝着饭厅走了过去。 苏衍从厨房之中端出事先保存好且尚有余温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太子爷,虽做不了饭也炒不了菜,这些高难度的活,可是这种小事自己还是做得了。 双手支棱着脑袋,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饭菜,一会儿伸手去摸一下,看看饭菜有没有凉了,一会儿眼神望向外门,想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什么时候才过来。 等到柳妍姝迈入饭厅,瞧见忽明忽暗的光亮洒在少年线条分明的脸上,愈发笔直的身子蜷缩在一起,这一刻,柳妍姝清楚地认识到她一直认为的还是‘孩子’的人或许在她的不知不觉间悄然长大了。 苏衍微微侧过头,眼眸一亮,招手道:“谢家姐姐,你快来,饭菜还是热的。” 柳妍姝应了一声,抬脚便往里走。 “我特意让吴大娘做了一些谢家姐姐你喜欢吃的,多吃点。”苏衍拿着筷子一个劲给柳妍姝夹菜,生怕她晚吃一刻,这些菜便凉了,吃着味道不对了。 柳妍姝看着逐渐冒尖的小碗,忙抬手阻止了苏衍的动作,笑了笑,“够了够了,你在夹菜,我就真的吃不完了。” 听见这话,苏衍也没有过多的坚持,只得悻悻放下筷子,乖乖坐在凳子上。 “你吃了吗?”柳妍姝轻声问着。 苏衍点点头,他是长身子的年纪,本身对饭菜的需求就很大,况且,自己还要按时服药,无论他再怎么想等谢家姐姐一起用饭,也是不行。 柳妍姝也随之点点头,听见苏阿衍说吃了,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中,先前她还在担忧阿衍因为自己没有吃。 现在看来,阿衍还是十分懂事,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胡搅蛮缠。 “姐姐,你屋内的那个屏风是在哪里做的?”苏衍看着柳妍姝逐渐放空的碗,抿了抿唇,低声询问。 柳妍姝诧异地抬起头,笑道:“怎么,你也想要一个那样子的屏风?” 苏衍缓缓摇头。 柳妍姝一滞,本以为阿衍问起,应当是极为喜爱的,心中也是想要的,没想到······,深吸一口气,小嘴绷成一条直线,疑惑道:“那你问这个是做什么?” 苏衍略微抬手,有着桌子的遮挡,放在膝上的手不住摩挲,面对谢家姐姐的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起初,自己只是想问一问这梨花屏风是哪里来的,可话到嘴边直接变了一个意思,深思片刻,他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只是觉得那梨花挺好看的,想要问一问?” 柳妍姝双手重叠,撑着头,轻声道:“那屏风面前的梨花是我自己亲手所画,觉得漂亮,便让绣娘绣了一幅出来,阿衍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他们现在也不差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敏感 “甚好!”苏衍笑着点点头,既然是谢家姐姐亲手所画,他也不能在说些什么,“只是,为何是梨花呢?”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虑。 “你不觉得梨花很漂亮吗?”柳妍姝下意识回答。 苏衍将柳妍姝喜爱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实在是因为这个‘梨花’的梨字太过敏感了,触及了他那根极为小心翼翼的神经。 柳妍姝瞧见苏衍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头转了一个弯,捂着嘴低声笑道:你不会因为‘梨’同‘离’谐音吧?” 苏衍抿了抿唇,点点头。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微微张开嘴,声音顿了顿,神情夹杂着点点无奈,“阿衍,我只觉得梨花好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知道!”苏衍抬起头,面色十分坦然。 他知道谢家姐姐心中没有其他意思,可是他只有她了,那一支梨花犹如一个鱼刺般,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你信我,我说到即做到,会一直陪着你的。”一面说着,一面坐在苏衍的身旁,扯着他的袖子,笑意盈盈道:“这样吧,我也给你画一幅,放在你的房中如何?” 苏衍应了一声,点点头。 柳妍姝看着现在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阿衍,嘴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抬手摸了摸苏衍的头,“阿衍长大了,以后便是大孩子了。” 苏衍瞧着有些吃力的谢家姐姐,心道一声既然自己已经长大了,为何还是要用这种哄小孩子的方法来对待自己。 心中虽是有些不愿,还是微微低下头,任由谢家姐姐的抚摸。 手上丝滑的触感与往常抚摸自己的青丝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柳妍姝的眼睛亮晶晶,里面像是藏了两颗小星星一样。 “哦,对了!”柳妍姝突然缩回手,揉了揉脑袋,脑袋之中灵光一闪,回来光顾着吃饭了,都没有办正事。 “你看我,都把正事给忘了!”柳妍姝娇俏地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放在桌上,指了指其中的一封,温声道:“晚间回来的时候,路过同仁堂,小豆子说是有咱俩的信,这不,我给顺手带回来,这一封是章先生送来的,你快拆拆。” 听见谢家姐姐的话,苏衍闷闷拿过信,漫不经心地拆起来,神色却不是怎么在意,拿出信大致看了一眼,低声道:“老师说将苍梧书院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便会动身寻咱们。” 闻言,柳妍姝点点头。 章怀礼要来,她早有准备,毕竟他要交的学生是苏衍,阿衍虽是短暂地跟着章先生学过大半年,可终究时间还是太短了。 章怀礼浸染朝廷民间大半生,学过的知识,走过的路,了解到的不同地方风俗习惯都要比他们多得多,有章怀礼在一旁帮衬,也能让阿衍少走许多弯路。 “这是好事,阿衍你可得好好跟着章怀礼先生学些东西,对你的将来大有裨益。”柳妍姝若有所思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苏衍晦暗不明的眼神。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苏衍只觉得脑海之中不停地冒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刚才看在谢家姐姐从怀中拿出信的时候。 恍惚之间想起那晚他亲眼所见黑白分明的画面,以及隐藏在水中凹凸有致若隐若现的身材,现在所见,与之前完全相反,异常平整,和男子无二。 面对着谢家姐姐一如往常的话语,苏衍突然对自己想着这些龌龊的想法十分不齿,抿了抿唇,稍稍低着头。 敛了敛心神,苏衍指了指一旁还未开封的信,道:“谢家姐姐,那是谁寄来的信?” 柳妍姝拿起信封,在看见上面的字体低声笑了,微微勾着唇角,彰显了主人的好心情,“哦,这是祈望送来的。” 苏衍眸光一沉,强行扯出一丝笑容来,“这祈望没事送信给你做什么?” 这个名字叫祈望之人,他记得,不用细想都知道那是一个小白脸,吃软饭之人,还在苍梧书院时,他虽没有和他们过多的了解。 不过,他还是对这个名叫祈望之人,印象深刻,原因无他,只因祈望整日同谢家阶级待在一起,那时,自己还认为谢家姐姐便是皇姐。 心中即使介意祈望和谢家姐姐走得太近,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谢家姐姐虽是女扮男装,祈望眼中谢家姐姐是个男孩子,可他知道,谢家姐姐是女孩子。 二人平日走得近也就罢了,毕竟,那个时候自己还在卑微地请求谢家姐姐和他相认,心中即使颇有微词,但碍于当时的情况,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是现在所有事情都放在明面上,谢家姐姐和祈望应当是断得干干净净才好,一个没用的男人,留着也没什么用,还要靠谢家姐姐。 本以为离了苍梧书院,谢家姐姐应当和这人断了联系,没想到现在竟是连他们所在的地方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这个祈望。 苏衍面上无波无澜,甚至有些笑意盈盈看着柳妍姝,只不过捏着杯子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不用想都知道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倘若柳妍姝不在跟前,苏衍只怕会将那杯子认作祈望,给狠狠捏碎,让他万劫不复。 只是,下一秒柳妍姝说出来的话,让苏衍很不得立刻马上就祈望给杀了,亦或是让他滚得远远的。 “祈望在信上说,等他处理好苍梧书院事情,完成退学的手续,也会着手来找咱们!”柳妍姝唇边漾出笑意,显然是对这信里面的内容极为满心。 的确,她在看到祈望也要来找他们的时候,心里头哪里会不开心呢? 祈望和苏衍在他的心中,都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虽说祈望从来没有说过关于他的爹娘,可这并不妨碍她将其当做是自己的弟弟疼爱。 “谢家姐姐,你的意思是祈望也回来?”恍惚之间,苏衍觉得自己有些耳鸣了,眨了眨眼睛,再次复述谢家姐姐之前的话。 第一百五十章 感情 柳妍姝不假思索的点点头,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没什么只得重复或是多次阐明。 “那祈望可有说为什么要来寻咱们吗?”苏衍小心翼翼的的问道,对于这个要来分走谢家姐姐宠爱之人,苏衍可没有那么多的好脾气。 他现在只想弄明白这个祈望怎会无缘无故就要来找他们。 “他是我弟弟,自然是要来找我的,况且,我们之前就说我去哪儿,他也跟着去哪儿。”柳妍姝极为平淡地说出令苏衍格外揪心的话。 在听到‘弟弟’这两个字时,苏衍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结果,下一秒的‘我在哪儿,他在哪儿’更是让苏衍心如刀绞。 此话一出,无疑让苏衍认识到自己不是谢家姐姐的唯一,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名叫祈望之人,时时刻刻等着替代他的位置。 关键在于这个‘祈望’还是一个男的,用不了多久就要及冠的男子,若是女子也就罢了,他也不至于跟一个女子置气,可是······ 柳妍姝坐直了身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苏衍,仿佛要将目光望进苏衍的心中,郑重道:“阿衍,等到祈望来了以后,你要多多照顾他,知道吗? 他要是在什么地方上不懂,你也得多说说,他年纪略大一点,看着像是极为坚强,可内心也是一个柔软之人,你莫要欺负他!” 苏衍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呆呆望着面前的谢家姐姐,要来一个分走谢家姐姐宠爱之人不说,现在谢家姐姐竟还要他照顾那人。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觉得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才不要照顾那人。 “阿衍,祈望来了你还要多多跟着他学学功夫,即使不能让你成为高手,最起码可以强身健体,对你也是有好处的。”柳妍姝晃了晃苏衍的袖子,语重心长地说着。 这话听在苏衍的耳朵里面却是无比的刺耳,什么叫那个看着就活不久的人来教自己,他凭什么?苏衍宁可饿死,也不想要那人来教自己。 “阿衍?” 可是面对谢家姐姐的话,苏衍发出一道鼻音,心中极度不情愿的点点头,不就是想要祈望来教自己功夫吗? 看谁教谁? 苏衍只觉得今天和谢家姐姐谈话,心情犹如吃了火辣辣的辣椒一样,一上一下的,得到的东西还都是自己极为不想要知道。 瞧着阿衍‘开心’地点了点头,柳妍姝无声地笑了笑。 阿衍和祈望对她来说都是家人,只要他们能和睦相处,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大的福音,她本意也不是想要祈望教会苏衍什么。 而是想要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们两个都是男孩子,相比起自己来说,相处应当是更容易一点,处着也更加舒服。 思绪走到这儿,柳妍姝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阿衍,如若不然你们两个住在一起算了,这样也能更加方便你们交流感情?” 只不过,话刚说出口,柳妍姝就后悔了,苏衍从小便长在金尊玉贵的地方,走到哪儿都是养尊处优,身边更是不缺仆人丫鬟伺候。 而祈望即使没有说过自己的爹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从他们最初相见,祈望衣着来看就知道是一个不差钱的公子。 这样一想,柳妍姝便觉得方才的话可以算得上是荒唐无比,这样两个人怎么可以住在一起,即便是交流感情也不行。 果不其然,苏衍愣在原地,面上的表情也是惊愕不已,抿了抿唇,愕然道:“谢家姐姐,咱们是没钱了,非得两个人住在一起?” 他对祈望是个什么态度,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为清楚,若是将祈望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这件事,想都不要想,简直是不可能,他和祈望绝对不能住在一起,即使两人都是男的,也不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两个大男人要交流什么感情? 闻所未闻! 面对苏衍的质问,柳妍姝尴尬地笑了笑,放在膝上的双手相互扣着,她也知道自己先前说出来的话有多么荒唐。 祈望是习武的料子,天还未亮就要起床练武,阿衍以后定是要读书,哪怕是空余的时间也要用来读书,习武虽说也是极有可能。 毕竟,没有读书重要,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怎么能住在一起? “我就是说说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哼’苏衍发出一道冷哼声,刚刚拆一点点谢家姐姐便将他弄得一头雾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出来说说。 “我去把碗刷了。”自知犯错的柳妍姝借着刷碗想要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况且,吃完饭本来就应该把碗给刷了。 他们也不可能将碗放在这里,等着明天早上吴大娘过来刷碗。 她和苏衍早已不复从前,这些小事还是要亲力亲为,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身上能多一个保命的技能也好。 说不定以后哪一天,她要靠刷碗来养活自己。 不过,很显然,有苏衍在,这个刷碗的活也乱不到柳妍姝,她以后也不能要靠刷碗来养活自己。 “还是我来吧!”苏衍先一步动手,站起身,一把拿过谢家姐姐手上的碗,冷冷道:“谢家姐姐还是快快去洗漱一下吧,今日在外面走了一天,想必也累了。” 话音一落,便带着碗筷走向厨房。 柳妍姝望着望着空荡荡的双手,粲然一笑,阿衍的话虽然有些冷冰冰的,甚至听在耳朵里面还有一点阴阳怪气,不过,她也不恼。 毕竟,谁让自己刚刚把一个平日里好脾气的人给气着了。 看着苏衍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柳妍姝摊了摊手心,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按照阿衍的‘吩咐’,将自己好生洗刷刷了一顿,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柳妍姝再次清清爽爽地迈出房门,带着冒着热气的自己想要在外面散散步,乘乘凉,途经饭厅,只见里面被收拾得异常整洁,满意地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上签 等柳妍姝走到苏衍房前,里面明晃晃的灯光告诉她主人还在用功,努力读书,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正在为了以后而奋力一搏。 瞧着见这一幕,柳妍姝顿时歇了想要找苏衍聊聊的心思,对她来说,苏衍能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没有因为曾经失去一切,而变得面目模糊这已经是上上签了。 次日一早,柳妍姝就早早起床,按照她和阿衍昨晚所说,去找了手艺顶好的瓦匠,和他们诉说了自己的需求之后。 瓦匠工人们也按照她给出的方案一一将墙体给加高加宽,柳妍姝除了盯着他们加高自家墙体,好好负责人家的一日三餐。 除此之外,在闲暇时光,她还给苏衍画了一幅桃花,做成了屏风放在苏衍的房间,这幅桃花虽说没有自己房中的那样惊艳,倒也是极为好看。 屏风送到时,她瞧着阿衍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之类的话,行动却是极为诚实,带着小二一步一步将屏风摆在自己想要的位置。 想来,应当是极为喜欢。 这期间,苏衍也没有闲着,努力消化先前章怀礼所传授的东西,原本苏衍只是将其记在心上,后来又觉得不妥。 他认为自己只是知道这些理论,心中却是对这些东西理解甚浅,还没有做到完全领会其中的意思,柳妍姝也给苏衍说过,一个人没有亲身经历其中的事情,有时候是真的领会不到里面的意思。 听见这话,苏衍虽是还在执着自己的想法,但也没有之前那般倔强。 为了避免祈望那个二调子来教自己,苏衍还特地出了一趟门,专程去为自己选了一个会武功的师傅,来增强武艺,锻炼身体。 柳妍姝也见过这人,姓陈,大家都叫他陈师夫子,据说从前上过战场,后来后待在家中无事可做,陈夫子想着不能荒废了自己一身武艺,也为家中挣点银钱,出来找活干。 恰巧这个时候,苏衍也在找夫子,两人一拍即合。 当然,柳妍姝也同意了这件事,苏衍主动有上进心,这对她来说是好事,陈夫子虽说是在教苏衍,不过也没有待在柳妍姝他们这里。 而是每日都回到自己家中,等到第二日再来,对于陈夫子的安排,柳妍姝和苏衍都没有任何想法。 短短两月一晃而过,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之际。 柳妍姝站在廊檐下,看着苏衍将陈夫子送走,阿衍虽说还没有跟着陈夫子学多久,不过,身子却是越来越好了。 他们也去过同仁堂,让曹老给苏衍把了一下脉,曹老也说,苏衍这个年纪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恢复力好,当时受到的伤,也在慢慢好转。 只要按照这个势头,慢慢养着就是。 根据原本的计划,柳妍姝和苏衍本想只在这宿州城待到苏衍养好病就走,可是,自从他们到了宿州城。 宿州城更是一如往常,街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关于他们的通缉令,更没有大批大批的官兵搜查,二人的心也是逐渐地安稳下来。 之前只想待上几个月便离开,现在明显可以带更久了,她和苏衍便商量了一下,等到苏衍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做打算,先不急于一时。 “谢家姐姐,走,咱们先去吃饭吧。”将陈夫子送走的苏衍返回屋内,就看见谢家姐姐站在廊下等他,低声道。 柳妍姝点点头,应了一声。 待二人到了饭厅之后,吴大娘的饭菜还没有送上来,苏衍想着先去洗漱一番,刚练完武出了一身的汗,衣服粘在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柳妍姝想着反正上饭的时间还早,也就同意了。 “大公子,小公子人呢?”吴大娘将饭端了上来,环顾四周,发现苏衍不在,疑惑道。 柳妍姝拿起碗筷,先是给自己添上饭,然后再是苏衍,随口道:“他去洗漱了,等会儿便来。” 吴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便退了出去。 柳妍姝坐在桌子上,望着吴大娘的背影,眉头紧蹙,若有所思,近日她总觉得吴大娘用来买菜的银子超乎以往。 之前给的钱明明够用一个月,现在只够半个月,也不知是她自己多心了,还是吴大娘······ 她不愿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可是若是吴大娘真的做出了那些个难看的事,也别怪她。 “谢家姐姐,你怎么还没吃啊?”苏衍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袍,稍稍洗漱一番之后,身上只觉得无比清爽。 柳妍姝回过神来,笑道:“这不是等你吗?一个人先吃也没什么意思,菜也不会凉得那么快,我还不如等等你。” 听到谢家姐姐的解释之后,苏衍面色微红,倒也是乖乖坐下来。 柳妍姝先是给苏衍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放在碗中,可是菜吃着吃着,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道。 默默放下了碗筷,低声道:“阿衍吗,你觉得最近的菜如何?” 此时,苏衍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食指不住地摩挲,目光微沉,沉声道:“只能说越来越不好吃了,有时候隐隐觉得菜有些馊了。” 柳妍姝半抿着嘴巴,睨了一眼苏衍,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吴大娘做菜的手艺的确是不如以往,捧起一旁的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初到宿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找到吴大娘这个能手她也感到异常庆幸,可是,现在都是些什么糟心事。 莫非吴大娘以为家中是两个男子,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越发随心了? 心中怀揣着这个疑问,二人都没有在动筷,而是静静等着吴大娘前来收拾碗筷,苏衍也没有提前离开回去温习书本。 吴大娘坐在厨房里,心中盘算两位主子吃饭的时间,想着已经差不多了,起身抬脚走出了厨房,还未走到饭厅,远远便瞧见两位主子都还在里面。 心中一阵嘀咕,她也没记错啊,按照以往的时辰来算,这两人不是已经吃完了,怎的今天如此之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威胁 柳妍姝和苏衍静静坐在饭厅,两人都格外有耐心的等着吴大娘慢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走,也没有催促。 “大公子,小公子,你们这是用好了?”吴大娘看见桌上动了几筷子的菜,眼底浮现一抹疑惑,往常大公子吃得少她是知道,可是小公子近来学了武,饭量更是有增无减。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动了几筷子。 柳妍姝点点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轻声道:“吴大娘,你觉得我们应该用好了没有?”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吴大娘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听见这话,吴大娘顿时有些诧异,眼神不住地闪烁,弓着发胖的身子,“大公子这话我倒是有些不明白?” “嗯?”柳妍姝发出一道鼻音,努了努嘴,面上貌似十分不解,道:“吴大娘,我和阿衍都敬重你是长辈,这些天让您给我们做饭真是辛苦你了,今日想着,您要不要来尝尝,也算是我们的一点敬意。” 吴大娘猛地抬头望着柳妍姝,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饶是她再不懂规矩,也没有给其他人做过什么活计,也知道但凡是有主人家在,他们这些人便是不能上桌。 她虽是一个乡下人,可规矩还是懂的。 视线落在自己亲手所做的菜上,眼底浮现一抹心虚,心头隐隐觉得大公子和小公子知道了自己暗中做的那些。 随即摇摇头,想法还未成型,便被自己给否认了,大公子和小公子两人加起来走过的路还没有她吃的盐多。 再说了,两人年纪都不大,即使是感觉出不对,到底是脸皮子薄,都是要脸面的大户人家,也不可能说什么。 吴大娘终究还是低估了柳妍姝想要处理她的心思,若是换做苏衍,那就真的有可能如了吴大娘的愿,不可能说些什么。 可柳妍姝是谁,于她而言,世间最重要和最难堪之事都没有自己的小命来得重要,今日吴大娘敢偷梁换柱,说不定明天很有可能会为了其他的东西想办法杀了他们。 自古以来,唯有财帛动人心,谁也说不准那个财帛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们的小命又会在什么丢了。 她的心里清楚得很,今天她不狠心,明天刀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吴大娘不停地挥手,推拒柳妍姝的请求,嘴里说着,“我是个粗鄙之人,怎能吃大公子和小公子才能吃的东西,要不得,要不得。” 面对吴大娘的婉拒,柳妍姝的心中也早有预料,笑道:“吴大娘,这您可就错了,我和阿衍这是在体谅您,您现在不是还每日将我们吃的东西带回去。 今日不如趁着现在日头好,趁热就在这儿吃了,以免您回去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吴大娘愣了愣,她千想万想愣是没想到大公子竟然将这套说辞给搬了出来,微微抬头,却瞧见小公子直直望着自己。 倘若她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大有发火的架势。 吴大娘近日吃惯了细面,哪里又吃得了这糟糠之食,虽说这些菜都是吴大娘亲手做出来的,可她心里清楚,这些都是自己从新鲜菜上扒下来的烂菜叶子。 每日自己早早起来,买了新鲜的菜,第一时间虽然也是来了这里,只不过,每日走的时候自己都会将菜篮子原封不动地提回去。 瞧见吴大娘犹豫不决的表情,苏衍冷哼一声,柳妍姝则是低声笑了笑,“吴大娘,既然您不吃吗,我和阿衍就不为难您嘞。” 听见这话,吴大娘只觉得如逢大赦,躲过了一劫。 “原本,我和阿衍还打算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现在想来,也就算了。” 此话一出,吴大娘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顿时一滞,她从大公子这里得了多少好处只有她自己知道。 没人比她更清楚,自从她在这里做饭,不仅可以带回去新鲜的菜,每日顿顿还有肉,即使有些寒碜,可里面的的确确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况且,每月都还能为家中带回去不少的银子,毕竟,从菜钱上省下来的都是自己的,每月还有月银。 仅仅是这些,当家的都高看她一眼,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现在,若是自己少了这份银子,以后指不定要遭受多少白眼,心中一番权衡下来,吴大娘慢慢走上前,“大公子说笑了,这里山清水秀,多住一段时间也好过四处奔波。” 柳妍姝双眸微抬,笑道:“哪里,我和阿衍本就是这般打算,现在,吴大娘您觉得这饭菜如何?”要不要坐下来同我们一道用用。 既然给了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 吴大娘当即点点头,乐呵呵道:“吃吃吃,我这个老婆子怎么能辜负了大公子和小公子的好意,你们也别光顾着我,快吃快吃。” 得亏事先,柳妍姝让吴大娘多拿了一双碗筷,不然,现在还得回去再拿一次,浪费时间。 吴大娘肯吃饭了,柳妍姝和苏衍却没有动筷,而是道:“我们刚刚都吃好了,现在吴大娘您得多吃吃,一定要吃完,不然可就浪费了我们的心意。” 吴大娘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脸上依旧是乐呵呵。 柳妍姝和苏衍虽说只有两个人,可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桌子上面摆着好几个菜,本来是四菜一汤。 碍于她之前见到吴大娘他们家的处境,心软了一下,便又加了几个菜,想着反正他们也吃不了那么多,让吴大娘带回去不是正合适? 柳妍姝冷冷瞧着吴大娘慢吞吞的动作,心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想不到她当初的一时心软,竟然带来了现在的麻烦,倘若之前规矩是规矩,哪怕吃不完,将剩下的饭菜都倒了,会不会没有现在这番光景。 不过,柳妍姝也知道毒蛇终究是毒蛇,不会因为你的冷淡而改变它的本性,它只会在暗中窥探,等待时机。 桌上菜几乎每一道吴大娘都夹过,可唯独一道辣椒炒肉,吴大娘碰都不碰一下,她不碰,柳妍姝就一定要她碰。 第一百五十三章 辣椒炒肉 说时迟,那是快。 柳妍姝端起那碟子辣椒炒肉放在吴大娘的手前,温声道:“您快些吃点这个,我和阿衍每日吃着你坐的辣椒炒肉,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扭头又看了看苏衍,笑道:“阿衍,你说是吧!” 苏衍点点头,应了一声,对于谢家姐姐的说法他完全认同,即使没有吃过,也得说是吃过。 看着这碟子辣椒炒肉,吴大娘却是无从下手,抿了抿唇,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道:“大公子,老婆子我最近不爱吃肉,还是大公子多吃一些。” 柳妍姝哪里会信吴大娘这番说辞,当即便将这碟子辣椒炒肉倒在些许在吴大娘的碗中,柔声道:“吴大娘,我不得不说一句,肉这么好的东西,您怎么能不吃呢?” 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一旁未曾用过的筷子,抬手夹了一堆自己认为有怪味道的菜放在吴大娘的碗中,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顿。 吴大娘明知这些菜有问题,不过一想到倘若自己没了这份活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讲这些菜吃完。 瞧见桌上空溜溜的碟子,柳妍姝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吴大娘悄悄用手揉了揉发胀的肚子,她感觉菜都堵到嗓子眼,恶心的很。 不过,在柳妍姝的面前,她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下一秒大公子便将自己辞退了。 熟料,之前一直安静的待在一旁的小公子仿佛就是自己肚中的蛔虫,下一秒,竟是让她先前所想的东西都慢慢实现了。 “吴大娘,我和兄长近来实在是拮据,手头紧,加上我又在不停地用药,家中实在是请不起您这样的‘人才’了。”说道人才那两个字时,苏衍刻意加重了声音,“日后,还烦请您另谋高就吧。” 此时此刻,吴大娘只觉得天中之中响起一道惊雷径直劈在她的耳旁,回过神来,望着一眼笑意盈盈的大公子,惊呼道:“大公子,这不可能吧!” 柳妍姝则是笑着点点头,柔声道:“吴大娘,并非是阿衍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手头实在是紧的很,今日这一顿饭就当成咱们得散伙饭吧!” 吴大娘猛地站起身来,此刻才回过神,想着自己平白无故便吃了一堆烂菜叶子,定然是他们这二人在诓骗自己。 怒道:“大公子,你们莫要诓老婆子我,咱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没到,即使是你们现在没有,按照字据,你们也得把银子给我。” 听见这话,柳妍姝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脸上没有惊异的表情出现,好似吴大娘现在的做法不过是在印证她之前的猜想罢了。 苏衍就没有柳妍姝那般冷静,满脸的不可思议,一张俊脸上隐隐浮现怒气,眉梢紧紧皱在一起,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分明就是她做的饭菜有问题,他们才想着让吴大娘离开,而且算的上好言相劝,话里话外尽是委婉,怎滴现在吴大娘竟是翻脸不认人了。 “吴大娘,你现在才想起来还有字据,我还以为你早就忘得远远的,字据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做好你的事情,我也按时给你月钱,可现在呢?” 柳妍姝使劲拍了拍桌子,厉喝道:“一两次也就算了,我可以说是你的无心之过,多次出现,究竟是你的手艺有问题,还是你将我给的银子味下了。 好一个辣椒炒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辣椒炒肉已经连续出现了好几天了,我和阿衍只吃了两荤两素,剩下的我全让你给带回去了,辣椒炒肉这一个荤菜已经连续出现在桌上。 你真当我眼瞎吗?” 面对柳妍姝的质问,吴大娘不由得退了半步,脸上也没有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更是少了理直气壮。 因为她知道,柳妍姝说的都是真的。 柳妍姝指了指门外,怒道:“你现在就走,不然,我便将你的行为告在公堂之上,你信不信?”眸光之中全是火星子。 说到公堂,吴大娘突然有了底气,要知道她姐姐的夫家可是衙门中人,冷哼一声,讥讽道:“大公子,你快去啊,我还怕您不去呢。”说着,便坐在地下,开始撒泼打滚,大喊大叫:“你要是不把剩下一个月的银子给我,我今日就不走了。” 柳妍姝平坦的胸膛来回起伏,失去了原本的节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微眯了眯眼,目光锐利,定定站在吴大娘跟前,呵斥道:“你走不走。” 一旁的苏衍异常冷静地站在谢家姐姐的身后,虽是什么都没有说,可在无形之中却在为柳妍姝撑腰。 吴大娘瞧见这一幕,心中隐隐升起害怕,只不过,一想到剩下的银子底气又足了,心中暗道:她不走,这两个毛头小子也拿她没办法。 柳妍姝死死盯着坐在地上撒泼撒滚的吴大娘,这一幕似曾相识,不过,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了,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抿了抿唇,心一横,上前一步弯着身体,一把揪住吴大娘的领子,左右开弓。 “啪,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屋子,一时间,站在一旁的苏衍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站在自己前面柔软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吴大娘,今日好言相劝你不听,那我就打到你走为止,看谁打得过谁,反正我也不介意去衙门看看。”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恶狠狠道:“我这里可不是你撒泼打滚的地方。” 吴大娘懵了,张大嘴巴,呆呆愣在地上,叫喊声也停了,显然她没有料到一向好说话的大公子会动手打人。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耳边响起柳妍姝威胁的声音,吴大娘咽了咽唾沫,侧眸看了一眼冷冷瞧着她的苏衍,又看了看面前的柳妍姝。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他们两个人打自己一个人,吴大娘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楚,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面前的两人,拔腿就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疼 柳妍姝看着吴大娘拔腿就跑,也跟了上去,好在吴大娘是每日过来做菜,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柳妍姝极为利索的将篮子扔在门口。 直到望见吴大娘消失不见的背影,她毫不犹豫的将大门重重关上。 身体抵在门上,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微红的脸颊仰望着天空,微微闭上眼睛,任由身体慢慢滑落。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坐在地上之时,却不料手腕被人微微握住,慢慢将她拉了起来,耳畔响起清润的嗓音,“谢家姐姐用点水吧!” 说着,苏衍将一杯水放在柳妍姝诱人的唇上,慢慢喂了起来。 待将满满一杯水全部用尽之后,柳妍姝收起面上疲惫的神情,深吸一口气,慢慢朝着屋内走去,苏衍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身子稳稳落座在堂屋的椅子上,柳妍姝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这才慢慢松了下来,一手撑着脑袋,眉头紧蹙。 “谢家姐姐,咱们刚刚把吴大娘给赶走了,不是应该高兴,为何你却一点都不开心?”苏衍定定站在柳妍姝的身前,低声询问。 柳妍姝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苦笑一声,轻声道:“咱们是把吴大娘赶走了,只不过,咱们以后吃什么?” 方才只顾着生气,忘记这茬,现在好了,吴大娘走了,没人做饭,柳妍姝自己就是一个不会做饭的,更不要说苏衍。 早知道她应该在忍耐一段时间,或是提前就把厨娘给找好,不然,现在也不会落到两难的境地,找人洗衣裳倒是极为简单。 可若是想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厨娘却是极为难得,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吃的东西哪里这么容易解决,想要找一个厨娘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总不能这段时间自己带着阿衍跑出去吃吧,那可不像样子,他们又不是没有厨房,可是有了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想到此处,柳妍姝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还不简单,我会啊,如若谢家姐姐不嫌弃,以后便由我来做饭如何。”苏衍侧眸望着柳妍姝,用着轻快的口吻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柔声道:“而且马上就快入夏了,衣裳也慢慢便薄,倒时候谢家阶级不如去买两个小丫鬟回来,还有一个婆子就行了。” 柳妍姝愕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不知道阿衍会做饭,疑惑道:“你会?” 苏衍点点头,笑道:“之前行军打仗的时候,难免需要自己动手做饭,虽说做的没有那么好,入口却是可以的。 我先做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当是一个缓冲,谢家姐姐你也别急,慢慢找适合的丫鬟婆子,咱们不急。” 听着阿衍风轻云淡的声音,柳妍姝抿着唇,点点头,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这人会做饭。 ‘咕咕咕~’ 柳妍姝将视线落在苏衍身旁,低低笑了一声,道:“那么就请苏师傅提前做好准备,明日咱们正式开工,至于今天晚上,出去吃,怎么样?” “好。” 苏衍简简单单一个字便决定了今晚饭食的归宿,柳妍姝回房换了一身衣裳,苏衍则是将饭厅的碗筷收拾好,也十分利落的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 回到房中,柳妍姝轻轻吹了吹手掌心,刚才在阿衍面前,不便露出她软弱的一面,她是姐姐要一直坚强。 可是,真的疼啊!打吴大娘太用劲了,没有注意到分寸,现在好了,娇嫩的手掌心红了一大片。眼底浮现点点泪花。 等苏衍走到大门口时,远远便瞧见谢家姐姐站在门口。 柳妍姝瞧见苏衍的装扮,眼前一亮,少年身穿一袭湖蓝色衣袍,还未束冠,乌黑的发丝尽数散落在身后,瞧着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和那个小娘子私会。 苏衍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瓶身的葫芦,递给谢家姐姐,低声道:“刚刚那么用力,现在定然是疼了吧!” 霎那间,柳妍姝直觉眼底一片湿润,摇摇头,嘟囔道:“我没有。” 苏衍拉过谢家姐姐那只没有用来打人的手,将葫芦药瓶放在谢家姐姐的手心,温声道:“没有也拿着。” 后面在心中补了一句,你不心疼,我心疼。 关好房门,两人并肩顺着羊肠小道走去,这还是自打二人搬进来第一次同时出去,之前不是柳妍姝留在屋中,便是苏衍留在屋中。 现在苏衍的病也好些了,不用整日随身带着药,蹲在屋中,也可以随处行走。 柳妍姝扭头看了看愈发高大的身影,结实肩膀,想着等会子一定要记得给阿衍多买几身衣裳,阿衍不停地长身子,现在的衣服都有些小了。 心中暗自庆幸,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柳妍姝并没有选择去大的饭馆,而是选了不远处的馄饨摊子,他们不久便要休息了,晚上容易积食,还是清清爽爽吃一点馄饨的好。 二人静静等着他们的馄饨,苏衍望着对面的谢家姐姐,微微勾起唇角,算起来,这还是他们二人真正意义上吃的第一碗馄饨。 上一回明明面前之人就在眼前,不知是缘分不到还是······,他们也是在一个馄饨摊子擦肩而过。 后来,它再次遇见谢家姐姐的时候,也曾想过,那日,自己看到的人是不是谢家姐姐,终究还是一个人的想法,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直至前一段时间谢家姐姐醉酒,他才真正知道他们的重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 幸好,中间虽是生出不少波澜来,可他们还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再度重逢,并且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说的清清楚楚,二人之间没有从前的面和心不和。 更没有自己的一厢情愿。 起码,这个时候自己认识的谢家姐姐是真正的谢家姐姐,而非经过伪装后的皇姐,身份可以不断的更改与舍去,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又怎能轻易舍去。 苏衍深吸一口,他只恨曾经自己对谢家姐姐了解的太少,以至于当年荣国公府和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河灯 “啊衍,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好吃了。”柳妍姝弯着眉眼,满脸笑意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只见他双手撑在膝上,微微发愣。 苏衍回过神来,点点头应了一声。 柳妍姝捧着一个比自己脸还大了不少的碗,吹了吹碗中的一抹嫩绿,瞧着飘远了,浅浅饮了一口里面的清汤,不咸不淡,刚刚好。 苏衍余光瞥见谢家姐姐用的欢快,略显沉重的心也慢慢被感染,薄唇微微扬起,笑了笑。 感觉到嘴上残留的汤渍,柳妍姝下意识舔了舔唇,又抿了抿,时时关注着柳妍姝的苏衍眼睁睁的看见这一幕,心中蓦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面不改色的用完一整碗馄饨,苏衍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 坐在对面也刚刚放下碗筷的柳妍姝看见苏衍的动作明亮的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忽上忽下的闪了闪,咕噜咕噜的转着,似是在思考自己应该作何做。 心头的两只小鹿打了半天的架,柳妍姝慢吞吞的从袖中拿出一块儿绣着小蝴蝶的帕子。 同样坐在一旁等着馄饨的人瞧见一个大男人拿出一个女子才会用的帕子,不知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两人都低低笑了起来。 将这些尽收眼底的苏衍冷冷看了旁边两人一眼,抬手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 柳妍姝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将自己用脏的帕子折好之后,抬头看着苏衍,低声道:“咱们走吧。” 苏衍点点头,起身离开,只不过,在临走之时,苏衍又淡淡看了两人一眼。 带头笑的那人似是对苏衍的眼神感到害怕,缩了缩脖子,很快的低下头。 两人用完夜食,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选择在外面多走走,就当做的消食了,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回去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还不如在这宿州城走走,他们来了宿州城之后,还从未在晚上出来过,实在是两人都太忙了,忙到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出来走走。 “阿衍,你看这边的河灯好不好看?”柳妍姝拉着苏衍朝着河边走去,偏头望着苏衍,指了指水中漂浮着的莲花状河灯。 “好看!” 苏衍低头看着眼底莹白若玉脸庞,柔和的灯光洒在谢家姐姐的脸上,在他的眼中,面前之人比水中的河灯更好看,好看数十倍。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节日,怎的如此热闹?”柳妍姝低低呢喃着,今日他记得十分清楚,并非是什么重大的节日。 苏衍摇摇头,眼底浮现一抹疑虑,对于宿州城一反常态的表现,他也不甚清楚。 不过,人既然长了一张嘴巴,它的作用就是用来说话,不知道他们可以问啊,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总该有人知道。 柳妍姝带着苏衍走到一家摊主面前,“老翁,你知道今日是什么节日吗?为何这里如此热闹?” 满脸褶子,很显然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听见柳妍姝的话,看了看柳妍姝,又瞧了瞧苏衍,微微摇头,轻声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听见这话,柳妍姝心中虽是疑惑,却也诚恳的点了点头。 老者挥了挥手,又继续道:“不用问了,你们是无福参加喽。”说着,便要去招呼其他客人,毕竟,他的摊位可是热闹的很。 柳妍姝脖子往后一缩,抿着唇,眼底浮现一抹不解,怎的就和他们无关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们就能参加,自己就不能了。 心中怀揣着一股不平,拉住一旁走过的人,道:“这位兄台,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来人将柳妍姝和苏衍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声,“这你都不知道,今日是咱们宿州城特有的日子,兄台,不是我说你,你和你弟弟是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 今日可是咱们宿州城男子和女子相会的日子,每年到了这一天,男子都和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相约河边,互说衷肠,表明心意。 若是女子答应,那男子次日一早便可带着聘礼去往女子的家中。” 来人一面说着,一面凑近柳妍姝,耻笑道:“兄台,你今日是不是带错了人,怎的把家中不懂事的孩子带了出来。” 说罢,便转身离开。 闻言,柳妍姝皱了皱眉,怪不得之前那位老者理直气壮的说几天和他们无光,却是无关。 苏衍在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唉!”柳妍姝摆了摆手,无奈道:“阿衍,看来那位老者说的是真的,看来的确和咱们无关,走吧!” “去哪儿?”苏衍发出一道疑问。 柳妍姝转过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似是长辈一样,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是回去了,今日是人家相会的日子,咱们在这儿干什么,难不成当观赏物?” 她可没有心思看人家走在一起,手拉手,虽说今日不是那么看重男女有别之事,可是,保不齐会在哪个阴暗的角落看见不好的东西。 这可是话本中常说的故事情节桥段! 苏衍侧眸望着谢家姐姐,瞧见她满脸失望的样子,明明想逛逛,只是因为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就要扫兴而归,温声道:“谢家姐姐,难不成只因为今日日子特殊,就要委屈了自己?” 柳妍姝当然摇摇头,她现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管的上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倒是不怕看见一些不好的东西,她是害怕阿衍看见那些肮脏的东西会产生不好心思,毕竟,她这一辈也就这样了,也没有打算嫁人。 可阿衍不就一样了,他以后是要做帝王的人,帝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势必要付出一些东西来换取朝堂的平衡。 比如,后宫佳丽三千。 而且,说不定自己以后也是要当姑姑的人,她是不嫁人,不生孩子,可是阿衍要啊,要娶媳妇,还有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承欢膝下。 想到这儿,柳妍姝不禁头疼起来,要知道,娶媳妇可是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他们现在身无分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玄色 思绪回到现实,望着面前一脸无辜的苏衍,柳妍姝不禁暗自低下头,想着即使现在阿衍不用花去新妇的银子,可是他还在长身子。 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柳妍姝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阿衍,你真的想逛一逛?”柳妍姝开口询问。 苏衍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既然今日这日子如此好,为何不出来走走,况且,他们都已经走出门了,又为什么不好好走走。 难不成就因为今日的日子特殊? 瞧见苏衍的点头,柳妍姝倒是少了许多顾忌,两人并肩朝着人潮汹涌的地方走去,一路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充斥了整条街道。 受到周围的影响,柳妍姝情不自禁开始笑了起来,路过各式各样的摊贩,或多或少买了一些小物件,其中就有柳妍姝认为有用,但是苏衍又觉得这些东西没有用。 最后,碍于银子掌握的柳妍姝的手上,苏衍再怎么反抗也没有用。 拿着一根糖葫芦,四处张望一番,柳妍姝这才发觉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由于这条街是临时组建起来,自然也会走完。 苏衍紧紧跟在谢家姐姐身后,眼睛时时刻刻追随着谢家姐姐,这街上人来人往,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怀好意之人,丢了银钱是小,可是出了点什么其他问题······ “阿衍,这宿州城的节日好像也没什么特殊,和京城也没有哦太大区别,顶多就是人多了点。”柳妍姝吃了一个糖葫芦。 嚼了几口,小脸顿时皱在一起,变成一个小包子,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显示了她此刻的痛苦,想吐又不能吐,可是吃下去,又有点为难她了。 瞧见这一幕,苏衍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把自己的帕子递在谢家姐姐嘴边,温声道:“吐在这上面吧。” 听见苏衍的话,柳妍姝眯了眯眼睛,缓缓睁开,低头看见眼前的帕子,将嘴中酸涩的山楂吐了出来,呆愣着双眼,痴痴道:“这糖葫芦实在是太酸了。” “你知道吗?刚刚我吃的那两个糖葫芦都没有这一个来的酸。”柳妍姝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撇了撇嘴。 苏衍笑了笑。 逛完了他们二人能去的地方,柳妍姝和苏衍准备打道回府,哪知,走到一半,柳妍姝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给苏衍买新衣服! 其实,新衣服什么时候都可以买,也不急于这一时,可是,柳妍姝想着苏衍身上的旧衣服都穿了这么久,甚至还短了一截。 何况,今日闲来无事已经出来了,现在回去,明日害得特地出来买,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麻烦,何况,明天早上自己起不起得来还不一定呢? 她不比阿衍,苏衍须得每日早早起床练武,可是自己除了睡觉便是睡觉,家中每日都无甚大事发生,苏衍又是个乖巧的人,哪里需要她去操心。 之前吴大娘还在的时候,柳妍姝过得便是这种神仙日子,现在吴大娘走了,虽说自己到底是要费一番周折,但也不会插到哪里去。 柳妍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着苏衍笑了笑,低声道:“阿衍,好像你的衣服还没有买,咱们要不要转回去?” 苏衍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可以啊,反正闲来无事。” 柳妍姝十分认可的点点头,的确如此,只不过低头看了看苏衍和自己手中的东西,一时间又犯了难,眼眸微转,道:“这样吧,咱们快点跑回去,把这些放在家里,然后再出来的怎么样?” 此话一出,苏衍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对。 说做就做,柳妍姝带着苏衍飞快的跑了回去,等二人再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手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看来她果然是个大聪明,没有一会儿,问题就解决了。 将谢家姐姐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苏衍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直接阐明他们再出来一趟,无异于专程去买一件衣裳。 这样算下来,这种法子其实更累,只不过,这些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只要谢家姐姐开心就好。 “柳郎,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正当二人打算离开这里时,柳妍姝突然听到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声音很小,不过一听就明白是女子的声音,娇俏而柔媚。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很显然苏衍也听了这股细微的女声。 听在耳朵里,柳妍姝顿时感觉骨头的酥了,想要再听得细致一点,她便朝着旁边走了走。 “过几日可好,到时候我就上门提亲?” “真的,真的吗?” “真的!” 沙哑的声音夹杂着点点猴急,并非是柳妍姝想要凑热闹,而是她觉得这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不过,在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之后。蹭的一下红了脸,迈出去的脚慢慢收回来。 望着黑漆漆的巷子,眉头紧皱,眼底浮现一抹烦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清澈的苏衍。 柳妍姝两步并做三步拉上苏衍就离开这里,真是的,能在家门口遇见这种事情也是她倒霉,自己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阿衍这个小孩子在这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没有错,柳妍姝自认为不是一个将礼教规矩看得有多严重之人,可是,能不能不要在他的家门口干这种事情。 从她的屋子出来,走到刚才的巷子,也用不了一刻钟,难不成就因为位置偏僻,就能为所欲为? 如此想着,柳妍姝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谢家姐姐,你慢点,莫急?” 听见这话,柳妍姝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忿忿不平的盯着面前之人,努力平复心情,温声道:“阿衍,你想买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想要一件玄色的衣裳。”苏衍顺着谢家姐姐的话道,玄色衣裳穿在身上会避免谢家姐姐看见自己因为练武而受到伤。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衣裙 柳妍姝点点头,并没有询问苏衍到底是因何要买玄色的衣裳,现在对于她来说,最要紧的扯开话题,莫要问起之前的事情就行了。 两人来到成衣铺子,苏衍望着谢家姐姐选衣裳的背影,微微垂下双眸,他的心中十分清楚方才那两人在干什么。 不过,既然谢家姐姐不想要自己问,自己不问便是了,何况,他现在还需要在谢家姐姐面前维持自己天真懵懂的形象。 若是谢家姐姐意识到他们男女有别,只怕日后见面异常生分,那样的场面,不是苏衍想要看到的。 “阿衍,你看看这个衣裳如何?” 听见谢家姐姐的话,苏衍抬头望去,只见一件样式简单,却又别出心裁地绣上祥云纹,抬手摸了摸,料子更是柔软。 虽比不上从前的锦衣,但是于他们现在的情况而言却是好多了。 苏衍点点头,应了一声。 得了阿衍的喜欢之后,柳妍姝转过头去和掌柜讨价还价,谁料,掌柜的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竟是一点都不让。 可在柳妍姝眼中,总觉得还能再少点。 毕竟,这可是自打她来了宿州城之后,新学的一项技能,讨价还价,若是只得掌柜的一口价,就毫不犹豫地买下,那才是一个真真的冤大头。 扪心自问,柳妍姝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苏衍定定站在柳妍姝身后,双手环在一起,笑而不语,脑袋微微向下一低,就看见一个灵动可爱的谢家姐姐。 比起之前皇宫之中郁郁寡欢的谢家姐姐,苏衍更喜欢现在这一个,会开怀大笑,会生气,小小的脸蛋气鼓鼓的,煞是好看,也会哭,向他倾诉自己的不开心。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能为对方所知,这比自己中了上上签好要高兴数百倍。 微微勾起唇角,双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无意间瞥见一套淡蓝色的衣裙,上面带着绣着展翅欲飞的蝴蝶,活灵活现。 苏衍抬脚走出了一步,站在淡蓝色衣裙的面前,回头望了望谢家姐姐,又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衣裙,幻想着穿在谢家姐姐的身上应当好看。 虽说谢家姐姐现在有一种英姿飒爽的味道,看着也是格外的俊俏,没有星眉剑目的模样,却隐约有了点点风流倜傥的味道。 他即使整日待在家中,也没怎么出去过,可是,苏衍还是知道谢家姐姐穿着一身男装出门在外,倒是被许多年轻漂亮的姑娘追着,喊着。 就连隔壁王大娘家的女儿在每回谢家姐姐走过时,时不时出来张望一番,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郎君回来了没有。 苏衍不说,但是这些他都看在眼中。 吴大娘走了,章夫子和祈望那厮估计还要等好久,屋中有没有其他人,选丫鬟婆子的事还得慢慢来,所以说,现在他们家中只有他和谢家姐姐两人。 深吸一口气,苏衍仔细地看着面前的淡蓝色衣裙,又回头看了看谢家姐姐,心中一时没了底,面前这淡蓝色衣裙是女儿家穿的,谢家姐姐现在一身男装。 他光用眼睛看也看不出来什么,要是买回去谢家姐姐穿着不合身? “老板娘,既然您分毫不肯退让,我们也不过多地纠缠。”苏衍慢慢走到还在争执的二人中间,温声道:“若是我们原价买下,您不妨将那边的淡蓝色衣裙送给我们如何?” 听见这话,柳妍姝微眯了眯眼,狠狠地瞪了面前之人一眼,心中暗道:她好不容易在这儿讲了半天,结果这厮一句话瞬间将她半天的努力化作云烟。 这叫她如何不气呢? 而老板娘听见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心中一阵嘀咕,也不知道哪里来扥你傻小子,现在她可是稳赚不赔。 不过,二人顺着苏衍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之后,两人的表情做了一个反转。 老板娘眉头一拧,笑道:“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嗯?”苏衍鼻尖发出一道鼻音轻声道:“我瞧见刚刚老板娘你可是欢喜得很,怎么现在就不同意了?” 老板娘一噎,尴尬地笑了笑。 柳妍姝面露疑惑,有些弄不明白苏衍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买一件女装,自己又不穿,难不成阿衍想穿?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之中,柳妍姝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哪有男孩子穿女孩子的衣服,这不是乱套了嘛。 莫非因为刚才的事情,他受到了什么影响,柳妍姝拧眉想了想,不应该啊,她可以保证苏衍站得远远的,听见的也只有只言片语,绝对不可能比自己更为清楚。 “这位公子,你不能让我做赔本的买卖。”老板娘面露难色,这位公子看中的衣裳可是要比之前的那位公子看中的贵上两倍。 若是她白送,岂不是把底子都亏掉了,老板娘不傻,心中明白苏衍的算盘。 “这样吧,今日也是个喜庆的日子,这位公子你买这套衣裙想必也是给喜欢的姑娘,两件衣裳咱们都少一点,你们全部拿走如何?”老板娘干脆利落道。 她到底是开了多年的成衣铺子,见的人也是异常得多,知道那些人是真心想买,那些人又只是进来看一看,她一睁眼,便将这些的心思知晓的一清二楚。 面前这两位主,她也看得出来,不缺银子,今日也不是非买不可,可是,到手的银子不能跑了,怎么着,今日也得就将这两位主留下。 何况,面前的这位公子选的那间衣裙本身就贵不说,即使没有达到价值不菲的程度,但也绝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买得起。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冤大头主动要买走这一件衣服,何乐而不为。 就在老板娘的一番思想斗争之下,柳妍姝和苏衍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柳妍姝望着苏衍停止的背影,虽不明白阿衍买这一套衣裙到底是干什么,不过,在外面面前有些话她也不好问出来。 若是阿衍真的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到时候她在多加阻止,是在不行······,算了,到时候再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旁人 经过一番‘切磋’之后,柳妍姝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衣服走出成衣铺。 “阿衍,你真聪明,居然想出用一件衣服的钱买下了两件衣服。”柳妍姝后头看着苏衍,笑意盈盈道。 苏衍笑而不语。 二人借着月色回到家中,关上房门,柳妍姝定定站在苏衍面前,面色微冷,低声询问,“阿衍,你······,你买女装作甚,家中又没有人穿她,莫不是你自己想要······”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不过,两人都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没有旁人在场,柳妍姝就没有了顾忌,直言道。 听见夹杂着点点其他的意思的话,苏衍面色一冷,低头望着谢家姐姐,有些弄不明白谢家姐姐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会想到那么······ “不是。”苏衍斩钉截铁道,瞬间打破了柳妍姝之前的想法。 柳妍姝点点头,只要不是那种意思就好,眉头一皱,上上下下将苏衍打量了一番,疑惑道:“那你买衣裙作甚?” 难不成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不过,这个想法柳妍姝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就算了,可不敢挡着苏衍的面直接说出来,生怕再引得他不快。 苏衍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攥紧,微微勾起唇角,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询问,“谢家姐姐,你能给我讲讲你平日都看得些什么话本子吗?” “啊?”柳妍姝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苏衍转过身,定定看着谢家姐姐,道:“话本子害人不浅,谢家阶级以后还是少看点为好。” 听见这话,柳妍姝尴尬的笑了笑,很显然,阿衍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 柳妍姝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用笑容来掩饰此刻内心的尴尬,追了上去,道:“那你买这衣裙做什么,总不能买回来看吧!” 闻言,苏衍点点头,可不就是买回来看。 柳妍姝懵了。 走到堂屋,给自己和谢家姐姐一人倒了一盏茶之后,苏衍幽幽开口,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谢家姐姐为何不往自己身上想想,姐姐也是女子,家中又没有旁人,夫子他们来只怕还早,我深知姐姐不想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女儿身。”说到这里,苏衍的声音明显顿了顿,低声道:“可我,是旁人吗?” 苏衍的话听在耳朵,柳妍姝一时不知是何滋味,贝齿轻咬,眼神不住闪烁,轻声道:“阿衍,我觉得现在这样真的很舒服,不必穿回女装!” 苏衍随即反问道:“真的吗?” 双眸微抬,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轻点,扪心自问,柳妍姝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说话究竟是真心还是无意。 一句‘真的吗?’径直问到她的心里,红唇轻咬,开口道:“好,我穿。” 即使苏衍不说,她也在不停的幻想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做回自己,只不过吗,这个做回,也只能在梦中试一试。 此话一出,苏衍顿时眉开眼笑。 “不过,也只能在家中穿一穿,绝不可能穿在外面去,你懂吗?”虽然答应了苏衍的请求,不过,柳妍姝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在家中穿一穿也就算了,但是绝对不能传到外面去,事情的轻重她还是知道的。 苏衍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他也没想过要谢家姐姐穿在外面去,如之前所言,宿州城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安全。 回到房间,柳妍姝望着铺在床上的淡蓝色衣裙,无疑苏衍的眼光的确很好,坐在床的一侧,抬手轻轻拂过衣裙,柔软的布料在手下一一绽放。 眼底浮现一抹莫名的欣喜来,目光从衣裙上面一寸一寸的扫过,眼底晶莹一片。 有了之前苏衍的话,再次看见这衣裙,倒是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她也想看看穿在身上是什么效果。 窗外传来细碎的风声,烛火的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脸上。 柳妍姝望着镜中的女子,一袭淡蓝色衣裙,明眸皓齿,青丝轻挽,一支簪子斜斜插在耳旁,倒是格外漂亮。 说来,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自己这幅样子了,每回心中的欲念冒出,又被自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狠狠镇压。 柳妍姝面露笑容,呆呆看着镜中之人。 ······ 次日一早,因着吴大娘走了,自己早上还要练武,想到身上担负重担,苏衍便早早起床,丝毫没有留恋温暖的被窝。 陈夫子近日家中出了点问题,故而便没有来监督苏衍的早课,不过,苏衍还是认认真真完成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心中估摸着时辰,按照往常的他们吃饭的时间,苏衍做好了早食,坐在饭厅静候谢家姐姐的到来。 不久后,拐角缓缓走出一女子来,只见女子莲步轻移,不紧不慢的走到桌旁,柔声道:“难为你了。” 苏衍瞧见谢家姐姐的模样,眼前一亮,“谢家姐姐今日可真美。” 面对苏衍直白的夸赞,柳妍姝笑弯了眉梢,侧眸看了苏衍一眼,笑道:“早起嘴就这般甜,是不是背着我吃了蜜。” “哪里,我明明说的就是你你实话,好不好?谢家姐姐莫要冤枉了我。”苏衍一边说着,一边将粥推到柳妍姝面前。 柳妍姝接过粥,眼眸微转,“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 “为何?” “因为你这样天天夸我,会让我失去对自己最基本的判断。” 苏衍笑着摇摇头,对于谢家姐姐隐含的夸赞也只能认同。 今日,谢家姐姐并未穿他们昨日买的拿一套淡蓝色衣裙,而是一身鹅黄色,虽没有亲眼见证那套衣裙穿在谢家姐姐身上会是何种模样。 不过,在见到这一套鹅黄色的衣裙,他便知道差不到哪儿去。 其实,柳妍姝换回自己原本应有的装束,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高兴,原因无它,陌生中夹着熟悉,那种感觉倒是有些不上不下。 胸前没了束缚感,倒是让她摸摸松了口气。 只不过,到底是有些累赘,没有男装那样来的舒服便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定国公府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没有从前那般惊心动魄,时时刻刻都需要提心吊胆,生活也多了几分平静。 柳妍姝坐在院中,头顶的太阳将光芒直直洒落在发间,她就这样舒适的躺在摇椅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现在既不愁吃也不愁穿,阿衍也每日准时准点将饭做好,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突然,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扰乱了此刻院中的安宁,柳妍姝眉梢轻挑,嘴角绷直,心道是那个不长眼的。 “柳兄,有个好事你听不听?”不长眼之人直直站在柳妍姝面前,气喘吁吁道。 柳妍姝缓缓睁开眼,极为无奈的望着背对着阳光的小豆子,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今日穿了男装,不然就麻烦咯。 不过,对于小豆子突然打断自己小憩这一件事,心中还是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冒出来,坐直了身子,“说罢,什么事?” 小豆子没有听出话中的一抹不耐烦,或者说听出来了,也没什么感觉,毕竟,这样的情境,隔几日都会出现一次。 指了指外面,道:“你之前不是拜托我找一个厨娘和一些丫鬟吗?” 闻言,柳妍姝点点头,她之前的确是拜托小豆子帮她,鉴于之前自己亲自找来的如此不靠谱,还是决定依靠小豆子的人脉,让地头蛇来帮自己找为好。 不过,就是多出些银子,可把她心疼坏了,但是,在恶心人和心疼钱之间,柳妍姝还是决定牺牲银钱。 “你找到了?” 小豆子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外面,急忙道:“几日菜市场打算卖一群人,因为是天家的犯人,除了花楼的老鸨,恐怕不会再有人出手买他们,价钱也便宜。” 很显然,最后一句话才是柳妍姝最为关心的。 “小豆子,你可知这回要卖为奴仆的是那些人,亦或是哪家的人?”柳妍姝小心翼翼道,对于从前为官做宰之人,她还是决定要慎重一点,说不定那些人认识阿衍呢。 现在,她的眼中可是容不下一粒沙子,而且,她更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能够成为官奴之人,基本上都是犯过大错,被陛下满门抄家,不留余地,年长一点可能会流放,里面大多都男子。 当然,也不排除女子,只不过,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子身娇体弱,基本上都是被卖进教坊司之类的地方,成为官妓,一辈子都离开那种地方。 这是从前世家大族之中女子的下场,现在却不是这样,当今天子喜怒无常,今日抄家,明日流放,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被冤枉了多少。 就连教坊司这种地方现在买官妓也是要看情况,可想而知,天子抄了多少户人家,可惜,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人。 少了这批人,总会有另一伙人补上。 小豆子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听说是定国公一家。” 听见这话,柳妍姝猛地坐起身来,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说什么?”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简直荒唐,定国公一家,那是什么人,那是整个王朝都值得尊重的人,上上下下吃撑沙场,为国尽忠,舍生取义。 这样的一户人家,居然被抄家了,这比有人告诉她,那昏君去抄谢家还要恐怖,惊悚。 此刻,柳妍姝的脑海中狠狠砸下一道惊雷,随即猛地炸开,炸的她头晕脑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至于她为什么对定国公府如此了解,还多亏了从前的谢家,谢家与定国公府陆家世代交往,两家关系甚好。 若说起来,从前自己也经常到定国公府去玩耍。 柳妍姝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飞快的跑回屋内,揣着苏衍之前给她银票,拉着小豆子往菜市场跑去。 宿州城的菜市场距离他们甚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简直是不可估量的距离,即使这样,柳妍姝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拉着小豆子使劲的往那边跑去。 “柳兄,真的不急,还早。” “柳兄,你慢点,等等我······” “柳兄,真的不急······” “柳兄······” 柳妍姝已经不知道听了小豆子多少次呼喊,风声灌进耳中,眼底晶莹一片,很快泪花随着风的速度直直坠落下去。 她只恨自己没有锻炼,跑的太慢,只有两条腿,为什么不是四条,说不定还能跑得在快一点。 这样的心情,带着狂奔的速度,只能是督促柳妍姝跑的更快。 因此,街道上出现了诡异的情况,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男子飞快的跑过去,众人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只是感觉一道风飞快的吹过。 而不久后,一个小公子追了上来,嘴里面不停的叫喊,累得气喘吁吁也还得跟上去。 等柳妍姝跑到菜市场之时,这里已经堆了一堆人,手上拿着瓜子,也有大娘提着菜篮子站在这里伸长了脖子想要出些什么。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缓缓睁开眼睛,柳妍姝挤进人群,吵着里面一步一步的走去,幸好她身子娇小,因此,挤进去也不算是难事。 前几日下过雨,路上又急,脚上满山泥土,鞋底踩着一点都不舒服,素日一向爱干净的柳妍姝此刻却是什么都顾不得,眼睛直直的望向中间的人。 定国公的家仆被绑在一起,身上穿着囚衣,脸上脏污不堪,对于周围之人的指点一点反应都没有。 宽阔的场地零零散散的捆绑着几个奴仆,而另一旁则是定国公府的娇养出来的女儿,和一向养尊处优的夫人们。 此时,她们的身上早已没有往日的光鲜亮丽,神采奕奕,谈笑风生的样子,有的只是满眼的绝望玉麻木,身子却也是脏污不堪。 对于这番结果,柳妍姝虽是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无法想象她们是怎么过来,那些个仆从还好,能做活,被人买去,大不了还是奴仆。 可她们······ 这般想着,柳妍姝不由自主的迈出了一步。 第一百六十章 花妈妈 就在柳妍姝刚刚迈出第一步,胳膊肘被人猛地一拽,随即整个人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柳兄,你不要命了。”小豆子惊恐道,“你知道,刚才你已经踏出去安全的范围,会惹火烧身的。” 若不是他及时发现,恐怕现在柳兄已经被那些人抓起来,要知道,这里可是重兵把守,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柳妍姝满脸的慌张,双目惊恐无神,她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如何救下定国公一家。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尤其是见着他们狼狈地躺在地上,满眼的绝望,曾经的风光霁月不复存在,儒雅的笑容更是没有了。 “柳兄,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说罢,小豆子带着柳妍姝重新返回人群,虽不知柳兄为何如此在意那些人,不过,出于救死扶伤的心理,小豆子还是尽力而为。 闻言,柳妍姝深吸一口气,调整气息,平复心情,只是泛红的眼眶已然彰显她的不安,拉住小豆子的手,道:“小豆子,算是我求你,帮我一次,她们真的对我很重要。” 小豆子点点头,看了柳妍姝一眼。 两人穿过人群,重新回到先前的位置,只不过,这回有小豆子在,两人并未选择太过瞩目的位置,而是选了一个较为偏僻一点的地方。 刚刚站稳,耳旁响起一道故作娇柔的魅音,“小豆子,你怎么在这里,若是让你师傅抓到了,可有你一顿好果子吃。” 小豆子粲然一笑,惊喜道:“花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花妈妈轻叹一声,伸出食指点了点小豆子的脑袋,似是责怪,又或是不满,道:“你这娃娃,怎么,几日不见就能忘记花妈妈我是做什么的。” 小豆子当即拍了拍脑袋,“花妈妈,您也知道,我和师傅整日忙着配药,这不,您身子最近好点了没?” 花妈妈轻哼一声,听见小豆子这番说辞,倒是满意。 柳妍姝懵了,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明明刚刚还是着急忙慌的模样,现在两人只能站在这里和一女子谈笑风生。 拉了拉小豆子的袖子,生怕他忘记正事。 手上传来轻微的晃动,小豆子回头看了一眼柳妍姝,动了动唇角。 柳妍姝这才定住心神,刚刚小豆子用唇语说,莫急,向来,心里头应是有了法子,她不得不再次感谢李老。若非李老的存在,让她们认识了曹老和小豆子。 只怕,现在也只能干着急。 “这是?”花妈妈裂开嘴角,很显然她也看到小豆子身后的柳妍姝,疑惑道。 小豆子将柳妍姝拉到身前,指了指花妈妈,道:“柳兄,这是花妈妈,你还不快见过花妈妈。”说罢,还朝着柳妍姝使了使眼色。 柳妍姝看了花妈妈一眼,轻声道:“花妈妈好!” “花妈妈,这是我师父的朋友,前不久才搬来宿州城,这不,今日日头好,也想着出来买几个丫鬟。”小豆子开口道。 花妈妈一惊,看柳妍姝的眼神立马变得慎重起来,毕竟,大夫的朋友也是值得尊敬之人。 她现在到底是半老徐娘,年轻的时候遭了不少罪,慢慢地,身体也不是那么好了,时常都得需要曹大夫问诊。 曹大夫的医术有目共睹,能和他老人家成为朋友,定然实力不俗,所以说现在还没有明确这位小兄弟到底是做什么。 不过,既然是曹大夫的朋友也就是她花妈妈的朋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冤家要好,而且说不定,今后这位也是她花妈妈的客人。 花妈妈的想法柳妍姝浑然不知,只不过,小豆子在看到花妈妈的表情变化,心中便知今日这事她管定了。 要知道,花妈妈所在的青楼是宿州城最大的一家之一,也有不少竞争对手等着花妈妈倒台,能多一个客人便是多一个渠道,花妈妈今日是不会不买他这个人情。 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师傅,花妈妈不会蠢到去得罪一个医者。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花妈妈斩钉截铁道:“小兄弟,今日这事你就交给花妈妈我,说罢,你想要那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胸脯保证。 柳妍姝望了望狼狈不堪的定国公府众人,指了指自己想要的那几人。 顺着柳妍姝手指的方向望去,花妈妈眉头一皱,柔声道:“小兄弟,你莫要指错了。” 柳妍姝摇摇头,表示自己指的就是那几人,道:“还望花妈妈鼎力相助。” “小兄弟,那几个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依我看,那几个倒是甚好。”花妈妈开口说着,轻声道。 “花妈妈我就想要那几个。”柳妍姝的语气无比坚定,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小豆子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两人一来一往吗,眼瞅着花妈妈脸色愈发难看,“花妈妈,我这兄弟想找几个貌美的姑娘······” 剩下的话,小豆子没有说完,不过,花妈妈可是久经沙场的老人,楼中风月之事她也听了不少,瞬间明白了小豆子说的话。 花妈妈朝着小豆子挤了挤眉,小豆子抿着唇,轻轻点了点。 “花妈妈,若是你想要那几个,我们也就不和你争了,实在不行,我再劝劝他。”小豆子上前一步,刻意压低声音。 花妈妈则是露出先前的眼神,她可不想要那几个,一眼就知道那几个不是什么好货。 ‘好货’在花妈妈这里的意思,更多指的是便宜美丽的姑娘,那几个瘫坐在台上的姑娘,即使看不清面容,可光凭他们死气沉沉的眼神,花妈妈便知道即使带回去,说不定什么她们就背着自己自尽了。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种赔钱的买卖,何况,她前段时间也买了不少良家女子,现在也用不上那么多,宿州城就那么大,有些东西是很有限的。 再说了,前不久也来了几个小姐妹,都是败兴而归,从她们的反应之中,不难看出这可不是什么好货,她又不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勾魂摄魄 花妈妈偏过头,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悄声道:“我可不要这些,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今日来的这些可不是什么好货。 这位小兄弟你不再考虑考虑?”说着,脑袋偏向柳妍姝,再给了她一次反悔的机会。 只不过,柳妍姝是决意要救定国公府一家,双手抱拳,一张脸上尽是谦卑,恭敬道:“一切有劳花妈妈了。” 瞧见柳妍姝油盐不进的这一幕,花妈妈不仅撇了撇嘴,不过,也没有在说些什么,毕竟,这都是人家自个各儿的选择,倘若出了什么事情也怪不到她身上。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拿了出来,从里面单独抽出一张,放在花妈妈的手心,道:“有劳花妈妈了,小小玻璃,不成敬意。” 花妈妈先是看了一眼柳妍姝,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心下猛地一惊,本以为这就是个穷小子,哪知能掏出如此大面额的银票来。 当即就变得和颜悦色,朝着柳妍姝说以后一定要多去她的地盘耍耍,柳妍姝毫不迟疑的笑着点点头。 心中则是腹诽道:现在她是有求于人,态度得变得恭敬一点,无论花妈妈现在说什么,她都得应下,至于日后去不去还是两码事。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花妈妈拿了柳妍姝的银票,心中甚是愉悦,对于今日来了这一遭,倒也不算冤枉。 白来的银票不要白不要,花妈妈平日呆的地方,处处都要银子,没有银子青楼可就开不下去喽,虽说,她也不是一个多喜欢钱的人,不过送到手上的哪又再拿回去的道理。 三人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上面叫卖声的开场。 柳妍姝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只有花妈妈一人来自青楼,至于其他人,要么是身穿统一的服侍,要么是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人。 这里面想要真正奴仆和丫鬟的没几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时间一到,花妈妈摇曳生姿走了上去,眼角眉梢都是媚笑,就连微微勾起的唇角也是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充分展示了她的优势。 “小豆子,花妈妈行吗?”柳妍姝站在小豆子身旁,压低了声音,心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小豆子安抚性的看了柳妍姝一眼,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莫要小看了花妈妈,花妈妈能在宿州城长久不衰,屹立不倒,必然是有过人的本事,即使不行,起码也比你我亲自上阵的好。” 柳妍姝抿了抿吹,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被修理的平整圆润的指甲盖即使捧在手掌心,也没有摩擦出任何疼痛感来。 历朝历代,男子都讲究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 她虽是女儿身,但在众人面前却是男子,有些事情还是要按照男子应有的规矩来,比如说,修身。 修身不仅仅修的是心,还有男子的仪态,仪容仪表这一方面,女子爱洁,男子也不列外。 因此,柳妍姝现在就是按照男子应有的装束来打扮自己,没有一点逾矩,就连自己曾经喜欢的带着偏亮的耳饰这一小小的癖好也改了。 现在,她的耳朵上面不仅没有耳饰,还十分干净,连一点曾经带过耳饰的影子都看不出来。 试想,有哪个正常男子会喜欢带耳饰。 就在柳妍姝冥思苦想之际,花妈妈已经顺利拿下了今日的目标人物,中间虽是出现了点点周折,但这并不影响大局。 柳妍姝微微抬头,只见,花妈妈满面春风的朝着他们走来,手上拿着的扇子轻轻摆动着,周身萦绕着一股特有的媚态。 若她真的是男子,只怕是会移不开眼睛,可惜,她不是。 花妈妈走到两人身旁,身子一扭,娇柔道:“成了!” 简单连个字短时让小豆子和柳妍姝喜笑颜开,双手抱拳,乐道:“多谢花妈妈。” 花妈妈轻哼一声,摆高了姿态,道:“不过,可能小兄弟你怕是有些失望了。” 听见这话,柳妍姝猛地一顿,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有些弄不明白花妈妈的意思,动了动唇角,道:“花妈妈有话直说便是。” 花妈妈上前一步,定定站在柳妍姝面前,面上露出些许悲悯,抿了抿红唇,柔声道:“小兄弟,不是花妈妈我不尽力,是那姑娘太过刚烈,说什么我不买下她的哥哥,她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这不,我实在是无可奈何,迫于无奈买下了她的兄长。 方才我看了一眼,她那兄长也活不了多久,都已经不成人样了,小兄弟,我之前可是都说明白了,这人你买下来铁定吃亏。 现在,花妈妈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花妈妈一面说着,莲步轻移,稍稍上前一步,贴近了柳妍姝脸旁,娇艳的红唇对着她的耳朵,吐出些兰芝玉气,柔声道:“这个你拿着,以后定能派的上用场,我瞧着那女子性子刚烈,这个能帮你不小的忙,可要收好了。” 柳妍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花妈妈猛然贴近,让她一动不敢动,扑面而来的香气顿时让她眼花脑乱,头晕目眩。 手中被强硬的塞进了一个小册子,低头看了一眼,几个大字印了眼帘,吓得柳妍姝一动不动,小脸蹭的一下红了,霎那间,脖颈上也蔓延着点点不正常的红色。 瞧见柳妍姝的模样,花妈妈摇着扇子笑了笑,身子向后倾,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将手上的卖身契递给了小豆子。 “你们等会拿着这个前去令人,妈妈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留在这儿陪你们了。”说着,转身就走,走了一般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子,道:“小豆子,记得代我向你师傅问声好。” 小豆子自然是连连点头。 柳妍姝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花妈妈远去的背影,猛地松了一口气。 心里头约莫是明白为什么花妈妈能在宿州城屹立不倒了,就这勾魂摄魄的本事,恐怕不是身经百战之人,未必震慑得住。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佩服 正是因为明白,柳妍姝才更加清楚花妈妈的能力又是如何强大。 同样身为女子,她不可能就因为身份立场的不同,从而轻易贬低另一个女子,也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花妈妈从出身青楼,眼中心中都带着鄙夷的情感。 相反,柳妍姝异常敬佩花妈妈这样的人,有能力自保,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自己的主人,虽说她可能对待手下的姑娘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可人命如草芥,女子的命更是无比卑微,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她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危言耸听。 盛世需要女子的点缀,乱世同样也需要女子的装饰,只不过,这装饰多多少少有点可怜,原因无他,祸水美人。 一国之覆灭,皆是因为帝王的不作为,但最终的问题都会出现在貌美如花女子的身上,而非男子,毕竟,流传千年的祸水美人不是这么来的吗? 但是,柳妍姝从来都不相信这套说辞,这只是卑微的懦夫为自己选出的一个替死鬼。 歌颂千秋万代的美名大多数只会出现在男子的身上,而祸水的名声总要有人承担,毫无例外便是女子。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内女子本柔。 想到这儿,望着花妈妈远去的背影,柳妍姝的心中更是敬佩不已,女子无论做什么样的活计,能在男子主事的岁月之中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收起略显忧伤的心情,转身站在小豆子面前,轻声道:“咱们走吧,也该去将我买回来的人带回去了。” 小豆子点点头,应了一声,对于柳妍姝的决定没有任何反驳。 事实上他已经出来的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卖身契在手,看守犯人的官兵大致扫了一眼手上的卖身契,便放柳妍姝二人进去将人领了出来。 一步一步朝着囚笼走去,难闻的味道随着柳妍姝的前进愈发重了起来,眉头紧皱,仔细看着脚下的路。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定定站在牢笼前,望着牢笼之中的人,比起刚刚的绝望,现在他们的眼中显然又多了一抹灰暗。 慢慢蹲下身子,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人,柳妍姝心中涌现出点点酸涩感。 她买下了他们,他们也就不需要被放在外面继续人人观赏,像是物件一样被人随意打量,也不用面对指指点点,更不用承受来自旁人的指责。 柳妍姝以为他们会好受一点,待在这里起码要比待在外面更好一点,可是她低估了落差感,曾经高高在上之人现在沦为了阶下囚,甚至是奴隶。 即使自己并没有将他们当做是奴隶,可在他们的心中,现在的日子和死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来的这一路上,柳妍姝已经将定国公府现在的情况大致摸清了,她买下了两女一男,两女分别为一老一少,是一对母女。 而一男按理来说应该被流放,只不过,在打牢里面遭受的酷刑太多,以至于整个人现在如同一条废狗一样。 按照花妈妈的话来说,与其拉过去流放,还不如想办法卖了换些银子来的好,说不定这一男有可能被治好。 只不过,这个治好,须得买主耗费大价钱。 陆听晚看着面前陌生却又长的风流俊俏的男子,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往后靠了靠,眼中俱是惊恐,身子靠在身后的母亲身上才好了些。 前些日子,她们无意间听到爹爹在流放途中不幸染病身故,定国公府他们这一脉,跑的跑,死的死,只留下来兄长,还有她和母亲二人。 一想到垂危的兄长,陆听晚又朝着前面挪了挪,她知道,整个人定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被冤枉的,爹爹已经走了, 若是兄长在出现什么问题,留下她和母亲······ 慢慢站起身子,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朝着一旁的囚笼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浑身脏污的男子,血迹斑驳,眼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想到这里,眸子不由得暗了暗,朝着一旁看守的人,轻声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来拿奴仆的,现在这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你要我们买回去也没什么用,刚刚可不是这样讲的,说得分明是身强体壮,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样子?” 听见柳妍姝的话,陆听晚猛地抓住栏杆,嘴角动了动,看着面前的买主,眼中满是祈求。 面对柳妍姝的指纹,看守的人现在异常心虚,道:“反正人你已经买下了,爱要不要。”说着,从一旁推出来一个拉人的小车,道:“你可以将人放在这上面,反正也死不了。” 闻言,柳妍姝眉头皱了皱,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小豆子拉了拉手,笑道:“这位大哥,你可别生气,我家兄长平日就是这副模样。” 听见这话,看守之人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这些个酒囊饭袋之人身上捞点油水。可不能发生什么变故。 有了柳妍姝的这顿发作,看守的人生害怕男人死在自己这里,忙不迭轻手轻脚帮着二人将男子抬上推车。 道:“现在人已经帮你们弄好了,是死是活和我无关了。” 小豆子忙不迭道谢,柳妍姝依旧是面色冰冷的站在一旁。 很快,陆听晚母女二人也被放了出来,年纪看着稍大一点的妇人一出来,便扑在推车上面,泪眼婆娑看着自尽心心念念的儿子。 柳妍姝看见这一幕,心中也是不好受,不过,为了几人能够顺利的离开这里,冷冷道:“冷在这儿干什么,好不快走。” 听见这一声吼,陆婉婷抓住母亲更在柳妍姝的身后,朝着外面走去。 小豆子则是十分自觉地推着躺在车上的人。 等几人彻底离开牢笼之后,柳妍姝这才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小豆子,咱们先去同仁堂。” 小豆子看了一眼身上之人,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笑道:“柳兄,你方才可是真心给力。”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后再说 柳妍姝则是回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幸好,从这儿走到同仁堂的距离不算太远,一行人走上了几步,便走到了同仁堂。 还未走进门,就听见小豆子朝着里面嚷嚷道:“师傅,快来救命啦!” 过了几秒,只见曹老脚步匆匆地从里面跑了出来,瞬间瞪大双眼,嘟囔道:“小豆子,你们这是扶贫济困去了。” 柳妍姝上前一步,柔声道:“曹老,还请您救救那人。”语气之中满是请求。 曹老身为医者,自是点点头,走到小豆子的跟前,一手搭在陆久安的手上,缓缓闭上双眸。 良久之后,曹老对着小豆子道:“你带人将这位公子弄到客房里面去,为师去准备准备。” 听见曹老的吩咐,柳妍姝晓得曹老心中已经有了把握,她也就不着急了,回头看了看一直安安静静呆在那一旁的母女二人,心中思索着她们的去处。 “有劳曹老。”柳妍姝对着曹老恭敬道,抿了抿唇,转身对着母女二人,安抚道:“你们跟着我走吧。” 陆听晚母女二人听见这话,先是异常担忧的看了一眼躺在推车上昏迷不醒的陆久安,又惴惴不安的看着柳妍姝,轻轻点了点头。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便带着母女二人朝着曹老先行告别,回到自己的院中。 将陆久安放在曹老这里,柳妍姝不可谓不安心,至于陆听晚母女二人,终究是男女有别,同仁堂里面都是男子,好不说这里来来往往的人。 她觉得,比起对陆久安的担心,现在二人最需要的是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 不过,柳妍姝并未直接带着二人打道回府,而是先前成衣铺买了两身衣裳吗,然后带着二人去一趟客栈。 吩咐小二的开了两间房,让两人好好洗漱一番,紧接着又是带着母女二人好好吃上了一顿饱饭,她还顺带着给阿衍带了一些饭回去。 等二人收拾好,柳妍姝这边要带回去的饭也准备好了,钱也付了,径直带着母女二人回去。 不是她不想直接带着母女二人回去,在家中慢慢悠悠的收拾,而是家中没有奴仆,要将母女二人收拾出来,不仅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做饭也是个难题,对于阿衍来说负担太大了。 还不如舒舒服服带着二人来客栈收拾一下,然后再回去,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她现在还没想好究竟应该怎么。 柳妍姝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看见苏衍朝着这边跑来。 苏衍远远地变瞧见谢家姐姐回来了,利落的起身朝着那边跑了过去,“谢家······”,谢家姐姐几个字刚刚要喊出口,就看见紧随其后的二人。 苏衍急忙改了口,道:“兄长,你回来了。” 柳妍姝点点头,将手上沉重的食盒递给了苏衍,柔声道:“今日,你不用做饭了,我带了些吃的回来。” 苏衍十分轻松的接过食盒,看也没看里面的饭菜一眼,而是疑惑的看着谢家姐姐身后的二人,疑惑道:“兄长,这是······” 听见苏衍的话,柳妍姝拍了拍额头,笑道:“你看我这脑子,都忘了说了,这是我买回来的奴仆。” 苏衍差异的看了一眼谢家姐姐,对于谢家姐姐身后的两人是买回来的奴仆,这话他可一个字都不信。 两人虽是穿着粗布麻衣,周身的气度却不是奴仆丫鬟该有的,分明是夫人小姐之类的人。 对于苏衍的困惑,柳妍姝并未过多的解释,而是带着身后的二人来到一旁的房间,指了指里面收拾干净的屋子,道:“这里面就是你们两个以后要住的地方。” 陆听晚母女二人点点头。 “方才那男子,你们也看见了,我将他留在了医馆,只要你们安安心心留在这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保证治好他。”柳妍姝开口道。 闻言,陆听晚母女二人异常感激地朝着柳妍姝福了福身子。 柳妍姝则是定定站在原地,承受二人的礼,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惊恐不已,恨不得立马跳起来。 对于陆听晚的礼数,她还受得了,可是对于周姨的礼数,自己却是万万受不起。 不过,她作为‘谢姝’的身份,在众人面前早已是一个已死之人,现在即使自己救下了陆家母女,却也没有要阐明身份的想法,更没有想要说明自己就是谢姝这一事。 不论是对她们来说,还是对自己来说,‘谢姝’早就已经被死了,她也不需要要她重新活过来。 心中依稀存在情谊,可是这些情谊也只能被自己深深埋在心中,他们现在只是个陌生人,她是买下陆家之人。 或许,他们现在心存不安,亦或是恐惧。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活下来了,至于以后的事,还是那句话,以后再说。 柳妍姝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走到拐角时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使劲打了打苏衍,惊慌道:“阿衍,你干什么?” 一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心,一手撑着墙壁,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鹅蛋似的小脸满是惊恐和害怕,还有一点点心悸。 苏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小声道:“谢家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柳妍姝当然知道苏衍不是故意的,并且还十分清楚苏衍为什么等着自己,不过,还是没好气道:“阿衍,你真的吓着我了,还有,以后在家中莫要称呼我为谢家阶级,见面便是兄长,听懂了吗?” 苏衍乖巧的点点头。 “兄长,方才那两人是?” 面对苏衍的疑惑,柳妍姝也没有过多的隐藏,直言道:“她们是定国公府中人,定国公前不久被抄家,死的死,卖的卖,姻缘巧合之下,我救下了他们母子三人。” “母子三人?” 柳妍姝点点头,看着苏衍的眼睛,开口道:“对,就是母子三人,陆久安伤的太过严重,我将他放在同仁堂,由曹老医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算 “剩下的两人,曹老替她们把了脉,说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要好生休养。”柳妍姝一面说着,一面盯着苏衍的眼睛,郑重道:“阿衍,你要知道,我将他们买回来,可不是为了做奴仆的。” “嗯!”苏衍抿了抿唇,眼底浮现一抹暗色,他并不关心谢家阶级买这几个人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方才一个短短的照面,他就知道,那两人绝对不是做奴仆的料。 “还有银票吗?” “嗯?”柳妍姝有些诧异,疑惑的看着苏衍。 苏衍深吸一口气,抬手给谢家姐姐到了一杯水,柔声道:“他们几个人肯定不便宜吧,再怎么便宜,也不可能像是牙人卖的那么便宜,怎么说,都是官府发卖。” 闻言,柳妍姝讪讪的笑了,的确,她买下这几人,的确不便宜,囊中略显羞涩,扭了扭头,有些扭捏的开口,“其实,也还好。” 两人之间的气势瞬间颠倒,之前是柳妍姝强,苏衍弱,现在是截然相反。 听见谢家姐姐一点都不自信的话,苏衍低声笑了笑,微微勾起唇角,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柔声道:“我这还有点,谢家姐姐你拿着吧。” 柳妍姝看见桌上的银票,眉头一挑,两眼放光,抿了抿唇,低声询问,“阿衍,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前不久北宁王府的人来找我了。”苏衍开口陈述事实。 听见这话,柳妍姝面色一滞,拧着眉梢,不可思议道:“北宁王府的人来找你了,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虽然银票的来源得到了解决,不过很显然却来了一个大麻烦,如果可以,柳妍姝宁可不要银票,也不要有人来打破现在的宁静。 苏衍深吸一口味,释然的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左顾右看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才将门关上。 “大皇兄为帝不仁,已然引起众怒,各地反叛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积蓄自身的力量。”苏衍沉声道。 柳妍姝放在膝上的十指不住的摩挲,脑海中是现在各地节度使的情况,其他不说,宿州城一片宁静,面上看着十分祥和。 可是,根据柳妍姝得来的消息却是节度使大人在暗中大肆的抓捕壮丁,这也是为什么前几次出贩卖奴隶,极少看到男子的原因。 若不是这回陆久安伤的太重,只怕他早就被带走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被她救下来。 苏衍半蹲着身子,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有些事情早早说清楚,早早便能做好准备。 “谢家姐姐,若是日后我出了什么意外,切记,你一定要装作从来从来都不认识我,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心成亲生子,美美满满的过完这一生。”苏衍定定看出谢家姐姐,眼中满是坚毅与肯定,垂在身侧的手上悄然攥紧。 他从来都不认为那是一条好走的路,母后的前车之鉴赫然在目,他也不认自己曾经身为皇太子,就一定能够问鼎,成为帝王。 有些东西不是付出了就会有收获,他随时都要做好失败的准备,诚然,人要有坚定的信念,必胜的决心。 只不过,万事也要早早的想好退路,他早已做好身死的准备,帝王之路何其艰辛,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没命了。 可是,谢家姐姐不一样,她须得好好在这世上活着,美好的世间还有太多没有亲眼见过的地方,没有享用过的美食。 她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应当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是早早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赴死,这不是谢家阶级的结局。 若是全力以赴,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成王败寇的下场,他,苏衍认了。 苏衍带着祈求的眼神望向柳妍姝,渴望她现在可以愉快的点点头,笑着说她以后没有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好。 听见苏衍的话,柳妍姝的心猛地一颤,抬手轻轻抚摸着苏衍的发髻,定定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不是说过,要一直陪着对方吗?” “可是我更希望谢家姐姐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苏衍十分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比起死亡,他更希望谢家姐姐可以好好活着。 柳妍姝极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阿衍,你对我来说是世上最最重要的亲人,我绝无可能亲眼看着你的离开。 若是真的不幸,咱们最终还是走到无可挽回的哪一步,我会替你报仇,哪怕最终的代价是我去死,我也无怨无悔。 你懂吗?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成为帝王的那一天,我想要亲眼看着你荣登大宝,万人瞩目的帝王。 请你,为了我们,一定要成功。” 苏衍抿了抿唇,点点头,轻声道:“谢家姐姐,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会付出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不过,我也希望日后不幸,哪怕是我死了,我也不希望你去为我复仇,从而赔上了自己。” 面对苏衍极为诚恳的话,柳妍姝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嘴中泛起微微的苦涩来,没有人能直面亲人的死亡。 尤其是在心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之人,苏衍是自幼被她看着长大了,即使后来自己被迫离开,在相见之时,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可以说,在自己这目前还是极为短暂的一生之中,苏衍在她的心中真真切切的占据了很大的一块儿位置。 众人皆视她为弃子之际,唯有面前之人待自己视若珍宝,不曾因往事而薄待自己半分,也不曾因为自己不是他心中的皇姐,便对她有任何的不好。 他是她的至亲,她又怎么可能亲眼看着他去死。 此刻,柳妍姝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之人,心中却是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谢家姐,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取得成功的。”苏衍双手附在柳妍姝膝上,眼中充满坚定,直言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度相遇 柳妍姝刚刚迈出门,远远便瞧见路听晚站在水井边吃力地打水,脑海之中想着方才阿衍对自己的询问。 说为什么一定要将定国公府母女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既然救了她们,大可以放她们离去,让她们重新为自己选一条路。 凭借着陆听晚的聪明才干,一定会给自己谋一个好一点的出路。 诚然,柳妍姝对苏衍的这番话亦是十分认同,不过,她既然这样做了,也有自己的道理,理由很简单。 因为曾经她和陆听晚是挚友,她们两个互为对方的闺中密友,那个时候,柳妍姝几乎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整日待在家中。 这个时候都是陆听晚主动跑来找自己,就凭借着昔日的恩情,柳妍姝怎么都不可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对于她来说,将陆听晚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儿放出去,无异于自取灭亡,还不如将其放在这里。 何况,苏衍已经和她说明接下来的打算,既如此,就少不了助力,定国公府陆家便是最好的助力。 他们曾经所拥有的威望,不是短时间就能磨灭的,何况,陆久安哥哥从小便聪明过人,只不过,当时,定国公想要陆久安尝试文官路子。 或许,在那个时候,定国公就曾想到了今日的局面,树大招风,他们在当今陛下的手上,迟早会迎来灭亡。 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就连柳妍姝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再度相遇。 柳妍姝抿了抿唇,朝着打水的陆听晚走了过去。 陆听晚站在水井旁边,瞧见大公子朝着这边走过了来,恭敬道:“见过大公子。”同时,福了福身子。 柳妍姝定定站在陆听晚面前,双手稍稍背在身后,看着面前即使落魄的女子也不改在闺阁之中的教养。 心中不禁感慨,有些人时过境迁,最后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比如说,她自己,柳妍姝,现在她自己几乎不敢提起任何关于‘谢姝’这个人的任何事情。 即使是有一点点的牵连,也会当做是你旁观者的角度。 可是有的人,无论经历了什么,礼仪规矩仿佛深深刻在脑子里面,什么时候都不会忘掉。 “除了你的兄长,你的母亲,以及你自己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活在世上?”柳妍姝开口问道。 陆听晚愣了愣,压根没想到大公子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大公子又是怎么知道哥哥是她的兄长,而不是弟弟。 略一思衬,缓缓开口,“家中死的死,跑得跑,剩下的只有我们三人了。” 听见这话,柳妍姝早有准备,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墙倒众人推是常有的事情,兔死狗烹这件事从根本上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悲凉。 微微点头,小心翼翼道:“这一路可还安好?” 陆听晚双眸微抬,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从大公子的声音之中不难听出关切质疑,可惜,自己这一路走来见过肮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早已没有从前的女儿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听见如此的关切之意,乍一听见心中还泛着些许的迷糊,低着眉头,双目无声,恭敬道:“安好。” 柳妍姝一滞,不可查地点点头。 简单的两个字却是沉默良久换来的答案,不用细想都知道一点都不安好,心中忍不住责骂自己,这问的是什么话。 她只是有点近乡情怯,多年未见,见面就想问一问对方过得好吗? 只不过,她忘了,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聪慧的少女‘谢姝’,而是柳妍姝,面前之人也不是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子了。 时间久了,她们都变了。 只有那一颗还在跳跃的心脏,下意识将自己带回曾经,试图用着过去的语气来询问对方的关系。 “绣工怎么样?”柳妍姝上前一步,开口询问。 她方才和苏衍商量过了,既然自己不肯暴露身份,那么对待陆家母女必须有着另外的一种态度,不能像是对待客人或是亲人那般,让她们什么都不做。 她们必须得做点什么东西,但是这个活又不能太重累着她们,又不能太轻,引起她们的怀疑,得是一种恰到好处。 陆听晚有些不明所以,既然大公子问了,现在她又卖身为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算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差。” 听见这话,柳妍姝知道陆听晚谦虚了,幼时她的绣工就要比自己好上数倍,那时自己爱书,整日捧着书看,而陆听晚既不喜欢舞刀弄剑,也不喜欢书本上的东西,只喜欢刺绣。 因此,定国公府还请了专门的绣娘来教导陆听晚。 “那你的母亲又会写什么?” 作为雇主,需得知道自家请来做工的人会些什么,这样才好办事,虽然柳妍姝不敢使唤周姨,可是,该有的样子还是得有。 闻言,陆听晚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握紧,尤其是放在下面的那一只手,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破了皮肤,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母亲方才同她说过,比起做妓女之类的人,现在她们被人买走成为奴仆丫鬟,虽说身份是低了些,可到底还是活了下来。 这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陆听晚心知也是如此,想着若是大公子吩咐什么事,万万得忍下曾经大小姐的脾气,要知道什么是顺应时势。 可是吗,这一切在大公子问起她的母亲便悄然崩塌,母亲何其无辜,抚育他们长大,本是应该安享晚年的年纪,现在却······ 陆听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苦涩,道:“母亲会看一些账本,零零散散的事情也会做一些。” 耳边不断响起爹爹的嘱咐,要好好活着。 耳旁响起陆听晚近乎哽咽的声音,柳妍姝低了低眉,现在这一切她也不想,可是有些事情又是必须经历一遍。 她在心中默念道:希望面前之人千万不要怪自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尴尬 闻言,柳妍姝微微点头,轻道一声甚好。 让陆听晚叫上周姨,到堂屋去等着她。 等柳妍姝递到堂屋之时,陆听晚母女俩已经等候已久,两人规规矩矩站着,也没有任何喊累的意思,而主座的位置上,则是放着一盏热茶。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有些心酸,眼底浮现一片晶莹,轻声道:“周娘子,我刚刚问过你的女儿,她说你什么都会一点,这件事,是否属实?” 她本想用敬称‘您’,可一想着几人目前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只能冷冰冰地喊了一声‘你’。 果不其然,只见下一秒,周姨缓缓站起身子,朝着自己福了福身子,恭敬道:“的确如此。” 柳妍姝银牙轻轻咬着下唇,面上露出点点无奈,面对周姨的行礼,自己现在是受也不对,不受也不对。 心中十分茫然,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能捧起一旁的茶盏,慢慢饮了一起,干脆当做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等到周娘子行完礼,柳妍姝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开口道:“坐下说话吧!” 闻言,陆家母女二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碍于在大公子面前,也是她们的‘主子’面前,两人都只坐了不到一半。 完全算得上,屁股刚刚挨到椅子上面。 将下面一切尽收眼底的柳妍姝,心中多少也是有限无可奈何,面对这一幕,她也只能选择沉默,轻声道:“小公子喜欢看书,平日你们无事也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他的房间无事也不要随意进出。 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接来找我,除非我不在,才可以去找小公子说。 还有,方才你们自己也说了,一个会刺绣,一个零零散散的什么都会一些,即使如此,日后你们除了管好自己的事情以外,便做些活计。 我自然把你们带回来,定然会负责你们的衣食住行,这一点你们完全可以放心,上一位被我找来之人,便是因为消极怠工被赶了出去。 你们只要认认真真做好手里的活计,我也不会过多的为难你们,甚至,到了一定的时间会将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 听见这句话之中,母女二人双双抬起头,一脸的诧异,没有什么比曾经养尊处优之人现在卖身为奴更为可悲。 可惜,她们还能不能去死,哪怕是被卖进青楼那种地方,也只能硬生生的受着,无止境的等待离开的那一日。 现在,柳妍姝给出的这句话,让她们有种感觉,如逢大赦一半,只要柳妍姝将卖身契还给她们,从今之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公子所言可曾属实?”周娘子慢慢站起身子,颤颤巍巍道,要知道卖身为奴绝非她自愿,现如今有了解救之法,这无异于给她们一根救命稻草。 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轻道一声,“自然。” 得了柳妍姝肯定的话语,周娘子朝着柳妍姝福了福身子,缓缓退回自己的位置上面。 又硬生生的受了一礼,柳妍姝不禁撇了撇嘴,神色从容,若无其事道:“家中一共就咱们几人,我瞧着这礼也行的怪累人,从今往后,若无大事发生,还是不要行礼,只当是自己家中便是。 有什么事只说就行,有了礼仪规矩在你反而会耽误功夫,我是个爽快人,你们有事说事便是。” 闻言,母女俩眉头一皱,显然是接受不了柳妍姝这种说辞,不过,既然大公子开口了,她们现在也不可能拒绝服从‘主子’的命令。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你们住的虽是厢房,不过距离我和小公子的地方算不上太远,还是要注意一点。”柳妍姝轻咳一声,说出了最最重要之事。 她也就算了,大家都是女子,看一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苏衍是一个真真实实的男子,有些东西还是注意一点为好。 听见这话,陆听晚依旧是面不改色,双眸微垂静静听着大公子的话,心中稍稍有一点诧异,她和母亲起初以为,大公子将她们买来,没想着让兄长活下来。 毕竟,兄长是自己拿命威胁才被迫买下来的。 而她自己,年纪算得上正好,本以为会被买回来做一些肮脏之事,没成想,大公子还专门嘱咐男女之间的大防。 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他们这位大公子可真真是一位妙人啊! “对了,今日你们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带着你们二人上街采买,想要什么自己今晚做好打算。”柳妍姝看了看面前二人,笑道。 她总觉几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自己不想将面前的二人当做是主仆,可是面前的二人非得将自己摆在主仆的位置上面。 现在好了,冷冷淡淡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消息。 此时,陆听晚缓缓站起身,走到屋中正中央,柳妍姝心头忽上忽下,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之人,生怕她给自己来一个大礼。 那样,说不定她会折寿,然后早死。 无声地咽了咽唾沫,只听面前之人轻声道:“大公子,不知我······,奴婢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奴婢的兄长?” 清冷的声音响彻在在座之人的耳朵里面,柳妍姝现在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什么又是‘奴婢’了。 身子往后靠了靠,抿了抿唇,神色发苦,轻叹一口气,道:“我方才说了,这个屋子里面不需要主仆,你们若是真的想叫,称呼我为大公子就行了。 至于自称便用‘我’吧,来到这里随意一点,不要如此的拘谨。”说着,柳妍姝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活跃氛围。 而下首的周娘子在听见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自称为婢的时候,心中满是苦涩,眼底浮现一抹不忍,却没有阻止。 她很清楚她们母女现在的处境,放不下姿态,等着她们的唯有死路一条。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也有? 听见大公子的话,陆听晚抬眸看着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话听在耳中,总觉得异常奇怪,哪有主子让她们修改称呼的,还是两人之间的平辈称呼,这样看来,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安。 柳妍姝接下来的话,更让陆听晚摸不着调了。 “至于你之前问得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你兄长,我觉得什么时候都可以。”柳妍姝说到这儿,声音顿了顿,继而道:“不过,这件事宜晚不宜早,毕竟,你的兄长现在需要养伤,你们还是少去打扰他的为好。” 其实,柳妍姝想说的话并不是这个,而是怕她们去了瞧见陆久安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哭起来,之前,她和曹老通过气,估计陆久安这伤只怕是要养许久,绝对不会低于苏衍养病的时间。 陆听晚看着柳妍姝,嘴角动了动,许久才温声道:“多谢大公子。” 柳妍顺摆了摆手,示意这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了,定国公府曾经对她有恩,现在做这些也算是报答了定国公府对曾经那个‘她’恩情,也来算是了结了一桩因果。 待定国公府母女俩离开之后,柳妍姝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屏风看不见的那一侧,柔声道:“听够了,就出来吧!” 她虽不知道苏衍具体是什么来的,可是她知道他来了。 苏衍慢条斯理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疑虑,对上谢家姐姐笑意盈盈的眸子,轻声道:“谢家姐姐怎么知道我来了?” 柳妍姝双手支棱着脑袋,笑道:“我可是耳听八方,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 听见谢家姐姐声音之中充满调笑和趣味,苏衍慢慢走到谢家姐姐身旁,抬手倒了一杯水,开口道:“谢家姐姐刚刚演得可真像。” 一面说着,一面将水递给谢家姐姐。 柳妍姝淡淡地睨了一眼苏衍,抬手接过温水,一饮而尽,声音里满是骄傲,道:“那是,你可不看看是谁!” 苏衍看了一眼谢家姐姐,笑弯了眉梢,也不再继续说话。 次日一早,柳妍姝便带着定国公府的母女出了门,朝着热闹的街市走了去,三人在路上一阵买买,脚下的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 而苏衍则是老老实实跟着练武的师傅锻炼身体,一大早起了个老早,本以为会看见谢家姐姐,结果,等他起来之后,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练完武,苏衍静静坐在书房之中,双手撑着脑袋,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时间,窗户外传来鸟鸣的声音,鼻尖是清冷的空气,倒是让人格外神清气爽。 苏衍缓缓起身推开窗户,天色发出冷清的光芒,点点彩霞映照在天际。 “谢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却被耳边突然响起的笑声给打乱了,苏衍缓缓抬起双眸,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道:“写信。” 小豆子身子倚在窗户上,疑惑道:“给谁写?” 听见还算是稚嫩的声音,苏衍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之人,低声道:“自然是给我的师傅写信。”折好手中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将其封入信封之中,压上火漆。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滞。 “谢兄,你还有师傅啊?”小豆子摸了摸脑袋,疑惑道。 苏衍轻叹一口气,提笔在信的封面上写了几个字,复又望了望小豆子,低声道:“怎么,难不成就你一个人才可以有师傅,其他人就不行了。” 小豆子摇摇头,腹诽道:他可么没有这样想,只不过是很好奇谢兄的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教导出谢兄这样的谦谦君子。 小时候,自己就成为谢兄这样的读书人,怎奈何,家中窘迫,能吃饱饭都算是不错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来供养自己读书识字。 不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他也很满意,起码不愁吃穿。 “我只是好奇谢兄的师傅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小豆子低声道。 听见这话,苏衍放下手中的笔,垂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想了想,良久才道:“我的师傅是一个朗朗君子,当世大儒,学识渊博,受人敬仰之人。” 短短几个词语,却将章怀礼的一生的厉害之处都形容出来,在他心中,这虽然不是全部,但也相差无几。 小豆子皱了皱眉,心中对于苏衍说的这几个词有些疑惑,他读的书少,学的知识就更少了,哪里晓得苏衍说出这些词的意思。 只不过,既然谢兄说了,必然是上好的词。 久久没有听见小豆子的声音,苏衍抬起头,瞧见小豆子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不由的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师傅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傅,就如同你看待曹老是一模一样,他们都是受人敬仰之人。” 小豆子粲然一笑,谢兄说的这番话,他可是听懂了,就是说自己的师傅是天底下最好之人。 “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衍看了一眼沉迷在自己思绪之中的小豆子,随口问道。 小豆子往日也经常会来他们这里,只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闲暇时间,从没有这么早就跑到他们这里来。 一往这个时候,小豆子不是在配药就是在熬药,哪里有这闲工夫。 小豆子猛地抬起头,捂了捂嘴,惊异道:“谢兄,多谢你提醒了,我都忘了正事了,光顾着和你聊天了。 师傅派我来找柳兄,说她昨日送来的那个人行了,吵着闹着要见他的亲人,这谢兄你也是知道,他的亲人都在这儿,不在医馆。 我自然而然就跑来找柳兄,不过,说了半天我怎么没瞧见柳兄他人呢?” 光是听着小豆子的话,苏衍紧紧皱起眉头,问出心中的疑虑,“那人这么快就醒了?” 小豆子点点头,嘟囔道:“我也觉得奇怪,可是那位兄台就是醒了,醒了之后我还问了一下他的名字,他死活不肯说。” 按理来说,像是陆久安这样身受重伤之人,不得在床上睡个好几天才会醒,哪里有他这么快就醒来之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相识 就连苏衍自己都是昏睡了不知多少天才彻底清醒过来,现在他们这里来了一个浑身是伤,之前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的人。 现在听到陆久安突然醒了,让他有一种在听故事里面的情节,主人公身负重伤,又被天下的至尊冤枉,现在怀揣着抱负等待东山再起! 想到这儿,苏衍都被自己给逗笑了,陆久安经历堪比一本精彩绝伦的话本子。 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当真会以为这就是话本子。 不过,现在的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故人即将相见,又会以何种身份相知,相知,看着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容。 苏衍实在是不知道陆久安看到他时,面前上的脸色会是什么样。 “兄长还没有回来,他带着昨日的那两个人出去了。”苏衍侧眸忘了小豆子一样,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不如,就由我代为前去,如何?” 随时询问的语气,可小豆子却从里面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声音。 这哪里是在询问他,分明是直接通知他,不过谢兄和柳兄是一起的,他们两个谁去,在小豆子看啦都是一样的结果! 小豆子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当然可以啊!”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点头。 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 苏衍点点头,应了一声。 让小豆子在这儿等着,吃点糕点之类东西,喝些茶暖暖身子,而他自己则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先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 在家穿的随意,比较自由,以舒适为主,怎么开心怎么来,只不过,出门在外了就不一样咯,时时刻刻都要以简洁体面为主,哪里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待苏衍完全收拾妥当之后,整个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小豆子抬头看了一眼苏衍,有漫不经心的低下头。 下一秒,整个人猛的将头抬了起来,像是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抬手指了指苏衍,支支吾吾道:“谢兄,你……,你……” 说了半晌,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衍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疑惑道:“我怎么了,有哪里不妥吗?” 小豆子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略显不自然的说着,“就是,就是看起来和平日不一样了。” 仿佛是害怕苏衍继续询问些什么,小豆子忙不迭的补充道:“看起来更加神采焕发,更有精神了。” 说罢,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小豆子慢慢站起身,笑道:“谢兄,咱们走吧!” 苏衍缓缓勾起唇角,望着小豆子率先走出去的背影,低声笑了笑,复又看了看自己今日这一身装扮,在心中打定主意。 有了机会一定要让谢家姐姐看看自己这身装扮,想来,谢家姐姐一定十分开心。 苏衍慢慢抬脚,跟着小豆子慢慢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从广袖之中掏出了钥匙,锁上门,确认无误之后这才离开。 从前苏衍或许可以不管这些杂事,只不过,现在终究比不得从前了,从前他可以什么都不管,现在绝对不可以。 若是真的什么不管,只怕,等晚上回来了,家都被偷了,苏衍可不傻,也不会办这种蠢事。 不然,铁定到时候谢家姐姐不知道怎么伤心,毕竟,这里的一切耗费了柳妍姝大量的心血。 出个什么事,说不定真的就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小命。 故而,哪怕是苏衍之前不怎么知道这些个事情,现在轮到自己当家做主,也必须知道这些个事。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主人。 不过,这毫无一点关系。 走进满是药味的房间,苏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即使他已经持续不断用了不知多少天的药。 只不过,再次闻到如此之重的药味,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或多或少接受不了。 苏衍看着满身伤痕累累之人,就连睡觉整个人眉宇之间都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郁气,配上陆久安那煞白无比的脸色,干裂地嘴唇,他不禁摇摇头。 躺在床上之人,知道的还以为他好好活着,不知道的,一看就知道这人明显时日无多,逢人就说,不要过多的执着于生死。 来来去去的,都是个人的命。 很显然,苏衍来的时间并不凑巧。 “要是你这小子能早点来,估计就会看到一个醒着的人喽。”曹老摸了摸发白的胡须,悠闲的坐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着。 听见三分讥讽,五分嘲笑,还有一点点肆意妄为和责怪,苏衍也只是当做没有听见,对于曹老的话不置可否。 当然,面对一个满身伤痕累累,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人,他也不可能将其从床上拽起来,让他和自己说话。 这事,别说曹老还在,就算是不在,苏衍也不可能干出如此禽兽的事情! “不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苏衍异常坦然的和曹老坐在一起,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曹老将苏衍的话听在耳中总得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怎么觉得这话好像就是再说谁家的猫,狗怎么了,一点都没有关于生死的沉重。 曹老撇了一眼苏衍,嘟囔道:“你这小子,从小到大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他既不是母后,又不是皇姐,兄台救了他,给了他一条命,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我将他供奉在神龛之上吗?”苏衍冷声道。 面对苏衍换还回来的嘲讽,曹老冷哼一声,心中腹诽道:有些人真的是年纪大了,竟然学会不尊老爱幼。 明明小时候见着谁,都会乖乖喊一声,现在怎么长成这样了,不过,这些话曹老可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 毕竟,编排天家之人,这个名号放在自己身上就够他喝一壶了。 而在场的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什么问题,好似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对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殿下,您打算何日回到北境?”曹老定定看着面前之人,问出了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想问的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恩情 听了曹老的话,苏衍面上并无多大反应,依旧是从前那般无波无澜,好似这件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样。 的确,从一开始苏衍对于要回北宁王府这件事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原因无它,他迟早都要回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其实,回不回去对他来说,没有一点点的影响,甚至在这边,他还要更加方便一点。 宿州城的距离可是比北境要更近一点,更加方便他操纵全局。 “殿下,您就在宿州城的时间越久,这里对您的威胁也就越大!”曹老目光沉沉,对于这位小殿下,他完全算的上是苦口婆心。 苏衍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听见这话,曹老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有一种感觉,殿下根本没有将这事听进心里面去。 相反,苏衍不仅听进去了,还听在心里,脑海之中不断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对于曹老的话,苏衍不是没有想过早早回到北境,诚然,那里对于自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他和肖繁的精心谋划之下,北境虽然属于整个天下,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境更是属于自己,他,苏衍所有,而非大皇兄。 这么多年了,大皇兄还是老样子,竟然没有一点点的长进,整日也就知道吃喝玩乐。 用曾经肖繁的话来说,大皇兄这一辈子的聪明还有运气,都停留在他登基之前了。 余下的机关算尽随着大皇兄的肆意妄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殿下?”曹老看着苏衍要是不放在心上,不由得着急喊了一声。 苏衍双眸微抬,目光锐利,连眼神都不复之前的柔和,转而变成了强横,冷冷道:“曹老,你认为这里比起北境,那里更好?” 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曹老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这里。” 听到这话,苏衍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轻声道:“既然是这里,那我为何还要回去?” 曹老心下一惊,转瞬便想说,这里再好也不能保证小殿下的安全,就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人识破身份,到时候引来灾难。 只不过,在看到小殿下炙热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目光之后,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却有点不敢相信。 以往那个性子淡如水一样的人,现在居然开始学会争抢东西了,这是曹老委实没有想到的。 他在皇宫里面当过太医,后来因为某些缘故被赶出了宫,当时是皇后娘娘看见他可怜,于心不忍,给了他一些银子。 那些银子即使曹老后半生什么也不做,也可以活的很好,不过,曹老出身医术世家,从小到大都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哪怕他已经离开皇宫,离开这个天底下医术可以算的上最好的地方,他仍旧没有改变初心。 只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的医术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好吗? 早知道,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疑虑,困惑……,种种不应该发生的情绪。 无异于自毁根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信任,又怎么指望别人来相信你,更不要说,找一个没有大夫的人看病。 想都不用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曹老依旧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望着面前的医馆看了又看,动了不知多少次的脚定定站在原地,就好像是被钉子给定住了一样。 身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小乞丐,递给了他一封信。 虽然当时的他也很迷惑,究竟是谁给他的,展开信才知道,是皇后娘娘,信上说,他的医术并无问题。 真正有问题的是,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曹老到现在也不知道,不过,皇后娘娘的信的确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 再后来,曹老带着肖皇后给的银子,找了一处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行医。 可以说,没有当时皇后娘娘的那一封信,就没有他的今天。 做人知恩图报,皇后娘娘已然亡故,他曾经去过一回北境,面见小殿下,希望小殿下能够早日重振旗鼓,稳定军心,替皇后娘娘报仇。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小殿下万念俱灰,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哪里有什么心思来替皇后娘娘报仇雪恨。 曹老败兴而归,他只是一介大夫,手上既无实权,又没有兵权傍身,哪怕是他在想为皇后娘娘报仇,也是有心而无力,于事无补。 这些年来,他四处行医救人,战战兢兢守着同仁堂,也算是报答皇后娘娘当年的恩情。 之前殿下也是对自己避而不见,他的心中一时也无可奈何。 现在小殿下既然对那皇位有了心思,他必当鼎力相助,这些日子殿下的病也养的差不多了。 “既是如此,老臣必当竭力相助,死而无怨。”曹老缓缓撩开衣袍的一角决然跪在地上,双手拱在身前,斩钉截铁道。 苏衍微微勾起唇角,看着面前之人眼中满是笑意,曹老没有辜负母后当年的筹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母后在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早已经为自己谋划好了之后的一切,甚至连他当时的性格都算进去了。 倘若自己当真对帝王之位没有丝毫的兴趣,北境足以护住他,保他余生无恙,而他一母同胞的皇姐,也会在她生父那里活的开开心心,性命无忧。 母后将这一切的一切都算好了,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他们姐弟两人的余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母后,衍儿想你了。 苏衍的眼底浮现一片晶莹,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影响,不改模样。 苏衍敛了敛心神,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看着床榻之人,冷声道:“既然醒了,何故装睡!” 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很辣与果断。 曹老一冷,猛的转头看向床侧,微眯了眯眼睛,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 第一百七十章 相似 被人识破了,陆久安也不恼,缓缓睁开眼睛,直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面上一片宁静,似是对自己方才听见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感觉,仿佛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衍和曹老二人同时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躺在床上之人,也不说话。 毕竟,现在谁先开口就意味着谁已经失去了主动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衍他们已经失去了主动权,不过,真的是他们失去了主动权吗? 实际上,苏衍早就知道陆久安已经醒了,他说的那番话也只是故意说过陆久安听,不然,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和曹老说这些。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现在说,足以证明苏衍说的这番话就是特意说给陆久安听。 半晌过后,才听陆久安幽幽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已经醒了?”问道这里,自嘲的笑了笑,似是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极为荒唐,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不对,曾经的太子殿下,今日的北宁王殿下,你刚刚那番话,应该是故意说给我这个废人听。 只不过,我有些不明白,我现在连一个乞丐都不如,你在我的身上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是为何,或者可以说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暴露你的身份? 还有,我的妹妹和母亲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我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北宁王殿下您想要对他们做什么?” 陆久安越说越发困惑和不解,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不明白救他这个罪人对北宁王有什么作用。 倘若是从前,陆久安还认为自己拥有一定的兵权,他们定国公府在整个王朝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只不过,现在他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定国公府早已经被抄家,现在的他一无所有,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一个累赘,毕竟,像是他们这样的官奴根本离不开这个地方。 自从他的身上被打上奴隶的称号,陆久安对这个世间早已绝望,心中残存着一点点信念就是希望母亲和妹妹可以过得很好。 想到这儿,陆久安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他还在期望什么呢? 母亲和妹妹妹没有被卖入青楼已经是最好的接过,对于现状,他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面对陆久安一连串的质问,苏衍仅仅只是拧了拧眉梢,抬脚不紧不慢的走到陆久安面前,低头望着这个面色无比苍白,嘴唇起皮之人。 低低嘲讽了一句,“你觉得我现在需要你什么帮助呢? 如同你说的那样,你现在是一无所有,救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救你之人却不是我,而是我的兄长,柳殊。” 说完,苏衍定定望着眼前之人,看着他微微变化却又不解的脸色,他的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对于陆久安这个曾经站在神坛之上的人,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击溃他一往的骄傲,认清现在的一切。 而非一直沉迷于往昔美好的日子,或者说是丧失亲人的痛苦之中,这些说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对逝去亲人的缅怀是每一个人应该做的,完全可以说只要是个人就会有爹爹娘亲,兄弟姐妹,家人朋友。 人生无常,每一个生命都是极其脆弱的,每一个人无时无刻都要面临亲人的逝去,亦或是友人的离开。 这里面的许多事情,苏衍已经或多或少的经历了一遍又一遍,苏衍完全可以笃定,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凄惨的境遇。 但凡是遇见这样情况的人,可是说是相当可怜。 曾经的自己亲身经历过,肖繁也曾经历过,现在轮到陆久安了,他也想给他一个良好的缓冲时间,让他有足够的信心来面对亲人离开的痛苦。 只可惜,苏衍和肖繁都有时间去接受,而陆久安则是完全没有,既然如此,陆久安应该早早缓冲过来,而非沉迷。 此时此刻,陆久安并没有沉迷于亲人离开的痛苦,而是被面前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口中的一个人名给吸引了。 ‘柳殊’ ‘谢姝’ 这两个名字除了姓氏不一样,从读音还有字几乎都是一模一样,这个曾经让他无比怀念的名字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想起在自己的耳中,让他如何不失神呢? 他还记得,幼时那个梳着简单发髻的小丫头一直都追在自己的身边,天天喊着唤着久安哥哥,久安哥哥。 银铃般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有父亲和母亲撑着。 他们只需要弄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可是,往日的一切如同一面镜子在眼前破碎,曾经的一切也只能算作是曾经了。 斯人已逝,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曾经一度以为,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或许他们以后可以成婚,一直在一起。 那个有着银临一般笑声的姑娘会成为自己的新娘,穿着大红的衣裳,盖着她亲手绣的红盖头,欢欢喜喜坐着大红花轿等着自己去迎娶她。 陆久安的眼底浮现一片晶莹,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在她离开的那日去找她,不,他早就后悔了,只不过,光有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了,什么用都没有? “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殿下的兄长,还有我的母亲,妹妹。”陆久安缓缓抬起双眸,里面充斥着平淡,望着面前之人,淡淡道。 苏衍轻笑一声,涨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对于陆久安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久安的母亲和妹妹现在都归谢家姐姐管,即使他说了,谢家姐姐未必同意现年让他们见到陆久安。 毕竟,根据谢家姐姐对他们的心疼程度,苏衍都看在眼中,那可是护犊子,若是让谢家姐姐知道自己利用他们,到时候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劝告 不过,他之前都已经和谢家姐姐说明了,谢家姐姐也同意自己对他们的管控,苏衍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心如死灰之人,深吸一口气,道:“时候到了自然有你们相见的时候,不过,现在你应该我讲,不是吗?” 他心中想的事情虽然有些无厘头,不过,这些想法都是自己心中的实话。 而且,从刚刚陆久安的面容之中不难得出,谢家姐姐之前一定和这个陆久安相识,并且,两个人绝对有着很深的渊源。 不然,为什么陆久安仅仅只是听到一个相似的名字就发了那么久的呆。 苏衍扪心自问,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是什么所谓的好人,但也绝对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他心中虽然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 但是,苏衍心中也十分明白,‘谢姝’这个名字绝对是谢家姐姐现在不想轻易提起的,不然,为什么即使自己和谢家姐姐已经相认了,她还是坚持让自己称呼她为柳家姐姐。 苏衍只是想让谢家姐姐做回从前的自己,却遭到谢家姐姐异常坚定的拒绝,她十分明确的表示,曾经的‘谢姝’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下来的这个,只是‘柳妍姝’,甚至谢家姐姐对于以往的一切都秉持着一点都不相识的程度,仿佛过往的一切就真的不存在一样。 苏衍不禁摇摇头,对于这些没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曾经的一切对于谢家姐姐来说是多么可怕,对么绝望。 至于为什么他依旧坚持称呼谢家姐姐为谢家姐姐,而非柳家姐姐,那是因为苏衍有着自己心中的坚定。 在他的心中,迟早有一天会让谢家姐姐做回那个荣国公府的嫡女,谢姝,而不是现在经过多番变幻身份的柳妍姝。 倘若一个真的失去了对真实自己的认知,那么她还是那个最初的自己吗? 这个答案,苏衍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想,或许谢家姐姐也是不知道,心里也在不住的泛着迷糊,不然为什么他不止一回看见谢家姐姐对着遥远的天空望着皎洁的月亮。 月亮,是思乡的含义,更多的是对曾经的想念与渴望。 苏衍此时此刻在心中暗暗决定,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让谢家姐姐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回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谢姝。 而不是众人眼前的柳妍姝,更不是现在女扮男装的柳殊。 闻言,陆久安愣了愣,心中极其愕然,无论那种角度来想,他根本没有料到太子殿下给出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看似回到了,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等待命运的眷顾,连一个具体的时间都没有,陆久安不禁摇摇头。 看来,他的母亲和妹妹现在都不在面前之人的手上而是在那位有着近一半相似名字之人的手上,不然,明明一个可以有着确定的答案。 为何硬生生被他的这位太子殿下说得似是而非。 “殿下,可否告知于我,我的妹妹和母亲他们究竟在哪里,能不能说一说?”陆久安用着近乎卑微的声音说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面前之人。 现在他唯一的执念便是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还有妹妹,他也只是想要确认他们现在都是安然无恙,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原因无它,她们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只有亲眼看到她们都还好好的,他才能真正的放下心,做到心无旁骛的养病。 不过,这个问题在之前苏衍就已经回答了陆久安一次,不是苏衍不想带着陆久安的妹妹还有母亲还见他。 毕竟,没有什么比把他人的把柄握在手中可以更加直接的威胁到他人,他们才能心甘情愿的替自己卖命。 苏衍也想啊,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做不到,他是有心而无力。 苏衍深吸一口气,尽量用自己最为柔和的声音说着,“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是我不让你们见面,而是时候未到,现在我又怎么能让你们见面。 何况,你有为他们着想过吗? 陆久安,我问你,你现在真的想要他们亲眼见到你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幕,让她们看到你浑身伤痕累累,脸上的伤疤还未愈合,斑驳的血迹仍然挂在脸上。 你,真的有妾身处低为他们想过吗? 你的妹妹还有你的母亲,其他的我不敢说,不敢说他们还过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日子,不敢说他们依旧锦衣玉食,不敢说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夫人和大小姐。 可,唯有一点我苏衍可以对天发誓,向你保证,你,陆久安的妹妹,母亲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和你同处于一片天地之间,和你吃着同一碗饭。 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你吃,她们也在吃,你睡,他们也在睡,并不会因为你们所处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就会有所不一样。 而且,在我看来,他们过得比你更好,有这功夫担心他们,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苏衍良苦用心的说了一大段,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嘴欠,想要嘲讽面前之人几句,何况,他说的这些都是良心话。 天地佐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无半点假话。 听到这里,陆久安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毕竟,他和这位曾经的太子爷说不上熟悉,但也绝对算的上彼此了解。 对于对方的作风还有小小的心思,心中约莫是有点数。 这位太子殿下能够亲自来找自己,无非就是想要自己为其效命,在这一点上,陆久安没有任何的不情愿,也没有任何的不愿意。 毕竟,他现在也需要力量来支撑自己的复仇。 天子的力量单凭他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抗衡,可是,有了这位太子殿下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先帝的嫡子。 若是真的算起来,没有任何人能比眼前的这一位更加适合天下至尊的位置,从根本上来说,他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不是吗? “无论如何,多谢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还望太子殿下替我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陆某,此生无以为报。”陆久安虚弱的抬起双手,拱手在前,感激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往昔 “陆某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今后无论何时何何地,什么时间什么时辰,只要两位需要。陆某都会全力以赴报,以此来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陆久安定定望着苏衍,眼睛一动也不动,极为诚恳的说出了苏衍想要的话。 既然面前之人和自己的目的想同,那么有些事情还是从一开始就说明白的为好。 何况,救命之恩,比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说,已经是重中之重。 苏衍愣了愣,望着一眼面容极为诚恳的陆久安,心中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来之前,他已经做好长久准备,对于陆久安这样的硬骨头。 或许,是要费不少的功夫。 整个人愣了愣,他实在是没想到,现在呢这个半坐在自己面前的陆久安居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开窍。 直到回到自己的家中,苏衍还有些发蒙,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结果,是想,哪怕是个人都会怀疑其中有没有问题。 不过,这个陆久安是自己亲自选出来的人,苏衍定然是异常相信的。 “在想什么呢?”柳妍姝上前一步,拍了拍苏衍的肩膀,看着苏衍茫然无知的表情,嘴角微微含笑,轻笑道。 这可是她第一次在自己这位弟弟的身上看到这种表情,心中还有一点点的惊喜,略一思衬,缓缓开口,“莫不是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姐姐,说不定你不能解决的稳定,而我就有办法呢?” 苏衍将谢家姐姐的打趣听在二中,不禁笑道:“谢家阶级,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会突然会突然改变他之前的性子,变成了你想不到的性格?” 听见这话,柳妍姝眉头一皱,恍惚之间便明白了苏衍说的是什么,再根据苏衍今日去的地方,心中了然。 便直言道:“阿衍,你说的应该是陆久安吧!” 听见谢家姐姐毫不犹豫的话,里面隐隐夹杂着点点肯定,苏衍心中一滞,双眸微抬,看着面前之人,此刻,他的心中微微泛起点点的不自信。 他不敢确定面前之人真的如同他之前想象的那般,和陆久安有着无比相熟的过往。 这个问题,苏衍不敢问出来,他不知道谢家姐姐是何路久安相熟,还是对自己太过了解,以至于谢家姐姐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即使如此,苏衍还是微微点头,对于柳妍姝的话不加否认。 毕竟,谢家姐姐已经知道他问的就是陆久安,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心头的疑问。 他也很想知道陆久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也想知道谢家姐姐对这个陆久安的了解究竟到了哪一种地步,他也想知道谢家姐姐是了解自己还是了解陆久安? 苏衍怀揣着各种复杂的疑问,目光沉沉看着面前之人,想要从她的空中得出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真的会疯,因为,嫉妒的火苗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吞噬他,让他再也做不回现在谢家姐姐喜欢的这个苏衍。 柳妍姝放松心情,深吸一口气,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小心思,对她来说,苏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 即使她和陆久安哥哥曾经有那么一点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咋怎么说,柳妍姝也是要脸的人,既然她已经选择成为柳妍姝,而不是‘谢姝’。 那么,‘谢姝’的过往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其实,陆久安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小时候,我经常追在他身后,吵着闹着要他带我去玩,荡秋千,打沙包,踢毽子······,之类的小游戏数不胜数,虽然这些对那个时候的我来时充满兴趣。 不过,现在想来那是的久安哥哥未必会有这个心思来陪着我们,无非就是我仗着年纪小,陆久安哥哥又不能说什么,加之,那个时候,周姨对我也是极为宠爱,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那种,从来都不会因为我的任性而有失偏颇。 后来,或许是陆久安哥哥被我和听晚缠得烦了,亦或是周姨不停地在陆久安哥哥的耳旁说着,你要让让这两个妹妹。 一个是你的亲生妹妹,一个说不定日后是你的娘子。” 说到这里,柳妍姝朝着苏衍微微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抿了抿唇,笑弯了眉梢,道:“阿衍,你知道吗? 那个时候我对于‘媳妇’这两个没有任何概念,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成为一个人的媳妇,是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两小无猜,认为和自己相熟之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分离,哪里能聊得到,生死无常,人与人之间的别离竟是最常见的一件事。” 听到这话,苏衍的心微微颤了颤,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柔声道:“那谢家姐姐,你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 声音里面夹杂着连苏衍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柳妍姝眉头皱了皱,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抬手轻轻拍了拍苏衍的脑袋,笑道:“我们现在都大了,从前那样想还可以,现在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子幼稚? 何况,阿衍你知道吗? 从前我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成为陆久安哥哥的娘子,会成为他这一辈子最最重要之人,只不过,还是那句话,生死无常。 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遇见什么样的人,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连我们自己都是随着命运的洪流,从而随波逐流。 你懂吗?阿衍!” 柳妍姝眼底浮现一抹忧伤,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抓紧手底下的衣裳,诚然,她的心中依旧留存着对陆久安哥哥的情谊。 只不过,这点子情谊显得太过微薄,不足以支撑他们过往的一切,她现在救了定国公府一家,也只是为了还清曾经那些美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变化 那些,他们用真心换来的救命之恩。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是难事,曾经,她不能踏出荣国公府一步,却可以经常来往于自家和定国公府之间。 这,是她仅有的一点点快乐,也是曾经定国公府对那个年幼无知的自己为数不多的恩赐。 柳妍姝一直都记得,她也将这份恩情深深埋在心中。 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和外面的世界早已经没有任何牵连,可笑的是,之前就没有太多的牵连。 哪怕是有,也是在她成为苏月明之后,成为肖皇后的嫡女,整个王朝身为最为尊贵的公主,五公主。 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就算是还了往日的恩情。 苏衍抿了抿唇,温声道:“谢家姐姐,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将她们之前的恩情还清了,也算是不欠他们什么了·······” 剩下的话,苏衍虽未明说,不过,明显和他相处得越久的柳妍姝却是听明白了。 苏衍这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自己,既然她已经将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还清了,那么从今往后,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听见这话,柳妍姝十分认可的点点头,的确,阿衍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也都是她爱听的。 “刚刚你问我为什么人的性子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是不是?”柳妍姝眼中似是含着万千的星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之人。 苏衍应了一声,点点头。 他的确是很想知道为何一个人的性子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陆久安为何问也不问他接下来的想法,就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做自己。 若是他之后所做之事,和陆久安期望的根本不一样,那么他不是亏了。 想到这里,苏衍微微皱起眉头,道:“谢家姐姐,你曾经和陆久安的关系怎么养?” 话刚刚说出口,苏衍就后悔了,心中不断骂着自己,他问的这是什么话,明明之前谢家姐姐就亲口说过,她想以后成为陆久安的娘子。 不过,谢家姐姐刚刚又亲口否认了。 柳妍姝不知道,正是她先前的期望,以及之后的否认,让自己身旁之人再一次对自己产生深刻的怀疑,陷入深深地黑洞之中,不能自拔。 柳妍姝看了看苏衍,又抬头看了看一旁的绿草,轻声道:“阿衍,你总得让我一个一个的说完,才能回答你的下一个问题,不是吗?” 苏衍自觉的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一个人的性子能在一朝一夕之见彻底改变,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经历了重大的磨难,还是一个是已经彻底的心灰意冷。 我虽然对陆久安哥哥有一点点的了解,不过,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根据我对他模糊的了解,我认为陆久安哥哥是介于这两种之间,你想啊,陆家先是被抄家流放,而陆久安自己本身身受重伤咱们不难想象之前的陆久安遭遇了什么,因为,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当今的天子对陆家毫无底线的迫害,想当年,陆家满门赤胆忠心,每一个都是生下来为了国,了,死去还是为了国。 报价为民这一点,他们可是说是付出了所有。 可是,阿衍,你看看,赤胆忠心换回来的是什么,是毫无底线的迫害,是天子没有丝毫的留念,一点都没有顾忌陆家曾经的所做作为。” 说到这里,柳妍姝转头看着苏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衍,你知道没有什么比真正的心灰意冷更让人难以接受,也没有什么比你付出了毫无回报更加残酷。 虽说,人家不一定会记得你的所作所为,可是,阿衍你要知道陆家的所作所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当今的陛下这样做,无疑是寒了陆家上上下下的心,我不求你勤政为民,但求你记得有人扥付出,不要让他们的汗水,付诸东流。” 闻言,苏衍点点头。 她不是大皇兄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做大皇兄所做过的任何一件事,不,还有一件是他们两兄弟是一样的。 那就是最后的问鼎皇位,皇位,不仅仅是大皇兄的心之所向,现在也变成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唯一不同的便是,大皇兄是为了自己,而他苏衍则是为了身后支持他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想象得有多伟大,有多厉害。 他想的,只是为了保护身边之人,不再让她们因为自己而饱受灾害。 这也是他唯一想做的。 “之前我觉得陆久安哥哥是因为前面的那一种,刚刚我有仔细想了想,只怕是两者都有,陆久安现在的心情,只怕是恨不得活剐了当今的天子。” 柳妍姝撇了撇嘴,淡淡地说道:“而且,我认为陆久安哥哥之所以同意你的提议,只怕他新中标也是再赌,赌那渺茫的可能性。 赌你的心意,赌你想要成为帝王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这一点,苏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毕竟他也是这样地想的。 陆久安想要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想利用陆久安这个人,毕竟,有一个虎将在手,总比自己单打独斗来得好。 在他的心中,陆久安已经成了一员胡江了。 “至于你方才问的我和他的关系怎么样,阿衍,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柳妍姝轻叹一口气,面对面前只认你的疑惑,他不得不一一作答。 听到这话,苏衍眉头一挑,显然是没有想到谢家姐姐会哦这样问,对于谢家姐姐的话,他一点都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想。 柳妍姝捧起面前的茶盏,用余光看着面前眉头紧皱之人,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自己看到大的人,哪里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 不过,等她再喝几口水再说,她实在是太渴了,说了这么久,自打自己进来开始,就面对苏衍一连串地提问。 她不是神,也会累,只不过,看着怕平日极为寡言之人现在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的话,问了这么多的问题,对于她的问题。 自己也是乐意之至,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开心,比起之前,现在柳妍姝是十分乐意回答苏衍的问题。 “谢家姐姐,我不明白?”苏衍对着柳妍姝,说出了自己心间的疑惑。 柳妍姝轻笑一声,慢慢放下茶盏,笑道:“你是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可是我想过啊,阿衍,说句实话,在苍梧书院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你,尤其是那个沉默寡言之人。 之前,无论何时何地,你总是那个话最多的人,也是最爱同四周说话之人,很久以前,我们还在一块的时候,每日我都是被你吵醒的。而不是我主动醒来的。 原因无它,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你对我的喜欢总是要比肖皇后多得多。 “你知道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亲近 柳妍姝将眼神放在苏衍身上,一点移动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是想要从面前之人的脸上看出一点不一样来。 苏衍双眸微抬,瞧见谢家姐姐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又想到谢家姐姐之前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哈。 他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似是有一点点的印象,只不过,这印象也只局限于一点点,他也从肖繁的嘴里面他之前可喜欢皇姐了。 什么事都喜欢念着皇姐,从来都喜欢让皇姐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因为,皇后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说过。 “衍儿,你的皇姐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为亲近之人,若是有一日你对皇姐不好,就是对母后不好,而且,皇姐身子弱,常年都在吃药,你要好好对待姐姐, 切记,不可以气着她,否则,你气着皇姐,就是在对母后生气,她和你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无论以后什么时候,你都需得让着她。” 苏衍还记得,自己当时听见这号无厘头的话异常生气,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都还没有长大,为什么非得让着这个所谓的皇姐不可。 而且,他也经常看见肖繁的姐姐都是让着他,凭什么到自己这里来,就是自己让着皇姐,凭什么。 “母后,窝······觉得你······偏心,你只·······喜欢皇姐······一个人。”苏衍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好像回了这么一句话。 明明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孩童,偏偏觉得母后偏心,可是,现在才知道母后是一点都不偏心。 母后为了他和皇姐两个人,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要他们想办法来救她,或许,母后在世人的眼中有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对。 但是,在他和皇姐这里,母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父母之爱子,必为计深远。 后来,自己曾经多次想过,要是母后没有死就好了,当时的自己真的希望时光倒流,回到母后走的那一天,他可以提早带母后走。 只不过,又觉得异常荒唐,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母后已经走了,并且是为了他们姐弟两个走的。 因为,只要母后活在世上一天,就会有无数人想尽办法来不计代价杀死自己,而他面对的将是永无宁日,每日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即使这样,他也想母后在,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 苏衍现在面对的便是后者,父母皆不在了,只剩归途,不过,他会好好听母后的话,会照顾好皇姐,会去找她,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亦或是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阿衍,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何那么喜欢粘着我?”柳妍姝抬头望向天空,问出了长久以来一直困扰在自己心间的问题。 对此,她也十分好奇,刚刚是苏衍一直在问自己,现在轮到她了,有来有往,才是人之常情,哪有一直来,没有往的? 听见这话,苏衍心头一滞,抬头盯着谢家姐姐漆黑且隐隐含笑的眼眸,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一直缠着谢家姐姐,大概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在皇宫之中一直都很孤独吧。 他是太子殿下,每个人见着自己都没有不巴结,所以,只要自己一看见这个人,心中隐隐约约就明白这个人是个什么心思。 对此,他也是十分的厌恶,只不过,他身为太子殿下,每日难免会碰见遇见这种事情,即使他愿,还是得做。 并且还要做到没有任何厌恶的表情出现在脸上,要温和待人。 宫中要么是比他大的人,要么就是比他略小一点,可是,那两年,宫中并不太平,即使有皇子或是公主的出生,都会无缘无故的夭折。 后来也不知怎的,父皇似是知道这件事不可逆,认为是自己得罪了上苍,每日沉迷于修仙炼丹,哪有什么闲工夫来管他们。 苏衍虽然和父皇比昂不是多么亲厚,可那终究是自己的父皇,他也在无形之中渴望着父爱。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能说,也不能被别人知道,还是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他是太子殿下,他心中怀揣着的只能是天下苍生。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不能出现在自己的心中,对此,苏衍自己年纪尚幼,也是无可奈何,直到谢家姐姐的出现。 直到那日母后告诉他,以后皇姐可以陪着自己了,可以和他一起玩耍,对此,苏衍不知有多高兴,仿佛那日是他之前最高兴的事情。 直到现在,苏衍也是这样认为。 因为,他可以去见皇姐,并且皇姐以后都会一直陪着他,头一日,自己还特意找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穿在身上。 就连晚间的美梦,都是和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姐有关,说是素未谋面,其实,他已经断断续续见过皇姐几次了。 只不过,那时的皇姐仍旧抱病在身,他也年纪尚幼,本身对一些病魔对没什么抵抗力,很容易因病去世。 为此,母皇和皇姐从来都不让他在房间之中久待,每回,都是只匆匆见了一面,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让他出去。 哪怕是再不愿,可是面对母后和皇姐的‘命令’,他也不得不从,所以说,皇姐在自己心中和一个隐形人没什么区别。 只能在耳朵里面听见,他还和肖繁打趣过,说皇姐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现实根本不存在。 后来,自己又是为什么喜欢上皇姐,喜欢和皇姐待在一起的呢? 因为,第二天她去看皇姐的时候,母后恰巧不在,皇姐也没有赶他离开,他们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在窗前,望着彼此。 “小家伙,你怎么还这么小?” 这是皇姐第一次对他说的话,也是第一次调侃他,他记得很清楚,皇姐之前的声音都带着点点虚弱感,生怕在多说一句话,就会因此丧命。 唯独那回没有,也没有断断续续,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童一样。 他瞪大的双眼,十分诧异的看着面前之人,惊奇道:“皇姐,你的病好了?”一面说着,一面指了指自己,然后掏了掏耳朵。 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一场幻觉,一个美梦而已。 直到,皇姐点点头,轻笑道:“怎么,小不点,在你的心中,我很弱吗?” 苏衍下意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结果换来的却是一个‘板栗’ 苏衍表示自己很生气,明明他是在关心皇姐,为何皇姐要这么对待自己,还有,在他的细细观察之下,发现皇姐今日的气色异常好。 比起他之前见过的,要好上数十倍,因为之前总是隔着纱帘,所以苏衍对于这位皇姐的模样是个什么样子,心中也不是太清楚。 不过,虽然这回吃痛,到底是看见了皇姐的面容,是想,一个连说话都要喘气之人,面色能好到哪里,苏衍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皇姐面色一定苍白无比。 皇宫之中的娘娘都是这样,那些个妃子,每回生病了,不肯来见母后,都是一副煞白的脸色,以至于,他心中的皇姐就是那般模样。 那是第一次见面,却不是最后一次。 后来,皇姐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会在皇宫之中四处溜达,不断地询问出宫的办法,他虽不知皇姐为何总想着要出宫,难道是宫里有什么不好吗? 这里可是他们家啊! 在它的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不过,既然皇姐要出宫,身为她最亲的弟弟,苏衍自是不可能阻止,后来,皇姐带着自己出宫,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些都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虽然,皇姐有时候很讨厌他,不过,在他的心里面,皇姐一直都是最好的,除了母后没有人能比皇姐更好。 “谢家姐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苏衍双眸微抬,沉沉看着面前之人,语气之中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羡慕。 不过,柳妍姝却是听出来了,她回以同样的目光,因为她知道自己也很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除了对肖皇后的恨。 起码,在皇宫之中获得东西是前所未有的快乐,不用受各种礼仪规矩的管束,也不用看谁谁的脸色,因为在皇宫里面,除了陛下,皇后,太子,她就是最大的那一个人。 这个王朝嫡出庶出的尊卑有别,见了面都要规规矩矩行礼,自然而然,她就是最大的那一个。 何况,也不用受各个亲戚的说教,毕竟,也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说些什么,除非那人不想要命了。 有时候,偶然之间会想到自己的生父和生母,想着他们是不是依稀留存着对自己的一点点情谊,想着,他们的选择是不是被迫的,不是出于他们的自愿,是被肖皇后逼迫的。 她还会想不能再见面的定国公府一家人,还会想祖父祖母,直到远方再次传来他们的消息,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原来自己真的被遗弃了,不再是他们的一家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鄙夷 柳妍姝和苏衍听见彼此想要说的话,不禁微微一笑,没想到他们之前的毫无关联的事情,放下现在竟然是一个意外的偶然。 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遇见了彼此的救赎,他们在当时都不明白彼此心意的前提下,选择了对方,这才是里面最难能亏贵的。 正是因为当时的选择,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倘若当时苏衍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一个人待在皇宫之中,而柳妍姝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孤独的伪装成苏月明。 只怕最后两人的下场不是一冰一疯,冰的那个是苏衍,他这一生都会按照肖皇后的想法,一直待在皇宫之中,说不定,最后和肖皇后落到同样的下场。 为什么呢?如若没有柳妍姝长久的和苏衍待在一起,他也就不会对于和亲之事如此的反感,以至于最后为了不在皇宫之中睹物思人,更显难过,自请出宫。 便会在肖皇后死的那一日,和其一同去死,假使肖皇后最后送走了苏衍,那么他的雨声只会在疯狂的复仇之中度过。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父皇和母皇的死亡,以及皇兄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而柳妍姝呢?也不会好到哪去,她会因为久久困在深宫之中,除了肖皇后,身边没有一个活物的存在,即便是在开朗的人,也会因为那样忧郁的氛围。 在不知不觉只见,逐渐染上忧郁的神情,最后变得和真正的苏月明一模一样,缠绵病榻,也撑不到和亲。 不知是两人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想法,还是怎么的,两人面上表情都变得慢慢喜笑颜开了。 “谢谢你,阿衍!” “谢谢你,谢家姐姐!”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了此时心中的想法,相视一笑,他们都很感激彼此,能遇见彼此,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大公子,可要用饭?”静谧的空间突然想起了一道娇俏的女声,听见这话柳妍姝朝着门外看了看,道:“马上就来。” 听见这话,门外的人影才慢慢离开。 “谢家姐姐,现在还不到用饭的时间啊?”苏衍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面上露出点点疑惑,拧了拧眉梢,诧异道。 何况,之前一直都是他在做饭啊,现在他也没有做饭啊,怎么就开饭了? 柳妍姝低声笑了笑,轻声道:“之前,我不是问过周姨和听晚她们吗?” 听见这话,苏衍点点头,的确如此,这件事踏上知道的,并且也对两人的身份十分清楚,自从他们来了之后。 因着,他们住的那边是女眷所在的地方,之前只有谢家姐姐一个人,而谢家姐姐也答应过他,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对于男女之间的大防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通常只要经过谢家姐姐的同意就可以过去或者说是进到谢家姐姐的屋中。 自从这两人来了之后,消失已久的男女之间的大防也被他重新拿起来,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的眼前,一点都不敢松懈。 生怕稍有不慎,自己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故而,即使谢家姐姐同意他可以过去,苏衍认为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他是一点都不像过去。 不然,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毕竟,谢家姐姐之前说过,以后还是要还定国公府母子几人的自由,总不能,他因为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然后,陆家的大小姐不情愿,自己也不愿意,两个不喜欢的人被迫绑在一起,这可不是苏衍想要的。 苏衍抿了抿唇,慢慢站起身,略一思衬,低声询问道:“谢家姐姐,今日的饭是谁做的?” 听见这话,柳妍姝双眸微抬,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并没有说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笑道:“怎么,是陆家大小姐做的你就不吃了?” 闻言,苏衍诧异的瞪大了双眼,眼底浮现一抹惊异,明明自己说的就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问这个饭菜是谁做的,以此来评定到底好不好吃。 京城出身的女子,苏衍还是多少多少了解一点点,虽说不多,但也够用,那可都是养尊处优的女子。 你说让她们那这个针,做些针线活计,他倒还相信,毕竟,京城里面的绝大数女子也就只有针线拿得出手了。 哦,不,应该说还有琴棋书画,只不过,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东西。 要是之前苏衍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或许会认为学习那些个琴棋书画有什么大用处,他倒还相信一点。 可是若是有人现在告诉他,学习琴棋书画将来会有大用处,苏衍只有赏他一个白眼。 为什么呢? 因为这之前苏衍自己已经经历过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知道什么东西在最基本的生活之中最有用处。 所以说,苏衍现在学的东西都是利于生存的。 而那些个琴棋书画,也只有在人们的生活到达一定的水准之后,才能适当的学习,比如,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完全不可以。 那不成,学习那些东西可以吃的饱穿的暖不成? 不,一点都不行。 可现在谢家姐姐亲口告诉他,今日做饭之人是曾经的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他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只让那两母女做些针线活就行。 其他的,则是量力而行,怎么现在一上来就弄这么大的事情,有些不符合苏衍对她们的了解。 而且,吃饭的也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谢家姐姐。 跟柳妍姝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几乎可以说,谢家姐姐的绝大多数的生活习惯都是他在照料,他也从中得知了谢家姐姐一些小小的癖好。 比如说,谢家姐姐吃饭一直都是准时准点的,过了那个特殊的时间,谢家姐姐接下来吃饭只会吃的更少。 而不是增加。 “阿衍,你在想些什么呢?莫非你觉得听晚做的不好吃,还是不相信谢家姐姐我,我给你说,不要小瞧了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说不定某一天他们就会带给你一想到不到的惊喜。 就像是现在?” 柳妍姝双眸微挑,抬手轻轻点了点苏衍的额头,心中一阵嘟囔,阿衍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太相信别人,对着这个世间的万事万物总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什么都还没有做呢,就把任何事情都想到最坏的一点,哪有这么想的,现在这些不都是因该往好了想吗? 脑海之中浮现一点点疑问,柳妍姝慢慢皱紧了眉头,双手叉腰,感情她之前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说了。 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鼓起越发莹白如玉的脸颊,轻声道:“阿衍,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都会有所改变,为什么你就不相信别人也会因此改变呢?而且,你想想,之前你的性子一直都是活泼好动,现在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样子,这些不都是你在成长之中经历的吗? 而且,你都会做饭了,凭什么别人就不能学会做饭,要知道,真正比起身份来说,你之前的身份可是比听晚更加的尊贵,不是吗?” 柳妍姝沉声说着,说道这里声音顿了顿,阿衍就是这样,有时候的性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死脑筋,一时间,转不完了。 不过,幸好有柳妍姝在他的身边,阿衍不会的东西,她可以教他,一时间听不懂,弄不明白的东西她都可以说。 一遍说不明白,那就两遍,若是两遍也说不明白,那就更多遍,总有一次是阿衍能听得懂了的,对待自己身边的亲人,柳妍姝总是有无限的耐心。 只是因为,她身边的亲人并不多,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亲人,不让他们因为自己的失误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苏衍点点头,应了一声。 “走吧。”瞧见阿衍这幅模样,柳妍姝拉着苏衍的广袖朝着外面走去。 说起来,阿衍今日这身衣裳到是格外的好看,看来,那个晚上,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叉子,不过,收获到是颇为丰盛。 在怎么说,这都是自己挑的衣裳,怎么可能不好看,此时此刻,柳妍姝的心中浮现了小小的虚荣心。 瞧见谢家姐姐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今日新穿上的衣裳,苏衍微微勾起唇角,似是明白了谢家姐姐的想法。 松开了谢家姐姐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裳在谢家姐姐的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圈,然后笑着问道:“谢家姐姐,今日阿衍这身衣裳好看吗?” 柳妍姝贝齿轻咬,对于自己亲手挑选的衣裳,现在霍林过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怎么可能都不会说出那句‘不好看’。 轻轻点了点头,嘟囔道:“阿衍,今日的这身衣裳,倒是格外的衬托阿衍的神采和阿衍好看的面容。” 听见这话,苏衍不禁红了脸蛋,小声嘟囔道:“哪有有人说一个男子好看的?”一边说着,苏衍仿佛听到了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站在面前的这个人,都能让他一直安放在心房之中的心异常的活跃。 柳妍姝没有听见苏衍的反驳声,只是看见他嘟囔了几句,以为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十分的正确,不禁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谢家姐姐,若是你喜欢日后我便多多穿着这样款式的衣裳如何?”苏衍抬起头,眸子一闪一闪的望着柳妍姝,眼底浮现点点不易察觉的情绪。 不过,柳妍姝并没有如同苏衍想想的那般点点头,而是微微摇头。 瞧见这一幕,苏衍的心微微失落冷一下,不过,他是谁呢?他是苏衍,是哪个以后要一直喝谢家姐姐待在一处的人,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谢家姐姐不喜欢看见自己穿着这样的衣裳。 苏衍还是执着的询问,低声呢喃道:“谢家姐姐,为什么你不喜欢看见衍儿穿着这样的衣裳,明明你刚刚还十分的欣喜,不是吗?” 柳妍姝看着苏衍乖乖低头的模样,心中一酸,这哪里是在询问,分明是仗着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在这里祈求。 瞧见自己一直看到大的孩子异常可怜的模样,柳妍姝愣了愣,丝毫没有想到苏衍会来这一招,毕竟,在她的心中,苏衍现在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男孩摸样,哪里会出现这种委屈巴巴的神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属于自己 柳妍姝低声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是说你今日的这身衣服不好看,而是觉得阿衍你的目光不应该一直放在我的身上。 你,应该是独属于你自己才对,怎么能因为我的喜乐就改变了你自己本身的模样,你知道吗?阿衍,我非常喜欢看你做你自己,因为,这就是你。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因为我,你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到了最后,我还会喜欢你吗? 我现在喜欢的是这个阿衍,这个你自己,而不是我眼中的阿衍。” 柳妍姝将话说完,心中满是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里面有没有问题,她只是知道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现在最想要说的。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那个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柳妍姝的眼睛浮现一抹慌乱,看了看苏衍,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苏衍定定愣在原地,之前谢家姐姐说了那么多,他几乎都听进去了,可是,唯有那两个字‘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苏衍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在谢家姐姐说出了那句‘喜欢’之后,他的耳边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声音。 唯独留下了‘喜欢’这两个字。 望见谢家姐姐消失不见的背影,苏衍低头笑了笑,其实,他们之前说了这么多,心中难免有些压抑和沉重。 现在谢家姐姐说了那句‘喜欢’之后,苏衍只觉得自己心中木然一松,仿佛是遇见了什么令自己无比开心的事情。 苏衍微微勾起唇角,抿嘴笑了笑,可不就是遇见令自己无比开心的事情嘛。 抬脚慢慢朝着屋外走去,一路上,苏衍的心情异常地松快,脸上,眼睛里面都承载着明媚的阳光。 待苏衍走到饭厅之时,柳妍姝同定国公府的母女已经坐在桌上,对于定国公府母女也坐在桌上这件事,苏衍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也没有因为他们现在的身份就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周姨颤颤巍巍地看着小公子的到来,虽然刚刚大公子说了,不必考虑小公子的心情,或许可是说,小公子对于他们能坐在桌上一道用饭也是极为开心的。 可是,周姨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是一清二楚,他们早就回不到从前了,也不可能根据从前的待遇来要求现在扥一切。 这种事情是周姨想都不敢想的。 “你们都坐下用饭吧,等着我干什么?”苏衍双眸微抬,诧异地看着等待自己的众人,甚至因为害怕,周姨还特地的站直了身子。 苏衍微微抬起双手,亲自搀扶周姨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温声道:“怕什么嘛,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再说了,在这个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由兄长说了算,我说话又算不得什么。” 听见这话,柳妍姝淡淡瞥了苏衍一眼。 被谢家姐姐瞪了一眼,苏衍也不恼,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起碗,好好吃饭。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异常安静的唯有陆听晚一人,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反应。 哪怕是心中有什么事情,也不肯告诉柳妍姝和苏衍,哪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可能说,仿佛那日站在周姨的身前,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勇气。 现在,她如同一只鹌鹑一样缩在自己的领地上,对此,柳妍姝也是无可奈何,唯有等着陆听晚自己想开了。 可是,柳妍姝担心的是,陆听晚一直想不开怎么办,家中突然遭逢如此之大的变故,换做是谁,也难以接受。 陆听晚能够做到这一步,在柳妍姝看来,已经很好了。 半晌,众人都相继放下了筷子,柳妍姝还在害怕是因为自己放下筷子,陆家母女也才放下了筷子,特意说道,“你们可别因为我不吃了,你们也就不吃了,我一直吃的都很少,你要好不容易从不顺心的地方出来,可以一定要对自己好才是。” 听见这话,周姨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之人,心中对于他们现在的处境是极为满意,东家对他们很好,还说了,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会放他们自由。 与此同时,一直低着头的陆听晚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之人,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自从他们的恩公救了他们之后,起初,她对这位恩公心中只有感激之情,心中暗道,她一定要没努力,完成恩公的计划。 可是,这短短几日以来,她总觉恩公对待他们母女两个是实在好的有些过分了,丝毫不像是主仆,反倒是亲人。 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她更觉得不安,总觉得这人是另有图谋,可是,除了他自己,陆听晚实在是想不到面前之人对待他们能有什么图谋。 但是,若是真的另有图谋,面前之人也早应该展现出来了,只说不是更好吗? 女子但凡是你有了家,可以说很难再离开了。 陆听晚拧着眉梢,看着面前之人,有些弄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多年的老友,里面带着点点的亲昵,可之中仿佛是有一层薄膜阻隔着他们。 让他们难以跨越那条鸿沟,陆听晚说不清也道不明,不过,身为女子独有的直觉,在告诉,面前之人对自己这么好呢一定是另有目的,至于这个目的······· 她现在还不知道。 “我今日去拜访了你们的陆久安,您的儿子,你的兄长。”苏衍慢慢放下手中的帕子,捧起茶盏,不轻不慢地说着,仿佛好似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 只不过,这件事在苏衍的心中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在陆母女的心中却是天大的事情。 他们最最关心之人的消息,如何算不上一件大事呢? 周姨愣了愣,深吸一口气,略一思索,斟酌用词,轻声道:“那我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话语之间的小心翼翼,是个明眼之人都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毕竟,周姨脸上的表情可不是一般的谨慎。 此时此刻,陆听晚如同母亲那般看着苏衍。 在柳妍姝眼中,母女俩的动作可谓是如出一辙,她在心中不禁暗暗笑道,这两人不亏是母女。 柳妍姝也想知道苏衍今日之行的成果如何,定定看着面前之人,哪知,他不禁慢悠悠不说,相反,还没有一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贝齿轻咬,微眯了眯眼睛,拍了拍苏衍的脑袋,道:“有话快说,不要在这晾着人。” 一面说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中涌起。 苏衍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了看面前之人,哪里是他吊着不肯说话,分明就是刚刚吃到肉,有一根肉丝夹在牙缝之中。 又因为是在几个女子面前,苏衍比较注意她自己现在的形象,故而,只能一直端着,暗瞧瞧地弄着自己的牙齿。 哪知,弄了半天也没有弄出来,反倒是谢家姐姐刚刚地拿一下,才将他牙齿里面的东西给弄了出来。 苏衍缓了缓气息,温声讲述自己今日见到陆久安的场面,也将陆久安对定国公母女的想念给说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担忧 乍一听见思念多日的人,真正说起来,定国公府母女同她们的亲人也只不过是短短数日没有相见而已。 只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这种情况对她们来说,不已经度过了无数岁月,定国公府母女也只能暗自祈祷,他们一家人可以早日相见。 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周姨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顿,抿了抿唇,垂着一双暗淡的眼眸,不再多语,能得到久安还活着,并且现在已经醒过来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陆听晚微微抬头,眼神直直注视着苏衍,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有的也只是对兄长的担忧,轻声询问,“小公子,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兄长?” 年长之人显然能克制住心中所思所想,但是,年纪尚少,吃的盐还没有她母亲走的路多的陆听晚显然是克制不住对兄长的思念。 听见这话,从柳妍姝视角看过去,周姨柔软的肩膀显然在暗地抖动,收回目光,不禁暗道,一个母亲又怎么能够克制对孩子的思念之情呢? 就是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也曾这样想过她,有没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想着她,柳妍姝想到这里,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试想,一个母亲都能够坦然的舍弃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在暗地里想她呢? “你们放心,很快便能再相见。”柳妍姝看了周姨一眼,又看了陆听晚一眼,微微开口,轻声道:“这期间,你们要做的便是照顾好自己就是了,至于你们相见的人,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终究会有相见的那一日。” 苏衍点点头,表示对谢家姐姐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 闻言,陆听晚和她的母亲也只好作罢,她们来了这里几日,心中也都明白,这里真正做主的是整日游手好闲的大公子,而非刻苦用功的小公子。 得了柳妍姝的话之后,定国公府的母女最近明显更加安心,她们每日自顾自做着手上的活计,安安静静的待在屋中。 苏衍则是隔三差五的跑到同仁堂去看一看,瞧一瞧陆久安的病情怎么样了,顺便为定国公府母女带回最新的消息。 每每定国公府的母女得到关于他们亲人的消息之时,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 柳妍姝在得知陆久安的病情愈发改善之后,心中便没有不欢喜的。 要说,这几人之中唯有一人不开心,那便是苏衍,明明是自己为她们带来最新的消息,偏偏她们的欢喜却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心中是说不出来的郁闷和复杂之感。 不过,幸运的是,这些日子他也从陆久安那里多多少少得知一些关于京城之事,还有便是定国公府剩下的兵甲藏在哪里。 不出他所料,百年的世家大族,总归还是为了后辈之人多多少少留了一手,不可能任凭天家糟践他们。 定国公府落到如此下场,也只不过是大皇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让定国公府稍稍有一点点的喘息时间,只怕,现在不一定会是这种局面。 从陆久安那里得到了消息,苏衍立马派留在身边的暗卫出去寻找那些个潜藏在外的将士,争取要尽早将其收在麾下。 弄好这一切,苏衍想着章夫子和祈望他们也快到了。 暮春刚过,天气变迫不及待地有冷转热,一冷一热之间的猛然转换,倒是让柳妍姝来不及反应,理由很是简单,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夏装。 幸好,他们之前倒是买了一些轻薄的料子,穿在身上也还适意,只不过,这些大多数都是女子所穿。 至于她现在是女扮男装,而苏衍则是纯正的男子,也只能在等一等。 为此,柳妍姝不得不带着银钱,走出家门。 一人走在街上,倒是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东看看,西望望,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站在街道上,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这是令人无比愉悦的空气,是让一个女子为之开心的空气,柳妍姝并没有同一个普通女子有什么不同。 她同那些女子一样,都喜欢出去买买,喜欢各式各样的首饰,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些对她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倘若真的有什么不一样,可能她比那些个女子更懂得压抑自己,努力克制住自己对这些金银首饰的喜欢。 自从周姨来了之后,很多东西都是周姨这种颇有经验之人上街采买,以防自己上当受骗。 可是,柳妍姝只想说一句,其实,她也很想去,不过,周姨却将读书作为理由,挡住了她上街的脚步,她每日也只能同苏衍一样老老实实待在书房之中。 “哟,这位公子瞧着好生眼熟,只怕是有一阵子没来吧。”成衣铺的老板娘仔细看了看柳妍姝,打趣道。 听见这话,柳妍姝十分诚恳的点点头,笑道:“可不是,这些日子家中来了客人,哪能四处行走呢。” 成衣铺的老板娘听着似是娇嗔的声音,笑而不语,心中暗道:哪有公子爷这样说话的。 “老板娘,你将这几匹料子拿来看看?”柳妍姝指了指一旁的几匹颜色暗淡的料子,轻声道。 恰好这料子就在手边,成衣铺的老板娘顺手也就拿过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你的弟弟怎的今日没来?” 那可是个大主顾,顶顶有钱的主儿,他们平日卖的便是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今日没瞧见人,倒是可惜了。 柳妍姝低头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料子,随口道:“他今日忙着用功读书,哪里有这闲工夫出来。” 成衣铺的老板娘点点头。 “对了,这位公子,你最近可有看到什么陌生的人?”成衣铺的老板娘对着柳妍姝道:“若是你见着了,最好能同官府说一下,说不定能有一笔意外的收获呢。” 此话一出,柳妍姝心头一紧,抬头一脸诧异的望着成衣铺的老板娘。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要? “不知,官府想找的人是谁?” 柳妍姝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成衣铺的老板娘,心头一紧,不假思索地小心翼翼问道。 成衣铺的老板娘反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听说好像是一个贼人,说是偷了官老爷的宝贝。” 听见这话,柳妍姝紧绷的心弦这才慢慢放下去,原来只是一个矛头小贼,连名号都说不上,她还以为官府已经正大光明开始通缉他们了。 心中一时心乱如麻,她总觉得今日官府能够通缉小贼,明日说不定就是她和苏衍了,虽说他们现在在宿州城可以正常行走,在这里也有正当的户籍。 可是,柳妍姝总觉得头上一直悬着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现在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一点草木皆兵了。 可是······ 尽量掩盖住不自然,柳妍姝随意指了几匹料子,带着小二包好的料子马不停蹄地往回走,她还是决定,最近这一段时间自己还是少出来为好。 等到什么时候风声过去了,在出来,现在风声紧,还是别招惹是非为好。 定国公府母女正坐在院子中间晒着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感,二人坐在院子中间有说有笑。 大门猛地一响,两人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走了。 瞧见走进来的柳妍姝,周姨心下一惊,她还以为大公子要到晚上才会回来,没想到今日竟是如此之早就回来。 周姨朝着柳妍姝走了过去,轻声道:“大公子。,这些就交给我吧。” 柳妍姝粗粗看了一眼周姨,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将手中的料子递给周姨,嘱托道:“这些料子不必做的太过繁复,简单能穿就好。” 闻言,周姨点点头。 她们今日本就无甚重要的事情,坐在院中也只不过是为了晒晒太阳,顺便给在医馆之中的儿子纳上几双鞋子,现在虽说是穿不上,但他们终归还有再见之日,这些鞋袜也总能交到久安的手上。 从前是为了在外的夫君纳鞋袜,现在却是用不上了,自己这一双好手艺也还能散发预热为自己的孩子们做些事情。 刚刚瞧着大公子带回来的布料,想着,这下她大可以一展拳脚,也算不辜负大公子收留他们的一番心思。 谁料,大公子张口就来,说是简单一点最好,这下,周姨心中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她想要一展拳脚的心思顿时也给歇了。 柳妍姝并没有注意到周姨一番小心思,她现在还处于惊慌失措之中,生害怕官府是借着抓捕小偷的名义来找他们。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眉头紧皱,径直朝着苏衍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未走进,就瞧见苏衍慢慢走了出来。 苏衍远远便瞧见谢家姐姐朝着他走了过来,方才宣纸刚刚用完了,想着出来站一会儿,顺便拿点宣纸。哪成想,这一幕刚好被谢家姐姐给看到了。 苏衍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乖巧道:“谢家姐姐,你怎么来了?” 柳妍姝定定站在苏衍面前,目光沉沉望着面前之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将自己放在遇见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时也一并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闻言,苏衍眸色猛地一沉,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冷声道:“谢家姐姐,宿州城的官府应当是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搜索我们。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很快便应该是大皇兄的生辰了,想必,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人,估计是丢了一件宝物。 现在他们还在找,说明宝物和人应当是都没有找到,咱们不必惊慌,我们有着宿州城正儿八经户籍,倒是不怕这些。 只是······” “只是什么?”柳妍姝望着苏衍,问道。 苏衍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若是久久没有找到东西,只怕他们到时候会找到咱们这边来。” 柳妍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宿州城每年进贡的宝物都是非同寻常,独有自己的一番风采,宫中每年也是早早就在期待,按照大皇兄的性子,只怕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现在东西丢了,宿州只怕是如同热过上的蚂蚁,自身难保。 不过,阿衍的一番话显然让她的心稳定下来,既然是自己无关,柳妍姝也不必太过担忧,哪怕是找到他们的头上,她也有办法躲过去。 只不过,她的心中还有另一种隐患。 “对了,阿衍你手上还有银钱吗?”柳妍姝抿了抿唇,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容,三番四次的问阿衍要钱,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苏衍愕然,瞬间瞪大了双眼,不过,他还是极为诚恳的从怀中拿出一叠钱,放在谢家姐姐的手心,温声道:“若是不够了,我这里还有。” 听见苏衍的嘱托,柳妍姝微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名为‘尴尬’的色彩,脸上染上点点红晕,贝齿轻咬,道:“阿衍,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放心好了。” 说完,如同兔子似的飞快了跑了。 苏衍望着谢家姐姐离开的背影,微微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回到房中,柳妍姝将刚刚从苏衍那里得来的钱放在一起,然后又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钱放在一起,将他们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揣在怀中,鬼鬼祟祟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陆听晚刚刚从屋内拿了针线出来,便瞧见大公子偷偷摸摸出去了,不禁摇摇头。 她方才还和母亲猜想,说是大公子难得安安分分的早回来,没想到,竟是昙花一现,分明是银钱不够了,又回来拿银钱了。 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事情,陆听晚也只能笑了笑。 日子一天天的过,定国公府母女俩也将带给陆久安的鞋袜弄好了,细细收了起来,与此同时,苏衍和柳妍姝的夏装也被他们弄了出来,做鞋袜的之时,她们也没有耽误自己原本因该做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猜猜 “猜猜我是谁?”突然,一道充满惊喜的语气在耳边响起,柳妍姝正看着手中捧着的书,愣了愣,似是觉得格外熟悉,里面带着几分久别重逢欢呼。 柳妍姝慢慢转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之人,惊喜道:“祈望?”以免说着,一面猛地站起身来。 柳妍姝定定看着面前之人,激动地拉着祈望的手,笑道:“不是说还有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祈望见柳妍姝的眼睛不停在自己身上来回打转,晓得这是兄长久久没有见到自己,在关怀自己呢,便在柳妍姝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圈。 “怎么,听见兄长的声音,似是不喜欢我在这里吗?”祈望不停地打趣道。 闻言,柳妍姝笑着看了祈望一眼,嘟囔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祈望裂开嘴,不住地笑了笑,轻声道:“我一切都很好,这些时日也跟着师傅学了不少防身的东西,倒是不用担心我。 兄长,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说道这里,祈望的声音顿了顿,眼中兴起的光亮也变得暗淡起来,“那日,自从你失踪以后,我便告知夫子,苍梧书院排人去找你。 只可惜,找人之事也并未持续多久,后来便传出你和谢衍相继失踪,再后来便是谢衍跌落山崖而死,尸骨无存。 至于兄长你,则是被苍梧书院以失踪论处,再后来,我受到兄长你的信,想要告知苍梧书院你的下落,却被章夫子给拦了下来。 说是,说是若是将你的行踪告知于苍梧书院,则会为你带来不利。” 听见祈望声音之中的担忧,柳妍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是如此,倘若祈望真的将她的行踪告诉苍梧书院,那么其他人也会知道。 而她又是和苏衍同时消失,两者只见看似没有任何关系,但凡只要有心之人细细揣测,这之间的关联也很容易被猜出来。 “章夫子说的对,祈望,有些事情不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而是不能告诉你,有些事情,你知道多了,反而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柳妍姝望着祈望,目光沉沉,一字一句道。 她相信即使自己说给祈望,祈望也不会说出去,这是自己对他的信任,只不过,人总有失误的时候,祈望和阿衍不一样,心思浅,有什么事都是一吐为快。 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在于,他不能知道很要紧的事情,否则······ “兄长,我知道,既然你现在不想说,也就不用说。”祈望看着兄长充满愧疚的眼睛,笑道:“而且,你终于一天会将这一切都告诉我,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妍姝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祈望瞧见这一幕,心中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温声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却是要知道的,为什么谢衍会和兄长你在一起?” 面对祈望这个问题,柳妍姝微微垂眸,思索片刻,道:“那日,其实我并不是迷路了,而是被人打晕了扔在雪地里面,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谢衍。 祈望,你是知道的,我在苍梧书院虽算不上什么顶顶出名之人,却也算得上安分守己,我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谁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柳妍姝看见祈望沉思的模样,心中只能对他说一句抱歉,她和苏衍的关系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对于祈望的疑惑,柳妍姝也是早有准备,自从知道他要来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和苏衍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 故而,说辞也是早早准备好的。 不可能因为祈望的到来,苏衍就要特意搬出去吗,而且,想必祈望也已经从章夫子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苏衍还活着的事情。 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他还活着。 “一定是那个姓王的,兄长,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那个姓王的就一直在找什么人。”祈望看着柳妍姝,直言道。 姓王的?柳妍姝飞快的看了祈望一眼,这个姓王的应该是王祖彦。 “祈望,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人,找谁啊?”柳妍姝语气平静的说着。 闻言,祈望蹙了蹙眉头,不解道:“我也不知道他在找谁,我只知道那一段时间整个苍梧书院都是风风雨雨,没有消停过。” “不是还有季夫子吗?”柳妍姝开口说着,王祖彦除了季安存能够压制他,其他人完全管不到他。 祈望嘟囔道:“兄长,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 柳妍姝眼睛微微张大,略一思衬,小心翼翼道:“怎么,可是季安存夫子出了什么事了吗?” 祈望下意识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只不过在兄长你走了没多久,季夫子也离开苍梧书院了,据说是家里的未婚妻身体不怎么好。” “你说什么?” 耳旁突然想起一道怒声,只见,苏衍快步走到屋中,定定站在祈望面前,道:“你再把方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祈望看了看面前莫名其妙之人,又看了看柳妍姝,见到柳妍姝朝着他点了点头,厌烦道:“我说,季夫子的未婚妻身子不是多好,季夫子特意回去照顾她,这下听清楚了吗?” 苏衍听着祈望不是多好的语气,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错愕的退了几步,不可思议看着谢家姐姐,恐惧道:“她,没事吧!” 柳妍姝心知肚明苏衍说着这个她是谁,深吸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肯定道:“有季安存夫子在,她一定会没事的。” 祈望看了看兄长,又瞧了瞧苏衍,心中茵茵浮起一缕疑惑,之前,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兄长和这位的关系可不是怎么好。 怎滴,难不成有了救命之恩,这位就死皮难打缠着兄长了。 祈望皱了皱,上前一步,怒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好不快快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听见这话,柳妍姝瞬间瞪大了双眼。 第一百八十章 曾经 听见祈望驱赶人的声音,里面充斥着嫌弃,苏衍极为嫌弃地看了祈望,冷哼一声,径直望着谢家姐姐,也不管祈望说什么。 柳妍姝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捂住祈望喋喋不休的小嘴,朝着苏衍尴尬的笑了笑,轻声道:“他还小,你莫要同他置气。” 瞧见谢家姐姐同面前这个小子极为亲近的模样,苏衍的眸光也不由得暗了暗。 从前,他和谢家姐姐见面,谢家姐姐看见他,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哪怕是后来,也是花了一定的时间来熟悉彼此。 毕竟,中间空缺的几年的的确确存在。 现在,谢家姐姐捂住这个令人极为厌恶小子的嘴,动作倒是极为熟稔,仿佛之前就做过不下数百次。 想到这里,苏衍冷冷看着祈望,他可是清楚的很,面前的傻不愣登的小子可是和自己是同一个性别,都是真正的男儿身。 和谢家姐姐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现在,两人身子靠着身子像极了······,好似自己才是那个无关紧要之人。 苏衍上上下下将祈望给打量了一番,看到祈望傻里傻气的模样,眼中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情来,心中暗道:怎么他之前的眼睛那么不好使,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觉得祈望还可以。 不过,现在苏衍对自己曾经的行为表示深深的懊悔,当初他真的是瞎了眼,祈望这小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能有什么用呢? 苏衍不禁摇摇头。 苏衍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眼睛一直跟在他身上的祈望,祈望瞧见这一幕,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了,微微张开嘴巴。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叫谢衍的根本就是一个跟屁虫,小孩子一样,他还是兄长救回来的,他有什么嫌弃自己。 眼中的鄙夷自己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是兄长的弟弟,这样算起来,他也是谢衍的救命恩人,可是,瞧见方才那一幕,明显这个人品行不怎么正常。 他以后还是让兄长离这人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能让谢衍消失在自己面前。 这般想着,祈望也走上了和苏衍一样的想法,纷纷责怪起当初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可真是瞎了眼。 对于苏衍和祈望两人内心的想法,柳妍姝可以说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现在也被曾经的自己弄得焦头烂额,那个时候,自己一点没有理会阿衍,反倒是和祈望他们走到一块儿。 这也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人之常情,想必,阿衍也会理解那个时候的自己。 只不过,柳妍姝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同祈望说过,离阿衍远一点,当时,自己想着远离苏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让祈望也远离阿衍。 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在无形之中为自己埋下一个深坑,一个不可预测的深坑。 现在,瞧见苏衍和祈望水火不容的局面,柳妍姝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此,也只能偷偷后悔。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感想,或许,三人都对曾经的自己感到懊悔,对于过去的一切都想要改变却又无能为力。 柳妍姝轻咳一声,解释道:“祈望,阿衍也是我的弟弟,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听见这话,苏衍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也不知道谢家姐姐为什么要向这个蠢货解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解释的。 祈望则是愤愤不平的盯着柳妍姝,望进柳妍姝的眼中。 柳妍姝尴尬的笑了笑,祈望的意思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那眼神,不就是在问自己,为什么短短数十日自己又收了一个弟弟。 有他一个还不够吗?现在为什么要多来一个。 对此,柳妍姝也是无可奈何,她的本意只是想要两个人可以和平相处,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现在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更说不明白。 为了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决定先将其中的一人弄走再说,剩下的事情她可以慢慢解释。 “祈望,你和章夫子是不是一起来?”柳妍姝看了看祈望,平静的问道。 祈望应了一声,点点头,只不过,眼神却是一直都在苏衍的身上。 柳妍姝瞧见这一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道:“你先去和章夫子选一选自己要住的房间,还有一件事,便是屋中的两个女眷。 我十分明确地告诉你,她们不是我买回来的女仆,而是我的客人,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她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奴仆。 但是,祈望我告诉你,若是让我瞧见你将她们当做奴仆使唤,我可是要生气的,男子汉大丈夫,能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 再不济,你也可以告诉我,然后我去为你寻一些奴仆回来,你知道吗?” 听见兄长严肃的声音,祈望下意识点了点头,他又不傻,方才跑到这院子来的时候,他可是清清楚楚看见那两个女子周身的气度可不是要来做奴仆之人。 看见祈望的反应,柳妍姝这才安了心。 柳妍姝和苏衍望见祈望离开的背影,苏衍慢慢转过头,望着谢家姐姐,变扭道:“谢家姐姐,为何他一定要来?” “阿衍,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了吗,祈望也是我的弟弟,是我救起来的人,他和你在我心中是同样的地位,没有太大的差别。”柳妍姝一脸严肃的看着苏衍,郑重其事道。 苏衍看了一眼谢家姐姐,撇了撇嘴角,他是知道祈望这个人要来,但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恶心,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况且,凭什么要和自己是一样的地位。 苏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嘟囔道:“不过,谢家姐姐,他到底是男子,你是女子,日后还是要离得远远的。” 谢家姐姐当那人是弟弟,谁知道,祈望那货有没有其他心思。 并不是苏衍想要将祈望想的太过不堪,而是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思,他和谢家姐姐一样毫无血缘关系,一样都是谢家姐姐的弟弟。 可是,自己还是情不自禁的产生这种让人不齿的心思。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羞耻 从根本上来说,苏衍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甚至,他一点羞耻的心思都没有。 虽然他没有正儿八经学过有关那方面知识,但从某一个方面来说,他没有那种不可言说的羞耻之心,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肖繁混迹‘欢乐场所’之人。 哪怕是苏衍不想知道什么,每日有肖繁在身旁,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点什么。 自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苏衍便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绝对不可能让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有任何机会可以趁虚而入。 对现在的苏衍来说,祈望必须是一个要防备的人,尤其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自打他认识祈望开始,就从来没有听过祈望说起自己的事情,特别是有关于家人的事情,仿佛他就是凭空出现的人一样。 这样一个对谢家姐姐极其依赖的人,于苏衍而言,威胁是相当之大。 闻言,柳妍姝在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苏衍说的是对的,只不过,祈望和阿衍对她来说都是自己的弟弟,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倘若真的有什么区别,也只能是一个认识的时间相当之久,一个是才认识不久之人。 “阿衍,你们都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产生的。”柳妍姝眉头微挑,拍了拍苏衍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听见这话,苏衍并没有直接反对。 原因很简单,若是这种时候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怕,谢家姐姐日后每每见到他都会避之不及,那种场面,绝对不会是苏衍想要看到。 何况,他能从谢家姐姐身上感受到她对自己朦胧的喜欢,只不过,这远远不够,那只是喜欢。 喜欢,它的对象可是任何一个人,一只小猫,一只小狗都可以,喜欢面对的是众人,而唯独‘爱’这个字眼,针对的只有一个人。 喜欢从根本上来说和爱就是两种情况,这一点,苏衍还是无比的清楚。 他想要的很简单,一如谢家姐姐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一只陪着对方,但是,他更希望这个陪着里面带着些许其他的意思。 从前,在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衍或许会告诫自己,那是谢家姐姐,是自己不能言说的对象。 甚至于皇姐,他们只见有着浓厚的血缘关系,是玩玩不能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挑明了,谢家姐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而已,哪怕是谢家姐姐和自己的亲姐姐拥有着同一个父亲。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谢家姐姐现在根本不承认‘谢’这个姓氏的存在,那么,对于他而言,唯一的阻碍也就不存在了。 谢家姐姐现在是柳家女,和曾经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 一字之差,里面可不死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既然他唯一的障碍已经没有了,那么,为什么不大胆一点,稍稍放纵自己一下下,仅此而已。 苏衍微微抬眸看着面前的谢家姐姐,眼底晦暗不明。 曾经,谢家姐姐身为皇姐之时,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可以说,她是自己的执念。 后来,见到谢家姐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没有人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兴奋。 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卑微,自己还傻傻的认为只要谢家姐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期盼。 即使,谢家姐姐并不承认自己身为苏月明的身份。 苏衍点点头,应了一声。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才将心思放回肚中,上前一步,站在苏衍的面前,柔声道:“阿衍,祈望他性格只是有些活泼,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相处啊!” 听见谢家姐姐语重心长的话语,苏衍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点点头。 他不断在心中腹诽道:祈望哪里是活泼,在他看来,分明是有些聒噪,整日那一张嘴就没有停下来,也不是一天在想些什么。 柳妍姝轻叹一声,解决掉苏衍,还有祈望那个硬茬子在,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不禁有些头痛起来。 她这两个弟弟,看着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实际上,也只有自己知道,都是一个执拗的性格,想一出是一出,认定便是认定了。 屋外阳光明媚,空气之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清雅而迷人。 祈望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他得想个办法,将谢衍给弄走,那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留在兄长身边定是不怀好意,千万可别害着兄长了。 这不,章夫子不是和自己一起来了吗? 章夫子在苍梧书院便是他的老师,现在由章夫子收拾谢衍简直不要太合适,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院中。 刚想问一问章夫子现在在哪里,哪知,祈望看见章夫子同院中之前的那对母女面面相觑,准确来说是和那一个妇人。 之前在她身边那个妙龄女子现在却是不知所踪。 瞧见这一幕,祈望想到之前兄长同他说的话,脚步一顿,抿了抿唇,想着,还是等他们说完话以后自己再来。 他可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你······,你怎么在这里?”章怀礼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顿了顿,不可思议道。 周姨朝着章怀礼福了福身子,算是全了礼数,即使现在身份是奴仆,但在故人面前,她还是想维持自己为数不多的里面。 “见过章,章大人。”周姨面色平静的说着。 章怀礼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身份,轻咳一声,道:“周娘子怎么在这里?” 听见章怀礼执着的询问,周姨自知躲不过去,便将家中覆灭之事一一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平淡的叙述,好似在说旁人的事情。 “多亏大公子和二公子相救,我们一家才得以平安。”周姨低垂着眼眸,古井无波。 章怀礼点点头,感慨道:“世事无常。” 从初见周娘子的惊愕,再到现在的平静,可不是世事无常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美梦 “你还好吗?”章怀礼静静看着面前之人,低声询问。 周姨双眸微抬,望进章怀礼的眼中,沉声道:“托章大人洪福,一切都好。” 听见周娘子规规矩矩的回答,章怀礼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年,他们······,罢了,这些早已过去了。 如今二人一切平安就好,能见面也是一件好事。 “如若可以,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章怀礼怯生生看着面前之人,低声询问道:“比如说,让你离开这里。” 周姨微微一笑,缓缓摇头。 他永远都是这样,从来都是问自己想要还是不想要,殊不知,只要是他给的,她都会要,可惜,那也只是从前了。 现在,她早已没了资格说想要还是不想要。 面前之人,明明也就比自己大了一轮左右,却也是两鬓花白,只是单方面看着像是大了不少,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大公子也对我很好,儿女都在膝下,这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周姨沉沉望着地面,继而道:“何况,大公子之前就说过,迟早有一日会还我自由。” 闻言,章怀礼点点头。 既是如此,他也不好在多说些什么。 “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辞了。”周姨努力维持自己仅有的体面,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里,两人之间现在的差距太过于巨大。 话音一落,章怀礼便见周姨整个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等到祈望再次来找章怀礼的时候,只见,章怀礼一人静静站在院落中间,怅然若失,眉宇之间萦绕着一股单单的忧愁。 “章夫子。”祈望走到章怀礼面前,恭敬道。 章夫子这一路上可是教导他不少东西,现在怎么说,章夫子也算是自己半个夫子,该有的恭敬还是要有的。 章怀礼看了他一眼,眼底浮现一抹忧愁,道:“祈望,你说若是现在你想要补偿一个人,但是已经失去了机会,换做是你应当如何做?” 他老了,迟钝了,有些事放在手掌心也只能是手足无措,倒不如问问这些个年轻之人。 祈望一顿,有些不明所以,眉头一皱,迟疑道:“那就要看想要补偿之人是谁了,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们也不可能凭着自己所认为的去补偿。 若是起了反作用,倒是有些得不尝试了。” 听了祈望的话,章怀礼若有所思点点头,下一秒,眉头一皱。 祈望努了努嘴,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子,您可知谢衍是个什么养的人?”他就不信了,自己还收拾不了一个小破孩。 哼! “你问这个作甚?”但凡是听见有关于苏衍的问题,都能让章怀礼迟钝的心思瞬间警觉起来,淡淡瞥了一眼祈望,冷冷道。 祈望强行压制对谢衍的愤恨,嘟囔道:“都怪他,他抢了我的位置。” 闻言,章怀礼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回过神,送给祈望一个无奈的眼神,刚刚他还是想能是什么引起祈望的疑惑。 没成想,是此等简单的事情,这等小事,还需自己出马,真是没用。 “对了,你去将咱们的屋子收拾收拾,我去看看你口中的谢衍。”章怀礼瞥了祈望一眼,淡淡吩咐道。 祈望听见这话,眼中猛地一喜,心中暗道:看来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谢衍再怎么说也是章夫子的徒弟,由师傅来收拾徒弟是在合适不过了。 章怀礼抬脚朝着那边走去,摇摇头。 他可不是去收拾苏衍,而是想去看看他最近的功课怎么样?顺便商量一些事情,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处理为好。 “娘,你怎么了?”陆听晚正在房中绣着衣裳上面的云纹,瞧见娘亲飞快的跑进来,眼底闪烁着泪花。 周姨抬手抹了抹眼角,哽咽道:“我没事。” 听见哭腔的声音,陆听晚心下一紧,没有注意到手上的活计,‘嘶’,白嫩的小手一缩,看着手指上沁出的血珠,眼中闪烁着滚滚泪花。 “没事吧!” 心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还未反应过来,母亲便已经出现在她眼前,周姨捧着陆听晚的手,似是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娘,我真的没事,您放心好了。”陆听晚望着母亲,低声道:“母亲,你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女儿的话,周姨明显愣了愣,故作坚强道:“没事,不过是遇见了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 陆听晚的心头隐隐浮起一抹疑惑,母亲之前一直待在京城,怎么会在宿州城有所谓的‘故人’呢?这一点,陆听晚想不明白。 不过,母亲既然说是故人,那么,相比便是一位故人。 周姨倚在窗户一旁,没有拿起往日经常做的绣活,而是靠在窗户上呆呆出声,章怀礼的出现,仿若一颗石子突然扔进平静湖面。 往昔的美好,一一重新涌入心间,那些被遗忘的,故意忘却的,偷偷扔掉的宝贝都重新回来了。 章怀礼曾是兄长的挚友,兄长身子体弱,常年卧病在床,每每只有他的挚友章怀礼的到来才能让她开心一点。 她也就是在这期间接触到这样一位少年郎,那是的章怀礼不似现在这般深沉,精于算计,也只是一个开朗之人,学识渊博,见识广,有着坦荡的前途。 如此优秀之人,她又怎能不喜欢呢? 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她都以为这样一个男子也是喜欢自己,毕竟,两人之间刻意相遇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不论是她可以偶遇,还是章怀礼不知不觉和她相遇,这都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她对章怀礼喜爱程度。 少女时光总是格外闲暇,京城之中的女子大多都是被养在闺中,哪里能有什么机会见到外人,每每自己在兄长那边见到这样一个人,听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望见他眼中盈盈笑意,瞧见他若有似无的眼神,这些,都令她感到无比满足。 章怀礼! 这三个字自己都不知道在心间默念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时间占据了她整个心神,少女又总是格外喜欢想象。 她想过他们在一起,会成亲,会有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那些都是自己的一场美梦而已,一场可望而不可及的美梦。 第一百八十三章 莫名其妙 天色将暗,柳妍姝一行几人用过晚饭之后,便是各自回了各自的屋中,唯有苏衍和章夫子二人待在书房之中彻夜详谈。 将事先准备好的饭菜放在锅中温着,在饭厅桌上留了小纸条之后,柳妍姝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日子是日复一日的过了,她的小院之中多了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便是更加热闹了。 不消一会儿,便能听见祈望的叫喊,以及章夫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有了章夫子在,柳妍姝也不能如同从前那般懒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而是每日跟着苏衍一起学习一些新东西。 用心理解章怀礼传授给他们书本上面的文字,有些文字初读浅显,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可若是细细读下来,便会发现另一番天地。 柳妍姝望着眼前的书本,心道一声,古人诚不欺我,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句话可是一点都不假。 “谢家姐姐可是觉得这个理解起来有些难?”苏衍靠近柳妍姝,刻意压低声音道。 柳妍姝摇摇头。 她倒是觉得没有多难,而是感觉每读一次,里面就会呈现一种截然相反的味道,虽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可总觉得另有一番韵味。 “哼!” 祈望双手环在一起,看了看苏衍,冷哼一声,轻声道:“可不是嘛,如此简单的东西,不想某些人一直都没有理解。” 他虽未听见谢衍这人同兄长说了什么,不过,从兄长的反应来看,可不是什么好话。 苏衍淡淡瞥了一眼祈望,认为这厮实在是太蠢了,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只不过,祈望瞧见苏衍对他的爱答不理,怒从心中来,刚想指责,却被身旁的兄长给拦下了,努了努嘴倒是极为不服气。 柳妍姝看着左右两侧之人,哪里有一个大人的模样,分明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还在斗气呢,又瞧了瞧在一旁始终安安静静的陆听晚,神采奕奕的眸子瞬间暗淡。 “兄长,不如咱们晚上在炼一会儿,如何?”祈望神秘兮兮跑到柳妍姝身旁,眉头一挑,刻意压低声音道。 听见这话,柳妍姝直摇头。 自从祈望来了之后,她便被迫跟着学了一些功夫,虽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可是,锻炼身子活络筋骨还可以。 祈望练得则是和她完全相反,祈望练得功夫更加具有一种力量的美感,出手利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像她,看起来软绵绵的。 因为这个,自己还被祈望好生说了一顿,说她练武一点都不用心,现在认真炼,日后就算是遇见了什么,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总而言之,她就是被祈望好好数落一顿,加之,他又每日监督自己,导致柳妍姝现在可睡不了懒觉了。 对此,柳妍姝则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开玩笑,要是她敢有什么怨言,那可真是不识好歹,毕竟,祈望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以后着想。 看来,她无缘无故的失踪是真真把祈望下的不轻。 回到房中,柳妍姝瘫坐在椅子上,这一天天下来吗,实在是太累了,有一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感觉。 早上是祈望,晚一点则是苏衍,在然后便是章夫子。 望着愈发暗淡的天色,柳妍姝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同章夫子他们说了一声,便带着苏衍离开这里。 今日,她和苏衍有事,便不再家中。 众人望着远去的两人,眼中浮现一抹茫然,不知道柳妍姝单独带苏衍出去想要做什么,至于当事人之一的苏衍,就连自己今日有很重要的事,这一件事还是临时知道。 苏衍和谢家姐姐并肩走在路上,侧眸看了看一眼一脸笑意盈盈的谢家姐姐,轻声道:“谢家姐姐,我怎么不记得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当然没有,是我有。”柳妍姝理所当然的说道。 听见这话,苏衍显然懵了,弄不明白谢家姐姐在做什么,既然是谢家姐姐有事,为何要将他叫上。 疑虑被他深深埋在心中,既然谢家姐姐没有直说,他也不好再问,反正谢家姐姐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会给他说的。 柳妍姝带着苏衍走了许久,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路过四处叫卖的店铺,走到一处茶铺,柳妍姝看了看苏衍,随即径直走了进去。 苏衍身子一怔,也跟着走了进去。 看着屋中各式各样的茶叶,苏衍眼中一喜,还好他平时不怎么焚香,身上也没有带香囊的习惯,否则,屋中的茶染上一些香料的味道。 可就不好了。 “怎么样,里面有你喜欢的吗?”柳妍姝定定站在苏衍面前,随手指了指周身的茶叶,微微勾起唇角,缓缓开口。 苏衍倏地一下睁大了眼睛,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了一样,诧异道:“这是······” 话还未说完,被谢家姐姐打断,道:“有吗?” 苏衍点点头。 “那你还不快去选你喜欢?” 闻言,苏衍径直朝着自己喜欢的茶叶走了过去,宿州城的茶叶定然是比不上皇宫进贡的茗茶,不过,倒也有自己的一番特色。 苏衍一双眸子不住在他素日常喝的茶叶上来回巡视,从前,谢家姐姐还在皇宫之时,他有一个小小的喜好,便是捧着进贡的好茶去谢家姐姐哪里讨赏。 他的东宫虽说是什么都有,只不过,送礼是要诚心的,否则,自己送出去的礼物,皇姐不喜欢怎么样。 可是,皇姐出身在皇宫之中,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怕是,有一些只有东宫里面才有的宝贝,皇姐也见了不少。 毕竟,他总喜欢将宝贝送到皇姐那里。 后来,也不知是自送的东西太过于千篇一律,后来他就和身边的公公商量,究竟什么样的东西,皇姐才会喜欢。 后来一致决定,送自己喜欢的好茶,宫中的宝贝千奇百怪,唯有好茶难得,一些茶更是要等上好几年,才会产出一点点。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愿望 柳妍姝望了一眼笑的像个傻子一样的阿衍,只见,他的手中捧着刚刚新挑出来的茶叶,又想到这个茶叶也不是多贵。 柳妍姝不禁摇摇头,之前她怎么没想到,阿衍居然是如此的好哄,只是一个小小的茶叶就能要他如此开心。 若是换做柳妍姝自己,也不一定会因为这个茶叶而高兴。 她不知道的是,苏衍高兴并非仅仅是因为茶叶,关键在于这个茶叶是谢家姐姐送给他的,茶叶的确很普通,甚至没有他之前在皇宫之中喝一半好。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茶叶是谢家姐姐送给他的,意义非凡,里面可不仅仅是茶叶,还是谢家姐姐主动送给他的第一件东西。 从前,谢家姐姐还是皇姐的时候,也给了他不少东西,虽然,那个时候自己也很开心,却没有现在这般开心。 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姐不喜欢自己,礼物虽是送到他的东宫,却不一定是皇姐亲手所选,极有可能是身边的宫人选出来的。 对于一个是谢家姐姐主动给的,一个是被迫给的,这一点上面,苏衍可是分的极为清楚。 说道礼物,他日后也要给谢家姐姐一些,即使现在谢家姐姐是女扮男装,待一切太平之后,终究是要恢复女儿身。 到时候总不能让谢家姐姐什么都没有吧,这可不是苏衍的风格。 不过,礼物要选对,他不能只选自己喜欢的,而是要选谢家姐姐喜欢的,若是自己准备好,谢家姐姐不喜欢又是一件难事。 这般想着,苏衍脚下的步伐愈发慢了,不停想着谢家姐姐这些日子穿的衣裳,心中一阵估摸,谢家姐姐究竟喜欢哪样的衣服。 柳妍姝在前面走了一阵,发现身后之人渐渐没了身影,略带疑惑的回过头去,定定站在原地,望着落在远处走得十分悠闲的苏衍。 突然,苏衍猛地抬起头,发现谢家姐姐站在前面等着自己,收回思绪,抬脚快步追了上去。 “谢家姐姐,现在我们要去哪里?”苏衍低声询问。 “你猜!” 柳妍姝撇下简单的一句话,转身离开。 ‘啊!’ 听见谢家姐姐让自己猜,苏衍不禁轻谈一口气,微微摇头,他最不想猜了,每回谢家姐姐让自己猜,他都猜不到。 可是,谢家姐姐总是喜欢让自己猜,关键是他也不知道猜什么呀! 这次,柳妍姝没有将苏衍带去店铺,反而是带着苏衍百无目的走在街上,像是在闲逛,苏衍虽是不知道谢家姐姐到底想做什么,倒是十分配合的跟着。 夜幕将黑,柳妍姝带着苏衍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穿梭在人群之间。 突然,柳妍姝低声询问,“阿衍,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闻言,苏衍一愣,垂眸仔细想了想,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淡定的摇摇头,今日不就是一个正常的日子吗? 和以往的日子也没什么不一样。 瞧见阿衍呆呆的模样,柳妍姝轻笑一声,“阿衍,你真的有好好想一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吗?” 苏衍摇摇头,对于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不就是一个比较平常的日子吗?没什么大不了。 除了能和在谢家姐姐在一起,也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气,想到陆久安兄长也是一个不计日子的性子,慢慢摇了摇头,心中浮起一抹疑虑,难不成男子都是这副不计时间的性子。 对此,柳妍姝多多少少有些感到无可奈何。 两人走到一处廊桥,柳妍姝趴在栏杆上,望着河面上零零散散漂浮着的花灯,随着河水自由自在的漂浮,里面承载着人们大大小小的心愿。 “阿衍,你有没有想要却还没有实现的愿望?”柳妍姝扭过头去,望进苏衍的眼中,疑惑道,阿衍素日多少时候都是独自安静的,平日除了自己也很少说话。 柳妍姝突然想起来,自始至终阿衍都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将一切事情放在心中,什么不都不说。 闻言,苏衍慢慢上前一步,双手放在栏杆上,莹白如玉并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格外的明显。 瞧见这一幕,实现落在阿衍的手指上面,柳妍姝默默咽了一口唾沫,不由自主的愣了愣,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忽然之间发现她的手居然还没有阿衍好看,要知道,她是一个女子啊?怎么还没有一个男子的手好看。 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难不成自己当男子太久了,没有注意保养的结果。 柳妍姝垂着眸子,杏眸一动不动盯着阿衍骨节分明的大手,心中一阵嘀咕。 苏衍并没有注意到谢家姐姐的动向,而是沉迷于谢家姐姐刚刚的那个问题,自己有没有想要的愿望却没有来得及实现。 对此,苏衍可以说有太多了,多到自己都数不清。 他还想要母后一直陪着他,他亲手雕刻的雕像还没来得及送送出去,没有来得及送给母后。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而他现在就在承受这样的痛苦,母后对他的好,他未来得及孝顺。 或许,自己心中没有想要的愿望,只有还未来得及实现的孝心,可惜,这些都不能实现了,还好谢家结节还在自己身边。 他的皇姐也还活在这个世间的某一个角落,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若是硬要说自己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或许便是还未实现统一大业,没有手刃自己的仇人,没有登上皇位。 这些,便是他现在的愿望,只不过,这愿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也无法短时间就实现。 想到这里,苏衍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听见这话,柳妍姝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惊愕道:“阿衍,你为什么会没有自己的愿望?” 柳妍姝一直以为,只要十个人就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都有了目标,又怎么会没有愿望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香味 听见这话,苏衍明显愣了愣,笑道:“谢家姐姐,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是有愿望,只不过那个愿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难以实现。 如此算来,这愿望不也就可以视作不存在,不是吗?” 苏衍话音一落,柳妍姝唇角动了动,微微张开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不知从何说起,如同苏衍承认自己说的是正确的一样。 她现在也是无比认可苏衍说的话,的确,若是一个人的愿望太过······,大到难以实现,在某一种程度上面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那么,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愿望也可以被无视。 想到这里,柳妍姝不禁轻叹一口气,随即粲然一笑,道:“阿衍,你说出来它不就存在了,若是你什么都不说,它也会存在于你心间。 或许,中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有没有人知道的问题,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 苏衍点点头,对于谢家姐姐的话不置可否。 “所以,阿衍你现在能和我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说不定我就能帮你实现呢?”柳妍姝抬手点了点苏衍的额头,轻声道。 哪知,苏衍并未如同她想象的那般将自己的愿望说出来,而死开口道:“谢家姐姐,你知不知道无论是什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柳妍姝懵了,显然没有想到苏衍会用这个说辞来婉拒自己,他哪里是没有愿望,分明是不想给自己说。 不过,苏衍不想说的东西,柳妍姝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阿衍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慢慢实现自己的愿望,还是那句老话,一个人的动力来源他心中想要做到事情。 若非阿衍想要登上皇位,不然也没有现在这股执拗的劲。 但是,阿衍不想说,她也就不不强求了,毕竟,这是阿衍自己的想法,心中虽是有些子失落,但终究还是无伤大雅。 “那谢家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做但是没有做的事情?”苏衍看了一眼柳妍姝,转身问起谢家姐姐方才问自己的话。 不是他不想给谢家姐姐说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是他不想给谢家姐姐太大的压力,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他必须要走的路。 谢家姐姐很好,他更希望谢家姐姐一直是现在的模样,不需要为他做出任何改变,正是因为了解,苏衍才知道谢家姐姐这话的目的。 今日,谢家姐姐问了,明日便会因为自己的话,从而做出改变,这不是苏衍想要看到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处于同等的地位,一方面来说,苏衍因为曾经母后对谢家姐姐做出的伤害,想要弥补。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他的私心,他喜欢面前这个人,想要面前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故而,苏衍只希望谢家姐姐成为谢家姐姐,而不是因为各种外界的因素,变成另一个人,比如说,现在的柳妍姝。 即使人是同一个人,从本质上面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这些都是旁人给予谢家姐姐,而不是独属于她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衍就有了自己心中独属的执念,他一定要谢家姐姐做回她自己,而不是柳妍姝,一个别人的女儿。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正不正确,对谢家姐姐来说对不对,是不是谢家姐姐想要的,可这的的确确是苏衍想要。 “当然有啦!”柳妍姝下意识道。 她不是阿衍,没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也没有统领国家的信念,唯一有的,便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答案。 多年前开始,她就想要那个答案了。 即使她曾经无数次说过不在乎,也不想要了,只不过,每个人心中难免有一个自己的执念,对于为什么爹娘能狠心抛弃自己。 这个,便是柳妍姝想要的答案,也是她的执念。 “是什么?” 闻言,柳妍姝努了努嘴,双手背在身后,乌黑的眼珠咕噜咕噜转着,下颔微抬,轻声道:“阿衍,你都没有给我说,我为什么要给你说。” “我竟是不知这还是一个交换的答案。”苏衍低声笑道。 听见阿衍话里话外的打趣之音,柳妍姝轻哼一声。嘟囔道:“倒也不是什么交换条件,只是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阿衍,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柳妍姝满是笑意的眸子逐渐暗淡下来,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和不知所措。 苏衍放在栏杆上交叠的双手不住摩挲着,轻声道:“谢家姐姐,你觉得这件事是大还是小呢?” “哪有这么反问的?” 苏衍微微低了低身子,眼睛定定看着谢家姐姐,小声道:“这不是想知道吗?” 湿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打的柳妍姝多多少少有些措手不及,抿着唇,轻声道:“想知道也不给你说。 不过,阿衍你现在真的就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得儿,话说了半天又说会原处了,苏衍视线落在谢家姐姐上下翻滚的红唇上面,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微微翻滚,摇摇头。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确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只是,这个小小的愿望一旦说出来,只怕,谢家姐姐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整个人也会立即消失在他的眼前,对于这个结果,可不是苏衍想看到的。 “好吧,你真的就没有什么愿望?”柳妍姝还是不死心,凑近一问。 苏衍看着面前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面装着无数的小星星,轻声道:“真的没有。”缕缕细小的香气飘到鼻尖。 苏衍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淡淡的香味是自己从来没有问到过得,独属于谢家姐姐的香味。 想到这里,眼中明显浮起一抹慌乱,这个人手足无措抓着后面的栏杆。 柳妍姝淡淡摇摇头,后退一步,“好吧,这可是你自己不想要的,可别说不是我不给你哦!” 听见谢家姐姐莫名其妙话,苏衍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由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辰 “好了,咱们走吧!”一面说着,柳妍姝一面试图将阿衍带离这个略显伤感的地方。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柳妍姝带着苏衍径直走上二楼,走进一间事先预定好的包厢之内,抬脚走到一旁的窗户边缓缓坐下。 苏衍紧随其后,走进包厢之中。 “阿衍,你真的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吗?”柳妍姝不肯死心的再次问道。 苏衍依旧如同前几回那样,毫不迟疑的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觉得这只是稀松平成的一天而已。 柳妍姝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从一旁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锦盒,放在阿衍面前,轻声道:“打开看看吧!” 苏衍极为疑惑地看了一眼谢家姐姐,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不过,他还是按照谢家姐姐的话,慢吞吞的将盒子打开。 只见,一层红绒上面安静躺着一块白玉玉佩,玉佩洁白无瑕,却又渗透出点点温润的色彩。 “阿衍,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柳妍姝眸光柔和,一脸笑意盈盈望着苏衍,柔声道,今日是阿衍的生辰,只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问了这么多次,阿衍却总说不知道。 听见这话,苏衍明显的愣了愣,一脸愕然,眼底浮现一抹错愕,低头看了看依旧安安静静躺在红绒上面的玉佩,有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谢家姐姐。 “阿衍,你不会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吧!”柳妍姝双手放在身前,一脸皎洁的问道,眼中满是笑意。 苏衍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眼中竟然出现一抹湿润。 微微开张唇角,嘴角动了动了,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抿了抿唇,颤颤巍巍看着占据他全部心神的这白玉玉佩,心中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复杂之感。 “怎么,不拿起来看看,还是说你不喜欢。”柳妍姝双手支棱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一闪一闪,里面像是藏着无数的星光。 此时此刻,苏衍也终于明白为何今日自打他们离开之后,谢家姐姐就开始不停的问,‘今日是什么日子’,心里的疑惑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我很喜欢。”苏衍眨了眨眼睛吗,试图掩盖眼底的湿润,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将白玉玉佩拿了起来,大手仔细拂过上面的每一处。 苏衍不记得他已经多久没有过生辰了,好似自己从来就没有生辰一样,其实,从前的自己,是极其喜欢他生辰这一日的。 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母后和皇姐才会和平相处坐在一起,皇姐也不会称病,不想见母后,母后更不会放纵皇姐,亦或是一见面就是冰火不相容的局面。 唯有那一天,他们才能和平相处坐在一起。 后来,皇姐和亲,母后身死,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对于这生辰便是从未想起过,心中,头脑之中无时无刻不是皇姐和母后的身影。 一心一意都是想着如何为她们报仇,即使这样,却又沉迷于酒,因为只有靠在酒精麻痹自己,他才能在梦中见到自己相见的人。 再后来,便是肖繁的事情,他们有着几乎相同的遭遇,即便那时苏衍自身依然是自顾不暇,但肖繁是他的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即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肖繁,为了皇姐,为了母皇站起来,为此,那些年,他在暗中偷偷谋划。 只可惜,终究是势单力薄,这些年来,也没成什么大气候,不过,终究还是有了一点底子。 再后来,自己又从母后身边的嬷嬷哪里得知真相,继而忙着联系母后留在暗中的势力,再便是和谢家姐姐重逢。 所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里有什么功夫来记得他还有生辰这一回事。 和谢家姐姐重逢之后,整日想着便是如何强大势力,增强自身。 柳妍姝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苏衍,瞧见她自己观察着手中玉佩,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凭借苏衍从小生长在皇宫之中的经验,什么宝贝没有见过,她自己也知道,这枚玉佩算不上顶顶好。可到底也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不是她不想给苏衍好东西,而是手上真的没有那么多银钱了。 “阿衍,祝你生辰快乐!” 柳妍姝轻声说着。 耳旁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不过,苏衍也不恼,缓缓开口道:“谢家姐姐,我真的很喜欢,谢谢谢你。” 苏衍认认真真看着面前之人,极为诚恳的道谢。 柳妍姝轻笑一声,望着面前的少年郎,或许用不了几日,便也是郎朗君子了,道:“不用谢,俗话说的好,男子二十及冠,想来,阿衍也快了。” 闻言,苏衍认真的点了点头。 谢家姐姐所言非虚,按照时间来算,他的确是快要及冠了,到时候就是真正的男人了。 “阿衍,君子端方如玉,玉温性柔,我不求你日后从成为圣人,但求有你爱民如子,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阿衍,你懂吗?” 柳妍姝双手交叠在面前,扭头望着夜空之中悬挂着的皎洁月光。 “我会的。”苏衍望着谢家姐姐,一字一句说的自己的承诺,“谢家姐姐,我一定会的,你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不是吗?”柳妍姝反问道。 听见这话,苏衍轻轻笑了一声,点点头。 苏衍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抿了抿唇,柔声道:“谢家姐姐,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柳妍姝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苏衍会问出这句话。 “早就忘了。”柳妍姝用着极为平静的声音道。 她不知道的是,苏衍一直望着她。 苏衍目光沉沉望着面前脸色微苦之人,心中竟是有些酸涩起来,若说从前他最期待的便是生辰这一日。 那么,对于谢家姐姐来说,或许最不想过的日子便是生辰那一日,因为,那一日不是谢家姐姐的生辰,而是他嫡亲皇姐的生辰。 皇姐爱桃花,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皇姐生在春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心 想到这里,苏衍的眸光不由得沉了沉,他每每期盼的日子是谢家姐姐最不想过的日子,闷闷道:“谢家姐姐,对不起。” 不用细想都知道,在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成为旁人的替代品,并且还是作为牺牲品而存在的。 听见阿衍的歉声,柳妍姝反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抬手点了点阿衍的额头,轻声道:“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分明是异常平静的语气,苏衍却是从其中听出几分不甘。 “真的不重要吗?”苏衍原本漆黑的眸子之中,此刻含着莫名的悲伤,轻声询问,用词更是斟酌了再斟酌,小心翼翼道。 柳妍姝点点头,轻声道:“真的。” “那你告诉我,谢家姐姐,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苏衍定定望着面前之人,抿了抿唇,坚定道。 “我忘了。”柳妍姝还是之前的那一句话,‘她忘了’,这种小事,她又怎么可能记得,何况,本就是应该忘了。 记在心间反倒是徒增烦恼,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本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好管得着明日是个什么样子。 那么,生辰这种不重要的事情,记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早忘记为好。 听了谢家姐姐的话,苏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知道谢家姐姐并不是向她说的那般,忘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忘,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毕竟,曾经的疼痛实在是太痛了。 有些事情,宛如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这种关于曾经的事情,无疑是在活生生地揭开一个得过往的伤疤。 “哎呦,我都说了,我忘了,你别这么伤感好不好,再说了,人这一辈生·······,来去自如,哪里还管这些事情。”柳妍姝朝着苏衍尴尬地笑了笑。 她本想说人这一辈人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注意这些也没什么用,可又想到,今日毕竟是阿衍的生辰,说这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吉利。 柳妍姝早就不在乎自己了,可是,身边之人她却是不能不在乎,他们得好好活着,活得健健康康,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不是吗? “不知谢家姐姐先前说的话可还算不算数?”苏衍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口询问。 柳妍姝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苏衍,极为防备,疑惑道:“什么话?阿衍,你也知道的谢家姐姐记性不是多好,说过的话转身就忘了。” 她生怕苏衍问起刚刚的事,急忙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去。 “是吗?”苏衍微微隆起的喉结动了动,低压的声线轻笑出声,缓缓睁开眼睛,里面充斥着笑意,“谢家姐姐不必如此防备的看着阿衍,阿衍可不是谢家姐姐,分明是前不久说的话,结果转身就往忘。” 柳妍姝放在膝上的双手一紧,微微拧着眉梢,她怎么感觉阿衍这话越听越不对,像极了那种好人家的姑娘说负心汉提上裤子不认人。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到了,心中暗暗责怪那个不知名的小人,她怎么能这么想阿衍呢?再说了,这话放到现在,怎么想,也不合适啊!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回头还是一刀,柳妍姝坐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双手放在膝盖上面,直言道:“阿衍,你说我之前说了什么话?” 她就不信了,难不成还是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成。 下一秒,苏衍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柳妍姝整个人浑身一松,“阿衍貌似记得谢家姐姐今日总是问,阿衍想要什么? 这话,是也不是?” 苏衍声音坚定,瞧见谢家姐姐这副模样,心中却是暗暗发笑。 一人做事一人当,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柳妍姝也不否认,双眸微挑,点点头。 “之前是阿衍不知道,现在阿衍有了愿望,谢家姐姐总不能拒绝阿衍吧!”苏衍轻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柳妍姝原以为苏衍憋着什么坏呢?原来是这件小事,不过,她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苏衍,沉声道:“阿衍,不是我不给你实现。 而是之前我再三询问你,问过你,要也不要,你说的非常肯定,就是不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她又不傻,之前分明说好了不要的,现在想要,也没有! 听见谢家姐姐语重心长的声音,苏衍也不急,柔声道:“可是,这不是谢家姐姐主动问阿衍的吗? 再说了,今日是阿衍的生辰,谢家姐姐总不可能吝啬一个小小的愿望吧,阿衍素来知道谢家姐姐是一个大方之人,不可能不满足阿衍的小小愿望了。” 这下,柳妍姝是彻底的皮笑肉不笑,努了努嘴,没想到她之前竟然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坑,现在,柳妍姝可以说是后悔极了。 “谢家姐姐,你说是不是?”苏衍双手支棱着脑袋,极为单纯的问道。 柳妍姝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来,她承认,在这场争斗之中,她可是说是惨败,阿衍都已经将自己捧到高台之上,她现在是想下去也下不去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柳妍姝呆呆问道,眼中口中全然不复之前的欣喜。 瞧见这一幕,苏衍轻笑一声,温声道:“谢家姐姐放心,阿衍不会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愿望,都是谢家姐姐能力之内的。” 听见这话,柳妍姝不由得冷哼一声,她倒是想跟阿衍说一个自己办不到的事情,这样,她就可以顺利不干了。 没成想,真是一山比一山高。 “让我想想,我该说什么才好呢?”苏衍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柳妍姝歪着脑袋,一脸绝望地看着极为想享受之人,心中暗道:她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 半晌。 “不如,谢家姐姐亲手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如何?” 柳妍姝狐疑地看了苏衍一眼,这么简单,区区一碗长寿面,她表示还是可以的,因为,他们还在皇宫的时候,便是柳妍姝为苏衍做长寿面。 虽然,那个时候自己是被逼无奈的,做的也是极其敷衍,不过,总有那么一两回真心的时候,不是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冷清 若说一点真心都没有,柳妍姝自己都不相信。 “阿衍,你可想清楚了,生辰愿望就只要这个?”柳妍姝疑惑道。 只是一碗长寿面,她表示这点小要求还是可以的,反正,她也就只会做面了。 苏衍不假思索的点点头,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玉佩,今日谢家姐姐已然将贺礼送到他手中,他也无甚想要的,只想要一碗长寿面。 即便是有了苏衍真正想要的,柳妍姝也没有辜负今晚事先准备好的一桌饭菜,不停地招呼苏衍吃些好吃的。 一顿饭吃完,虽然算不上酒足饭饱,倒也说得上心满意足了。 两人伴着月色朝着家门走去,他们离开之时本就将进正午,又在外面闲逛了如此之久,现在估计屋中之人早已熟睡。 因此,走进去的时候更是轻手轻脚,生怕吵醒屋内之人,毕竟,院子里面住的可不止一位老人,上了年纪的人,本就睡得浅。 苏衍回到屋中,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白玉玉佩轻手轻脚放在桌上,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刻意压低声音道:“出来吧!” 只见,下一秒一个浑身包裹严实身穿黑衣之人凭空出现在屋内,朝着主子爷拱手在前,冷冷道:“见过王爷!” “起来吧!”苏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暗卫缓缓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道:“此乃肖公子送于王爷的生辰贺礼。” 下一秒,锦盒便被轻轻放在桌上。 苏衍淡淡瞥了一眼安静躺在桌上的锦盒,也不着急打开,一手放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扣着,眼眸微垂,似是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苏衍淡声道:“去查一查曾经荣国公府嫡长女谢姝的往事,关于她所有的事情本王都要知道,切不可遗漏一点。” 暗卫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躬身离开,主子的命令便是他们要做的事情,无论这个事情是个什么不堪的东西。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堪之事,只是一个往事而已。 荣国公府即使现在已经远离京城,但毕竟是曾将如日中天的簪缨世家,终归会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 带屋内只剩一人之时,一片寂静,苏衍也没着急打开肖繁送来的生辰礼,眼神定定望着肖繁送来的生辰礼,他也不知道今年的肖繁想干什么,怎么这几年都没有,今年就有了。 起身将肖繁的礼物藏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等闲之人是轻易看不见的,生辰礼也不急于这一时打开。 何况,肖繁能送的东西也就那样,没什么新意。 “阿衍,快来尝尝长寿面。” 苏衍刚刚将肖繁的生辰礼藏好,柳妍姝下一秒双手捧着一碗长寿面走了进来,步子倒是格外着急,声音却被压得极低。 闻言,苏衍急忙上前接过生辰礼,轻声道:“谢家姐姐为何不叫我去端,如此烫,也不怕伤着自己。” 听见苏衍满是责怪的语气,柳妍姝微微一笑,低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哪有过生辰的人还要干活的。” 这也是为什么苏衍乖乖回到自己的屋子,没有去帮谢家姐姐的原因,因为,他被谢家姐姐给强行赶到屋子里面。 “快吃吧吗,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柳妍姝将筷子递给苏衍,极其小声的说着。 苏衍抬手接过筷子,点点头,低头吃着碗中的长寿面。 这期间,柳妍姝抿着唇,一直小心翼翼地望着苏衍,生怕自己久了没动手,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 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踏实,实在是手太陌生了,刚刚揉面的时候她就发觉了,只不过,既然答应了阿衍,总不好临时打退堂鼓。 因此,这碗面还是柳妍姝硬着头皮做出来的。 苏衍面不改色的吃完一整碗长寿面,抬手端过一旁的茶水饮了几口,还未来得及放下杯盏,就听谢家姐姐紧张兮兮的问,“阿衍,长寿面怎么样?” 听见这话,苏衍下意识抿了抿发苦的唇,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嘴角缓缓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笑道:“谢家姐姐的手艺不减当年。” 闻言,柳妍姝眸中一喜,惊呼道:“真的吗?” 苏衍慢慢放下茶盏,点点头,面不改色道:“真的。” 听见这话,柳妍姝才心满意足的笑了,放在膝上紧紧攥着衣裳的双手这才慢慢松开。 “阿衍,你有没有生气今日,我,我没有让大家一起陪你过生辰?”柳妍姝微微低着脑袋,略一思衬,小心翼翼的开口。 生辰本就是众人在一起过,才显得热热闹闹,有喜庆的样子,起码,她还是‘谢姝’的时候,就很喜欢众人陪着自己一起。 因为那样,她才有过生辰的感觉。 今日,阿衍的生辰可以说过得相当冷清,几乎,没有人知道今日是阿衍的生成,都以为这只是极为寻常的一日。 “谢家姐姐,你要知道今日就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这是我的生成,你知道的?”苏衍定定望着谢家姐姐,眼底浮现一抹歉意。 他也不想调查谢家姐姐,可是,谢家姐姐对于他所有的事情都知道,自己却是对谢家姐姐一无所知,除了在谢家姐姐口中听过偶尔几回过往。 其他的,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生辰他都不知道。 现在,竟然还是因为谢家姐姐给自己过生辰,才想起这回事,这般想着,自己也太不合格了,从前过得是皇姐的生日,那不是谢家姐姐的。 他能了解谢家姐姐的办法,竟然只能通过对谢家姐姐的调查,其实,苏衍自己也知道,调查一个消失了数年的人,本就查不出什么。 不过,有些简单的事情却是可以查出来的,比如说,一个简简单单的生辰还是可以查出来。 柳妍姝点点头,苏衍所说的确是事实。 “那么就对了,既然我自己都记不住,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记住呢?”苏衍抿了抿唇,轻笑出声,道:“而且,谢家姐姐,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知道 闻言,柳妍姝慢慢抬起脸颊,眼含歉意,小声嘟囔着,“阿衍,你当真一点都不觉得都委屈?” 苏衍发现自己被谢家姐姐直直看着,嘴角轻勾,微微含笑,轻声开口,“当真不。”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谢家姐姐能记得他的生辰,并且还给了他生成礼物,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足够了,毕竟,人终归是要学会知足不是吗? “阿衍,你有没有想过何时离开宿州,回到北宁王府?”柳妍姝双眸微抬,声音微低。 听见这话,苏衍藏在桌子下面的大手微微攥紧,面上无波无澜,语气之中透露出点点委屈,道:“谢家姐姐这是想赶我离开吗?” 一面说着,眼底渐渐浮起点点泪花。 柳妍姝抿了抿唇,微微低头,随机站起身,走到窗户一旁,轻轻推开,抬头望着天边的月色,沉默不语。 瞧见谢家姐姐这副模样,苏衍心头一紧,也跟着站起身,轻声道:“谢家姐姐之前不是和我说好,要一起去找皇姐他们吗? 何况,谢家姐姐不也想问一个真相吗?为何现在却是迫不及待赶我走呢?还是说阿衍哪里做的不对,谢家姐姐要干我走。” 听见苏衍稀里糊涂的话,柳妍姝轻声笑了笑,缓缓摇头。柔声道:“阿衍,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你带在这里的时间愈久,也就越不安全。” 此话一出,苏衍悄悄皱了皱眉,这件事很早以前谢家姐姐也曾对他说过,只不过,那时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也没有催促自己离开,这回,他明显从谢家姐姐的话中听出一丝督促的意味。 “为何?”知道谢家姐姐想要让他离开,苏衍心乱如麻。 柳妍姝慢慢转过身,一脸忧愁的望着苏衍,抬手摸了摸面前之人稚嫩的脸颊,不是她不想要阿衍一直留在这里。 而是近来的宿州城愈发不安全了,他们总说自己一日日总往出去跑,殊不知,要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可不能整日待在屋内。 唯有走出去,才能知道最新的消息,因此,但凡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是最先知道的。 柳妍姝这些日子除了出去吃喝玩乐,便是同市井之人相交,了解宿州城的一切。 前些日子,宿州城不是出了一个小偷吗? 当时柳妍姝茵茵便察觉有些不对劲,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值得宿州城大动干戈,这些日子,即使宝物已经找到了,却还是有人在调查什么。 准确来说,是在找一件东西,亦或是人? 想到后者,柳妍姝不寒而栗,若是他们借着找宝物的名声实则在寻找苏衍,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找到这里。 一家家暗地摩挲,不能声势,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坚持留苏衍过一个生辰的原因,现在生辰过完了,阿衍也该离开了。 “阿衍,你知道吗,现在这里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苏衍点点头,谢家姐姐的担心他何尝不懂,只不过,他不想离开面前之人,在这个世界上,他真的只剩她了。 至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或许,下一秒再见便是生离死别。 “谢家姐姐就不再等一段时间吗?” 就像是之前那样。 苏衍默默在心中补齐剩下的话,既然之前他便能和谢家姐姐待在一起,那么现在不是也可以吗?何况,宿州的官兵不是还没有查到这里。 “阿衍,今时不同往日!” 柳妍姝直直望着苏衍,像是要看进他的眼中一样,时局不一样了,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此话一出,苏衍一怔,抿了抿唇,不久后,轻声道:“在等几日吧,现在不是还没查到这里吗?我想再等等。 可以吗?” “可以!”柳妍姝双手放在身后,十指相交,眼中满满复杂,她之所以选在今日同苏衍将,便是因为今日的阿衍格外的柔软。 她说什么,阿衍都会听进去。 或许是因为,今日是阿衍的生辰,亦或是他高兴吧,起初,柳妍姝也只是试探性的说一说,没想到,阿衍真的同意了。 她不是不想和阿衍一起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只不过,有些事情终是需要她一人独自面对,想要给自己找一个真正的答案。 苏衍悄悄后退一步,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他是绝对不可能离开谢家姐姐。 二人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会儿平日闲杂的事情,心中则是装着不同的心思,互不言说。 “兄长,你们今晚去干什么了?” 柳妍姝刚刚推开门,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只听里面幽幽想起一道声音,她只见她的心猛地一跳,整个人差点蹦起来。 “祈望,你怎么在这里?”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捂着不住跳动的心脏,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她现在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要被祈望给吓出来了。 屋内蹭的一下亮起来,瞬间,柳妍姝便和祈望对视上。 “原来兄长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兄长将我给抛之脑后了,带着那个来路不明之人四处玩耍。”祈望径直站起身,酸溜溜的说着。 闻言,柳妍姝皱了皱眉,她干怎么感觉祈望现在在和苏衍争风吃醋呢?方才那一幕,也不像是等候兄长回来的弟弟。 反而有点······,那种感觉,柳妍姝难以描述。 “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柳妍姝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祈望,慢慢走到祈望身旁,轻声道。 换来的却是祈望的冷哼一声。 柳妍姝慢慢走到祈望一旁坐着,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额头,她本想和祈望找个时间好好说说苏衍的事情,结果人一忙起来,竟是抛之脑后了。 现在倒是个不错的点,也趁机和祈望一道说清楚,免得以后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祈望,阿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我之前同你说过,阿衍也是我的弟弟,这件事你是知道。”柳妍姝拉着祈望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啊!” 第一百九十章 悲剧 面对祈望理所当然的答案,柳妍姝有些不知所以。 “所以,你这又是为什么吃错呢?”她心中十分清楚,祈望现在和苏衍争,无非就是祈望在吃阿衍的错。 听见这话,祈望一怔,心中微微发苦,面上还是倔强道:“兄长,我没有吃错,只不过,是瞧着那人不像是什么好人而已?” “真的吗?柳妍姝眉头一挑,十分不相信的问着。 祈望微微低着头,眉眼俱是向下的模样,瘪了瘪嘴,闷声说着,“真的。” 这话,一听便知不是真心话,哪有人说‘真的’是这种语气。 可是,柳妍姝现在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她和阿衍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消息不能告诉祈望。 否则,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她也不希望自己和祈望之间充满谎言,这不是她想要的。 “祈望,你和阿衍与我而言,都是最为重要的人。”一面说着,柳妍姝一面捏了捏祈望肉肉的脸颊,这些日子倒是养胖了不少。 “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向来不喜欢猜猜,因为,那样会将我们彼此弄的异常疲惫,这是我不想看见的。” 柳妍姝轻声道。 祈望闷闷应了一声,点点头。 这些他都知道,道理他也明白。 从前,他们还在苍梧书院的时候,兄长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和那个叫什么谢衍并无多大关系,现在,他和兄长再次重逢,竟然多了一个人。 若是真正说起来,其实,他和谢衍的关系还算不错,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适应兄长要将注意力分给另一个人。 以后,兄长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兄长,这多多少少还是让祈望有些接受不了。 “兄长,你知道吗?我的家中算不上太过富裕,但也绝没有吃不上饭的地步,怎么说,都还是可以的。 曾经,我有一个妹妹,但是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兄长人很好,好到对所有人都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我的那个妹妹,每回有小姐妹来了,便会将小姐妹带离兄长所在的地方,理由很是简单,因为她不想她的兄长被别人分走了。 只不过,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祈望努了努嘴,望着面前的柳妍姝,忽然出声,道:“兄长,你猜猜我那位兄长后来如何了?” 柳妍姝眉头微垂,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慢慢放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瞧见兄长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祈望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缓缓开口,“正如同兄长所想那般,我那位哥哥本就是一个病秧子。 在一个隆冬,悄无声息离开这个世界,后来,妹妹知道后极为伤心,她以为她将哥哥藏起来,便不会有人发现哥哥,老天爷更是不会将哥哥带走。” 故事的结尾无外乎千篇一律,人生好似一场戏,不是悲剧就是喜剧的结局,现在看来,祈望的兄长显然是个悲剧。 柳妍姝抿了抿唇,自始至终祈望的诉说都是极为平淡,仿佛说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这里面也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就好像祈望这个兄长一直不存在一样。 总觉得有几分蹊跷,柳妍姝却说不来是哪里。 “兄长,你说人这一辈可笑不可笑,想要留住的始终都留不住,不想要的却是纷至沓来。”祈望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沉思的兄长。 闻言,柳妍姝轻叹一口气,温声道:“祈望,这件事······,我不知该如何去讲,但是,我还是那句话。 只要你是我弟弟的一天,一辈子都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你的,你是我的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现在,柳妍姝终于明白,祈望的不安来源于他过往的曾经,他不是和阿衍的关系不好,只是他害怕多了一个阿衍,自己的目光就会离开他。 她之人阿衍一个弟弟,从今往后祈望和自己再无任何关系。 祈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所以,兄长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谢衍究竟是什么关系?”祈望目光沉沉的望着柳妍姝,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关注过谢衍和兄长相处的方式。 本以为他们就是后来才熟悉,可是,他突然想起有几回自己曾经看到谢衍看兄长的眼神格外不一样,像是早就相识。 若是只有一回也就算了,可偏偏不止一回,在联想到兄长看谢衍极为宠溺的眼神。 顿时,疑虑浮上心头,那种莫名的不安喷涌而出,他真的怕,怕兄长不要他了,他不是兄长所在乎的人了。 柳妍姝身子一僵,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她就知道今日这事没有如此容易过去,但是,她现在纠结的是:给祈望说真话,还是······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门口响起一道怒吼声,苏衍瞪大双眼望着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手里紧紧握着的簪子刺穿了厚厚的皮肤,渗出点点鲜红的血渍来。 他刚刚在屋中收拾肖繁给的礼物之时,无意间发现章怀礼带来的包袱,之前章怀礼只是将这包袱递给他,却未说到底是干什么。 方才,不知是那一根筋打错了,他鬼使神差的将包袱打开,毕竟,章怀礼也没有不允许他打开。 包袱被打开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他留在苍梧书院的行礼,没想到,章怀礼竟然将其带了出来,他在里面细细翻看。 才找到了曾经谢家姐姐不要的那支簪子,心中甚是激动,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支簪子,没想到它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心中想着,这是谢家姐姐喜欢的簪子,以前或许谢家姐姐不要,现在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说不定,谢家姐姐会收下这支簪子。 没想到,兴致冲冲地来到这里,竟然看到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真真是可恶至极。 柳妍姝在看见苏衍的那一刻,心中咯噔一声,浑身上下随即慌乱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争风吃醋 “阿衍······” 柳妍姝手足无措地轻轻唤了一声,眼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看着站在门口之人。 祈望则是好整以暇的抱着双手,兴致勃勃的望着门口的苏衍,笑道:“你如此之晚,还不睡,跑到我兄长的房中作甚?” 苏衍怒气冲冲望着祈望,微眯了眯眼,强忍着怒气道:“我做什么,应当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面对苏衍极为直白的话语,祈望大抵也是有些无所谓,道:“那么,我来这里和你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话外之音,便是让他少管闲事。 苏衍听在耳朵里,心头却不是滋味,凭什么这个人可以为所欲为,凭什么他又得忍着他,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他不想忍,也不想再要这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够了。”柳妍姝厉喝道,凝神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人,心里头没由来的勇气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她明明已将这一切都说的很清楚了。 “兄长。” “兄长。” 苏衍和祈望同时委屈巴巴道,分明就是对方的问题,就是对方的错。 究竟是谁的问题,柳妍姝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这两个人究竟能不能和睦相处,如同她所期望的那般。 倘若两人每每遇见都是这般拈酸吃醋的模样,她实在是不敢想象日后的日子应当如何过。 今日是拈酸吃醋,那么明日是不是碰上就会打起来,这可不是柳妍姝想看到的,她想见到的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你们两个都是半大的小伙子,能不能冷静一点,事实摆在面前,怎么非得有什么问题才算是真的。”柳妍姝怒目圆睁的等着面前的两人,冷冷道。 闻言,自知理亏的祈望和苏衍虽是相互看对方不顺眼,不过,还是低着头忏悔他们所犯的错误。 祈望心知肚明,兄长这是再说他还是个小孩子脾气,没有一点点长大的感觉,之前为着这事兄长已然说了不下十次。 今日,这算是旧事重提。 倘若柳妍姝前半句是在说祈望,那么,后半句则是在内涵苏衍了。 这座小院子里面知道柳妍姝真实身份的除了她自己,那么剩余之人便是苏衍,苏衍是这里面唯一一个真正知道柳妍姝的从前与过往。 ‘若是真的发生什么。’说的可不就是男子和女子之间那点子事吗? 苏衍低了低头,甚是心虚的看了一眼谢家姐姐,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家姐姐,在谢家姐姐心中他应该是最懂事的那一个。 现在,却是做出如此举动,恐怕,谢家姐姐现在的心中唯于失望了。 祈望没有苏衍那般懂事,却也知道兄长是真的生气了。 “兄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祈望拉了拉柳妍姝的袖子,弱弱的唤着。 苏衍瞧见这一幕,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眼神一暗,微微低头不语,对于祈望的动作心中却是有些羡慕。 他和谢家姐姐不知怎么一回事,怎感觉中间隔着一层隐形的障碍,致使他做不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柳妍姝瞧见两个人都乖乖听话,心中猛地一松,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道:“行了,天色不晚了,你们也都早些回去吧。” 此话一出,苏衍和祈望各自点点头。 站在门口神色晦暗的苏衍最先离开,或许是因为方便,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紧随其后的便是祈望,听见兄长开口赶人的声音,努了努嘴,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祈望从心得觉得兄长应该离谢衍远一点,出于直觉,他总觉得谢衍不是一个安全的人,身上充满未知的风险。 不过,现在还没被他揪到小辫子,不然,他一定要将谢衍赶出去吗,这里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屋内唯余一人,柳妍姝疲惫的揉了揉眼角,阿衍和祈望现在的情况说好额算不上太好,说差也算不上太差。 两个人能面和心不和的处在同一片屋檐下,不知是前世修来的孽缘还是善缘,这些,她都无从得知,现在只想知道的是,究竟要怎么做,苏衍才能和祈望安安稳稳的待在一起。 过了半晌,柳妍姝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归根究底还是她没有处理好两人的关系,也不能就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祈望。 月光皎洁,鸟雀站在枝头低低叫着,发出动耳悦人的声音,夜间发生不小摩擦的三人,却是各怀心思踏着月色沉沉睡去。 推开门开,空气里传来清新的味道,柳妍姝伸了伸懒腰,美美睡上一觉,整个人现在神清气爽,早上睡得太死,以至于她彻底错过了早饭时间。 为此,柳妍姝不得不自个儿想办法出门去找早饭。 路过院子,她发现苏衍和祈望两个人都是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计,其乐融融,好似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 但是,在她的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两人之间存在点点不自然。 柳妍姝冷哼一声,还以为两人改了性子,却不料是强装出来的和睦,她不知道这两人自个儿痛不痛快。 反正,将这一切看在中心的柳妍姝却是不怎么痛快,看着就十分变捏,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笑得开心。 不过,既然他们愿意,也就这样吧。 她在一旁看着,两人能装到什么时候,人与人之间出现了问题是要学着解决,而非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长此以往,最后伤害的也只有他们之际。 柳妍姝当然知晓这些,只不过,她现在也不知该如何觉接苏衍和祈望之间的矛盾,说白了,都是争风吃醋引起的。 关键便在于,柳妍姝不懂两个人为何还要争风吃醋,这些出现在后宅女子身上,现在竟然出现在两个容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的男子身上。 收回实现,柳妍姝不仅摇摇头,今日,她可没有功夫耗在这两人身上,她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他们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恩公 “曹老,那日我带来的那人可是好些了。” 柳妍姝信步走进同仁堂,手上提着新鲜出炉的礼物,里面不乏有补品,上好的药材,还有一些衣物之类的东西。 总之,这些都是送给陆久安兄长的东西。 前些日子,她和陆听晚母女提了一嘴,说是最近有时间便会来瞧瞧陆久安的情况,这本是心血来潮,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在什么时候。 哪知,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母女俩自从知道柳妍姝会来探望陆久安之后,一股脑地将最近所制的衣物收拾好,让她带来。 这不,柳妍姝今日好不容易得出一个空闲日子,忙不迭地来探望久病在床的陆久安现在怎么样,否则,她可是真真经受不起这些日子以来,母女两望眼欲穿的眼神。 正在写药方的曹老听见柳妍姝愉悦的声音,抬起充满褶子的脸,淡淡看了一眼双手都快放不下之人。 “他现在可是比你都要好上数十倍,能吃能喝。” 此话一出,柳妍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说起来,这还是自打她将陆久安送到同仁堂为数不多的上门拜访,环顾四周,发现一往熟悉的身影此刻消失不见,疑惑道:“李老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 “怎么,你这是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一道声音在耳边突然想起,柳妍姝猛地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柳妍姝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惊呼道:“李老,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李老颇为疑惑地看了一眼外面的蓝天白云,抬手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自言自语道:“青天白日的,怎么能有奇奇怪怪的人出现呢?” 听见这话,柳妍姝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安慰道:对,一切无事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 “曹老,若是无事我便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抬脚朝着后院走去,一丝余光都没有留给古灵精怪的李老。 她可不想直面李老的说教,待在宿州城的这几个月,私底下李老已经无数次找过自己,询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柳妍姝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始终不一,她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原本想着,等苏衍好了之后,动身离开。 可人算终究算不过天,苏衍是好了,这不,后面又来了一个陆久安,按照她的脾性,是绝无可能将陆久安单独一人留在此处。 现在好了,越拖越久,所以,具体时间她是真的不知道。 屋内,陆久安扶着桌子步履蹒跚的走着,一步一痛,苍白的脸上满是硕大的汗珠,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手上。 陆久安低头看了看,心中顿时爆发出猛烈的恨意,他们现在的一切,遭遇的痛苦,都是拜当今陛下所赐,总有一日,他会将这一切吧尽数奉还。 想到这里,陆久安微微扬起头颅,露出曾经光洁的脖颈,现在布满伤痕的脖颈,曹大夫说过,若是要将这伤彻彻底底养好,还要花费数十年。 伤的太深,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恢复如初。 陆久安懂,所以并不强求,好在,他不是一个多么重视容颜之人,他的血肉身躯,他伤痕累累的心都扑在复仇上面。 要为冤死的父亲,族亲复仇,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柳妍姝轻轻推开门,瞧见的便是这一幕,陆久安兄长微微扬起头,眼角滑落一抹晶莹的泪珠,她愣了愣。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陆久安猛地转过头去,浑身顿时陷入警备状态,一脸狐疑的望着柳妍姝,在看见极为熟悉的面孔,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疑惑道:“你是······” “他是救你之人。”小豆子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着,转身对着柳妍姝道:“他现在已然好多了,柳兄,我还有要是在身,就不······” 话还未说完,柳妍姝便点点头,现在正是换季的时节,医馆来看病之人本就多,小豆子能抽出一点时间也算是看在他们往日的交情上面。 “你去吧,莫要耽误手上的活计。”柳妍姝微微低着眉头,轻声说着。 小豆子应了一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陆久安则是望着面前之人,一时陷入沉思,他如若没记错的话,就他们的人应当是北宁王苏衍才是,怎么现在又变成了面前之人。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的,真正救他们之人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近乎相同的面孔。 都说三岁看老,小时候的面容也会在长大之后留下一点点影子,面前之人显然和他曾经的一位故人到是极为相似。 “怎么,看见恩公也不说一声‘谢谢’?”柳妍姝吊儿郎当的说着,语气之中没有一点想要陆久安谢意的话。 她虽是开玩笑,不过,陆久安却是当真了,回过神来,勉强自个儿站直身子,双手抱拳,拱手在前,郑重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一面说着,一面低着脑袋,彰显他对柳妍姝的感谢。 柳妍姝一滞,显然没有料到陆久安真的会如此做,她只是想同他说笑说笑。 柳妍姝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看来,不论是过了多少年,陆久安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曾经是真的回不去了。 一往,若是她以‘谢姝’的身份,这样同陆久安兄长说话,陆久安则是回以相同的口吻,终究,是回不去从前了。 或许,是她刚刚进来的时候,瞧见未曾改变的面容,下意识用一往的口吻说话,却忘了两人现在的身份。 原来,在这个时候,她于陆久安来说,也是一个陌路之人了。 “无事,你先坐下。”柳妍姝走到圆桌旁,将手上带来的东西轻轻放下,抬手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端起属于自己的杯盏,柳妍姝先是看了看步履蹒跚朝着她走来的陆久安,后又慢慢饮了一口,借着杯盏掩盖住她想要去搀扶陆久安的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姝儿 “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家人?” 待陆久安稳稳坐在椅子上面,问出了那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这些时日以来,这话,他问了无数次,可每每问到仿佛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柳妍姝微微一顿,双眸微抬,轻声询问,“你就这么想见到他们?” 陆久安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应该没有谁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何况,家中还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他又怎能不担心。 “放心,时间到了,自会让你们见面。”柳妍姝说出了之前苏衍曾经对陆久安说的那句话,时间到了,自会相见。 “我不明白,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陆久安定定的望着柳妍姝,为什么就连和自己亲人相见,还要分一个所谓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又算得上是恰当的时机呢? 这个问题,很显然,柳妍姝给不了陆久安一个准确的答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机。 不过,有一点她却是知道,他们现在还不能相见,此次前来,她本想和陆久安商量这件事来着,只不过,在瞧见陆久安的那一瞬间。 柳妍姝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心里清楚,陆听晚和周姨绝对承受不起。 陆久安深吸一口气,见一个目的达不到,便要询问起另一个念头,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北宁王?” 既然之前北宁王在这里见过他,现在面前之人也见过他,那么,有一定完全可以证明,便是面前之人一定和北宁王相识。 听见这话,柳妍姝圆溜溜的眼睛止不住地转动,陆久安想要见苏衍,想必是为了他们之前的大事,“很快!” 陆久安什么时候能与母亲,妹妹相见,柳妍姝不知道,可是,他和苏衍的见面,她还能决定。 闻言,陆久安点点头。 只要能见着人就好,不论是谁,都能揭示接下来的陆该怎么走? “其实,你和我说是一样的道理?”柳妍姝轻声说着,她思来想去,为了陆久安身子着想,其实,这件事她也可以代劳。 陆久安狐疑地看了面前之人一眼,若是说面前之人可以决定一些事情,他还是无比相信,只不过,若说代劳北宁王。他是决然不相信的。 “还是由北宁王亲自来和我说。”陆久安将脑袋转向另一侧,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曾经定国公府犯过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信任这个东西,本就是可有可无,信则有,不信则无。 很显然,陆久安是不相信面前的柳妍姝。 当然,柳妍姝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暗淡,对于陆久安的处境她能理解,不过,正是因为理解,才格外的心痛。 曾经朗朗如月的公子,终究是回不去了,她在心中发出一道暗叹。 “既然你不肯说这件事,那么我倒是想问你另一件事?”柳妍姝再次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饮了一口,手上衣袖滑落,露出光洁的胳膊来。 陆久安本想说他什么都不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人即使是自己的恩公也别想从自己口中问出任何消息来。 正是因为柳妍姝不断的询问,却也加重了他之前的猜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之人施以援手,大多都是另有所图。 稍稍一瞥,视线却落在白净如玉藕的胳膊上面,两颗左右间隔不远的黑痣顿时吸引住陆久安的视线。 柳妍姝见陆久安的视线落在她的衣袍上,心中暗自得意,她就知道,今日穿着这一身广袖儒衫是不会出错。 陆久安哥哥从前便是极为向往文人墨客的生活,即使多年未见,相比性子也不会变化太大。 就在她沾沾自喜之际,却听陆久安颤颤巍巍道:“你想问什么?” 陆久安的眼睛不住的闪烁,目光死死盯着那两颗相连的黑痣,放在膝上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本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世间面容长得相似之人太多太多了,多到他都数不过来,但是,唯有一点不会因为长得相像而错认。 那便是一个自出生以来所拥有的东西,比如说,手臂上的黑痣。 姝儿! 这个久远而陌生的名号在心间响起,陆久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眼底浮起一抹晶莹,望着面前得意盈盈之人。 陆久安可能说了,那么柳妍姝自是要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你和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谢姝,可曾相识?” 果然如此,陆久安收回目光,心道一声。 “认识。” 听见陆久安沙哑的声音,柳妍姝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之人,心想,她应该没说错话吧,继而道:“那你可知她和家中的关系如何?” 这话,倒是将陆久安给难倒了,他有些弄不明白姝儿究竟是想要问什么,难不成,姝儿的消失和荣国公府众人有关?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陆久安顿时一惊,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 姝儿时荣国公府的嫡长女,虽是极少出府,但名声在外,后来,他外出游学不久,便传来姝儿身死的消息。 荣国公府突然离开,姝儿更是意外死亡。 这些本就是萦绕在陆久安心头的疑惑,从前他不明真相,现在隐隐约约接近真相,却不知从何说起。 “想来,应当是不错的。”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说出一个最为稳妥的话。 “想来?” 听见这话,柳妍姝眉头微挑,时间太久了,越来越多新鲜的记忆充斥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已经渐渐忘却曾经自己在荣国公府的模样。 毕竟,荣国公府的记忆不仅遥远,陌生,更是极为平静,相比起现在的闹腾腾的日子,终究还是寡淡了。 “我只知她母亲,祖父祖母对她是不错的,至于荣国公,我是一点都不知情。”陆久安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 既然姝儿想知道,他便没有不说的道理,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姝儿做的事情。 若说之前陆久安还对自己的母亲,妹妹的处境感到担忧,那么,现在则是完全的放心,因为,这是姝儿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黑痣 柳妍姝双眸微垂,丝毫没有意识到陆久安话里的问题,那根本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能说出来的话,反倒像是一个极为亲近之人。 只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力却是一点都不在这上面,而是想着为何陆久安的视角没有父亲的存在,在她久远的记忆之中,父亲出现的次数是相当多的。 为何,现在却是不知道呢?这一点,柳妍姝不明白,抬眼看着路久安,疑惑道:“那你可知现在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 也就是现在的谢姝!” 怕路久安不明白,柳妍姝还特意解释道。 陆久安下意识的摇摇头,或许外界对于镇国公府嫡出姑娘的死活不明白,不晓得‘谢姝’究竟是死还是活?不过,对于他们这种簪缨世家,心中可是一清二楚。 何况,荣国公府之中的众人现在是辞官在乡,也和京城里面的权贵没有太大关系,除非荣国公府重新回到京城。 自从真正的谢姝死去之后,他们定国公府与荣国公府便是鲜少往来,两府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是靠着陆听晚还有谢姝交情。 “这样啊!”瞧见陆久安的动作,柳妍姝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失望,她本想从陆久安这里得到些许消息,哪知竟是毫无所获。 两人谁都没有在说话,屋内陷入一片寂静,陆久安忙着消化他们的救命恩人是谢姝的事实,而柳妍姝则是沉浸在过去往事之中。 突然,柳妍姝拍了拍脑袋,脸上露出点带你懊悔的神色,道:“你瞧,我这性子,来了半天都将最最重要之事给忘记了。” “不碍事的!”陆久安轻声说着。 柳妍姝将手边的包袱推到陆久安手旁,指了指,一脸平静道:“这个是你母亲和你妹妹为你做的衣裳,她们两个生害怕你在这里过得不好。” 闻言,陆久安瞳孔微缩,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包袱,哽咽道:“他们现在可好?” “自然是一切都好。”柳妍姝直言道,曾经定国公府一家人于自己有恩,她又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性子,自然要加倍还回去。 此话一出,姝儿的性子他大抵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极为好奇,自己仅仅一面便姝儿认出来了了,为何母亲和妹妹和姝儿待在一起如此之久,却是认不出曾经的故人。 陆久安哪里知道,凭借着周姨的眼力自然是能将柳妍姝给认出来,只不过,柳妍姝在陆久安还有定国公府母女两身旁的表现不一样。 在陆久安面前,则是曾经乖乖的谢姝。 在定国公府母女两面,则是一副无赖,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加之,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男女有别,她们曾经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哪里会将目光特地放在柳妍姝身上。 何况,最初柳妍姝的一番作为,给陆听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生害怕他要对自己做什么,多还来不及呢? 又怎么会去特意观察,柳妍姝是不是曾经的好友,说到底,这都是那时想要‘急功近利’惹出来的祸事。 不过,即使是这样,到底也还是有一点点的好处,便于柳妍姝隐藏身份,更好保护她自己。 “多谢。”良久,才听陆久安沉沉道。 听见这话,柳妍姝有一瞬间的愣怔,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紧接着,回过神,连忙摆手,柔声道:“不碍事的。” 柳妍姝瞧见陆久安对着定国公府母女送来的衣物露出怀念的表情,大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衣裳,心中弥漫这般一股淡淡悲伤。 或许,她也该离开宿州城了,去寻找那个令自己疑惑不已的答案,那个困惑在心间多年已久从未更改的答案。 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略一思衬,柳妍姝抬手从袖中拿出一袋银子,放在桌上,道:“这里面有三十两银子,算不上太多,但也绝对够你吃好喝好。”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图,指了指上面的某一个地方,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住处,等你身子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若你想要现在过去,我亦不会不多加阻拦,只要,你要想清楚你的母亲,你的妹妹瞧见伤痕累累的你是个什么心情?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话音一落,柳妍姝便起身准备离开。 听见这话,陆久安也跟着起身,一手撑着桌子,待站稳之后,拱手在前,朝着柳妍姝郑重一拜,道:“多谢故人救命之恩。” 闻言,柳妍姝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即利索地抬脚离开。 陆久安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抵在桌子上,目光沉沉望着柳妍姝离开的背影。 柳妍姝来到外间,同曹老了解了一下陆久安现在的情况,曹老的意思是陆久安继续安安稳稳养一个月左右,身上的内伤便能好转。 虽说恢复不到全盛时期,到底是保住了一条小命,现在看似人精神了,实则随时可能发生任何问题。 为此,柳妍姝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银钱也留给了曹老,烦请他们帮自己好生照顾陆久安。 她百无聊赖的走在街上,陆久安最后的那一声‘故人’不断地在脑海之中反复想起,她总觉得,陆久安应该是看出来了什么。 但是,柳妍姝却不知道陆久安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明明他已经掩饰的很好,全身上下都是男子的模样,女性特征都是很少露出。 想了半晌,柳妍姝还是不明所以。 回到院中,瞧着众人依旧是忙着手上的活计,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唯独她没有一点目标。 或许是有,却不知道从何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开始。 想到这里,柳妍姝无奈的摇摇头,抬头望着天空,她想要知道的事情,真相,能说的人距离宿州城实在是太远了,她需得跑到面前问才知道真相。 一抹莹白映入眼帘,望着陆听晚手上几颗黑痣,不禁轻轻一笑,曾经,陆久安还调侃过她们,说她们不愧是好姐妹。 等等······,胳膊上的黑痣,陆久安,陆听晚。 恍惚之间,柳妍姝明白陆久安是怎么认出她的,因为,这是一个小小的事情,竟没想到,有些人能记到现在。 只可惜,终究是物是人非。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爹娘 周姨瞧见柳妍姝身无一物地回来了,心头一紧,先前大公子出去时带着她为陆久安准备好的包袱,现在却是······ 不过,现在的柳妍姝心中满心的忧伤,故人相见。物是人非,相见却不能相认,这是何等的残酷,他们每一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和从前的自己都不同。 她没有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是先去阿衍的房间,今日和陆久安的一顿说辞,让她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是时候离开宿州城了。 她来的正是时候,今日因着苏衍提前完成课业,现下章夫子已经回到房中休息,书房之中唯余苏衍一人。 书香之气席卷而来,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味道交错在一起,没有引起丝毫令人反感的恶心,倒是有一种淡淡的宁静之感。 “谢家姐姐,今日出去玩的可是开心?” 苏衍一手撩着广袖,一手提笔,聚精会神的望着桌上的笔墨,脑袋转都没有转一下,只听脚步声便知是谢家姐姐来了。 “挺好。”柳妍姝慢步走到苏衍面前,看着逐渐成型的墨梅,轻声道。 听见略显平淡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兴高采烈,苏衍先是看了谢家姐姐一眼,后又慢慢放下手上的笔,诧异道:“听谢家姐姐这话,可不像是出去玩的很开心的样子。” 柳妍姝努了努嘴,阿衍真是越大说话就越直,一点都没有旁人那般拐弯抹角,不过,这样相处起来也挺好。 起码,不用过多猜忌,更不会横生事端。 “阿衍,今日这画倒是不错,寒风冰冷刺骨,花瓣娇艳欲滴,梅花凌雪却又高洁。”柳妍姝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说道。 阿衍的画几日不见,竟是有所精进,甚好,看来没有辜负章夫子的一番苦心。 入了耳的夸赞声,自然令苏衍喜不胜喜,尤其是谢家姐姐的夸赞,只不过,面上格外平静,不变喜怒,道:“谢家姐姐的眼力亦是有所增长。” 彼此的互夸都领对方感到开心。 有了小小的开场之后,柳妍姝瞧了苏衍一眼,略一思衬,缓缓开口,“阿衍,今日我去看了陆久安。” 听见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苏衍拿着墨梅图的手一顿,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有恢复平常,温声道:“谢家姐姐可是又从他那里得知,他想要看望母亲和妹妹。” 柳妍姝点点头,语气倒是极为平静,双眸微垂,道:“他的确是这样说,想要见母亲和妹妹,只不过······” 剩下的话柳妍姝没有说完,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前几日,她才和阿衍商量好,说是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现在,却又要······ “只不过什么?”苏衍接下谢家姐姐还未说完的话。 他派人查谢家姐姐的过往,里面有一个极为引人注目一点,便是曾经谢家姐姐和陆久安的关系很好,若是说谢家姐姐同陆听晚是闺中密友,同陆久安便是青梅竹马。 这一点,可将他的目光全全引了过去,之前本来就多了一个令人厌烦的祈望,现在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所谓的青梅竹马。 苏衍神情平静的看着面前之人,细细扫过谢家姐姐上面的每一寸肌肤,怎地,他从前不知道谢家姐姐竟是如此的惹人怜爱呢? “谢家姐姐可是和那陆陆久安的关系甚好?”苏衍悄声询问,语气是说不出来的酸意。 闻言,柳妍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嘟囔道:“这都是故去的事情了,多说无益。” 从心底来说,柳妍姝并不是想多说和陆久安相关的事。 苏衍愣了愣,但是没想到谢家姐姐会说出拒绝他的话,敛了敛心神,轻声细语道:“也是,往事多说无益,与其关注过往,执着于现在更为重要。” 柳妍姝中肯的点点头。 “阿衍,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柳妍姝深吸一口气,良久,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见这话,苏衍猛的瞪大眼睛,惊呼道:“不是说在等一段时间在离开吗?何况,谢家姐姐,阿衍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苏衍下意识以为谢家姐姐说的是自己,以为是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惹着谢家姐姐了! 柳妍姝神情复杂,眉心微低,抬头望了一眼苏衍,又飞快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说你离开。”说到这里,柳妍姝声音?顿了顿,继而道:“我的意思是,阿衍,我想提前离开”。 她想爹娘了,想自从她醒来便无微不至照顾她的柳父柳母,其实,从陆久安那里回来之后,她最大的伤感不是对故人重逢时的无奈。 而是对爹娘的思念之情,这些猛烈涌上心尖的想念,足以将她彻底吞没。 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过得太顺利了,所有的烦心事都没有,如同平常人家的女儿一般,今日,亲眼目睹了陆舅久安的思念。 无声的思念,更是振聋发聩。 此时此刻,苏衍才注意到谢家姐姐说的要离开,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一时间,苏衍心乱如麻,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何说起,嘴角动了动,道:“谢家姐姐,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一起的吗?” 一面说着,苏衍一面小心翼翼的望着谢家姐姐,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动容的神情。 柳妍姝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从前她的确是这样说的,只不过,她现在改变了注意,阿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不能如此自私自利。 何况,阿衍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一个人坐在火炉旁,又怎么感受不到火炉的炽热,若是不知道,那也是叫不醒装睡的人,可是,她不是这样的人。 柳妍姝无比清醒的经历这一切,她用自己的眼睛沉稳,冷静的观察周围环境,显而易见,阿衍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柳妍姝没有经历过情爱,但她并非全然不懂,日子一久,她还是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愫 面对阿衍,柳妍姝心中是说不来的羞愧,她肆无忌惮的享受了阿衍对她的好,却无力承担后面所有的问题。 这一点,就连柳妍姝自己都感到无比的难受。 若是可以,她不想这样,她只想和阿衍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姐姐和弟弟,二人之间只是纯粹的亲情,旁的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这一点或许柳妍姝可以做到,但是苏衍是绝无可能做到。 “谢家姐姐你在说什么呢?”苏衍对着谢家姐姐粲然一笑,微微失神的眼色彰显了他的不甘,自以为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为什么还是被谢家姐姐看出来了。 柳妍姝心头一紧,不知道阿衍是真不明白,还是他在装糊涂,要知道,她面前的这个看着和孩子没什么区别之人可是比自己还要精明几分。 “阿衍,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柳妍姝目光死死盯着苏衍,没有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闻言,苏衍面露无辜,轻声道:“谢家姐姐这是在说什么,怎么越说阿衍反而听不明白,咱们之前不是在说什么时候离开的事情吗?” 说着,苏衍极为无辜的看了柳妍姝一眼。 和阿衍对视上,瞧见那洁白无瑕没有经历风霜的眼神,柳妍姝显而易见的愣了愣,她不知道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说······ 最后的一个答案她不敢想象,阿衍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孩子形象,若是面前之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更会伪装。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来,但愿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柳妍姝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只当今日谢家姐姐说了些胡话。”她本想今日将一切都说明,却不料阿衍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仿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当一切说明,自己便可坦然离开,阿衍也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不必受她的牵连,她还有极为重要之事。 “那谢家姐姐现在还打算离开吗?”苏衍略一思衬,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性道。 此话一出,柳妍姝不禁扶额,揉了揉极为疲惫的眼角,方才同阿衍说的那些话,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心神,小心翼翼的试探本就极为艰难。 现在,事实告诉她,她所猜想的一切都是错的,并且还冤枉了阿衍,柳妍姝不知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说······ 只不过,她始终不明白,究竟是自己想错了,还是说阿衍真的有那番心思,阿衍内心袒露的炽热显而易见。 柳妍姝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极为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谁对谁错。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阿衍对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姐弟之情,对自己也只是一如往常依恋,没有其他任何感情存在。 “此事在说吧,今日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还不待话音落下,柳妍姝便转身离开。 苏衍轻轻应了一声,语气倒是格外单纯,点点头,轻声道:“谢家姐姐,你可一定要好好休息。” 闻声,柳妍姝冲着苏衍摆了摆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谢家姐姐的背影,苏衍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没有一丝感觉,竟是没有发现背后都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额头之前谢家姐姐在的时候没有出现的冷汗,现在也出来了。 苏衍抬脚迈出房门,修长的身子稳稳站在门口,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他对谢家姐姐的感情影藏的很好,素日更是没有做出冒犯之举。 除了,除了那日意外瞧见的东西,只不过,那件事除了自己知晓,天底下便没有旁人知道。 谢家姐姐今日出去之前一切正常,甚至昨日处理他和祈望的问题之时,亦是不偏不倚。 那么,问题只能是出现在谢家姐姐外出这段时间,苏衍细细回想谢家姐姐从进门开始说的每一句话。 ‘陆久安’ 这个人名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旁人的问题,那么,根本原因便出现在陆久安身上了。 但是,他和谢家姐姐与陆久安碰面的时间是不一样的,陆久安又怎么能看出他喜欢谢家姐姐呢? 这一点,苏衍想了半晌却也想不明白。 就连苏衍这个极为了解柳妍姝都还有想不明白的事情,那么,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柳妍姝本人知道是为什么? 柳妍姝迈着极为疲惫的脚走到院落中间,呆呆望着陆听晚不停干活的模样,自打她同陆听晚母女说自己将她们所做的衣物交给陆久安之后,干活更是卖力。 对此,柳妍姝早已说过,这里,不需要他们干活。 陆久安同陆听晚之间才是真正的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也是柳妍姝想要的,不只是出于哪种原因。 她或许和爹娘姊妹兄弟之间的情分格外缘分浅薄,活在这个世界上数十年之久,遇见了不少对自己好的人。 这里面包括陆听晚,苏衍,爹娘······,多到自己都数不清,可是,如此多之人,唯独没有那种血缘关系带来的亲情。 血浓于水的感情,一点点都没有。 她的出生,爹爹不喜,娘亲常年患病,形同虚设,更何况,娘亲一心想要一个儿子,她的存在倒是异常尴尬。 祖父祖母倒是喜爱自己,可终归还是走的太早,以至于她还没有好好承欢膝下,做一个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可陆听晚和陆久安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之前,她便觉得自己和阿衍以及祈望之间缺少了什么,一直都是不明所以。 想着也不重要,事情就这样算了便是。 但是,这些日子亲眼目睹了血浓于水亲人之间的相互思念,相互挂念,柳妍姝的心中倒是有些说不出滋味。 她和祈望之间倒是有一点点这种感觉,可和阿衍却是一点这样的氛围都没有,反倒是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像是那男女之前那样。 若是阿衍真的对自己没有其他心思,那么这种感觉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开 是她错了! 思及此处,柳妍姝不由自主的愣了愣若果不是阿衍的问题,那问题便出现在她的身上,人的情感都是由自己决定的。 她能想到这里,莫不是自己对阿衍有什么不该想的想法。 瞬间,柳妍姝整个人开始变得手忙脚乱起来,眼中满满都是慌乱和不知所措,她怎么能产生如此不堪的想法。 接下里的一个月,在宿州城的日子正式迈入秋天,万物逐渐开始凋零,院中的大树慢慢落下茂密的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干。 自从柳妍姝隐约明白了子不堪的想法,便是处处躲着苏衍,每日也是在饭厅里见上一面,便匆匆离开,好似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一般。 她对阿衍的异样,彰然若揭,就差摆在明面上了,两人周遭之人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其中最数祈望最是幸灾乐祸。 毕竟,一个人的注意力只有那么多,不是在他身上,便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现在谢衍正是被兄长躲着,那么兄长的目光便能放在自己身上。 旁人都察觉到了柳妍姝对苏衍的‘与众不同’,作为里面的主角之一的苏衍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他起初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可是转念一想,那日他装傻才好不容易糊弄过去的事,现在若是冒然接近谢家姐姐,再被谢家姐姐看出来什么,只怕会前功尽弃。 苏衍不想,也不愿,为此,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人依旧是一如往常的关系,甚至平静。 加之,他现在还得好好想想如何处理现在和谢家姐姐的关系,接下来,他又应该以何种方式面对谢家姐姐。 还是说按照以往的方式和心底的计划,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大公子,你看看这衣裳如何?” 周姨拿着一件刚做好的衣裳放在柳妍姝面前,柳妍姝抬手轻轻放在上面,料子柔软离开,针脚绵密,倒是一件好衣裳。 微微勾起唇角,点点头,缓缓开口,“周姨的手艺愈发精进了,还有听晚姑娘的也是。”瞧见周姨容光焕发的目中,心中甚是开心。 听见大公子的夸赞,周姨微微缓缓低下头,轻声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们整日待在这院中,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也没有从前那些个烦心事,虽说日子过得不如以往,可到底是命给保下了。 现在,每日也无甚大事,心思自然便放在绣工上面,因为只有做衣裳,她才能将思念之情传到给陆久安,这也是她和听晚唯一能接近久安的法子。 柳妍姝瞧见周姨面色平静,脸上只是一抹得体的笑容,便知周姨现在并不是多么开心,原因无它,这笑是京城簪缨世家夫人惯用的标准笑容。 “周姨,可是想儿子了?”柳妍姝明知故问道。 周姨略微迟疑,随即点点头,她对久安的思念不用问都知道,试问,有哪一个母亲不会思念自己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 柳妍姝轻笑一声,点点头,“一片慈母之心,想必,周姨跟快便能如愿以偿了。”前几日,她从曹老那里得到消息,说陆久安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也不忍周姨和陆久安的彼此思念,想着,还是安排他们尽早见一面,也算是安了彼此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心。 闻言,周姨愣了愣,轻声询问,“大公子的意思是小儿他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柳妍姝眼含笑意的看了周姨一眼,随即点点头。 对面久经风霜的女子瞬间裂开嘴角,满眼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激动道:“多谢大公子的救命之恩。” 柳妍姝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谈不上救命之恩。 周姨从柳妍姝的房间离开,留下了先前那间精美的衣裳,心中满满都是喜悦之情,满是沧桑的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随即,被她毫不犹豫地擦去,今日,她没有白来,一是知道陆久安现在性命无忧,人已经算是基本上好了,二是知道了,他们母子三人即将重逢。 这让她如何能不高兴? 望见周姨离开的身影,柳妍姝也跟着情不自禁的开心起来,亲人重逢这是何等的喜剧。 突然,原本关上的房门被猛地打开,陆久安从外面闯进来。 柳妍姝听见这突然起来的声音本就被下了一下,现在又瞧见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仿佛往日的平静都在此时被打破。 “快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陆久安两步并做三步,朝着柳妍姝走了过去,急忙道。 她本想问陆久安为何出现在这里,苏衍现在没有和他在一起吗?晨起,阿衍不是去看他了吗?只不过,在听见陆久安这句话时,柳妍姝猛地站起身,神情颇为严肃,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姝儿,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宿州城的官府在大肆搜索北宁王的下落,城中已然混乱不堪,趁着现在早点离开为好?” 陆久安上前拉住柳妍姝就走,柳妍姝一把抓住面前之人,冷声道:“阿衍现在在哪里?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陆久安顿了顿,直到柳妍姝口中的阿衍应当是北宁王,曾经的太子殿下的名讳,苏衍,面色严肃,道:“今日我并未见着北宁王,反倒是官府中人见了不少。”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桌子,倘若陆久安没有见到北宁王,那么阿衍现在又在哪里,若是阿衍知道城中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回来只身犯险。 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我得去找阿衍。”其他的柳妍姝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现在阿衍需要她,无论阿衍在哪里,她都要找到他。 “姝儿!”陆久安厉喝道。 柳妍姝贝齿轻咬,抬头望着陆久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陆久安,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就当是你报了我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任何牵连,我也从来没有救过你,我更不是姝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逢 耳旁响起轻轻柔柔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陆久安愣了愣,泛白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喉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 此时此刻,陆久安只能望着眼前面孔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他们好像熟悉却又不认识,放在身侧的双手不住地摩挲着衣裳。 良久,才听陆久安用着惊呼哽咽的声音,道:“好。” 柳妍姝重重点头,此刻,她没有心思理会陆久安的儿女情长,有的只是生死危机再一次扑面而来的紧迫感。 现在这种时候,她要去找阿衍,阿衍的身份又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炸开,唯有,撇清关系才是上上策。 不能言说的心思在心中转了三番,柳妍姝对着陆久安扔下一句话,“你随我来。” 陆久安是个生面孔,身份更是容易捏造,也是一个罪人之身,当初,也是花妈妈出面将定国公府之中的人带走,想必,官府之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更不会将目光放在他们三人身上。 那么,这个时候也是最好的时候,只要他们三人离开这宿州城,从今往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罪人之身,上了官府的通缉令,不得轻易离开发卖之地,违者,杀无赦,现如今,官府主动出手,想必,也是准备好了一切。 但是,柳妍姝岂是那种毫无防备之人,狡兔三窟,正是曾经的自己为现在的她留下的一条退路。 柳妍姝带着陆久安先是跑到自己的房中,从里面取出重要之物,又带着陆久安朝着众人现在所在的位置跑去。 与之相反的是,章怀礼的房间却是一片宁静,祈望,陆听晚都在这里,往日,都是章怀礼先给苏衍和祈望讲一遍,紧接着便是陆听晚。 今日,苏衍有事先出去了,剩下的便是祈望两人,章怀礼想着苏衍也不在,便做主将剩下的两人放在一起,等到晚一点,同苏衍一人讲就是。 苏衍在理解能力上,本就比面前的两人要快上许多,只不过,是为了照顾祈望这个小伙子,这才稍稍慢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会找时间将剩下的课为苏衍补上去。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突如其来的响声,令章怀礼极为不悦,屋内的几人顿时将目光同时放在木口之人的身上。 只是,等陆听晚瞧见门口站着的人之时,却是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眼含泪水,很快,眼角便滑下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轻道一声,“兄长!” 柳妍姝瞧见这一幕,却是来不及留下充足的时间来让两人享受家人团圆的喜悦,深吸一口气,道:“章夫子,祈望,还有听晚你们随我来。 快!” 最后一声‘快’,柳妍姝可谓是厉喝而出,话音刚刚落下,只整个人便以消失在众人面前。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祈望疑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陆久安上前一步,朝着章夫子匆匆行了一礼,急忙道:“你们快去收拾自己要紧的东西,尽量不要穿的太过华丽,至于剩下的话,咱们路上再说。” 章夫子听见这话,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幸好,他平日还算是经常锻炼,即使是行将枯木,身子也是不一般的好。 陆听晚听见兄长急切的声音,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涌上头,曾经,定国公府出事之时,爹爹也是这般说的,泪花再次翻涌而下。 回过神来,陆听晚一遍擦着脸颊上的泪水,一边朝着屋内跑去,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自己同母亲的行礼,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包袱。 临走之时,陆听晚极为不舍的望了屋内的边边角角,这是她除了定国公府的闺房之外,最为安心的地方。 原以为,他们能在这里待上许久,面上露出些许苦涩的神情,原来,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深吸一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待陆久安将三人带到门口,姗姗来迟的柳妍姝带着从外面回来的周姨同一行人碰面。 柳妍姝的视线扫过每一个熟悉的面孔,抿了抿干裂的唇,语气郑重道:“章夫子,周姨,······,你们现在也大概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里,已经不在安全了。 周姨,听晚,久安兄,你们都是戴罪之身,这是你们的身契,今日我将它们交还于你们,从今往后,你们便是自由自身。 这个,是我重新为你们办的户籍,之前,我思来想去,若是有朝一日放你们离开,按照你们从前的身份约莫是不好重新开始,现在有了新的身份,哪怕是背负着从前的血海深仇你们也可以暂时寻找到一处安稳之地,以备将来。” 柳妍姝一面说着,一面将怀中的盒子打开,将早已准备的东西交给周姨,当周姨拿到身契的那一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之感。 眼底翻涌着泪花,一路走来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若是没有大公子,想必,他们一家早已命丧黄泉。 顿时,周姨拉着陆听晚同陆久安,三人径直朝着柳妍姝贵了下去,以头碰地,哽咽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周姨的此番举动,柳妍姝属实没有预料到,手脚麻利的将三人扶了起来,轻声道:“不必如此,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正当周姨异常疑惑,为何这确实大公子应该做的,他们与她无缘无故的? 但是,柳妍姝却没有时间来回答周姨的困惑,她径直走到祈望面前,抬手摸了摸祈望娇嫩的脸颊,定定望着面前之人,眼中泛起点点泪花。 她要去找阿衍,此行一去生死未卜,这一别,更不知何时再相见,难怪,世人总说重逢的时间格外短暂。 从她们相遇的那一刻,也就预示着一个有一个的离别。 “祈望?”柳妍姝轻轻唤道,她只祈求他们还有再相见之日,日后定会重逢。 “兄长,我在!”祈望似是感应到什么一般,重重应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簪盒 不似往日嬉闹的声音传至耳旁,柳妍姝抿着唇,重重点头,强行忍下眼中的泪花,道:“祈望,你也是个大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地。” 一边说着,柳妍姝一边拍了拍祈望的肩膀,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不舍,轻声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送章夫子,周姨他们离开。” 听见这话,祈望下意识反问道:“那兄长你呢?” 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含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就不和你们一道同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祈望定定看着面前的兄长,兄长虽未明说,但是仅凭这里少了一个人,他便知道兄长要去做什么,只不过,他平日虽是极为胡闹,性子也是跳脱不定,倒也知道事情的紧急,点点头,应了一声。 “记得,带他们去北宁王府,只有在那里,才能护你们安全,知道吗?”柳妍姝摸了摸祈望的脑袋,语气柔和的说着。 祈望不知道自己点了多少次头,数都已经数不清了,他不想和兄长分开,可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分离。 柳妍姝从怀中掏出一块儿令牌吗,放在祈望手心,道:“一定要带好它。” 最后,柳妍姝将目光放在章怀礼的身上,道:“多谢章夫子一直以来的照顾,若是夫子信得过我,让我去找阿衍,你们在北宁王府等着我们便是。” 章怀礼轻轻点点头,他终究是在朝廷屹立数年不到之人,见过之人数不胜数,面前这位的身份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数。 将一切都交待好之后,柳妍姝便带着众人朝着后院走去。 一处草垛被她缓缓挪开,这是一个特意留下来的狗洞,想当初,她买下这屋子之时,对今日的一切早有预料。 所以,发现这狗洞她也没有将其堵起来,只是,藏住而已,仅此而已。 “这后面是一处密林,出去一棵左侧的树上面有着特殊的符号,你们顺着那树走便是,祈望你先出去吧,久安兄断后。”柳妍姝开口说着,眼睛最终落在两个男子身上。 祈望点点头,不舍地看了一眼兄长,眼角似是要落下一滴泪水,只不过,他从前说过,今后绝不掉下一滴眼泪。 撑着泪水还未落下,祈望便将其抹去,随即坚定眼神,转身从狗洞离开。 祈望离开之后,紧接着便是年长的章夫子。 待两人离开之后,柳妍姝看着剩下的三人,嘴角动了动,心中有一股念头涌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眼神从犹豫逐渐坚定,伸手拉住即将离开的周姨,朝着周姨定定的跪了下去,低着脑袋,泪花在眼里不停翻滚。 周姨面露疑惑,弄不明白大公子的意思,看了看身旁的儿女一眼,陆听晚同她一模一样的神情,而久安却是······ 半晌,才听柳妍姝轻轻唤了一声,道:“周姨,我是姝儿,谢姝,是您的姝儿。” 听见这话,周姨愣了愣,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转头望着身旁的儿子,瞧见陆久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心中猛地一阵。 周姨赶忙扶起柳妍姝,望着面前之人的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说,你是谁?你叫什么?” 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耳中,柳妍姝咬着唇角,泪水终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哽咽道:“周姨,我是姝儿,是谢姝,谢氏嫡长女,荣国公府的嫡长女!” 面前的周姨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侧的陆听晚却是将这一切都听明白了,曾经的一幕幕浮上脑海,她的眼中亦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是姝姝?”陆听晚一面说着,一面朝着柳妍姝走了过去,下一秒,将其抱住,哭喊着,“姝姝,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此情此景映在眼中,往日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只不过,几人却是来不及互诉衷肠,更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诉说彼此的思念,柳妍姝同听晚拉开距离,轻声道:“我让祈望送你们去北宁王府,你们便在那里安心住着,若是不顺心,在做打算离开,知道吗?” 陆听晚点点头,疑惑道:“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柳妍姝抿了抿唇,“我在世人眼中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多说无意,那时同你们相见,想着只要你们平安便好,至于剩下的一切早已不重要了。 今日,我同你们讲出这些,是想让你们放心在北宁王府住着,好好活下去,不必在担惊受怕知道吗?” 陆听晚却是不住地摇头,她不想,她好不容易遇见昔日的好友,却是在这种生死的关头在知道真相。 这对她来说,又是何其残忍。 “周姨,姝儿能再见你们一面,已然心满意足了,知道你们现在好好的,一切便是真的好了。”柳妍姝轻声说着。 而周姨瞧见自己曾经疼爱的孩子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情愫,似是酸涩,有似是······ “久安哥哥,你带着周姨,听晚他们快离开吧!” 此话一出,陆久安知道,他们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本以为重逢还能多相处一会儿,心中一时唏嘘万千,终是只道一句,“保重!” 柳妍姝点点头。 母女二人再是不舍,也不得离开。 瞧见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面前,柳妍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又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将狗洞堵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日之事来的突如其然,以至于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得亏,从前将这一切都在慢慢准备好,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出去玩耍,却不知她是去准备今日的一切。 柳妍姝在苏衍的放门口站住,抬手轻轻推开,从前的一切仿佛还在刚刚,可嬉戏打闹却是已然消失不见。 想到这里,柳妍姝的心中不免涌上一阵失落。 阿衍曾经将自己极为重要之物的存放之地都给她一一说过,柳妍姝便将那些东西尽数收拾出来,只不过,却在拉开一个抽屉之时,瞧见一个簪盒。 第二百章 包袱 簪盒是用木头做的,是最常见的木头,若是昂贵之物柳妍姝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只不过,这只有女孩子才会用的东西顿时引起她的兴趣。 那时,她还以为是阿衍心悦自己,却不曾想,原来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柳妍姝不禁为自己的愚蠢而摇头。抬手将簪盒拿到桌上放着,一时间陷入犹豫,这是阿衍的东西。 她若是贸然打开,此举只怕是······,只是,不打开光是看着便已经勾得自己蠢蠢欲动,瞬间,柳妍姝便陷入两难的境地。 突然,房门被猛然敲响,柳妍姝放在簪盒上面的手失去控制的动了动,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秒便出现了意外。 ‘砰’的一声簪盒被重重摔在地上,盒身顿时分作两半。 视线落下簪子上面,柳妍姝顿了顿,任她如何去想,都没有想到这是自己曾经最为喜爱的簪子,若不是今日再见,她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喜欢过这一样一支簪子。 毕竟,那也只是年少的喜欢而已。 生命之中有太多的事情足以将曾经的喜欢彻底淹没,直至消失,柳妍姝不知道这簪子阿衍是怎么一直随身携带在身上,更不知道怎么将其保护的这般好。 神情不由自主的愣了愣,随即,柳妍姝飞快地蹲下身子将簪子捡了起来,放在包袱之中,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也只当没有见到过这簪子。 手脚麻利的将包袱收拾好,柳妍姝拾到拾到了一下,瞧着一直砰砰作响的房门,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谁呀·······”柳妍姝一面走过去,一面喊着,“来了来了,别敲了。” 拔开门栓的那一刻,柳妍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害怕,放在门上的双手亦是止不住的颤抖,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害怕的心思。 明明从前已经经历过数次的生死危机,也都挺过来了,为何,今日却是如此害怕,或许,是从从前的生死危机都是建立在一瞬间。 她不能思考,也不能选择躲避,只能选择去死,既然向死而生,便没有什么害怕了,只不过,现在却是不一样,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她不能死,也不想死。 一手拿着从书桌上的砚台,一手缓缓拉开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屋外之人朝着屋内扑了进来,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小豆子?”柳妍姝惊呼道,面上露出些许歉意,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小豆子,这种令人恐惧的时间,小豆子竟然来了。 ‘哎呦······’小豆子面朝地,翻滚了几下,最终发出疼痛,虚弱漫长的声音,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好心好意来救人,没想到竟然摔了一跤,还是拜柳妍姝这位兄长所赐,那种感觉真实难以言说。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赶忙放下手中的砚台,蹲下身子,将小豆子扶起来,略一思衬,疑惑道:“小豆子,你怎么来了?” 小豆子站直了身体,揉了揉开花的腚,面色痛苦道:“还不是我师傅让我来找你们,对了其他人呢?” 他来的时候,院中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挨个挨个儿敲过来,才发觉这屋子有人。 “他们都走了!” 柳妍姝语气极为平淡的说着。 “走了?”听见这话,小豆子双眼微微一惊,眼中布满不可置信,疑惑道:“那谢衍呢?”师傅特意让他前来,便是专程来寻这谢衍的。 倘若他也走了,那自己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小豆子的心飞快的思索,想着接下下应该如何是好! 柳妍姝轻轻摇头,抿了抿唇,温声道:“我不知道!”她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人的下落,唯独不知道阿衍去了哪里。 “你不知道?”小豆子瞬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柳妍姝。 柳妍姝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即极为肯定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下,小豆子的心是彻底凉了半截,不过,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心中倒是什么些许怜悯之心,“不如跟着我去同仁堂如何,那里暂时不会被查到,目前来看倒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何况,说不定你也可以在那里找到谢衍!” 闻言,柳妍姝充满忧伤的眸子飞快地看了一点小豆子,点点头,倒是没有拒绝小豆子的提议。 “不如,先是收拾一下行礼?”小豆子指了指乱糟糟的屋子,开口提醒面前之人。 柳妍姝愣了愣,神情微微一滞,轻声道:“不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要回来,等到时候再说吧!” 看着面前之人极为憔悴的神情,又想到往日容颜焕发的模样,小豆子便也没在多说什么,反正同仁堂在他眼中,什么都有,也不缺这一两件衣裳。 站在门口,柳妍姝望着慢慢合上的大门,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之中闪过,又在夜幕之中回家的身影,有她和阿衍嬉闹的身影,还有她带着定国公府一家人到来的欢喜,以及那日祈望欢天喜地的模样。 慢慢转过身子,柳妍姝阖上弥漫着淡淡忧伤的眸子,跟着小豆子离开此处,就在两人刚刚离开不久,大门被猛地踹开,显然来者不善。 小豆子并没有带着柳妍姝走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而是穿梭在一个个小街小巷里面,房屋的影子不断在身后倒退,沉浸于心中的哀伤也在慢慢褪去。 柳妍姝寸步不离的跟着小豆子,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同仁堂,而不是直接离开,因为她知道,只有见到曹老说不定还能知道阿衍的下落。 若是仅凭着自己一人盲目寻找,指不定还要找到什么,若是想要快速找到阿衍,须得见到曹老。 两人从后院悄声走进同仁堂,因着众人四散逃离,今日的同仁堂倒是没有往日的人来人往,一副难得的宁静。 “呀,你可来了,老头子我都等你好久了。”李老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肩上斜挎着一个包袱,瞧着打扮,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第二百零一章 毫无头绪 小豆子和柳妍姝并没有理会李老急于离开的心情,两人径直朝着屋内走了进去。 “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虽是疑问的声音却带着肯定的语气,柳妍姝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应了一声。 “师傅,徒儿过去的时候没有找到谢衍兄台,只是找到了谢衍兄台的兄长。”小豆子低声说着,神情之中带着点点自责。 闻言。曹老慢慢睁开浑浊的眼睛,神情却是极为平静,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小豆子,你先出去吧!”曹老用极为沉稳的声音说着。 小豆子点点头,应了一声。 望见小豆子离开的身影,随即柳妍姝慢慢转过身子,望着神色无波无澜的曹老,贝齿轻咬,道:“曹老,您也不知道阿衍的下落吗?” 曹老亦是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面前站的女子,有些弄不明白,为何殿下会将一切底子都交给她,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想知道面前之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殿下会如此重视她,却又不想知道,因为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曹老能平安从皇宫之中活着走出来,并且一躲就是这么多年,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不过是凭借着本能想保全性命而已。 想知道,是因为好奇,不想知道,是因为想要活着。 “殿下的下落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曹老冷哼一声,眉宇之间俱是沧桑。 听见这话,柳妍姝的神情不由得一暗,倘若连曹老都不知阿衍的下落,那她究竟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阿衍身边可有暗卫相护?”柳妍姝微微抬头,抿了抿干裂的唇,轻声询问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若是有暗卫相互,终有一日她总会找到阿衍。 若是没有,那么她必须加快进程,哪怕是仅仅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曹老的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几下,像是印证了柳妍姝的猜想,瞧见这一幕,那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有所松动。 只要人还活着就好,都怪她太着急了,竟是没想到阿衍身为王爷,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暗卫,不过,下一秒,曹老说出来的话却是瞬间便将柳妍姝的希望打破。 “只不过,迄今为止,暗卫都没有找到王爷的下落?”曹老轻声说着,声音之中夹杂着一点点沉重之感。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将小豆子派出去寻找苏衍是否在家,若是在家,便将其立刻带来同仁堂,若是不在,说明一定出了事情。 现在城中乱成这样,苏衍不可能不知道,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么一定是出事了。 “曹老,不知你在这宿州城可是有自己的实力,亦或是和宿州城最为主要之人有没有关系?”柳妍姝定定看着曹老,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点点的办法。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诚然,她为自己和阿衍留下了足够的退路,却在这一刻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百零二章 造反? 听见这话,李老眼中精光一闪,装傻充愣道:“小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呢?苍梧书院和我有什么关系,有道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知道吗?” “真的吗?”柳妍姝轻声笑道,若是没有关系,为何周子豪带回去的假信一点反应都没有,唯一能说明的便是,李老多多少少和苍梧书院有点子关系。 至于李老不想回去的原因,无外乎有三,一是李老性子跳脱,不愿意回去,二是李老和苍梧书院的关系并不好,发生了不为人知的事情。 三嘛,想来便是李老现在不管事了,苍梧书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交由副院长统一管理,既然苍梧书院有一个精明强干的副院长主事,那么李老回不回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当然是真的。”李老眸光闪了闪,嘴硬道。 柳妍姝围着李老走了一圈,将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神情若有所思,轻声说,“既然是这样,那么,李老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仅凭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若是你能帮我完成,我就带着你离开,如何?” 李老极为警惕地看着柳妍姝,脚不受控制的朝着后面退了一步,警惕道:“什么事情?” 柳妍姝双手放在身后,不住地摩挲,轻声道:“李老你不用如此防备我,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而已。” 听见面前之人如此奇奇怪怪的语气,更让李老有些摸不准头脑,弄不明白柳妍姝想要干什么。 “我也知道李老向来是仁厚大方之人,我想这点小要求李老应当是会同意的。”柳妍姝拧了拧眉,用仅仅只有自己和李老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着。 这让本就不安的李老愈发不安,生怕她给自己找什么不能完成的大事。 “不如您替我找找阿衍的下落如何,就是之前躺在生病的那个男孩子?”似是怕李老不知道阿衍长什么样子,柳妍姝特意强调道。 听见这话,李老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他就知道,面前这人根本没安什么好心,不想带自己离开直说便是,现在还使出这种阴谋诡计。 冷哼一声,怒道:“你不想带我离开直说便是。”李老忿忿不平地盯着柳妍姝,道:“不过,你现在也是离不开这宿州城,不如留下来如何?” 听见李老的前半句话,柳妍姝只是轻声的笑了笑,听见后半句话,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无比低落,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瞧见柳妍姝逐渐低落的神情,李老也不好继续说接下来要说的话,脑海之中精光一闪,安慰道:“既然你们都找不到他,他也没来找你们,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仔细想想,之前有没有说过类似约定的话,里面说不定有他的消息,他不能回来找你,说不定就是······” “我知道了。”柳妍姝粲然一笑,打断李老接下来要说的话,李老说得对,现在宿州城人心惶惶,官府更是加大了对阿衍的搜索。 倘若阿衍不能回来,说不定他去了沧州,他们二人说过太多太多有关沧州之事,之前她不让阿衍跟着自己去沧州,现在阿衍消失了。 倘若自己去沧州很有可能会找到他。 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异常感激望着李老,伸出双手,朝着李老作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您的恩情,只能来日再报。” 话音一落,便朝着李老拜了下去。 随即,整个人百年朝着外面跑了出去,她要回到自己的家中的,带上属于他们的记忆去找离开的阿衍。 一直目送柳妍姝离开的李老,不禁抚了抚颔下发白的胡须,孺子可教也,终是没有白费他的一场苦心。 “你这老家伙,整日嘻嘻哈哈的,一点正事都没办。”身后,传来曹老的怒吼声。 李老身子猛地一怔,随即利索地转过身子,“你这个糟老头子,一点都不懂上了年纪之人的心意,还有,你还说我什么事都没干,怎么,你干了,干了也不见你的情报有什么用处,连一个人都没有找到,还不如我呢?” 此话一出,佝偻着身子定定站在门口的曹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似是要将面前之人给一拳轰飞。 “是,你是上了年纪之人,只不过,你有这功夫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还不如尽快回到你的苍梧书院去,现在这一切,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苍梧书院惹出来的祸事。” 曹老不咸不淡地说着扎心窝子的话,反正谁又能好得过谁呢? 闻言,李老一噎,倒是没有继续反驳曹老,毕竟,这一切都是事实,刚刚他也只不过是想唬住那个女娃娃。 谁要和她一起离开,自个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有一点没说错,现在发生的一切的确是因苍梧书院所起,无论如何,终究是需要他回去将这一切处理了才行。 ······ 柳妍姝顺着之前小豆子带自己来的路回到之前他们居住的房子。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心中已然有了不祥之感,明明之前走的时候是将门给好好锁起来的,为何现在回来锁却消失不见。 唯一能说明的便是,有人来过这里,并且还是凭借武力将门踹开。 院中的花草不复之前的整洁,显然是一副被践踏过的模样,桌椅板凳也是东倒西歪,屋内的一切都不在原本的位置。 凌乱不堪的一幕映入眼帘,柳妍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宿州城的官员目无王法,私闯民宅,甚至是将皇权都没有放在眼中,看来,是要造反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脑海之中不断回想之前的一幕幕,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她亲手挑出来,里面更是耗费了她无数的小心思。 现在,竟是被这些人毫不留情的破坏掉,真真的菩萨一般的面容,毒蛇的心肠。 第一百零三章 下落 “小兄弟,你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便能看见距离沧州最近的临州了。”小二的抬手指了指方向,对着身旁面容清秀的男子说着。 之间,男子微微勾起唇角,对着小二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朝着小二的拱手作揖,到了一声谢转身朝着小二的之前指的方向离开。 这男子正是离开宿州城前往沧州寻找苏衍的柳妍苏,她正朝着临州方向前进。 自己走了已经有两月之久,现在则是距离临州更进一步,想必,明后两日便能抵达临州,这一路走来,她问过许许多多的人,知不知道或是见到过阿衍没有。 毫无意外,众人都直说没有。 怀揣着巨大的希望,迎来痛苦无比的绝望,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问过多少人,听到过多少路类似的话,心中名为‘希望’的火苗,一次又一次被毫不留情的浇灭。 为此,柳妍姝也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快了,就快了,只要她到了沧州城之后一定会找到阿衍。 到那时,他们也一定能够再相见。 至于宿州城的一切,她已经交给驻守在宿州城的曹老代替自己管理,将院中好好收拾一番,尽力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钥匙放在曹老手上,柳妍姝也是异常的安心,就是不知道祈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到北宁王府。 自那日分别之后,再一点音讯都没有,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心中仍旧存在一丝丝的希望。 柳妍姝原本跟着镖师一道同行,只不过,她的目标所在地是临州,而镖师不是,是以,现在只能孤身前往。 夜幕降临,柳妍姝靠在一棵大树上面,心中升起一股无端的寂寥,双腿微微蜷缩,双手则是抱着上面,脑袋抵着膝盖。 眼底浮现一抹哀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真的好想宿州城的一切,生活很平淡,但是喜爱之人,亲近之人,同窗之情都在身边。 往昔历历在目,现在却是孤身一人,走的走,小时的小事,一闪一闪的星星依旧悬挂在天空之中没有丝毫变化,月亮依旧是那般圆。 而他们却是物是人非。 想到此处,柳妍姝眼底一片晶莹,想要哭却又不能哭,她现在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爹娘现在情况不明,阿衍不知道去了哪里,祈望他们也不晓得到了没有。 这些都沉沉压在柳妍姝的肩膀之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了。 一夜无眠,清冷的空气将刚刚闭眼的柳妍姝冻醒,搓了搓肩膀,深吸一口气,眼神看向不远处的火堆,原来,火堆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舔了舔干裂的唇,望向一旁的所剩无几的水囊,柳妍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不能将水囊之中的水全部用尽,她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能抵达临州。 ······ 古朴的城墙映入眼帘,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微微起伏的胸脯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终于,到临州城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临州城并不像宿州城那般萧索,街上人来人往,同街上的人问了一圈,她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客栈。 ‘来福客栈’。 在看见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柳妍姝愣了愣,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阿衍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名字就叫来福。 现在这个名字有被用在客栈上面,真真是······ 柳妍姝笑着摇摇头,朝着来福客栈里面走去。 “客官,您在打尖还是住店?”眼尖的小二看见店内走进来一个客人,甩了甩身上的帕子,迎了上去。 柳妍姝定定站在客栈内,环顾四周,一切如常,看来这里应当不是什么黑店,轻声道:“住店,为我寻一间上好的房间,顺便在送点热饭热菜进来。” “好嘞,客官您随我来。”小二的弓着身子,伸出右手,示意柳妍姝跟他走。 柳妍姝点点头,她便跟着小二的朝着二楼走了上去。 她所在的房间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麻雀虽小,倒是一应俱全,大体看了一遍,心中倒是满意,也没有过多的挑剔。 柳妍姝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放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瞧着,一手把玩着一块儿银子,瞧见小儿的眼睛随着银子起伏不定。 “小二的,我问你一件事,若是你答上来,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听见这话,小二的忙不迭的点点头,对银子的渴望望眼欲穿。 “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大概有这么高,轮廓分明······”柳妍姝将苏衍的相貌大致给小二的描述了一番,双手不停地比划。 小二的眉头一皱,沉思片刻,疑惑道:“那位公子眼角这边是不是有一颗小痣?”说着,小二的还在自己脸上比划比划。 闻言,柳妍姝不住的点头,神情肃穆,道:“那你可知他现在在哪里吗?” 小二的摇摇头,恭敬道:“客官,这就不知道了。哪位客官已经走了好几日了,若不是他面色过于苍白,我也不至于特意看了一眼。” 柳妍凝术抿了抿唇,眉宇之间流露出淡淡的喜色,眼底一片以晶莹,只要阿衍现在还活着就好,总有一天她会找到阿衍的。 “客官,你看这······”小二的低头看了看柳妍姝手中把玩的银子,神色迟疑道。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银子递给小二的,随即又从袖中拿出一块儿碎银子,轻声道:“小二的,你好好想想他现在可能在哪里,亦或者说他们可能去哪里?从哪个方向走?” 小二的眼睛自从柳妍姝拿出那一块儿碎银子的时候就没有离开过,现在听见面前的客官说只要自己能在说出一点相关的东西出来,这银子就归自己。 这不,为了银子他可不得使劲想。 “那位客官应该是朝着沧州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在三天前离开此处,面色惨白无比······”小二的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相关的事情。 闻言,柳妍姝便将手上的碎银子交给了小二的。 第二百零四章 谢临 天将大亮,柳妍姝便带着行李朝着沧州的方向马不停蹄地赶去。 走在沧州繁华的街道上,柳妍姝环顾四周,宿州城比不得临州,现在是更加比不得沧州城,真是一处地段比一处繁华。 就是不知道阿衍现如今身在何处,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再度重逢,现在的分离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 她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安慰自个儿。 柳妍姝一人孤寂的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她到了沧州城以后,会立即动身前去如今的谢府。 只不过,现在却难免有些近乡情怯了。 “让开,快让开······”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仓促且惊慌失措的怒吼声,听这声音,倒像是一个不大的孩子,霎那间,横冲直撞的汗血宝马便冲到她的面前。 顿时,柳妍姝直直愣在原地,眼睁睁见着比自己还要高大数十倍的马匹冲了过来。 “快闪开!”坐在汗血宝马上的男孩儿不停地怒吼着,一直手也在半空之中不停地挥舞,想要凭借着自己的厉喝声让柳妍姝赶快离开。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人群四散逃离,而汗血宝马的身后紧跟着一群奴仆不断地叫喊着,“小公子,小公子,您慢点······” 柳妍姝身子僵硬的愣在路中间,就在马儿快要冲上来的那一刻,幸亏,马上的小公子将汗血宝马给呵斥住了。 年纪不大的小人坐在高高的汗血宝马上,显示出居高自傲的神色,倒是没有目中无人,在看清柳妍姝的面容之后,微不可查的愣了愣。 “喂,你没事吧?”小公子利索的跳下汗血宝马,将手上的缰绳扔给紧赶慢赶过来的奴仆,跑到愣神的傻子面前,挥了挥手,疑惑道。 柳妍姝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方才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死亡再次逼近,而她却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任由那汗血宝马冲向自己。 就连平日学会的那些个武功都没有用上。 “你没事吧!”小公子再次朝着面前发呆之人挥了挥手,示意她看看自己,哪知,过了许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公子慢吞吞的收回手,心中暗道:难不成吓傻了,若真实这样,要是被他那不苟言笑的姐夫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惩罚他呢? 视线由远及近,从模糊变得逐渐清新起来,柳妍姝敛了敛心神,缓缓张开惨白毫无血色的嘴唇,道:“我,我没事。” 听见这话,小公子狐疑地将柳妍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狐疑道:“真的吗?” 此话一出,柳妍姝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事,只是知道现在全身心都处在一种神游天外的状况。 瞧见这一幕,小公子淡淡撇了撇嘴,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道:“本公子我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同你继续耗下去,这是我们谢府的令牌,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去东大街的谢府找我就行。 放心,本公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去那里找我就行。” 说着,小公子抬手将令牌放在柳妍姝的手心,转身离开。 ‘谢府’‘东大街’这两个字眼组合在一起,柳妍姝似是有点子迷糊,又有点兴奋和难过,因为她不知道这个‘东大街谢府’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谢府。 望见再次飞奔的马匹,柳妍姝低头看中手中的令牌,上面‘谢府’两个字赫然在目,另一面则是一个‘临’字。 在瞧见这个临字之时,柳妍姝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微微发颤,她不知道刚才的那个孩童是不是她曾经听过的谢临? 顿时,所有的疑惑涌上心间,让她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气,将令牌小心翼翼收起来,没有理会身边之人的指指点点,更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目光之中的怜悯。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刚刚那个行为有些嚣张的孩童便是荣国公府嫡出的小公子,谢临,只不过,这谢临也是极为可怜。 父亲荣国公早年辞官回乡,身上更是没有一官半职,徒有一个荣国公府的名声,母亲呢?则是常年卧病在床,嫡亲的姐姐更是每日都在吃斋念佛。 身边皆是亲眷,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尽心竭力的照顾他,以至于现在养成这幅有些乖张的性子,至于为什么是有些呢? 那是因为他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夫,听说姓季,从前是在苍梧书院教书,做夫子之人,现在倒也能将谢小公子给关注。 只不过,季夫子大部分心思都在谢家小姐身上。 这些,柳妍姝也是从小二的哪里知道,看来荣国公府的众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过得痛快,父亲不愧是父亲。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母亲也为他生了一个弟子,却还是宠爱张姨娘,曾经她不懂,为何父亲是如此宠爱张姨娘,在知晓上一辈人的恩怨之后。 才明白过来,父亲哪里是宠爱张姨娘,分明是爱着她哪一张和肖氏极为相似的脸,所谓爱屋及乌,张姨娘的儿子女儿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超越父亲对肖氏的爱意,哪怕肖氏死了这么多年,她的女儿,那个曾经让自己豁出性命的女儿,现在依旧是父亲的掌心肉。 看来,他们这位痴情的荣国公对肖氏倒是真爱。 只是有一点,柳妍姝不太明白,既然她这位好父亲是真心实意的爱肖氏,为何不能守身如玉呢?偏偏要在一个低贱女子的身上寻找和肖氏相似的影子? 她不相信聪明绝顶的父亲不会不明白麻雀和凤凰的区别,知道了却还是执意如此,难不成,荣国公想要在张姨娘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柳妍姝不明白,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荣国公一定不爱张姨娘,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仅仅如此。 第二百零五章 战火开 柳妍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声道:“小二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这么大的少年郎······” 她一面描述阿衍的长相,一面和小二的比划阿衍的身高,一想到自己已经来到沧州城,说不定即将就要见着阿衍,心中便是慢慢的兴奋感。 眼含期待的望着面前消息灵通的小二,希望从他这里知道和阿衍相关的事情,不料,小二的想了片刻,摇摇头。 “这位客官,你要找的这位公子,我们实在是没有见过。”小二的恭敬道。 听见这话,即使心中早有准备,柳妍姝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她知道想要在偌大的一个沧州城,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一个人,是何其的艰难。 “行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摆了摆手,柳妍姝便让小二的去忙自己的事了,她也没什么想要小二的继续帮忙的事情。 小二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听见房门被小心翼翼的关上,柳妍姝心中一阵黯然,看来这回她没有上回那般好运,和阿衍住到同一个客栈。 三个月了,自从阿衍消失之日起,直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世间越久,她也就越想那些个离开自己的亲人。 柳妍姝静静站在窗前,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看向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的鹅毛大雪,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 年节将至,究竟她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爹娘,祈望,还有阿衍? 此时,不远处的另一间客栈二楼,苏衍一手拢着身上玄色的披风,惨白的脸色感受到来自窗外的寒风。 点点白雪落在手心,原本还算光亮的眼镜布不由得一暗,又是一个冬天了,过了这个年节,他也就快二十岁了。 按照我朝的规矩,男子束冠应当由家中的长辈主持,可他现在却是身无一人,看着零零散散飘在天空之中的大学。 思绪不由得回到那日,那天阳光明媚,他本想去找陆久安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却不料,身边早已埋伏了不少官兵。 才走出门没多久,身边的暗卫便发觉了不对,一路的追杀,一路的伤亡,一路的血渍,深红色的血液深深刺痛了苏衍的眼睛和心。 那个时候,苏衍深知,自己不能回去,否则会给院中的众人带来灭顶之灾,这里面,也包括谢家姐姐。 为此,他不得不被迫远走,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出来。 按照他对谢家姐姐的了解,知道她一定会找机会来沧州城,为当年的自己寻一个答案,他也知道谢家姐姐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来这沧州城寻找真正的皇姐。 所以,苏衍毫不犹豫的选择沧州城,这里最有威望之人是荣国公府之人,想必,暂时也不会出什么打乱子。 他可以在这里放心的养伤,同时等待谢家姐姐的到来。 “我看你是真的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小爷好不容易才将你的小命从死神手上抢回来,你就这样不爱惜。” 突然,身后传来肖繁的咆哮声,苏衍颇为无奈的转过身子,随手关上窗户,朝着肖繁笑了笑,低声道:“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此话一出,换来的却是肖繁的冷声声,讥讽道:“既然我们的苏大公子已经没事了,怎么还是一副柔软的模样呢?” 苏衍微微裂开嘴角,无奈的笑了笑,肖繁说的是实话,他现在的身体的确是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即使勉强抢回一条命了,终究还是身受重伤,得好好养着才行。 “兄长仙子阿可有消息了?”苏衍坐在桌旁,给自己肖繁倒了一杯茶水,虚弱道。 肖繁瞧见表弟这说几句话就要喘气的模样,也是无奈,声音极为冷硬,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派出去的人皆是无功而返。 不过,你那位兄长应当是好好活着,暗卫去过你们曾经生活的院子,里面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想来,因该是被人提前拿走了。 放心,里面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听周遭之人说里面曾经被官府之中的硬闯过。至于人现在具体在哪里,我们也是没有找到一丁点踪迹。” 闻言,苏衍放在桌上的双手悄然握紧,目光锐利,冷声道:“那曹老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肖繁先是摇头,又点头嘟囔道:“之前派过去的人说,你那兄长曾经去过一回。” 这个,苏衍是知道的,淡淡瞥了一眼肖繁,之前便已经禀告过得事现在又重新拿出来说,正当自己是个傻子呢? 他只是深受重伤,不是脑袋有问题? 肖繁似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眼神望向头顶的墙顶。 瞧见这一幕,苏衍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那北宁王府现在怎么样了?”说道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继而道:“人马可曾准备好了。” 今日成为丧家之犬,明日他便将今日之耻尽数奉还。 说道正事,肖繁顿时来了精神,看着苏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早,北宁王府那边来了消息,说是章怀礼已经到了,正在主持大局。” 苏衍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终究还是有一件好事。 “兵马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们打的在厉害一点,咱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肖繁沉声道。 苏衍抿了抿唇,轻道一声,“也好。” 万事皆,现在只欠东风。 果不其然,正如苏衍他们所想,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掌管宿州的节度使正式起兵造反,打的是清君侧的口号。 同年十一月,当今天子宫宴中毒,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地理位置优越的扬州城陷入战火当中,大大小小的官员皆是反的反。逃的逃,就连皇室的宗亲亦是如此。 至此,整个王朝陷入战火纷飞之中,身处里面的黎民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位于名声威望皆是以等一等的好的荣国公府所在沧州依旧安然无恙。 日子依旧是一如往常的过着,今年的年节柳妍姝过得相当寂寥,身边连一个熟悉之人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做了一顿饭。 只当是庆贺了。 第二百零六章 姑娘们 年节刚过,城中的清冷瞬间变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非凡,无论何时何地,世间大概只有一处不会因为时间,地点而有所改变。 “柳兄,你看看你自己,整日待在那院中,人都变得烦闷无趣了。”周子豪拉着柳妍姝使劲朝着一座装饰的极为华美之地走去。 柳妍姝则是磨磨蹭蹭跟在周子豪身后,对于他们将要去的地方,自己可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还说什么找乐子的地方。 她本以为二人只是去一个普普通通的茶馆,听听戏曲也就算了,哪知,周子豪这个不良于行的人,竟然要带着自己去青楼。 说实话,柳妍姝长这么大,除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去过一回,便再也没有去过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还遇见肖繁和阿衍二人。 今日,周子豪居然又拉着自己去。 说实话,柳妍姝现在是有很多点在沧州城碰见周子豪了,她还问过,为何本应该在苍梧书院之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周子豪却说他们都走了,留他一人在哪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出来走走,最开始,柳妍姝也是单纯的相信了这个理由。 不过,后来才知道她分明就是信了邪,她怎么能相信一个浪荡公子待在苍梧书院规规矩矩了一阵子,就改变本性了。 这不,今日心情颇好的周大公子便带着她这个极为寡淡无趣之人来享受什么人间最大的美事,柳妍姝不情不愿地跟着周子豪进了沧州城最大的青楼。 前脚刚一迈进去,屋内便迎出来的不少穿的甚是单薄的姑娘,个个风姿绰约,妩媚多情,肌肤胜雪。 两人分别被好几个姑娘簇拥着,柳妍姝真实忙得手不沾地,刚刚接过这个姑娘递来的酒水,下一秒便是另一个姑娘。 久经沙场的姑娘们自然瞧出来了柳妍姝是个生瓜蛋子,说到底,这种风月场所还是来的少了,分否则,怎么是这种模样。 饶是柳妍姝这种偶尔小酌之人也被姑娘们一杯一杯弄得有些神志不清,夜幕降临,她整个人已然瘫坐在温柔乡之中。 一手支棱着脑袋,呆呆望着已然神采奕奕的周子豪,心中甚是好奇,周子豪到底是什么做的,过了这么久,还是一副刚来不久的模样。 柳妍姝拍了拍嘴,打了一个酒嗝,抬手接过姑娘们送来的酒水又是一轮又一轮,眼神逐渐呆愣起来。 “柳兄,你现在还好吗?”周子豪跑到柳妍姝身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轻声询问。 柳妍姝点点头,她现在只觉得眼前有无数个周子豪飞过,小小的人影,身上也是陡然一空,仿佛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 心头更是没有曾经的沉重感,看来,酒水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古人都说一醉解千愁,万般思绪皆过往。 周子豪伸手在柳妍姝面前晃了晃,看见已然神志不清之人,心中生出点点嫌弃,柳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怎滴,这般不行哩。 不过,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任柳妍姝在这儿睡着,自己跑去同那些个姑娘们继续玩乐,过了半晌,许是觉得良心不安,又跑到柳妍姝身边,摸了摸下颔,若有所思。 半晌,才听周子豪对着身旁的姑娘们打趣道:“还不快快将你们柳公子扶到上等的房间,再去给小爷我找个干净的姑娘,好好伺候我们柳大公子。 若是伺候好了,小爷重重有赏。” 听见这话,屋内的姑娘们顿时眉开眼笑,谁都看出来,柳公子是个心善之人,若是能和柳公子共渡良宵,说不定还能让柳公子为自己赎身。 只是有一点甚是可惜,方才这周公子指名道姓说是要身子清白的姑娘,在场之人不免惋惜,她们在这风月场所混迹如此之久。 若身子是干净的,只怕是连路过的狗都不行。 不过,还好,只要有一人能脱离这苦海便好,她们之中有的人已经认命了,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离不离开也无所谓了。 但是,那些个新来的丫头们却是不行,指不定覅,她们还有大好的前程。 这些,柳妍姝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神志都不怎么清醒,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身边的景色在不断的倒退,打了一个哈切又闭上了眼睛。 “周妈妈,便是先前那位周公子说要为这位柳公子找一个身子干净的丫头。”青楼的姑娘们笑嘻嘻对着妈妈道。 周妈妈点点头,让人将柳公子好生安置在床上,随即又吩咐小厮在屋内点了些助兴的香薰,毕竟,现在柳公子已然睡成这样了。 这般想着,周妈妈又让人为柳妍姝为了一些青楼特有的茶饮,这才放心离开去找昨日新得丫头。 冥冥之中,柳妍姝感觉有人喂给自己一杯清凉的茶水,只不过,一杯过后却没有了,抬手嘟囔了一会儿,发现一直没有人给她倒茶。 不知过了多久,柳妍姝迷迷糊糊地感到口渴,挣扎着起身,东倒西歪的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到了半天却是没有倒在杯盏之中。 柳妍姝端起杯盏一饮。抖了一会儿也没见有水落在嘴中,迷迷糊糊睁大眼睛一看,哦,原来是她将水全部倒在地上了。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感觉自己无比口渴,努了努嘴,迷迷糊糊朝着门外面走去,既然杯盏不给她水喝,她就自己出去找水。 柳妍姝迷迷糊糊地下楼,青楼多的是这样的醉鬼,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看着一个醉鬼,也只当没有看见。 那些个姑娘们更是有自己的要事要忙,哪里会理会一个醉鬼。 就这样,柳妍姝畅通无阻的走出了青楼,站在大门口,左顾右看一番,理了半晌,才知道哪一个方向是回家的路。 索性,她自己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酒品却是极好,一路上也没有抢东西,东摸摸细看看,吐的昏天黑地,只是老老实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二百零七章 强势 只不过,柳妍姝在路上却是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敢确定,便跟了上去。 苏衍今日甚是无聊,这些时日,他和肖繁在沧州城将能办的事情全部都办了,也走过不少的地方,但是,都没有找到谢家姐姐的身影。 一人孤寂的走到漆黑的巷道,似是感觉到什么,苏衍心中一紧,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些。 柳妍姝站在拐角处,‘咦’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刚刚还在这里,怎么现在居然不见了,人去了哪里? 莫不是看错了,还是说路上有了不干净的东西,想到这里,柳妍姝感觉身上开始直冒冷汗,上一回冒冷汗,还是谢临那小子吓着自己的时候。 难不成······ “说,谁派你来的?”突然,一道厉喝声在耳边响起,腰间抵着一个锋利无比的东西,柳妍姝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嘟囔道:“什么谁呀?谁又是谁啊?” 苏衍的话刚刚说出口,鼻尖便传来一阵浓重的酒味,下意识蹙了蹙眉头,心中便后悔了,原来这只是一个醉鬼而已。 但是,在听见那道熟悉又带着点点委屈的声音,整个人瞬间愣了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敛了敛心神,苏衍有些不可思议道:“谢家姐姐?” 听见久违的称呼,柳妍姝懵懵的转过身子,丝毫没有考虑腰间的利刃,吓得苏衍连忙收回开刃的刀。 “咦,阿衍你怎么在这里?”瞧见苏衍,柳妍姝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一亮,小脸顿时绽放开一抹笑意。 看见谢家姐姐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苏衍无奈的扶了扶额,深吸一口气,小声哄道:“谢家姐姐,你怎么又在这里呢?” 此话一出,柳妍姝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装作思考的模样,嘟囔道:“我也不知道,嘿嘿!”说着,脑袋还歪歪扭扭的朝着苏衍望去。 苏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谢家姐姐这定然是喝得醉醺醺了,“谢家姐姐,你现在要去哪里?” 闻言,柳妍姝有些奇怪的看了面前之人一眼,小声道:“回家,我要回家。” “那家在哪里?”苏衍低声询问,他现在所居之处,实在是不适合谢家姐姐过去,若是可以,还是要将谢家姐姐送到她现在的居所,等到谢家姐姐彻底清醒之后,自己再行离开。 柳妍姝沉思半晌,随手给苏衍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谢家姐姐的纤纤玉手看去,苏衍便带着谢家姐姐走过了过去,只不过,在看见一排排的房门却是犯了难。 柳妍姝看见阿衍面上的难色,笑嘻嘻出声,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朝着一处房门走了过去,苏衍随后也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屋内,因着天黑,苏衍也看不清院中的大致模样,便哄着谢家姐姐让她带着自己朝她的房间走去。 现在,柳妍姝倒是异常的怪,乖乖带着苏衍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待至门口,苏衍让谢家姐姐乖乖等着,他自己则是先行一步,将屋内的烛火点燃,免得磕着碰着,房门刚刚推开那一瞬间,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苏衍晓得,这是谢家姐姐身上的味道,因为,这香味他在沧州城的小院也曾闻到过。 苏衍面不改色的将烛火点燃,转身出去搀扶柳妍姝进门,哪知,刚一进门谢家姐姐就变了,将苏衍抵在门口。 小脸贴近苏衍,十指纤细的玉手轻轻勾起面前之人下巴,娇俏道:“这位俊俏的小公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听见这话,苏衍从还未回过神的茫然到脸猛地一黑。 “小公子,你瞧瞧,你这可怜模样,倒像是一个生瓜蛋子,你说是不是?”这下好了,本就和锅底一般黑的脸此刻是更黑了。 但是,罪魁祸首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在看见面前之人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杏眸转了转,小手朝着苏衍的胸襟前摸了过去,道:“小公子,就让爷好好伺候你,” 听见吐气如兰的话,苏衍只能选择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告诉自己,现在谢家姐姐只是喝醉了,对,就是喝醉了。 瞧着举止愈发过分的谢家姐姐,苏衍无奈只能将谢家姐姐往拔步床边带,想着,只要将谢家姐姐哄睡了就好。 望见床上直勾勾盯着自己微微裸露胸膛的女子,苏衍竟是从那眼中看出了几分色眯眯的神情,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要靠着美色。 “你坐!”柳妍姝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小声嘟囔道,乖巧的模样让苏衍觉得谢家姐姐应该不会在继续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哪知,苏衍刚刚坐稳,谢家姐姐就贴了上来,只不过,这回的目标是他那诱人的薄唇,柳妍姝轻轻啃咬着,显示柔软的糕点一样。 苏衍身子一僵,丝毫没有预料到谢家姐姐现在的举动。 瞧见身下之人一点又不专心的模样,柳妍姝双手捧着面前之人的脸,努了努嘴,嘟囔道:“怎么,我在你面前,你都专心不起来?” 这话一出,苏衍整个人呆若木鸡,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谢家姐姐醉酒之后竟然是这幅模样,但是,他还是害怕明日谢家姐姐清醒之后,会后悔今晚的举动,使劲将两人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 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心心念念的宝贝离开了,柳妍姝异常委屈的撅着一张小嘴,委屈巴巴的看着苏衍。 “谢家姐姐,我带你去用点凉水好不好?”苏衍小声哄着,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起身。 周妈妈给的特殊茶饮起作用了,现在柳妍姝直觉自己身上如同火烧一般,根本不想让米阿尼安置人离开自己。 不过她也知道身边之人绝对不会让自己顺利得逞,道:“阿衍,你喜不喜欢我?” 闻言,苏衍刚刚有所动作的身子愣了愣。 但也就是这一瞬间,柳妍姝便抓住了这个仅仅一瞬间的破绽,顺势使劲将苏衍推到在床,整个人以前所未有的强势断绝了身下之人的所有所路。 屋外灯火璀璨,有天空之中炸开一朵漂亮的烟花! 第二百零八章 处理 早春的二月依旧冷得动人,屋内虽是烧得的炕,终究还是有些寒冷。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柳妍姝就醒来了,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脑袋顿时涌上一股沉重的感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床顶,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起初是周子豪这个浪荡子的带着她去青楼闲逛,后来她貌似遇见了阿衍。 再后来······ 头上猛地窜起一股疼痛感,柳妍姝一点都不好受,双手按住眼角的两侧这才稍稍好了一点,等缓过神来。 她突然想起来后来貌似将阿衍带了回来,再后来便是自己将阿衍给······ 想到这里,柳妍姝的脸上顿时染上绯红,她是昨晚喝醉酒了,不是喝断片了,多年独自在外的经验这一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那么,按照昨晚发生的一切来看,阿衍现在应该······,柳妍姝扭过头一看,只见当事人之一现在还睡得正香,看来是一夜好眠。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伸出莲藕似的胳膊,上面泛着点点红痕,手上掀被子的动作顿了顿,不禁暗骂道:她真真是一个禽兽,枕侧之人可是自己的视若手足之人。 在床上愣了半晌,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做下这种糊涂事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现在周子豪的身上。 若是没有他带自己去那什么青楼,也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 荒谬,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趁着阿衍还没醒,柳妍姝飞快地从床上跑了下去,只不过,双脚刚刚沾地之时,险些摔在地上,昨日他们实在闹得太过分了。 柳妍姝颤抖地站起身子,低头看一眼不住打颤的双腿,长吸一口气,扶住一旁的床栏,今日这笔帐日后她一定要还回去。 不过,现在还是趁着苏衍没有醒过来,还是早早离开,免得等会儿他醒来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 房门被轻轻关上,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苏衍慢慢睁开眼睛,眼神看向头顶水色的帐幔,他醒得比谢家姐姐还要早上很多。 但是,却是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美人在侧,君王怎么可能去早朝呢? 他虽不是一位君王,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束冠,紧接着便会成家立业,这些都会一一实现。 不过,现在倒是在某些方面早了一点,但这没有令他不愉,反倒是拉近了自己和谢家姐姐的距离,昨晚一过,两人便再也不是从前的关系。 思绪走到这里,苏衍轻笑出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唯一难题便是谢家姐姐的态度,很显然,谢家姐姐并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什么,甚至还在有意无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事已成定局,他又怎么会让落在手掌心的宝贝离开自己呢? 柳妍姝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一人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双手握紧两侧的绳结,眼睛望向前方,微微出神。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早上发的第几回呆了,除了发呆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缓解她心中的愧疚,在那事上面,女子虽说是要吃亏一点。 她瞧着昨晚阿衍的反应,只怕······,现如今一副不上不下的局面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加吃亏一点。 关键在于,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阿衍,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现在的关系,谁多吃一点亏,这都不是重点。 身上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早就已经不在乎婚嫁之事,心中亦是空空荡荡,唯有自己一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想那些个情情爱爱。 ‘嘎吱’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苏衍徐徐走出来,外面的好天色也让他今日的心情甚是愉悦。 听见门房处传来响动的声音,柳妍姝握着绳结的双手悄悄一紧,杏眸向上一抬,恰好望进苏衍的眼中。 苏衍愣了愣,玉似的俊脸红了红,发出蚊子一样的声音,“谢家姐姐······” 柳妍姝定定看着苏衍,发现他比自己还要害羞,心中突然就坦荡起来了,听见他那没有后文的声音,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饭厅,轻声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吃点,果腹。” 听见谢家姐姐极为平静的声音,苏衍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他为什么会有一种感觉这件事对谢家姐姐来说一点子影响都没有。 其实不然,柳妍姝同样也不知所措,只不过,在看见一个比自己还要害羞之人,心中隐隐夹杂着的那股紧张感也不翼而飞了。 苏衍刚刚走到饭厅,便感觉身后的谢家姐姐紧随其后,身子一僵,轻声询问,“谢家姐姐,今日我们早上吃什么?” 闻言,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瞧见阿衍这副没话硬生生找话的模样也太可爱了一点。 “你看看桌上不就知道了。”柳妍姝眼波流转,望着面前之人,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 听见这话,苏衍极为不自在的愣了愣,面色一红,看着桌上摆好的早饭,选择安静坐在桌上拿起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菜饭就在桌上,还要多此一问。 仅仅只是一瞬间,屋内重新恢复寂静,柳妍姝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之人,一手支棱着下颌,脑海之中飞快的思索应该如何解决现在的问题。 待瞧见苏衍吃了差不多了,柳妍姝拧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轻声道:“阿衍,昨日之事······” 还未等谢家姐姐说些什么,苏衍握住筷子的手一紧,开口打断谢家姐姐的话,“谢家姐姐是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柳妍姝愣了愣,倒是没想到阿衍竟然提前将打了腹稿的话说出来,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案,惊愕道:“阿衍,我······” “谢家姐姐的意思我知道了。”苏衍冷声道,他知道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所以在最开始便要将最坏的可能性除掉。 第二百零九章 逛青楼? 柳妍姝被一声可怜兮兮的音调弄慌了心神,明明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都还没有做,怎滴面前之人给她稀里糊涂来了一堆话。 “阿衍,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柳妍姝许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着,或许之前她是有这个小心思,但是现在却是完完全全一点都没有。 苏衍见好就好,嗡声道:“真的吗?谢家姐姐。” 柳妍姝不甚自在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真的’。 苏衍抿了抿嘴,眼里带着几分茫然,道:“谢家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话说到一半,声音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继而道:“对了,谢家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沧州?” 这正是苏衍疑惑的一点,为何谢家姐姐成功抵达沧州城,他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沧州城之中满是他们的暗探,为何? 柳妍姝一怔,心绪顿时便被阿衍这番话引走了,心里一阵柔软,轻声道:“还未过年节的时候,我便到了,阿衍,你又是什么到的?” 苏衍放下手中的筷子,将这些时候的遭遇一一说出,瞧见谢家姐姐没有在执于之前的事,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好便收就是如此,倘若他今日执意在此事上面执着,只怕定会引得谢家姐姐不愉,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会陷入僵硬。 现在这程度倒是恰到好处,他只需引出谢家姐姐的愧疚之感便行,至于后面的事情,总归是有机会达成他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听完阿衍的讲述之后,柳妍姝喃喃自语,想必,宿州城的官府早早便注意到了阿衍。 但是为何没有在那个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何要选择朗朗乾坤之下动手,白日最是人多不过了,选在闹市动手,无异于给阿衍留下了充足的退路。 之前柳妍姝便将此事细细想过,里面充满了疑点,宿州城节度使目标仿佛从来都不是阿衍,好似只是一点顺手的事情一样。 根据现在天下大势来看,造反或许才是真正的目的,也许,他们从根本上就不曾知晓阿衍真正的身份,这才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否则,众人身在宿州城当中,节度使有的是机会法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过好在众人现在都算是平安的离开,阿衍也是平安归来,虽说受了不少的伤,到底是将小命保住了。 “阿衍,你的意思是肖繁也来了。”柳妍姝悄声询问,这里面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看来阿衍早在宿州之时便和肖繁有了联系。 从某方面来说,她和肖繁还是故人,只可惜现在俱是物是人非。 听见这话,苏衍愣了愣,瞬间便明白了什么,眼眸似是有些心虚看着面前的谢家姐姐,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嗯,我们早就相遇了。” 柳妍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阿衍的话只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而已,“那你可有查到爹娘现在身在何处?” 闻言,苏衍瞬间瞪大了双眼,心里头猛然一股慌张,愕然道:“谢家姐姐,我······” “我知道。”柳妍姝异常坦然地望着苏衍,对于他调查自己过往一事早已是心知肚明,既然阿衍身边有暗卫,也就能调查她。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暗卫应该是我们进了宿州城之后才出现的。”柳妍姝淡淡撇了一眼阿衍,轻声道。 苏抿了抿唇,倒是痛快地承认。暗卫的确是他们出现在宿州城之后才有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苍梧书院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柳妍姝的眼睛有些说不上来的平静,仿佛这一切她早就知道一样,却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无论知道与否,这些于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柳妍姝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会北宁王府去呢?那里,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面对谢家姐姐的质疑,苏衍眉头微挑,桃花眼露出点点笑意,“谢家姐姐为何来这里,阿衍便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沧州城。 这座城池,有我们的亲人,想要来这里看看,理之自然,更是人情所能承受的。” 她看着阿衍,想到两人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约定,心中的疑虑慢慢褪去,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偶然,仅此而已。 “阿衍,你昨天晚上在······”柳妍姝轻声询问,不知这话该问还是不该问,阿衍在家中时,向来规矩,晚上更是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房中。 苏衍提起一旁的茶壶为在面前到了两杯水,一杯放在谢家姐姐面前,一杯则是放在自个儿面前,轻声道:“昨晚本意是想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竟是没有料到在路上遇见谢家姐姐。” 听见这话,柳妍一怔,蹙了蹙眉头,刚刚捧起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哼道:“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倘若昨晚我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也就不会······” “不该去的地方?”苏衍敏锐地抓住问题的关键,疑惑道:“谢家姐姐,昨日你是那副模样,想必不会是去了······青楼吧?” 犹豫了半晌,苏衍才说出心中那个答案。 柳妍姝蜷起一只手放在嘴旁,神情略显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道:“这个,这个我昨晚也只是想去看看,哪知······” 苏衍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之人,看来他昨晚上还是太心疼她了,下手太软,这才多久没见,竟然跑去青楼。 “谢家姐姐当真是好心情啊!”苏衍面色平静,语调低沉。 柳妍姝朝着阿衍咧嘴笑了笑,若是之前她大可理直气壮,只不过,今日却是有点异常的感觉,像是抓奸。 仿佛是不守妇道的小娘子背着夫君偷跑出去,和旁的男子‘玩’,“这不是意外吗?再说了,我昨晚也不是故意喝醉,那不是有周子豪周兄在身边,安心得很。” 周子豪? 苏衍心头浮起这个名字,一个人影顿时出现在眼前,那可是一个混色不羁之人。 第二百一十章 好奇 “谢家姐姐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一点?” 苏衍眉头一皱,下意识道,这才来了沧州城没有几日,转身便带着谢家姐姐往青楼去,这哪是什么一个好人。 柳妍姝愣了愣,面色一冷,凝神道:“阿衍,周子豪周兄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性格比较洒脱而已。” 苏衍深吸一口气,微微一怔,“谢家姐姐你······” 苏衍刚说继续说些什么,哪知门问外响起吊儿郎当的声音,“柳兄,柳兄,你在哪里呀?” 苏衍猛地将头转了过去,又瞬间扭过来望着谢家姐姐,面上露出些许疑惑,轻声道:“这是······” 柳妍姝面上露出些许尴尬,猛然站起身,轻声道:“想来,应该是周兄回来了。”随即,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周子豪自从在沧州城和她相遇之后,两人便是整日混迹于市井之间,平日更是不着家,柳妍姝自己还好一点,夜间都是要在家中。 而周子豪这个浪荡之地,则是整晚整晚都着家,现在这个时候能回来都是一件罕见之事。 闻言,苏衍也跟朝外面走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浪荡子地是个什么模样,之前他对这为公子也是简单有一个初步的印象。 只不过,时间过了如此之久,终究还是有些浅薄了。 后来曾经听谢家姐姐说过,是周子豪在他们危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这才让他们平安度过一劫,诚然,苏衍的心中对他当日之举也是十分感激。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他的救命之恩上面,谢家姐姐在自己心中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天底下没有一个郎君想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被旁的男子带去青楼那种地方。 这无异于是在他不可触碰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柳兄,昨晚你是不是······”剩下的话周子豪没有说完,朝着柳妍姝挑了挑眉,里面的深意昭然若揭。 柳妍姝皮笑肉不笑,心里的怒火早已准备好,只等着喷发的那一刻,哪知,在瞧见一个醉鬼之后,心中猛然申请一股无力感。 和一个醉鬼说得再多,他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何必呢? “这······”苏衍在看见周子豪神志不清的模样,眉头一皱,远远便闻见一股刺鼻的酒味,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 现在这个时辰才回来。 “他醉了。”柳妍姝赶忙指挥小厮将周子豪扶到他应该去的地方,随口道。 苏衍应了一声,点点头,看来周子豪现在这种情况,即使他们想要问出点什么,也是问不出来的。 “谢家姐姐,他每天晚上都是这幅样子吗?” 苏衍看见谢家姐姐无比熟练的动作,面露不解,疑惑道。 柳妍姝刚刚坐稳,便听见苏衍的话,捧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几口,柔声道:“周兄性子就是这样的,本身就比旁人更活泼一点。” 此话一出,苏衍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哪是什么活泼,分明是有点不着调了,不过,只要这些没有干涉到自己身上,他对旁人的作风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衍扭身放下手中的茶盏,端正身子,略一思衬,开口询问,“谢家姐姐,你有没有见过荣国公府谢家的人?”声音里面夹杂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谢家姐姐即使出身于荣国公府,现在却是不愿旁人将她同荣国公府谢家放在一起。 闻言,柳妍姝蹙了蹙眉,眼神逐渐放空,思绪不禁回到那日自己碰见谢临,回过神来,眼神逐渐暗淡,摇摇头,道:“并没有,我在这沧州城无权无势,怎么可能会见到他们。” 苏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倒是忘了这茬了,谢家姐姐现在什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见到荣国公府谢家呢? “怎么,你有办法让我们见到他们。”柳妍姝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向苏衍,见他如此问,难不成阿衍有办法见到荣国公府之人。 苏衍点点头,“再过几日,便是荣国公府家嫡长女的生辰,前些日子,我们在沧州城的势力受到了请帖。” 说到最后两个字之时,苏衍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眼神更是小心翼翼的看向谢家姐姐,生怕她因此不愉。 柳妍姝一怔,她没有阿衍想象的那般脆弱,更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生辰而动怒,她只是没想到又是一年春天了。 “行。” 柳妍姝唇角微微勾起,抬头一笑,“阿衍,你记得到时候好好收拾一番,咱们去一趟荣国公府,好生拜访一下。” 苏衍应了一声,点点头,眼神躲闪有些不敢去看面前坦然的女子。 时间一晃而过。 窗外的桃花朵朵盛开,香味扑面而来,曾经,她便是在这样一个季节被迫离开,去了一个改变一生命运的地方。 后来,心中即使藏了太多太多的困惑,也只等着今日的见面,想要一探究竟,知道一切的答案。 只不过,真正等到了今日,柳妍姝心中却是有些莫名的胆怯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一家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出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谢家姐姐,外面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苏衍敲了敲门,发现屋内没有一点动静,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发现谢家姐姐站在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妍姝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 车轱辘打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妍姝怔怔看着阿衍,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这几日,阿衍什么都没说,仿佛那晚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一场不知从何开始的梦。 “怎么了吗?”苏衍尽量忽视自己的紧张,温声道,这几日他多次想要问谢家姐姐,可他知道不能问,也不敢去问。 柳妍姝收回目光,摇摇头,喃喃自语,“想见他们却又害怕见到他们。”一面说着,眼睛一面看向远方。 苏衍蹙了蹙眉,放在膝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他很好奇素未谋面的皇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夫妻两 朱红色的荣国公府门前此时聚集了大片的人群,将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而荣国公府的刘管家此时手上正拿着大把大把的铜板,身旁的小丫鬟手上也端着满满的银钱,场面一度热闹之际。 真真是印证了什么叫做公主般的生辰,看来,即使都到了落魄无比的沧州,苏月明的待遇依旧没有改变,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想到这里,柳妍姝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车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在想什么?竟还奢望着荣国公府······ 想来,这一切仅仅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是她的一厢情愿。 荣国公府她的父亲不惜冒着赔上整个荣国公府的代价来换取苏月明的平安顺遂,哪怕是让自己的嫡亲女儿去死,都没有动摇荣国公的决心。 现在,捧在手掌心上面的心尖尖,在生辰这种重要的日子,又怎么可能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呢?终究是她拥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 柳妍姝不禁开始责怪自己,她为什么总是要对这一家人抱有一点点的奢望,怀揣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现在她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对她从前的奢望报应而已。 端正了身子,柳妍姝便一直将脑袋深深埋着,想要做一个缩头乌龟,仿佛只要她不去看,不去想这一切都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想爹娘了。’ 想念那个对自己很好的爹娘,那个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爹娘,她好想他们。 苏衍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谢家姐姐,此时此刻心里头却有些不是滋味,马车之外是他嫡亲皇姐的生辰。 和他一起待在马车里面的,是他一直放在心尖尖的女子,更是他此生绝无可能放手的女孩,在谢家姐姐身上,苏衍对她的态度什么都有。 很是复杂,有时候自己想都想不清楚,现在外面多了一个嫡亲的皇姐,整个人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谢······,谢家姐姐,今日我们的身份是城外的员外郎夫妻,我是柳院外,而你是柳······,而你是柳夫人。”苏衍小心翼翼的说着,眼神不住地闪烁。 柳妍姝有些诧异的看了阿衍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神略带着点点平静,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苏衍好几眼。 苏衍捏着衣服的一角,手心直冒汗,眼神心虚的望着月白色衣袍上的祥云纹饰,诚然,他‘刻意’安排这个身份的确是存了一点点的小心思。 这些时日一来,苏衍无数次想要靠近谢家姐姐,却被谢家姐姐若隐似无的疏离感给横加阻拦,哪怕是心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都不能被说出来。 今日,对谢家姐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日子,苏衍却是想要自己的私心一一实现,想要和谢家姐姐之间的距离更近一点。 “阿衍,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柳妍姝茫然询问,眼神却是无比的空洞。 “随时都可以。”苏衍下意识道,生怕谢家姐姐在问出来和皇姐相关的问题,即使他心中隐隐对皇姐也有着或多或少的期待。 只不过,他更加清楚,现在谢家姐姐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柳妍姝应了一声‘好’,点点头,马车之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柳夫人,柳老爷还请下车。” 外面传来荣国公府的刘管家,虽然现在荣国公已经辞官回乡,但是先皇感念隆恩浩荡,故而,便没有拿回荣国公府家的封号。 故而,如今的谢家依旧是荣国公府的封号,对此,柳妍姝并不是多么在乎,她当过尊贵的公主,也做过流浪之人。 身份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 苏衍先是飞快地看了一下眼谢家姐姐,随即朝着马车外面走去,四处张望,发现今日当真是热闹的很。 他的皇姐出生在阳春三月,是一个极好的日子,春日更是有着万物复苏之感,就是不知当初皇姐离开的时候,身子孱弱,现在可曾好些? 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苏衍敛了敛心神,朝着纹丝不动的马车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柔声道:“娘子,快快出来,为夫在这里借你,不会让你摔了。” 柳妍姝一怔,哪怕是早有准备,真正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有些莫名的慌张,敛了敛心神,先开车帘朝着马车外不疾不徐的走去。 一旁的刘管家听见苏衍的声音,眉目之间露出些许鄙夷的神情,果然,所有的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 都说柳院外怕极了夫人,现在看来,应当是不假,这小心翼翼的神情倒是将家中的地位显露无疑。 不过,刘管家终究是经过不少大是大非之人,他人虽然一直都在沧州老家一直带着,可是对外面该知道的消息却是一点都不少。 身子从马车内探出来,柳妍姝定定望着周遭的人群,心中一阵黯然,为什么她来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却是一点都不开心呢? “娘子,为夫在这里。”苏衍眼睛一闪一闪的对着谢家姐姐说到,生怕谢家姐姐因为没有注意到自己,从而脚下落空。 柳妍姝瞥见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不由得愣了愣,仅仅只是一瞬便回过神来,望着她现在的夫君,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随即便将手放在苏衍的手心。 湿热的手心碰上一阵柔软,苏衍晃了晃神,不禁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思绪顿时回到谢家姐姐醉酒的那日。 那日,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谢家姐姐或许是醉醺醺,但是全程苏衍一直都是极为清醒,他无比的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每一个细小的举动。 “夫君,今日这里可真是热闹的很。” 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轻声说,那语气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嘲讽旁人,苏衍一怔,瞬间明白了谢家姐姐的意思,点点头。 心中却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或许,他自打答应谢家姐姐之日起,这件事就是错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经商 原本他带着谢家姐姐来到荣国公府谢家,是想解开谢家姐姐的心结,顺便在看望一下身处荣国公府谢家的皇姐现在过得好不好。 一切都呈现在自己面前,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皇姐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上数十倍,但是谢家姐姐却是一点都不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开心,说不定吗,这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柳夫人,柳院外,这边请。” 刘管家侧了侧身体,将右手朝着身体的一侧摆着,示意柳妍姝同苏衍朝着那边走。 柳妍姝同苏衍朝着刘管家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三人并肩走在路上,刘管家不住地朝着二人介绍。 闻言,柳妍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诧异的看了阿衍一眼,没想到阿衍临时替他们找的身份竟是这般尊贵。 这一路走来,她也见了不少人,只不过,那些人都是由小丫鬟跟在身边,唯有一些身份极为尊贵之人,才会被人一直转成带着。 苏衍眉头轻佻,对于现状倒是极为满意,看来现在肖繁办事愈发妥帖了。 走过角门,再穿过一处花园便到了谢夫人招待客人的地方。 因着,男女席位在不同的地方,柳妍姝独自一人朝着谢夫人招待客人的花厅走去,路上走过的每一个石子路都是曾经她无比熟悉的。 幼时,母亲曾经同她讲过关于沧州的一切,只是那时候,总觉得有一天会回来见见,也会在这里常住。 现在倒是没想到,她回来了,只不过是彻彻底底换了一种身份,客人,想来是多么讽刺的称呼,往日的主人变成了客人。 走着走着,柳妍姝逐渐偏离去花厅的陆,朝着往日早早定下的闺房走去。 她记得这里的每一条路,却又是如此的陌生,记得却不曾来过,顺着记忆之中的图纸朝着闺阁走去。 青梧院,凤栖梧桐,在看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中就是这个念头。 青梧院,好一个青梧院! 仅仅只是瞬间,柳妍姝便已经失去了想要进去的欲望,因为这里不是她的‘青梧院’。 “母亲,姝儿以后是不是也会回到沧州去啊?”犹记得年幼的自己趴在母亲的膝上,懵懂无知的询问。 只见,母亲略微点头,眼中似是怀念,似是忧郁,却又点着点点的欣喜,仿佛只有回去才能摆脱一切。 但是,那个时候的柳妍姝并没有想到母亲眼神之中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母亲,那姝儿回去之后的院子会不会比现在要大上好多好多。” 谢夫人点了点谢姝的鼻尖,柔声哄道:“那是当然,姝儿是母亲在这世间最重要的宝贝,谁也不能越过姝儿,姝儿回去之后自然有很大很大的院子······” 往昔宠溺的话语音犹在耳,今朝所见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柳夫人,柳夫人······” 突然,耳边响起小丫鬟着急的声音,柳妍姝回过神来,朝着身穿绿衣的小丫鬟招了招手。 小丫鬟瞧见柳妍姝的动作,‘噔噔噔’跑了过来。 “我迷路了。”柳妍姝声音略低的说着,申请低落。 绿衣小丫鬟点点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头上的匾额,道:“奴婢绿茵见过柳夫人,柳夫人快快请随奴婢来,外间的宴会都开始了。” 一面说着,一面朝着柳妍姝福了福身子。 柳妍姝点点头,装作无意地问道:“绿茵,你知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 绿茵摇摇头,“奴婢年幼,自打进府之时这里就未曾见过有人住进去。” “为何?”柳妍姝一怔,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她刚刚也只是看见门上落了不少灰,想着若是苏月明住在这里,应该不是如此场景。 “你们大小姐没有住在这里吗?我瞧见那院子倒是十分好看。”柳妍姝询问道。 绿茵努了努嘴,轻声道:“柳夫人,这您就不知道了,这青梧院本是我们原本大小姐的居所,只不过后来大小姐因病亡故,老爷害怕夫人思女成疾成疾,便将这处给封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谢夫人 听见陈夫人的话,她朝着陈夫人的方向看了过去,回想起之前阿衍递给她一本画册,上面都是对各位夫人小姐们的描述。 想来,刚刚说话的这一位应当是同他们关系密切的陈夫人一家。 柳妍姝面上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捏了捏手上的帕子朝着陈夫人走了过去,笑道:“陈夫人这又是在打趣我了,我一个从山沟沟里面走出来的人,这不第一回来到荣国公府这般深宅大门,迷了路。 你说可笑不可笑?” 闻言,陈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若说柳夫人没有见过世面,那么他们这些从不知名的地方出来的夫人岂不是要自行惭愧了。 “柳夫人说笑了。”陈夫人面上露出些许尴尬嘴角强行扯出一抹笑容。 对此,柳妍姝则是回以一个笑容,虽不知陈夫人为何要对她说出阴阳怪气的话,不过,柳妍姝也不是什么善茬。 陈夫人刚刚的那几句话分明是在说她托大拿乔,仗着自己身份高贵没有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柳妍姝是懒,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任由一个陌生人将一盆子污水泼到自己身上。 同周遭的夫人小姐们一一见礼之后,她便选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她今日前来的目的是想要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并非是要和这些个夫人面交谈,也没有想要深交的意思,只不过,柳妍姝没有主动去找那些个夫人小姐们,确实有人不请自来找到她的身上。 “想必,这位便是柳夫人?” 同选了一处僻静之地的李夫人开口询问,语气更是懦弱之中带着点点的胆小,整个人看起来怯怯生生的,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柳妍姝看了一眼身侧的李夫人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李夫人拿起一旁的云片糕,樱唇轻启,咬了一口,轻声细语道:“柳夫人,你要不要吃一点?” 柳妍姝含笑看着面前的力夫人,明明很害怕,却还要强装镇定的邀请自己一道吃糕点,随即,也学着力夫人的模样,捏起一旁的云片糕喂在嘴里。 淡淡的甜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味觉,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荣国公府的云片糕不像是她之前吃过的,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好吃吗?”李夫人小心翼翼的问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柳妍姝。 话音刚落,只见下一秒,柳妍姝点了点头,“好吃,只不过里面怎么夹杂了一股花香,我细细品了半天,始终没有想出来这是什么花?” “桃花。”李夫人眯了眯眼,说出了那个答案。 柳妍姝下意识的问道,“怎会是桃花?”她直觉里面有着一股若隐似无的味道,没想到竟是桃花的香味。 李夫人一个劲的点头,微微低着脑袋,轻声说着,“可不是吗?荣国公一向疼爱家中的嫡长女,在京城之时,变已然是宠爱无度。 哪怕是现在到了沧州,依旧也没有减弱对女儿的疼爱,荣国公是一个极好的父亲,而且我听说,荣国公为了这个嫡出的女儿,还重新修了一个院落,其名为昭月院。” ‘昭月院’?柳妍姝在心中反反复复将‘昭月’这两个字默念了不下数十次,‘昭’字有明亮瞩目之意,而‘月’则是取自于苏月明的‘月’。 仅仅只是一个院落的名字,变已将柳妍姝心中再次燃起起来的希望扑灭,成为冰冰凉凉的一摊死灰。 “柳夫人,柳夫人?”李夫人在柳妍姝面前挥了挥手,正疑惑着柳夫人怎么呢? 顿时,柳妍姝轻笑出声,眼神之间的犹豫也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好意思,李夫人刚刚我有些慌神了,没想到荣国公对嫡女竟是如此的宠爱。” 李夫人嘴角动了动,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主人家谢夫人从里间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今日本应该是谢夫人早早出来招待客人。 哪知,刚刚谢夫人突然身子不爽,让二夫人前来主事,不过,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相见的是谢夫人,而非谢夫人的弟妹。 众人缓缓起身对着谢夫人盈盈一拜,算是见过了礼了,谢家本事沧州的簪缨世家,荣国公府只是谢家一支,却也是最为重要的那一支。 谢夫人面露笑容,温和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只不过,当眼神落在柳妍姝的面上,整个人愣了愣,眼中含着点点泪花。 紧接着又说了些什么,柳妍姝站的远,并未听见母亲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眼睛却是清楚地看见了母亲现在的容颜。 母亲老了,眼角明显多了几丝皱纹,乌发也平添几率银丝,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从前那般神采奕奕。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谢夫人身为她的亲生母亲,在这个年纪,本应该是外孙承欢膝下的时候。 若是按照大多数女儿家嫁人的年纪,倘若没有从前的种种变故,柳妍姝想必早已嫁人,说不定,现在膝下都有了好几个孩子。 像是平常女子那般,度过这一生,但是,柳妍姝现在却不是从前的谢姝了,也不可能按照从前的日子一般生活。 “李夫人,你知不知今日的寿星为何没有出现?”柳妍姝侧眸朝着李夫人轻声询问,今日是苏月明正儿八经的生辰。 她过来了如此之久,倒是没有见着主角,倒是一件旷古奇闻。 “柳夫人,你是说荣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吗?”李夫人道。 柳妍姝点点头。 “那位大小姐说是身子弱,平日更是鲜少见人,这种热热闹闹的场合一般是不会轻易出来,大多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李夫人拧了拧眉梢,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继续道:“而且,去年这个时候,那位大小姐已经出来了一次,想来,今年应当是不会在出来的。” 接下里的时间,果然如同李夫人所说,一切都是极为正常,宴会顺顺利利的举办,和柳妍姝曾经参加的那些个宴会没有什么不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重要 日头渐渐落下山头,今日的生辰宴也算是圆满结束。 这期间,柳妍姝费尽心思地进了一回荣国公府,只见到了她的生身母亲,旁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连这位生身母亲,也只是单纯的见了一面,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正当柳妍姝要打道回府之时,却被一个绿茵急急忙忙给阻拦了。 “柳夫人,柳夫人还请您稍等一下,我家夫人有请,相同您说说私房话?”绿茵跑到马车前,一脸笑意盈盈道。 柳妍姝看了一眼马车内端坐的苏衍,随即朝着低下的绿茵道:“这······” 绿茵听见柳夫人声音里面的犹豫,又急忙道:“柳夫人,我家夫人说了,若是你和柳老爷不嫌弃,大可在荣国公府多做一会儿,我家姑爷听说,柳老爷手上最近多了一批货,想要和柳老爷细细谈谈。” 闻言,柳妍姝一怔,姑爷,季安存? 她可不记得季安存什么时候对经商感兴趣了,绿茵急匆匆的跑来,小脸上满满的细汗,不用细想都知道应该是刚接到的命令。 她现在站在马车上面,若是细想,都知道已经走了好久了,谢家是沧州有名的簪缨世家,母亲更是出生高贵······ 在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即使今日已经攒够了失望,她还是想听一听母亲是怎么说的,或许是没有听见母亲亲口舍弃她的话。 柳妍姝心中仍旧存着一丝希望,想听一听。 苏衍瞧见谢家姐姐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低声笑了笑,柔声道:“娘子,既然谢夫人想要见一见你,你便去一去。 为夫在这里等着你就是了,不论娘子什么时候出来,为夫都一直在这里,娘子莫怕黑,为夫会带着娘子找到回家的路。” 柳妍姝一怔,抬头看着面前之人,心头一暖,声音沙哑,“夫君说的是,倒是妾身疏忽了。” 苏衍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得了苏衍的话,柳妍姝便转过身子,跳下马车,再次朝着荣国公府的大门走去,今日是苏月明的生辰,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故而,正门也是大开着的。 柳妍姝走在前面,朝着身后的绿茵,道:“绿茵,你可知谢夫人为何要找我前去说私房话,夫人可还寻了其他夫人?” 绿茵摇摇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也不知。”她的心头也是正疑惑着呢?就连绿茵自个儿也是刚刚才接到命令,说是夫人想要见一见柳夫人。 闻言,柳妍姝也没有在继续问下去,因为这一切已经意义不大了,用不了几息,她就会见到想要见自己的那个人,也会知道所有的答案。 这回,绿衣并没有带着柳妍姝去之前谢夫人那个花厅,而是直接带着柳妍姝去了内院。 穿过月门,又经过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园,以及一个小小的池塘,便到了谢夫人的院落。 比之之前见过奢华的房屋,谢夫人的屋子不可谓是最为素朴,同之前的一切完完全全割裂开,若是来一个不认识母亲的人。 定会觉得荣国公谢崇宠妾灭妻,不尊正室,但是柳妍姝不是旁人,她离开荣国公府之前是一直待在母亲膝下。 知道母亲素来简朴,不爱那些个奢华之物,反倒是兰花这种高雅的东西更能引起她的注意,金银首饰都不在母亲的视线范围之内。 “柳夫人里面请。”走到外间,绿茵便止住了脚步,她只是一个低等丫鬟,等闲是不能随意进出夫人的房间。 还在柳妍姝曾经也是荣国公府之中的人,哪怕是已经离开这么多年,刻进骨髓的规矩还是记得很清楚。 因此,点了点头,柳妍姝神色从容,朝着屋内走去。 端坐在榻上的谢夫人神色不宁,脑海之中一直浮现今日在花厅见过的女子,那张小脸蛋简直和她嫡亲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见过谢夫人。”柳妍姝朝着谢夫人福了福身子,面色如常。 “你······”谢夫人抿了抿唇,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我可以称呼你为柳夫人吗?” 柳妍是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谢夫人,低声笑道:“谢夫人不称呼我为柳夫人,难道还想称呼我为什么?” 她心里清楚的很,只怕面前这位母亲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了,不过,自从那日开始,她便只能是柳妍姝。 闻言吗,谢夫人面露苦涩,对于自己的冒犯之举深感歉意,抿了抿唇,柔声道:“柳夫人莫怪,我只是觉得您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十分相似?” 故人?原来她只是一个故人而已,仅此而已! “谢夫人说笑了。”柳妍姝语气平静的说着,身子更是端坐着,仿佛丝毫没有收到谢夫人的影响。 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是多么波澜壮阔,她以为自己进来之后,会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不要她,会将从前想说的话一一说出来。 哪知,进来之后,心中只剩下扭曲的嫉妒,满满的怒火早已充斥了她的脑海,她尽力做到平静,却又忍不住对着身旁之人发泄怒火。 谢夫人飞快地看了柳妍姝一眼,轻声询问,“不知柳夫人是哪方人士,家在何方,平日爱吃些什么?”她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柳妍姝现在的心情,只是一心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刹那间冷意翩飞,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柳妍姝刚想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便被身旁之人抢声。 “柳夫人莫怪,我只是瞧见你,仿佛是见到了曾经的那位故人,聊表心中的慰藉而已。”谢夫人莞尔一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好似只是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而已。 此话一出,柳妍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怒气,温声道:“看来,那位故人在谢夫人的心中是极为重要的。” 谢夫人点点头,“是的,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存在。” “哦,那为何谢夫人与她分离了,若是重要,不应该是一直在一起吗?”柳妍姝装作不解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知情 季安存点了点头,他没有问柳妍姝为何在这里,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一直欺骗自己,更没有问当初为何知道两人是未婚夫妻,却还是要装作一个陌生人,甚至和他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般奇怪,有时候,语言的能力格外强大,但是在现在,却是显得如此无力。 季安存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柳妍姝,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此时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一步之遥,他们就是夫妻。 但是季安存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之间绝对没有感情,和寻常的夫妻没有什么区别,搭伙过上一辈子,仅此而已。 但是,也是因为面前之人,让他遇上了此生的爱人,苏月明。 “跟我来吧!”季安存丢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柳妍姝点点头,想也没想跟着季安存离开,她知道季安存要带自己去见谁,苏月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只不过,两人之间更多的则是不可磨灭的仇恨,因为柳妍姝现在的一切,皆是因为她所起。 昭月院。 柳妍姝定定站在昭月院门口,看着头上的匾额,心中百般复杂,没想到今日说起的院子,下一秒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其实,今日来之前,她想过会见到母亲,父亲甚至是谢临,唯独没有想过要见到这位亲姐姐。 只因,她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从前,第一次知晓这个人是在肖氏口中,后来便是在季安存嘴中,紧接着便是阿衍口中,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去亲眼见到她。 比起谢夫人甚是简朴的院子,借着月光,柳妍姝可以清楚的看到,院中的一花一草皆是名贵的品种,有些花草,都是柳妍姝在书中曾经见过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真是不枉此生。 屋内灯火通明,丫鬟们静静守在一旁,一举一动都是极为小心,生怕惊扰到屋内的宝贝,眼尖的丫鬟们,看见季安存带着一个女子朝他们走了过去,福了福身子。 季安存带头,率先掀开门帘,柳妍姝紧随其后,只不过,在进去的那一瞬间,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似是有一点点的犹豫。 不过,随后还是坚定的迈了下去,反正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点。 门口的声响很快地惊动了屋内的人,面色苍白娇弱的人儿转过身子,虚弱地看向朝着屋内走来的两人。 苏月明怔了怔,直勾勾的看着朝着她走来的柳妍姝,似是没有想到两人竟是如此的相像,曾经,她也只是在母后口中听到过关于谢姝的存在。 谢姝?这个同样陌生的人,长着一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苏月明轻声咳了咳,此时此刻,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明白曾经母后的哪一句‘万无一失’了。 柳妍姝站在原地,眼神极其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苏月明,两人视线相交,对彼此带着点点好奇,试探,以及疑虑。 苏月明捏着手中的帕子,轻咳几声,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季安存忙不迭地上前几步,站在苏月名声身后,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人这不是来了吗?而且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身子弱,禁不起你这么折腾,知道吗?” 苏月明小小的一只手按在季安存的手上,有气无力的说着,“我真的没有激动,只是刚刚冷风灌进来,有些不舒服而已。” 此话一出,季安存目光锐利地看着那些个丫鬟。 “不是她们的原因。”苏月明拉过季安存,柔声道:“你先出去好不好?” 紧接着,苏月明柔和的眼神带着点点探究之意,轻声道:“我想和她说一说话,好不好?” 季安存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在路过柳妍姝之时,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在此期间,柳妍姝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冷冷望着苏月明,若是在之前,她还想质问一下,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但是在看见虚弱无比的苏月明之时,却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一个长得无比想象之人心软了。 还是其他······,现在,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想离开这里。 待季安存离开之后,苏月明才转过身子看着发愣的柳妍姝,轻声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是我的妹妹。” 听见无比轻柔的声音,柳妍姝不禁愣了愣,相比起面前女子的坦然,她不禁没有一丝的坦然不说,甚至还是有些嫉妒。 她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自己嫉妒面前之人这件事,只不过,这点子情绪都被她深深埋藏在心中,谁也不知道。 哪怕是苏衍也只是知道她有可能异常讨厌面前之人的存在,却不知道自己仍旧存在着一丢丢的嫉妒,即使很小,但是它的的确确是存在于自己的心间。 “是也不是。”柳妍姝回了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名义上不是,但是从根本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毕竟,这是她们两个人谁也改变不了。 对此,苏月明却是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来,因为她知道,谢姝说的是事实,“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柳妍姝十分自在地捧起茶盏,饮了一口,甘甜之味萦绕在唇齿之间,抿了抿唇,轻声道:“随意!” 称呼这个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那我可以叫你姝儿吗?”苏月明小心翼翼的说着,眼睛直直看着柳妍姝,里面带着莫名的欢喜。 闻言,柳妍姝却是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很委屈,我也知道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你的。”见身旁之人一言不发,苏月明开始自言自语道:“我也知道你经历的一切都并非是你自愿的,甚至里面有些事情本应该是我去做,但是由于我的自私,想要活下去生生牺牲了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弥补你,是我侵占你的一切。” “你事先知道吗?”听见苏月明自责的声音,柳妍姝微微转头,问出了一个心中所想,她只想知道是所有人都知道,还是面前之人也不知道。 “开始不知道,但是后来就知道了,准确来说是自打我出宫的那一天就知道,母后派人照顾我,但同时也将我软禁起来,当时,我便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 苏月明唇角轻抿,一脸坦然,仿佛只要柳妍姝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并且一切都是如实回答。 柳妍姝眸光一沉,眉心微低,“所以你现在到底是姓谢还是姓苏?” 听见这话,苏月明一怔,有些弄不明白柳妍姝的意思。 看见苏月明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柳妍姝只得再次重复,耐心道:“你现在是姓谢,还是姓苏?” 苏是国姓,而谢则是一个小小的姓氏,柳妍姝很是好奇,在谢崇将苏月明接回来之后,他还会容忍自己的亲生女儿跟着旁人姓吗? “谢!”苏月明抿了抿唇,眼神似有躲闪,整个人将脑袋埋入胸口之中。 柳妍姝轻笑一声,心道一声果然如此,慢慢站起身子,略一思衬,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也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你想要好好活下去,这并不是你的错。 日后也不用去佛堂跪着,更不用守孝了,苏衍还活着,好好活在这个世间上,若你真的是他的皇姐,请替他好好想想,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好关心你身边的人。 我失去的,早就以另一种形式补回来了,今日来见你,不过只是因为好奇,想要看一看偷走属于我的人生的女子是何模样。” 说到这里,柳妍姝的声音顿了顿,面色微冷,继而道:“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也只是一个苦命人。 你去佛堂,一是为了守孝,二则是为了我,但是有一点我需要你记下,你我本就互不亏欠! 所以,你并不欠我什么,倘若真的有所亏欠,苏衍也已经替你还了,无论过去怎么样,索性大家都还好好活着,不是吗?” 说到最后,柳妍姝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话音一落,她便抬脚离开。 “我该怎么去找你,找苏衍?”苏月明红了眼眶,哽咽道。 走到门口的柳妍姝转过身子,目光冷淡,“你去找季安存,他能带你找到我们,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便是对你我最大的补偿。” 苏月明不仅欠了柳妍姝,也欠了她自己。 寒气扑面而来,方才进去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现在却是有点子冷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柳妍姝差点被吓个半死。 柳妍姝看了一眼季安存,戏谑道:“季兄,难不成我们现在竟是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季安存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双手放在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格外夺目,错愕道:“柳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妍姝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放心,我并未对她说什么,好好照顾她。”说完,柳妍姝便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季安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有没有怀疑的意思都不重要了。 走了大半个时辰,柳妍姝才看见荣国公府门口唯一亮着的一盏车灯,抿唇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小丫鬟道了一声谢。 随即提着裙摆朝着马车跑去。 苏衍正坐在车内,听见马车外传来细碎的声音,眉头一挑,嘴上露出一抹笑容,看来谢家姐姐回来了。 柳妍姝还未走进,便瞧见马车外面突然多出一盏灯,笑弯了眼,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阿衍,你在车里面等着我就行了。”柳妍姝借着苏衍递出来的手,一使力就爬上了马车,笑道:“外面冷不冷?” 苏衍将谢家姐姐送进马车,随即吩咐车夫回家,钻回马车内。 “谢家姐姐受累了。”苏衍刚刚坐稳身子,马车也随之动了起来,柔声说着,“谢家姐姐,他们可有识破身份?” 面对苏衍的疑惑,柳妍姝努了努嘴,摊了摊双手,笑道:“阿衍,你的问题如此之多,我应该先说哪一个才对?” 闻言,苏衍淡淡一笑,嘴角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柔声道:“嘴长在谢家姐姐你的身上,自是谢家姐姐想说哪一个便说哪一个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告白 此话一出,柳妍姝眉眼隐隐露出一抹笑容,显然是被阿衍逗得异常开心,打趣道:“你一天天的就会说我,也不知道说些其他什么。” “阿衍的身边只有谢家姐姐,若是谢家姐姐连说都不让说,那么阿衍是真的找不到一个好去处了。”苏衍边说着,面上露出点点苦涩,手上的动作也没听,将早就住备好的茶水点心递给谢家姐姐。 柳妍姝捧起一盏茶,眉心微低,略一思衬,轻声道:“阿衍,今日我见到她了。” 苏衍愣了愣,面上露出些许错愕来。不太确定道:“皇姐,苏月明?” 柳妍姝点点头,温声道:“是的,我见到她了,她除了身子看起来不是多好一起,其他的一切都好, 而且,我也将咱们现在所住的地方告诉她,想必,用不了几日他们便会来了。” 苏衍低下头,抿了抿唇,他想见到皇姐,却又不是那么想要见到她,心中的复杂感不知如何去说。 柳妍姝一时间也没有继续说话,眼含担忧的望着苏衍,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正不正确,但是有一点她很是肯定。 苏衍和苏月明两人终究是姐弟,即使她本人和苏月明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是彼此相互怨怼,但这改变不了阿衍就是苏月明亲弟弟的事实。 回到院中,漆黑一片,周子豪现在还没有回来,人也不知所踪,但是柳妍姝和苏衍对这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 苏衍面如常色的回到房间,内心却是风云波动不停,自打知道他的亲生姐姐要来看他,心中一时就有些不是滋味。 苏月明,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房间的另一侧,柳妍姝目光沉沉的看着手中已然拆封的信封。 待此间事了,她便动身前往北方去寻找爹娘,她想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把新好好收好。 练了练神,宽了衣裳,温热的水浸没脖颈,雾气腾腾迷了眼睛,柳妍姝双眸微沉呆呆看着睡眠,脑海之中一一浮现最近发生的一切。 月亮挂上枝头,清凉的月光穿过枝头,透过窗户,打在桌上,水间露出浅浅的倒影。 出了浴桶,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柳妍姝此时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原以为回来之后会睡得很好,哪知,光是脑海之中的一切便已经占据了她全部心神,此刻竟是一点都睡不着。 柳妍姝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万物寂静,心也随之静了下去。 “谢家姐姐还不休息吗?”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柳妍姝一怔,转过头来望着苏衍,轻笑道:“你都没有睡,所以,我也没睡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本是好奇,现在却被谢家姐姐给反问回来,苏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轻笑道:“谢家姐姐是知道我的,一向都睡得晚,都说头悬明锥刺股,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阿衍,你说为什么人明知道前方是一个错误,还是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没有继续纠结之前的问题,柳妍姝望着头顶皎洁的月光,心里头满是困惑和不解。 苏衍抿了抿唇,朝着前面走了几步,整个人定定站在谢家姐姐的面前,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柔声道:“那是因为她一直都在往后看,没有认真看一看身边的人,谢家姐姐,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柳妍姝默然片刻,疑惑道:“阿衍,你这是什么意思?”心中隐隐有些细微的颤抖。 苏衍蹲下身子,用自己的双手握住谢家姐姐的双手,目光澄澈,干净,天地之间任何事物都已到不了他的心头,唯有此刻此刻面前之人已然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姝儿?” 听见这个从阿衍口中吐出来熟悉的名字,却又是那么的陌生,柳妍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却有些不敢确定。 “你叫我什么?”她的脑袋微微向前,试探性的问道,那一瞬间,她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苏衍抓住面前之人的手,目光沉沉,再次重复之前的话,“姝儿?”语气之中夹杂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和小心。 兴奋的事他终于迈出这一步了,小心的却是害怕面前之人生气。 “我知道,你的心中有爹娘之爱,朋友之情,兄弟姊妹之义,什么都有,包罗万千,但是唯独没有男女之爱。 谢家姐姐,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想和你一直一直待在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从前,也不是因为那晚发生的一切。 从前,是我们有机会相处,后来让我们更加亲近,我一直都很开心,也很满足,可你知道吗?人一直都是一个自私的物种,阿衍一方面只想远远看着你,守着你,你开心就好。 只不过,阿衍也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想要和自己喜欢的女子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不想看到你和旁的男子站在一起,我心里的难受不知道用什么去形容。 阿衍也曾试图将你和旁的人放在一起,可是,谢家姐姐你知道,阿衍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我无法去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柳妍姝懵了,怔怔地看着面前之人,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却被阿衍的手给捂住。 “谢家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现在阿衍还小,什么都不懂,谢家姐姐你又年长我如此之多,日后后悔也是常有的事情。” 苏衍眼眶泛红,眼底一片晶莹,小声嘟囔着,“可是,谢家姐姐你现在也没有心仪的男子,能不能考虑考虑阿衍。 阿衍很好的,什么都听你的,日后你说往东我也绝不往西,阿衍也只有谢家姐姐一个娘子好不好,绝对再也没有其他人。” 听见苏衍似是委屈似是可怜的声音,柳妍姝无奈的笑了笑,她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人老珠黄,早已经过了婚嫁的年龄。 阿衍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她现在能陪着阿衍胡闹,以后呢?以后怎么办,人这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什么事都可以经历,什么都可以舍弃。 但是有一点却是不一样的,感情,唯独感情,其实,她现在和苏衍这样的身份相处,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阿衍,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柳妍姝低下头,微微张口,眼中含着一抹不忍,她现在只希望阿衍可以好好想想,莫要因为一时的话从而葬送了一辈子。 苏衍抿了抿唇,眼底的泪水终是忍不住的落下去,强忍着哭意,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今日我没有喝酒,我比谁都清楚。 谢家姐姐,我真的爱你。喜欢你,想和你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倘若最后的结局仍旧是拒绝,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说出来了,哪怕日后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是快乐的。 我不会因为今日未说出口的遗憾而落泪,谢家姐姐,所以,能不能怜惜阿衍一下,就这一下,一下就好。” 湿热的泪水落在手上,柳妍姝却感觉整个人都被烫了一下,耳边不断响起委屈的声音,一遍遍想起阿衍刚刚说的话。 扪心自问,她自己当真对阿衍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心思吗? 不,是有的,只不过那点感情太过于渺小,渺小到任何一件事都能超越她对阿衍那点稀薄的爱意。 在柳妍姝这短短的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亲情责任,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被她放弃,包括自己。 亲情是因为失去的太多,人终究会因为年少不得之物困其一生,年幼的时候失去,她这短短半辈子都在竭力弥补自己。 责任,是因为她从小读的书,学的道理,以及后来成为苏月明,生而为人的责任都沉沉压在她的心头。 所以,男女之爱对她来说太过于渺小。 “阿衍,我······”柳妍姝的神色稍显犹豫,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害怕说出来的话伤害到面前之人,不断打着腹稿,斟酌用词,。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想要拒绝的那一刻开始,面前之人显然已经被她给伤到了。 苏衍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谢家姐姐,不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在瞧见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苏衍抿了抿唇,泪水再次顺着眼角滑落,心中似是下定决定,修长的身体猛地向前,拦着谢家姐姐的脑袋,眼神专注,附在谢家姐姐的耳旁,神色坚定,道:“谢家姐姐,既然你不给阿衍,阿衍就自己来取好不好?” 听见这话,柳妍姝眼中闪过一抹错愕,惊呼道:“阿衍······”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面前之人重新堵回嘴中,用自己极为柔软的唇去封印谢家姐姐即将要说出来的话。 苏衍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一个良善之人,既然谢家姐姐不肯给自己一点点的希望,那么他就自己去取。 男女之爱本是天经地义,谢家姐姐的心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大过他,但是他必须在谢家姐姐的心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 他从前便是一个蛮横之人,只要什么东西被他看上了,那么那个东西几乎就是他的了,现在谢家姐姐不愿意要自己,但是阿衍已经是他的。 他的心,他的身子都是谢家姐姐的,谢家姐姐怎么能够做到提上裤子不认人呢,这是苏衍无法理解的。 无论用什么理由都不行! 第二百一十七章 算了 柳妍姝紧紧抓住面前之人的衣领,阿衍此时此刻的态度显然要比之前强硬数十倍不止,不止是态度,行为也是相当强硬,强迫自己接受他的一起。 柳妍姝直觉此刻越发憋闷,脸上不止何时染上了坨红,努力的回应面前之人的一切,因为,若是她不回应,面前之人也会想方设法逼迫她回应。 这还是柳妍姝第一次见识到苏衍的强硬,从前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是乖乖听话,现在这幅模样倒是从前没有见过了。 意识到身下之人微微分神,苏衍捧了捧谢家姐姐的头,两人稍稍分开一点点距离,声音低沉沙哑道:“专心点。” 只见,下一秒苏衍的唇再次碰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唇瓣,期间,柳妍是只得咽了一口唾沫,不断地喘气。 两人再次分开的时候,柳妍姝多多少少已经有气无力了,整个人靠在苏衍的胸膛,听见他跳动不止的心脏,里面全然都是对她的爱意。 苏衍低头看了看谢家姐姐媚眼如丝的模样,缓缓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只是一瞬间,眼中便以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顿时,苏衍弯下身子,将柳妍姝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显然还没有回过神的柳妍姝,只能来得及惊呼一声,搂紧了苏衍的脖颈,水汪汪的眼睛呆呆看着面前之人,眼底浮现一抹错愕。 扭过头愈发逼急的门,心中已然明白了些什么,低声道:“阿衍,我们这样不可以,是不对的。” 苏衍冷哼一声,轻笑道:“有什么不可以,谢家姐姐可还记得上回,既然谢家姐姐拿走了阿衍的初夜,现在阿衍已经是谢家姐姐的人了,阿衍难道不可以吗?” 听见这话,柳妍姝彻底怔住了,不可思议望着苏衍,嘴角动了动。 几句话的时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屋内,苏衍将柳妍姝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随即双手极为粗暴的扯下床两侧的帐幔。 落下的窗幔瞬间挡着屋内的一切,只余两人四目相对。 “阿衍······”柳妍姝轻轻的唤着,看着苏衍抬手剥掉他自己的衣裳,原本就上下浮动的心猛地颤了颤,“阿衍,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此刻,苏衍已经彻底将身上的衣裳褪去,赤裸裸的站在柳妍姝面前,冷声道:“姝儿,好好说你听吗? 你和所有人都很近,唯独离我很远,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喜欢你,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有错吗? 我方才就说过,既然你不给我,我自己来取就行了,世间有那么中方法将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等,但是我绝对容忍不了你不要我。” 柳妍姝不禁朝着身后缩了缩,她心中隐隐清楚,现在的阿衍已经被方才的话给刺激到了,现在只怕是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柳妍姝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看见他如此疯狂的样子,失去了往日文儿儒雅的面貌,心中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阿衍,你真的就想和我长相厮守吗?”柳妍姝攥紧身下的被子,目光沉沉的问道。 听见这话,苏衍更加靠近谢家姐姐,吐气如兰,轻声道:“我的心意,难道谢家姐姐到了现在都还不明白吗?” 一面说着,一面拉着柳妍姝的手朝着胸口按去。 没有了衣物的阻隔,柳妍姝清楚的感受到来自手下细腻的触感,以及砰砰直跳的心脏,眼睛一怔,她的心仿佛也随之跳跃。 苏衍靠近柳妍姝,眼神幽幽的看着身旁的女子,朝着她亲吻过去。 柳妍姝转过头,对视上面前之人的眼睛,垂了垂眸子,伸手拦住朝着自己亲过来的嘴唇,抿了抿唇,轻声道:“阿衍,你在我好好想想好不好?” 一面说着,柳妍的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不想看见苏衍因为自己变成另一个不熟悉的模样,但是她说不清心中的想法。 苏衍手上动作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些什么,心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小人断在耳边说,听听谢家姐姐的话,但是又有另一个穿着黑衣的小人说,谢家姐姐是骗人的,下一回,他也会像现在这般拒绝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离开你了。 终究是理智没有胜过心中的绝望,只见下一秒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伸向柳妍姝衣领的手动作也逐渐利索起来。 柳妍姝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态度愈发强硬之人,伸手试图阻拦他的动作,小声道:“阿衍,我不喜欢这样。” 此话一出,不知是心软了,还是······ 苏衍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凄然一笑,饶是他在坚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人非草木,他不想和谢家姐姐的关系就此终止,但是却又忍不住靠近她。 这或许便是先爱上的那个人先输了,苦笑一声,眼中含着泪水,收回了自己的手,“既然谢家姐姐不喜欢就算了,阿衍也不是一个禽兽,不想逼迫谢家姐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话音一落,苏衍便走下床榻,用极快的速度穿好自己的衣裳,毫不犹豫的离开,走到门口之时,停了下来。 “既然谢家姐姐无心于阿衍,阿衍日后定不会多加强求。”说到这里,苏衍的声音顿了顿,眼角的泪水一滴顺着一滴滑落,继而道:“只是,为了避免阿衍日后再次犯下这种不可挽回的错误,苏衍觉得我们两个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为好。 从今往后,苏衍也和谢家姐姐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事,谢家姐姐也不必在管,反正苏衍都不在你的心上,何必再相见。” 一席话落,苏衍迈出坚定的步伐离开。 坐在床上的柳妍姝懵了,事情的反转发生地太过快,以至于她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最后一句话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她依旧怔然地坐在床上,呆呆望着苏衍消失不见的背影。 她喜欢阿衍吗? 柳妍姝一遍遍的反问自己,心中一直有一个答案在不停地告诉她,她喜欢,并且非常非常的喜欢。 之前不在意,是因为阿衍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倘若阿衍真的离开,想必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接受不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伺候 一旦想明白心意,柳妍姝又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当即便追了出去。 来到苏衍的房间,只见他将包袱都收拾好了,整个人正准备打算离开。 苏衍看见柳妍姝不徐不疾的走进来,理都没有理会柳妍姝,径直朝着外面走去,像极了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收拾包袱回娘家。 柳妍姝稳稳站在门口,等到苏衍路过门口时,一把拽住要离开的‘小媳妇’,轻笑一声,“阿衍这是要去哪里?” 苏衍没有理会柳妍姝,一个劲朝着外面走,哪知,柳妍姝使劲抓住苏衍,苏衍又怕用力走,伤到柳妍是的手。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哪里还不明白。 当即便关上身后的门,一把拽下苏衍手上的包袱,甩到另一边,抵着苏衍朝着屋内走去,装作疑惑道:“阿衍,你这是想说什么。” 苏衍眼神死死地看着谢家姐姐,冷声道:“你都不待见我,我还带在这里作甚。” 闻言,柳妍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一面说着,一面朝着苏衍逼近。 而苏衍早就后悔了刚刚出说的话,那些本就是气话,现在冷静下来了,指不定怎么后悔。 两人一个朝着前走,一个则是不断地往后退,苏衍被柳妍姝看的心虚,止不住朝着后退,便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 脚下一跌,整个人便已经倒在床上,柳妍姝学着方才苏衍的动作,扯下窗幔,双手撑在苏衍二测、耳侧,两人挨得极近。 “怎么,阿衍现在怕了。”柳妍姝边说,边伸手探向苏衍的衣襟,“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从今往后,你都给我记在心上,你是我的人,倘若······” 话音一落,湿热的唇便已经贴上苏衍微凉的脖颈。 苏衍躺在床上,瞳孔猛地一缩,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被子,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微微低头,看着眼前乌黑的头顶,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谢家姐姐的态度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 不过,无论如何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夜色微凉,屋内仍旧烧着地炕,热的人不住冒汗,月色倒映着墙上的人影。 ······ 柳妍姝闭上疲惫的眼睛,任由身后之人‘伺候’她沐玉更衣,昨晚弄得本就辛苦,哪怕是全情投入,男女之间的差距实打实的摆在那里。 早上,好不容易的好好睡上一觉,哪知······ 想到这里,柳妍姝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为自己整理衣裳之人,抬手伸向他那腰间的软肉,使劲掐了掐。 ‘嘶’ 苏衍吃痛,委屈巴巴的看向谢家姐姐,娇俏道:“谢家姐姐,我疼!”手上替柳妍姝整理衣裳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你不疼!”柳妍姝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门外走去,苏衍怪怪跟在柳妍姝的身边。 昨晚,他已经心想事成了,现在便是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而且,两人都已经互通心意了,谢家姐姐向他保证过,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多爱他一点点,思绪走到这里。 苏衍不禁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上前一步,打横抱起谢家姐姐朝着门外走去。 柳妍姝似是责怪的看了苏衍一眼,倒也没有像上回那般惊讶,拦住苏衍的脖颈,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媚眼如丝。 苏衍将柳妍姝放在秋千上,啄了啄面前心爱女子的嘴,扔下一句,“怪怪待在这里,我去做饭饭。” 柳妍姝眉头一皱,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面前之人。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一天都过着‘幸福’的日子,这种美好而宁静的时间单纯只建立在起床之后,日落之前。 平心而论,柳妍姝自己对于那种事情保持着适当就行,哪知,枕边之人却不是这样认为,他仿佛觉得什么时候都不够,想得紧。 起初,柳妍姝仍旧怀揣着心中的愧疚,想着让他闹腾几日就算了,过段时间他也就满足了,却不料,身旁之人感受不到满足。 因此,柳妍姝每日醒来都见不到清晨的太阳,身子也是愈发的疲惫。 这日,柳妍姝刚刚醒来,动了动身体,便感受的拆骨之疼,瞧见苏衍算准了时间屁颠屁颠走进来。 由着面前之人收拾自己,待她神清气爽的坐在饭厅上,感受到肚中的满足感,轻咳一声,徐徐开口,话还未说出口,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阿衍,我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讲一讲?”柳妍姝不自然的说着。 闻言,苏衍放下手中的碗筷,将谢家姐姐抱在怀中,一手揉着她泛酸的腰窝,心中盘算了还有多少个时辰便到了晚上。 谁料,谢家姐姐的还瞬间便将他晚间的盘算碎了一地。 柳妍姝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抿了抿唇,轻声道:“阿衍,我觉得那种事情还是微微节制一点为好。” 苏衍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面面前之人,面露疑惑。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朝着苏衍笑了笑,苏衍便伸过脑袋啄了啄面前之人的嘴角。 “阿衍,我觉得那种事还是少一点,好不好?” 这下,苏衍是明白过来谢家姐姐在说什么,不过,这种事关他生活幸福指数的问题,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谢家姐姐,不要,好不好。”苏衍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极为可怜的看着面前之人。 柳妍姝抿了抿唇,将嘴绷成一条直线,这些时日她可是明白了面前制热你分明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若是苏衍现在开心了,想必,今天晚上她就不开心。 “阿衍,我想着这样下去长久也不是办法,咱们商量一下,这件事少点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柳妍姝窝在苏衍怀中,低声商量。 苏衍脸色猛地一黑,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 最后,也不知柳妍姝商量出了什么结果,她只知道那个晚上她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才换来了接下来开开心心的日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相见 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柳妍姝双手叉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幽怨的声音,“谢家姐姐······”苏衍直勾勾的看着面前心情愉悦的女子,低声的向她展示自己的不满。 柳妍姝转过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踮起脚尖双手拦着面前之人精瘦的腰身,啄了啄他的嘴角,轻声道:“乖~” 仅仅只是一句话,便让苏衍心中的不满顿时褪去,柔声道:“谢家姐姐,咱们要不要出去走了走,来了这沧州城还没有来的急好好走走。” 柳妍姝点点头,确是如此。 只不过,两人只是收拾了一下衣裳,便听见屋外的敲门声,柳妍姝有些疑惑地看着苏衍,周子豪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鬼混了,若是回来了,也不会敲门。 苏衍安抚了一下柳妍姝,朝着门口走去,只不过,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却看见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苏衍和季安存异口同声道,季安存后退一步,再次看了看门口的匾额,确认无意这便是娘子的幼弟的家中。 也是那日来荣国公府柳员外的家,现在这个谢衍也在这里。 谢衍,苏衍两个极为相似的名字在心中不断的重复,季安存顿时明白了什么,看来,苍梧书院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半真半假。 多了一个谢姝的存在,现在一个苏衍也算不了什么。 正当苏衍疑惑着,季安存缓缓开口,轻声道:“你便是苏衍?” 一直待在屋内的柳妍姝听见外面没有动静,稍作犹豫,也跟着出去了。 “季兄,你怎么来了,她呢?”柳妍姝颇为意外的说着,侧眸看了看门口,发现一顶小轿静静待在一处,心中已然明白了什么。 侧身对着身旁的苏衍柔声道:“阿衍,这是季夫子,也是你未来的姐夫。” “姐夫?”苏衍诧异出声,再次看向季安存的目光则带了不少探究之意,心中一股不爽顿时涌上心头。 他连亲姐姐都没有看到,竟然先看见了未来的姐夫,不过,这也是未来,没有得到他的认可都不算数。 几人之间还未说什么,苏衍便已经开始暗自度量。 “阿衍~” 一道轻柔且柔弱的声音从不远处袭来,苏衍瞬间被吸引走了目光,在看见自己亲姐姐的那一刻,愣了愣。 从前听谢家姐姐说,她和皇姐应当是长得极像,但苏衍仅仅只是一眼,便将两人彻底区分看来。或许小时候是真的长得想象,但是现在却是一点都不像。 谢家姐姐从来都是无比的坚毅,遇上什么事情都是勇敢的面对,而面前虚弱之人,则是多了几分菟丝花的感觉,柔弱无比,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 苏月明眼含热泪的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不少身姿挺拔的男子,捏着手中的帕子,柔声道:“阿衍~” 柳妍姝看出苏衍的手足无措,便开口道:“什么话都先进去说。” 苏衍点点头,他现在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激动,更多的只是茫然,那女子对他来说更多是一个陌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在看见皇姐的那一瞬间,苏衍率先想到的不是姐弟之情,亦或是说如何诉说两人久别重逢的心,而是谢家姐姐这些年来的遭遇。 柳妍姝吩咐丫鬟们准备好茶水,随即转身进了堂屋,望着面面相觑的三人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阿衍,你去看看丫鬟们将茶水准备好了没?”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柳妍姝做主将苏衍弄了出去。 随即,望着泪眼婆娑的二人,轻声道:“阿衍,只是现在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交流。” 苏月明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媚眼如丝,身段也隐隐张开了的女子,在根据她刚刚对这两人的观察,顿时心中便明白了些什么。 “谢谢你!”苏月明轻声说着,她不在总有人代替她保护了自己的弟弟。 对于苏月明的想法,柳妍姝一点都不知道,哪怕是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苏衍带着侍奉的丫鬟走进来便是瞧见这一幕。 “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了。”柳妍姝实在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看着苏月明,选择了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季安存也认为要给姐弟俩留下充足的时间,便也起身离开。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苏月明姐弟两,苏月明眼含三泪水的望着苏衍,嘴角动了动······ 屋内说了什么,柳妍姝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柳兄,我竟是没有想到谢衍便是月儿的弟弟,若是我能早点将他带到月儿的身边,说不定······”季安存面露惭愧的说着。似是极为懊悔。 柳妍姝目光冷淡的看着面前之人,“世间万物的每一件事都有它自己的定局,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是什么好事。” 此话一出,季安存面露苦涩,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所有的身份一旦袒露于众人的眼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必将受到立场的改变,现在便是如此。 二人站在门口,苏衍目光柔和的看着慢慢离开的轿撵,拦着身旁女子的腰身朝着屋内走去。 “阿衍~”柳妍姝眼含担忧的望着面前之人,忍不住开口。 “我没事,只是觉得亦有意外而已,何况,现在大家只要知道彼此都还平安的活着便好。”苏衍将脑袋抵在谢家姐姐的肩头,闷声道。 柳妍姝点点头,伸手抱住面前之人的腰身。 自从早起发生的事情之后,也和阿衍也没了想要出去玩耍的心情,苏衍也只说想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而柳妍姝丝毫没有收到早晨的影响,即使没有阿衍的陪伴,一个人也跑出去看看,毕竟,现在苏衍心情不开心,她总得出去找点好东西,让阿衍开心开心。 第二百二十章 金镶珠翠挑簪 柳妍姝走到门口,数了数手上的宝贝,想着阿衍现在还没有回来,她还能抽出一点点的时间好好收拾收拾。 待彻底将手上的买回来的东西轻点好之后,柳妍姝腾出一直手轻轻推开房门。 漫天的红色映入眼帘,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一个身穿喜袍端方如玉的男子直直站立在院中中央,在看见谢家姐姐的那一刻,苏衍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手中的准备好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吗,柳妍姝却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唯于面前一人,以及成片成片的‘囍’字映入眼帘。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微微张开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一声,“阿衍~” 闻言,苏衍缓缓勾起唇角,脚踩红毯朝着柳妍姝一步一步的走去。 柳妍姝只看见心悦的男子穿着红嫁衣朝着她走来,心中的正震撼之情无以复加,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惊呼道:“阿衍,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衍深吸一口气,宽袖遮挡下的双手不住的摩挲,没有回到娘子的话而是朝着柳妍姝拱手在前,拜了几拜。 “娘子,今日倒是一个好日子。”苏衍柔声道。 柳妍姝听着苏衍所问非所答的话,在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喜袍,甜甜一笑,娇俏道:“夫君说的及对,今日倒是一个日子。” 话音一落,苏衍便朝着柳妍姝伸出自己的大手,轻声道:“跟为夫来。” 柳妍姝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将手放在苏衍的手心。 朝着屋内走去的每一处地方,柳妍姝都看见上面贴了不少的喜字,而她的房门口更是贴满了喜字。 苏衍看了看谢家姐姐,示意她将门推开。 柳妍姝先是看了一眼苏衍,随即用另一只手将房门缓缓推开,屋内比屋外更甚红绸随处可见,五谷丰登一样不少,迎面的便是双喜的龙凤双烛。 柳妍姝还没来得及细看,便没苏衍带到屋内。 看着架子上摆好的红嫁衣,采用的是上好的苏绣,绸缎摸在收拾手中更是顺滑无比,想来,这一切都是极好的。 “阿衍,这······”柳妍姝微微张开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眼中含着然水花不住地打转,自从她和阿衍确认关系的那一天开始,她便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今日。 柳妍姝是一个女子,经历不少事情之后,对于这些也看的淡,但她终究是一个女子,饶是再淡,心中也曾期望过婚礼。 现在,这一切好好呈现在她的面前,她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娘子,让为夫来替你更衣。”苏衍轻声说着。 柳妍姝点点头,任由苏衍为她穿衣,为她描眉,带上凤冠,将一切都收拾好之后,饶是心中早有转备,柳妍姝还是没有错过苏衍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娘子今日极美。” 听见苏衍不加掩饰的夸赞,柳妍姝羞红了脸。 两人坐在喜床之上,桌边放着一对交杯酒,苏衍端起一杯递给柳妍姝,自己则是端起另一杯,轻声道:“娘子,这里没有长辈,也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我们两个人,今日这场婚宴也仅仅是属于我们两个人,今晚之后,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闻言,柳妍姝抿了抿唇,“好。” 随即,双臂双交,二人对视一眼,饮下了交杯酒,紧接着,苏衍又拿过一把剪刀,将自己乌黑的发丝剪下一缕,与此同时,柳妍是也剪下一缕。 两缕青丝用红绳绑在一起,二人相视一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苏衍捧着面面前女子的娇嫩的脸庞,彼此气息交叠在一切,屋内此处弥漫着双方显而易见的爱意。 天刚蒙蒙亮,柳妍姝便睁开眼睛,侧眸望着身侧依旧睡意正浓之人,伸手在空中描绘他的模样。 她现在真的很开心,也很快乐。 她没有问昨日为何要突然来一场属于二人的婚礼,也没有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知道面前之人需要她。 在那个时候,苏衍需要她,仅此而已。 苏衍缓缓睁开眼睛,望见娘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声音低压,“什么时候醒的?” “就夫君多醒一会儿。”柳妍姝笑道。 苏衍望着枕头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青丝,低声笑了笑,“娘子,我真幸运,这辈子能遇上你,真好。” 柳妍姝伸出光洁如玉的手腕,轻轻抚摸苏衍的脸庞,轻声道:“傻瓜,我也很幸运。” 柔情似水的话听在耳中,苏衍无声的笑了笑,视线落在如玉的手腕上,眼神一下,放在低下的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瞧见这一幕,柳妍姝心中咯噔一声,昨晚便是这样,他哄着自己说是新婚之夜想要高兴高兴,哪知,整晚都没有停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妍姝撑起身子拔腿就想跑,不过,她的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身后之人。 苏衍贴在娘子柔软香嫩的背上,低声在耳边呢喃了几句,只见,柳妍姝面前一红,手上的动作也慢了起来。 仅仅只是这一瞬间,她有被苏衍带回红被之中。 待她再次醒来,已是日挂天空正中间,穿着一身红色吉服,坐在妆奁面前,拿起唇脂轻轻涂抹。 不知何时,苏衍走到柳妍姝的身后,接过她手上的眉笔,一手抬着面前女子笑意盈盈的脸庞,一手拿起眉笔,小心翼翼的画着。 “什么时候你竟是学会替人画眉了?”柳妍姝望着铜镜之中替她插簪子的苏衍,疑惑道。 苏衍比划了几下手中的簪子,小心翼翼的插进去之后,又从怀中拿出一支金镶珠翠挑簪斜斜插在柳妍姝的发髻之中,轻声道:“娘子今日当真好看,画眉多多练习变好了,不过,娘子生辰快乐!” 听见这话,柳妍姝愣了愣,视线落在那支金镶珠翠挑簪上面,不可思议的转过身子,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疑惑道:“阿衍······” “怎么,娘子不记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了吗?”苏衍低声笑道,娘子的生辰在皇姐的后面,皇姐的生辰都已经过了,那么娘子的生辰也不远了。 柳妍姝摇摇头,眼含泪花,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这支金镶珠翠挑簪还是作为她的生辰礼回到她的手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死 “驾,驾。” 冷风呼呼的刮在柳妍姝的脸上,她却是一点都感受不到,心心念念的唯有远在京城的爹娘,根据阿衍的消息,爹娘现在身处京城。 她的身后跟着不少的暗卫,临走之时,阿衍将这些暗卫交给她,自己则是返回北宁王府。 中原地区陷入一片混战,沧州城也在前不久起兵造反,只不过,时机有些晚了,中原地区的战争几乎结束。 而阿衍回去也只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 一月后,柳妍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这是她离开如此之久再一次回到这个令人无比陌生的地方,望着眼前高大不失气势的城墙。 柳妍姝敛了敛心神,面色如常的走进去。 站在荣国公府门口,柳妍姝不禁摇头,没想到她又回到这里了,只不过,如今这里不是什么荣国公府,而是端王府。 端王,按照辈分来说他是阿衍的叔叔辈,最后竟然是他杀了大皇兄,自立为王,想必,爹娘便是在为端王效力。 柳妍姝并没有径直走进去,而是选择去往爹娘常住的地方,爹娘随时跟在端王身边,但终究比不得那些个谋士。 住处更是没有和端王在一起。 柳父柳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居所,望着身边寸步不离的士兵,哪怕是想要离开的念头也被消磨殆尽。 这些时日以来,支撑他们唯一好好活着的念头便是柳妍姝,哪怕是身子已经到行将枯木的程度。 他们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而端王为了自己的野心,丝毫没有将他们这些人当做是人看,每日只能睡上短短一个时辰。 现在,端王坐稳天下,便想着卸磨杀驴,在没有见到柳妍姝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轻易赴死,哪怕,今日是他们的死期。 “也不知道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柳父低声说着 柳母点点头,轻声道:“老头子,那些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柳父点点头,面色坚定,低语道:“放心,只要咱们一走,丫头便能收到。” 两人走进院内,听见身后被重重关上的大门,以及上锁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油味,不禁摇摇头。 单单只是端王这幅卸磨杀驴的性子,想必天下也拿不稳 “爹娘!”两人刚刚走进屋内,耳边响起一道久违的声音,瞬间转过头去,脸上露出欣喜惊愕的神色。 “丫头?”柳母率先做出反应,惊呼道。 柳妍姝点点头,应了一声,“爹娘,女儿不孝。”一面说着,一面朝着地面跪了下去。 闻言,柳父柳母连忙将柳妍姝给扶了起来,似是责怪道:“好孩子,这是作甚。” 柳妍姝站直了身子,望着眼前愈发苍老的面容,哽咽道:“爹娘,姝儿好想你们······”话音未落,一股燥热之感铺面而来,疑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端王,他们想要烧死我们。”柳父恶狠狠道。 闻言,柳妍姝瞬间瞪大了双眼,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柳母便拉着她朝着另一侧跑去,看见面前的地道。 柳妍姝心中的震惊之情无以复加。 “快走,你不该来这里的。”柳母指了指手下的地道,一面将柳妍姝朝着里面推去,一面着急看向外间愈发大的火势。 “娘,你们呢?”柳妍姝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道,疑惑道。 “我和你爹爹随后就来。”柳母面露不舍的说着,使劲将柳妍姝朝着地洞塞去。 柳妍姝摇摇头,眼中满满的不信任,哽咽道:“娘,你骗人,这地洞分明只能容纳一个人,只要我出去了,你和爹爹是不是绝对不能出去。” 柳母没有多说,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厉喝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走啊!” 柳妍姝摇摇头,努了努嘴,跪在母亲的面前,她不想走,她才看见爹爹和娘子,就要忍受分别之苦。 甚至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娘,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你们。”柳妍姝哭喊道,跪在地上,死死揪住柳母的衣裳,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母亲。 “你走,我算是死得其所,你不走,哪怕是我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柳母一亦是喊着眼泪,厉声道。 “不,不,娘我会有办法的。”柳妍姝哽咽道。 柳母摇摇头,神情变得愈发柔和起来,“孩子,人这一辈子总归是要死的,能在死的时候在见到你一面,我和你爹爹已经满足了。” “不。” “其实,我和你爹爹早就准备好去死了,若不是我们去死,便是旁人去死,我和你爹爹这一辈子救死扶伤,决不能容忍让旁人因为我们去死。”柳母轻声道,轻柔地摸了摸柳妍姝的脸庞。 柳妍姝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切,为什么?爹娘一定要为了旁人去死,她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将暗卫带进来,让他们去休息。 “快走。”柳母厉喝道,这条暗道本是老头子给自己准备的逃生路,只不过,他和老头子已经共渡半生,现在是谁也离不开谁。 与其孤苦伶仃的活着,倒不如一道共赴黄泉,至于女儿的后半生,他们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也不担心百年之后没人替他们扫墓。 “快走吧!” 见柳妍姝一直不肯离开,柳母神色一暗,抚摸着柳妍姝后脑勺的手伸向一处,只见,下一秒,柳妍姝便晕倒在她的目前。 人这一辈子总有一死,有些死轻如鸿毛,但是有些死却是极为有意义的,比如说她现在,再比如说之前无数人的死亡。 端王不灭,天下迟早再生波澜。 将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柳母看了看这处,这里离水房极近,定然能护住她的孩子安然躲过这一劫,那么一切都够了,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 柳母再次看了看柳妍姝躲藏的地方,其实这里说是暗道却也不是暗道,因为它只是一个坑而已。 敛了敛心神,随即,柳母便奔向柳父所在的位置,生同衾死同穴。 第二百二十二章 等柳妍姝再次醒来的时候,脑海之中浮现母亲决然的眼神你,泪水瞬间倾泻而下,她不明白,究竟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拖着沉重的脚走进实现准备好的客栈,看见熟悉的暗卫那一瞬间,柳妍姝瞬间晕了过去。 “这丫头这是双身子,月份本就浅,忌大喜大悲,还没有坐稳胎······”耳边响起絮絮叨叨的声音,柳妍姝慢慢睁开眼睛。 神色也不复之前的神采奕奕,肉眼可见的灰暗。 “夫人,您醒了。”暗卫上前一步,低声道。 柳妍姝点点头。 “你这个丫头也真的,没事过来作甚。”李老气急败坏道,柳家夫妇本就不想让这个丫头亲眼看着他们死。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有些事终究还是看到了。 “李老,你怎么在这里。”柳妍姝靠在身后的引枕上面,耳边响起车轱辘的声音,疑惑道:“我们这是······” “再去北宁王府的路上。”李老没好气道。 柳妍姝一惊,惊呼道:“那我爹娘呢?他们有没有活着逃出来······”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心中的希望徐徐断去。 只因,李老面上的表情显而易见,若是爹娘活着出来,他应该欣喜才是。 “丫头,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他们两人泉下有知也不会欣慰的,况且,他们能在死的时候见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已然是满意了。”李老低声道。 “为什么爹娘一定要去死?”柳妍姝定定看着面前之人,心中只想要一个答案。 “端王占据京城,百姓有苦难言,你爹娘在民间的声望本就大,端王想要除去他们的心也早就有了。 倘若他们不死,端王一日难安,百姓们就更加苦不堪言,再加上,他们两个人的身子早就不行了,现在也只是靠着一口汤药吊着,他们死了,那些人就有了名号除去端王。”李老淡然道。 今日死的是柳父柳母,说不定明日他也要为了天下而献身,不过,这些都是值得。 柳妍姝怔怔看着引风掀起的车帘,不断闪过的景色,轻笑一声,“爹娘的骨灰收拾出来没有?还有什么事双身之?” “收拾出来。”李老面露悲伤,他们是挚友更是故友,现在两人的离去她也不好受,只不过,天下统一大业还未完成,他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你现在的双身子,是因为你有孕在身,快满三个月了。” 听见这话,柳妍姝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老,伸手指了指自己,随即又指了指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哽咽道:“我有了身孕?” 李老点点头。 柳妍姝微微张大嘴巴,眼神慌张的看着四处,她竟然有了身孕,她也有了血脉相连之人,她和阿衍的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却是来的有些不凑巧,她的外祖父外祖母都走了。 “丫头,若是他们两个知道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孩子,想必也会异常开心的,你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养好身子,莫要让他们再九泉之下也难过。”李老低声劝道。 ······ 天清气朗,柳妍姝身着一身素衣,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腹部,她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月有余,孩子也慢慢转好起来。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遇上大悲,紧接着便是大喜,饶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何况,她现在还是一人双身。 因为爹娘舍身,端王倒是被他们一网打尽,苏衍也接住了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携兵夺取了京城。 中原的实力四散零落,伤的伤,死的死,阿衍这个时候出来倒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柳妍姝抿了抿唇,她现在的要事是要好好养好身子,不要过多的思虑,但是这些个事情横在心中,她又怎么不去想。 “李老,我想去边境。”柳妍姝站在李老的门口,对着李老轻声道。 闻言,李老一惊,面露不解,“小丫头,你安心呆在这里便是了,为何还要去边境?” 柳妍姝双眸微垂,眼神一暗,轻声道:“祈望和肖繁在那边,我想去看看,看看能不能贡献绵薄之力。” 他们现在处于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距离京城也近,距离边疆也不远,但是,柳妍姝现在不想回去那个伤心的地方。 听见这话,李老面带忧愁,点点头,想着现在每日瞧见这小丫头郁郁寡欢的模样,本就不是个办法,忧思成疾也不是不可能。 还不如让她去边境看一看,反正那些个蛮人也被打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小喽啰在作祟。 何况,胎也坐稳了,慢些走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想着,李老便也同意了。 至此,柳妍姝便结束了她的养胎生涯,再次踏上新的征程,即使怀有身孕,孩子很是省心,出了刚开始发现它的那段时间,出了不少岔子。 现在倒是极为平静,平日不去刻意关注它,好似不存在一样。 走的时候是秋天,等到了边疆依然是深冬,更是到了每年休战的季节,柳妍姝按照祈望给她的路线找到了他现在的居所。 边疆不比京城,一眼望去一片萧瑟,街上更是行人寥寥,偶尔也只能看到那么两三个人,肖繁前不久刚刚被苏衍召回去 所以,边疆现在守城的将士只剩下祈望一人。 “兄长!我在这里。”祈望穿着一身毛绒绒的衣裳,身上更是披了一件披风,倒是遮掩了略显臃肿的身子。 还未走进,柳妍姝便听见声音,无声地笑了笑,无论是什么时候祈望都是这幅可爱的样子。 柳妍姝拉住祈望微微发冷的双手,责怪道:“你这一天天的在外面等我作甚,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照顾好自己。” 祈望摇了摇柳妍姝的胳膊,努了努嘴,道:“兄长,我这还不是好久都没有见着兄长了,心中甚是想念。” 柳妍姝点了点祈望的鼻尖,两人亲昵的举止一如往常,好似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并肩朝着屋内走去,一面诉说对彼此的思念以及近况,期间还不停地分享近来的趣事,柳妍姝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待走进屋内,祈望看着兄长脱下身上的披风,露出显怀的肚子,整个人僵在原地,指了指柳妍姝的肚子,惊呼道:“兄长,你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瞪得溜圆。 听了祈望的话,柳妍姝没好气的打了一下祈望,笑道:“怎么,你也是女子,会看不出来我这是有了身孕。” 祈望猛地转过头,愕然道:“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女子的?” 闻言,柳妍姝只是轻笑一声,先不说她整日和祈望相处在一起,她身上特有的女儿标志,祈望虽是极力将自己打扮成男子。 但她毕竟不是老谋深算的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这也是为什么苏衍每每吃祈望的醋,恨不得将她给弄死的时候,柳妍姝总是偏袒面前之人的原因。 她自己是一个女子,终日混迹在男二堆,说到底还是男女有别。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祈望努了努嘴,愤愤不平,她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呢? 柳妍姝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杯盏,目不转睛的卡着面前之人,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那还是在宿州之时,人嘛,难免有睡不着的时候,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有松懈的时候,她是如此,面前的祈望亦是如此。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深露重,一个偶然的时间让她发现了祈望的女儿身,她看着眼前的裹胸布微微出神,起初还以为是院中出了什么禽兽之类的人。 后来在她长久的观察之下才发现面前之人竟是一个女子。 “原来是这样。”祈望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真是百密一疏,现在整个人气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即使如此,我也就不隐瞒了,妹妹祈宁见过姐姐。”祈望褪下身上的披风,朝着柳妍姝嘤嘤不一拜。 对此,柳妍姝则是回了一个同样的礼仪。 “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祈望还是祈宁?”柳妍姝面露微笑,轻声说着,只不过,话说到一半,视线落在祈望比自己还要大点的肚子上面,疑惑道:“你这是?” “和姐姐你一样!”祈望十分坦然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柳妍姝此时此刻仿佛觉得有三道惊雷劈了下去,将她整个人弄得头昏眼花,方才是祈望的不可思议,现在彻彻底底是轮到了柳妍姝了。 回过神来,敛了敛心神,柳妍姝惊呼道:“这怎么可能一样?” 她怀着的这个孩子是明明白白怎么来的,生父更是一清二楚,祈望身在边关,哪来的孩子呢,关键是这个孩子的月份一看就比自己大上许多。 明显是在她离开自己不久后便有了的。 “孩子的父亲是谁?”柳妍姝眉头一拧,脸色沉了又沉,撑着腰坐在祈望的身旁,冷声道。 她不瞎,一眼便能看出来孩子的母亲是祈望自己,那么只剩下孩子的父亲不知所踪,她也不蠢,祈望也别想用什么做了一场的梦便有的。 若是郑德宝有那么厉害,苏衍也就不用整日缠着自己了,说是想要一个彼此血脉相连之人,想要一个孩子。 倘若真的是如此,她回去就将苏衍揍上一顿,从今往后,都让他自己一个人去生孩子,反正,做一场梦便能有一个孩子。 那么,苏衍一个男人也能生一个孩子。 “父亲,什么父亲,这孩子是我前不久向菩萨许愿,菩萨也接收到了我的愿望,这不,晚上做梦送了一个孩子。”祈望抿了抿唇,嘴硬道。 此话一出,柳妍姝本就攥的极紧的拳头此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微眯了眯双眼,强忍着内心的怒气,道:“祈望,我要听实话。” 祈望飞快地看了柳妍姝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闷声道:“实话就是这个孩子的的确确便是我一个人的,和旁人无关。” 听见这话,柳妍姝深吸一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是自己捧在手掌心的妹妹,要好好说话。 现在她怀着身孕,更是不能动气,也不能朝着身旁的孕妇发火,因为她同样是孕妇一个。 “祈望,你若真心当我是你的亲人,你的亲姐姐,你就告诉我。”说到这里,柳妍姝的声音顿了顿,她也不想逼她,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什么,她必须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祈望生性单纯,几乎是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若是让旁人给骗了,到时候有的她后悔,倘若真是如此,让她知道了,她定要将那个男子给活剐了。 “我是你亲姐姐,更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也是一个关心你之人,我只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伤害你,仅此而已。”柳妍姝苦口婆心的说着。 此话一出,祈望微微抬头看着面前之人,轻声道:“姐姐,我说出这个孩子的生父是谁,它又是怎么来了,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听见祈望委屈的语气,柳妍姝心道一声果真如此,手上的拳头更是要捏碎了,轻声道:“你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嫌弃你。” 至于那些个该死之人,她一定会让那人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孩子的父亲是肖繁。”祈望低声说着,抬手慈爱的摸了摸肚子。 肖繁? 听见这个名字,柳妍姝再次睁大她那漆黑的双眼,祈望肚中里面的生父竟然是肖繁,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肖繁应当是有喜欢的女子。 江如茵?对,就是江如茵,曾经她还亲耳听见肖繁对江如茵的爱慕,只不过,那也是一个可怜之人,现在更不知道身在何处。 苏衍也曾经说过,肖繁的心中一直藏着一个人,一个心心念念了很久之人,说日后若是江山稳固,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将那女子带在自己的身边。 犹记得,那时的柳妍姝还在感慨肖繁是一个痴情的人,现在这番痴情落在自己身旁之人,她可不是这样认为了。 “那他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柳妍姝轻声询问,眼底浮现一抹担忧。 祈望摇摇头,轻声道:“他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自从我知道他的心中另有其人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孩子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姐姐,我真的心悦于他,我很小心翼翼的喜欢,更不敢将这份喜欢告知于任何人,可是,姐姐你知道吗? 这份美梦还没有开始他就碎了,碎了一地。” 祈望一面说着,一面开始落下泪水,都是自家人自家心疼,柳妍姝现在便是这种心情,抬手将祈望拦在怀中,轻声道:“那你告诉我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好不好?” 肖繁心中藏着江如茵,却又和祈望纠缠不清,着实该死。 祈望从柳妍姝的怀中探出头,哽咽道:“姐姐莫怪他,这个孩子他并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女子是我。 是我趁着他醉酒,趁着他放下防备,和他行了夫妻间的事情,我以为他喜欢我,想着既然他不肯主动,男女之情里面终究是有一个人要主动一点。 想着,我们日后终究会在一起,谁主动吃点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来有了孩子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心中另有旁人原来,原来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一直都不是我。” 柳妍姝现在的心情可远远不止震撼那么简单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结束 柳妍姝抿了抿唇,心情颇为复杂地长叹一口气,柔声道:“及时如此,祈望,我身为你的亲人,说我一句托大,我便是全天下你最信任的亲人也不为过了。” 闻言,祈望点点头,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说出口便是如此,面前之人一直是自己最为信奈的姐姐了,从前是兄长,现在是姐姐。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祈望,你问问自己的心,然后认认真真的告知于我,你现在此时此刻可还对肖繁有一丝的感情?”柳妍姝将自己的手放在祈望的手上,眼睛一刻都没有错过祈望的神情。 面对如此质问,祈望一怔,缓缓垂下双眸,嘴角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 见此情况,顿时柳妍姝的心中便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无论面前之人再怎么绝情,心中的情分大抵还是有点。 “我见过那女子······”柳妍姝将从前在皇宫之中的见闻一一说了出来,将肖繁的过往一一说了出来。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祈望肖繁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无权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情,却能够尽最大的努力让面前之人理清楚一切。 话音刚落,便见面前之人将脑袋埋在胸口处,像极了蜷缩在一起的乌龟,柳妍姝一怔,柔声道:“祈望,你始终都是我最亲近之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为你感到欢喜的,你明白吗? 听见这话,祈望猛地将头抬起来,面前之人的话无异于为自己树立起一道坚实的屏障,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在自己的身后。 “让我好好想想吧。”祈望满脸憔悴地看着柳妍姝,缓缓张口。 柳妍姝应了一声,点点头。 是夜,风雪交加,大雪渐渐模糊了所有人的双眼,冬季想来是朝廷和蛮族休战的季节,守在城墙的士兵们下意识打了一个哈切。 想着,冬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简直冷死几个人了。 城墙上的几人相互交谈,丝毫没有意识到城门外不远处有一对身穿蛮族服侍之人,显然不是我朝的兵马。 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凶神恶煞的盯着城门口守着的士兵,等待着他们放松心弦的那一刻。 这几年来,对面的朝廷虽是内乱不堪,对待他们这些个部落之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依旧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之心。 这不,今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用兵如神之人,功夫也是聊得,他们这些部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只见,小队的首领眼神紧紧盯着城门口,一直悬在半空之中的手猛地落下,周遭人见状屏住呼吸放轻手脚朝着城门口走去。 睡得真香的柳妍姝突然听见一道嘶吼声,以及兵刃相交的声音,猛地坐起来,抬手摸了摸身侧的床榻。 睡时,她是和祈望躺在一起的,现在身侧的床榻冰冰凉凉,显然身侧之人早已不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给出去了。 下一秒,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只见,她带来的丫鬟惊慌失措的叫喊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外面那些个蛮子突然攻城,祈将军已经率兵出去迎敌了。” 此话一出,柳妍姝瞬间从床上蹦跶现在,按理来说现在是休战的季节,这虽不是什么律法约定的,却也是明面上俗称的。 现在这些个蛮子不分时节的攻城,除非他们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倘若真的如此,现在的蛮子已经和疯狗没有什么区别。 祈望出去迎敌,她有怀有身孕······ 想到这里,柳妍姝愣了愣,心中似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抿了抿唇,当即便朝着城墙处跑去。 丫鬟见状,也跟着跑出出去,她将小夫人叫醒,本意是想要夫人速速离开这处危险的地方,没成想小夫人竟然朝着城墙跑去。 等柳妍姝爬上城墙时,恰巧见到祈望神勇的英姿,只见她挥舞着手中的抢奋勇杀敌。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虽然才来这里没多久,但从百姓口中听到祈望祈将军的名号远远胜过肖繁的名号,心中涌出一股深深的自豪感。 战场上那个矫健的身姿就是自己的妹妹,是她深深信任的妹妹。 瞧见蛮子也杀得差不多了,柳妍姝微微勾起唇角朝着城门口走去,她现在要去迎接将军胜利的凯旋。 朱红色色大门缓缓打开,柳妍姝站在城门口,迎接着那个朝着自己走来的将军。 ‘哒哒哒哒······’ 马蹄声传到耳旁,柳妍姝眯了眯笑意盈盈的眼睛,柔声道:“恭迎祈大将军凯旋而归。” 祈望强忍着苍白的脸庞,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先过了去。” 因着不懂军中的规矩,柳妍姝还以为祈望是要去放马,故而点点头。 还未走进屋中,柳妍姝便听到尖锐的叫声,心神一紧,直到这是祈望的叫声,脚下的步子顿了顿,随即提起裙摆朝着屋内飞似的跑去。 “夫人,大事不好了,祈夫人胎位不正,只怕是要难产了。”一个双手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的产婆直奔柳妍姝而来,说出让她无比绝望的话,“还请夫人明示,保大还是保小?” 此话一出,柳妍姝瞬间瞪大了双眼,呆呆道:“保大,一定要保大。”语气之中夹杂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 产婆转身朝着走到床榻边上,柳妍姝望着围满人的床榻,心中慌乱如麻,脸上不停的冒着虚汗,耳边不断响起期望细碎的声音。 突然,一道啼哭声在耳边响起,柳妍姝懵了,只听产婆喜悦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 听见这话的柳妍姝顿时奔到祈望的床边,握住躺在床上满身汗水的人儿道:“祈望,听见了吗,你生了。” 祈望点点头。 正当柳妍姝心满意足之际,却听正在帮祈望打理身子的产婆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血崩了······” 祈望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抓住柳妍姝的手,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模样,“姐姐,帮我好好照顾他······” 柳妍姝望着眼前立好的墓碑,泪水已经不知道多少从眼角滑落了,她只知道自己最亲近之人永远离开了她。 一个小小的土堆之下埋葬的是她的妹妹啊,耳边响起响起婴儿细弱的哭声,或许是因为哭累了,亦或是因为天气冷。 但唯独都没有响起母亲怜爱的声音,更没有响起柳妍姝所期待的那道熟悉的音调。 “把孩子交给我吧!”柳妍姝转过身子,伸手结过乳娘怀中哭闹的孩子,今日是他母亲下葬的日子,也是一个好日子,肖繁传来消息,说阿衍已经取得皇位,正准备在开春的时候正式登基。 柳妍姝怔怔望着怀中抱着的孩子,心中除了麻木还是麻木,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现在的心中,祈望走了,她却觉得祈望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 她的爹娘,她的亲人都在短时间内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她,她甚至都来不及好好说一声‘再见’。 再见或许真的就是再也不见了吧。 此时此刻,柳妍姝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怨不争只想做好自己,守住面前来之不易的幸福,为何上苍还要如此残酷的将他们带走。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恍惚之间她猛然找不到来处了。 回京的路上,柳妍姝想了很多,她事先准备好想要日后定居宿州的院子也用不上了,那时给爹娘的。 后来为祈望的准备‘娶媳妇’的银钱也用不上了,她人已经走了。 现在她的身边似乎只剩下了阿衍。 真正见到苏衍黄袍加身那日是一个大晴天,日头正好,柳妍姝亲眼看着他朝着皇位走去,也亲耳听见了他为祈望这些功臣是如何加封了。 因为祈望的亡故,子承父业这些功名便落在了她的儿子身上。 柳妍姝并没有接受苏衍想要册封她为皇后的想法,哪怕他们之间有了儿子,儿子是她在回京的路上平安的生下。 母子平安,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身边的人都离开她了。 祈望临走之时拜托自己,若是有生之年可以去往她的家乡,请替她说一句,女儿并未辱没门风,女儿也能光耀门楣。 仅仅是因为这一句话,她为之努力了半生,她也做到了许久之前的话,哪怕是生产时的剧痛也没有让她落下一滴泪来。 为此,柳妍姝想要去看一看,想知道祈望的爹娘究竟是怎样的父母,也想知道爹娘从前的日子。 等两个孩子稍稍大一点的时候,她便带着他们离开了,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识了山川美景,替祈望吃了很多美食。 至于苏衍,心中有所亏欠,自是无以弥补,若是上苍真的怜惜她,有缘定会相见。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