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侠影》 序章一 槐山 南疆边陲之地,高山连绵起伏,其间有一天险,名唤槐山。槐山四面环水,孤峰兀立,山上巨石嶙峋,寸草不生,山下更是江流奔涌,浩荡难当。 昔年这里本也是一处景色不错的宝地,却因后来正魔两道间的一场大战而使得其与群山分离,孤立于河川之上,从此面目全非,再也不复当年之景。 说起那场大战,就不得不提起当时名震天下的云尘宗宗主傅云尘了。云尘宗本是一个立身于飘渺难寻之处的神秘宗派,从不过问红尘俗世,也少有被人们所问津。当时魔教昌行,正道式微,魔涨道消之势日益倾斜,在这苍生万物沦陷于水深火热之际,傅云尘以一人一剑之姿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那一人永不知退,那一剑更是一往无前,总是含有淡淡哀愁的眼神之中却又不时洋溢着披靡天下的豪情。 他不知在多少次正道危机关头,凭借一己之力剑荡群魔,逆转乾坤,更是在正魔两道间的最后一役中,以拼得自身重伤垂死为代价大败魔教教主莫寻生于那槐山之巅,迫使其立下誓言,以槐山为界,此生都不得越过半步。 槐山一役之后,他只在一处石壁上用手中所持名唤无双的神剑刻下一行小字,然后就又拖着重伤的身体慢慢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亦真亦幻的云尘宗。 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云尘宗,也未曾出现过傅云尘这样一个人,但那槐山之巅,石壁之上,却又清楚的记载着他曾经出现过的事实。 “剑有心,道无名,三尺无双尘不染,谁与日月争朝夕”——槐山石刻。 时隔境迁,匆匆千年时光转眼而逝。虽然魔教余众在当年的那场大战过后就归隐于南疆大山之中,从此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巍峨的槐山依旧兀立在那原来的地方。 本该处于六月炎日悬照之下的槐山,此时却是阴风阵阵,山崖下的河水不断怒拍着山壁四周,天空更是乌云密布,时而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忽见天边乌云最深处,两团红光闪烁,刹那之间,就已飘至槐山上空,如果有寻常百姓在此观望,一定会吓得目瞪口呆,因为这看似两团灯笼一般的红光,实则是一对活生生的巨眼。 巨眼开阖之际,释放着如血腥一般的狂躁。一声震天的吟啸之声响彻环宇,紧接着,那巨眼之后,一个硕大而又狰狞的脑袋从乌云之中缓缓探出。 虽然身体依旧藏匿在云层之中,但那生长着双角的巨大脑袋却又告示着它是拥有着怎样冠绝天地的巨大神威。没错,这是一条被人们敬为神灵的巨龙,只不过此时的巨龙身上却长满了如墨的黑鳞。 黑色巨龙在乌云之中不停盘旋,而下方的槐山之巅却竖立着两道单薄身影,与庞然大物般的巨龙相比,这两道身影直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扑哧……"又是一道凄厉的闪电划过阴沉沉的长空,说来也是奇怪,本随着黑色巨龙的出现,天边已下起了阵雨,可这两道身影就仿佛被两个罩子遮住了似的,周遭滴水未进。 借助瞬逝的雷光,可以依稀捕捉到这是两道人类的身影。 其中一人体型高大,身着一件奇特的黑袍袈裟,想来应该是佛门中人,但却又格格不入的留有一头如墨的长发,并将其肆意披洒在双肩之上。伴随着口中吟唱的一声佛号,他的周身瞬间金光大作,不时还有低低的梵音轻响。 而站在他身前的另外一人,相较之**型则要消瘦许多,此人剑眉星目,一张俊逸的脸庞略带着些许邪气,右手所持的仙剑正连带着剑鞘直插于地面的岩石之中,身形笔直,英姿飒爽,仿佛就是一柄早已出鞘的利剑恒立于槐山之上,恒立于天地之间。而唯一令人感到错愕的就是,他的左手之中居然抱着一个看似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面对着那天空中黑色巨龙的嗔目怒视,两人仿若未闻,身着黑袍袈裟的一人看似有所不忍地向他身前之人开口说道:“乱云,你真打算要这样做吗?” 被称作乱云的剑眉男子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右手缓缓抽出插在鞘里的仙剑,然后顺势高举过头,直指天边的黑色巨龙,大声喝道:“孽畜,千年修行本来之不易,你非但不好生珍惜,反而为祸一方,今日,我黎乱云于公于私都说不得要将你剑斩于此!” 话毕,黎乱云左手怀抱婴儿,右手拔剑而起,只见随着那柄插在鞘里的仙剑被其拔出之时,耀眼的紫光瞬间弥漫天地,气势如虹,可蔽日月。接着,只见他纵身一跃,撩剑向前,剑尖所指之处,正是巨龙的左目。 恢宏的紫光一泻千里,眼看着那锋利的仙剑即将临身,黑色巨龙猛一抬头,张开了它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盆大口,仰天长啸,震慑九天,仿佛苍生万物都要在它的身下尽数匍匐一般。 伴随着厉啸声起,天边瞬间狂风大作,乌云四散,现出巨龙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漆黑如墨的龙鳞,坚愈精金的爪臂,越是看的仔细,越是让人胆寒。 黑龙直接挥起了它的巨尾,向着空中仗剑而来的黎乱云狠狠抽去,其势迅猛难当,常人若被抽中,必当场粉身碎骨不可。 破空声响,劲风袭面,撩起黎乱云头上青丝,面对黑色巨龙凶猛的一击,他却是镇定自若,怡然不惧地单手握剑,直刺向前。 “嗤……” 仙剑与龙尾相击在一起,划出一道绚丽的火花,随后便见黎乱云在巨力的反弹之下,被弹出了数十丈之远,方才稳住身形,而反观黑色巨龙的尾部,此时竟也出现了一道长逾数尺的剑痕。 鲜血外溢,本该是无坚不摧的龙身,竟被仙剑所创,感受着尾部所传来的痛楚,黑色巨龙勃然大怒,再次仰头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张开大嘴,喷出一股黑色罡风,向着远处的黎乱云直射而去。 或许也是知道黑色罡风的厉害,黎乱云并没有选择直接硬抗,他抽身闪避,任罡风从自己身边险险擦过,随后眼中隐现决绝之色,将手中的仙剑对着巨龙抛出,掐指成诀,口中念念有词:“逆乱阴阳,定法乾坤,太初敕令,剑指凡尘。” 十六字真诀一经传出,天地之间,突然一片死寂,只见那被抛出的仙剑霎时化分为九九极致之数,以劈天裂地之势直奔黑龙而去。 原本站在地上没有出手的那人,此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也是尽显震惊之色,嘴中喃喃地念道:“太初万引剑诀!” 八十一柄仙剑朝黑色巨龙飞去的同时,巨龙的眼中也满是惊恐,刹那间呼风唤雨,试图想要借此抵挡仙剑剑身所携带的锋锐。 但一切终究还是没有如它所愿,紫色光华流转九霄,八十一柄仙剑齐齐从它身体的不同部位插入穿出,伴随着一道闪电撕裂天际,凄厉的龙吟之声从黑龙的口中响起,空中瞬间下起了绸缎一般的大雨,大雨所及之处,一切也都被渲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血红。 空中的激斗转眼已是分出了胜负,感受着生命的渐渐流失,黑色巨龙的心里也是发起了狠来,即便是死,它也怨毒的想要拉着眼前的这个人类一起陪葬,于是引动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残躯,一头撞向了正从空中缓缓下落的黎乱云。 之前屠龙所用的剑诀虽然威力惊人,但也同样使得黎乱云消耗甚大,此时的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抵挡黑色巨龙这拼死一击的能力。 “不好!” 站在远处观战的那位黑袍修者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点,猛然腾身想要救援,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又预示着这一切根本就来不及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正闭目熟睡的婴儿,黎乱云仿佛并没有发现任何危机,脸上浮现出外人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随后,他弃掉了手中的仙剑,头也不抬的伸出了右手,缓缓向着黑龙所在的方向隔空挥出一掌。 随着他的一掌挥出,天地骤然失色,耀眼的白光横贯四方,所及之处,视线完全被遮蔽开来,什么也看不到。他并没有去注意眼前所发生的景况,只是在口中自言自语地道:“三生不求同岁月,但愿一世赴痴情,放心吧,烟儿,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说着,他的双眼已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白光慢慢消失,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俯冲而下的黑色巨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似的,天边只留下了一颗火红的珠子悬浮在黎乱云的掌前。 时间仿佛就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就连正要赶来救援的黑袍修者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依稀的记得在两者即将相撞的前一刻,黎乱云伸出的右手似乎轻轻向前挥了一掌。 左手抱着依旧正在熟睡的婴儿,黎乱云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上,并右手变掌为爪,将不远处的火红珠子吸到手中。与此同时,黑袍修者也赶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那已经变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黑袍修者一时间也是心中苦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怀空大师,有了这千年龙元,是否就可以救我儿一命?”一声平静的询问,倒是黎乱云先开了口。 略显沙哑的话语就在耳边轻轻响起,纵使燕怀空定力过人,心里也忍不住颤抖了一番。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面孔,他又重复了自己先前的问题:“你真打算要这样做吗?”仿佛这句话不只是在问身前之人,同样的也是在问他自己。 黎乱云浅笑着答道:“我们来时不就已经说好了吗,你我相交数十载,今日的你倒是显得有些婆妈了。” 燕怀空长叹一声:“正是因为你我相交多年,我才更不愿你枉送性命啊!” 黎乱云抬头看着远方,眼神之中略带游离,然后又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儿,木然道:“当初我和烟儿定情之时,就相约我两生死与共,永不分离。而如今她却先我一步离开了人世,我本已对红尘俗世无所留恋,只不过是放不下这怀中的骨肉,因此才苟活至今,既然能够用这仅存的一条残躯换得我儿性命,黎某虽身死而不悔矣,还望大师成全。”说完他就向着燕怀空跪来。 燕怀空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纵使天塌下来也绝不会向任何人折腰的生死之交,居然会在此时向自己下跪。听着黎乱云口中那显得格外生疏的称谓,他顿时心乱如麻,连忙扶起眼前之人,惨然道:“罢了,罢了,我答应你便是!” 二人一时无话,燕怀空整理了一下自己有违佛门之人静心寡欲的心态,叹息道:“只怪我当日来得太晚,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种局面发生。” 不待黎乱云有所争辩,燕怀空又徐徐地道:“当日寒烟本就身受重伤,又拼掉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份精元,才硬是把这孩子生了出来,自己却也因此药石无灵而离开了人世。想这孩子本在胎月复之中就已受暗伤,若不是我用佛门秘法暂时将其命格锁住,恐怕此时也早已随他母亲而去了。” 只见他语气稍转,继续说道:“要知道,想救这孩子就必须用那修行千年以上的妖兽内元配以施展禁术‘轮回斩业之法’方才有一线生机,且不说那起死回生本就有违天理,施术之人必会殒命,单从尚还不知此法最后是否能够成功来看,我都不希望你去送死啊!” 听完燕怀空所说的话,黎乱云笑了,笑的是那么的洒月兑,那么的自然。 笑声渐歇,他才向燕怀空郑重的道:“我本就是一将死之人,死对于我来说并不可怕,怕只怕自己死得太迟让黄泉路上的烟儿等得着急,你我相交数十载,虽是门派有别,但在乱云心里一直都尊你为兄长,今日只求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倘若这孩子能够得救,我希望你能将他抚养成人,如若不能,也只能算是他命该如此,就让他陪着我一起到那阴曹地府和他娘亲做伴去吧。” 序章二 血缘 黑龙消失,先前天空还下着的阵雨也已停歇,但此时的槐山却依旧被黑暗所笼罩,天低沉沉的,仿佛是一张无形的巨嘴,随时都有可能把整个槐山吞掉。 黎乱云静静的盘坐在槐山顶峰,闭目凝神,口中念着咒语,一阵幽风扶过,轻轻将他背后披散着的长发抛洒在空中。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就被放在他身前较远的地方,火红的龙元悬浮在其上空,一阵阵柔和的红光从龙元之中倾洒下来,照耀在婴儿脸上,本就圆润的小脸蛋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可爱。 燕怀空也站在婴儿的一侧,只是相对而言距离要更远一些,待他双手合十,“唵,嘛,呢,叭,咪,哞”六字真言反复在其口中吟诵,一时间周遭金光弥漫,清净的梵音再次响起,无数佛门万字化作环状,将他的身体圈在其中。 接着,他右手手势变转,掐指成诀,竟是在自己身前幻化出了一道太极虚影,随着抬手一挥,虚影便径直地飞入了漆黑的天空之中。 “咄!” 一声令下,燕怀空手势不停,临空虚画,只见一个个道家真言尾随太极虚影之后,接连飞入空中。 眼前的这一幕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此时的槐山山顶狂风大作,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玄雷不停劈策在黎乱云的身旁,他睁开了双眼,但却对身旁的玄雷漠不关心,两眼直直的看着前方,眼中满是关怀之色。 忽然,风止云静,玄雷尽消,四野之内一片静然,只见一道囊括天地的太极图案浮现在了槐山上空,其中的两只阴阳鱼眼,一只刚好正对着下方的黎乱云,而另一只也同样分毫不差的正对着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当太极图案慢慢由虚幻变得真切之时,“轰,轰!”两道携带着撼天威能的天雷同时从阴阳鱼眼中肆虐而出,其中一道直接笼罩了黎乱云的整个身体,而另一道则是撞在了悬浮于婴儿上空的龙元之上,龙元顺势破灭,一道飘忽的白光瞬间月兑颖而出,转眼就已钻入了婴儿的体内,而他的身体也因此亮起了白光,一闪一闪,宛若星辰。 天雷的余威尚未消失,燕怀空却也顾不得太多,闪身来到黎乱云的身旁,此时的后者已活月兑月兑的被劈成了一个血人,全身衣物破烂不堪,发丝之间更不时散发着焦糊的气味,可即便如此,他两眼的视线依旧未曾偏移,此时更是换上了一种期待的神色注视着远处的婴儿。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婴儿依然静静地熟睡着,直到身上的白光消失,他都没有任何要苏醒的征兆,这刹那的一刻仿佛转瞬变成了永恒的定格一般,一口鲜血从黎乱云的嘴中喷出,他的双眼也渐渐变得颓然无光。 “失……失败了吗?”嘶哑的询问声自黎乱云的口中响起,回荡在燕怀空的耳边。虽然结果也在预料之中,但这却是谁都不愿看到的,脑袋有些发麻的燕怀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口中轻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黎乱云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艰难的站起身来,在燕怀空的搀扶之下一跌一撞地走到了自己孩子的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在怀中,双手不停颤抖着,泪水渐渐划过脸庞,眼神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然,嘴中不停地抽噎道:“烟儿,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留不住的,总是比已经失去了的更加刺痛人心,无能为力,也依旧会不停地摧毁人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 “嘀嗒。” 一滴轻轻落下的泪水滴打在了婴儿的小脸蛋上,然而却有如晴空万里里的一道春雷划过,绝望之人的耳边响起了带来希望的呼唤。“啊嗯……”一声轻微的梦呢从婴儿的小嘴中发出,紧接着,便是“呜啊……呜啊……”的哭啼声响彻整个槐山,不断地传入了黎乱云的耳中。 哭声很大,如冥冥之中的一只手臂,将意识处于模糊黯然中的黎乱云给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听着小家伙委屈的哭啼声,黎乱云心神一震,双手颤抖得更加激烈,一改之前的颓然,他的双眼竟放着精光,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怀中的骨肉,就那么看着,看着…… 过不多时,他举头向天,大吼一声:“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虽然眼中依旧含有泪花,但他的嘴唇却扬起了幸福的弧度。 燕怀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欣慰的同时脸上也尽显痛惜,即将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成了定局,但他却仍希望着自己能够改变这一切。 黎乱云并不知道自己身旁之人所陷入的矛盾,他只是再次低下了头,对着自己怀中的骨肉,双目柔和,开口说道:“孩子,爹和娘都不能看着你长大成人了,但我们都希望你能一辈子过得平安,快乐。爹不求你长大后能有多大的作为,只希望你能牢牢的记住一句话,生而为男,不求与天地共存,但求一生无愧于心……” 一声无愧于心,带着几份畅然的洒月兑,回荡在槐山顶峰,久久不能平息。 也不知道那怀中的小家伙是哭得累了,还是听懂了黎乱云所说的话,本该包裹在襁褓里的一双小手,如今却努力地向着眼前抓伸,乖巧的小嘴巴里还不时地发出:“啊~啊”的轻吟。 伴随着小家伙的嬉闹,燕怀空走到了黎乱云的面前,用大手轻轻地抚模着那张稚女敕的小脸蛋,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黎乱云这才意识到,孩子出生许久,竟还没有姓名,一时间似乎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两个人相互依偎,看着满天璀璨的繁星,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手也搭在了她的腰间。 是谁让你许下了一世诺言,又是谁愿意陪着你共度今生? 一幅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画面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黎乱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看依旧被乌云所笼罩的夜空,一字一顿地说着:“就叫星辰吧,她所最爱的星辰。” 语毕,将孩子缓缓地递送到燕怀空的手中,黎乱云身上似乎再也没有丝毫力气,单膝跪下,右掌撑地,双眼满是灰败之色。一只大手立刻伸了过来,想要扶起他,他却不为所动,艰难地看着眼前之人,沙哑道:“辰儿就拜托你了。” 纵使自己已身在佛门,此时的燕怀空双眼也不由泛着泪花,回想起昔日这个总是洋溢着万丈豪情的英俊男子;这个被冠以一剑惊仙之称的绝世天才;这个曾数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生死之交,他的心中顿时一痛,凄声道:“没想到你我十数年之后的再次相遇,却是成了天人相隔的一刻啊……” 听着这近乎哀嚎的声音,黎乱云惨然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缓缓地道:“人活着只不过是生得一具丑皮囊罢了,你这冒牌和尚,倒是又要让还空寺里的那帮老秃驴摇头叹息了。” 他再次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继续道:“这孩子是我和烟儿的血脉,他和我们之间有着无法割断的血缘关系,只~只要他还活着,不就是我们存在于世上的最好凭证吗。” 说话的同时,黎乱云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玉佩,抬起左臂,艰难地伸向被襁褓包裹着的婴儿。 或许是老天在和他开着玩笑,又或许人生的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安排,普通人眼中再近不过的距离,此时却犹如被一道无形的巨墙横在其中,他前伸的手臂终究没有触碰到眼前的婴儿,无力地击打在地面之上,同时还骤然地垂下了头来。 燕怀空也清楚眼前的这个男子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不由痛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乱云,乱云……”喊叫之声响彻四方,可是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应。 …… 清晨,火红的太阳刚从天边升起,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槐山顶峰,随后,一道又一道的柔光接连倾洒下来。被万道光芒所笼罩的槐山,犹如披上了一件金衣,到处都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相较于山下依旧奔涌的江流,此时槐山的顶峰就要平静得多了,在那巨石环绕的中央地带,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由草木所搭建的高台,高台之上,一名男子静静地平躺在那儿,仿佛已与天地同化,身体始终未曾动过分毫。 高台之下,同样站着一名男子,男子面目刚毅,长发披肩,一身奇异的黑袍袈裟之上,绣着一道道火红的条纹。在他怀中,一名被襁褓包裹的婴儿正甜甜地熟睡着。 男子的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默默地看着高台的上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嘴中徐徐地说道:“放心吧,乱云,我一定会将这孩子平平安安地抚养成人的。” 没错,这名说话的男子正是燕怀空,而躺在高台之上的则是已经身死的黎乱云。 只见他左手怀抱着婴儿,右手大手一挥,草木所搭建的高台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而后,他又将右掌平静地立于胸前,口中轻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任由高台之上的大火肆虐燃烧,燕怀空一直注视着最上方的那道身影,直到其完全被火焰所吞灭,他才又开口念道:“乱云,寒烟,你们一路走好。” 襁褓之中的婴儿此时依旧熟睡着,或许是梦见了什么稀奇有趣的玩意儿,一张乖巧的小嘴中不断地发出喃喃的梦呢声,他的怀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块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玉佩,玉佩正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与之同样散发着微光的,还有那不远处石壁之上所刻着的一行小字。 问世间几多悲欢离合,也莫过于一情字当空,没有人会料想到燕怀空因故友托孤之情而百般照料的婴儿,今后却会反过来救自己一命,也没有人会知道这襁褓中看似柔弱的小家伙,数十年后同样会因为一个情字而只身仗剑杀上那正道第一宗门。人世间的种种本就不由分说,情之所至,便是值得,虽千万人,而不悔矣。 未完待续…… 第一章 尘世 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单说那中土九州,雄踞中原,东西南北就不下千万里,其间神山仙潭,洞天福地更是比比皆是。九州之外,尚有北原十万冰峰,南疆千里大山等诸多自然天险,人类不敢轻易涉足,遂以人口十之**皆居于中土九州。 人处于天地之间,自会深感乾坤造物之妙法,遂以口中流传着各种仙人飞升,长生不死等传说,一些不甘于平凡一世之人,便以此为目标,有的闭关苦修,吸纳天地之灵气,输导日月之精华,有的四下寻宝,游历山岳之秘境,探查洞庭之乾坤。最后还真出现了某些惊才绝艳之士,凭借己身修为,或仗剑力劈山岳,或执掌撼动河川,一时名声大噪,为世人所推崇膜拜。 于是,修行之风便一下子横扫九州,人们遵循于这类风气之下,或拜师学艺,或独自深研,创造出各类林林总总的炼道法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代的变更,长生不死等传说显得愈渐飘渺,人们便把更多的精力运用在增强自身修为,壮大己身能力等各方面之上,虽不说能够永存于天地之间,但增长数百年的寿命,却也不是难题。 为了延续前人的传承,又或者为了一己私欲,修行之人中的门派之分,宗教之别也逐步明确开来。又由于修炼的各类法门不同,人们区分以济世救人为正,祸世害人为邪,平添衍生出种种正邪有别之说。 长久以来,正邪之间自是势不两立,彼此勾心斗角,杀伐不断。直至昔年槐山一役,邪道的最大支柱魔教败亡,此后,邪派便一蹶不振,再无力与正道诸门争锋,渐渐退出了时代的舞台,藏身于黑暗之中,以待他日能够东山再起。 时至今日,正道昌盛,邪道衰落的趋势更加明显,再也不复昔时流血之争。虽然正道各派之间也不时的会发生些许摩擦,但总观全局,却也是一片难得的太平盛世。 在这种万教林立的年代,总会有一些强盛的宗门月兑颖而出,想那名震天下的太初剑宗,便是这诸多宗门的代表之一。其门内弟子逾千人,修为高深之辈更是数不胜数,在历代掌教与同门的励精图治之下,太初剑宗长盛不衰,隐隐为正道第一大派,而能与之并驾齐驱者,也不过是寥寥无几的数派而已。 较之于家喻户晓的太初剑宗,我们的故事则是继续于那少有被人们所问津的荒野山区。 这是一个被大雾笼罩的清晨,山林仿佛穿上了朦胧的纱裙,视野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林间时而响起阵阵歌谣,暗示着又是农夫上山劳作的一天。 只见此时林间小道之上正行走着一人,他衣作简陋,腰系柴刀,想来是一名樵夫。盘算着等忙完今天手里的重活,就抽时间到对面的山头采摘几枚野果带回去给自己家里的娃儿,他的心里就不由得乐滋滋的。 忽然,只见前方迷雾深处,亮起了点点金光,樵夫使劲地揉了揉双眼,以为是自己眼花,待得他再次向前望去,金光却依旧存在,并且越渐明亮起来。 樵夫不由得为之一愣,尚未等他回过神来,从那迷雾之中,已现出一道伟岸的身影。 这是一名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男子身作奇异的黑袍袈裟,脖子上悬挂着一串正闪烁着金光的金色念珠,想来先前的金光正是出自于此物。与男子奇异的作装相比,让樵夫感到更加疑惑的是,他的怀中竟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 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樵夫的存在,只是平静地从他身旁走过。等到樵夫转过身去,想要再度打量一番,可男子的身影却又已消失在了浓浓的迷雾之中,似乎根本就未曾出现一般。 这名行走于林间的奇异男子,自然是那黑袍修者燕怀空。当日他怀抱婴儿,离开槐山,心中一时茫然不已,本想回归寺门,却又莫名地徒步行走在红尘俗世之中,几经辗转来到这荒野山区,仿佛前面正有着什么在呼唤着他。 燕怀空就这样怀抱着婴儿慢慢地走着,走着,周围一切的景象皆难映入他的眼帘。脖子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那串金色念珠,此刻正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若有心细之人于此,便会发现金光闪烁之时,燕怀空的身体也会伴随有丝丝的黑气外溢。 出了山林,眼前则是一处峭壁悬崖,燕怀空如若未闻,继续前行,眼看着就要跌落悬崖之际,周遭的空间顿时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凭空地消失了。 待到燕怀空再次现身,周围的一切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前的山林峭壁皆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生长着茂密草木的山谷,红飞翠舞,芳草萋萋。在山谷的深处有着一滩浅浅的池水,池水中央,凌空坐落着一座简陋的木屋,木屋四周白烟袅袅,倒是平添着几分出尘的气息。 此时池水前的空地上,正依靠着石桌静坐着一位老人,老人须发皆白,双眼温润明亮,一身朴实的白衣长袍,却也遮挡不了他那月兑俗的气质。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之同化了一般。 随着燕怀空的突然出现,老人也是有所察觉,待得他抬起头来看向那道伟岸的身影之时,身体不由为之一振,惊疑与激动两种不同的神色同时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未待老人有所作为,那曾今无比熟悉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药贤师兄。” 无数的回忆瞬间充斥在脑海之中,看着这个自己十多年未曾相见的师弟,名唤药贤的老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待了片刻,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声:“师,师弟。” 药贤站起身来,看了看燕怀空胸前那串闪烁着金光的念珠,看了看他全身散发着的丝丝黑气,又看了看他怀中那正在熟睡着的婴儿。他知道,这个昔日里与自己相处了无数个寒暑的同门师弟,一定有着许多的话想要对自己述说。 燕怀空也同样注视着药贤,仿佛想要看清楚这十数年的岁月在他最为敬重的师兄脸上是否留下了些许痕迹。他抬起略显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药贤身前,犹豫地开口说道:“没想到,时隔十六年,你依然还把我这个叛出师门之人当成自己的师弟啊。” “放屁,是谁说你叛出师门的!”一句显得有些怒不可遏的话语顿时从药贤的嘴中月兑口而出。 听着耳边响起的怒骂声,燕怀空一时间竟错愕地没有回过神来,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个平日里性格温和如水的师兄,何时脸上出现过丝毫怒容,更别提口出秽语了。 正想有所争辩,药贤又抢先一步说道:“当年你那是为了自救,才带发改投佛门,师傅本已仙逝,门内一切理应皆由我来做主,我尚未认同此事,你又何来的叛逆之说。” 纵使面对了十数载的青灯古佛,燕怀空此时也是双眼潮红,大喊了一声:“师兄!” 草木林立的四周,吹过阵阵清风,不时传来悦耳的沙沙声。药贤看着自己眼前的师弟,心中也是一片酸涩,连忙开口道:“来,和我说说你这十六年的际遇吧。”当下,他便拉着燕怀空依靠着石桌坐下。 “当初我只知你和黎乱云两人踏足北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出数年,便听说你重伤归来前往还空寺求医,之后更是改投在了其门下。本来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当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猜测,一切的因由,想来必和你这一身的魔气有关吧。”药贤语重心长地说道。 燕怀空点了点头,应声道:“师兄你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会改投佛门,正是因为这一身所侵染的魔气。” 得到了自己意料中的答案,药贤不仅未曾满意,反而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心有叹息。别人或许不了解他这位师弟的本事,但作为同门的师兄,他却是清楚地知道燕怀空在对道的领悟一途上到底有着怎样得天独厚的天赋,可即便如此,他最终也还是没能抵挡得住魔气的侵袭。 感概之余,药贤又继续问道:“当初你们前往北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襁褓中被你施展了静心咒而熟睡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听着师兄的询问,燕怀空沉默不语,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让人魂牵梦绕的十六年前。半响,他才徐徐地道:“当年我和乱云无意间得知在那北原的十万雪山之中,藏着有关长生不老的秘密,我两本无长生之念,却因一时好奇,遂以结伴同往……” 就这样,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山谷中不断地传出燕怀空的叙述声,不知是感怀,是迷惘,是欣慰,还是忧伤。药贤在一旁默默听着,同时深邃的双眼之中还不停地闪烁着各种神彩。 直到天空的颜色渐渐暗了下来,燕怀空才怅然地结束了自己口中的话语。药贤无奈地嘘了口气:“想那黎乱云虽是狂傲不羁,却也不失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中豪杰,只可惜天妒英才啊。”紧接着,他便将燕怀空手里的婴儿抱了过来。 看着怀中依然熟睡着的小家伙,药贤平静地问道:“这孩子,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呢?” 似乎也是问到了自己的心坎上,燕怀空略显犹豫地回答道:“我本打算将他带回还空寺由我亲自抚养,怎奈天意弄人,或许是因为乱云夫妇的死对我打击太大,原本经过十数年的静修而被压制下去的魔气,现在却又再次溃散,用不了多少时日,我就必须回还空寺闭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药贤也是早已明了自己师弟的心思,不待他接着讲完,就已开口说道:“把这孩子留下吧,我们阴阳谷历来人丁单薄,到了我们这代,更是只有你我两人而已,现下你又要再次离开,留下我一个年迈老人在这谷中也是颇为寂寞,倒不如让这小家伙来陪着我,也好给我做个伴,不知师弟你意下如何?” 燕怀空当然知道药贤说这话的用意,自己本就有此打算,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既然药贤也已同意,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药贤很是满意地瞧了瞧被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嘿嘿笑道:“这小家伙倒是一块难得的璞玉,我可不会傻到白白去便宜那帮食古不化的老秃驴。” 燕怀空听着师兄的自言自语,也是不禁为之莞尔,看了看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心里不由得洋溢着阵阵的温暖。 第二章 还空寺 天地所成亿万年,天虽是无际,可人之住地却也多自限于九州。在九州最西边,有一地域,名唤益州。益州虽不如中部几州那样繁荣昌盛,却也是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之处。且不说这里修真门派多如牛毛,单论那位列世间几大顶尖门派之一的还空寺坐落于此,便没有人敢小觑之。 想那还空寺,本是佛门教派,寺内之人一向淡迫名利,不涉尘世,平日里看起来和一般普通的寺庙也差不了多少。只因千百年前,一只神通绝顶的金翅鹏鸟为祸益州,险些弄得此地生灵涂炭,不少修真人士为阻鹏祸,齐齐联手,却也还是不敌鹏鸟之威,反被其一口吞食大半,死伤无数。 就在人们深感绝望之际,香火贫贫的还空寺里,一位身作白布僧袍的年轻和尚突然挺身而出,与那金翅鹏鸟于九天之上激斗数百回合后,终究将其降服,并一同带回山门。 从此,别云山还空寺的名号便开始响彻九州,被世人所认知。益州的百姓都认为还空寺里有着真正的活佛,所以每逢初一十五,结嫁生辰,无一不到寺里参拜一番,只为求得神灵庇护,以保家人平安。就连那益州之外的其它州部,也不乏有心之士,不远千里赶到还空寺祈愿上香,遂使得寺里一直都处于香火鼎盛之态。 当今之世,修真门派虽多如繁星,其中更是以太初剑宗,慈航静雨阁,玄火宗为正道三大领袖,但却没有人会因此就认为还空寺的实力不及此三者,由于它那与世无争的独特风格,反而在人们的心中建立起了另一种超然的地位。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百姓络绎不绝的行走在上别云山的路道上,看他们所行驶方向,赫然是那位于半山顶的还空寺,想来对于他们而言,今天又是一个祈愿还神的好日子。 还空寺虽也是自成门户,却又有所不同,寺中僧人甚少沾惹俗事,但寺庙本身则又向尘世间大开山门,这倒是和那些隐世避户的修真门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寺内青瓦红柱间,此刻正有无数百姓在其中穿梭不止,有的排队上香,有的诵经念佛,让得偌大的一座寺庙,看上去却又显得有些拥挤。寺庙毕竟只是位于半山顶,在其背后,仍然有着一条迂回崎岖的阶梯小路,向上蔓延,达至顶峰。 据传,现在人们眼前的还空寺其实是后来才兴建起来的,以供百姓诚心礼佛之用,而真正的还空寺则是立身于别云山的峰顶。所谓别云者,正是有告别云层之意,山峰的高挺也是可想而知。 蜿蜒的小路,像一条长蛇一般穿梭在云层之中,周围烟雾弥漫,倒是有着几分仙家的道韵。因为身在白云中,小路也是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白云间。昔年曾有人经此小路拜访山顶的还空寺,看见周围一望无际的白云,一时有感而发:“良辰美景白云间,千里霜涛万里烟。”说的就正是眼前这让人眼花缭乱的云烟美景。 只见平日里甚少有人经过的白云间,此时正一前一后地行走着两个行人。走在前面的一人,实为一个身着白布僧袍的年轻和尚,他的嘴上一直噙着浓浓的笑意,双眼清澈明亮,不时闪烁出睿智的光芒,让人一见就平添出几分好感来。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跟着一个同样白袍加身的光头小和尚,看似只有七八岁的他,由于身体过于矮小,走路较慢,所以不时要放出一段小跑,才能跟上前者。 此刻的小和尚正口喘白气,圆润的小脸上尽显通红,向前小跑的同时,嘴中还在不停地呼喊着:“师兄,师兄,你等等我啊!” 走在前面的年轻和尚如若未闻,依然大步向前而行,遥想着山下让自己时刻牵挂的杯中某物,和尚脸上的笑意就不由得愈加浓烈。 小和尚见师兄并没有理会自己,也不懊恼,只是显得有些兴奋地说道:“师兄,你说师傅此次让我们下山化取功德,究竟难不难啊?还有那山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每天都看见那么多的施主从山下赶来,可我都还没下过山呐。” 年轻和尚温和地回应道:“功德难取与否全凭造化,你又何必多想,至于山下的样子嘛,嘿嘿,亲眼见了,不就明了。” 小和尚会意地点了点头:“嗯,嗯,师兄说的有理。”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师傅说,此次下山主要目的就是让我们去化取一份功德,同时也让我能够亲身体验一番尘世,而且他还嘱咐我,让我要时刻盯着你,千万不能让你在山下偷食酒水,师傅他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酒水本就是穿肠毒药嘛,师兄你可千万不能喝哦……” 本来心情大好的年轻和尚,听了自己师弟的这一番话,脚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向前。心里有些发虚地轻咳了两声,说道:“额,师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有经历大劫难,才能成就大慈悲,喝酒,也是修行的一种嘛,又何来偷食之说……” 小和尚低头苦思,两只小食指在胸前不停打转,心里面认为师兄说的也挺有道理,可却又感觉什么地方似乎不妥,正当他准备辩解的时候,自己前行的身体却突然撞在了某个硬物之上,待他抬头一看,面前赫然是他那走在前面的师兄,而自己刚才所撞的,也正是师兄硬直的后背。 小和尚甚是不解,为何师兄好端端的会停下前行的脚步,于是他挠了挠头,轻唤一声:“师兄……” 前者这次倒并没有回应,只是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式,然后示意他向前看去。 小和尚本就少年心性,深感好奇之下,也是举目向前张望。可这一望之后,他的身体却也不由得呆住了。只见前方不远处,此时正有一人缓缓地向着他们行来,来者一身奇异的黑袍袈裟,黝黑的长发肆意披洒于双肩,他的眉宇略显紧锁,可脸上却又是一副无悲无喜的面容。 待得经过很长的时间过后,小和尚才慢慢地回过神来,略显紧张地拉了拉师兄的衣袖,结巴道:“怀~怀空师叔。” 当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来者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年轻和尚毫不犹豫地双手合十,身体略向前方弯斜,口中称道:“慧明见过怀空师叔。” 看到师兄如此,小和尚也是立刻做出同样的动作,略微弯身道:“慧言见过怀空师叔。”同时,两人还不约而同地向着一旁的山壁靠去,为来者让出道路。 燕怀空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之后,就又继续缓步向着山顶行去。 慧言小和尚此时自是丈二的和尚模不着头脑,见得燕怀空已经走远,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对着慧明说道:“师兄,师叔不是一直都在寺里修行的吗,他怎么一下子又出现在山下了啊?” 慧明不语,只是略显皱眉地看着远处的燕怀空,然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就什么也不说地拉着慧言的小手继续向着山下驶去。 山顶的还空寺,规模比之山下的要小上许多,但这里却是出奇地宁静,仿佛是和外面完全隔离开来的另一个世界。庙里的格局和普通的寺庙也是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差别,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寺庙正中的庭院,生长着一颗巨大的菩提古树,古树参天,倒是遮蔽了大半个庭院。 燕怀空走到菩提古树的跟前,略微定神,站立良久之后,便不再犹豫,向着寺庙深处一间简陋的禅房笔直行去。 “哐……” 一声轻响之后,禅房陈旧的小门缓缓开启,房里的空间并不宽裕,一幅慈眉善目的佛像静静挂于墙旁,佛像前方的空地上,错落着两三个矮矮的蒲团,在其中的一个蒲团之上,此时正盘坐着一位瘦骨嶙峋的白眉老和尚。老和尚双眼微闭,口中轻轻吟诵着佛经。 感受到燕怀空的出现,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待得来者走近己身之时,才慢慢地睁开双眼,轻声说道:“回来了。” 听着老和尚简单的一声问候,燕怀空只是嘴里“嗯”了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和尚的双眼,一如十六年前初次相见那般,这双眼睛依然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透视人心。 良久,老和尚才又开口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心结已定,还是需要你自己才能够解开。” 燕怀空一时心神晃动,缓缓地盘坐于老和尚跟前,郑重地道:“十六年来你教我念佛理禅,我本也感悟良多,可是心中尚有一个难题至今未解,还望师傅指点。” 只见他双目略显赤红,嘴中依然不卑不亢地问道:“常说佛能度化万物,可为何我潜心礼佛十六年,他却仍是不能度化于我。” 老和尚面对燕怀空的质疑,双眼仍是没有半分波澜,手上掐拈着佛珠,平静地道:“佛自在人心,若你紧闭心门,又让佛如何能度化于你?” 燕怀空沉默不语,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颤抖不已,仿佛内心在不停地挣扎,就这样一直盘坐着,而蒲团下的地面也慢慢开始张裂出一道道龟痕,向着四方蔓延开来。 禅房内,老和尚继续轻诵佛经,形如枯骨的双手在胸前慢慢掐数着佛珠,周围的一切都静如止水,没有一点儿声音。 许久过后,燕怀空的身体才停止颤抖,原本有些赤红的双目,此刻也已渐渐澄清,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对着面前的老和尚歉然地说道:“多谢师父。” 老和尚见到燕怀空能够自己清醒过来,也是满怀欣慰,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我佛慈悲,十六年来,你除了要用佛理镇压这一身的魔气之外,还必须无时无刻与自己的心魔纠缠,若换他人,孔怕早已丧命,也只有如你这般坚韧的心性,才能苦撑至今。原本以你的慧根早该克服心魔,却至今未成,难道红尘俗世中就真有那么的因果让你无法割舍?” 燕怀空低头不语,默默地看着龟裂的地面,一时思绪万千,失神地道:“修行百载,我本自问无愧于天地,可到头来却仍救不了乱云夫妇,他们虽不是因我而死,可我自也是难辞其咎。” 听闻黎乱云夫妇的死讯,老和尚素来平静的双眼也是不由得波动了一下,他无奈叹息道:“痴儿啊……” 禅房外的天空,依然分外晴朗,阵阵清风拂过,吹动着院中古树茂密的枝叶,在其挺拔的树干上,可以隐约看见几道浅浅的剑痕,剑痕虽是不宽,却历经十数年的风霜,至今未曾磨灭。 如果古树通灵,或许它也会回忆起曾今在自己身前所发生过的往事。 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在一群和尚的包围之下,单手握剑,直指眼前一位白眉老僧,在他们身旁不远处,一名年轻女子正静静搀扶着一个身负重伤的黑发中年。只见剑眉男子虽然嘴上噙着笑意,但他的眼神却是凌厉无比,淡淡地对着面前的老僧说道:“大师,可愿与黎某赌上一场,如果你胜了,我们即刻下山,但如果黎某能够侥幸取胜,还望大师慈悲,救我好友一命!” 第七章 太初 “**九州山河邈,烟华一梦四海同,挽剑仗情天地外,俗世红尘任逍遥。”一首不羁的诗谣回荡在群山之间,这是一个冷冽的清晨,周遭云烟缭绕,虽已白昼,可看上去却仍是一副伸手不见五指的场景。 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徒步行走在茫茫的白雾之间,其所处之地,起伏的高山直插天际,山势险要异常,令人胆寒。与接天连地的高山要岭相比,步伐轻灵的他,不过似蚍蜉游荡,渺小难察。 男子身高六尺开外,在常人眼中,算是高个了。只见他背负一柄铁剑,其上锈迹斑驳,而身上所穿的道袍,也是褶皱重叠,肮脏不堪。此时,方圆数里仍不见半点儿人影,很显然,起初吟诵诗赋的,应该正是此人。 左手拎着尚在叮当作响的酒葫芦,右手随意擦了擦嘴,男子面噙笑意,得意道:“啊哈哈,好酒,好诗!”本来长相还算过得去的他,可一露笑脸,便立刻换成了一副猥琐的面容。 就这么一个模样邋遢的道人,若在平时,也没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在意的,但他却又偏偏于悬崖峭壁之间,如履平地般地行走着,常人若见之,难免不会为之称奇。 惨白的云烟弥漫天际,长久不见消散。距男子身后数百里的地方,五座高峰掘地而起,四周的山峰虽也高耸入云,但在其面前,却如群臣朝拜君王一般,永远也抬不起头来。孤傲的五座山峰兀立在云端之上,场景壮丽恢宏,可蔽日月。其中又是以正中央的一座山峰最是高挺,另外四座则分立四方,像四个忠心的守卫将其环绕在内。 五峰以先天五太为之命名,分别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所谓太易者,无垠虚无;太初,无形无质;太始,有形无质;太易,有形有质,而太极,则是阴阳微分。用代表世间初成以前的先天五太命名,正暗示了这五座常人无法攀越的高峰,于久远之前,就已存在。而先天五峰这四个字,也是在很久以前就已被人们所熟知,因为那名震天下的太初剑宗便位于其最中央的太初峰之上。(注:先天五太为道家哲学中代表无极过渡到天地诞生前的五个阶段。) 巍峨的太初峰顶,琼楼玉宇遍布四方,云烟吐纳之际,自是一副高处不胜寒的壮丽景象。在那纵横交错的楼阁之间,一座挺拔的楼台伫立其中,宽敞的大门上,嵌有金边的匾额横空而挂,上面书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剑阁。 剑阁共三层,其第一层空间甚广,但里面除了几根粗壮的木柱和连接上一层的楼道之外,却又是空无一物;第二层,则是各式各样的台架林立其中,上面所放之物,或是竹简,或是古书,想来这应该都是一些记载着炼道法门的典籍;而剑阁的第三层,其空间相对而言比下面两层就要小上不少了,里面同样放着许多台架,可上面所承载的却是数十柄形态各异的仙剑。 仙剑有名,于横放每一柄剑的台架旁,皆雕刻着其所属名号:紫薇,七星,长虹,赤炎,龙吟……一柄柄属名仙剑如苍龙卧榻一般,散发着不灭锐气,似乎正等待着各自有缘人的到来。 林立的台架中央,落有一方玉台,其身青翠通透,应是良玉所筑。玉台上方倒插着三柄仙剑,剑身光芒过处,周遭的仙剑便兀自暗淡几分神采。 此时,玉台的旁边正站立着两道人影,当中一人身着墨蓝长袍,一头披洒着的长发整齐梳于脑后,其面目为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男子样貌端庄,器宇不凡,想来在他年轻之时,长相应该也是颇为俊朗,只不过,他那早已雪白的双鬓,却又清楚地告诉别人,他的真实年龄可不似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年轻。 男子身后的另一人,看上去就要年长许多,只见他一身劲装,满脸的络腮胡须之上,双眼炯炯有神,给人以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长袍男子于玉台跟前负手而立,良久之后,他才伸出右手,慢慢拔出插于台上的一柄仙剑。仙剑通灵,发出阵阵轻吟,似对来犯之人有所抵触。男子手抚剑身,笑骂道:“和你主人一样,都是一副桀骜难驯的臭脾气啊。”虽是笑语,但他的双眼却暗暗流露着几分伤感的神色。 “自从还空寺的怀空大师将此剑送回剑阁,已有七年之久了,可它却仍然抵触着所有靠近之人,主人性子倔,没想到其所佩之剑也同样这么倔。”此时说话的,正是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人。 接着,那人又道:“听怀空大师曾言,黎师弟尚留有一个儿子在阴阳谷中,要不我们去把他接回来?” 男子摆了摆手,道:“算了,既然他已将孩子托付给了阴阳谷,就由他去吧,况且阴阳谷自古便是人杰辈出之地,相信那孩子师承于此,他日也必将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话毕,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仙剑,面带忆色,回想着那早已逝去的往事: 那是一个宽敞的殿堂,堂内数人分立左右,正中端坐着一名白发老者,而男子自己则是站在老者的身旁。殿堂下方,一名手持仙剑的剑眉男子立于堂前,此时堂内数人皆是面带焦急之色,其中一人劝说道:“师弟,快向师傅认错吧。” “哈哈哈哈……”一阵狂傲的笑声响于堂前,待得笑声渐歇,剑眉男子反驳道:“认错?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认。” 起先说话的那人深知此事难以辩解,于是再不做声,而堂内其他人也都闭嘴不言,使得偌大的殿堂内,一时间竟没有半点声响。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端坐于堂上的白发老者站起身来,摇头道:“劣徒,这里已容不下你,你走吧。” 听得老者之言,堂上众人大惊,皆张嘴喊道:“师傅!” 位于堂前的剑眉男子同样也是吃惊不已,他不敢相信自己双耳所闻,直视老者道:“老头,你真要赶我走?” 老者没有开口,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就这样,两个人,师徒数十载,相距不过数丈,却宛如彼此之间隔着一道遥不可及的鸿沟,沉默中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只剩下相互心里莫名的痛惜。 男子怔怔地看着老者单薄的背影,随后,缓缓跪来,嘴中喃喃念道:“云起分乱蔽青天,当年你为我改名乱云,就是想让我知道,只要有心,纵使天边散乱的云彩,也可以遮挡住青天的视线。我这一身的本领皆是由你亲自所授,为此,请受我三拜。” “咚!咚!咚!”三声额头碰地的轻响回荡在众人耳边,老者仍然没有回头,只不过那藏于袖中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成拳握。 三拜之后,剑眉男子站起身来,他看向老者,郑重道:“三拜已过,你我也算情断,恐怕以后我和你也不会再扯上半点关系,黎某就此别过,珍重!”接着他转身向前,再也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锥心的“珍重”深深穿刺着老者的心田。 堂内众人想要挽留,均大喊道:“师弟!” 老者却伸手阻拦道:“让他去吧。”之后,便独自一人默默走进了后堂。 从回忆中醒转过来,长袍男子长叹自语:“若知道当年一别便是永隔,当初在堂前,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掌门,不好了,不好了!”这时一阵焦急的喊叫声自不远处的楼道内响起,随后只见一名身穿青衫的青年快步跑上楼来。 不待青年跑近身前,长袍男子身后的那人就已张嘴呵斥道:“大呼小叫什么,难道不知道在掌门面前不得喧哗吗?” 青年大惊,惶恐道:“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长袍男子向身后摆了摆手,从容地道:“这么着急,到底发生何事了?” 青年手握一张字条,气喘吁吁地道:“回,回禀掌门,伍涛师叔他又留字出走了。” 未等男子有何反应,站在他身后的那一人已是暴跳如雷,喝道:“什么,又跑了?”其声音之大,如轰雷响彻四方,吓得青年脸色瞬间惨白。 男子无奈摇头,将仙剑插回玉台后,伸手接过青年手中的字条,安抚道:“不要害怕,你邝师叔就是这样的一副大嗓门,这事我已知晓,你退下吧。” 青年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像被什么凶禽猛兽追赶着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向楼道,深怕自己慢上一步就会小命不保。 看着青年已在楼道内失去踪影,男子方才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是谁说在掌门面前不许喧哗的?” 那人老脸一红,尴尬道:“嘿嘿,刚才只是一时心急,还望师兄见谅,见谅。” 男子指责道:“乱云是倔脾气,可你邝天睨却是牛脾气,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改改。” 被自己师兄一阵指责,邝天睨也不生气,只是用手模了模后脑勺,回应道:“师兄教训的是。” 男子也不管身前之人是否真听进了自己所说的话,他双手拧开字条一看,只见其中书写道:“师兄亲鉴,师弟我近来心痒难耐,想到外面走走,还望勿要挂念,另外,烦请师兄帮我转告邝师兄一声,旅途漫长,谢谢他的美酒相伴,伍涛留字。”看着字条所载内容,尤其是其后面所书写到的欠语,男子想也不想就将字条揉团握于手中。 邝天睨正在一旁默默忏悔,自然没有看到字条里的内容,见男子收起字条,他才开口问道:“要不找人将伍师弟追回来?” 男子轻咳道:“咳咳,不必了,伍师弟向来不喜受束缚,这次能让他在宗内呆上数月之久,已是破了先例,而且以他的身法,别说将他追回来了,就算是能追上他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人。” 邝天睨正色道:“师兄所言倒是有理,可这样一直任他在外面四处游荡而没有半点音讯,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男子道:“放心吧,如果所料不差,我倒是能够猜到他这次下山去了哪里。” 两人相互交谈着,过不多久,梯道内又响起了细细地脚步声,这次上来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身穿蓝服,样貌清秀出尘。只见他缓步走到两人身前,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傅,师叔。” 男子含笑点头,应道:“嗯。” “哈哈哈,还是凌风有礼貌。”一旁的邝天睨笑道。随后,他向长袍男子抱拳说道:“掌教师兄,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男子点了下头,道:“嗯,你去吧。” 邝天睨转身,向着楼道的方向慢慢走去,在快要靠近梯口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停住了前行的脚步,反身对着梯口旁空无一物的角落深深鞠了一个躬,之后,才又继续向着楼下驶去。 男子和颜悦色地看向身前的少年,问道:“风儿,可知为师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被唤作凌风的少年答道:“师傅是要考校徒儿近日里的修行成果。” 男子点头:“不错,可你却只答对了一半。” 少年疑惑道:“一半?”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平静地看着倒插在玉台中的三柄仙剑,许久,他才再次回过身来,不过嘴中却是急切地道:“快用手捂住你的双耳。”只见他说着这句话的同时,眼皮也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少年有些发懵,不过还是照着男子所说的那样用手捂住了双耳,片刻,离剑阁不远处的地方就已响起了一阵惊天的怒嚎之声:“伍涛,你这混蛋,还我宝酿……” 第八章 凌云 怒嚎之声刚过,但见一道金色霞光自交错的楼阁间升起,直破苍穹。转眼,已是消失在了天际尽头,只留下大片太初剑宗的弟子于原地抱头发晕。 虽是事先就已用手捂住双耳,可少年仍是在怒嚎声后,陷入了短暂的晕厥。镇定心神,他慢慢清醒过来,审视自身,方才发现后背已是一片冰凉,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长袍男子望着天边瞬逝的霞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后,他看向少年,道:“风儿,你可识得这玉台之上的三柄剑。” 摆月兑了头部的眩晕之感,少年看向玉台,认真道:“它们是我太初剑宗所藏最厉害的三柄仙剑,而且其中有一把还是师傅您的佩剑。” 长袍男子面带笑容,道:“歧天,或天,犁天,这三柄仙剑乃是我太初剑宗先辈于立派之初在这先天五峰上寻得的天外玄铁所铸,每一柄都有莫测威能,称得上是九天神品,合称竞天三锋,名噪天下,但此三剑虽可于世间万千名剑中位列顶峰,却仍然不是我太初剑宗最厉害的剑。” 少年神色一振,疑惑道:“最厉害的是?” 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变转话题问道:“倘若这三柄剑于为师手中使用,威能如何?” 少年不假思索地道:“定是所向披靡。” 男子接着问道:“倘若于你手中使用,威能如何?” 少年答道:“当与师傅有天壤之别。” 男子点头,继续问道:“那么倘若这三柄剑于常人手中使用,威能又该如何?” 少年幡然醒悟,似是明白了什么道理,有力道:“无用!” 一声铿锵有力的“无用”,表明了少年心里惊起的波澜,同时也让男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的脸上笑容愈深,很是随意地向着少年伸出手来,道:“我的手中可有何物?” 少年看着男子伸出的手臂,只见其掌中空无一物,半饷,莫名回答道:“剑。” 男子表情从容,可眼里却亮起微光,似是不解地道:“喔,看来你的头脑仍未完全清醒,我的手中明明空无一物,何来的持剑之说。” 少年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男子的掌心,正色道:“是剑,我能感受得到它的气息。” 男子收回了自己前伸的手臂,仔细打量着自己眼前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良久,方才开口,悠悠地说道:“修炼一途,本就阻拦万千,凡事不可只凭肉眼观测,欲得道者,必先成心。眼下你能做到以心识剑,已是难得,回去继续练功吧。” 少年弯身,恭敬道:“是,师傅。”可不待他走出数步,却又回头问道:“师傅,你今日可还没考校徒儿呐?” 男子没好气地道:“还考校什么,你邝师叔刚才离开剑宗之时不是就已经考校过了吗?” 少年醒悟,回想着刚才的吼声,心里仍是一阵凉意,再次向男子别过之后,便快步走下了阁楼。 “风儿的表现,不知两位师叔可还满意?”少年离去不久,只身站在阁楼中的长袍男子突然张嘴问道。 “哈哈,南亭,你这次可当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儿啊!”一阵苍老的笑声过后,只见楼道旁,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里,凭空出现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而另一人则是弯腰驼背,老态龙钟。 此时说话的正是后者,但看他满头银丝虽也经梳理,可看上去却还是乱糟糟的,一身粗布麻衣,任谁看了也不会想到他竟是当今世上隐隐为正道领秀的太初剑宗宗主,萧南亭的师叔。 萧南亭轻轻对着凭空出现在阁楼里的两人行了一礼,两人皆点了点头,起先没有开口的一人说道:“此子根骨奇佳,用心栽培的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麻衣老者也应声道:“嗯,青松师弟说的不错,这小家伙不仅资质不凡,更为难得的是还生有一颗剑心,我想,即便是当年师兄所收的那个姓黎的小子也都不过如此吧。”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过如此,却是难以掩饰他对少年的推崇。 萧南亭欣慰道:“其实我和两位师叔的想法一样,恕南亭愚钝,不知风儿可有了获得天剑的资格。” 麻布老者微瞪双眼:“你小子的那点儿心思难道我两还不清楚吗,居然在我们面前装傻充愣,罢了,倘若今后他真与这三把天剑中的哪把有缘,让他拿去便是,可就不知道到时候你这一宗之主肯不肯割舍属于你的这把犁天剑咯。” 萧南亭心喜,恭敬道:“多谢两位师叔!” 麻布老者嗔道:“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和青松不过是看守这剑阁的两个糟老头而已,可受不起宗主大人你的这么多礼数。”说完,便一下子消失在了阁楼之中,另一位老者含笑摇头,也跟着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使得剑阁第三层内,就只剩下了萧南亭一人,以及那群剑之中,兀自放着光芒的三口神兵。 …… 阴阳谷。 距上次燕怀空前来探望已是过了一段时日,此时的谷中又只剩下了黎星辰和药贤师徒两人,至于燕怀空则是早已离去。 山居清闲,黎星辰每日除了修炼之外,还会阅读一些药贤所给他的书籍,阴阳谷虽然向来以人丁单薄著称,但至古以来,每一个师出阴阳谷的弟子,无一不是名噪一时的英才俊杰,这其中自然是与他们高深的修为有着一定关系,但除此之外,阴阳谷弟子也都还具备着另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学识渊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出自《道德经》)朗朗的读书声于谷中盘旋,黎星辰一人独自坐在屋外石凳上,手持一本书籍认真朗诵着。 这时,白衣白发的药贤从木屋之中走了出来,行到黎星辰的身边。 “师傅,这书中所说的什么一,二,三的,辰儿完全不懂。”黎星辰放下手中的书籍,向药贤说道。 药贤平静地道:“太极为一,天地为二,而人则是为三,其大概意思就是太极一诞生,随之而来的就是天地的形成,再之后便是人的出现,人是万物生灵之长,所以三也代表万物。而世界万物在阴阳交互作用中世代交替,一直都保持着平衡。” 闻言,黎星辰大致明了,但他又接着问道:“你不是说过修炼的同时还可以学习很多厉害的功法招式吗,可为什么师傅你不教我功法反而让我每天都看这些和修炼无关的书籍呢?” 药贤温和地道:“为师且问你,你说牛的力气一般都比人的大,可是为什么它们却总是要听命于人呢?” 黎星辰不假思索,笑嘻嘻地道:“因为他们不够聪明,懂的没有人多。” 药贤道:“那要是人不多学习,不多思考,又会比牛聪明多少呢?” 黎星辰伸手挠了一下后脑勺,很明显他是认同了药贤所说的话。 “一个人纵使能力通天,但若不知晓天理循环,自然大道,也只不过是一个空有一身实力而无处施展的莽夫罢了。”药贤淡淡地讲道。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习那些厉害的功法呢?”黎星辰问道。 药贤道:“等你将《素问阴阳论》修炼到第九层,并外出经过一次历练之后,方才能学。” “历练?”黎星辰疑惑道。 药贤点了下头:“这也是先人所立下的规矩,凡我阴阳谷弟子,在修炼《素问阴阳论》到第九层之后,都要外出接受一次历练,旨在借此机会理清自己今后要走的修行道路,待得归来之后,才能依照自身所需来学习本门诸多功法秘笈。毕竟一个人的心力有限,各方面的资质也大不相同,再加之世间诸法万千,并不是每一套功法都适合同一个人。” “哦。” 黎星辰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药贤轻轻揉了一下小男孩的脑袋,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黎星辰好奇道:“什么地方?” 药贤伸手指了一下天空,道:“天上。” 红日高悬,火红的太阳照耀天际,茫茫云海之间,云烟流转四方,与地面的积雪相比,自是少了一份清冷,多了一缕和熙。突然,只听天边响起一声清鸣,紧接着,偌大的阴影便笼罩了大片云彩,视线上移,一只白色巨鸟正展翅翱翔于云层上空,其速度之快,转眼已是扶摇千里。 巨鸟形似传说中的凤凰,通体雪白,其头部长有三根向外翻卷的长羽,体态优雅,美丽非凡。但见在它雪白的背上,此时平添多出了两道人影,依然一身白衣的药贤,很是从容地站在巨鸟背上,在他身旁,正是被他一同带出谷来的黎星辰,只不过此时的后者却是低身跪伏,一张小嘴张得滚圆,一副完全难以置信的样子。 “师傅,师傅,飞起来了,飞起来了耶!”黎星辰一边望着身下划过的朵朵云彩,一边抬头向着药贤兴奋地喊道。 药贤面带微笑,从自己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箫,放于嘴前轻轻奏响,箫声依然如在山谷中的那般圆润幽静,沁人心脾。巨鸟好似也在响应着从自己背部传来的箫声一般,发出阵阵清鸣之后,它甚是欢快地俯身向下,如鱼逢水一般,一头扎进了茫茫的云海之中。 乘坐巨鸟于云层之中穿梭,黎星辰的视线被短暂阻隔过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白云重叠,却似无穷无尽,一朵一朵迎面而来,而更为奇特的是,站在高速飞行的巨鸟背上,他不但感受不到任何风阻,即便是正面撞来的白云,也对自身没有丝毫影响。 黎星辰就这样一直跪伏在白羽重叠的鸟背上,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单单只用激动二字来形容,他看着眼前一幕幕壮美绝伦的云景,心胸顿时开阔不少,一种遐想浮现在脑海之中,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巨鸟一样无拘无束地畅游天际,俯视云端。 过不多时,白色巨鸟从云层里安然蹿出,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继续笔直向前飞行,一对雪白的羽翼拍动之间,天边的太阳也好似少了部分身影,被其遮挡过半。黎星辰意犹未尽,对着身边的药贤喊道:“师傅,白鸟飞得好高呀!” 药贤收起手中的玉箫,开口道:“它叫白鸾,是我的好友,平日都独自居住在大山之中。” 黎星辰双脸红润,用手轻抚着白鸾的羽毛,很是向往地道:“我以后也要像白鸾这样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行。” 巨鸟白鸾似是听懂了黎星辰所说的话,轻轻鸣叫了一声,药贤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和颜悦色地道:“只要你努力修炼,以后也一定能够做到的。” “嗯!” 黎星辰双眼坚定有神,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九章 偷鸡贼 这是寒冬里难得晴朗的一天,虽然山林中的积雪依旧很深,但前些天所飘荡的风雪已是停息。 平安村里,祥和气氛不变,可是细下看来,却又与往日有所不同,因为今日,许多村名的脸上都挂着一副难以遏制的怒容。 “到底是哪个混蛋,居然偷了我家的鸡,要是被我逮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他。”村口出,一名中年妇人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家门前大骂一通,看其一身打扮,头缠粗布,腰系围裙,可不正是沈照的娘亲,黎星辰口中的芸婶婶。 这时,又有几名妇人从各自的屋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附和道:“沈照他娘啊,你们家的鸡也被偷了吗,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们家的鸡也偷了,这不,还是偷的我们家唯一的一只下蛋鸡,真是够缺德的。” 几名妇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细下听来,原来这接连的几日里,村中不少人家里都有鸡禽丢失,且更为气人的是,大家竟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就在众人怒斥着那个偷鸡贼的时候,村子里,三个小孩正走在一起,向着村外的方向行去,但见走在中间的一个白衣小男孩向身旁之人问道:“沈照哥,云婶婶她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生气的样子?” 身子比小男孩高上不少的沈照闻言,脸上也是有着微微的怒色,道:“哎,这几天村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偷鸡贼,把我们每家每户的鸡都偷了个遍,实在太可恶了。” 走在另一旁的珠妞也愤愤地道:“就是嘛,那家伙太可恶了,星辰哥哥你不知道,他把我们家还在下蛋的老母鸡都给偷走了。” 黎星辰惊讶道:“啊,居然会有这种事。”今日难得天气不错,所以他早早便结束了修炼,跑到村里来找沈照他们玩,却不想竟是遇上村中遭逢此等变故。 三人走到村口处,沈照的娘亲李芸也是瞧见了他们,当下脸色恢复不少,向黎星辰说道:“星辰,要回去了吗?” 黎星辰应道:“是的,芸婶婶。” 李芸点了下头,道:“嗯,这几天村子里遭了贼人,不怎么太平,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要不我让你沈大叔送你一程。” 旁边也有其他妇人应道:“对的,还是送一程比较好。” 黎星辰摆了摆手,谢道:“不用劳烦大叔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李芸关怀道:“那你路上可要小心点。” 黎星辰道:“谢谢各位婶婶关心,我先回去了。”说完,他向着众人打完招呼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平安村。 走在山林中,黎星辰还不时回想着之前村子里所说的偷鸡贼一事,虽然还不知道贼人是谁,但就连他也觉得那人实在可恶,村里的居民每日辛勤劳作,日子本就过得清贫,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去偷他们的鸡。 可他转念又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村子四周除了居住在阴阳谷里的自己和师傅两人之外,可以说是了无人烟,怎么无缘无故冒出了一个偷鸡贼,但明显这又不是村里人自己做的,难不成从外面来了什么陌生人。 小男孩走着走着,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有些昏暗起来,眼看已是黄昏降临,整个布满白雪的山林间被一层暗黄的薄纱所笼罩。于是他加快脚步,转眼便来到了一处离悬崖边不远的岔道旁。 正待他准备转弯回家之时,忽然,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十分浓郁的香味,那是一股烤肉的味道,黎星辰心中细想,这荒山野岭的,到处冰雪连天,怎么会无缘无故蹿出一股烤肉的味道?他不免一时好奇,便依循着香味,朝向岔道的另一边慢慢走去。 香味越来越浓,当走到一丛灌木旁时,香味已是浓郁到了极点,小男孩咽了一口唾沫,扒开枝叶一看,接着便是被眼前所见给完全惊住了。 灌木丛的后面是一片空地,此时的雪地上正依偎着篝火坐有一名陌生男子,年约三十来岁,身穿道袍,在其背后还背负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铁剑。 只见男子样貌普通,身上的道袍脏乱不堪,也不知道有多久未曾清洗,他就这样盘腿坐在篝火前,左手拎着一个酒葫芦,右手持有一根被大火烧得黑乎乎的木树枝,在那树枝端部,赫然插着一只快要熟透的烤鸡,料想先前的香味便是源至于此。 烤鸡,陌生人,当这两个观点同时出现在黎星辰的脑海中时,他最先联想到的就是“偷鸡贼”这三个字。 “偷,偷鸡贼。” 黎星辰有些木然地念道,但接着便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深怕被男子发现。见那人毫无动静,依然在专心致志地烤着自己手中的鸡,黎星辰一步一步,慢慢后退,直到远离了空地,便想也不想,猛然转身,放开脚丫子一路狂奔。 先前被香味吸引过来,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然而现在一路奔跑,却始终看不到来时的岔道,心里暗暗着急。 “一定要赶快回去告诉师傅,让他来惩治这个偷鸡贼才行。”小男孩一边奔跑,一边在心里思称着,没过多久,岔道的轮廓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黎星辰松了口气,刚要跑向岔道口时,突然,一句自身后传来的话语惊得他瞬间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喂,小子,你说谁是偷鸡贼啊?”男子平淡的声音就回荡在黎星辰的耳边,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便见得道袍男子正站在他身前不远处。 男子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手拿着烤鸡,嘴中吃着鸡肉的同时,还大摇大摆地向着黎星辰这边慢慢走来。 黎星辰心里一阵害怕,也跟着慢慢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后背撞在了一棵大树上,眼看已是退无可退了。 道袍男子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黎星辰的身前,他上下打量了小男孩一番,接着便道:“你说谁是偷鸡贼呢?” 黎星辰心里一阵惶恐,但眼见已是离家不远,便急中生智,打算与这贼人慢慢周旋,然后乘机逃跑,只要自己能够回到谷中,有师傅护着,那还不把这家伙打得**尿流不成。 心里这般想着,黎星辰开口说道:“你,你就是偷鸡贼。” 道袍男子一听,脸色一沉,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鸡了,再说了,你有见过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去干那些偷鸡模狗的事吗?” 黎星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越怎么看,越是觉得其样貌猥琐,心里暗想:“信你才怪。” 男子见小男孩不啃声,以为是被自己“英俊”的长相配以正义凛然的说辞给说服了,不由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啊哈哈,这就对嘛,记住以后可不要再开口胡言,不然人家定会认为是你家的大人没有把你教好。” 听完男子所说的话,黎星辰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太无耻了,偷鸡不承认便罢,竟然还诋毁师傅,当下便指着男子的鼻子反驳道:“我没有胡说,你就是偷鸡贼。” “你说什么?” 道袍男子闻言,也是直气得将手中的烤鸡往地上一扔,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黎星辰正在气头上,也不怕他,道:“最近沈照哥他们村子里一直都有鸡在丢失,你一个外来的陌生人,而且还躲在山里烤鸡吃,你说你不是偷鸡贼,谁信呢?” 男子一下子被气乐了,他伸手指着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烤鸡,对黎星辰说道:“混蛋小子你给我瞧仔细了,这是本道爷费尽千辛万苦才在这茫茫大山中捕捉到的一只雪灵鸡,不是你所说的那些被圈养的鸡禽。”(雪灵鸡,一种形似鸡禽的奇异飞鸟,以瑞雪为食,拥有极强的抗寒能力,其肉质鲜美,乃美食之中的上品——《万物志》) 黎星辰本来不信,可当他仔细观察掉在地上的烤鸡时,确实发现有些不对,这烤鸡的翼膀明显要比普通圈养的鸡禽大上不少。再回想自己在《万物志》中所看到的对雪灵鸡的描写,确实与此十分吻合,心里暗叫糟糕,自己难道真的错怪好人了,可如果不是他偷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道袍男子瞧着小男孩正不停思考,略显得意地道:“怎么样,我没说瞎话吧。” 黎星辰用手挠着后脑勺,十分尴尬地道:“对不起叔叔,是我错怪你了。” 道袍男子撇了一下嘴,道:“算了,想我堂堂邋遢真人,难道还会和你这小鬼一般见识不成。”接着,他有些颓然地看着地上那还剩了大半只的烤鸡,咽了口唾沫,叹息道:“只是可惜了我这一只上好的雪灵烤鸡啊。” 黎星辰见男子并没有责怪他,不由喜道:“叔叔你真是个好人!” “好了,少在这里溜须拍马,天色不早,你这小鬼还是赶快回家去吧。”道袍男子不耐烦地道。 被提醒回家,黎星辰恍然大悟,自己再不回去,就真要让师傅担心了,于是向男子说道:“叔叔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外面会被冻着的。”想来他也是对连累后者平白无辜丢掉一只烤鸡而心生愧疚,想要略作回报。 道袍男子摆了摆手,道:“不用了,这天气算不得什么,你还是快回去吧。” 黎星辰感到无奈,只好应了一声,然后独自转身向着悬崖边的方向慢慢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拂过,吹落树上的一块积雪,道袍男子默默站在原地,目送着小男孩离开,随后眼神有些恍惚,自言自语地道:“若是没有差错,那孩子也应该和这小鬼差不多大了吧,也不知道阴阳谷到底在何处,恼人,实在恼人。” 第十章 白狐 夜,宁静无声,黑幕笼罩了整个天空,现出半轮明月。幽寂的山谷中,一座简陋的木屋坐落于此,其中一个房内灯火通明,摇曳的烛光晃动,映照出木床上男孩的身影。 “外面天冷,也不知道那个叔叔会不会被冻着。”黎星辰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过不多久,小男孩从床上坐起身来,心道:“不行,我一直都在跟着师傅一起修炼,所以不怕冷,可叔叔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呆在雪地里要是被冻着了怎么办,我得去看看才行。” 心里这般想着,黎星辰直接下了床,抱着棉被小心翼翼地向着房外走去,看这情形,他是怕惊动了隔壁房间里的药贤。 如墨的夜空中,月亮分外皎洁,黎星辰走到屋门前,看了看天,接着又回头透过门窗看了一眼药贤的房间,但见其房里灯火已灭,视野所见之处一片漆黑。 料想药贤已经睡去,黎星辰抱着棉被走出屋外,在他离谷之前,还专程去了一趟厨房,寻得了两三个馒头一并带走。 就在小男孩向着谷外跑去的同时,木屋中,一道隐约的白色身影慢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默然注视,却没有任何举动。 谷外的天空也依然漆黑,淡淡的月光倾洒在山林间,照出地上的一片雪白,黎星辰抱着棉被一路小跑,其所行的方向正是傍晚遇见道袍男子的地方。 “叔叔,叔叔……” 小男孩一边跑着,一边开口喊道,入夜已深,再加上四周空阔无人,他的心里难免会感到有些害怕,脚下的步伐加快,只见黎星辰不闻不顾地向着空地的方向跑去。 幽幽的火光跳耀,为漆黑的山林里增添了不少亮光,空地中,篝火依旧燃烧着,似是未曾熄灭。黎星辰很是高兴地跑到空地旁,开口喊道:“叔叔!” 然而他放眼空地四周,除了一团正独自燃烧着的篝火外,根本就看不到半个人影。 “奇怪,那个叔叔呢?”黎星辰疑惑不解,明明火还燃烧着,可道袍男子却已不在。 这时,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一道人影慢慢走出。 “小鬼。”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将黎星辰吓了一跳,待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之人赫然便是道袍男子。 “叔叔你吓死我了。”黎星辰长出一口气,用手拍拍胸口说道。 道袍男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捂着肚子慢慢走到篝火前,道:“这么晚了,你不呆在家里睡觉,跑到我这来干嘛?” 黎星辰将棉被递到道袍男子的手中,道:“晚上天气很冷,我怕叔叔你被冻着,所以给你送了一床被子过来。” 稚女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袍男子怔了怔,看着手中的棉被,又看了看身前不过及齐自己腰间的小男孩,喃喃地道:“你是说,你是专程为了给我送被子才到这里来的?” 黎星辰乖乖地点了下头,接着,他又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裹,递向男子,道:“之前都是我的错,叔叔你也一定饿了吧。” 道袍男子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三个白花花的馒头。 之前误会男子是偷鸡贼,又害得他没能吃成烤鸡,黎星辰的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猜想着男子晚上可能会饿肚子,所以在送棉被之余,他还顺带从厨房里揣了三个馒头出来。 黎星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男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毕竟馒头是远不如烤鸡来得美味的,担心后者是否会嫌弃。 道袍男子默默看着手中的馒头,只觉入手处还有着微微的冰凉之感,料是馒头早已变冷,可他却笑了笑,张嘴三两下的就把手中的馒头吃得精光,随后提起酒葫芦向着嘴中猛灌一口,爽朗笑道:“啊哈哈,痛快!” 黎星辰见男子将自己送来的馒头全部吃完,心中也是高兴不已,脸上扬起了笑颜。 “小鬼,没想到你人虽不大,却是很对我味口,来,和我坐下好好聊聊。”说着,道袍男子一挥袖,扫开篝火前的一片积雪,现出一方青石,拉着黎星辰一同坐下。 甫一坐在青石上,黎星辰只觉**处传来一阵冰凉,虽然他因修炼之故而不惧普通寒冷,但却仍是感到浑身不自在。 道袍男子见小男孩一阵扭捏,也不细究,只认为是天气寒冷所致,遂将手中的棉被披在了后者身上。 “叔叔你不用吗?”黎星辰拉了一上的被子,向男子问道。 道袍男子喝了一口酒,笑道:“我有说过冷吗?” 黎星辰微笑着抿了下嘴唇,没有再说话,只是乖乖地坐在男子身旁。 寂静的山林中,火光摇曳,四周虽是一片漆黑,却也遮挡不了空地上的寸许光明。黎星辰看着眼前跳耀的火光,过了片刻,方才向道袍男子问道:“叔叔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男子此时正喝着酒,闻言,便随手抹了一下嘴,道:“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而来。” 黎星辰道:“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平时很少会有人来这里的。” 道袍男子看着眼前摇曳的火光,静静地道:“找人。” “找人,叔叔你是要找谁呢?”黎星辰好奇道。 道袍男子道:“找……额,还是算了,反正告诉你也不认识。”接着,他又反问道:“小鬼,你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吗?” 黎星辰见男子避开话题,只觉有些扫兴,撇了一下嘴,应道:“嗯。” 道袍男子道:“以后长大了有机会到外面去看看吧,那里的世界比这个地方精彩太多。” 黎星辰道:“真的吗,叔叔你难道去过很多地方。” 道袍男子得意道:“那是自然,想这九州虽大,却还没有哪个州部是我邋遢真人没有去过的。” 黎星辰也不管男子是否吹牛,神色无比向往,道:“叔叔你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我想听。” 道袍男子也是兴致正浓,哈哈笑道:“看你这小鬼不错,本道爷给你讲讲也无妨。”说着,他便口若悬河地为小男孩讲道:“话说九州之中有一州部,名为幽州,想那名满天下的太初剑宗便是坐落于此……” 起伏的音调在空地中不停回荡,男子绘声绘色地为小男孩讲述着外面的世界,讲述着一个充满神奇而又无比诱人的世界。后者听得入迷,在脑海中浮想联翩,遐想着那一个个长相奇异的妖兽魔物,那一处处充满珍宝的玄奇秘境,以及那一类类独具神效的灵药仙草,思绪越是这般想着,越是难以自拔。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听得累了,还是身心早已疲惫,黎星辰竟在不知不觉中,带着诸般美好遐想,慢慢地走入了自己的梦乡。 清晨,大雾磅礴,遮蔽了怎个山林,远远望去,天地一片白茫,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子,该起来了。”平淡的声音传入耳中,黎星辰双眼蠕动了一下,接着便慢慢睁开眼来。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旁,才发现天已大亮,道袍男子此时就坐在自己身旁。 “天亮了吗?”黎星辰自言自语地道。 周围的雾很大,可见度很低,然而雾在飘至两人身外十数尺的范围时便被尽数阻隔,难有寸进,细下看来,只见一个若隐若现的青色光罩将黎星辰和道袍男子完全笼罩在内,为他们阻挡了所有的大雾与寒气。 燃烧了一夜的篝火此时也已熄灭,道袍男子喝了一口酒,对黎星辰说道:“都过了一夜了,你还不回家吗?” “回家……” “哎呀,糟糕!” 黎星辰回过神来,自己本就是背着药贤偷偷跑出来的,现在竟然还在外面睡了一夜,也不知道师傅他是否已经发现自己不在谷中,要是害得他担心来寻,那可就遭了。 想到此处,黎星辰扯下披在身上的棉被,便是直接跑了出去,可没等他跑出多远,又回头向道袍男子告别道:“叔叔再见,我要回家了。” 道袍男子点了下头,道:“快回去吧。”说着,只见他随手一召,便是收去了周围的青色光罩。 大雾瞬间弥漫到了眼前,道袍男子看着小男孩渐渐消失在迷雾中的身影,喝了口酒,自语道:“生有病老,缘本无常,小子,希望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黎星辰本来也是想和道袍男子再说上一两句,可却又怕尚在谷中的药贤为自己担心,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一股脑的向着悬崖边的方向奔去。 虽然四周可见度很低,但他毕竟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对于眼前的大雾,已是太过熟悉,自然也能在其中辨得回家的道路。 眼看离家已是不远,黎星辰的脚步又加快了不少,忽然,身旁一道黑影划出,接着竟是直接撞在了他的脚上。 “唉哟!” 黎星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而那被抱在手中的棉被也是被他一不小心给抛了出去。待他忍着疼痛向身旁一看,只见与他相撞的黑影也是被反弹了出去,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方才稳住身形。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耳朵很尖,一身光滑的绒毛十分美丽,而最最让得黎星辰注意的是它的那条与身子一般大小的长尾巴,软茸茸的,看起来十分惹眼。 可能连小白狐自己也不会想到,清晨这么大的雾,居然会在山林中撞到一个人类,它轻轻后退了一步,很是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黎星辰也同样盯着小白狐,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狐狸,可不待他心生怜爱之情,却赫然发现,就在白狐身旁不远处,竟还躺着一只鸡,那只鸡的体型和小白狐差不多大,然而此时却已断气。 鸡? 想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鸡禽出现呢,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只鸡出自于平安村,也就是说,这只小白狐才是真正的偷鸡贼。 “原,原来是你!”黎星辰指着小白狐道。 小白狐浑身颤抖了一下,料是心里害怕,小心翼翼地又后退了几步,只见它的身子微微有些不稳,若是细心,便能发现在它左前足上,正有着一道横裂而开的伤口。 黎星辰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抓住小白狐,却不想后者竟是猛然腾腿,直接从自己身旁蹿了出去。 “喂,站住!” 黎星辰也没想太多,转身便向着小白狐追去。 第十五章 故人之子 道袍男子深深地看着黎星辰,后者那异常坚定的眼神让他心神晃动,曾几何时,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男子不也是拥有着这样相同的眼神吗? 他深吸了口气,仍是面无表情地道:“你当真不让?” 黎星辰双眼毫不回避地与男子对视着,应道:“不让。” “死也不让?”道袍男子道。 黎星辰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道:“死也不让!”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此时的勇气是从何而来。 “好,很好。” 道袍男子伸手拔出负于身后的铁剑,一步一步,向着眼前的两人慢慢逼去。 黎星辰身形抖动了一下,却仍是没有半点退意,剑吟轻响,眼看着男子已是走近身来,振臂一挥,随即那锈迹斑驳的铁剑便是直接当着小男孩的头劈了下来。 “不要!” 藏于后方的小狐仙见状,早已花容失色,竭力喊道。 一抹剑光划过,黎星辰紧闭双眼,以为自己死劫难逃,然而本该落下的那一剑却是迟迟未能及身,心生诧异之际,他睁开眼来,不想道袍男子竟是直接将铁剑插回了背后的剑鞘之中。 “叔叔。”黎星辰轻声喊道。 道袍男子神色平静,向小狐仙开口说道:“记住,你的命是由你身前这个傻小子用性命担保下来的,若是今后你敢做出任何为祸他人之事,平乱剑下,定不留活口。” 小狐仙本就胆小,经男子这么一吓,泪水更是夺目而出,十分委屈地放声哭道:“不会的,小狐仙以后都不会做坏事了。” 道袍男子默然转身,独自向着洞外走去,在黎星辰和小狐仙的眼中,他的背影是何其高大,然而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先前的戏演的是有多累人,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叫苦:“妈的,这年头连坏人都这么难当。” 小狐仙哭声不止,黎星辰在一旁不停为她擦拭着眼泪,并细声安慰道:“没事了。” 小狐仙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抽噎道:“你这笨蛋,为什么不让开?” 黎星辰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呀。” 小狐仙恼道:“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死,谁人不怕,生命的宝贵在于不能重来,失去了就意味着永远的消失。黎星辰当然也怕死,他还清楚记得,就在男子的铁剑向他劈下来的那一刻,他是多么的想要避开,然而冥冥之中似乎又有着一只手臂在努力支撑着,让他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恐惧。 “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人的一生中,生命只有一次,朋友却是能够遇到很多,可话虽如此,然而当你真正失去一个朋友之后,或许将再难把他找回,所以人生中的朋友虽多,但每一个只要认定了,都值得自己用性命去维护。”黎星辰认真地道。 小狐仙道:“你师傅一定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傻子。” 黎星辰微笑着没有吭声,不论外人如何评价,至少在他心目中,药贤永远都是最了不起的。 “我们也出去吧。”他向小狐仙说道。 小狐仙似乎仍是有些胆怯,望着水幕之外,不肯动身。 黎星辰忙安抚道:“放心吧,叔叔他是个好人,既然他都已经放过我们了,那就说明不会有事的。” “真的?”小狐仙怯怯地道。 黎星辰点了下头:“嗯。” 风,轻轻回荡在花圃之中,吹得五颜六色的花儿不停摇曳,一旁的水幕沿着石壁轻轻向下流淌,发出“哗哗”的声响,当四周的景貌都是那样静美安详,又有何人不会为之心动呢? 道袍男子站在水潭旁边,细细打量着洞窟里的一切,但听他轻叹一声:“这里景物虽美,可惜却并不是我要找寻的阴阳谷,黎师弟,那孩子究竟在哪?” “叔叔。”身后传来小男孩的喊声。 道袍男子回过身来,看向黎星辰和小狐仙两人,道:“走吧,我们出去。”说着,他目光又瞄向小狐仙:“除了你们之前落下来的那个山洞,这里应该还有其它比较快捷的出口吧。” 小狐仙十分拘谨地点了下头,指着花圃的一边,道:“就在那边儿。” 道袍男子顺着指示走到洞窟的一个角落里,扒开花丛一看,发现后面居然藏着一个半人高的山洞,其外花草密布,将洞口完全遮掩,如若没有小狐仙的指引,当真是难被发现。 “放心吧,虽然入口有些窄,但里面其实是很宽的。”身后,小狐仙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道袍男子点了下头,道:“前面带路吧。” 三人分先后低身进入洞中,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道袍男子,近乎是用趴着的姿态。洞里果然如小狐仙所言,空间十分宽广,道袍男子甫一进洞,便立刻站起身来,轻甩衣袖,维持着他那高人的形象。 “嘿嘿,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如此有兴致,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建造住所,不过观这规模,那人的手笔倒是挺大的。”行走在山洞内,道袍男子哼哼地道。 前面的两个小家伙没有出声,尤其是走在中间的小男孩,听闻道袍男子评论这里曾经的主人,暗自吐了一下小舌头,伸手触模着怀中的竹简和玉箫。 没过多久,三人便已见出口,相对于来时的路确实快捷了不少。 黎星辰甚是欢喜地走上前去,可当他看到眼前之景时,却又惊得倒退了几步,呆呆地道:“悬,悬崖!” 没错,出口的外面是一个悬崖,而且还是生在了峭壁的半山腰。 旁边仅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以行走,但观其宽度也只仅限于年幼的小孩方能踏足,小狐仙和黎星辰在上面走动自然没有多大问题,但要是让身形高大的道袍男子走在上面,那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道袍男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出口四周的景况,然后偏口看向身旁的小狐仙。 小狐仙低着头,两只小手指在胸前不停打转,全然一副是你让我带你抄近路的可爱样子。 道袍男子黑着脸,可碍于形象,所以也不好发作,只是哼哼地道:“区区悬崖,怎能困住我邋遢真人。” “来,你们两个抓紧了,我直接带你们上去。”说完,也不待后者有何反应,道袍男子直接将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纵身一跃,竟是飞了出去。 身旁有云烟拂过,身下更是万仞悬崖,黎星辰和小狐仙两人此刻正满目震惊地看着四周,而他们的身体则是在道袍男子的环抱之下向着上方的山顶急速飞驰。 “唰。 山顶处,随着一阵破风声响起,眨眼间,道袍男子已是安然落在了地面之上,并将抱在怀中的两个小家伙放了下来。 “叔叔你太厉害了!”黎星辰满脸通红,十分兴奋地看着道袍男子。可不是吗,一直以来,小男孩都以为后者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够在天上飞行。 道袍男子仰头看天,伸手挖着鼻孔,不屑地道:“这算什么,本道爷厉害的本事多的去了。” “沿着前边儿的山路一直走下去,就能离开这里了。”这时,小狐仙伸手为两人指示道。 “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山吗?”黎星辰急忙问道。 小狐仙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道袍男子也不多言,向身旁的黎星辰催促道:“我们走吧。” 小男孩拉着少女的手,道:“记着等我哟,我会再来找你玩的。” 小狐仙乖乖地点了下头,伸出一根小手指来:“拉勾勾。” 残阳西沉,就连黎星辰自己也没有想到,山洞一行,竟是花了整整一日。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渐渐远离,山顶处,是谁在默默远眺,那离去的身影真的还会再来吗? 行走在竹林中,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因为仍处于冬季,四周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没有外物打扰的宁静,才使得一切都显得更加舒适自然。 “叔叔,谢谢你特地到山洞里来寻我。”黎星辰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对道袍男子示以谢意。 道袍男子撇着嘴,道:“早知道你这小子没事,我就不该淌这趟浑水。” 小男孩笑嘻嘻地道:“因为叔叔你是好人嘛。” 道袍男子眉毛微扬,诧异道:“怎么,刚才还在洞里准备和我死磕,现在却又承认我是好人了?” 黎星辰道:“刚才那只是一时情急,我是怕叔叔你伤害小狐仙。” “人妖殊途,这是万古不变的定则,小子,就算你今日能保她一时,但日后,当她遇到其他厉害的修行之人时,你又能够救她几次呢?”道袍男子说道。 黎星辰低头不语,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回答道:“我不知道,但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小狐仙,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道袍男子调笑道:“就凭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小子,也妄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黎星辰道:“我确实没什么能耐,但我相信,即使是妖,也会有心地善良的存在,而且这世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非要针对他们不可。” “噢,何以见得?”道袍男子淡淡地笑道。 黎星辰止住前行的脚步,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道袍男子,道:“小狐仙就是这样的存在,而叔叔你便是我所说的那类人。” 道袍男子奇道:“小子,本道爷没听错吧,我可是差点就把你那小女友给了结了。” 黎星辰摇了下头,道:“不会的,现在我能感受得到,就算当时我不在场,你也不会伤害小狐仙的。” “是吗?” 道袍男子笑了笑,没有继续争辩,不知为何,每次当他看见小男孩那对明澈的双眼之时,心里总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畅然。 “这小子平时虽然有些冒傻气,但关键时刻却是绝不含糊,小小年纪便懂得有所担当,心性之坚着实不易,如此好的苗子埋没在这大山中确实浪费,不如待我把人寻得,再回头将这小子带回宗门教,也算是成就了我与他之间的这番因缘。” 顺着铺满银雪的山路一直向下,眼前的环境又回到了以往的熟悉,黎星辰走着走着,突然猛拍额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道袍男子,开口说道:“叔叔我们都见过好几次面了,可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道袍男子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人们都称我为邋遢道士吗,干脆你就叫我邋遢叔叔好了。” 闻言,黎星辰嘴角抽搐了一下,嘟囔道:“哪有人说自己邋遢的,而且还让别人也这么叫。” 邋遢道士不以为意,打着哈哈:“啊哈哈,凡事依凭自己喜好而为,何必去在意他人如何看待。” 黎星辰小嘴微撇,心里蛮同意男子的观点的,只见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叫黎星辰,平时大家都叫我星辰。” 本来还在谈笑风生的邋遢道士,听闻此言,表情瞬间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男孩,道:“你说你叫什么?” 小男孩不明白邋遢道士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此激动,支支吾吾地道:“黎,黎星辰。” “黎,对,就是姓黎,七岁小男孩,而且还出现在阴阳谷附近,我之前太过先入为主,以为他这般年幼就不会出现在外界,是我疏忽了。” 邋遢道士异常激动地抓着黎星辰的肩膀,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黎星辰只觉双肩一阵生疼,不由咧嘴问道:“叔叔你在找什么?” 邋遢道士笑容愈加灿烂,回想着小男孩之前的种种表现,十分满意地点了下头,道:“小子,告诉我,你是否有一个师傅叫药贤?” 黎星辰一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邋遢道士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语气也变得?*吕矗骸拔也唤鲋?滥愕氖Ω到幸┫停?怪?滥愫退?有∠嘁牢???黄鹁幼≡谝桓鲇胪饨缤耆?衾氲钠嬉焐焦戎校??揭跹艄取! 第十六章 会面 “叔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黎星辰怔怔地看着邋遢道士,吃惊不已。 邋遢道士笑道:“因为我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找我,可是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你呀。”黎星辰呆呆地道。 邋遢道士道:“我且问你,你可知你的爹娘是谁?” 爹娘!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啊!简单的两个字,却曾让小男孩在梦中念叨千百回,曾让他在漆黑的夜空里不断寻 觅。谁会知道有一个人在千百日子里一直满怀期盼地默默等待着,等待相见的一天,等待一家团聚的时刻,虽然那 或许终究只是一个梦幻般的泡影而已。 黎星辰摇了下头,随即非常激动地道:“你认识我爹娘吗,他们是谁,现在又在哪里?我好想他们。”询问到 最后,他的声音竟然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邋遢道士身子一振,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满怀希望的小男孩。 “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罢了,这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我就再帮忙继续隐瞒下去吧。” 只见男子神色一顿,哈哈笑道:“我当然认识你爹娘了,而且还和他们是好朋友,这次就是受他们所托,特来 此地寻你的。” 黎星辰双脸红润,兴奋地道:“真的吗,他们现在在那里?” 邋遢道士眼珠子转了转,道:“你爹娘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他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办,所以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能抽身来见你。” 听闻此言,黎星辰的情绪瞬间跌落到了深谷里,低低垂下头来,默不作声。 邋遢道士见小男孩一副沮丧的样子,心里一痛,将后者从地上抱了起来,安慰道:“他们虽然暂时还不能来见 你,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希望你可以健康成长,今后也能够像他们一样有一番作为。” 黎星辰双眼闪烁着亮光,坚定地点了一头:“嗯!” 邋遢道士伸手揉了一下黎星辰的脑袋,笑道:“对嘛,这才像个男子汉。”接着,他放下后者,温和地道:“ 快回家去吧,记住,明晚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等你,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你师傅。” 黎星辰有些疑惑,不过仍是乖乖地点了下头,得知邋遢道士认识自己的爹娘,他的心里不由得对后者多了几分 信任和依赖。 黄昏的天空,偶尔有数道霞光,绕过乌黑的云层,映红半边天际。火红的霞光照着小男孩独自离去的瘦小身影 ,在其身后,邋遢道士默默注视着,直到视线完全被银装素裹的山林给遮蔽,才慢慢收回目光。 “师弟,你的孩子很好,很好……”男子心生感叹,独自站在雪地中出神,突的,意识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 下,他的身体大震,惊道:“灵识传讯,何人竟有如此修为?” 邋遢道士双眼微眯地看向前方,随后,身体一晃,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在远离茫茫雪山数里之外的地方,有着一面湖泊,对应冰天雪地的四周,光滑如镜的湖面此时已是结起了厚厚 的冰层。其上,一道白色身影闭目凝神,负手而立。 这是一位迟暮的老人,他那鼓动的衣衫被寒风吹拂得瑟瑟作响,早已发白的须发也如飘雪般在风中轻轻舞动。 看似弱不禁风的老人渐渐睁开双眼,深邃中带有几分沧桑,举目远眺,似乎在等待着何人的到来。 “唰” 空中破风急响,青光闪过,一道挺拔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白衣老人的身前,褚衣铁剑,来者正是邋遢道士。 “阁下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外灵识传讯于我,修为当真了得,只不知找我前来有何贵干?”邋遢道士凝视着眼前 之人,张嘴问道。 老人神色平静,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辰儿。” 邋遢道士神色一滞,忙道:“你是阴阳谷谷主药贤。” 药贤轻轻颔首,道:“正是。” “难怪从那洞窟里一出来,我就隐隐感觉被什么人在暗中注视着,起初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没想到居然是你在 用灵识探察,看来你倒挺关心那小子的。”邋遢道士恍然大悟,向药贤说道。 药贤平淡地道:“辰儿毕竟年少,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他的安危罢了。” 邋遢道士道:“你这句‘有些放心不下’倒是让我这些为人长辈的有几分汗颜了。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小子在 谷外的一切遭遇皆是在你的观测之中,而更有甚者,就连他掉进山洞里,你也是知晓的,只不过想必你十分清楚那 个山洞中并无任何危险,所以才一直放任不管的吧。” 药贤回应道:“实不相瞒,那个山洞名为千徊洞,是我阴阳谷曾经某位先辈的居住之所。” 邋遢道士“啧啧”的咂了砸嘴,道:“我道是谁这么有雅兴,原来还是你阴阳谷之人。”他看着药贤,半响, 才继续开口道:“想必我的身份你也是能够猜测一二,直接说明吧,我乃太初剑宗之人,同时也是那小子父亲生前 的师兄,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带他回归宗门,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半个太初剑宗的人。” 药贤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摇头,道:“辰儿是我的徒儿,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将他带走的。” 邋遢道士双眉微皱,道:“噢,早就听闻白玄子药贤功参造化,学究天人,今日本道爷也想看看,你到底有何 能耐留人于此。”说着,但见他身后青光大盛,锈色铁剑直接月兑鞘而出,飞至他的身前静静悬立。 药贤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身体纹丝不动,似乎并不愿与男子交手。 邋遢道士大大咧咧地道:“我也不为难于你,只要你能胜过我手中长剑,那孩子的去留便由你做主。”话毕, 他伸手将铁剑握于手中,忽一抬手,毫不留情地斩出一道青色剑芒直向药贤而去。 药贤泰然自若,依然不动神色,待到剑芒临近己身之时,轻轻一挥手,一道古朴的太极图案在他身前瞬间成形 ,下一刻,青色剑芒与太极图案笔直撞在一起,轰然之声响彻四方,竟是直接将药贤身前的冰层炸出一个颇为巨大 的坑洞。 漫天的水花飞溅,邋遢道士看着相安无事的药贤,神色一紧,喝道:“好手段。” 手中的铁剑青光更加弥漫,邋遢道士额前青丝舞动,持剑直指眼前之人,道:“记住,此剑名为平乱。”顿时 ,宁静的冰湖之上,青光直冲天际,悠扬的剑吟传出,随着他手中的长剑挥舞,一柄青色的巨型光剑穿云破风,向 着药贤迎面斩去。 “太初剑影。” 药贤料是也深知男子此招不凡,神色初现几分凝重,待他口中轻诵法咒,掐指成诀,一道囊括了大片湖面的太 极虚影于他的脚下慢慢成型,太极圆转之际,道韵横生,无匹的威能形成一个圆罩从他的身体四周激荡开来,只为 力阻青色光剑。 “轰!” 惊爆宏音响于耳畔,半空中风云涌动,就连天地都在此刻暗了几分,光剑与圆罩相撞,直击出无匹气浪蔓向四 周,整个湖面的冰层瞬间崩碎开来,冰屑倾洒,白茫中,现出两道身影来。 只见药贤在气浪的冲击下,轻轻退了两步,而反观邋遢道士,却是径直后退数步,方才脚踏水浪稳住身形。男 子嘴角一撇,随后竟是直接将铁剑插回剑鞘,飞至药贤身前,大声嚷道:“不打了,不打了。” 药贤神色依然平静,道:“胜负未分,阁下为何突然罢手了。” 邋遢道士道:“还打个屁,你那龟壳又臭又硬,再这么继续打下去也只是白费功夫,还如就此作罢,此番算你 赢了便是。” 药贤温厚地道:“阁下修为了得,让药某大开眼界,此次你我并无胜负之分,不如就算作平局吧。” 邋遢道士摆手道:“你也不用说什么奉承话,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无话好说 ,按照先前约定,那孩子就交给你了。” 药贤嘴角扬起丝丝笑意,眼前的男子虽然性格放荡不羁,但也不失为一个豪爽直率之人,当下抱拳道:“多谢。” 邋遢道士道:“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那小子被你教得很好,今后必能有一番作为。此番会面既然你我已达成 共识,我也就不多作停留了,告辞。”说完,他一抱拳,独自转身,踩着水浪缓步离开,但听风中还传回一阵略显 猥琐的自言自语,只道:“嘿嘿,再怎么争你也不过是那小子的师傅罢了,而我却是他生父的师兄,算起来还得唤 我一声师伯,怎么看,到头来还是我赚了。” 药贤闻言,不由含笑摇头,眨眼间,也是慢慢消失在了湖面之上。 阴阳谷。 水池旁的空间微显波动,扭曲中,药贤的身影凭空出现,若是邋遢道士见之,必大掉下颚不可,他竟是直接从 冰湖之上以近乎瞬移的方式回到谷中,其术法玄妙之处也是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山谷的入口处也是传来一声十分欢快的呼喊:“师傅,我回来了!” 听闻小男孩的声音,药贤脸上笑容不减,静静看向谷口那道向着自己飞奔而来的瘦小身影。 第十七章 流荧古洞 夜幕降临,冷风凄凄,泛着淡淡波光的水池表面,映有半轮明月,山谷四周不时传来细细的窸窣声,使得整个黑夜更显宁静。 石桌前,一大一小的两道白色身影相对而坐,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在两人之间回荡开来,飘忽中,又隐约突显出几分亲切的感觉。 只见药贤平静地向小男孩开口道:“你所说的那个山洞名为千徊洞,是我阴阳谷曾经一位先辈的住所。” 黎星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道:“难怪那里会有一个和家里摆设一模一样的竹屋。” 药贤道:“千徊洞内的洞窟数不胜数,常人入之很难再找到出路,此次幸得你遇到那只小白狐,才没有在洞内迷失方向,以后要是有机会,就好好答谢人家吧。” 洞内的景况确如老人所说那般,但他却并没有吐露灵识探察这一实情。 “难道小狐仙是妖怪,师傅你都还能接受她?”黎星辰见药贤并不排斥小狐仙,不由喜道。 药贤缓缓地道:“人妖殊途,在于人无法理解妖类的本性,再加之他们的实力本就强于常人,却又不能正常驾驭,致使经常为祸一方,有的甚至还以此为乐。然而妖的初心也并非尽皆恶劣,有的只要在后天加以劝导管教,一样能步入正途。那只小白狐既然愿意视你为朋友,就说明她有着一颗向善之心,即是如此,我又为何不能接受她呢?” 淡淡的月光倾洒,照耀在黎星辰的小脸上,平添出几分光彩。小男孩微微抿嘴,细细聆听着老人的教诲,只见他目光闪烁,似是在心中坚定了某种信念。片刻,他又向药贤询问道:“那师傅你可知道小狐仙的来历。” 药贤道:“那只小白狐应该是一只刚化形不久的灵狐,至于其来历,为师也不得而知。” 对于灵狐这个称呼,黎星辰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万物志》曾有一则记载,灵狐乃上古瑞兽,天资卓越,百年即可化形,多变幻为红衣女子,貌美倾城。然而观小狐仙模样年幼,实非百年所化,再加上她之前记忆全失,想来也是有着一番不为人知的际遇。 念及小狐仙的身世,黎星辰心生同情,向药贤说道:“师傅,小狐仙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太可怜了,要不就让她到谷里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药贤没好气地道:“身边有你这个光爱添麻烦的小家伙就已经够让为师头疼的,怎么,还嫌我的日子太过清闲不成。” 黎星辰低着头,两只小手指在怀中打转,没有做声,对于自己长期给药贤带来麻烦,他的心里也是有着一丝愧疚,虽然那仅仅只有一丝。 然而,药贤忽的又向小男孩说道:“不过,若是你要带她到谷里来做客,为师倒并不反对。” 闻言,黎星辰脸上笑容灿烂,喜道:“就知道师傅最好了。” 药贤白了他一眼,只道:“说说你后来的遭遇吧。” 黎星辰挠着后脑勺,继续讲道:“后来我不知怎么回事掉进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屋子里,那个屋子很冷,里面还放着一个水晶棺材。” “水晶棺材?”药贤双目微眯,似有疑惑。洞内的一切他都颇为熟悉,但却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放有水晶棺材的奇怪屋子。 黎星辰点了下头,道:“嗯,就是水晶棺材,而且里面还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叔叔。” 闻言,药贤身子一振,眼中思绪万千,急忙向小男孩问道:“那男子有何特征?” 黎星辰从来没有见过药贤这么急切的样子,不由感到讶异,回答道:“那个叔叔长得十分漂亮,在他的手中有一只黑色的玉箫和一卷竹简,我还把它们给带回来了。”说着,他便将收在怀中的玉箫和竹简一并拿了出来,递到药贤的手中。 药贤站起身来,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两物,随即他又打量了玉箫一番,并翻开竹简,不由长叹一声:“果然是黑玉玄箫和《逍遥赋》,失踪六百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藏身在千徊洞内,只可惜……” “你认识那位叔叔吗?”黎星辰见药贤神色有异,忙走到他的身前,开口问道。 药贤抬头望月,皎洁的明月映入他那深邃的双眼中,似有一丝浅浅的伤感流露,随后他伸手轻轻揉了一下小男孩的脑袋,道:“辰儿,若是你以后再去千徊洞中见到那名水晶棺里的男子,为师希望你能向他磕几个头。” “为什么?”黎星辰疑惑地道。 药贤叹了口气,徐徐地道:“因为若要论及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师叔祖。” “师叔祖!” 黎星辰难以置信地道:“可是那个白衣叔叔明明看上去那么年轻,难道,难道他就是师傅你所说的那位先人?” 药贤沉默不语,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箫和竹简,半晌,方才向黎星辰道:“跟我来。” 夜色低垂,似与地面拉近了几分距离,药贤带着黎星辰绕过木屋,顺着谷内的小径来到一处山壁旁,但见他随手一挥,一道古朴的太极图案便立刻出现在了山壁之上,紧接着,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山壁下方竟是凭空出现了一条通道。 黎星辰满目惊奇地看着通道口,他从小便是一直都生活在谷内,却是到今日才知道此处居然还藏有如此秘密。 冷风簌簌,通道内,两旁的烛火自动升起,摇曳的火光照耀着前方的道路,药贤拉着黎星辰的手慢慢向前行走,眼前的一切都让小男孩心里生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里的气氛简直和千徊洞内一模一样,都是充满了神秘与未知。 行至通道尽头,一扇石门挡在身前,药贤伸手将门轻轻推开,带着黎星辰走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随着两人的进入豁然开朗,石门之后竟然是一个露天的环形壁窟。幽柔的月光透射在周遭的石壁之上,现出一道道栩栩如生的人形石刻,或抚琴,或奏箫,或舞剑,或书画。人物的形态各异,神情举止也尽不相同,远远望去,惟妙惟肖,宛若实体。 在那壁窟的中央,一条悬空的石径小道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对面。小径并不宽敞,仅能险险容纳两人通过,其上清风不停回转,其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自门口向下观去,不免让人心中生出阵阵寒意。 两人并排行走在石径之上,黎星辰毕竟年纪尚小,个子不大,虽是和药贤一起前行,却也不会显得拥挤。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渊,一股冰寒兀自从脚底窜起,随即遍及全身,他的身体经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生生咽下一口唾沫,拽着药贤袖袍的小手不由得又握紧了几分。 石径的尽头是一个偌大的古洞,淡淡蓝光从顶上的石壁散发开来,绚丽绝伦,黎星辰愣愣发呆,这里,怎么也会有千徊洞里的发光苔藓,难道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还是说,这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阴阳谷所处的这座山脉名为流荧山,乃因山中大多深处洞窟内所长有的这种名唤流荧藓的奇异发光苔藓而得名。”药贤似是知道黎星辰心中的困惑,开口为他解释一番。 古洞内,空间很是宽阔,各种各样的架台林立其中,其上多盛放着不同类别的法宝仙器,彩光四溢,璀璨生辉。 药贤缓步走到古洞的一旁,只见在那乳白色的石壁之上,挂有一副精美画卷,画卷下方,一个半人高的架台坐落于此,其上空无一物。他将怀中的黑玉玄箫取出,放于架台上,架台的两个盛放支点刚好能够与玉箫完全契合,就如同是特地为它量身定做的一般。 黎星辰眼巴巴地看着架台上的黑玉玄箫,当他第一次握着玉箫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着说不出的喜爱,然而眼下药贤却是将它存放在此,难免滋生出些许不舍情怀。 黑玉玄箫霎时泛起耀眼金光,抖动不已,接着竟是挣月兑架台枷锁,径直飞到黎星辰的身前。 黎星辰惊喜万分,急忙将玉箫收入怀中,侧过身子,将其藏于身后,然后眼巴巴地向药贤说道:“师傅。” 药贤见黑玉玄箫居然自主飞到黎星辰的身边,双眼异彩流转,只道:“黑玉玄箫乃是上古异宝,珍贵非凡,本不该在你如此年纪交由于你,然而玉箫本身却已通灵,它即是愿意跟随于你,想必已是认主,再难收入这流荧古洞内。从今往后,你就好生保管吧,切记万万不可遗失。” 小男孩大喜过望,使劲点头答应,其对玉箫的喜爱之情,当真可见一斑。 药贤面露笑意,微微抬头,看着架台后方石壁上所挂着的一副画卷默默出神。 画卷中:一名长相颇为俊美的青年男子手持黑色玉箫,静静响奏。在他身旁,还坐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美貌女子纤细素手,轻轻抚琴于石台之上,两人笑容满面,彼此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情深意浓,胜似一对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