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
除夕番外
除夕这日天未明,莫白衣便已起身,穿上小童备好的新衣,依旧白得一尘不染,只袖口与衣摆绣了株梨花,不甚显眼。
守夜弟子见了,只道家主今日起得格外早,似乎神情也比往日柔和了几分,除此之外,与往日就没什么不同了。
待到天明,莫白衣自屋中取了琴,掬了山涧清泉,再取出小帕,慢条斯理擦拭着琴身。
暖阳初升时,坐于屋檐下,指间拨弄琴弦,依然是慢条斯理的调试着琴弦。
时不时有弟子前来问好,一一应下,或是好友相邀,一一拒了。
暖阳升起后约两盏茶的时辰,莫白衣神情一窒,拨弄琴弦的动作忽然止了,唇角几不可察的扬起一分,起身整理衣上细微折痕,抱琴往梨林中去。
远远就听到两人的声音——
“他每日冷着张脸太不喜庆,一会儿你就从我身后跳出来,吓他一吓,然后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记住了吗?”
“嗯嗯!嗯嗯!记住了主人!”
“不错不错~诶,来了,快躲好!”
“无名躲好了~”
“嗯嗯,近了,别说话。”
“好的主人!”
“……”
梨林中那颗最高的梨树上立着一人,那人长发半束半散,容貌俊逸,外着的红衣被风吹得猎猎,衬得林间梨花都染了抹艳色。
四目相对下,陷进那双盈满欢喜的桃花眼里。
正此时,一抹红影忽的蹿至莫白衣身前,带着叮当铃响。
无名深深一揖,“莫公子,过年好。”
莫白衣应了声,垂下眼睑,看着身前的红衣少年……愣住了。
无名同样穿了身红衣,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圆润丸子,红绳在丸子上系了两圈,下还坠着两个铃铛,眉心一点朱砂,将好遮住魔痕。
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杰作。
即墨青羽浑然未觉,立在树尖上笑嘻嘻道:“过年好~我来给你送礼啦,莫大家主~”
而后张开手臂,自梨树上跃下,莫白衣忙展臂接住,任由怀中古琴砸在地上。
即墨青羽微微低头,坏心眼的朝着耳际吹了口气:“把我送你啊,喜不喜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莫白衣神色淡漠,将人放下,长发掩下的双耳浮起一抹红晕。
“你怎会在此?不怕守门弟子将你擒下?”明知故问。
“他们拦不住我的,要是莫白衣你不让我进,我只能不进了。”他说得极为真挚,心里想的却是偷着也要进,大不了偷偷看。
顿一顿,小心翼翼问道:“今日除夕,咱们不提那些,好不好?”
莫白衣道:“好,仅此除夕。”俯身恰掩住唇角不自觉勾出的那抹笑,拾起琴擦了擦,往林中小亭去。
即墨青羽跟在身后,一手牵着无名,叽叽喳喳说一些外出遇上的趣事,没完没了的,莫白衣一声声应着,倒不嫌烦。
到了小亭,便牵过无名,喊了莫白衣,道:“怎么样?可爱吧?”插着腰,十分嘚瑟,“发髻我系的,看着又喜庆又乖巧~是吧无名?”
无名乖乖巧巧点头:“是的主人。”
莫白衣颇艰难的点了点头。
随后摆好琴,斟了茶,指尖蓄了灵力,拨起琴弦。
弹的是莫白衣新谱的曲,空灵悠然,邀飞鸟来鸣,合着那一身出尘气质,再配不过。
“好看。”
莫白衣闻言,琴声乎止,疑惑抬眼:“什么?”
即墨青羽支着脑袋,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你穿什么都好看,穿给我看的就更好看了。”
“……胡言。”莫大家主双颊微红,半晌憋出这么两个字来。
即墨青羽嘿嘿一笑,喝了两口茶,待莫白衣一曲毕,便开口道:“快晌午了,下山吧?”
莫白衣应了好,将琴搁在小亭中,随即墨青羽下山。
山路上,莫白衣行在前头行得缓,即墨青羽跟在身后,踏在轻浅脚印上,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双眼却是看着身前人,目光从额前绑至脑后的孝带,下移到束发的发簪,再到自然垂在身侧的手臂,纤长玉白的指尖。
不自觉伸出手,在将要触及指尖时,垂下手去,握紧,又松开。
脸上随即挂了笑,专心致志踏着身前人的脚印。
再后面,便缀了个无名,主人的动作,无名不甚明白,于是伸手拽着即墨青羽的衣摆,红绳坠的铃铛在这清幽山路上一步一响。
去的是个小镇,离灵山有些距离,便没人认得莫家家主,也没人认得人人喊打的魔头。
除夕这日晌午,街中其实没多少人,都忙着吃了团圆午饭,再出门,午时也忌讳串门,街上小摊摊主也都赶着回家同家人吃个团圆饭,大半店门倒是开着的,酒楼饭馆里的生意不冷不淡,街上行人行得匆忙,似他三人这样漫无目的悠然散步的,极少。
加之个个样貌不凡,引来行人匆忙一瞥,一声赞叹,倒不是赞的一家三口。
即墨青羽自下山便自心里幻想着将莫白衣变化成个姑娘,或者自个儿变做个姑娘,加上无名,那就像极了一家三口,越想越是笃信,脸上便挂了傻气的笑。
可到底没敢。
这样同行,盼了一年久,也该知足,心下便释然了。
眼下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自身边走过,想来也是赶着回家团年的,走得不慢,即墨青羽眼前一亮,忙喊住小贩,看着颗颗裹着光滑糖衣的糖葫芦,一时兴起买了三串,强塞到那两人手里便不管了,顾自咬了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齿间,想起往事,低笑出声。
回首看莫大家主,不知是不是顾着颜面,并未吃。
而无名,手中撰着糖葫芦,表情十分纠结,伸舌试探性的舔了一下,再舔了一下。
即墨青羽揉了揉无名的小脑袋,俯身问:“能吃吗?”
无名点点头,又摇摇头,舔舔唇,望着即墨青羽一脸茫然。
即墨青羽轻叹一声,“果然不行。”再揉了揉无名的小脑袋,眼前便出现一只纤长玉白的手,手心托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瓶。
即墨青羽接过小瓶,倒出一粒丹药,喂给无名,朝莫白衣笑了笑,而后转头看着无名,指了指无名手中的糖葫芦,道:“再吃一下试试。”
无名依言又舔了舔糖衣,忽然睁大了眼,满满的新奇。
即墨青羽轻笑,揉了揉无名发顶,道:“甜的吧?”
“甜的?”无名眨眨眼,再舔一下。
“甜的。”即墨青羽点头。
无名双眼闪亮,咬了一小口,恰好食到了山楂,小脸顿时皱巴巴的,一副想吐又不忍吐的模样。
即墨青羽笑得极是欠收拾,“这是酸的~”
“酸的?”
“酸的。”
“……主人,无名讨厌酸的。”
即墨青羽笑出了声,“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啊,也是你这反应,那串糖葫芦,还是莫白衣买给我的呢。”转眼看像莫白衣。
莫白衣闻言一愣,面上有些泛红。
即墨青羽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笑道:“还记得你那时候对我用了幻术,我看在眼里就是山那么大的胖子,但好歹是个姑娘,我总不能撂下你就跑,后来咱们一人拿一串糖葫芦,逛了大半个羲和城,要不是第二天听白谕说起,又见着与你长得极相似的那位兄……咳,姑娘……我大约至今仍被瞒在鼓里。”
想着莫白衣那时候在他眼里,就是个胖成球的胖子,有小山那般壮实,走两步脸上的肥肉抖三抖,连地好似都要震一震,一笑便不见了眼,笑得捂起了肚子,就势蹲在地上。
那时的情景,落在并未中幻术的好友眼里,就是他与莫白衣两人行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逛了一日。
当真想看看,莫白衣那时候吃着糖葫芦说说笑笑的模样,哪是现在这样冷着脸,一肚子心事。
无名扯了扯即墨青羽的衣角:“主人?”
“无事,我饿了,没力气,”伸了手,“莫大家主拉我一把?”
莫白衣伸出手,将地上装饿的人拉了起来,那人站直了却并未放开,反倒试探性的握紧了一分,见他并未挣开,得寸进尺再握紧了些,笑得一本满足。
另一手正想牵着无名,才想起手中还有串糖葫芦,忙一颗颗吃了,险些酸倒了牙,瞥一眼握住的手,心里极甜。
而后一手拉着一个,去了像极了当年羲和城中醉仙楼的一家酒楼,修者并不一定需要吃些什么,定了当年雅间,图的不过是个意境。
点了那时的菜品,上了清茶解腻,夹了莫白衣喜欢吃的,往人碗里塞,支着脑袋笑看人细嚼慢咽,吃个饭像抚琴似的优雅。
再看无名,整个人都快埋进了碗里,毕竟头一次吃东西品出味,没得说,越看越像饿了好些天的小乞丐。
自觉没这么喜庆可爱的小乞丐。
轻拍了拍无名的背,道:“慢点吃。”
无名抬起头,鼻尖粘了饭粒,嘴角也粘了不少,含糊道:“主人~”
即墨青羽噗嗤一笑,“饭不是这样吃的,我教你执筷。”
无名乖巧点头,学得很是认真,待终于夹得了饭菜,笑出一对酒窝,傻乎乎的。
除夕夜里远比午时人多得多,街上掌了灯,摊贩早早摆好了摊,卖着精致的小物件、各类吃食、还有杂耍的,行人结队盈满欢乐说说笑笑,各家姑娘公子扮得漂漂亮亮,同家人一道出门玩乐,热闹又喜庆。
即墨青羽一手牵着无名,另一手垂在身侧,望着莫白衣的手掌,还是没敢牵。
行在街上又买了年糕,一人手中各拿了年糕,逛着街市,无名第一次见热闹,手拽着即墨青羽衣摆不松,挤着人群往各个小摊旁去,眼见着与莫白衣就要被人群挤散,即墨青羽忙回首喊了一声:“莫白衣!”
指间与白衣擦过,终是差了那么一点,心里忽然慌乱,空落落的似教深冬里的寒风吹过。
在手将要放下之时,忽然被一只温凉的手拉住,牢牢握着。
莫白衣行至跟前,轻声道:“我在。”声音里少了平日的清冷。
心里便平静了下来,升起丝丝暖意。
无名至各小摊边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瞧什么都新奇,手始终抓着即墨青羽衣摆不放,不多时,一人手中又多了个面人。
捏的是小小的即墨青羽,莫白衣和无名。
倒是无名,还抱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儿,一个个折腾。
即墨青羽小声嘀咕,“来年换个地方,人多挤得慌。”看着手中的小莫白衣,没舍得吃。
莫白衣唇角微扬,眼眸中始终含了温温笑意,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你看,好俊的公子,仙人似的。”耳尖的听见有人望着莫白衣出声。
即墨青羽抬首看去,两个大姑娘望着莫白衣交首接耳,目光始终在人脸上游移,极是大胆,惹得临近的姑娘家也忍不住偷偷往莫白衣脸上瞧,立时羞红了脸,目光再也移不开。
更大胆的,教唆着旁人上前来问莫白衣是哪个府里的少爷,竟想着上门提亲。
莫白衣没什么反应,倒是即墨青羽心中不痛快,紧了紧相握的手,赶在更多人上前询问时,拉着莫白衣远离这些姑娘家。
“除夕又不是七夕,这些姑娘家,怎一点都不矜持!”即墨青羽嘀嘀咕咕。
随意挑了一家小店,向着店家要了壶酒,再一人一碗汤圆,酒拿来后开了封塞,心里仍是愤愤,狠狠灌了一口,喝太急,便呛出了声。
莫白衣微蹙了眉,轻抚着即墨青羽的背,道:“慢些喝,”顿一顿,“饮多伤身,少喝些。”
即墨青羽抬起眼,脸上是方呛出的红晕,傻笑道:“好~”
“我让店家在汤圆里塞了一枚钱币,谁要是吃着了,这一年里,便是最有福气的人。”即墨青羽说着,转眼看向无名,“你要是吃着了,吱一声,可不许吞了。”
“喔。”无名懵懵懂懂点头,期待的望着店中翻滚着汤圆的锅里。
最后那枚包着钱币的汤圆,是教莫白衣吃到了,即墨青羽笑得眉眼弯弯,道:“莫大家主这年里定然最有福气~”
莫白衣将铜币擦净,交给了即墨青羽,即墨青羽倒没甚意外,双眼里满满的是莫白衣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眸。
想了想,还是将钱币交给了无名,无名看看两人,一脸茫然。
即墨青羽笑说:“拿着吧,傻人有傻福~”
无名听懂了,嘟着嘴反驳一句:“无名不傻,主人才傻!”还是接了,将钱币贴身藏好。
“傻人有傻福嘛~”即墨青羽嘿嘿笑了两声,将一大坛酒多半灌下了肚。
无名好奇,嚷着要喝,架不住无名闹腾,便允他喝了两口,霎时脸红到了脖颈,晕晕乎乎就辨不着方向,被勒令进了剑中。
酒劲上来,即墨青羽也有些头重脚轻,看一眼高悬的明月,险些栽倒。
莫白衣忙将人扶住,微微蹙眉:“你醉了。”
“我没醉。”即墨青羽说得笃定,摆摆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一边说道:“走,莫大家主,我送你回灵山。”
只是眼前上灵山的路成了三五条,一会儿在胸前一会儿在脚下,一脚虚踏,险些来个平地摔。
莫白衣扶额,将手中拿的小玩意儿交给即墨青羽,后者乖乖拿了,待被莫白衣背出一段距离适才反应过来。
即墨青羽挣了挣,“你放我下去……”声音一点都不含糊,就像是真没醉。
莫白衣道:“不许动。”清清冷冷的声音。
“哦。”即墨青羽一哆嗦,立马乖了。
远离喧闹街市,回灵山的小道上十分幽静,便连藏在草从里的细微虫鸣都听得真切,尤其是身上那人的声声呢喃。
“莫白衣……”
“嗯。”
“……好羞人。”作势捂了脸,耳根泛红,若是忽视那满满幸福感的傻气笑声,还有些可信。
莫白衣道:“莫闹,你哪次醉酒不是我背回去的?”
“哦。”
“莫白衣……”这人又唤。
“嗯。”
“我没醉~”小声抗议。
莫白衣答:“胡说,你那点酒量,我再清楚不过。”语调平缓。
“哦。”
“莫白衣……”
“嗯。”
“莫白衣……新年好~”
“新年好,青羽。”
醉酒的人俯在肩头,嘿嘿傻笑两声,嚷着好,呼吸里满是酒气,忽而一拍额头,“差点忘了……”
说着就往莫白衣怀里摸,冰冷的手触及肌肤,惹得莫白衣一僵,脚步渐缓,然而那手并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摸了好半晌才觉不对,咦了一声,有那么一瞬的清醒,醉酒的脸色也红得像除夕夜里挂的灯笼。
而后迷迷瞪瞪的摸往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一只竹笛,递给莫白衣。
“送你的新年礼。”虽然醉得迷迷糊糊,仍是小心翼翼,“自己做的,头一次……别嫌弃。”望着莫白衣的侧脸,始终看不真切。
莫白衣接过竹笛,笛身温热,透过指尖传进心底,唇畔扬起抹温和笑意,道:“不会,我很喜欢。”
“莫白衣……”
“嗯。”
“莫白衣……我心悦你。”呼吸声渐缓,一下下拂过莫白衣红得发烫的耳际。
睡着了,便不再闹腾,却未能听见莫白衣那一句——
“我亦然。”
灵山上莫白衣住处格外清幽,两名孪生小童守在门外,见莫白衣到来,正要行礼,却见莫白衣一指抵唇,摇了摇头。
小童见莫白衣背上熟睡的人,顿时明了,打开房门,垂首待莫白衣进入房中,便掩门退守在房门两侧。
脑中听得莫白衣传音:“任何人不得靠近。”
小童无声应下,神色更为警惕。
夜里即墨青羽睡得不甚安稳,莫白衣看着睡梦中尤蹙着眉头的人,取出早备好的东西,掐了指诀,将那物隐在即墨青羽心间,轻声道:“此物可保你神魂不散,便当是…新年礼了罢。”
后命小童取来古琴,指尖灵力流转,缓缓一曲静心。
睡梦中的人眉头舒展,好似听到心心念念的人低声耳语,信他不移,更愿与他殊途同归。
于是勾唇笑,自认是个美梦。
第一章 起始
自打百年前为祸世间的大魔头即墨青羽死后,各铸剑大师莫名遭遇杀害,至此品相稍好的仙剑便极是抢手。
尤其是我这般生了灵识的绝世仙剑。
我不明白,似逐浪红尘这样难得的仙剑,以往整个修仙界的剑修士争得头破血流也未必得我青睐,却在我巴巴贴上去的刚刚——被抛弃了。
看着莫白衣携折仙走得潇洒的背影,我总觉得,一定是哪个关键环节出了差。
思索着过往言行,赌气也似的行了相反方向,稀里糊涂的就往断魂崖上走去,路边无名老鬼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这就是那把逐浪红尘的剑灵?听说看不上寒家家主,非得跟莫家家主,哪知道莫家主压根儿看不上他,反而选了他的徒弟折仙剑带在身边。”
“他往年可逼死了不少人,让他狂妄自大!活该!”
他们非要争得头破血流也不罢休,怪我咯?
想我逐浪红尘,堂堂仙剑剑灵,择主自然要选莫白衣那样亲和且正直的剑仙之辈,往年相争的修者大都虚名蒙心,隐有心魔,若是得了逐浪,一个没控住喜极入魔算谁的?或是再狂妄害人,又算谁的?
寒毅么……我只当他是好友,且早便认定了莫白衣,认死理,不跟。
况且,我与莫白衣本就颇有渊源,不懂的休要胡说。
话说回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
记得日前整个修仙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两大家之主对逐浪红尘争夺一战,莫白衣与寒毅打了一日一夜再半日,我则倚在不远处一颗歪脖子树上躲着太阳打瞌睡,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一只青毛小雀很没眼色地往我头上歇,直觉它那是闹了肚子寻不着茅坑,我遂迷迷瞪瞪抬起胳膊照着脑门儿拍上去。
青毛小雀吓飞了,本人亦被这不知轻重的一巴掌拍下了树,连带着抱在怀里的逐浪剑一块儿面朝黄土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尤为清脆响亮。
耳边剑锋相交术法相拼的声音忽然止了,三人视线齐刷刷落在身上。
我十分从容地站起身,拍拍青衣上的灰,只说了三个字,“打完了?”
我那模样十分可爱的小徒儿折仙剑剑灵摇了摇头,乖巧道:“回师父,还没。”
我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你俩继续。”飞身上树。
扳指一算,六个字。
折仙的眼神幽幽怨怨,莫白衣盈盈含笑,提剑直指寒毅,而寒毅气冲冲一声吼,道:“不打了,我和莫白衣修为相同,再怎样打也分不出胜负!”
我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本只是让他二人切磋切磋,但照此下去,再过百八十年也未必分得出输赢。
寒毅看向我,泄气一般蔫蔫然,“阿浪你说,我和莫白衣,你跟谁?”
我抬手打了个呵欠,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莫白衣。”
细细数,不多不少,仍是六个字。
寒毅闻言,脸色沉了又沉,冷哼一声,“滚吧,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归剑入鞘,拂袖而去。
干干摸摸鼻头,寒毅这人一生起气来便是这个德行,话中带刺,全无半点身为修真大家寒家家主的仪态,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晓得他寒毅心里不痛快,生人勿扰。
神游不过片刻间,折仙不知何时已从我坐着的这棵歪脖子树旁站到了莫白衣身边,不知何故,眼角莫名有些发红。
我从树杈上一跃而下,大步朝莫白衣走去,却在只差一步的距离被莫白衣喊了停。
他轻叹一声,忽道:“你该明白,我要的,并非是逐浪。”
于是,我有点懵。
早前灵山上那片梨花树下,抚琴笑谈的时候,不是说非君不可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那厢里,莫白衣歉意一笑,对我拱手一礼,“门中尚有要事,改日晤面,告辞。”
折仙亦是一礼,半个字也未说,转身追上莫白衣匆匆道:“无尘哥,等我!”
无尘……哥???
我傻了。
莫白衣字无尘,这我晓得,刚收折仙为徒那会儿,也就十九年前,他初初开了心智,算下来如今也不过十九岁的小娃娃,莫白衣与我岁数相当,依寻常人家,我都是他爷爷辈的了。
若由着折仙直呼莫白衣名讳吧,没大没小。
依寻常辈分唤声爷爷吧……我听着刺耳。
便暗搓搓教他,那个身穿白衣长得格外好看且时常与我一路的人,就喊师母,折仙乖乖巧巧点头,一直没喊。
我也没在意,本就是逗逗徒儿玩的,这怎么……还喊上了无尘哥?
此间,莫白衣果真慢下一步,回首对折仙微微一笑,三月春风都不及他。
于是,我这一懵就懵到了现在。
为什么啊??
我说了统共也就十五个字,即便拆开了来也未见哪里有错啊?
难道走神期间发生了什么?
“莫家主不要他,又有谁会要。”
“可不,寒家主他不要,是真的没人敢要了。”
“咦,你们瞧,他这是要跳崖寻短见?”
“你傻呀,他是剑灵又不是人,怎么可能摔得死!”
本剑灵十分憋闷。
是啊,我又不是人,托生的剑灵而已,死不了,除非灵气耗尽,或是逐浪毁了,我无处寄身,魂散了才算死透。
说到底莫白衣是为什么临了反悔,不要我了?
路边老鬼仍叽叽喳喳说着:
“诶?嘿嘿,也是,寻短见这种傻事也只有痴儿女干得出来,他一个剑灵哪里来的心~吾听闻除铸剑祖师铸得一把生成剑灵的灵剑外,到后来魔头铸的那把无名剑,好多年都未再出过剑灵,那你们晓不晓得剑灵是怎么来的?”
“传言逐浪红尘剑无灵,谁知道呢,依老夫猜想,应该是祭剑而来。”
不无嘲讽。
祭剑,以生人生魂投剑炉,经数月锻造而不灭者,可成剑灵。莫说无人能经此苦楚而不灭,这世上又哪来这般丧心病狂的人。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脚下一顿。
众鬼同问:“谁?”
“百年前那个为祸一方的魔修之尊即墨青羽啊!”
“你这么一说,这剑灵确实与即墨家的小子相像。”
我眉头一皱,那魔头和我有个甚的关系?我只是剑灵,偏巧与他长得相似罢了。这些老鬼也忒的聒噪。
却听得他们自自然然的提起了即墨青羽——
相传即墨青羽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一心除魔卫道,是个好心孩子,后来即墨家被指认与魔道勾结,人证物证俱在,便被灭了门,即墨青羽在外游历,回来时只看见府里上下老小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皆断了气,心性就变了,拜在魔祖门下,自成一家,后来一人一剑寻上当年参与者数家,灭其满门。
只因当年莫家有一人参与即墨家灭门一事,便独挑上灵山,一日内杀了莫家数百人,那时灵山莫家乃第一大家,如今虽也不差,却是比不得了。
再后来,即墨青羽无恶不作,正道为了永绝后患,灵山莫家联合了俊阳夏侯家和穹山寒家等修仙世家,将人堵在断魂崖上,他徒儿及时弃暗投明,在身后照心口给了一剑,也未能将他完全制住,后来还是莫家主出手将其手刃,除恶务尽被灭了魂。
我静静听着,说到底种因得果,那魔头作恶多端死得不冤,但如若即墨青羽侥幸活了,我猜当年叛了他的,一个也活不了。
脚下未停,摇头低笑两声又琢磨起莫白衣到底是为什么说出那般话,倒听得其中一老鬼咦了一声,约是:“那剑灵呢?跳下去了?”
我愣愣然回神一看,蒙蒙白雾扑面而来,极速下坠的感觉还真真是……
完了,本剑灵没脸见人了。
恍惚间似看见寒毅冷笑一声,嘴角勾出几分嘲笑的弧度,说我好歹仙剑一柄,偏学人走路却不看路还坠了崖,好似个傻子……
本剑灵幽幽一叹,戚戚然不想动,眨眨眼琢磨起这断魂崖有几丈,多久坠到底,崖底又是个什么景致。
咦?等等,不对……这崖下竟有法阵!
而后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再睁开眼时,我杵在断魂崖上,脑中混沌一片。
彼时天空下着大雨,雨滴打在身上伤口处,刺骨的寒意,身前两尺开外围了许多正道人士,生生形成堵人墙,将我围在崖中,个个凶神恶煞的,透着股子杀气。
这般稀里糊涂的,倒像是梦,只是感觉格外真实。
恍惚中后心忽的一痛,一把利剑直直穿过心口,我僵硬着侧首,就见一名少年双手握剑,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忒丑。
“你……你不能怪我!是你杀的我爹娘!”
少年人揭了把泪,清秀脸庞显得有些扭曲,手中一动,剑在心口打了个转,转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于是忍痛将后心那把剑拔了出来夺在手中,少年人瞪圆了眼惊恐万分,哆哆嗦嗦往正道那方避去。
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小小的少年笨拙的跟在身后,让脚下石子拌了个跟头,摔得额前红彤彤的,哭得稀里哗啦喊着师父,连话都含糊。
我握剑支着身子,朝躲在正道后的少年看去,依然在发抖,只是眼中恨意不掩。
心中失望至极,这便是自小养大的孩子。
那劳什子的杀亲之仇……干我何事?
脑中依然有些混沌,雨声淅沥,间还夹杂着电闪雷鸣,正道有人几步上前,我抬眼扫过,便又犹豫着退了回去,交头接耳的,无奈自身伤势过重,传到耳里的就成了嗡嗡声,苍蝇似的,吵得人心烦。
不多时,杂音忽然止了,人墙中间分开了条道,一白衣人额上缠了孝布,提剑缓步走来,本是一身清雅气,却让杀气遮去大半。
然雨帘漫漫,浮了层朦朦水雾,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十分熟悉,心中隐痛,忍不住想逃,却又不能,只扯了扯嘴角,道:“你来了。”
笑不出来。
那人开口:“数千枉死冤魂,与莫家数百人命,你须给个交代。”声音清清冷冷,辨不出情绪。
不待我争辩,淡漠的嗓音徐徐道:“这是你所欠下的。”
我垂下头去,望着他灵气护体不曾染上泥泞的足尖,用只我和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他们口中那数千人命非我所为,你可信我……你可信我?”心中苦涩,不自觉低了几分。
那人不为所动,“莫家数百人命,亦须一个交代。”依然是淡漠的语气。
我抖着声音问他:“你要杀了我?”
那人未答,只是将剑握紧几分。
“你要……亲手杀了我?”
那人沉默一息,手中长剑出鞘,天际电光闪过,恰印出寒凉剑光。
我心头大乱,堪堪后退几步,眼前亦是阵阵发黑,一口腥甜自喉间涌出,凄然道:“不能是你杀我,不能是你杀我……莫白衣!”
第二章 无名
此时,虚空传出一个声音,焦急唤了一声主人,眼中场景分崩离析,我便醒了。
“主人~”乖乖巧巧的少年声音。
我抬起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少年睁着一双盈满欢喜的血色眼眸,笑出两个酒窝,“主人你终于醒了~”
本剑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稍稍坐起,看着眼前红衣少年和几颗明珠照亮的,应是断魂崖底的地方,四周魔气弥漫,又有法阵封闭,有些懵。
红衣少年眨眨眼:“主人误入莫公子布下的幻阵,是无名捡到的主人。”坐得端端正正,一副待夸的模样。
哦……原来是幻阵。
幻阵中所产生的幻境大多能惑人心神,所见是心底最隐晦的,或是正在意的,我先时就在想老鬼的言谈,入了幻境倒还补了通当年断魂崖的情景……而后一时大意,险些疯魔。
这要是让人传出去,本剑灵的老脸是真真没处搁了。
唉,万幸无人知晓。
我看向端端坐在身旁,宛如稚子般乖巧懵懂的少年,微微笑道:“我不是你主人。”
不自觉伸手揉了揉他发顶,一头柔顺长发,手感极好。
少年本亲昵的蹭了蹭手心,闻言忽然僵住,一双红彤彤似浸了水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我:“主人不要无名了吗?是无名做错了什么吗?无名会改的……”低了头,十分委屈。
我方才仔细看他,这自称无名的少年不过十八九岁,长得眉清目秀极是乖巧的模样,倒是眉心那抹煞气形成的鲜红魔痕分外惹眼。
此地缚魔阵法分明是正道所为,所囚的应该是他无疑,一把极煞魔剑先天孕育而成的,正儿八经的剑灵。
说起缚魔阵法,却是十分厉害,是将某个身带魔气的人或物困在阵法方寸地,每日魔气合着生机一块儿点点抽离,消耗殆尽时,所困的也就不复存在。
偏偏眼下这缚魔阵法只是对外掩盖魔气,不让外界得知,对魔气只是镇压,并无伤害,实是在护着无名。奇哉。
“主人……”无名幽幽的唤,眼中有水光打转,活脱脱像是要被抛弃的小奶猫。
我被他盯得发毛,连忙起身摆手:“不是,我不是你主人。”
想了想再补一句:“我与你一样,是剑灵,仙剑剑灵。”
无名哦了一声,好似懂了。
我脑子一抽,试想从古至今,仙魔之剑与正邪两道一般,从没安然而立的先例,于是试探着问:“你……要不要与我打?”
无名歪了歪脑袋,猩红的眸子染了血色:“主人要打什么?无名帮主人!无名不许任何人欺负主人!莫公子也不行!”
我一愣,“那就不打了。”心中不忍,堂堂魔剑,却是三岁小儿的心智,可惜了。
揉揉额头,再补一句:“我当真不是你主人,你主人是谁我都不知道。”
见他双眼暗了又亮,便又道:“我也不想知道。”
无名很委屈,像只被遗弃的小奶猫,蹲下身兀自挣扎着说:“那……你要听我讲故事么?我主人的故事?”
我微微一笑:“不听。”
心道掉下断魂崖再遇上你就是个失误,出去还得找莫白衣好好谈谈,我这把仙剑倒贴给他,他竟敢不要。
“那,你知道即墨青羽吗?”
“不想知道。”我眉心一跳,今日听即墨青羽的往事使得本剑灵一个没注意跌下断魂崖,生出那许多事,若是让寒毅知晓,又该笑话我了。
他嘿嘿傻笑,道:“那是我主人。”
我充耳不闻,专心寻着阵法出口。
无名顾自傻笑着,说起他家主人如何好,譬如锄强扶弱舍己救人,譬如待人以诚为人亲切等等,见我未理他,便垮了一张脸十分失落,隔了片刻又凑过来道:“那,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我按了按额头,断然拒绝:“不行。”
他哭丧着脸颇委屈地问:“为什么?”
“……”
少顷,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想了想只能这般说:“我还有要紧事未处理……咳,这么说吧,我和某人做了约定,说好了要不离不弃的,但因为某些事生了变故,唔……就好比你和某个人有了肌肤之亲,却突然不告而别,这很不负责任……你听懂了没?”
无名望着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疑惑道:“就好比主人每天都会拿着无名,某一天,将无名丢下一个人走了,无名很伤心,是这样么?”
“对对对!嗯??”好吧,都差不多。
而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得离开,暂时不能陪你。”
其实也想过让无名随我一道出去,可看他这三岁小儿的心智,还是算了,他若出去了乱跑,让人拐进铸剑炉里估计还能傻笑,不如待在此地。
说起来,那莫公子是哪个?莫家的?莫白衣??不应该啊。
无名难掩失望,但也应了好,我揉了揉他脑袋,一面思索起破阵方法,一面问他:“你口中的莫公子是谁?”
细细观察,这阵法与当年莫白衣给我下的那一套极其相似,若这阵法同出莫家,那便差不许多了,猜得不错的话,突破口应该在——
遂蓄灵力于指间,凌空画了道符,果不其然,随时辰推移,破阵口出现在左上方,那里灵力流动稍显薄弱,于是再画一道符使其更加不稳,抽出逐浪一剑劈去。
却只破开来一人大的口子,此番隐隐觉得,这法阵是莫白衣设的,这等修为,除他之外,不做他想。
正想着,就听无名说道:“灵山莫家主长子莫白衣啊,是莫公子说让无名在这里等着主人的。”
我心头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无名言及他主人时,一双眸子亮亮的,染了不少生气,顿一顿又道:“莫公子说主人会来,就一定会来,主人信他,无名听主人的。”
按说魔头煞极的魔剑让正道人寻得,多半是会被毁的,或是压在某处削除煞气,时日一久,剑灵毁了,魔剑差不多也废了,终归不会留。
再回想断魂崖上所听闻的老鬼言谈,即墨青羽与莫白衣有着血仇,而无名又是那魔头的佩剑,便更没理由护着,怎么到了莫大家主这里就生了例外?
说到莫白衣,堂堂莫家之主,无私、正直且温雅无双……咳,正道众人无不敬佩的人物。
我很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灵山莫家联合别家对那魔头刀剑相向,又反手救了无名,还将他护得这般好。
还告诉无名,说即墨青羽会回来。
心情复杂,忍不住开口问无名:“你主人不在的这些年,莫白衣可会来崖底看你?”
无名乖巧回道:“莫公子隔段时日就会来。”
我又问:“他会不会和你说些什么?比方说……你那主人什么的?”
无名垂眸想了想,“莫公子说主人会回来,让无名在这里等着主人来接无名回家。”双眸闪亮,满是期许。
本剑灵心头一堵,再问:“那他……与你主人什么关系?”
无名闻言,嘟着嘴不说话了,任我怎么问,也是气鼓鼓的脸颊,半个字都未说。
我寻思……十有八九还是仇人,杀亲血仇的仇人。深信不疑。
但莫白衣绝不是迁怒他人之人,是以为何护着无名……我猜不着。
再后来作别无名,临行前下了层禁制,任谁出入断魂崖,本剑灵皆能第一时间知晓,也免得想仙剑想疯了的人寻上断魂崖,见着这样全无防备的魔剑只怕不好办。
话说回来,经断魂崖底那一出,我总觉得抓了莫大家主的小辫~莫名窃喜。
连带着被莫大家主拒绝的不愉快也浅淡了几分,忍不住哼起变调的静心曲,择了条无人山道往灵山上去。
第三章 桃花镇
我窝在逐浪剑里,晃晃悠悠飞上灵山莫白衣住处讨要说法,然还未进门,便被门口一对孪生小童拦了下来,道是与寒毅比试时,有位铸剑师在家遇袭险些丧命,声称是亲眼见到了即墨青羽,飞鸽传书上了灵山寻庇护,莫白衣早已下山。
我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扯了幌子躲着我。
虽然早前听闻自百年前魔头被灭后,铸剑师便接二连三遭人杀害,正道始终查不出头绪,百年过后依然如此。
须知那与魔道勾结的即墨家本是铸剑世家,即墨青羽更是其中翘楚,又铸得孕育剑灵的魔剑,拜其门下的铸剑师自是不少。
而此番命丧黄泉的,多是与即墨青羽或是即墨家有所仇怨的,遂坊间传言是那魔头未死绝,回来复仇了,那魔头本就记仇,不知道哪个时候便会受上牵连,死法凄惨可以想见。
但那魔头魂飞魄散乃是事实,当初在场之人皆可作证,这世间哪有什么秘法重聚已散残魂?
正道这般说,虽是压下了流言,铸剑师却仍遭杀害,依旧人心惶惶。
如今百年过去,却传出有人亲眼见到那魔头,我眉梢一挑,自然不信。
且正道有夏侯家家主及寒毅等大大小小世家家主数百个,怎么偏偏寻上了莫白衣?
不论真假,道理莫白衣修为高深,又有折仙相伴,应是无碍。于是我往前晃,打算进莫白衣卧室等,顺便小憩。
两名小童对视一眼,挪一步挡了门,垂眸又道:“家主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您执意相见,可到桃花镇顾姓人家相寻。”
嗯?桃花镇……顾姓人家?
当初投了正道的魔头弟子,也姓顾。我忽然有些担心。
遂又匆匆忙忙飘下山,待到离镇口不远处时,显了形,想了想,又幻了顶斗笠遮了脸,将剑用布裹了,拿在手中。
本剑灵鲜少在外人跟前露面,往常跟着寒毅或是莫白衣除妖魔的时候,多是走的偏僻小道,山林野地的少有人烟,没人争抢逐浪剑,自然也没人说我长得像那魔头。
昨日听老鬼言谈,我这相貌神似魔头实在让人误会,若那顾姓铸剑师当真是那个叛了的弟子,再一口咬定我便是即墨青羽,依正道那习性,凡与魔字沾了边的,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于是就应了幻境中所见,引来正道各家将我一堵,莫白衣再将剑直指我心口处,那般情景还真真是……消受不起。
桃花镇算不得太大,粗略望去不过百来间小屋,临水而建的,周遭隐约泛着水雾,道路两旁种满了桃树,三月桃花恰开得正艳,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的洒满了小镇,踏在其上,衣袂带起花瓣打着小旋。
本该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桃园景象,可我一路行来不见半个人影,两旁住户房门大开,亦不曾听闻半点声响,太过安静了,明明是晨起劳作的好时候,却安静得好似这只是个废弃小镇。
更为奇怪的是,家家户户牌匾上的字不知教什么东西挠了几道痕,分不清那顾姓铸剑师是哪家,担忧便更添一分。
要说莫白衣什么都好,就是太易轻信旁人,这回别又让人设了套等着他往里钻。
就像当初……当初一样。
如若真与我所想的那人有关,新仇旧账算下来,自不能饶他。
心下奇怪这桃花镇的怪异,便挑了几家仔细查看,从厅堂到里屋,院落乃至茅房,本剑灵都没放过,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有的房中桌上仍摆着发霉的饭菜,家具也落了一层薄灰,这般看来主人家已经离开好几日了,只是这离家离得怪哉。
试想饭菜摆得整齐,有的做好了仍闷在锅里,屋中锦被叠了一半,银钱细软却似没动过,再者,哪个举家外出还房门大开的?
一家也就罢了,整条街道皆是如此,有道事出反常即为妖,待寻到莫白衣再做打算。
说起来,那两名小童所言的铸剑师遇袭一事,当年即墨家的人早已死了,即墨青羽亦不例外。
当初围剿即墨青羽,莫白衣亦在场,那魔头当着他的面死得透彻,多年前莫家的仇也算报了,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不晓得是谁与铸剑师有着深仇大恨,抑或是旁的目的,借了魔头的名头生事,就此,那魔头也实在是忒冤了些。
想着想着忽然忆起断魂崖底,那个被莫白衣暗暗护着一口一个要等主人的少年。
莫非……是为了引出无名?
无名是把难得的生了剑灵的灵剑,加之心性单纯,更何况其主人已死,当时并无无名剑的踪迹,也并未传出无名剑逝,如今的铸剑师屈指可数,却不一定铸得出孕育剑灵的灵剑。
是以,这世间灵剑难求,想要上好灵剑无所不用其极的修者,不论正派魔道,皆不在少数,也不免有人将心思放在了失踪的无名剑上。
然无名与莫白衣的关系……
若真如此,还是将莫白衣拖走罢。
时至晌午,金乌正烈,仍是不见半个人影,更别说莫白衣,心头便愈发不安,虽说以莫白衣如今的修为,少有人伤得了他,然我那小徒儿折仙剑灵却是个变数。
徒儿心性纯善不谙世事,就怕若真落了套,莫白衣为护他反而受险,那委实不能更糟。
“叮铃——”
胡思乱想间,自小巷深处传来熟悉铃响直透心魂,声声急躁。
“莫白衣!”
我脱口喊了一声,急急冲着声源奔去。
错不了,这声音是莫白衣时常挂在身上的系心铃发出的,系心铃世间只有两只,乃莫白衣以自身心血所铸,再施以术法而成。
一只送了人,一只挂在腰间从不离身,各都认了主,本是一对互相牵引,持铃者由着系心铃牵引,皆能感知对方,只要其中一只铃响,就算隔了天涯也能寻到,但若非遇上危险,或是其主人有意为之,自是半点声响也没有的。
如今响得这般急躁,难道是莫白衣出了什么事?!
奔至小巷深处,视野内雾色弥漫,浓浓尸气与魔气掺杂着,雾色里传来好似有人被扼了喉咙的微弱痛吟。
我敛了气息,稳住心神,凌空画了道符将雾驱散开来,放眼看去,地上落了大滩黑红相间的血渍延伸至浓雾深处,血中孤零零躺着莫白衣平日里挂在腰间的铃铛,脑中声声铃响竟有几分悲鸣之感,引得心口泛疼,十分难受。
周遭不见人,顺着地上血迹看去,转角处正杵着个裹着血雾的人影,手里掐着名满是伤痕的少年,将脸憋成了紫红色,离了地的双脚踢了两下,便不动了。
心下慌乱,顾不得担心他人,闪身至那血雾跟前,在那人未反应过来之际,将剑抵在那人脖颈处,厉声道:“你将莫白衣怎样了!”
那人扼着少年脖颈的手松了松,血雾自周身散开,并未回答,反倒一侧身,青灰的脖间让逐浪剑划出道口子,却是将那少年当了肉盾往剑刃上甩,使得本剑灵不得不收了剑,将那少年接住,放在地上。
不过一息,那人已退开一段距离,抬手拭了脖间留出的乌黑尸血,蹙眉冷哼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倒有几分熟悉。
我适才注意到他的模样,只一眼,脑中便炸开了一个霹雳。
他身着黑衣,头发披散着,容貌算得俊逸,面色稍显灰白,眼底一抹暗红色透着股子邪气,见我瞧他,便勾了唇,抽出丝帕不慌不忙将脖间的伤口缠住。
此人一身尸气,显然不是活人,而且,他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即墨青羽当真复活了?!这不可能!
我将脸一沉,提着逐浪指向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挑眉梢,轻呵一声:“本尊即墨青羽。”手至虚空一握,一把形似无名的魔剑出现在手中,身形一动,数道狠戾剑气朝我劈来。
“胡说八道!”我有些恼,闪身躲过剑气,迎上那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人一招一式也与传言中魔头的极为相似。
若不是无名还在断魂崖底,而崖下禁制并未触动,我都快信了。
分神间一个不慎被其劈开斗笠,露了脸,便见那人双瞳微缩,一瞬的杀意。
随即,那人手中长剑消散,嗤笑一声:“竟真如他所料,你倒命大。”
我听得云里雾里,还未开口,雾色又起,一息尽散后,那自称是即墨青羽的人也不见了。除了地上的少年,和躺在远处不知死活的妇人,恍若无事发生。
我大抵……是在做梦?
抬手按按眉心,依那人的话,隐约觉得这要是个套,也是设给我的。
罢了,莫白衣无事就好。
而后拾起系心铃,擦干净了揣在怀中,系心铃又响两声,清脆悦耳,似是道谢,听得我哭笑不得,道这铃铛莫不是成了精,随了主人,爱干净。
我观那妇人早已死了,被剑气削了好几处经脉,血流得干净,咦……怪了,看这尸身模样,死得不超半日,横死之人,魂魄应该还在才是,却没看见半点,一丝魂气也未觉,像是被人在将死时抽了整个魂魄,或是直接使其魂飞魄散。
若是后者,也忒狠了些。
倒是那少年,竟还有口气在,魂魄也还安好,我十分大方的将逐浪的灵气分了点与他,稳住他心脉,未觉身形浅淡了一瞬。
而后就犯了愁。
少年的面相与死去的妇人有七八分相似,大约是母子了,这少年伤得重拖不得,然大半个镇子无人,我该将人带去哪儿?上哪儿去寻大夫啊?先前也未见医馆,若有医馆,我来医治也不是不可。
“汪!”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犬吠,将我吓了一跳。
我往后看去,见是一人模人样的小姑娘,呲着牙,发出声声犬吠,见我瞧她,呜咽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叫着。
这小犬妖实在可爱。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打算逗逗这小犬妖,道:“别怕,我不伤你,来,过来~告诉我,镇上哪有医馆?或者,你可有见到一名身穿白衣长得十分好看的人?”
小犬妖微微瑟缩,低低呜了一声。
“魔头!不许伤害柴柴!”
天上忽然响起一道稚气未褪的少年声音,同时,至头顶上方落下把剑鞘直直往我面门上砸,我往后退了一步,一名穿着身白衣,绣了晃眼金线,约摸十七八的贵气少年御剑落下,拾起剑鞘,将那小犬妖护在身后,瞪着眼提剑指着我,眉宇间难掩一抹傲气。
我没动,这娃娃年岁不大有这般修为,根骨不错,就是这眼神不大好。
本剑灵堂堂绝世仙剑之灵,一身仙气浩然,怎么就成了魔头?
“顾小公子,将剑放下。”
清雅的嗓音……是莫白衣的声音!
循声看去,莫白衣至巷口走出,仍是一袭白衣,一尘不染,长发半束,衬得那双带笑的墨色眸子格外温雅,眼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微微一笑,一双温温的眸子直直看着我,看得我老脸一红,就想往逐浪里钻。
仔细了看,还好,除了腰间少了系心铃外,半根头发也没少,不过,折仙呢?
少年见到莫白衣,张口唤了声:“莫家主!”
再瞪我一眼,不情不愿收了剑,拉着小犬妖立在莫白衣身后,指着我道:“我认得他!就是他!他就是即墨青羽!掳走镇上的人然后把他们都杀了,杀了我兄长还差点杀了爹爹,现在,”一顿,指着我身后又道,“他还杀了君小默和他娘!”
我眉头一跳,见莫白衣顺着那顾家小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咯噔一声,暗道糟了。
忙说:“莫白衣,不是我!我没有!”上前两步拉了他的手,往昏迷的少年处牵,“你仔细看,我用灵气护了那少年的心脉。”
第四章 似故人
莫白衣任我拉着,并未挣开,行至那名尚还昏迷的少年跟前,伸手探了探脉息。
我道:“怎么样?我未骗你罢?这少年还有救,而且伤他的不是我,”是一名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见莫白衣看我,想了想还是将话吞了,小心问他,“你信我吗?”
莫白衣道:“自是信的。”答得十分干脆。
我一愣,握着逐浪的手有点发颤。
顾家小子跳了起来:“你胡说!谁知道是不是你先杀了人,怕此事败露又假惺惺救人的!”
听得本剑灵眉头一皱,忍着不悦道:“小子我问你,照你所言,魔头是将人掳走再杀了,今日又为何人未掳走,不杀还救?若你是那魔头,既然决心杀人又怎怕让人瞧见?”
何止不怕,分明故意,考虑得也十分周全,顾及到若遇上的是后辈,不知即墨青羽的相貌,便自报上名姓。
众人言之凿凿,即墨青羽身死魂散,那人有意假扮即墨青羽到底是何目的?
回想当时见了我的模样时,丝毫不见惊讶,脱口的话好似有人指使,故意引我至此,待莫白衣将要赶到时逃走,这杀人的锅自自然然就落给了我。
顾家小子显然不信,梗着脖子还要争。
那厢里莫白衣行至那妇人跟前,目及尸身上剑伤时,眸光冷了一瞬,侧首看我。
我心中一紧,忙道:“那人不是我杀的,我来之时,她已经死了。”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你……信我吗?”
莫白衣似是一愣,忽然轻笑出声,眼眸一如往常温温雅雅,温声道:“我信你。”
迎着他的目光,本剑灵的老脸有些发烫。
听莫白衣此言,顾家小子有一瞬迟疑:“莫家主……都说魔头狡诈,您别被他骗了……”
本剑灵眉心一跳,还待争辩,莫白衣出声制止,道:“顾小公子,你且看。”指着那妇人尸身上的剑痕,伤口处渗着魔气。
转眼又看向我,轻声唤道:“红尘。”
我叹了口气,抖开裹着逐浪剑的布,化成道虚影钻了进去,晃晃悠悠往莫白衣怀里蹭。
莫白衣似是一顿,抬手轻触剑身,只一瞬便又收回。
顾家小子瞪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想了想自剑中出声:“不知你可否听过,前日里断魂崖的那场比试,被莫大家主拒绝的那把逐浪红尘的剑灵,便是我了。本剑灵修为高深,化作人形时,你这般修为的小娃娃认不出我的原形,也是情理之中。”
说起此事,本剑灵就觉十分委屈,似逐浪这般灵剑,怎么就入不得莫白衣的眼了?
莫白衣充耳不闻,只道:“顾小公子可还有疑虑?”
顾家小子十分别扭的冲我哼哼一声,望向莫白衣反倒小脸一红,道:“莫家主为人正直无私,天地可鉴,我自幼便听莫家主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事迹,莫家主的话当然可信!!”双眼都好似闪着光。
“那是那是~本剑灵挑中的人,自然是最好的!”我十分得意。
鼻尖是莫白衣身上独属灵山常年不败的梨花香气,再想往近凑凑,就听莫白衣道:“莫要胡闹,救人要紧。”
“哦。”本剑灵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从逐浪中跳出来,显了形,抢在莫白衣前头将那浑身血污的少年抱在怀中。
而后命逐浪浮于莫白衣眼前,笑嘻嘻道:“莫白衣,你看我两手不空,你将剑拿着?”
莫白衣微微一笑,没接,开口询问顾家小子:“医馆在何处?烦请顾小公子带路。”
如意算盘未能得逞,本剑灵干咳一声,只好作罢。眼看着莫白衣朝妇人尸身前走了两步,便猜出许是要让那妇人入土为安。
反观我,当真是两手不空,眼见雪白衣角便要染上血污,我一时恍惚,好似仍身处幻境之中,眼前人那一身白衣染血的模样。
脑子有些疼。
顾家小子机灵,忙拦住莫白衣的动作,唤了声柴柴,道:“变回原身,把君姨驮回去。”
本剑灵的心情有些复杂。
那厢里小犬妖汪了一声,瞬间变作原身,那原身十分大,就算驮两个八尺男儿在背上也完全不是问题。
而后,顾家小子恭敬开口:“医馆离这儿有点远,莫家主去我家吧,爹爹识药理,家中有备草药。”
出了小巷,我问莫白衣:“你的系心铃去哪了?”
莫白衣闻言,垂眸看向腰间,忽然停下脚步,眉目间难掩的慌乱,看得我心沉了沉,只不过是只在他手中再不会响起的铃铛,怎么就乱了分寸。
前方带路的顾家小子与那只犬妖跟着停下脚步,疑惑着开口:“莫家主,怎么了?”
莫白衣不应声,转身便要去寻。
都说莫大家主温雅如玉,沉稳得宜,百年前魔头做下的莫家血案,未能击垮莫白衣,短短几年间便将莫家恢复如昔,心性能为非常人可比。
如今这模样……倒和当初一点没变。
我自心中叹了口气,腾出只手来将他拉住,摸出怀中的铃铛递给他,“喏,你的铃铛。”
莫白衣眉眼弯弯,道了声谢,将系心铃与腰间竹笛上的同心结缠在一起,指间抚过笛身,目光停在系心铃上一瞬,后将笛子别在腰间,拿衣裳掩了,双眼直直望着我,似是有话要说。
顾家小子迟迟不见回答,再唤一声:“莫家主?”犬妖歪了歪脑袋,亦跟着汪了一声。
莫白衣歉意一笑:“无事,走罢。”
途中,莫白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虽如三月春风般温润,架不住一直未离,闹得本剑灵一张老脸红得发烫,忍不住干咳了声,扯些有的没的。
我说:“莫白衣今日你和我说清楚,本剑灵哪里入不得你眼了?我……我都改!”
莫白衣轻笑着摇了摇头,却问:“你怎知道系心铃?”
我答:“你告诉我的啊。”一时嘴快。
莫白衣道:“我怎会毫无印象?”
我撇撇嘴,将怀中那半死不活的孩子往上托了托:“你当然不知道,那夜里和寒毅一道除妖,你误喝了酒,一沾就倒,醉酒里亲口告诉我的。”
没有的事,那天夜里莫白衣由我与寒毅捉弄,灌了杯酒下肚,便倒了,寒毅让家中一道信召回,我本打算趁他酒醉套些话的,但将这人唤醒过后,一双眼便直直盯着我,不见平日温雅笑意。
我试探性喊了他一声,他抬手给了我一巴掌,虽来势汹汹,到了脸上却像是轻轻一抚,一点也不疼,可我很懵,再看他神色,双眼有些红,泛着水气,活生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模样,吓得我不敢说话。
怪不得灵山戒酒,莫白衣沾了酒也忒的吓人了。
莫白衣将信将疑。
我忽然想起:“我徒儿呢?”
莫白衣答:“我将折仙留在了灵山。”
“喔,”我算是明白了,“难怪那两名小童拦着我不让进,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我要进你房间去才告知我,你让我来桃花镇寻你,是怕我将徒儿带走罢?”
莫白衣脚下一顿,侧首看我,“我不曾吩咐过小童。”
我一愣,眨了眨眼:“那两名小童还学会撒谎了?”平时可乖得很,从不犯错。
莫白衣道:“小童断不会说谎。”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景,不由笑说:“大概是本剑灵当时怨气四溢,那么大点的娃娃,吓着了,我本来是寻你理论,拿你挡挡,也是正常。”
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好似忘了什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能是多心,也就作罢了。
莫白衣神色莫名,未说话。
隔了片刻,便听莫白衣道:“折仙并不在我房中。”
我一时好奇,调侃起莫白衣:“你在房里藏了什么宝贝,还须两名小童守着?”
莫白衣似是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往后你自会知晓。”
我嘿然一笑:“好啊。”
顾府落座桃花镇末尾,倒数第二家,应是莫白衣施的法,罩了层结界护着,府前的匾额同样被挠得看不清字,如今再看这爪痕,倒与某只动物的爪子十分相似。
顾家小子抬手扣了三声门,那门便被人至内打开,走出一名慈眉善目的花甲老者,恭恭敬敬唤道:“小公子,莫家主……这位是?”
我微微一笑,道:“在下逐浪,莫白衣的……好友。”
老者笑眯眯将本剑灵唤作公子,打开门,方才看见柴柴背上的妇人,神色有几分悲戚,叹了一声,便让开身,道:“诸位请进,老爷刚醒,正在房中。”
小犬妖先一步小跑进屋,顾家小子唤了声柴柴,向莫白衣一行礼,跟着跑了进去,随后,莫白衣冲那老者微微颔首,唤我走在前面,行过那老者的时候,眼角余光瞟到那名老者神色变得莫名,许是多心了,便没在意。
刚踏过门槛没走几步,背后一阵杀意袭来,我旋身退开,闻得一声剑刃撞击声,抬眼就见莫白衣手握长剑挡着那名老者不知打哪拿出的剑,眉目清冷,寒声道:“放肆!”
自本剑灵有意识以来,这还是莫白衣头一回动怒。
我挑了挑眉梢,老者只是寻常人,并无修为,自不能如莫白衣般容颜不老,本剑灵亦活了百载还多,不同个小辈计较。
平心问他:“老丈,你这是何意?”
那老者握剑的双手发着颤,将我狠瞪一眼,急道:“莫家主!您快让开!”一霎,面目狰狞地看向我,“老朽就算死也认得,他是那魔头!!害了镇中百来口人命!老朽今日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让这魔头偿命!!”
我挑着唇,皮笑肉不笑道:“老丈,你怕是认错人了,我乃逐浪剑灵,非是那魔头,更不是害了镇中人命的那一个。”
老者恨恨道:“你这魔头!满口胡言!你杀了二少爷又害死上千条人命,当初断魂崖上竟然未真将你散去魂魄,如今还不肯罢休!老朽今日一定要替那些冤死亡魂报仇!”那神情,恨不得将本剑灵生吞活剥了去。
看得我眉心跳个不停,自觉十分委屈。
抬眼看向身前人,莫白衣眉目间的清冷愈重,整个人透着股子冷气,凉飕飕的,手上微微使力将那老者所持那口剑震落,老者退后几步,脚下一踉跄,跌坐在地。
我腾出只手按了按眉心,看着地上那名双腿发颤如何也站不起来的老者,失了耐心,沉声道:“说不是便不是,不认得也不是,老丈,你再这样耽搁下去,本剑灵怀中这孩子的命,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那老者指着我,看了我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一眼,你了半天,忽然移开目光,对着莫白衣愤愤道:“莫家主,莫要助纣为虐!”
这话我听得莫名刺耳,皱了皱眉抬眼去看莫白衣,正此时,至屋内走出一名青衣短打的男子,约摸双十左右,相貌还算俊逸,看着几分面善,身后跟着顾家小子与变做人身的小犬妖。
男子急步跑来,张口斥道:“管家退下!休要无礼!”
那老者张了张口,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站起来,道:“是,大公子。”
便闭了嘴。
男子行至莫白衣跟前,深深一行礼,满脸歉意:“管家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多有冒犯,晚辈顾清风,替管家赔个不是,还请莫家主与师……前辈见谅。”
莫白衣未说话,我见这小辈态度诚恳,颇为大度的不再计较,将手中少年往他怀中一塞,“无妨,将这少年带去医治,再晚便真来不急了。”
顾清风接下少年,唤来仆从将少年带了下去,便道:“多谢莫家主与前辈出手相救,家父请莫家主到房中一叙,”招手唤来顾家小子,又道,“长生,你引贵客前去父亲房中。”
顾长生点点头,引着莫白衣往院内去。
我掐了指诀净了衣裳,正要跟上,顾清风却伸手拉了我衣角,满脸期盼中又带着几分羞涩,道:“您还认得清风吗?”
第五章 顾长歌
我有些懵,扯了扯他手里的衣裳,未扯动。
顾清风挠挠头:“多年未见,您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好看。”说得结结巴巴,脸也羞得通红。
本剑灵听得莫名其妙,疑惑着开口:“我认识你吗?”
顾清风神色一僵,垂下眼睑盯着手中撰着的袖角,小声嘀咕:“师祖不记得了吗?您教过清风剑法的……您还说等清风冠礼时送清风一把您亲自铸的剑予我的,您还……”。
我眉头一跳连忙出声喊停:“打住,谁是你师祖?本剑灵徒儿生了意识起不过一十九年,这十九年来一直待在我身边寸步未离,也就前两日跟了莫白衣,怎么就多了你这么大的徒弟?”
“师祖……”顾清风张口唤。
我忍着不耐,“顾大公子,话可不能乱说,”扯了扯青衫,“松手。”
顾清风将手收回,一躬身,“清风晓得了。”
我点了点头,心道这人眼神不大好,同那老丈一样错将我认做了谁,虽胡言乱语了一通,好在还算知礼。
本剑灵向来大度,此事就且揭过。
顾清风迟疑片刻:“前辈……可要见父亲?父亲在厢房中,清风可引前辈前去。”
我寻思莫白衣是去见了顾家老爷,顾府这般大,亭台楼阁按阵法排布得弯弯绕绕,有个人引路也好,能省好些功夫。
而后由顾清风引着,一路绕过主卧,在最末的厢房停下脚,“父亲怕您,若是父亲见了前辈后胡言乱语,还请前辈莫恼,当他疯了就是。”
我有些疑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顾清风轻舒口气,方才抬手叩门,屋中人出声喊进,声音有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顾清风道:“前辈请,清风先去看看君墨的伤势。”
“去罢。”我摆摆手,进入房中。
厢房陈设也十分别致,依然列的护阵,加上整个顾府的阵法,环环相扣,闹得像个龟壳似的,偏这顾老爷,一家之主,里间主卧不睡,歇了待客的厢房,且厢房还是这般布置,有趣。
“此事不应是青羽所为,顾老爷大可心安,凶手何人,我自会彻查下去。”里间传出莫白衣的声音,有几分淡漠。
“莫家主!”另一声音十分激动:“那魔头心狠手辣,更是恨我入骨!如今他不知使了什么邪法重生,我那可怜小儿拼死护我,更是命丧在他手中,还请您莫再迟疑,将那魔头手刃,让那魔头再不能为害苍生,亦是为惨死冤魂报仇啊莫家主!您……”
说话的是一名约摸四十出头的男子,面容与顾长生有五六分相似,依稀是幻境中那名少年人的模样,话说得激动,神情却略带几分惧意,莫白衣站于床榻前两丈远,神色有几分淡漠,见我到来,微微一笑。
本剑灵干咳了一声,“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商谈正事了?我这便走。”
谁料那躺在床上看着病奄奄的顾老爷瞪圆了眼,苍白的脸色再白了几分,掀开被子滚下了床,双膝嗑在地上,高声唤道:“师尊!”
将我吓了一跳。
我正想将他扶起,却听他道:“师尊!当年若不是你诸恶做尽,我怎么会和正义之士联手伤了你?你若是恨徒儿,就杀了徒儿罢,勿再残害无辜了!”一改先前的怨恨口气。
哦~本剑灵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又是个眼神不大好的,将我认做了魔头。
不过这顾老爷看着虽病恹恹的,长得却眉目清朗正气凌然,没想到这么不是个东西。
要说当年断魂崖之事,我这几日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据本剑灵所知,这位顾老爷姓顾名长歌,小门派里的独子,父母参与即墨家灭门一事,后来魔头寻仇找上了门,自满院子尸堆里找到了吓呆的顾长歌。
后来由魔头收做徒弟,一手带大,又传了书法与铸剑术,学有所成却临阵倒戈背后暗算,去了那魔头大半条命,不念养育之恩也就罢了,如今这番言辞,说得大义凌然,若那魔头听到了,一准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可惜世人都道那魔头诸恶做尽,只怕尸身早在当年被人剁成了渣,何谈棺材。
见我未说话,顾长歌又将头嗑在地上,砸出沉闷声响。
“好徒儿~~”我一时兴起,放轻了声音幽幽地唤。
一旁莫白衣神情一僵,我冲他笑嘻嘻眨眨眼,瞧一眼将脸对着地面抖得不行的顾家老爷,幽幽续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想我的~~为师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你拿什么偿还啊~~~”
“不若就依徒儿所言……拿命来尝罢~”
莫白衣神色莫名,我往前走了一步,眼看着那顾家老爷动作一顿,手臂打颤,抬眼看向莫白衣,急唤:“莫家主!”显然怕死。
莫白衣未应声,只是看着我,神情有几分探究,本剑灵抽出逐浪,作势要照心口给他一剑,顾家老爷忽然不抖了,抽出藏于袖中的短匕,将逐浪剑隔开,动作利索的往后退去,好似不曾病过。
我将逐浪归鞘,摊手笑说:“顾老爷,开个玩笑,我乃逐浪红尘之剑灵,不是你师尊,不过~你这样倒不怕那魔头真从地下蹦出来找你拼命~”
“你!”顾家老爷扯了扯苍白的唇,到底无话可说,只能凄凄然唤一声:“莫家主……”
莫白衣淡然应声:“既然顾老爷已无大碍,尚且有自保之力,家中还有要事,我便不再多留,告辞。”转而道:“红尘,走罢。”
顾家老爷急急唤了声莫家主,还要再留,莫白衣未再理他,先一步迈步出厢房。
“莫家主!”顾老爷厉声道:“这世间断不可能有如此相似之人!逐浪红尘本无灵!他定然是那魔头!您莫再被他骗了!您难道忘了他是怎么杀了灵山百来口人的吗!?您难道忘了他是怎么杀的您的……”
“住口!”莫白衣脚下一顿,唇角笑意消失不见,神色冷然,道:“休要胡言。”
我听得恼,呵呵笑了两声:“你们顾家,一个个还真是让本剑灵刮目相看。”顿一顿:“长歌,好自为之。”
顾大老爷闻言,瞪着眼脱口道:“师……”咬了唇没再吭声。
我哼哼两声,钻进逐浪剑中,率先往院中去,眼不见为净。
顾家老爷虽是这般说,可到底未敢出护阵。
莫白衣缓步跟上,抬手轻触逐浪剑,轻叹:“莫气了,走罢。”
我晃晃剑身,算是应了,想了想道:“本剑灵不是那魔头,你莫听他胡说。”
莫白衣垂眸,“嗯。”
行至院落中,顾清风迎了上来,一礼道:“莫家主,晚辈查看了君姨尸身上的剑伤,与家父所收藏的师祖绘制的无名剑剑痕极为相似,魔气也别无二致,但其中有另一人尸气残留,还有一点,”蹙了眉,“君姨同前几日找到的镇中人的尸身一样,应是死前被人抽走的魂魄,但却不知魂魄去了何处,凶手要魂魄做什么……君姨现下可否下葬?君墨醒来若是看见君姨的尸身只怕……”
莫白衣道:“无妨,葬了吧,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家中尚有要事,我与红尘先行告辞。”
顾清风四下环顾,疑惑道:“红尘?您是说师……”
我急忙自剑中出声打断:“顾大公子,别乱喊,你吓到我了。”
顾清风歉意道:“是晚辈一时失言,望前辈与莫家主勿怪。”
莫白衣并未说什么,却是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心虚不已,先一步晃晃悠悠往顾府外飞。
方一半出府门,就听见一声惨叫至后院传来,随后一人一犬至后院跑来,顾长生跑在前头,跌跌撞撞的,脸色也极为惨白,双眼满是恐惧。
“鬼……有鬼……鬼鬼鬼……大哥有鬼啊啊啊啊!!!!!”
我听得一激灵,忙晃悠着飞向莫白衣身边。
就见顾长生一头栽进顾清风怀中,将脸整个埋在顾清风胸前,手将衣裳扒得死紧,随后而至的小犬妖亦是变作了人形,汪的一声冲进顾清风怀中瑟瑟发抖,将人撞得后退了两步。
顾清风无奈:“别怕,莫家主与前辈还在呢,看到了什么?说清楚,长生你说。”
顾长生耳听到莫家主这三个字,动了动,从他大哥胸前抬起脸来,望着温温回看他的莫大家主,脸色有些泛红,似是回想起什么,脸色一僵,又白了回去:“君姨!君姨诈尸了!鬼!有鬼!两个君姨!另一个君姨是鬼!”
我听得有点犯晕,往莫白衣声边挤了挤。
莫白衣轻声道:“无事,别怕。”
这话许是劝慰顾家小子方说的。
那厢顾长生果真稍微镇定了些,莫白衣又道:“顾小公子可否将所见一一道来?”
顾长生点头,立直了身道:“刚刚我和柴柴给君小墨上完了药,路过停放君姨的房间时,就看见……看见……”脸色一白,咽了咽唾沫。
莫白衣神色柔和,无声安抚着,顾清风摸摸顾长生的脑袋,道:“长生别怕,继续说。”
顾长生便又道:“我看见另一个君姨飘了进去,然后躺着的君姨就突然坐了起来,睁着眼睛看我,再然后飘着的君姨也看着我……眼,眼睛里还流出了血泪……大哥!!!我好怕!!!”
顾长生形容得极是生动,我忍不住跟着他话想,打了个哆嗦,悄悄往莫白衣身边近了几分。
顾清风轻拍顾长生肩头,道:“没事了没事了,长生别怕,会没事的,乖,你先和柴柴回房去。”
顾长生诺诺应是,和那小犬妖三步一回头的回了房。
顾长生回房后,顾清风道自家小弟从不撒谎,也向来怕鬼,做不得假,带着莫白衣与我去了停放那妇人的尸身处,尸身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房中并无异常,倒是屋外若有似无的尸气,竟和在小巷中见到的那名自称即墨青羽之人的尸气极为相似。
莫白衣施法,沿着尸气找寻,方出了顾府的高墙外,临近后山柏林后断了踪迹,莫白衣门中尚有要事,只能先与顾清风告辞。
第六章 山路行
出了顾府,莫白衣再下了道护罩,确认寻常妖邪之物进不去,方才离开。
行在路上,我道:“我在断魂崖上听那些老鬼说,我与百年前为祸世间的魔头长得一样。”心中忐忑,便偷偷瞧着莫白衣的神色。
只要莫白衣不疑我,旁人想法其实无关紧要。只是方才平白无故听顾家人呵斥,有些恼人。
忆起初见时的情景,若是莫白衣疑我,只怕不会笑容温雅,还任我跟着,早如幻境中的一样,拔剑相向,要我老命了。
莫白衣道:“我晓得。”声音一如往常温润。
本剑灵舒了口气,心头重石落下,连带着飘荡的动作也格外轻快。
没走几步,一只灵山专用传信的雪白灵鸟扑进莫白衣怀中,随即化成一张信纸,莫白衣看了内容,将信纸焚了,到岔路口的时候,走的却不是去灵山的路,我跟在他身旁悠悠飘着,忍不住出声问他:“去哪?”
莫白衣道:“信中所言,扈城近日不断有修者失踪,不日便是各家招新试炼,不可懈怠。”顿了顿,笑说,“且扈城一带,景致尚可。”
招新试炼?算算时辰,确实到了各家一年一度的招新与试炼,招收新的有仙缘的弟子,再就是各家往年弟子的试炼。
莫白衣看向我,唇角微微含了笑意:“逐浪可愿一同去?”
我从逐浪剑内跳了出来,将剑递给他,嘻嘻笑道:“你将剑收了,本剑灵随你天涯海角,去哪都成。”
莫白衣迟迟不接。
我心头疑惑,不晓得莫白衣心底藏了什么事,先前相携同游,说好的非君不可,怎么临了倒选了折仙?
也罢,往桃花镇那一路我就想好了,莫白衣若是接了剑,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去哪我都跟着他。
若他不接,我还是跟着他,跟到他哪日接了剑,或是我哪日跟不了了,才算罢了。
反正对莫白衣,就得厚着脸皮。
莫白衣将剑推还给我,轻唤一声:“逐浪……”笑意渐敛,欲语还休。
我眉头一跳,难道是逐浪剑不好?
不应当啊,折仙剑比不得逐浪红尘,而当世已无人可铸出此等仙剑。
于是本剑灵斟酌着开口:“逐浪无主,非我自夸,这世间无主仙剑,逐浪算得翘楚。”
莫白衣微微一笑:“逐浪极好。”便不再多言。
至于为何仍不要我,我想不通,便不想了。
随后幻了顶翠绿翠绿的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合着一身青衣,自觉年轻了不少,再把剑别在腰间,拢了袖子跟在莫白衣身后。
莫白衣行一步,我就踏着眼前轻浅脚印,跟一步,玩得十分愉快。
细细想,似如今这样相安无事相伴同行,好像已是百年前的事了。
抬手拨弄起莫白衣垂在腰间的墨色长发,抛起三分,看风将发丝吹散,再柔顺垂下,乖巧贴上白衣,如此反复。
我道:“修者失踪?可是妖物所为?”
莫白衣摇头:“信中所言,修者失踪之处疑有尸气残留,门内已有弟子先行前往。”
尸气?我心下一惊,忽的想起那满身尸气与我长得一样的人,强自镇定:“那此行是先与弟子会合?”
莫白衣温声道:“不急。”
隔了片刻,我试探性的问莫白衣:“桃花镇的事,还管吗?”
私心里此事我不愿莫白衣掺合进去,自然就没将见过那个自称即墨青羽的人一事告诉他。
至于断魂崖底见的那个将我认作主人的无名,我也没敢问他。
事关即墨青羽,传言那魔头与莫白衣有着杀亲血仇,本剑灵又与他长得一样,自是能避则避。
莫白衣答:“自然要彻查到底。”顿了顿,“怎么了?”
我轻叹了声,“桃花镇此事我总觉得不似明面这般简单,魔头已死,显然是为恶者借了魔头的名刻意为之。”
莫白衣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
我挑了下眉,挡在他身前,笑说:“我倒记得你收了两名弟子,一直养在灵山,不如借由此事,看看他二人修为如何?”
莫白衣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摇头:“事关故人,我不能袖手旁观。”而后绕过我,顾自前行。
我脑子一抽,张口问道:“你那故人,对你很重要吗?”
莫白衣停下脚步,轻轻嗯了一声,神情莫名的看着我,道:“十分重要。”
我仍不死心:“此事非要亲自去查不可?”
“非查不可。”那双桃花眼温温雅雅的,神色却坚定异常。
本剑灵心中挣扎片刻,还是认了栽,谁让我自生了意识起,看见莫白衣的第一眼,便认定了他,不论往后会不会牵起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也不可能让他独身一人涉险。
“既然你要查下去,我也拦不住你,只能奉陪啦~那咱们的莫大家主可有头绪?”说着至他身前,歪着脑袋笑嘻嘻看他,“你说那些匾额上的字是教什么东西挠的?”
“犬妖柴柴。”莫白衣缓步跟上,“是顾小公子所为,救父心切。”虽是这般说,却是十分不赞同。
唔……到底是个孩子,救父心切,听闻是魔头寻仇,于是自作聪明,将匾额上的字毁了,让那人寻不到他爹,大抵是因此,使镇中人枉送性命。
我想了想,又将巷子里遇上的那个满身尸气之人一事原原本本讲与莫白衣听,末了便说,那人只怕是假冒的,莫白衣沉默片刻,点点头,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桃花镇往扈城,步行约摸两日可到,莫白衣择了条幽静山道,一路走走停停往扈城去,时正春深,路边杂草早抽了新芽,绽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白衣拂过花叶,让我觉得这山林野花也十分好看。
日落西山后,山林里漫起淡淡白雾,朦朦胧胧的,我跟紧莫白衣,悄悄捻了他衣裳一角。
说来有些丢人,本剑灵方向感极差,在这树木丛生且起了雾的山林中,落后一步怕是会丢。
莫白衣似有所觉,脚下稍慢了些。
行到傍晚时分下了雨,山雨愈大,路是不好走的,我与莫白衣寻了处山洞避雨,好在洞中有些枯枝杂草,我将其堆作一团,捻一指诀生了火,再将外衫脱了铺在杂草上,唤了声莫白衣,抬手拍了拍。
“莫大家主,别站在洞口吹冷风了,过来坐。”
升火倒不是湿了衣裳,方才下雨,莫白衣用术法将雨隔了开去,如今眼皮打架,身前燃了火堆才觉心魂稍暖,应该是今日不知分寸,救下人后依然保持实体,耗费逐浪灵气,记起当时雨滴透心穿魂的寒意。
莫白衣回首,微微一笑道了声好,却仍在洞口立着,等了片刻,一只灵鸟拍着湿淋淋的翅膀落于他指间,刹那化作张湿哒哒的信纸。
莫白衣看得蹙了一瞬眉头,而后缓步过来坐在我身旁,将内容说与我听。
大抵是扈城一事有变,失踪的修者已然回城,然性情大变行为怪异谁也不认,遇上修行之人二话不说将其打伤带走,且普通术法于这些修者无效,且……扈城中似乎有那魔头的形迹,各家之主皆已知晓,秘法商讨之下,得出结论亲自前往,了结此次变故,便商讨招新试炼的诸多事宜,而后开启招新试炼。
我道:“事态紧急,要不咱俩现在御剑前往?”
莫白衣唇角笑意僵了僵,脸色发白道:“不必。”撇开头去。
我一愣,忽然想起,这风华与修为皆称得举世无双的莫大家主,惧高。自幼便非常惧高。
本剑灵干笑两声,“那便明日再去,既然各家都派了人,莫家弟子也在,应该耽误不了什么。”厚着脸皮往莫白衣身边挪了挪,见他未推拒,便摘了斗笠,抱臂靠着他肩头睡去。
似乎这一觉做了个梦,梦中依稀下着大雨,一点一滴往心口多出的洞里滑,又疼又寒,我身前立着个人,虽看不清模样,却觉十分熟悉,而后那人将剑直直对着我,似乎想要我老命。
……唉,不是个好梦。
然后迷迷糊糊的,仿佛又听到莫白衣弹着静心琴曲,低声说,不管前路如何,愿与我殊途同归。
再然后便不记得了。
醒来时,天光破晓,身上披着莫白衣的衣裳,见他正拿布拭着琴,侧首微微一笑:“雨停了。”
“你夜里睡不安稳,一直唤着我,可是做了噩梦?”
我站起身,将衣裳披还与他,老实交待:“不记得了。”
莫白衣拭好琴,放进随身带的乾坤袋中,穿好衣裳后,我与他再启程。
往扈城去的近路须经过一个村庄,过了河再行半日便是扈城,村庄中人倒是民风淳朴,和乐非常,渡头撑船的老丈笑容和蔼。
我与莫白衣上了船,他进了船舱,我立在船头,同老丈打了声招呼,春风拂来,河道边上几丛芦苇随风摇曳,船下几尾红鲤慢悠悠游过。
老丈笑呵呵道:“二位仙长是去扈城吧?听说扈城最近不太平啊,好多修者前去哩。”
我笑着应了声是,同老丈闲聊几句,转身去看莫白衣,见他一手支着脑袋,眉头微微蹙着,察觉我的目光,放下手去端端坐好,轻轻笑了笑。
我有点担心,撑船的老丈一直在搭话,我与老丈客套两句,进了船舱,坐在莫白衣身旁。
我蹙眉问他:“哪里不适?”难道昨夜他为平我梦魇,弹了一宿琴耗了法力?如此,便想着悄悄输些灵气给他,不想莫白衣将我手挡住,道:“无事,莫要耗费灵气。”
又向着舱外老丈道:“船家,烦请将船撑快些。”
莫大家主这是……晕船了?
船家朗声道了好。
我叹了口气,道:“你靠着我,兴许好些。”
莫白衣这次倒未推脱,闭目靠上我肩头,眉心微微蹙着,先前从未见他坐过船,是我疏忽了,遂抬手为他轻轻揉起眉心,便自心中念叨,往后即便天塌了,也不让莫白衣坐船。
船头老丈道:“两位仙长若是去扈城,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长能不能答应?”
我道:“老丈但说无妨。”
“老头子有个儿子,看着和仙长差不多大,去了扈城找活儿干,肚子里有点墨水,刚去的时候写信回来,说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当账房先生,五年没回家了,信也没有一封,家里那个染着病,天天念叨孩子,老头子走不开,托人去扈城寻也没个消息,仙长去扈城,若是遇上了,让他回来看看吧。”
我观莫白衣神色,应了好,老丈便说,他儿子姓苏名晚之,看着斯文老实,有些唯唯诺诺的,书生气重。
五年未归,也没有书信,要么是个不孝子,要么……便是出了什么事。
靠岸后,我与莫白衣下了船,将银钱交给船家,老丈死活不收,恳请我与莫白衣帮忙留意,赶着回去便撑船走了。
莫白衣稍缓,面色恢复如常,望着我笑容倒有几分歉意:“为逐浪添麻烦了。”
我笑嘻嘻的,存心逗他:“不打紧,应该的,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将逐浪剑收了~”
莫白衣唇角扬起几分,桃花眼里浮上浅浅笑意,没说话。
第七章 寒毅
到了扈城已近黄昏,应是听闻莫大家主今日前来,城门口立了好些人,有修为的各家弟子与家主,和一些无修为凑热闹的扈城百姓。
说起来,各家倒也好辨认,穿着饰物皆不相同,华贵如俊阳夏侯家,衣上金线绣着麒麟,从头到脚金灿灿的闪着光,或净是女弟子的苏家,裙摆袖口皆绣了粉红的莲,也还有穿着朴素些的。
不过一堆人凑一块儿,乍一看去花花绿绿,其中就以莫家的白裳,和那一溜穿得乌漆麻黑的寒家弟子最为显眼。
几名莫家弟子直直立在人前,见莫白衣到来,上前相迎唤了声家主,其余修者多也上前几步,客气唤一声莫家主,而后相邀进城。
我有意落后了些,看莫白衣行在前头,白衣胜雪,温润如玉,自是风华无双。心中颇为自豪。
无意中看见寒毅立在城门口,目光落在我这处,一身黑衣与他微寒的脸色出奇的般配,我忍不住想,难怪莫白衣字无尘,而寒毅字霜华,实在贴切。
我凑上前去,出声喊他:“寒毅!别来无恙?”
寒毅道:“哼!”还在生气。
本剑灵干咳一声,诚恳致歉:“上次是我不对,早决意要跟莫白衣,应该好好同你说一声。”寒毅沉默着未说话,想了想续道,“你那佩剑是寒家家传的,当真不输逐浪。”
寒毅横我一眼,重重一哼声,拂袖离开,我至身后唤他,也不见理,一旁站着未说话的寒家弟子突然将我团团围住,拉到城门拐角。
扯我胳膊的弟子我倒认得,听寒毅说是除妖时捡来的,根骨不错,于是收做小弟子,随他姓单名一个笑字,我刚入穹山那会儿,这孩子也就几岁,翘起的呆毛快到我腰间那般高,相貌清秀,性子不同寒毅,是个活泼爱笑的,时常黏着我问这问那,圆嘟嘟的颊上笑出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数年不见,已长得同我一般高,不错,就是瘦了点,另三人亦是寒毅手下弟子,寒笑的师兄,不过这几人皆都苦大仇深的模样是闹哪样?
我将胳膊甩了甩,未甩开,无奈道:“撒手,都这样大了,男男授受不亲。”况且莫大家主看着呢。
寒笑怔愣一瞬,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甩开手,道:“前辈你……你刚刚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听得眉头一跳,几分莫名,便问:“怎么你们家主也来了扈城?”
百年前断魂崖上正道齐聚,独独少了寒家,寒家行事向来随性而为,众人皆知,当时未同其他正道一并除魔,虽有不满,但以寒家一惯作风及实力,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怎么此次,连寒毅也一并来了?
寒笑气哼哼的:“前辈明知故问!”模样倒同寒毅方才有的一拼。
本剑灵一时语塞,此回扈城一聚,必然是正道得了魔头再出的消息……是该重视。确实明知故问。
但这孩子说话也忒直白了,愈发像寒毅。
寒笑往城中望去,见寒毅回首看向此处,小脸一白,转回头看着我,神色愁苦:“师父这几日脾气可大了,穹山都快让师父他老人家给拆了,前辈你就别再惹师父生气了!”
我听得莫名:“寒毅的脾气大是大了点,倒没你说得这样小气。”再说,什么叫做再?
寒笑一时无话,片刻喊了那几名弟子一同离开,刚走几步忽又停下来,转过身疑惑道:“前辈你……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客栈吗?”
我挑起唇,“不了。”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莫白衣正负手立着,与我四目相对时温温一笑。
三月春风都不及他。
寒笑像个活了百来岁的老头似的幽幽一叹,行至寒毅身旁,张口说了些什么,就见寒毅扫我一眼,脸色再沉,拂袖而去,几名弟子亦跟着离开。
这……我有点懵,委实想不出,到底哪里说错惹了寒毅。
此厢,莫白衣出声唤我,眼中几分疑惑,本剑灵回过神来,奔上前去,嬉皮笑脸道:“无事,几名相熟的小辈拉我叙旧,走罢。”
莫白衣点点头。
天色已晚,加之各家家主齐聚扈城,那些行事怪异的修者亦有收敛,至于先前修者失踪一事便只能待明日再做商讨,城中客栈人满为患,好在莫家弟子早已在一家客栈为莫白衣订了间上房。
我么……不过是厚着脸皮硬跟来的剑灵,又少在灵山显出人形,自然不会为我留间客房,无法,只能委屈莫大家主让我挤一挤。
莫白衣眉眼含笑,应了声好。
巧在寒毅一行人也在一家客栈投宿,刚上了二楼上房,就见寒毅至一旁房中跨出半步,见到我与莫白衣,愣了愣。
莫白衣含笑道:“寒家主。”十分客气。
我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寒毅眉梢一挑,又退回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惊得我退了一步,险些撞上栏杆,莫白衣及时扶了我一把,道:“当心。”
与此同时,二楼首间客房至内打开,寒笑大喊了声师父,急急奔了过来,忽然咦了一声:“前辈?”那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来了”五个大字。
我看看厅中相貌平常往来的修者,再看看身旁温润如玉,唇角含笑的莫大美人,不想说话。
寒笑未再刨根问底,转身拍起房门,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师父?”
“闭嘴!”寒毅道,一道寒彻骨的剑气至门缝中透出,吓得寒笑急忙跳开,那剑气在将要沾上本剑灵衣角时,又忽的止住,消失殆尽。
寒笑对着莫白衣恭敬一礼,便凑到我跟前,拧起眉头,压低声音道:“前辈你……你怎么又惹师父生气了。”不是个问句。
莫白衣亦跟着看向我,眉眼温温,眸光淡淡,显然是听到了。
我:“……”什么叫做又?!
于是我仔细想了想,这人大抵是……看见我就来气?
寒笑长长一叹,望望紧闭的房门又回了房中,我便随莫白衣进了一旁客房。
本剑灵先一步行至床前,将被褥铺平,窝回剑里往床上一躺,倒也不占地方,于是自剑中出声唤他。
莫白衣坐于桌旁,轻轻应了声,解下腰间乾坤袋,将琴取了出来,微微笑道:“睡罢。”修长十指抚上琴弦,弹出的分明是静心曲的调调。
琴是好琴,曲是好曲,静心曲曲调悠扬宁和,能平人梦魇及心魔,却是极耗灵力的。
就说本剑灵时常噩梦连连,后半夜却睡得雷打不醒,果真是莫白衣抚了静心曲,不是幻听。
我眉头一跳,至剑中跑了出来,想也不想一把按上莫白衣正抚琴的手……立马抽回。
琴声戛然而止,莫白衣愣了一瞬,抬眸看我:“何事?”
我扒拉两把头发,干笑两声,“天色尚早,忽然不想睡了,”凑上前去,谄笑道:“莫大家主,银子借我用用~我去买两坛好酒,同寒毅喝两杯。”
让寒毅再莫名气下去,只怕真要将穹山劈了。
莫白衣取下腰间钱袋递给我,道:“饮酒伤身,勿贪杯。”
我噗嗤一声乐了:“本剑灵又不是人,伤得哪门子身?”再晃了晃手中钱袋,“不还~”走出房门,顺手将门带上,恰见莫白衣抿着唇,神色莫名。
厅中各家修者占了大半,三五成群围在桌前,吃着桌上吃食低声商讨,我至楼上走下,将钱袋放在柜上,唤了掌柜:“店家,把你们这儿的陈年好酒来两坛。”
掌柜笑眯眯收了银子,又喊了小二去酒窖中拿酒来。
我等得无趣,近处的世家弟子的话语三两句窜进耳里,什么修者失踪啊魔头啊,莫家主之类的,不免竖起耳朵仔细听——
一名弟子道:“只是修者失踪,哪里轮得到各大家主出马,我倒听说是那魔头没死,这次修者失踪是魔头一手所为,不晓得是不是暗地里盘算着什么阴谋!”
另一弟子出声询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莫家主与魔头有着血海深仇,既然莫家主亲自出马,那传言还能有假?”
“那魔头真是好大的胆子,没死透不好好躲着还敢来犯,这次莫家主与寒家主皆在,咱们这么多人,还怕收不了那魔头,这回定让他魂飞魄散,再不能作恶!”
本剑灵慢悠悠凑上前去,道:“兄台此话怎讲?我倒听说那魔头已经自绝,按说人都死了,仇也算了了,我看莫大家主为人大度,不是那般记仇之人。”
“仇了了?无尘哥哥死去的父母亲妹能复活吗!”至门口传来一声,声音清脆,夹带几分愤愤然。
堂中修者立时噤了声。
循声看去,进来的是那苏家家主苏婉婉,容貌清丽出尘,一抹愠色染在眉目间。
我哑口无言,死去百年的人,如何活过来?上百条人命,岂是那魔头一人死了就能抵的?且若那魔头再出……
这仇……完不了。
苏婉婉大步走进厅中,“你是哪家弟子?”
“莫家的。”我坦然道:“逐浪红尘。”
“那个剑灵?”
本剑灵点点头。
苏婉婉嗤笑一声,走上前来将我看了又看,道:“我看你这身形倒是眼熟得很。”
我笑了笑,“自然是见过,以前在灵山时,苏家主便常去寻莫白衣。”接过小二端来的两坛酒。
苏婉婉面露迟疑,片刻又问:“有能为的家主道友这般多,你却非要缠着无尘哥哥,是何企图!”
“我图他这个人。”本剑灵实话实说。
不知是哪个弟子没忍住倒抽了口冷气,周遭更静了。
“你!”苏婉婉朱唇轻咬,双眸嗔怒,道:“无耻!你若敢对无尘哥哥不利,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本家主定让你魂飞魄散。”
我逗人逗得欢喜,扯了嘴角笑道:“苏家主多虑,本剑灵为他好还来不及~”怎么这年头都喜让人魂飞魄散了?
“最好如此!”苏婉婉冷哼,至我身边经过时忽然低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便径直往二楼去,敲响了莫白衣的房门。
本剑灵眉头一皱,端的莫名。
楼上莫大家主开了房门,与苏婉婉在门口立了片刻,说了些什么,盈盈笑着看了我一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双双进了屋内。未关门。
我拎着两坛酒步上二楼,敲了敲房门,唤了声寒毅,往右间偷看了一眼,莫白衣与苏婉婉相对而坐,言笑晏晏。
寒毅未开门,我再敲了两敲,唤一声,耳尖的听到有小声讨论本剑灵无风无雨还戴着斗笠,必然是高傲如我,却未遂愿当了莫家主的佩剑,没脸见人,亦有讨论这位苏家主的。
大抵是——
莫家与苏家自来交好,莫白衣与苏婉婉更是青梅竹马,后来莫家主与苏家主许了亲事,就在成亲前一日,魔头寻上灵山,将莫家老小杀得差不多了,于是莫家主悲痛之下退了亲,这好好的亲事办成了白事。
有人猜想,那魔头怕不是心仪苏婉婉,所以杀上灵山阻止亲事,其中曲折,又是一段话本中凄凄美美的情爱故事。
我往下瞟了一眼,那个身穿紫衣的小姑娘,不知令师尊可还尚在,若是不在人世,听到这话,估计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第八章 醉酒
半晌,房门至内打开,寒毅冷着张脸立在门口,长发散在肩头,穿着还算整齐,应是打算就寝。
我晃晃手中酒坛,笑说:“喝酒吗?”
寒毅道:“喝。”清清冷冷的声音。
进了屋内,寒毅将房门关上,便坐在桌前,顾自拆了坛酒,灌了两口,唤了我一声:“阿浪。”
我笑应着,将斗笠揭下,拍开坛封,闻着酒香,也喝了两口。酒性烈,还辣喉。
心中琢磨起该如何让寒毅气消,哄人这种事,我还是头一遭。以往寒毅虽寒着张脸,嘴上话毒,却不易当真生气,即便气了,也气不过一日,这次是个例外。
我遂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声,他冷冷嗯了一声。我想了想,便道:“许久未去穹山,寒笑那孩子已然长大了,性子却是没变,说话倒有些像你了。”
寒毅:“嗯。”灌了口酒。
“早年穹山弟子肃然得很,有了寒笑这般行事跳脱的弟子,必然添了不少欢乐吧?”寒笑确实寒家弟子中的一朵奇葩,算得好事。
寒毅横我一眼:“有话直说。”
“哦。”我道:“世间万物皆有灵,只差机缘,开灵识,你那佩剑已历经数百载,往后定能生出剑灵来,到时与逐浪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又何必同我置气……”
寒毅道:“我不要剑。”言简意赅。
“嗯??”我听得有点懵,盯着寒毅不免疑惑。
不要逐浪,那便是没在生我选了莫白衣的气,那又为甚这样?
莫不是真教我说中了,看见我就来气?
本剑灵自认相貌尚可,不说十分讨喜,看着就来气倒也不至于啊……
我便又想不通了。
寒毅不再说话,闷闷喝着酒,我幽幽叹了声,与寒毅一道抱了酒坛拿酒当水饮,生生饱出个嗝,以往也算是千杯不倒,没成想成了灵体酒量极差,脑袋晕晕乎乎的,看寒毅变成了两个,又变成了三个,再重合成一个。好在意识还算清晰。
寒毅的脸色也有些泛红,再灌了口酒将空坛一甩,道:“明明是我捡的你,你怎么就跟了莫白衣!莫白衣不要你,你怎还跟着他!你身为仙剑剑灵的脸呢?”果然还是这个。
我笑出了声,打着酒嗝道:“寒毅……嗝,有些事不好和你说,但这世间与我逐浪交心的……嗝,好友,只你一人。”
寒毅沉默片刻,问:“莫白衣呢?”
“他不是。”我站起身,晃了晃晕得不行的脑袋,扶着桌角,摸至床边趴了,叙道:“他不一样,嗝,这是……我欠他的……睡了,明日喊我。”
寒毅走上前来,将我推了推,我反手想拍开,冰冰凉凉的指尖十分凉快,遂往上摸摸,就连衣角也有些发寒,那人活像是个大冰块。
“阿浪,这是我房间,你出去。”连声音都是清冷如寒潭的。
“我不!”思及莫白衣对着苏婉婉温温笑着的模样,我抛开冰块抱紧了被褥,往床里滚,“他房里有了别人,挤不下。”
“……”
“客房都满了。”
未听见寒毅说话,晕晕乎乎的只觉背脊发寒,身边一沉,大冰块上了床,我就势一滚,挨了上去。
身边的大冰块一动不动,我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夜里又入了梦魇,那好似是白日里听修者说道的场景——
灵山上高挂了大红喜布,格外喜庆,莫白衣身着红衣,格外耀眼。
满座宾客都道玉人成双,我却高兴不起来。
再后来又见断魂崖上,那人提着剑,依旧想要我老命。
依然不是个好梦。
又好像梦到布在断魂崖下的禁制至内触动,教我在梦中狠惊了一把,后续又梦到孩子心性的无名让正道中人逮住,这回不见莫白衣出手相护,生生让人将无名剑溶成了渣。
无名泪眼汪汪,在溶剑炉中翻滚,哭喊着主人一声又一声,直至声嘶力竭,吓得我一哆嗦,抬手去捞,摸了个空。
心疼得厉害,当真不是个好梦。
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莫白衣在我耳边轻叹,费力将眼掀了道缝,借着朦胧烛光,看到莫白衣近在眼前的脸,蹙着的双眉也十分好看,微寒的眸子也十分好看,不笑也十分好看……
嘿嘿嘿……
是个好梦。
半夜里敲锣声响吵吵闹闹,临后街的小窗紧闭却不隔音,我头晕得厉害,捂了脑袋往床里滚了滚。
仿佛间我似看见了我,另一个我将我抗在肩头,穿了身黑,外罩了红衫,袖角里衬染了血,发也懒得束,教屋外的风吹得飞扬,睨着我的双瞳暗红,几分傲气,又挑着唇笑得邪里邪气,十分张狂的模样,难怪被人唤魔头。
我似又见到了无名,那个穿了身红衣心性纯善的魔剑剑灵,执着剑立在前方,道:“放下我主人!不准伤害我主人!”这般炸毛模样,倒像是只护食的小奶狗。
眼见我将目光投向无名,唇角往上一挑,似是极感兴趣。
然后,我便见我与无名打了起来,剑劲相拼,将客房的瓷瓶震碎在地,两道身影自房中打出窗外,无名红衣翩然,身形灵动,难伤分毫,不愧为魔剑自生的剑灵。
“实力不差。”我嘿嘿一笑,忍不住夸了一句。
无名脸色微红,欢欢喜喜应了声:“主人!”
另一个我似乎有些恼了,将我随手一甩,无名惊怕一瞬,那身影便攻了上去,一红一黑缠在一起,远处几点火光闪动,向此处靠拢,空中两人想是也注意到了,微微一顿,晃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我偏头看了看,二楼临后街的一扇小窗大开着,凉风习习,夜空里几点星子忽闪忽闪,铜锣声响在继续,忽远忽近的,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颇为真实,像极了多年前的情景,便好似不在梦中。
是梦,不然怎会有另一个我,还与无名打了起来?无名怎会与我打?先说无名还在莫白衣设的结界里头未出来,再来,寒毅还睡在床外头呢。
怕不是上了时日,逐浪灵气不济,净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不晓得莫白衣何时才肯收逐浪,照此下去,我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就得消散于天地间。
本剑灵翻了个身,冷风贴身有些凉,床铺似草地,被子也未摸着,脑袋晕疼得厉害,索性蜷了身,闭上眼。
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
哪里都不对!
本剑灵怎么就睡在了草地上,还是梦中后街林子里的草地!
我支起身,抬手挡了刺眼的阳光,再按了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抬眼看果真有扇窗是开着的,数过去,怎么好像是莫白衣的房间?无奈仔仔细细回忆昨夜里发生了什么。
唔,昨夜里吃了酒,便醉了,赖在寒毅房间,好像是梦到了莫白衣,然后便是、便是……我怎就把那扮作魔头的人认作了自己!那人劫我想做什么?是为逐浪?不该啊,那人并未将逐浪剑一并带走,单单劫了我这么一号剑灵。
说起剑灵……我犹豫着闭眼感受断魂崖底所下禁制,禁制至内打破,不好,无名出来了!
想起睡梦中的情景,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剑灵心头有点沉,拍开衣上草叶,重回一家客栈。
一路上可称得惨不忍睹,地上一趟趟血迹,好似遭了魔物洗劫,客栈外笔直立了好些修者,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且皆是神色肃然,有些衣裳上浸出血,显然受了伤。
莫非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心头一跳,莫白衣千万不能有事!
见我到来,有人神情惊惧,有人面露疑色,更有人拔出剑来,教身边人摇头制止了,俯首说了什么,犹豫着让开条道,各弟子手中握着剑柄,一脸戒备的直直盯着我入内。
厅中各家家主坐在一处,大都面色凝重,一眼便见莫白衣面色沉如水,我仔细看了,未受伤,放下心来。
但未见着苏家家主苏婉婉,再看人群中苏家弟子,一个个红了眼眶,小声抽泣,活像是苏家主遇了不测。
心头疑惑,便打算问莫白衣发生了何事,却见他微蹙了眉头,紧抿着唇,直觉不妙。
各家主见我到来,倏然起身,一个个变了脸色,更甚者,就如同屋外的弟子一般面露愤恨,拔出手中佩剑,一脸戒备。
莫白衣眉头一皱,“坐下。”声色冷然。
各大家主面面相窥,就如同客栈外的弟子一般,到底还是被人劝住,异常不甘的罢了手,看得本剑灵莫名其妙。
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寒毅见了我,捏在手中的酒杯咯嗒一声放于桌上,出声唤:“阿浪?”
我冲他点了点头,眨眨眼满肚子疑问。
寒毅回看我,欲言又止。
莫白衣适才抬眼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只停留一息,便移开了,什么话也未说。
正此时,寒笑至楼上莫白衣的房外扯着嗓门儿唤我,见我看向他又冲我招了招手,我便飞身跃上二楼。
寒笑满目疑惑的开口:“咦……前辈,你怎么从前面进来了?”又一指身后莫白衣的房间,“你不是在里面睡觉吗?”
我挑了挑眉:“什么话?”
寒笑道:“昨夜莫家主将前辈抱去了他房间休息啊,后来魔尊出现了,我想来告知前辈一声的,师父不让我吵着你睡觉,莫家主又说你不在房中,我还不信。”
“昨夜里喝多了,不慎开了窗户滚了下去,就在窗户下边睡了一夜。”本剑灵一本正经扯着谎,直觉不大好。
魔尊?哪个魔尊?至即墨青羽死后,倒未听闻有新进的魔尊啊。莫白衣知道我不在房中,又是怎么回事?
寒笑竟是信了,满目担忧的问:“前辈可有伤到哪里?”作势要来查看,口中碎碎续道,“师父醉酒也同前辈一样莽撞,定是前辈教坏的!”
我眉心一抽,干咳一声:“剑灵哪能伤到,说罢,到底发生何事了?”
扈城昨夜真真发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寒笑告诉我,各大家主未到的,今日便都往扈城赶来了。
大抵是前夜里不人不鬼的失踪修者来城中掳人未遂险些被擒,于是昨夜又出现了许多不惧法力的失踪修者结伴来城中掳人,不止如此,操控那几名修者的幕后之人也出现了。
出现在十分显眼的地方,城门至高处,城中事物一览无余,这倒是魔头一惯作风。
我许早前听说,百年前正道之人对那魔头深恶痛绝,便有人画了那魔头画像,横眉怒目凶神恶煞,世家长辈拿了画像指着画中人,教咬着手指咿呀学语的后辈们记得画中人,正道宿敌,坏事做尽,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决不能留,一看看了数十载,倒成了不少后辈的噩梦。
这还是被说书人当了笑语拿出来讲的。
至于那画我见过,丑!忒丑!哪里就像那魔头,地府恶鬼还差不多。
然夜里还真有个后辈,不知长了双什么眼睛,指着那高处立着的人,咬牙切齿道了声:“是即墨青羽!”
那人确确实实是即墨青羽的模样,与本剑灵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即墨青羽当真复活了,就这般明目张胆立在墙头上,明目张胆的杀人掳人。
正道大半炸了锅,乱做一团许久方才想起还有两大家主坐镇。
于是叫来了莫白衣,寒毅因有些醉酒,便去得晚。
莫家主阻挡那魔头为祸却始终不肯出剑,一时难分胜负,术法又伤不了那魔头,其余人自也没甚办法,眼睁睁看着那魔头要逃,莫白衣不追,言说再商对策。
苏家主不听劝阻,非要擒了那魔头,口口声声要报仇,提了剑便冲上去,拦都拦不住,结果反而被擒,莫白衣正待相救,那魔头已然将苏家主打晕,挟苏家主同那些不人不鬼的修者和重伤弟子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不知往何处寻。
城中修者尚还须莫白衣坐镇,方不至于乱了套,而莫家主与其余家主派去寻苏家主与众多弟子的人至今未回,也不知是生是死。
莫白衣为何不出剑,我大约是知晓的。
只是如今苏家主失踪,我现下又从客栈外进来,莫白衣他……是疑我了罢?
毕竟我的样貌与那人的样貌,醉时我自己都能认错。莫白衣既能知我不在房中,大约也知我什么时候不在,和那名约是即墨青羽的人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辰……大抵是能挂上钩的。
一时又想起了昨日里听到的,苏婉婉与莫白衣本是青梅竹马,本就定了亲,本就是要成亲的……
寒笑似是想起什么,一时间神色古怪:“前辈,你斗笠哪去了?”
“你师父房中啊。”我张口答,“昨夜买了两坛酒,斗笠碍事,就将斗笠摘下放在……”
越说,寒笑的神情便愈发古怪,更有几分痛心疾首。
我一僵,抬手摸了摸脑袋,只摸见头发,艰难的眨了眨眼,道:“完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误会大了。
挣扎着开口:“这是误会……”
第九章 寻人
寒笑出言安慰:“前辈别怕,师父师兄们都晓得前辈是好人,不管世人怎么看前辈,我们寒家始终站在前辈这边!”
这话说得模凌两可,是或不是寒毅亦是不会与我为敌的。
本剑灵心中感动,想起莫白衣方才的神色,就觉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下,寒气浸了骨子里,不免一叹,将房门打开,再把放在床上的逐浪剑握在手中,一跃跃下楼去。
寒笑又道:“前辈!晚辈还没说完!”
我扶额,没再上楼听,倒是各家主见我携剑跃下,纷纷握紧佩剑,谁人至人群中开口——
“这人分明就是魔头!你们竟然还听信莫家主所言,你等是否忘了,当年莫家主与那魔头本就是好友,即便那魔头入了魔,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其为祸苍生!莫白衣根本不配在此发号施令!我等何不将这魔头擒下,让他交出苏家主与一众弟子,也不至在此地干等。”
其余家主未出声,却皆看向莫白衣,大多目露疑色,那人的话,显然听进了几分。
我正要开口,就听寒毅一声冷哼:“胡说八道,阿浪是我捡来的,也一直跟着我,他是不是魔尊,我比谁都清楚,再者,魔尊修习魔道,昨夜之人一身魔气与尸气,但凡有一点修为,皆能看出,阿浪一身纯然仙剑之气,你瞎?”
我听得呛了一声,适时开口:“本剑灵不是魔头,听闻魔头与本剑灵长得极为相似,恐诸位家主误会,方才戴了斗笠遮脸,昨夜与寒家主喝酒,嫌斗笠麻烦便摘了下来,然不胜酒力,倒头就睡,说来难堪……夜里迷迷糊糊嫌热,开窗滚了下去,就在墙角睡了一宿,刚醒来回客栈听小辈提及,才晓得昨夜之事。”
莫白衣语气缓和:“逐浪酒品一向不佳。”
那人似噎了一下,还要再说,寒毅眉头一皱:“闭嘴!”一道剑气划过,直将那人双唇冻住,开不得口。
那人身旁弟子打扮的人面面相窥,看着寒毅脸色,到底没敢开口为其求情。
片刻还是有人坐不住,起身道:“莫家主!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再带人去找吧!”
“晚辈也去!”苏家弟子道。
“莫大家主,我去将苏家主寻回来。”我道。虽说苏家主太过冲动,但好歹是想着为莫白衣报仇,若换了我,大抵也会冲动行事。
莫白衣迟疑一瞬,断然道:“不可。”
站起身的那名家主立时急了,“莫家主!苏家主待你如此,你难道真如先前那位道友所言?”
我听得心中不是滋味,便道:“这位家主话可不能乱说,既然去寻的人多时未回来,自是遇上了麻烦,你们口中魔头既能轻易将人擒下,你若再带人去,说句不入耳的,大抵也只是再添几名失踪人,然城中尚还有伤员以及可能赶赴扈城参加各家招新试炼之人,莫大家主自然是考虑到这几点,方才迟疑。”
“若是莫白衣亲自前去,三大家主之一俊阳夏侯家家主应是今日才能赶到扈城,若是那魔头带人施为你们拦不住,自也不会任由莫白衣亲自去,而寒毅……向来不喜亲自掺和这些事,你们喊也是喊不动的。”顿一顿,看向莫白衣清雅脸庞,拍拍胸脯道:“就本剑灵去,以我逐浪红尘,堂堂绝世仙剑的身手,定能把人带回来。”
自觉一身正气,洒脱得不行。
莫白衣并不打算松口,我便又道:“本剑灵说话向来做数~况且,在座各位只怕还是有人不肯信,定定心也是好的,本剑灵可是打定主意要跟着莫大家主你。”
寒毅闻言,冷冷一哼。
我没管他,也只当莫白衣默许了,径直向外走去,堂中修者自觉让出条道。
莫白衣站起身:“逐浪。”仍带迟疑。
我将手中逐浪挽了个剑花,笑说:“放心吧,一定将人给你寻回来。你且信我。”
“阿浪!”寒毅道,“我随你去。”就要跟来。
我忙说:“不用,你派去的弟子也还没回来,我一道带回来。”
本意是顺道找找无名,昨夜所见不会有假,心中一直担忧,无名小儿心智,连我都能换一声主人,那名自称即墨青羽的人,与我长得极为相似,可别当真被骗认了主,走了歪路,想想便头疼,若是寒毅跟来,无名再唤一声主人,本剑灵即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加之万万不能让正道人瞧见无名,一来正道中人对魔头痛恨至极,无名若是被抓,八成会剑魂不保,二来,百年前将无名护下的莫白衣只怕要担疑。
寒毅固执,不得已喊了楼上观望的寒笑来将他家师父拦住,再道,若人都跟了去,岂不是出了状况也无人接应。寒毅勉强同意,强塞了一道紧急传讯符于我。
行在路上,思及昨夜,隐隐觉得这许是有人设的套,极有可能已知晓许多。
瞒的事,只怕是要瞒不住了。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能顺利将逐浪剑交给莫白衣,也不枉此一遭。
出了客栈,沿着扈城地界寻那人与苏家主等人的踪迹,然山林与人家并不在一个方向,我琢磨片刻,摘了三五片树叶注入灵气,沿着条大道随风扬了,我则往山林中寻去,若是那几片树叶遇上尸气,自能察觉。
一路走走寻寻,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头顶的金乌没了影,周遭净是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挡了来路前方,便不知是到了哪里,于扈城又是哪个方向,且四下总是漫着森森雾气,时而又阴风阵阵,越往前越是如此,除了衣摆掠过树叶的轻微声响,就没了别的声音。
且眼前这棵歪脖子树……好像长得和方才见过的那几棵一模一样。
难道我这是迷路了?
思来想去,还是跃上树顶瞧了瞧,不由得蹙起眉头,放眼雾色弥漫,遮了半边天,林中更是一团雾,阴气深重,怨气四溢,怕是死过不少人。
脑中忽然想起顾家小子绘声绘色的形容,心中一紧,只觉阴风阵阵,寒气渗骨,周遭也有女鬼若影若现,于是抽出腰间逐浪,一手执剑一手紧握符咒,换个方向缓步前行。
再行了约半个时辰,本剑灵又绕到了这颗歪脖子树跟前,恍然回神,心情复杂。
方才一心想着两行血泪的女鬼,受了点林中怨气影响,那女鬼简直无处不在,若不是女鬼向我讨命,我都不曾察觉哪里不对。
好在只本剑灵一人,若是让相识的人知晓,似我这样大年岁的,教个游魂迷了眼,绕着方圆大的地方走了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实在丢人。
随即画了道符,扬手抛了,宁神看符字在树腰处扩散,形成道网,一点点收拢,树枝上传出簌簌声响,我心中默念三声,往后退了一步。
就听一声“哎呀”,一个人影被罩在符网中,从树杈上落了下来,滚至我脚边。
这人作书生打扮,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斯文,衣裳发丝稍显凌乱,揉着双腿直哼哼唧唧:“痛痛痛……”
而后似是一愣,挠挠脑袋:“痛?小生有痛觉了?小生活了?小生活了!”说着欢天喜地至地上站起,脑袋触及符网又跌了下去,转而揉着脑袋呼痛。
我抱臂看得稀奇,这人是个生魂。
所谓生魂,便是肉身未死,魂魄离体,生魂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无知觉魂魄自动离体的,通常离得不远,另一种则是被人生生抽离,断绝魂魄再回肉身,肉身不死,只是无知无觉,可称作活死人,生魂离体太久容易出岔,运气不好的,便是魂飞魄散。
这人属于后者。
我掐了指诀,褪去符网,伸手将他至地上拉了起来。
他腼腆一笑,道:“多谢。”
而后拍了拍衣裳上莫须有的灰尘,理了理衣摆,又整了整发冠,行了一记大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生姓苏,名晚之,恩公有何事大可吩咐小生。”他想了想,道:“譬如从此林中出去……”声音渐小,莫名有几分心虚感。
我眉心一抽,“渡口撑船的老丈是你什么人?”
苏晚之神情激动:“正是家父!恩公认识家父?不知恩公可否告诉小生家父家母可还安好?小生甚是想念二老。”
我道:“来扈城时,老丈托我们若是见了你让你回家去,听老丈所言,你母亲生了病,每日盼着你回去。”
苏晚之听得眼眶泛红,好似要哭,我忙道:“你可知你是怎么成的生魂?肉身又在哪里?”
“生魂?”苏晚之摇摇头,道:“小生不知,小生只知小生是看了不能看的,就被公子的友人扔了进来,出路小生记得,但始终离不开此树半丈,恩公……能否带小生出去?”
我不答,画了两道符隐在他身上,确认无虞,方道:“我还有事,你自行去扈城中一家客栈,找灵山莫家家主莫白衣,让他先稳住你魂魄,待我回去,再寻你肉身。”
苏晚之问:“小生只听说过……但并未见过莫家主,不知莫家主是何形貌?”
提及莫白衣,本剑灵便十分自豪,将逐浪归鞘,嘿嘿一笑道:“莫大家主啊,他喜穿白衣,长发及腰,长得也十分好看,气质又出尘,在人群中最是显眼,你到了一家客栈自自然然就认出来了~你是生魂,不会有人为难你。”
苏晚之点头应下,再一行礼,“多谢恩公。”
我摆摆手,没了苏晚之干扰,便能在林中好生找寻,虽到现在都不曾察觉到尸气,但无名独有的魔剑之气,却实实在在就在林中。
循着魔气前行未多远,苏晚之突然高喊:“恩公切莫再往前了!”
我停下脚步,疑惑看他。
苏晚之道:“再前边有个剑窟,里头的剑要吃人,小生也是跟随公子无意中看到才会……恩公千万别去!那里头没人能活着出来,都喂了剑,早前那人将一姑娘带回,明日定然是具行尸了,而后又来了好些仙门弟子,都被那人操控的行尸一并带去喂剑了。”
剑?吃人?行尸?莫非……祭剑?!
我大惊,早些年尘封的记忆似泉水涌来,脑袋抽疼。
等等……无名的魔气分明就在前方,难道……难道无名真被拐进铸剑炉里去了?!
一时心血翻涌,快步往苏晚之口中的剑窟跑去,将他的劝说抛在脑后。
第十章 剑窟
苏晚之口中的剑窟算不得太远,却藏得极隐蔽,一路上随处可见打斗痕迹,与周遭几处被破坏的法阵。
于崖壁处寻到剑窟入口,石门紧闭,门上还有些干涸血迹,本剑灵看得眉头紧皱,心中升起怒意,抬手抽出逐浪一剑劈去,石门被劈做两半,轰然倒下,滚滚血腥热浪扑面而来,一道剑气带着杀意一并袭来,我闪身避开,负剑而立,双眼紧盯洞口。
瞬时莲香和着尸气自风中飘出,与先前的血腥气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紧接着,一男一女缓缓行至洞口处,男子不出所料,正是自称即墨青羽的那位,而那女子却是苏婉婉。
一身粉裙下摆染了血,神情木然,双眸空洞无神,身上有着不少剑伤,观伤口并未处理,泛着丝丝魔气,将衣上血迹染得泛黑。
那人扬起嘴角,嗤笑道:“该说他神机妙算,还是你蠢得可以,竟敢独身来此,本尊倒真想送你一程,只可惜他不准。”神情惋惜。
“送我一程?”我微微一笑,装模作样擦拭起剑身,再悠悠然道,“本剑灵斩妖除魔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泥巴呢。”
那人抿了唇,一双暗红的眸子晦暗难明,道:“本尊能有今日,倒是拜你所赐,便送你一份大礼。苏婉婉不识好歹,偏想与你争莫白衣,百年前若非苏婉婉从中搅和,你与莫白衣的好事早已成了。”
我心中一跳,强自淡然道:“百年前我与莫白衣并不相识,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人嗤笑一声:“此间只你与我,不知魔尊是想做给谁看?”
苏婉婉不是人?不对……
“什么魔尊?”我按按眉心,“你同那魔头长得一样,你喜欢装做是他,你装便是,扯上我做什么?本剑灵对那魔头没甚好感。”
那人讥笑渐敛,神色冷了几分。
“我倒不知,魔尊竟也会厌恶了自己。”
此人一口咬定我是那劳什子的魔尊不松口,我听得不耐烦,只道不是那魔头,便懒得再争,瞥了苏婉婉一眼,见她嘴角抽动,神情怪异,肯定道:“你想将她制成傀儡。”
先前只是猜测,如今便能断定,这人想将苏婉婉制成傀儡,却留存着苏婉婉的意识,仍可控制她的行动,便不是苏晚之口中的行尸,而是傀儡,有魂魄有命在的傀儡。
活生生制成傀儡,其中苦楚不想也知,苏老家主只得这么一个独女,自幼便捧在手心,要什么给什么,宝贝得不行,性子便有些乖张,本心不坏,在莫白衣身边倒似换了个人,言行举止活似个温婉大小姐。
自与莫白衣定亲以来,一直将莫白衣的事列在首位,莫白衣的仇视为己仇,如此心意也属难得。
至于莫白衣……
唉,苏婉婉本也是非救不可,至于她如何心仪莫白衣,莫白衣又是否中意她……本剑灵管这么多做什么。
说起来,若想断了苏婉婉与这人的联系有两法,一是这傀儡术还未成,只要失术者断了对其的操控便可,此法却也只限于傀儡术未成时,后者便是不杀了施术者不可解。若傀儡术成后再想解时,也只得这一法。
而这人……却是具行尸,观他犹有意识,能说会道,行动好像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说是死而复生也不为过。
这倒有几分像是使了什么传言中不传的邪门禁术。
怪不得有人说这人是那魔头,若我是寻常人,也是信的。
那人吐出一字:“是。”
随即冷笑一声,“呵,想杀我?你若杀不了苏婉婉,也救不了那些弟子,更别说杀了我。”
此厢,苏婉婉身一动,长剑携荷香剑气凌然而至,我用剑鞘一挡,退出数丈远,苏婉婉又至,木然着脸,眼底平白多出的愤恨却不似假的。
只怕是仍有意识的脑中已然将我当做了魔头,是以招招带杀。
不能伤了她,便只好抽剑去挡,千万小心着不让逐浪剑气划伤了苏婉婉,而苏婉婉杀招频出,其中杀意不做假,数十招下来,便感觉灵力有些不济,更是因此受了几道剑伤。
那人斜斜倚着石壁,抱臂笑出了声:“未曾想,魔尊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胡言乱语!”我听得恼,剑气朝那悠哉的人击去,再旋身避开苏婉婉欲缚住我手脚的丝带,“兄台想作那魔头可别拉上本剑灵。”
那人飞身避开,好整以暇理顺发丝,只道:“本尊为苏姑娘的佩剑加了些东西,可使魂魄与器具的联系断离,不知魔尊可还满意?”
我听得眉梢一皱,每每与苏婉婉的剑锋相交时,灵力便越是有种被隔绝感,还当是错觉,大意了。
如此下去,顶多再撑一盏茶的时辰,莫说是救人,我只怕脱身都难,但若是救不了人,莫白衣那儿……我如何交代?
自心头叹了口气,换左手执剑,横剑斩断缚住我右臂的丝带,再侧身避开贴颈而来的剑锋,将寒毅硬塞我的传讯符渡入灵力,看它飞入林中,那人想拦也拦不住。
而后横剑于身,口中默念法诀,再掐指诀,正打算用最后那点灵力将以前自创的剑阵祭出。
此剑阵耗灵巨大,好在对阵中人只困不伤,不在里头待个一两日休想出来,外人更无破阵可能,我再放出寒毅交予我的传讯符,如此一来,苏婉婉便算是保下了。
莫白衣也不必那般蹙眉伤神。
至于本剑灵嘛……
“主人不可!”略显慌张的少年声音至林中响起,而后就见一抹红影飞至我眼前,一个晃身与苏婉婉缠斗起来。
是无名,且安然无恙。
心中大石算是落下一半,有无名对上苏婉婉,不得已收了剑阵,试想以无名的实力,再来十个苏婉婉也不是问题,于是嘱咐一声:“切莫伤了苏婉婉。”
无名答:“好的主人。”依然是那般乖巧语气。
我忍着扶额的冲动,幽幽叹道:“我亦是剑灵,哪里是你主人。”
无名道:“主人说不是就不是,无名听主人的。”乖巧得很。
我无语了,不晓得无名是真的傻得像个小娃儿,还是故意的。
转而提剑对上尤在悠哉看戏的那人,那人眉梢一挑,啧了一声,“他算得倒准。”
又理了理衣摆,斜眼睨我:“魔尊实力不过如此,是他高看你了。”
我紧皱眉头:“他是谁?”
那人并不打算作答,又挑起初见时那抹邪肆的笑来。
本剑灵看得只觉闹心,他顶着一副与本剑灵相同的容貌,摆出这么个欠收拾的表情,还是个冷傲模样,世人称他魔头,难道世人眼中即墨青羽就是这么个德行?当真讨打。
“高不高看,试试便知。”
那人猩红眼眸中染上抹兴味,手中幻出把剑,却听林中一声清冽鸟鸣,眉梢微蹙,抿着唇将剑收了回去。
定定看我一眼,没头没尾一句低语:“不过如此而已。”语中掺着几分疑惑与不甘。
言罢,招手唤出洞窟中缠了不少死丧之气的一柄剑,以血雾裹身,雾散之后人便消失得无踪。
不过如此?我自心中嘀咕,若非灵力不济,本剑灵怎会这样狼狈。
那人消失之后,苏婉婉动作一顿,双眼恢复清明,无名亦跟着停下动作,跳至我身前,像个护食的小鸡崽子似的将我挡住。
只是这红衣少年原本便没我高。
苏婉婉目光在我与无名脸上来来回回,朱唇紧抿着,神情十分复杂,未说半字便两眼一闭,无端晕了过去。
我上前探了探她脉息,再大致感知她内里伤势情况,得知她只是皮肉伤重,内伤无多,且应该是与那人缠斗时被那人所伤而留下,修养几日便好。
至于傀儡一事,我却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若说那人这般轻易便解了对苏婉婉的操控,哪需如此大费周章。
好在人未有事,苏婉婉无端清醒之事,还须告知于莫……算了,此后再提。
我寻了棵长得顺眼的树靠坐着,无名欢欢喜喜唤了一声主人,乖乖坐于我身侧,本剑灵再试着于逐浪剑中提取灵力,无果,无名眨眨眼,歪了歪脑袋。
“主人?”
我未动,道:“无名,你感知一下,洞中人死的活的?”
无名点头应是,一个闪身进了剑窟中,隔了片刻方才出来,掰着手指头道:“黑的、白的、花的、嗯……还有黄灿灿的。其他的都没气了,主人要进去看看吗?”
我被无名的动作逗乐了,伸手揉揉他发顶,道:“不了。”这类剑窟总能让我想起些不好的回忆,没必要再折腾自己。
算算时辰,正道那头应该是要带人寻来了。
于是侧首看向无名,日光下红衣鲜得晃眼,少年脸上是自心中透出的欢喜及温顺,看得人心头一暖。
想起崖下见到无名时,还是一口一个主人下落,格外不安的模样。
我道:“无名,你先走,回崖底去。”那儿相比我身边要安全得多。
无名皱着小脸,坚定道:“主人不走,无名也不走!主人伤重,无名不能丢下主人!”
本剑灵叹了口气:“我不是你主人,你走罢,再不走,当心被人逮住,扔进剑炉里去。”
无名摇摇头:“你是主人,无名不会认错,只要有主人在,无名不怕。”
我道:“我不是。”
无名道:“你是!”
我道:“我不是!”
“主人……”无名委委屈屈地唤,一双手小心翼翼抓上我衣摆,握得紧紧的。
我将衣摆至他手中抽出,厉声道:“我不是!我不曾杀过莫家人,更不曾杀过莫白衣父母弟妹,我和莫白衣不曾有过血海深仇,更不曾被他逼死在断魂崖上,你可明白?我不是即墨青羽,说不是便不是,永远都不是。”
无名好似听懂了,泪眼汪汪的:“主人……是不是也不要无名了……”
我撇开头去,“你走罢,即墨青羽早就死了,魂魄也散了,这世上再无即墨青羽此人。”说罢,便闭了眼。
无名呜哇一声哭了,抽抽噎噎道:“主人坏!”
我没理他,等了片刻,魔气消失方才睁开眼,垂眸看着有些透明的手,耳听得远处传来莫白衣的声音,愣了一瞬,钻进逐浪剑中。
片刻,就见莫白衣至林中赶来,神色焦急,得见昏迷不醒的苏家主后,快步上前将人至地上扶起,墨发因他动作随风扬得有些乱。
而后伸手探了探其脉息,面上明显是放下心来的模样,接着一家客栈里见到的那名苏家弟子与几位家主弟子也赶了来,苏家弟子得见自家家主,双眼一眨一眨,便哭了出来。
莫白衣将苏婉婉交与苏家那名弟子,轻声嘱咐了几句,然后便去了剑窟内。
本剑灵自认是为了省些灵力,方才闭了五感,于逐浪中眠去。
至于无名,应该是回了断魂崖底,又念着他家主人几时归了罢。
本剑灵不是他主人,长得再相似也不是。
第十一章 梦魇
这一睡去,便又做了梦,稀奇古怪的梦。
梦中似是回到了踏入断魂崖底幻境的时候,雨声淅沥,似远又近,似真似幻。
将我围在断魂崖边的正道人俱都覆了层蒙蒙水雾,看不真切,只提剑缓步而至的那人眉眼神情愈发清晰。
白衣依旧不染尘,神色是深刻于心的冷漠决然。
莫白衣抽剑直指我心口,道:“莫家数百人命,你需给个交代。”声音全无半点温和之意,有的不过是冷漠,与隐在其中的恨。
我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脚便踩在了悬崖边上,碎石跌入崖底,一直未传出声响。退无可退的境地,心头似被人浇了桶冰水,冻得人竟直想抖。
眼前场景变化,好似到了一家客栈,而客栈中只得两人,莫白衣端坐于房中桌前,目光柔和,指尖闲拨着琴弦,一曲新曲悠然空朦。
苏婉婉立于厅中,道:“我知道你是谁,只要你还活着,你与无尘哥哥的血仇永远也完不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莫白衣听得仔细。
楼上琴声戛然而止,莫白衣温和不再,神色又复断魂崖上的冷然,眼前场景忽的分崩离析,重又聚成了断魂崖顶,莫白衣寒声道:“莫家数百人命,亦须给个交代。”
我看着眼前反着寒光的剑锋,脑中回响着苏婉婉的话语,到后来唯剩一句,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于是竟同疯了魔般,握上眼前三尺长剑,手被剑锋划出口子流了血,倒无半点痛感。
我正疑惑,就听一声:“阿浪。”寒潭水般沉沉。
“你救个人,还救出脾气来了,”那声音顿了顿,“你打算睡到何时?”隐隐要发怒的语气。
我一个激灵,便醒了。
睁眼便是寒毅黑沉得好似要动手的面色,愣住了。
思绪还有些飘忽,梦中情景甚清晰,不免幽幽叹了声,本剑灵许是这几日里听得太多我是那魔头的话,便下意识的当了真,加之未听见莫白衣的静心曲,做了不知多久的噩梦,净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见停。
寒毅斟了半盏酒,半卧着小酌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道:“醒了?”
我回过神来,出声答:“醒了。”扫了一眼屋内,便问,“我睡多久了?莫白衣呢?”
“两日。”寒毅看着我,没好气道,“莫白衣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反正不在你这里。”
我听得心中有些失落,转而又道:“那苏婉婉呢?”
“苏家主昏迷不醒,尚需人照看,莫白衣在哪里,苏家主就在哪里。”
寒毅说话依旧这般专注伤人。
本剑灵心头一堵,一时无话,寒毅唇角勾起抹笑,晃了晃手中杯酒,目光悠然。
片刻后,撇开灵力和无名一事,将当时情况告知于寒毅,末了便说:“苏婉婉曾被制成傀儡,虽然只是半成,但将苏婉婉控制住让其听命行事已经足够,说到底,我觉得那人不会轻易放弃这般好的活傀儡。”
寒毅道:“确信?”
我答:“千真万确。但是看不出苏婉婉有哪里不对。”
寒毅沉吟一时:“以你的性子,应该是先告知莫白衣。”
“……”我动了动唇,将眼一闭。
我长得与那魔头一模一样,每每有事发生,那事发地总有我,莫白衣疑我是应该的,如今连维持个人形都难,信或不信虽已没多大关系,但听进心里委实添堵,告知寒毅,寒毅听进,他虽说不愿过问,但也会留心一些。
也不知我就这样窝在剑中不显形,能不能撑下一月,唉,还须将逐浪剑交与莫白衣,一月也不知给不给得了。
“阿浪。”寒毅唤,“从前日将你捡回来后,你便没有现身,怎么,未能亲自将人带回来,见不得人了?”挑了挑眉。
我嘿嘿一笑:“那倒不是,似我这般英俊潇洒的剑灵,只有人见不得我,哪有我见不得人~”
寒毅:“啧。”
我笑得傻气,岔开话头问寒毅门下那两名弟子可安然回来了,寒毅闻言,将酒盏放于桌上,硌嗒一声,半晌轻嗯了一声,道:“你出来。”语气平和。
“我不。”我答,挪着剑身往床榻里翻滚。
屋外是时响起敲门声,“师尊,弟子们听见声响,不知是前辈醒了吗?弟子们想当面致谢。”
寒毅嗯了一声,转而看我一眼,道:“进。”
门被打开,寒笑头一个冲了进来,四下张望,咦了一声,傻在原地,“师父,前辈呢?”
寒毅示意床榻内的逐浪剑,寒笑立刻扑了过来,“前辈!你哪里伤了?伤得怎样?你快出来让师父为你看看啊!”对着逐浪剑,颇有几分手足无措之感。
我听得眉心一跳,就觉寒毅那头明显冷了几分,心道这孩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剑灵干干咳了一声:“你多虑了,剑中好修炼,也不耽误与你们闲聊。”再说,剑灵若伤了根本这事我再清楚不过,寒毅哪有什么法子治,只能是干着急。
那厢里,寒毅复将酒盏执起,垂眸看着杯中酒水,阴晴未知。
而后走进三名寒家弟子,由大弟子寒轩带头,与另两名寒家弟子一同对着本剑灵实实在在行了个大礼,道:“晚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若不是前辈及时赶到,晚辈只怕已成剑窟中一捧死灰。”
我笑说不必多礼,寒轩带头便又是深深一鞠,看得本剑灵极不好意思,本想出声阻拦,但看着另外两名寒家弟子又实在叫不出名字,便只能作罢。
说来寒家弟子太多,我这记性向来不大好,只记下了同我格外亲近的寒笑,与时常跟随寒毅身边做事的寒家大弟子寒轩,旁的还真不记得哪个是哪个。
后来寒家弟子又关切了几句,寒毅听得不耐烦,挥手将人撵了出去,留下寒笑抱着床框,死赖着不肯走。
寒毅心情想来不算差,留下寒笑便未管了,只一挥袖关了房门。
寒笑安静片刻,便又聒噪起来,说起我睡去后这两日所发生的事。
大抵是寒毅当时收到我的传讯符立时便急了,再也坐不住,倒没想到莫白衣快寒毅一步步出房门后,扬声嘱托寒毅看好留下的烂摊子,还有些家主因家中得力弟子前去相寻苏家主也同样未归,实在放不下心也跟了去。
后来莫家主传讯道是先带着伤重的苏家主回去疗伤,而一同寻去的家主带着自家或死或活的弟子回来辞行,要么回去疗伤,要么回去安葬,但并未见到我。
寒毅急得拉了一人询问,那人道是寻到苏家主不多时,苏家主便醒过一回,只道了断断续续四个字,魔头、剑灵,一口血吐出又晕了过去,手却牢牢抓着莫白衣衣袖不放,昏迷后仍在呓语,喊着无尘哥哥同她回去,情深如斯,感天动地。
苏家弟子见状,哭诉着自家家主到底如何将莫大家主放在心上,如今这般模样,恳请莫家主将自家家主送回苏家调养,那几名家主弟子亦开口附和几声,莫白衣无法只能是带着苏家主回了苏家。
再后来便是寒毅气得不清,也不管其余家主如何阻止,留下寒笑他们,提了剑就来寻我,将我从树底下杂草堆里扒拉出来捡了回去。
寒笑小声说,他家师父当时将我带回去的模样,简直要吃人。
后来寒毅冷着脸将我带回了客房中,夏侯家家主夏侯渊过了一个时辰方才赶来,寒毅便将余下的许多事全权交由夏侯渊,整日待在客房中守着。
本剑灵听得感动,看向寒毅,后者冷冷一哼,撇开头去。
我问他剑窟中的情况,寒笑便将他自被救弟子口中打听到的说与我听,还甚是夸张的伸手比划,说洞窟中有一大得不得了的血池,内里有许多或断或残的剑,血无火自沸,池中央是一把缠满怨气的剑,周围有许多扈城所见的行尸,当时苏家主被魔尊带到了山洞内里别的洞穴,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末了便又说起我沉睡中那魔头的情况,各家主赶到时早已不知踪迹,而那些被治成行尸的人也在当日里全部失踪,连尸气也未留下半点。
扈城百姓帮忙葬下不幸逝去的修者,便开始修建战后有些损坏的屋舍。
这情形看似好了……
但于本剑灵来说,情况不乐观,非常不乐观。
那便是无名的出现被当时剑窟中尚还清醒的其他弟子得知了,好在他们年岁不高,并不识得魔剑无名,加之剑窟中本就魔气四溢,他们便将无名当做是一把修出剑灵的灵剑来。只道是哪位隐世前辈出手,携灵剑救他们性命,或是本剑灵搬去救兵,剑灵嘛,认识些隐世剑灵也不稀奇。
此事都怪我疏忽大意,未能感知到洞中可还有活人,贸贸然喊了无名前去确认,那几名弟子被救了回来,便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自家家主,于是有剑灵的灵剑又出惹来热议,不少人私下去寻无名下落,更有人于明面拉帮结派打着道谢的油头寻无名,只怕是想看看无名有没有主,若是没有,据为己有岂不更好。
我沉默片刻,试探性地开口:“剑灵一事,你怎么看?”
寒毅坦言:“没兴趣。”
我再试探着问:“那魔头一事,你又怎么看?”
寒毅挑眉:“不怎么看。”
我道:“当真?”
寒毅啧了一声,语气明显不耐烦:“我寒家向来不问世事。且当年恩怨与如今的是非,当真是世人所知这般?”
我听得心中漏跳一拍,“你……你知道?”开口便有些结巴。
寒笑笑道:“前辈,你这样子怎么感觉像是做贼心虚啊哈哈~”
“我……”本剑灵一时语塞。
寒毅一瞪眼:“闭嘴!”
我一噎,自觉闭了嘴。
寒笑:“哦。”趁着寒毅添酒的时候,悄悄吐了吐舌头,又向我嘻嘻一笑,顽皮得不行,倒和刚捡回来没多久那会儿一个模样。
一时间屋中格外安静,屋外扈城百姓忙碌中开口闲谈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还是寒笑憋不住,小声开口:“禀告师父,弟子还有事未说。”
寒毅眼也未抬,冷冷一个字:“说。”
“被救下的那几家的弟子托弟子在前辈醒后问问前辈,今夜能不能请前辈到画舫一聚,他们家主想当面道谢。”言罢又道,“前辈去吗?”
我想了想:“不去。”
寒笑瞪着眼,凑至我跟前,小声开口:“晚辈听说莫家主也要去。”
莫白衣不是要照料苏婉婉么?
寒笑笑嘻嘻眨眨眼,“前辈去吗?”
我道:“去。”
寒笑凑近寒毅,谄笑道:“师父~前辈要去,你也去吧?”
寒毅道:“嗯。”
寒笑兴高采烈道:“既然师父与前辈同去,我和师兄们就不打扰师父与前辈啦。”
寒毅神情极不自在,寒笑嘿然一笑,飞快跑出房门,顺手将门关上。
于下我同寒毅四目相对,我咳了一声,开口询问:“寒毅……你说怎么才能让莫白衣将逐浪剑收下?”
成功将其气走。
第十二章 酬谢
夜里寒月当空,繁星漫天,我自剑中显了形,默默在房中立了片刻,瞧手脚总是时隐时现,叹了口气便又钻了进去。
不多时,寒毅推门而入,将我看了一眼,道:“你打算就这样出门?”语气仍有些冷意,看样子还未消气。
我晃了晃剑身,当空转了一圈,笑说:“我这样甚好,原本长得就招人恨,便不出来给那些家主弟子添堵了。”
寒毅未说话,兀自出了门,我跟在他身后慢悠悠的飘着,出客栈时与寒笑等人碰了头,寒笑笑嘻嘻的行了礼,喊着自家师兄绕道走了。
扈城中街道上挂了灯,烛火教风吹得晃悠,街中仍有酒肆茶楼开着店门,与一些卖着小玩意儿的摊贩,也能见着相伴玩耍的行人,见寒毅这样冷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与他身后晃晃悠悠跟着的一把剑,难免驻足观望,走得远了便小声议论。
约半盏茶时辰,就见一名做弟子打扮的蓝衣人迎了上来,诧异一瞬,行礼罢便退至我身后恭敬指路。
画舫停在城中的湖心,四周挂满花灯,亮得如同白日般,几位家主见寒毅到来明显一愣,而寒毅双眉微蹙,并未说话。
首座着蓝衣的家主起身相迎,笑问我怎不现身,我看他面生,想不起来是哪号人物,便只同这人客套两句,寒毅仍是未说话,顾自挑了左近的空位入坐,我便跟了上去,飘在寒毅所在的矮几旁。
蓝衣家主笑了笑,道:“诸位再等片刻,莫家主片刻便至。”
我听得心中一喜,方才未看见莫白衣,只当是寒笑想溜出去玩故意扯了谎,没想到是真的。
如此,苏家主是醒了吧?
片刻后,莫白衣款款而至,依旧一袭白衣,抬眼看来,似是愣了一瞬,唇畔漾开抹笑,温温雅雅的,君子如玉不过如此。
莫白衣登上画舫,脸色稍白了一瞬,我看得不忍,正想对那些个家主言辞,就见他没事人似的,开口唤道:“逐浪。”依然是温润的嗓音,目光中透着温和暖意。
我自剑中笑应了声,欢欢喜喜迎了上去,绕着他转了一圈,见他笑得眉眼弯弯,这画舫一直停泊此处也未动过,似是没什么问题。
然仍是不放心,出声询问:“无碍罢?”
莫白衣点点头,眼底笑意更甚了些,应是无大碍,此厢,寒毅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于是我又慢吞吞飞回了寒毅的小几旁,直直盯着莫白衣在对面空位入座。
蓝衣家主拱手一礼,道是当日救下爱徒性命,如此大恩无以为报云云,另几名家主亦起身相谢,拿出早备好的那些个有灵气的物什,我忙至剑中出声,言说救人一事,应算做是莫大家主与各家主的功劳,我只是寻到人报了个信罢了。也是实话。
再说若不是莫白衣,我大抵不会去多管闲事。
此般,诸位家主面面相窥,蓝衣家主朗声笑说,此恩来日必报。
莫白衣起身,恭恭敬敬向我一礼,倒将我吓了一跳,险些从逐浪剑中蹦出来,端看他神色温和,从容自若,只道:“来得匆忙,谢礼改日交与逐浪。”
我傻愣在小几旁一动不动,莫白衣眉眼弯弯,悠然落座。
而后各位家主说说笑笑便也不再过于客套,不知是哪个家主抬手拍掌,至画舫外步出十来个舞姬,个个穿着十分大胆,且艳丽得很,于画舫上献舞一支,帘后琴师弹着曲,先时还算正常的曲子后来便有些不正经起来。
我听着没有莫白衣随兴一曲来得空灵悠然,便有些兴味索然。幸而身在剑中,没人看得出来。
其中也有些清雅的姑娘,着淡色的花裙,端了酒壶便迎了上来,寒毅一冷眼,气场十足,将那姑娘吓得脸色一白,匆匆走开换个人投怀。
选的却是不染凡尘,面色温和的莫大家主。
我瞧得稀奇,莫白衣这数百年来还未进过花楼,这虽然是画舫,可端看这些姑娘的豪放行径,和那一身脂粉气,必然是花楼中的姑娘,于是仔仔细细地看着莫白衣那方的情况。
只见莫大家主抬手一挡,并无恼意,依然是温温含笑,缓缓摇头,虽亲切,却予人一种浑然不可犯之感。
本剑灵……也喜极了他这模样,早前便记在心头了。
早到我已经忘了是哪个时候开始的。
那厢里,斟酒的姑娘羞得脸颊通红,托了酒盏候在一旁,偷偷瞧着莫白衣,眼中带了点痴。
嚯,这番下来倒是出乎本剑灵意料啊。
莫白衣脸不见红,耳际也是,不应该,难道是未察觉出这些姑娘的出处?
观那姑娘的姿态,应是等着莫白衣将杯中酒水饮尽再添,可怜了这姑娘,不晓得灵山向来禁酒,他那杯中酒水更是一滴未碰。
后来那姑娘端得手臂打颤,又见莫白衣满着的杯盏,戚戚然走开了。莫白衣并未在意,反倒抬眼看来,正正好与我目光相接。
于是本剑灵的老脸……自自然然有些发烫。像是做贼被人抓个正着的心虚感直窜心底,便撇开头去,恰见寒毅将手中酒盏咔嚓一声捏碎,酒水湿了衣衫,整个人透着股子冷气。
发生何事了?
放眼看去,其余家主酒过三巡便醉态百出,也不知是哪个惹了寒毅,醉成这模样,问也问不出,而寒毅……傍晚故意气得他出门,免得揪着我为何不显形不放,置气到夜里也不见休。
以本剑灵的经验看来,寒毅这人不过个一两日是不会和颜悦色的和人说话的。
寒毅起身,冷冷一声:“换衣。”消失于原地。
本剑灵干干咳了一声,想了想,晃晃悠悠地飞去莫白衣身边,甚是明目张胆的靠近莫白衣双腿,见他未动作,我便得寸进尺将逐浪剑横在莫白衣双腿上。
盘算着立刻自剑中抽身,逐浪就算得送于莫白衣了,不料头顶莫白衣轻笑着摇了摇头,幻了方雪白坐垫,将逐浪放了上去。
本剑灵的计策又未得逞。
是时有家主红着眼眶,满口酒气问我灵剑下落,我起初听得莫名其妙,后来就想起了,便十分淡定的扯了谎,道是本剑灵那时候被那魔头的手下所伤,后来那魔头逃走了,便歇进了剑中调息,外界之事一概不知道。
画舫缓缓而动,向着岸边而去,莫白衣神色从容,坐得愈发端正。
我没忍住显了形,背靠着莫白衣而坐,口中言道救人一事,应算做是莫大家主与其余家主等人的功劳,我只是顺手出了些力罢了。也是实话。
更有家主喝得上头,瞧着我竟有几分贪念在里头,张口道:“剑灵阁下……至今未……未认主罢?”
我未开口。
那名醉酒的家主又道:“阁下不妨……不妨跟了我,灵剑所需断断不会少了阁下,阁下跟……跟着我,必然名扬千古!”
我道:“多谢美意,不必了。”自打断魂崖上莫白衣和寒毅切磋过后,逐浪剑就扬名了,先时不知的普通百姓当下也能在茶楼酒肆里听些笑话,根本不用再扬名。
莫白衣眉心微蹙,唇色有些泛白,我看得心中一紧,便凑近了几分,将灵力蓄于指尖,揉揉他眉心,灵力可使得灵台清明几分,不至于晕了船太过难受。
莫白衣抬手拉住我手腕,低低一声,“不要紧。”
我没理他。
后来各位家主喝得东倒西歪,醉得人事不省,画舫停靠岸边,寒毅仍是为归,见莫白衣起身,本剑灵立马钻进逐浪剑中,随莫白衣一道登岸。
就同莫白衣走,他走一步我便晃悠着跟上那一步,不问他要往哪里,是莫家还是苏家。
左右不过就是一个顾自认主的剑灵,不跟他跟谁。
便传讯于寒毅,免得这人若是再回画舫不见人,又得置气。
是时朗月当空,离了仍有七八行人的扈城街市,静谧山林小道上,只印出一道修长人影缓缓行,与旁侧一剑影。
走了些时辰,莫白衣脸色好上许多,我看得舒了口气,忍不住嘀咕:“我说莫白衣,莫大家主,你本就晕船你凑什么热闹?”你觉得不打紧,我还心疼呢!
莫白衣轻笑一声,出声唤我:“逐浪。”脚下顿住,侧首看我,似是有话要问。
我教他看得心中格外忐忑,就怕他问起那日我的踪迹来,不大好解释。
好在莫白衣并未开口说什么,可画舫一事本剑灵还是想不明白,便道:“苏婉婉一事你根本不用谢我,你明明晓得凡是你所想,我向来乐意去完成,你又何须多此一举,来什么画舫……”便就说个不停。
莫白衣只是淡笑着,我语句一顿,他便轻嗯一声,示意在听,到底是没问什么。
本剑灵说着说着,心念一动,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晃悠着拦在他身前,一本正经道:“你实在要谢,就把逐浪剑收了。你那什么谢礼也不用补上了,就将逐浪剑收了罢?如何啊莫大家主?”
莫白衣微微一笑,绕开我,顾自前行。
“那要不你说说是什么谢礼?”
莫白衣淡笑不答,我琢磨片刻,坚定开口:“本剑灵当真不缺什么,就缺莫大家主你啊~要不你还是将逐浪收了罢?”
不然只一月不到就不成了,魂魄消散也未能将逐浪剑送与莫白衣,这叫本剑灵怎么心安。
说起来,我倒真想请教请教寒毅这唯一的知心好友,有没有什么法子在这月内让莫白衣将逐浪收下。
第十三章 灵山
朗月清风,同莫白衣踏着月光于扈城附近悠然漫步,夜里虫鸣声声,只我和他两人,并排而行,抬眼可见满天星子,亦可感身边人极轻极轻的呼吸声,心中平和,似是回到了久远前。
忽然忆起莫白衣在来扈城时所言,扈城景致极好,原是想顺带赏景的,如今这样漫步,莫不是莫白衣想起了邀我赏景这事?
虽说夜里只借由月光与甚远处的那点微弱灯火,看周遭仍是蒙着层夜色,看不出什么美景来。
莫白衣美意,再怎样本剑灵亦是心情舒畅,不免上上下下飘得欢快,口中哼哼起记忆中的小曲。曲是莫白衣谱的,闲暇时所弹,曲调悠然,再合我当下心境不过。
然该来的总会来,古人诚不欺我。
莫白衣驻足侧首,道:“逐浪,你当时在何处?”眼中夜色沉沉,连带着温雅嗓音也有些沉沉。
我心中咯噔一声,答不上话来。
莫白衣并不罢休,静静等了片刻,复又道:“当日山洞外我并未见到你,山洞内也不曾见你,你在何处?”
我想了想:“我受了点小伤,入了剑内,就藏在了草堆里,听到人声便安心修炼养伤去了。”话中真假掺半。
莫白衣眉头蹙了一瞬,“伤得如何?”语气担忧。
我心中一暖,笑说:“只是些皮外小伤,似本剑灵这样世间少有的,一点小伤过几个时辰自自然然就好了,若是修炼,好得会更快些。”
莫白衣轻嗯一声,又唤:“逐浪……”欲言又止。
我嘿嘿一笑,道:“不打紧的,你不用担心,”顿一顿,“苏晚之可有来寻你?此地离苏晚之父母居所应该不算远。”
莫白衣点头,而后自腰间取下一锦袋,将其打开,一股白烟冒了出来。
“恩公?”苏晚之左右看看,见了漂浮于半空的逐浪,一抖,退开两步,而后看向莫白衣,“莫家主,敢问恩公人呢?”
莫白衣便又看向我,温声唤:“逐浪。”
我便自剑中出声应是。
苏晚之双眸一亮,“恩公!太好了恩公你没死!”神色激动。
我眉心一跳,这是什么话?
苏晚之似是方才反应过来,又往后退了数步,“恩公……你也……是?”
我好心解释:“本剑灵乃仙剑剑灵,不吃人。”
苏晚之长出一气,便道:“小生还以为恩公你被那些行尸捉了去喂剑了,担忧得这几日都寝食难安,谢天谢地,好在恩公你没事!改日小生定要上庙里拜谢众神。”
莫白衣在一旁温和笑,我听得一噎,道:“本剑灵向来福大命大,说起来,生魂若是离躯体近了,冥冥之中自然有感知,你这一路到扈城,可有什么感知?”
苏晚之想了想,摇头苦笑:“小生不曾有甚感知,兴许也被剑吞了。”
我道:“你依然无事那躯体自然也不会有事,想来更不会在剑窟中,你若不信,也可去看看。”
苏晚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小生再不敢去那剑窟了!”
我观他那后怕的模样,道:“那人已不见了,血池中的剑也已被取走,你可安心去寻。”
苏晚之依然摇头:“不去不去,小生不去。”
我沉默片刻,直直看向莫白衣。
莫白衣道:“山洞中并无苏公子躯体,苏公子可想见一见双亲?”语气温和。
苏晚之抬眼,目光闪亮:“当不得公子一称,小生万分思念双亲!还望莫家主带小生回乡探望二老。”
莫白衣道:“好。”
随后,将苏晚之又装了回去,我细看那锦袋是个凝神袋,可凝聚神魂,到底是莫白衣细心,我在苏晚之身上布下的那两道符凝魂的效用一般,到底不如凝魂的法具。
一路上本剑灵仍不死心,想将逐浪交与莫白衣,怎奈莫白衣充耳不闻,我十分无奈,又问逐浪到底哪里不好,莫白衣脚下一顿,道:“逐浪并无不妥。”
我听得心中一动,就要说话,那厢里莫白衣双眼看着我:“你该晓得,我要的并非是逐浪。”
本剑灵心绪纷乱,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心中纳闷儿,似逐浪这般仙剑,当真及不上折仙剑?不能够。
难道是莫白衣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应该啊。
于是我又问,逐浪到底哪里不及折仙,莫白衣但笑不语。
到苏晚之双亲的居所时,天色已渐明,莫白衣将苏晚之放了出来,交与他一粒丹药吞了,便见他魂魄凝得真切,如同个活生生的人一般,寻常人也能得见。
后抬手叩门,不多时老丈打开房门,初见苏晚之,眼眶一红,哭出声来,苏晚之忙上前拭去老者颊边的两行泪,言说是晚之不孝,低头低语了几句,老丈方止了感动,看向莫白衣与我,颇为感激的道谢,又极是热情的邀莫白衣进屋中坐坐,奉上谢礼以示感激。
莫白衣以家中尚有要事为由,出言推拒,老丈不好再留,只得道是日后必登门拜谢,莫白衣只道:“不必多礼。”
辞别老丈,莫白衣下了道防护罩,我原以为他会去苏家,一来苏家离扈城远比灵山要近许多,二来……苏婉婉同莫白衣原本便订过亲,应是有些情谊的,就算苏婉婉伤已无碍,再相陪个几日于情于理都属应该。
却没想,是直接回的灵山。所行山道不是来时那一条,虽远一些,但胜在不用渡河。
我晃悠至他身侧,“苏晚之一事你打算怎么办?”
莫白衣道:“苏公子福缘深厚,身躯可容后再寻。”
我点点头,想起莫白衣察觉不到,笑说:“依咱们莫大家主的话,哪个才是首要的事?我想知道~”
莫白衣轻笑:“到时逐浪自会知晓。”
我撇撇嘴,“好吧。”
这一路上就属本剑灵话最多,叽叽喳喳不休,趁着莫白衣轻轻嗯的那声,好似在分神,贼心不死的想将逐浪剑交于莫白衣,却没想莫白衣不着痕迹推拒,接了话题便说上几字,显然在听。
于是一路上五味杂陈,不知作何表情。
到了灵山后,折仙急急跑出,远远唤了声无尘哥哥,再是一句师父,乖乖巧巧立在我身前一步远。
唔……这些日子不见,折仙倒是白白净净的,剑中灵力也愈胜,看样子养得甚好。
那两名双生小童站在折仙身后,道:“恭迎家主。”
莫白衣点头,双生小童便退至莫白衣身后,脸上皆端着一个小大人似的表情,极是有趣。
我跟在莫白衣身后进的灵山他的住处,莫白衣的住处与灵山弟子隔得稍远,四周静逸,院前是一片梨林,这梨树不同寻常,常年花开不败,我也曾可惜,这般大一片梨林,竟然只开花不结果,莫白衣便扬起抹笑,抱琴缓步至梨林深处的小亭中落座,梨花瓣随风飘飞,拂过身前发丝,如玉般指尖便缓缓挑起琴弦,即兴一曲。
第二日,莫白衣便送了我一筐雪梨,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想得出神,身边折仙蹦蹦跳跳叽叽喳喳,问我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我捡了些有趣的说与他听,譬如寒毅这人堂堂一家主,脾气居然一日高过一日,又譬如莫大家主晕船,既然他跟了莫白衣,以后切记不能让莫白衣坐船。
莫白衣乘船,越晕坐得便越是端正,只唇色能泄露一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折仙听得兴致缺缺,哦了一声,跑去缠着莫白衣了。
本剑灵幽幽一叹,当真是徒弟大了不中留,想当年折仙初初开了灵智,只黏我,我走哪,他便跟哪,缀在身后一口一个师父,软软糯糯的嗓音,别提多乖。
走过灵山莫家正厅,再穿过平日里莫家弟子修炼比试之地,便是梨林,梨林中梨花依然常开不败,偶尔微风拂来,携来梨花淡淡香气,与雪白花瓣,便落在身前白衣家主的发丝与双肩,看那浑不在意,背脊挺拔端正而行的模样,心中更欢喜几分。
再次打定主意,就算折仙跟了莫白衣,也要将逐浪剑交给莫白衣。逐浪名字虽是……咳,随意了些,可剑是好剑,不比折仙差。
穿过梨林,便是莫白衣的住所,双生小童自觉走上门前,一人一方推开了门,便微微垂首恭敬立于两侧。
莫白衣缓步踏入屋内,折仙跟在一侧正伸出一脚,就好似撞在了无形墙壁上,被弹了回来。
“无尘哥哥……”
折仙委屈巴巴唤,见莫白衣不应他,转而望着我,期期艾艾唤了声:“师父……”双眼眨呀眨,便泛了红,水汪汪的,好似要哭。
我自然有些懵,设了禁制?何时设的?这若是将我也拦下来,那岂不是很尴尬?
是以,进……还是不进?
莫白衣侧首看我:“逐浪?”语气疑惑。
我便试探性的往前一飘,轻易进入屋内,再回首看折仙,见他双唇紧抿着,眼眶有水光打转。
我眨眨眼,干咳一声,跟着往前晃悠:“莫白衣啊……怎么将折仙拦在了外头?”难道设禁制时漏了?
莫白衣行至屋内,直接步入最里面的卧房,倒了两杯温茶,方才缓缓摇头,道:“我不惯旁人吵闹。”
折仙也算旁人?
本剑灵疑惑开口:“不是你选中了折仙么,怎么还算旁人?”
第十四章 准备
“他与我说是你所言,你若想将他带走,随时都可。”
这……何时同我说过?
当时我倚在树杈上神游,只知道折仙眼眶泛红像是受了委屈,然后便跟着莫白衣走了。
……不对啊,我怎么就想将折仙带走了?
我往桌前一横,道:“他若是想跟着你,你不介意收下他,倒也无妨。”似莫白衣这般品行出众,温雅端正且又修为极高的修者不多,折仙若能跟着莫白衣,我身为折仙的师父,自然由心欢喜。
莫白衣饮着茶,淡然一笑,缓缓摇头。
我便有些纳闷儿,道:“你不愿折仙跟着你?”
莫白衣放下茶杯,道:“我已有佩剑。”
我听得蹙眉:“且说你那佩剑连灵剑都称不得,若是遇上个比你修为更甚,佩剑更好的,如何是好?”
“故人所赠,自当不弃。”莫白衣答。
我听得疑惑的同时,心头一堵,他这样,就好似当年之事……不似所见所闻的那般。
沉默片刻,便道:“倒不是说扔了,有逐浪这般灵剑岂不更好,再者,也没人说不让修者同时有几把佩剑不是?”
莫白衣将乾坤袋中的古琴取出,又取了一方小帕,轻缓擦拭,头也未抬道:“莫闹。”
“我没闹,认真的。”
莫白衣手中一顿,眼也未抬:“胡闹。”语气严厉了几分。
我小声提议:“那你……考虑考虑将逐浪收了?本剑灵敢担保,逐浪剑强过折仙,更强过你那佩剑。”到底是贼心不死。
莫白衣抬眼:“若是故人亲手相赠,自当收下,珍之重之。”语气极为认真。
故人?哪个故人?
心中隐隐猜到些什么,莫白衣不再多言,缓缓拭着琴,我便没再问,随便寻了话题,道:“那苏婉婉呢?伤可好了?可有异常?你怎么不多照看些时日?”
莫白衣答:“苏家主伤势已愈,并无必要留人照看。”
我道:“话不是这样说,苏婉婉对你情深不移,众人有目共睹,你与苏婉婉本就订过亲,若不是因人搅局,如今大约孩子都有顾清风那般大了。”
莫白衣听得眉心蹙起,半晌就憋出两个字:“胡言。”
试想若真如此,那魔头毁人姻缘当真可恨。
其实莫白衣若与苏婉婉好事再成……也无不可。
只是内心不大甘心。
但若莫白衣愿意,也只能是甘心了……唉,罢了罢了,反正也待不了多少时日,后来如何本剑灵也是看不见的,何必瞎猜添堵。
此后,我在灵山悠哉待了两日,每日里紧跟莫白衣不放,他走哪我跟哪,时不时再问上一问莫白衣可改变心意,愿将逐浪剑收下,答案自然没有。
如有人问起我为何一直不现身,便以剑中修炼为由搪塞过去。
寒毅那厢也不见回信,他那夜换件衣裳并不需要多久,然他本就喜静,画舫中众人醉得东倒西歪口中什么话都在说,我猜是他听得烦,所以换个衣便换没了影,后来大抵不会再去。
第三日莫白衣收到来信,道是各家弟子与修者伤已无碍,当开始筹备试炼事宜,而试炼点便定在扈城附近的山林中,少有人去,为防止普通人误会试炼地而受伤,自有弟子清理试炼之所,再守于外围。
于是莫白衣这几日忙着门中事宜,以及与家中新任掌事一同筛选弟子,再派几名徒弟前往与寒毅等人会合,商讨试炼试题,检查法阵,两头来去无暇其他,我自也不好意思在他身边多话,闲来无事便教教小徒弟剑法,横在梨林中小亭内打打瞌睡。
转眼便是试炼之日,莫家参与试炼的弟子早早便起了,兴致勃勃于修炼场比划,折仙也跑了去,与莫家弟子闹作一团。
莫白衣整衣束冠,面色温润,倒也威严不容犯,我看得欢喜,跟着他缓步至莫家正堂,我飘在堂外,远远看他与莫家管事弟子商讨,末了缓步走出,微微一笑唤我一声,依然是温温雅雅的嗓音。
待掌事弟子走后,莫白衣神色有些迟疑,过了片刻,忽然问我:“逐浪这几日怎么不现身?是怪我当日不曾寻你?”
我有这么小气?
本剑灵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扯着谎:“哪能啊,我自然是在修炼,有朝一日修为大成,你便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不是?”自觉有理。
而后往莫白衣身边晃去,嘿然一笑,道:“若是你现在收下逐浪,我就不修炼了,莫大家主你说如何?”
莫白衣唇角轻扬,伸手触上逐浪剑身,脸色一变,唇畔笑意不再,我傻了片刻,恍然想起莫不是他察觉到我灵力不济?脑子一热,一瞬间退出数丈远。
莫白衣沉默片刻,收回手,方道:“逐浪今日随我一同前去,可好?”
我未反应过来,心中有些懵。
各家招新试炼,我去作甚?
莫白衣又道:“那日同你所言扈城赏景一事,还未兑现。”
我笑嘻嘻道:“好啊,难得莫大家主相邀~”转念一想,“折仙呢?”
莫白衣笑答:“折仙若想一同也可,待在灵山亦可。”
试炼时间相隔甚远,折仙同往,涨些见识也好,于是我便晃悠去问折仙,折仙闻言,欢欢喜喜应了好。
此去试炼地需御剑而行,本以为是莫家掌事弟子与试炼弟子先行御剑前往,莫白衣向来惧高,应该是步行,未想到莫白衣唤出佩剑,先弟子一步唤出佩剑,而后立于剑上,招手唤我。
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去,由莫白衣执于手中,折仙与莫白衣的大弟子一道,而后便往试炼地去。
御剑时,莫白衣眉心微蹙,双唇微微抿着,显然是惧高了,我本想输些灵气与他,大约眉心便不会蹙成那般,莫白衣似有所觉,只道:“不必。”声音有些严厉。
我道:“好吧。”心说惧高不同晕船,灵力大抵无用。
一行人浩浩荡荡飞往离试炼地,也便是先前选定的扈城边的山林,最近的苏家,先行招新,再将新招的弟子由一两名弟子带回本家,便领着前往试炼地试炼。
试炼罢,便是各家弟子切磋比试,胜者和试炼地中成绩出众的几名弟子,皆可自选一份礼。
听闻莫大家主还是弟子时,于试炼中拔得头筹,旁人挑的都是灵剑灵物一流,他挑的礼却是没哪个弟子要的一把古琴,形貌极是古朴,毫无灵气没甚亮点,都说是实在寻不到礼了,方才拿古琴凑数,偏偏莫白衣喜欢。
此次招新试炼不知奖的是何物,不过至高空远眺亦能看出苏家里里外外围了许多修者,有身着家服的,亦有穿着寻常服饰的,想来十分热闹。
甫一落地,便见寒笑从苏家大门前一颗桃树树杈上跳了下去,欢欢喜喜朝我奔来,口中还大声嚷嚷:“前辈!”惹得四周弟子皆都看了过来。
于一丈远时站定,恭恭敬敬一行礼:“莫家主。”
莫白衣颔首,将手一松,我便晃晃悠悠的飘在半空。
寒笑立刻凑近,笑说:“前辈你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啊?”一顿,以手掩了唇,小声道,“前辈这一走,师父的脸冷了好几日,还罚我和师兄抄了一遍功课,练了两宿的剑!若是前辈没有不迟而别,师父一高兴,就不会这样了。”神色幽怨。
还怨我了?
我道:“许是你太顽皮,惹你师父生气,你那些师兄向来容你,一求情也跟着受罚了吧?”
寒笑太过活泼好动,时常偷偷摸摸做些坏事,惹得寒毅冷着张脸罚他抄写功课,寒笑又属寒家弟子最小的,其他弟子自然会求情,寒毅未消气,时常连求情的一并罚了,已是常事。
寒笑瘪嘴,“才不是!分明是前辈不迟而别。”
我道:“狡辩,我有传信一封交与你师父,信里说得明明白白我与莫白衣同行,哪算不辞而别。”
寒笑再瘪嘴,“算了,不说这个,咦,前辈你怎么还在剑里?今天招新这么大的日子你不出来让新师弟师妹们瞧一瞧,留个好印象?”
“看我做什么?再说,这么快便已招新了?我怎么瞧着三家之首夏侯家和某些家主弟子甚的没来。”我道。
寒笑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还没,不过也快了嘛,听师父说离定好的时辰只有一炷香了。”
我哦了一声,便说:“那好,一柱香后再说罢。”
寒笑一愣:“诶……”满是遗憾。
“无尘哥哥~”一声轻唤,含着几分欢喜几分羞涩。
原本有些喧闹的苏家门外忽的安静,立在正中的修者亦自觉让了道,就我与寒笑挡在正中央,莫白衣与苏婉婉两人之间。
四周极为安静,只寒笑似是不曾察觉什么,还要再说他师父如何,本剑灵干咳一声,戳了戳寒笑往一旁去,免得挡道。
苏婉婉款款而行,依然是粉色家服,携了莲香,脸上化着淡雅的妆,挽着精致发髻,望着莫大家主的目光也极是温婉动人。
同以往没甚不同,难道那人真将对苏婉婉的控制解除了。若真如此,也好。
莫白衣温温含笑,道:“苏家主。”
苏婉婉巧笑嫣然,缓步上前,立于莫白衣身侧,道:“无尘哥哥,随我去厅中吧,诸位家主亦在厅中相侯。”
莫白衣应了声好,行了两步,忽而回首:“逐浪,过来。”
苏婉婉闻言,顺着莫白衣视线直直看来,双眸中划过抹道不清的神色。
第十五章 笔试
我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寒笑至一旁出声:“前辈,莫家主问你呢。”
本剑灵干咳一声,“不了不了,我同寒笑就在这里待着,等人齐了,招新时就来。”
寒笑嘀咕:“前辈……弟子其实是奉师父之命,来这里候着前辈的,师父说若是等到前辈,就将前辈带过去。”
我无语了,这孩子怎么不看情况再说话,观那厢苏婉婉快要挂不住的笑容,以及活像是要将人撕了的模样,修者耳力本就好,偏他说话声还这般大。
莫白衣微微一笑:“逐浪,过来。”目光柔和。
无奈,便只能顶着苏婉婉的目光,慢悠悠地晃过去,小徒儿折仙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并未说要跟去。
厅中一如苏婉婉与寒笑所言,各家家主早已聚在厅中相候,寒毅见了我,眉心蹙了一瞬,并未说话。
来人仪表堂堂,端的是贵气端庄,谦谦君子之态,着一身明黄黄,金灿灿的衣服,夏侯家家服向来显眼,只差将富贵二字写在脸上。
此人应该是久未露面的夏侯家家主夏侯渊,但我有些纳闷儿,这位夏侯家主怎么看着像名二十来岁的小辈?
曾听闻百年前魔头尚在人世时,夏侯老家主便将其位传给独子夏侯渊,又听闻夏侯渊继任家主一位便已是双十出头,修为高深同莫白衣寒毅等人比差不多少,我观他修为并不高深,像个小辈似的,可见传闻并不可信。
却不想这人甫一进门,拱手便道:“诸位家主,弟子夏侯邑,师父尚有些家事并未处理完毕,命弟子前来代劳,烦请见谅。”
苏家主道:“无妨,入座吧。”
随后便商讨了一翻,我自觉飘出门外候着,隔了片刻,寒毅自屋中走出,道:“跟我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我向里看了看,“我和莫白衣一道来的,他还没出来呢。”
寒毅不耐烦,“有话和你说。”握了逐浪便走。
我自剑中疑惑开口:“发生何事了?”
身后莫白衣出声唤:“逐浪。”
寒毅不停,也未应声,我观莫白衣笑容渐敛,便自剑中显形,伸手拉住寒毅,寒毅脚下一顿,目光幽幽直盯着我手,本剑灵干咳一声,收回手,眨眨眼道:“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寒毅面有愠色,我正想改口,便听他好似轻叹一声,道:“算了,你自己当心,此符你收着,若是有事,便将符撕了,我必会尽快赶到。”
说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我能有什么事?招新试炼各大家主皆在场,就算是那假扮魔头的人再来,该当心的也不是我。
而后寒毅唤上寒笑径直走了,我握着符纸飞快钻进剑中,莫白衣行至身旁轻唤:“逐浪。”
我笑嘻嘻应了一声,跟着莫白衣去往招新弟子之处,心中一阵后怕,方才显形那么一会儿功夫,应当……未出现时虚时实的情况吧?
招新弟子设立于苏家弟子平素弟子比试之处,说起招新弟子倒也简单,便是想拜入哪家门下的人聚在一起,先行测一测资质,再是三大家主选出一些关于修炼的试题,由考官监考,合格者再走一遭问心镜,观一观是否有心术不正的魔道之人蒙混进来,过了的,便自行前往心中选定的那家,再由家主挑选。若是不过,换个别家也行。
本剑灵觉得招新向来简单,走走流程罢了,哪个魔道弟子闲得发慌混进正道中来?且不说入魔道是因心中所执而困,一朝踏岔入了魔,入魔后更是注重修炼,只想变得强大些,来完成心中执念。
修为高深的魔道弟子只顾着专心修炼,或是自认修为足够,自是直挑上仇家寻仇,或是旁的所执,哪来那许多弯弯绕绕,修为低的魔道弟子若是混进招新试炼中来,那纯属是活得久了来送命的。
说到底,问心镜这一关,于修为高深的魔道中人无用,却过不了三大家主一关。修为低的魔道中人,更是连问心镜也过不得。
试想没有哪个不惜命,跑来送死,本剑灵一直觉得问心镜实在多余,结果自然是挨个儿过了三位家主的眼的。
后来我在新弟子中瞧见了顾家小子和他大哥顾清风,初见顾长生时便知他修为不错,自自然然过了三试,顾清风只是笑看着,并未打算参与测试,应该只是不放心,送他家小弟来的。
顾家小子抱着变小了许多号的小犬妖,往莫白衣眼前一杵,拱手一礼便道:“莫家主,我愿入莫家,同莫家主一样,除魔卫道,造福苍生!”说得激动,那怀中的小犬妖也跟着汪了一声,似是同意顾长生所言,也想跟着造福苍生了。
莫白衣淡然一笑,将顾长生指给自家大弟子照看。
那厢,寒毅亦挑了名弟子,看着也就顾长生那般大的小娃娃,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寒笑拉着人叽叽喳喳夸了一通,将人吓得小脸板得愈发沉了,看寒笑那样欢喜模样,大约是小师弟这名头终于转手他人。不免有些好笑。
后来莫白衣这厢里倒是选了几个资历不错,看着稳重的弟子,那几名弟子原想着拜莫白衣为师,然莫白衣未收,将那几人各塞给了自家徒弟,那几名新弟子面上虽有些遗憾,到底如愿进了莫家,便未多言什么。
寒毅那方也差不多,苏婉婉那里没什么异状,收了几名资历不错的女弟子,闲了便望着莫白衣侧脸,满是痴情。
我便有些神游,试想莫白衣与苏婉婉若真成了好事……那便是璧人一双,夫唱妇随。
末了,各个家主招手唤来一两名弟子,将新收的弟子,不管是外姓还是本姓,皆都让弟子带回安顿下来。再行入册等等事宜。若是要参与弟子试炼的,便一人一张传送符,而传送点就在苏家,如此便省了新建家门弟子少而带来的不便。
寒毅那厢是挑了寒笑带队,领着新进弟子回穹山,莫白衣则喊了大弟子带队,将人领回灵山,顾清风朝我这处遥遥一拱手,便同顾长生告别,而后转身往桃花镇的方向行去。
待得各个弟子从传送阵中归来,便是试炼。
试炼亦分为三种,一种为笔试,各家弟子随机抽取一两名关一个房间,纷发试题,因这几种得分总数算下来是要品评此界家族弟子优异的,是以各个弟子互相监督,加之监考者,基本无人能作弊,分数批下来排前的几名,可在最终获得奖励。
二种考修为,各家弟子随机比试一番,胜率多的可挑选奖赏。
三种考的是各家弟子懂得如何配合,不生嫌隙,于各家中随机抽取一名弟子,而后几名弟子组成小队进试炼地中试炼,得分最高的小队亦有奖励。
第三种所考内容,无外乎是进入试炼地破法阵,而后进入法阵中的特殊秘境,除妖兽,或一些突发事件等等。
内里情况各个家主皆会知晓,还会各发一张传送符,若是遇上危险想要弃权的,激活传送符传送出来便可。
每回第一种笔试不变,第二种与第三种随机排的。
今年则是笔试后便是第三种试炼,第二种排到了最末。
如此,每每分了小组总能看见眼下这番情景,几名不同家门的弟子说着说着便掐做一团,大概是这般情况:
某弟子:“你就是坐前桌的臭小子!让你给个提示不给,一会儿试炼别想抱哥哥大腿!”
另一弟子:“哼,大言不惭,连笔试都不会的人,可别拖我后腿!”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掐,周遭同家门师兄弟看了便来拉架,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还是谁摸了谁一把,便都掐在了一起。幸而都有分寸,没谁拔剑或是用上法术。
至于那些弟子的家主,为这群弟子的小孩行径,自然是两眼一闭,清净。
也还有原本相熟的,分在一组便像是认亲现场,远远喊一声,神色激动,就差老泪纵横。
本剑灵看得实在有趣,倒想起莫白衣当年参与试炼时的场景,只怕与眼下一般,不由轻笑出声。
莫白衣眉眼含笑:“逐浪可是想起了什么?”
这话问得古怪,我想了想,便答:“猜你也是这群娃娃一般年岁的时候,参与笔试时是个什么情形。”
便见莫白衣似是陷入回忆,片刻方道:“笔试时,坐于我身后的那人写不出答案,还将……还说若是告诉他答案,他便请我吃糖。”话语中满含笑意,连目光都柔了不少。
一眼望去,就容易陷入那双温雅眼眸里,柔柔温温的,甘心溺毙。
好似看见了十来岁的莫白衣,柔柔的脸蛋像个大家闺秀,颇具灵气,教身后人揉了纸团不轻不重砸在头上,侧首后看,后桌少年挠挠头,指了指地上的纸团。
小莫白衣捡起纸团打开,上头写着歪歪倒倒不甚好看的两行小字:漂亮姑娘,你告诉我答案,我请你吃糖好不好?后面还跟着一个画得很丑的笑脸。
小莫白衣将纸团又团了回去,再侧首看,少年笑出一口白牙,看着傻气,便抿了桃色双唇,肃然着一张小脸,坐得端正。
我问莫白衣:“那你告诉他答案了吗?”若是说了,堂堂莫家长子,如今的莫大家主,竟然帮人作弊。
莫白衣笑说:“自是没有。”
我道:“哦,”一指涨红了脸仍在对喷的那两名弟子,“然后便如他二人一般?”言罢才反应过来本剑灵仍在剑中,这小动作,他见不着。
莫白衣含笑:“倒也没有。”一顿,“他抄了别人的。”
我听得稀奇,“这是作弊了啊,监考的不管吗?”
莫白衣笑意不减:“考官在打盹。”
我噗嗤一声乐了,“那算他走运。”
隔了片刻,莫白衣道:“他气运一向极好。”语气笃定。
我没来由的跟了一句:“是吗?”
莫白衣张了张口,复又垂眸,一时无话。
第十六章 突故
寒笑隔了老远喊了一声:“前辈!”
而后奔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好险啊笔试,前辈我同你说,最后那两道题我差点儿没写出来,然后就想到了没写出来师父一定会训我,再就想到了师父先前罚我抄的书,再再想到了答案,师父英明!”
我笑说:“你师父他哪次诓过你,试炼内容都是平素必记的,让你再加深加深记忆,免得笔试出丑,也是应该,再说,后面那句话你应该同你师父说,莫看你师父平时冷着脸,他啊,就是人常说的刀子嘴豆腐心。”
寒笑点头:“嗯嗯,果然还是前辈最了解师父!”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白衣笑容好似僵了一瞬,我忙道:“胡说什么,你师父那样性子,同他待得久些自然就清楚了。”
好像还是哪里不妥……
寒笑嬉笑道:“前辈说得对!”
我道:“别贫了,你那试炼小组排出来了?”
寒笑答:“嘿嘿,排出来了,是莫家的弟子,我还见过呢,人不错,就和莫家主似的,”一顿,朝着莫白衣恭敬一礼,“莫家主。”
莫白衣颔首:“无需多礼。”
寒笑笑嘻嘻应是,便又凑过来同我说话,末了便说此回试炼定能位列前几,替他师父与我争些光,我本想拍拍他肩头以示鼓励,但莫白衣在一旁看着,我若是显形后灵力不济,便不好解释了。
今日苏家除了俊阳夏侯家家主未到,旁的家主都在,若是有人就近日发生之事,强行将我与魔头挂钩,那便是百口莫辩,插翅难逃,且苏婉婉仍是个变数。
我看了看周遭,才发觉我那小徒儿折仙不知去了哪里,遂拦了莫家的弟子问其可曾看到折仙,那名弟子道是先前同门中师兄一起领着新进弟子回了灵山。
我不疑有他,只道是折仙也就是个小娃娃,喜欢瞧个新奇倒没什么,八成一会儿便会来,再瞧瞧各家弟子的试炼,兴许还有兴致跟着各家弟子一同试炼也说不准。
如今有家无家的,为了试炼奖励,大都聚在苏家,应该是没人会打折仙的主意。要晓得秘境啊奖励啊这类东西,总归是惊喜,保不准能得个有仙灵的物什,道不比灵剑差。
休整片刻,待各家弟子找好自己小队,纷发了传送符,便齐往选定的试炼之地。
试炼之地所系的小秘境是由三大家主掌管,亦由三大家主联合开启,若想单独开始,便极为损耗修为,倒没有哪个家主私心打卡。
自然,小秘境内的试炼方才是最主要的,其中机缘与危机不可控。
寒笑笑嘻嘻的道别,说是秘境一行定然拔得头筹,不负寒毅与本剑灵的期望,寒毅仍是生人勿近的模样,道难道关心一句:“不行就滚回来!”别扭得很。
寒笑嘻嘻一笑,跟着小组成员进入秘境,随后几组成员与各自师长道别,待最后几个小组皆都进去试炼之地,于是三位家主便又关了进入试炼之地的通道,再凌空开始试炼之镜。
试炼之镜顾名思义,如同镜子一般能将试炼地中弟子情况展现于外界众人眼前,只要是想看,即便犄角旮旯也不会落下,以此也可得出哪个小队表现出色,并没有什么不好现象。
观试炼镜中,寒笑那一行人无惊无险,遇上的妖物魔类也并多大伤害,若寒笑一人,应付三四只也不成问题,如今跟了好几个但凡有一点魔物气息便先出手的弟子,悠闲得很,一路上跟队友称兄道弟,叽叽喳喳便没停过。
这情况,倒像极了本剑灵以往同莫白衣与寒毅二人一道除妖魔的情景。
寒毅看得眉头蹙起,直接看向其他弟子情况。
观试炼镜中其他小队亦是有惊无险并无人退出,各位家主和留下的弟子便放下心来,安心看心仪的弟子试炼时的反应,觉得不错,便同临近的家主一指,道是那个谁谁谁便是自家的弟子,然后便是一通炫耀。
莫大家主始终温温笑着,偶尔看看表现出色的弟子,亦是静默不许,隔了片刻,便喊了我,缓步往林外去。
我记得林外不远有处桃林,如今桃枝上簇簇桃花开得艳,煞是好看,想必等花谢结果,秋日时候,那满枝红桃更为喜人。
离试炼地远了,听不见话语声,只闻得轻翠鸟鸣,或风不时拂过枝叶的声响。
抬眼看云卷云舒,侧目是如谪仙一般姿态的白衣人,顿足侧首,缓缓一笑,便比桃花还要勾人。
咳,莫白衣生得……当真是好看。
比之艳色桃花,灵山上的梨花更衬他,回想莫大家主,端坐于梨花树下抚一曲空蒙琴曲的身姿,自觉是风华无双,无人可及。
莫白衣笑容柔和:“待试炼结束,逐浪可愿与我一同往景致极好之地走走?”
我爽快回答:“好啊,”略一思索,“试炼结束后你不先回灵山,将新招弟子师从安排好?”
莫白衣笑意温温:“我早已安排妥当。”
复又道:“门中诸事皆已安排妥当。”
“哦~那甚好,如此看来,咱们的莫大家主,是想同我赏好几日的景了?”
莫白衣点头,轻笑出声:“是啊。”
我看得一愣,他这笑容和以往好像有些不同,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逐浪。”
我正愣神,莫白衣忽的出声唤,我应了一声,便听他又道:“逐浪已有几日未曾现身。”
本剑灵干笑两声:“不是说了吗,修炼,修炼不可荒废,等哪日我修为大成,莫大家主你就再没理由拒绝我,自自然然就收下本剑灵啦~”有些心虚。
莫白衣笑意渐敛:“我观逐浪灵力似有枯竭之象。”
我听得一惊,张口便道:“怎么会!本剑灵的灵力多着呢,就算那魔头来了,我也能同他一战……”话到后头,竟有些口不择言。
林中吹来一阵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伴着莫白衣一声轻叹,和一声好似梦中的呢喃。
“……青羽。”
我惊得险些从剑中蹦出来,“你刚刚……说什么?”
这林中没有青鸟,亦不曾掉落青色羽毛,更不会有那魔头的名字,青羽二字。定然是这风吹得树叶响,混进了话里,便岔了。
莫白衣只静静看着我,眼中暖意不减,却又掺了些什么,看得我喉头有些堵。
“家主!”
正此时,林中慌忙跑来一名莫家弟子,顾不得行礼便说:“不好了,师弟在秘境中遇险,用了传送符,却突然没了消息,也不见师弟从试炼中出来,一同进入秘境的弟子也是这种情况。”事态紧急,一口气说完便有些喘。
莫白衣道:“其他家主可知晓?”
那弟子答:“回家主,各位家主都已知情,现正等着家主前去一同商议对策。”
于是,莫白衣急步向着各位家主所在之处行去,我紧紧跟着,事发得太突然,这类情况少有发生,我记得秘境生变时,只百年前那一次,便就不曾听闻了。
一想到寒笑此时大抵也进了秘境,心里头七上八下,寒笑这孩子平素变着法的逃课,自家师兄们向来疼他,如今术法只当得个半吊子,若是秘境中出岔,不及时救,只怕……
越想便越是担心。
行步间,莫白衣又问那名弟子:“各家主可有再次确认是否传讯符出了问题?”
莫家弟子摇头:“苏家主说传讯符事先再三检查,并无问题。”
莫白衣便未再问些什么了。
试炼地入口,寒毅负手而立,眉头紧蹙,唇也紧紧抿着,周身泛着寒气没人靠近,我观他广袖中手握成拳,泛着白,分明担忧。
便问寒毅:“寒笑呢?可进了秘境?”
寒毅点头,眉头蹙得更紧。
苏婉婉道:“无尘哥哥可有办法?现在弟子多数已进入秘境中,皆是资历好的心腹弟子,我方才试着联系在秘境里的弟子,但并没有收到回音,传送符同其他家主早就再三检查,并没有问题。”语气焦急。
寒毅道:“将秘境打开,我去把人带出来。”
莫白衣点头:“只能如此。”
说罢,与寒毅夏侯邑苏婉婉等三人共同将试炼之地打开。
莫白衣嘱咐一句:“各位家主务必在此等候,我必将弟子带出。”闪身进入幻境,留下众家主面面相觑。
我不放心,就要跟在莫白衣身后进入秘境内,寒毅忽的拉住我胳膊,郑重道:“阿浪,我等你半个时辰,一定要当心。”
我点点头,自己这点灵力,出不出得来不晓得,但莫白衣与寒笑,必须得出来。
甫一进入,就见试炼地中一阵蒙蒙白雾掩住视线,四周极静,无声无息。
本剑灵化为实形,再凌空画了道符,不想半点雾气也未驱散,只能缓步前行,勉强得见身周一步远的景致。
无法,只得高喊莫白衣的名字,不得回音,便愈喊愈急。
心忧这秘境不知危险几何,莫白衣也不知在哪儿,这秘境会否自行传送到不同地方,如此就不好了……
不知道莫白衣遇上什么危险,他随修为高深,但这秘境传来已久,若是现出个什么魔物,当真不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我虽然灵气不多,但若遇上危险,亦能帮上忙,再不济,挡一挡也是好的。
唔……试想若真如此,本剑灵灵力枯竭一事,莫白衣也不好再问,最后再来个临终托孤,将逐浪红尘交给莫白衣,莫大家主再不情愿也得接,不错不错,嗯~甚好甚好。
等等……妖气?哪里来的妖气?听闻自上古存活下来的位数不多的妖族早在百年前被封,怎么可能有妖气?
莫非,是那小犬妖?
……不对,顾长生和那只小犬妖形影不离,这会儿小犬妖应该在灵山。再者,这妖气同小犬妖的不大相同。
且不光是妖气,还有……尸气!
莫非又是那个长得同魔头一样的人?
此间,至迷雾中走出一人,那人所到之处,周身迷雾渐散,天地间皆混沌,好似只余那一人,墨发白衣,仿如谪仙又更似魔类。
于数丈远处驻足。
这人是……
我惊诧道:“莫白衣!?你刚刚去了哪里?我怎么唤你,你都没有应声。”便往前奔。
“你在这附近怎么不回答?这秘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人也看不见,传讯术法也行不通,你……”
“青羽。”那人唤。
青羽?我停下脚步,神情一僵,“什么青羽?本剑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羽。”那人的语气无波无澜,表情亦不曾改变分毫。
四周的一切似远了一些,眼中的白衣家主并未动,却仍离我数丈远。有些不大真切。
是……幻境?
我有几分不确定,四周白雾渺渺,使得人虚虚实实辨不清。
“逐浪。”那人好像变了个样,温雅含笑的模样,温温雅雅的语气。
“莫白衣?”我试探性唤。
“逐浪,过来。”
那声音一如往日温润。
……不是幻境?
本剑灵朝前行了两步,一心看着前方笑容依旧的那人,然未走多远,便光芒大盛,前方莫白衣身形涣散,我脑门儿疼得眼前泛黑,只来得及想到——
遭了,是幻术,还是个法阵,十有八九是个套!
然后便晕了过去。
第十七章 往事
“逐浪。”温温雅雅的声音。
“青羽。”依然是温温雅雅的声音。
“即墨青羽。”那声音忽而变得如数九寒天。
“数千枉死冤魂,与莫家数百人命,你须给个交代。这是你所欠下的。”
“莫家数百人命,亦须给个交代。”
好似那夜梦魇再续,我似又在断魂崖上,雨滴冰冷,透心的寒凉,眼前人教雨雾遮盖住,唯独一把利剑,在不时的闪电中透出一抹寒光。
脑中重复着那几句话,似又有个声音说着不死便不休,于是,无人阻我手握剑刃的动作,一时颈间溅红,我跌跌撞撞退至断魂崖边,惨然一笑,跌进断魂崖底。
天际雷鸣电闪,将魂劈了出来,似一分为二,一半定在身躯中,一半无拘无束,随风飘荡,似飘进云层里,又跌至寒潭中。
青羽的名字来来回回,皆是心上人时而温和长情,时而惊怒愤恨,时而数九寒冬的语气。
我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袋再度刺痛,记忆深处的前尘往事尽皆涌来。
依稀仿佛,听见已逝双亲的声音。
“我儿生来就得青鸟来贺,便取名,青羽,喜欢么?嗯……不说话?当你默认了。”低低沉沉的声音,语气却极为随意。
“夫人~咱们孩儿这名,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很好?”欢欢喜喜讨要夸奖的语气。
“你啊,”一声轻笑,“他昨日才刚刚出生,哪里会说话?来,让我看看孩儿。”温温柔柔。
“诶,这孩子太重,夫人身子虚,该记重物,为夫抱着,看罢。”
“孩儿的模样,像你。”
“但为夫想要个和夫人一样眉眼的孩儿,夫人你看……?”
“……胡闹什么。”明显羞恼。
“再要个丫头罢?好是不好?夫人?你说好是不好?”
“……老不正经。”
费力掀了掀眼皮,是双亲熟悉的眉眼,透过玄衣缝隙,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不觉有些湿润。
此为百年前覆灭的即墨家。
窗棂上,是一尾青羽。
脑中混沌,又觉困累,不知此情此景是梦是幻,还是先前种种才是梦幻。
祸世魔头、仙剑剑灵都是虚妄,以及……莫大家主。
好友寒毅、弟子寒笑、徒儿折仙、魔剑无名……
或许统统不曾相遇相识,不曾有过交集。
似乎……遗漏了什么,却并不想记起。
只道,若是当真从来……不再与莫白衣太过纠缠,便不会使得莫白衣背负如此多,他该如莫老家主所愿,娶下苏婉婉,同她一同携手相修,成就真仙。
渐渐的,神识便模糊起来,似乎……遗漏了什么,但并不想记起。
十二年后——
“即墨青羽!混账小子!你给老朽站住!”
这天,天光晴好。
我让同窗师兄弟们打掩护,悄悄至课堂上翻窗逃走,叫教礼仪的先生撞了个正着。
先生已是耄耋之年,身子骨还算硬朗,父亲说先生手下教出的学生各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像我这样的顽皮小子就该让先生好好教教,便聘请他老人家前来为我等授课,我每每见他讲上三两句,必然喝两口水,再歇上一歇,就瞌睡,若是被逮住,便会交由父亲好一通训,委实凄惨。
这厢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拐杖撵了几里路,累得气喘吁吁,一面捶着腰,一面拿拐杖愤愤敲地。
拐角处探出个小脑袋,依稀能看出娘亲的模样,“哥哥,你又逃课!让爹爹揪住,你就完啦~”
说话的小丫头,是小我两岁的妹妹,同我一样复姓即墨,不过名唤琉玉,父亲向来宠她,宠得像个蛮丫头,哪有闺阁里的大家闺秀来得温婉。
我抬手轻敲了她的小脑袋,道:“你还不是?让娘亲看见你又没有乖乖学书画,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琉月揉揉脑袋,冲我吐了吐舌头:“彼此彼此!”
那厢里先生歇够了气,唤了守卫弟子一同追来,我同琉月使了个眼色:“我去引开他们,城中卖酥饼的那家集合,乖乖等着不许乱跑,哥哥就给你买。”
琉月欢欢喜喜应下,掉头就跑,翻墙翻得比我还快。
守卫弟子不敢把我这个少家主如何,全全甩脱不过半盏茶的时辰,我趴在房梁上偷偷瞧着先生气得又敲起了拐杖,直觉回去过后便是父亲一顿训,想想就头大。
不管啦,玩够了再说。
除夕刚过不久,地上仍有些积雪,风吹着有些冷,我拢了拢袖子,往羲和城中卖酥饼的铺子跑去。
大约是天还冷的缘故,羲和城中行人不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琉月穿着身粉嫩袄裙,头上梳着小辫团做两团,各扎了一条粉色头绳,鼻尖红彤彤的,像只粉兔子,立在酥饼铺子旁,一手抓着一个糕点吃得满嘴糕点碎屑,极是豪放。
我付了帐,领着琉月逛了一圈,一圈下来,琉月怀中多出一大袋零嘴。
见暖阳偏西,本想让她先回去,免得父母寻人,家中一个都不在,那就不好了,没奈何琉月不愿,嘟着嘴将脸一侧,哼哼了一声。无法只能带她一同去往城郊山林。
曾听闻同窗弟子说,传言中积雪天里,城郊山林里能见着小雪妖,有说雪妖长得稀奇古怪要吃人,有说小雪妖长得貌美如花,极是好看,也有说小雪妖会化作雪兔子,十分可爱。
“咔咔咔……”
怀中还特意揣了一叠昨夜刚写成的符纸,朱砂是在父亲书房拿的,符纸是让母亲选的最好的纸。
“咔咔咔……”
不禁插腰道:“我这几天的画符也不是白练的,今日一定要捉只妖回去给他们瞧瞧,长长见识,哼哼~”
“咔咔咔……”
不过话说回来,身后那个小孩明目张胆跟了我们一路,是想做什么?
“咔咔咔……”
我听得拧眉:“我说妹妹,你能不能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吃得斯文些?我这一路就听你吃得咔嚓作响。”
琉月抬起头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手中还抓着一些,正要往嘴里塞,动作一顿,想了想又将手举得高些,将嘴里的嚼嚼,咽了一半,含糊一句:“好吃,哥哥也吃。”
我看着她那一手糕点碎屑,有点嫌弃,但看她那因为个子矮而努力踮着脚伸长手的模样,犹豫着正要接下。
将要触及时,这丫头将手中酥饼一把塞进自己嘴里,笑得狡黠。
我就不该信这个向来吃食最大的人。
到了城郊时,原本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人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便不起来了,看他穿着亦破破烂烂,衣不蔽体,我上前将他掀了开来,露出一张……花猫似的脸,想了想将身上的披风裹在他身上,见人不动,便伸手戳了戳。
小孩张口道:“饿。”
我以为我听错了,便凑近了听,这回多了一个字。
“好饿……”
哦,我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跟我们一路了,原来是让我身边抱着一大包吃食边走边吃,还吃得异常大声的某个小吃货招惹来的啊。
我招手,正想强抢一块糕点,不想琉月竟大方的摸了一块糕点给我,于是便掰碎了喂给这小孩,小孩嚼得狼吞虎咽,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伸手抢了糕点往嘴里塞,琉月看他这模样,又摸出块糕点递给我,刚到我手上便又被这小孩抢了过去,往嘴里塞,如此反复三次,琉月的口袋见了底,那小孩忽然一手抓着脖子,一手直捶胸口。
大概……是噎住了,糕点本就干,像他那样吃法,不噎就怪。
琉月吓得往后缩了缩,我小声安慰:“别怕,没事。”然后捧了一捧雪,化了符纸将雪燃做了水,喂给他。
小孩喝完水,长长舒了口气,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便直勾勾的盯着我,然后,然后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将我和琉月吓得不清。
化符水给人喝,我还是头一遭……
伸手探探小孩鼻息……若有似无。
人命关天,只能先回羲和城中即墨家,找娘亲看看,这人是不是让我的符水给喝没了半条命。
这小雪妖就没抓着,见也没见着。
好在回了即墨家这人仍还有气,娘亲为其把脉,只是含笑道:“这孩子没事,只是又饿又累,身体太差,吃饱了便睡着了。”
我和妹妹松了口气,而后就被闻讯赶来的父亲提去了书房一顿训斥,末了将先生讲的课题啪一声甩在我身前,说是罚抄百遍,抄不完不准休息,至于妹妹,母亲在房中训斥她,哭得委屈巴巴抽抽噎噎,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二日,让我捡回来的小孩醒了,说自己叫白谕,是个被父亲遗弃,母亲又早登西天的孤儿,靠乞讨为生,那几天城中大雪,行人便少,能赏他一口饭的,自然没有,便三天两夜没吃东西,险些饿死,幸而遇上了我。
白谕自醒来后,母亲命侍女给洗得干干净净,换了套冬日衣裳,长得俊俏,举手投足倒像是哪家出走的小公子,就是面浅话少,与我同上了几日课,和课堂上那些调皮捣蛋的混在了一起,自自然然的与我也更为投缘,常常一道进出,让我教唆得一同逃课。
我仍未放弃去羲和城城郊后山捉雪妖的打算,这几日每每有下雪,琉月、我与白谕便会一同去寻雪妖,但几日下来仍未找到,琉月失去耐心,吵嚷这传说就是传说,根本没有什么雪妖,第二日便不去了。
后来,我照着剑方学铸灵剑的时候,白谕便会在一旁守着,安安静静的。
一日兴起,见他那般乖巧模样,眼中亮光闪闪,应是对铸剑颇有兴趣,我便让他试着来铸,倒见他铸剑有模有样,只是该添什么材料不记得,就由我添置。
恰巧例行父亲检查,见白谕如此,对其铸剑天份极为赞赏,便与娘亲商量,白谕算得无父无母,于铸剑一道天份不可多得,倒不如直接收为养子,又可与我一起修习铸剑一道,委实不能更好。
多了一个兄弟,我也欢喜。
琉月亦是欢天喜地,大意是多了名靠谱的哥哥,听得我很是郁闷。
第十八章 试炼前
时过一年,正是阳春三月间,院中小亭边几株桃树开得正艳。
先前听说有个小姑娘随家中长辈来我即墨家订购一批灵剑,另外,给那名小姑娘也挑一把称手的灵剑。
我当时正与白谕外出归来,就见同窗弟子聚在一起,正讨论着有个大家门上我即墨家订剑,他家那大小姐长得煞是好看,想去问问名讳,又教父亲唤弟子给轰了回来,无奈只能聚在一起哀叹。
说那大小姐举止如何得仪,更老先生教出的弟子都要好,又说相貌如何出众,这羲和城中与她一样大的就没谁及得上她,又有人说见了那大小姐冲他一笑,那笑容深雪也能消融,说得极是陶醉。
少年心性,都想瞧个新奇,若是城中哪个姑娘被夸模样好,此后两三日里总有些十五六的少年朗成堆,或远或近的偷看那名姑娘,倒无明目张胆凑近瞧的,那样一准得教那姑娘的亲人提棍打一顿。
我听得兴起,拉了白谕同我一道朝正堂中走,就想偷偷瞧瞧是不是同他们所言一般,好看得不得了。
就见堂中坐了一排白衣人,上位坐着父亲与一名白衣男子,那人面色肃然不敢多瞧,然父亲一眼便看见了我,看着父亲愠怒的模样,朝着身后还没来得及探出头的白谕忙忙摆手,于是不同他们所言,是父亲亲自将我轰出去的,命弟子将我带去了佛堂罚跪,不跪个一日不许出去,且这一日里还不让吃东西。
我庆幸还好让白谕跑了,不然两个都得跪,琉月乖乖待在房中学琴棋书画,哪里管得了我,有就剩下白谕能给我送些饭食。
正堂中父亲白衣男子说,“犬子无礼,忘莫家主海涵。”语气很是恭敬。
原来是传闻中三大家之一的灵山莫家之主。
倒没瞧见师兄弟们口中的那什么大小姐。
我跪在佛堂中,苦巴巴掰着手指头算时辰,半晌后,娘亲随侍婢赶了过来,身后跟了报信的白谕,步入佛堂内唤我起身,我欢欢喜喜应是,方至地上起身,双腿一抖又要跪,白谕眼疾手快将我扶着。
娘亲无奈道:“青羽,你应该知些分寸,往后你父亲在堂中与人议事,便不可顽皮。”
我低头:“孩儿知错。”
娘亲名唤池月,这大抵是家中名字唯一一个好听的了,哪像我这名儿,让父亲随随便便起了这么个名字。
娘亲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格外温婉,苏家那些漂亮姐姐个个都不及娘亲。
我倒不信,能有比娘亲长得还要好看的人。
娘亲见我受教模样,伸手抚了抚我头顶,道:“待青羽长大了,你父亲自然会带着你,你莫心急。”
娘亲显然是想错了什么,我也没道破,待娘亲走后,我腿仍有些麻软,白谕将我扶自房中,路上便说:“娘刚从外面回来,所以来得有些晚。”
我点头。
到了房中,双腿好了许多,就是麻软过后有些胀痛,便一下坐在榻上,道:“我没看见什么大小姐,师兄弟们扯谎,一定是帮我逃课挨了父亲不少训,所以借机报复!”
白谕蹲身替我揉着小腿,动作轻柔,道:“师兄弟们应当不会骗你。”
我说的本就是埋怨话,师兄弟们待我这般好怎可能报复,更何况是我自己兴起想去瞧一瞧,低头看白谕专注的模样,脸便有些发烫,摸摸鼻子,涩然道:“谢谢啊。”
白谕抬首,唇边漾开抹笑:“青羽客套了,身为兄长,应该的。”
白谕虚长我一岁,依年岁算便是我兄长,他亦自认是兄长,我若是逃课或是和别家弟子理念不合争个脸红脖子粗就掐在一起,对方一告状父亲就寻上我,拿了棍子就要打,他便拦在我身前,将错全归结于自己,父亲向来明事理,显然不信,但看白谕那般揽了我的错,还诚恳认错的模样,罚我自然就轻了些。
我自心中感激他,将他当做亲兄弟。
但兄长什么的……我做哥哥这十多年感觉挺好,才不认。
双腿胀痛消失,便将白谕拉了起来,一同坐在床榻边上,撑着床沿摇晃着双腿,忍不住又道了声谢,白谕笑着摇头,依然是兄长说词。
“我是真想看看能让师兄弟们夸成那样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我道。
片刻,白谕扯了扯我衣袖,小声同我说:“青羽,我刚刚经过庭院时,看见亭子里坐了一名小姑娘。”
我眨眨眼:“什么时候?”
白谕坐得离我远了些,仍是小声说:“是刚刚你和我一起自外回来时。”
我瞪眼:“你怎么不早说?”
白谕委屈开口:“你也没问我。”
我自床上边跳起,拉了白谕往外跑,一面问:“哪呢?”
白谕道:“就小亭处,当时那名姑娘在亭边赏桃花,现在可能还在吧?”
我跑得快了些,临近小亭时拉着白谕猫进草丛中,往亭中偷偷瞧。
是有个白衣小姑娘坐在亭子里,坐得端端正正。
我同白谕说:“看着像个瓷娃娃,也没多好看,我倒觉得临近的苏家那些小姐姐个个都好看,师兄弟们太夸张了。”
白谕笑道:“青羽所言极是。”
“谁!”软软糯糯的声音有几分清冷。
小姑娘侧首看过来,怀中变出把琴横在胸前,面上是一个称得上警惕的模样,好像有些凶。
我看傻了。
确实如他们所言,长得格外好看,长发及腰,脸蛋白白嫩嫩透着薄红,眉如远山,眼如星子,鼻翼小巧,唇色一如她身周桃花那般,红得恰到好处。
像个……像个小仙子!似挂画上那样不食烟火的小仙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一道铮铮琴音至那玉白指尖流出,向我与白谕这方袭来,将我二人身前的树削去了头。
唔……好凶。
一旁白谕趁人还未追来时拉了我便跑,一路不停,跑至房中将门关上,小姑娘并未追来。
“青羽?”白谕伸手在我眼前晃。
“她若是长大了,许能比娘亲还美。”喃喃出声。
若是将人放在身边,实在赏心悦目。
不如……让娘亲去先提个亲,将人订下,免得被人抢先了,那多可惜。
白谕笑说:“有些人儿时生得好,长大后便生得丑了。”
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忽然就想到了城中富商的女儿,今二十来岁,长得……十分圆润,府上大门不全开,她便进出不能,若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订亲什么的,还是算了。
那姑娘在府上待了半日,挑了灵剑,莫家主走时便随他们一道走了。
当天饭后听娘亲与父亲将莫家的大公子好一通夸,有意待琉月成人礼罢将她许给那个素未谋面的莫家大公子,一问琉月,小脸气鼓鼓的,她也不曾见过。
而后那几日,琉月活像是炸了毛的小猫,一碰就挠人,看谁都不顺眼,娘亲见状,便没再提此事。
日子一天天混过,两年后我于铸剑地中闭关,一闭关便是三年,招新试炼在即,各家弟子达到可参与试炼要求的弟子皆都磨掌檫拳,纷纷想着在试炼中定然好好表现,为家门争光。
父亲唤我时,我正在屋内捣鼓锻给自家的一把剑,小心翼翼注了一半灵,正是紧要关头,教人突然闯进,一打岔,注灵便失败了,剑身也变得暗淡。
我看得心疼得不行,转过身来就要发火,却见来人是父亲,心口一团火气生生掐熄,父亲干咳了一声,自储物袋拿出一把灵剑来,端看这材料,多是极稀有的,比我铸的这把剑金贵了不少。
手抚上剑身,还能轻吟一声,是把上等灵剑,应该是父亲亲自铸成。
我奔出铸剑地,挑了空地划拉了几招,心说不错,这剑趁手。
父亲负手立着,出言道:“轻羽交给你,过几日招新试炼,你可得给我好好表现,若是再捣乱,仔细你的皮。”
轻羽?同我的字就一字之差,我瞧着愈发喜欢了。
说话回来,也不知父亲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总觉得我翘了先生的课,或是有时同人掐架,此后做什么事便总觉得会胡来。
白谕一袭天青色衣裳自铸剑地中走出,三年之间长高了不少,倒比我还高出一截来,朗眉星目,称得一翩翩佳公子。
说起我的模样,先前净面拿水照过,愈发像父亲即墨潇,娘亲看得欢喜,琉月也格外黏人,父亲便看我哪里都不顺眼,一有小错逮了我就往佛堂里扔,索性收集好铸剑所需材料,将自个儿关进了铸剑地闭关铸剑,一关就是三年。
白谕传讯,于我隔壁闭关,亦是闭关三年。
此间,翩翩公子手中执着一把新铸成的剑,剑身轻薄,但色泽并不鲜亮,注灵大约也没成功。
白谕恭敬一礼,道:“父亲,我失败了。”神情有些沮丧。
父亲拍拍他肩头,道:“无事,注灵一事是关键,并没有哪个一注便成,你无须在意。”
我自一旁附和:“白谕,不用灰心,以后定能成功!”
白谕轻笑:“恭喜青羽铸成灵剑。”
我噗嗤一声笑开了花,扬手将轻鸿剑抛给白谕,道:“你仔细看看,这剑怎么可能是我所铸的?我同你一样也未成功。”
白谕诧异:“怎会?青羽铸剑一向最有天份。”语气诚恳,又将轻羽剑交还给我。
我听得舒心,看了眼父亲的神色,便故意叹了一声:“原本是要成功的了,但是途中一打岔,就不成功了。”
白谕无话,显然是留意到父亲不自在的神色,眼中一抹了然,笑说:“往后共同勉力,定可铸出灵剑。”
我答:“好!”
“你二人所需灵剑,为父早已备好,”便自储物袋中拿出另一把形似轻羽的灵剑,交给白谕:“此为轻鸿。”
白谕双手捧剑,恭恭敬敬一躬身:“多谢父亲。”
我晃了晃手中轻羽,笑道:“它叫轻羽。”
那厢白谕望着手中轻鸿脸红了红,我将先前铸剑的材料单子往父亲手中塞,笑嘻嘻道:“爹,记得给我补上材料啊~孩儿同白谕好久没见,说说话~”拉着白谕便走。
第十九章 笔试
琉月听闻我与白谕出关,匆匆寻来,这丫头出乎我意料,那般能吃竟未胖,反倒是包子脸没了影,人也抽长,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眉眼像极了娘亲,却不温润,反倒多了些父亲的英气,隔了三年不见,也不生分,依然黏人得紧。
各家试炼,我同白谕皆在其中,亦还有师兄弟数人。
我想不明白,招新倒没什么,即墨家本只是铸剑世家,我等铸剑师掺和什么修者试炼?安安心心铸剑不好吗?
加之佩剑未铸成,父亲所铸灵剑虽好,但到底不是自己铸就。
白谕倒是心宽,笑说:“青羽不必太过忧心,只当是平时出门历练,青羽不是一向喜欢捉妖么?我听闻试炼中有一场是进入试炼地中一处小秘境,秘境中自有许多妖物。”
我听得眼前一亮。
白谕又道:“照以往试炼,应当还有一场比试,为各家弟子进行切磋,点到即止,莫非青羽怕了?”
我立刻反驳:“谁会怕!同师兄弟们比试时,众位师兄弟都不能胜我,不就是各家比试吗?我也不一定会输。”
白谕笑道:“嗯,我也相信青羽不会输,听闻若是各个试炼拔得头筹便可获得奖励,会有铸剑时可用到的珍惜材料也不一定。”
我听得来了兴致,于是欣然接受,试想到底是即墨家长子,也不能太过随意,万一落败实在丢人,于是拉了白谕比划剑招。
待招新试炼那日,师兄弟们皆都早早备好秘境中试炼所需物品,父亲板着脸,再次嘱咐我莫要顽皮,多向白谕学学,母亲也道,切勿顽皮。
琉月想一同前去参加试炼,然娘亲不准,只能瘪瘪嘴,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副将要委屈大哭的模样,娘亲视若无睹,琉月嘟嘟嘴,便作罢了,嚷着让我若是归来定要将那里的好吃的带给她,这三年过去依然这般爱吃,却并没长胖,怪事。
试炼地定在灵山附近,但听闻各家招新弟子需往灵山去,灵山离羲和城有些远,于是一行人作别留守于家中的亲人,御剑前往灵山。
世说如今修界有无数家门,其中以三大家为首,三大家门分别为:灵山莫家、穹山寒家以及俊阳夏侯家,三大家门从古至今,屹立不倒。
而即墨家,只能算是小家门,还是主为铸剑的小家门。
如今得见灵山莫家,算是长了见识,果真是比即墨家大上好几倍,自高空望去,许许多多小白点,少说也有数千人,临了个个弟子着白衣家服,恭谨守在家门外,见有人进入,便会有弟子相迎家门中。
说起家服,父亲豪放,只道我等铸剑师不同其他修者,若习成铸术,愿待在即墨家便待着,若是不愿,自立门户也可,人也就那么些,家服实在没必要。
我平素惯着一身红,像是铸剑时烧得极旺的炉火,白谕喜穿一身天青色,称得温和。
招新弟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但大多过了测试,资历好的弟子一般多是选的三大家和别的家门,想来应是修成剑仙也比整日窝在铸剑地铸剑来得好。
是由,肯习铸剑术的弟子也只得两名,这两名弟子的天分却不大好,就看悟性耐心高不高。
白谕大抵是想岔了,出言宽慰于我,道:“各有所好,不可强求,亦不必失望,待我等铸出有灵之剑,慕名而来的弟子便会是今日数倍还多,或可今即墨家挤身各家门前列。”
我嬉笑着说:“没想到白谕你竟然有这般志向!不错不错,父亲要是听了,一定开心极了!”
心说无事,若是不喜欢铸剑,即便天分再好,选了也不会想继续,我是自小看着父亲铸剑,知其中不易,也向来喜欢,是以方才能安心铸剑。
白谕面上一顿,笑说:“想来青羽也是这般想的。”
我摇头答:“我倒想得没这么远,你猜爹他平时说我什么?”
白谕眨眨眼。
我学着父亲的腔调:“不思正道,不思进取,朽木难雕!”
白谕摇头:“父亲偏见了,青羽怎会是朽木?”
我听得喜欢,凑近攀着他肩:“你说话我向来爱听~来,再夸夸我~嘿嘿~”
白谕一本正经道:“事实如此。”
师兄将新招弟子送回即墨家,方至传送阵中走出,待别家弟子皆自传送阵中走出时,莫家主宣布,各家弟子试炼,第一轮,笔试。
然后点了名字,由弟子领着各去对应考场,房中搭就十二把桌椅,并排三桌,隔得甚远,桌上笔墨砚台早已备上。
白谕同我一间考室,我坐在最末,前方坐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姑娘,我眼尖的发现,这姑娘是五年前来家中的莫家那个大小姐。
白谕唬我,这人分明越长越好看,哪里丑了?
待弟子皆都入场,一名老者方才缓步而至,将手中一小叠试卷分发,自房中走了一圈,便坐在台上打起盹来。
前卷试题答过,再看后卷,出了几道有关符咒的,一一答下,再往下看便懵了。
什么东西?礼仪?修者忌讳?忌讳什么?我看得头大,都是些什么古怪试题?!
首试不过,我就得凉了,白谕离我远,每每老先生的课都让我将他拉去逃课了,也不知他答不答得出,怎么办,如何是好?
坐前桌的姑娘坐得端端正正,微微垂首答着题。
我想了想,便在纸条上写道:漂亮姑娘,你告诉我答案,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又将并不清楚的那几道礼仪试题指出,为表诚意,字后附带一个大大的笑脸。仔细看了一遍,觉得不错,便将纸条揉作一团照着前桌的白衣姑娘扔去,许是纸团太轻,扔到了头。
白衣姑娘似乎一顿,侧首看来,眼中虽有疑惑,但并无恼意。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了指地上的纸团。
那姑娘便捡起纸团打开,我等得忐忑,片刻见他又微微侧首后看,我便笑出一口白牙,看着极是傻气。
却见那姑娘紧抿了桃色双唇,肃然着一张脸,又坐得端正。
看这样便是不愿给答案了,好在这人没唤醒监考官将我扔出去。
我咬着笔头想,不知空上几道题能不能参加秘境试炼?
若是不能……父亲会不会气得想扒我一层皮。
正愁呢,就见桌前出现一个纸团,打开来,恰好是我正愁的那几道题。
不是白衣姑娘给的,看向白谕那桌,就他也正看过来,微微一笑,又坐正了,其他弟子皆埋首答题,也就白衣的姑娘好似题早答完了,侧首看着白谕。
我看得一惊,方才白谕传我试题,这人应该是看见了。若她唤醒考官……我便完了。
回家跪佛堂是免不了了,大约还会牵连白谕同我一道跪。
好在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
出考场时,我凑近白谕身边,赞道:“不错啊白谕,我拉你一同逃课你竟然答出来了。”果然如父亲所言,不如白谕知礼。
白谕好似一噎,道:“先生的课曾听过两堂。”
见白衣姑娘出来,便拉了她衣袖问:“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白谕在一旁扯了扯我袖角猛咳,我疑惑问道:“你病了?”
白谕以手抵唇,干咳一声,“好像是受了点风寒?”
那应该是御剑御得急,教风吹得,“不打紧,你先去父亲那儿拿些丹药吃了就好。”
白谕有些犹豫:“青羽……”
我向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白谕犹豫再三,方才转头离去,就听一个声音道:“莫白衣。”
我愣了一瞬,这姑娘声音怎么……有些低沉?虽似琴声泠泠,罢了,好听就行。
莫白衣又道:“松开。”指的是我紧拉着他袖角的手。
我立刻撒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方才忘了。”
莫白衣道:“无妨。”转身就要走。
我忙又凑上前去,小声道:“考场上多谢了。”
莫白衣不答,绕过我就走,我屁颠屁颠凑了上去,“我复姓即墨,名唤青羽,无字,你唤我青羽就好。”
这人身上有一种极是好闻的梨花香气,淡淡的,配她清润模样,十分雅致。
我偏头问:“我唤你什么好?莫白衣?白衣?”挠挠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小字,诶你能告诉我你有小字吗?小字叫什么?”
莫白衣并不搭理我,径直走远。
人多,不多时便淹没于人群中再寻不着。
于是我便回了即墨家所在,再问白谕可服过丹药,白谕一愣,笑了笑说已经没事了。
再过半个时辰,试卷批阅毕,将合格弟子名字公布,参与笔试的师兄弟们都合格了,我与白谕也在其中,不由相视一笑。
末了,又每家各抽取一名列入小队。
小队共五人,一眼便见名册中莫白衣的名字与我共排,不免欢喜,再看另三人,一人姓苏名言,一人姓沈名清,还有一人姓寒名毅。
唔……除了莫白衣,都不认得。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于是作别白谕,去寻莫白衣,其余三个队友么……莫白衣堂堂莫家大小姐,应该是认得的,若实在不认得,就再寻师长问问。
而后至人群中看见身着白衣,面上没太多表情的姑娘,忙忙招手唤:“莫白衣!这里这里!”跑上近前,笑说,“好巧啊,我同你一组~”
莫白衣点头,大抵也在寻队友,并未说话。
我便跟在他身后,道:“莫白衣,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可有小字?你既然在考场上帮了我,那便是朋友了,若是有小字,唤小字听着亲切些。”
莫白衣不说话,顾自前行。
“莫白衣你理理我啊,”我追上前,“咱们以后是队友,就该互帮互助,同进同出,你说是不是?”
“无尘哥哥!”一名身着粉衣的小姑娘跑了来,头上别的荷花簪的流苏跑得叮当作响,端看模样却生得好。
莫白衣一顿,“嗯。”声音清清冷冷的。
听得我心急跳了一瞬,又凑了上去,“你自无尘啊?很衬你,那我唤你无尘好不好?”
忽而一顿,将人拦下,“等等……”
看了看同琉月一般大的小姑娘,疑惑开口:“你刚刚……喊她什么?”
第二十章 古怪乐声
粉裙小姑娘眨眨眼,“无尘哥哥啊,小哥哥真是怪人,这样小,怎么耳朵出问题了。”
“你喊她……哥哥?”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粉裙小姑娘点头,好心提醒:“小哥哥耳力这样差,去找百草谷的大夫治治吧?若是将来听不到了就不好了。”
我只怕是眼睛不大好……
于是围着人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莫白衣长相并不女气,只是有点稚气,即便几年前那个瓷娃娃样,也并不女气,也不娇弱,当时铮铮琴声那样凌然,如今声音更是这样清清冷冷低低沉沉的,我怎么就把人认作了姑娘?平白闹了笑话。
粉裙小姑娘道:“小哥哥,你是和无尘哥哥一组的吗?”
我茫茫然点点头。
粉裙小姑娘又道:“那你和我换吧,我和无尘哥哥一组,你去我那组。”
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愿,便道:“小队既已编好了怎么可以换?”
心道大抵是莫白衣长得太过好看,便是个男的,也赏心悦目。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这人举手投足皆如仙子,又似上等得藏锋灵剑,就算单单摆在家里,也是赏心悦目的,兴许睡梦中还能得见仙人,倒不知仙人同他比,哪个更好看。
莫白衣性子算是极好的,试想若我是他,被人连连唤了好几声姑娘,更甚者漂亮姑娘……大抵是想将那人揍上一顿解气,再让其回家治治眼。
粉裙姑娘不大情愿:“要不我送你一把灵剑吧?小哥哥你同我换嘛~”
我摇摇头,本着同莫白衣一道,时刻看着,时刻都是赏心悦目的,便坚定拒绝:“不换,我本就是个铸剑师,不缺灵剑。”
小姑娘急得手指胡乱绞着披帛,委屈巴巴开口:“那你要什么?只要婉婉有的,都可以给。”
这可怜兮兮的语气,教我有一种欺负小孩的不安感。
莫白衣道:“莫再胡闹,试炼再过半个时辰开始,去寻属于你的小组。”
一时间,让我有种父亲板着脸训斥我的错觉。
自称婉婉的小姑娘不情不愿哦了一声,道:“那……试炼结束后,无尘哥哥能看婉婉舞剑吗?”语落,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又慌忙掩饰,“是……是婉婉学的新招,无尘哥哥见多识广,想让无尘哥哥看看婉婉有没有出错。”
莫白衣双唇微启:“可以。”依然是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咸不淡的语气。
婉婉似乎早就适应,并不失落,反而欢欢喜喜的应下,步伐欢快地跑远。
待婉婉走后,莫白衣未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我自心中感叹,这人不如看着这般好相处啊。
因参与二试的弟子太多,大多直接往各家主处询问,各家自有传讯手段,只消等上一等,便可集齐队友,莫白衣亦是用的这法子。
三名队友分别为:模样斯文的沈家家主次子沈清,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顾家二弟子顾言,长得不错却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寒家家主独子寒毅。
待各家弟子皆寻好了自己小组,便由莫家主带领,前往试炼地入口,白谕不同我一组,跟着另一小组成员进入试炼地,临行时倒叮嘱一定注意安全,虽说是试炼,但仍需多加注意,若有什么危险能躲便躲切不可争强好胜,不可恋战。
一副兄长口气。
我听得脸烫,好几年过去,哪能像当初一样,为个小事同别家弟子争得脸红脖子粗,说得分不出输赢,便动手非打得对方认输不可,于是原封不动将话还了回去,白谕笑笑,安心进了试炼地。
此后便是我这小队五人,进去试炼之地。
三名队友分别是,模样斯文的沈家家主次子沈清,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顾家二弟子顾言,长得不错却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寒家家主独子寒毅。
说起我这一小队,因两大家族之子皆在其中,还未入试炼,便备受各家主关注。
然而这两大家主之子好像都不好相与,那名穿得一身黑执剑而立的少年为最。
试炼地是各个小队随机传送至不同处,只说是先寻到小秘境入口,依先后顺序进入的小组可适当加分,到时自有通报,而小秘境却是必须进的,其中情况虽然守在试炼地外的人能实时得见,却并不可控,听闻初入试炼地中一切皆为三大家主派了门下得力弟子一手布置,若无魔道中人捣乱,基本不出乱子,是以无需太过担忧。
但小秘境内便须弟子们注意,听闻小秘境是自生的,存在至今有多少年已不可知,危险必定翻倍,但若能于其中所到些宝物或是通过某些考验,收获便可受益一生。
凡事都须有个度,往年的试炼,也不是没有弟子因贪心而折在小秘境里的。
且不提宝物,秘境中多的是妖类魔物,亦有少数生了灵智的,斩杀妖魔就能得分,魔物妖类等级越高便越是危险,得分也愈高,就此,便须小组互相合作,若是运气不好,分了互相看不顺眼的,也只能先放下芥蒂,合作斩妖除魔,以此获得高分数,试炼结束后,每场试炼分数靠前者皆可获得奖励。
试炼地中,像是与外界没多大分别,依然是进入试炼地前的那处临近灵山的山林。
寻找进入小秘境入口途中,就属顾言最为健谈,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逮着个人就问你哪家哪派,主修什么,更是问及喜欢何物讨厌何物,莫白衣先时还会说几句,待他问到后头,最多就是一声嗯,也不细答,寒笑抱剑环胸,理都未理他,沈清倒能回答一二。
小队中众人皆是一十有八,顾言亦然,加之他生得乖巧,声音也是个娃娃音,便不怎么招烦。
大抵是臭味相投罢,顾言与我因皆都喜欢稀奇之物,尤其世上难见的妖物,便聊到了一块儿,他早年与同门弟子一同外出游历过,奇闻不少。
途中树木葱葱郁郁,阳光只透过树叶缝隙落下一星半点,山路教杂草掩着,行在山头的两人便拿剑拨开杂草,我自觉跟紧队伍,免得一人落后让杂草树木一遮便迷了方向。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阵法一流的考验,也没见到妖物,更没见到什么珍惜材料,连不时惊飞的鸟儿都是普普通通。
于是我与顾言在队伍后头并排而行,听他的奇闻怪谈,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黑衣少年嫌吵,一道剑气劈上树杈,结了层寒霜,附带冷冷二字:“聒噪。”
顾言与我对望一眼,见对方眼中尴尬无奈,便都闭了嘴。
走了约半个时辰,仍是未看见什么妖怪,想来是近夜见的缘故,就连寻常的鸟儿也未出现了。
顾言出声::“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忽然,远处传来影影约约的唢呐声,听声音……好像是哪家成亲。
只是这隐约乐声同我以往听的有些不同?一种悲凉之感袭上心头。
越往前越是清晰,遥遥看向声源,似是有一长队的红影停在那里,听唢呐乐器的声音就是停在那里,动也不动。
好像还夹了女子的嘤嘤抽泣声。
哪个新嫁娘会哭得这样凄凄然?
莫白衣忽然止步。
“诸位当心,这乐声非同寻常。”
顾言道:“这好像是……阴亲时吹的喜乐?”
莫白衣点头。
阴亲?听闻是为死人办的喜事。
我心中生寒,自觉朝队友挨近几分,左右后看,就是不看前方,却见右手方几丈一名红衣小姑娘面朝着树干,双臂看着像是个抬手擦眼的动作,大约在哭。
这么一猜测,耳边便当真传来极小声的女童哭泣声,愣了愣,看莫白衣他们只关注着前方阴亲队伍,便碰了碰顾言,小声问他:“这片山头附近有人家?”
“没有吧?”顾言道:“这里是试炼地,每年试炼都是破个迷阵就能找到小秘境了,我也不知道和外面接不接。”摊摊手。
沈清摇摇头,示意不知。
寒毅:“……”没说话。
莫白衣回望一眼,道:“是相接的,但为了寻常人的安全,以法阵相隔,以免寻常人误入试炼场而受伤。”
“哦,”我一点头,便一指树边那个背向着我们,一动不动哭得更大声的女童,道:“那她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妖?
书上所见,修炼到一定程度化成人形,从而接近人的妖多不胜数。
众人便随我手指处看去,顾言奇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头?”
沈清道:“刚才那里没有人,莫不是个妖扮的?”
寒毅嗤笑一声。
莫白衣眉峰微蹙,道:“不是。”言简意赅。
随着这两人的话音落下,小姑娘缓缓转身,看着像个小姑娘,手上扔擦着泪,抬眼看向我们,张了张嘴,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瞧着像是琉月儿时受了委屈,哭得双眼红彤彤的,于心不忍,便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唤了声小妹妹。
乐声与女子的哭泣声忽然拔高。
小姑娘像是并无所觉,愣愣然望着我,眼眶边仍悬着泪,我抬手拭去她眼眶边的泪,道:“乖,不哭了啊,发生什么事了,方便告诉我吗?”
小姑娘迟疑一瞬,抽抽噎噎道:“兔兔受伤了,”转身露出身后趴伏在地的……胖成球的兔子,“它是不是要死了?”
兔子是白毛红眼的家养兔,后腿不知怎的刮破了皮,流了许多血,将白毛也染得红了,小姑娘许是见血吓住了,是以误会了。
“不会,等”
顾言凑了上来,“好大的兔子!这若是烤来吃……”瞧他模样,是玩笑话。
小姑娘哭得更凶了,想将兔子抱起,奈何太重,只能换成个老母鸡护小鸡崽的姿势,张着双臂,将兔子护在身后,拿眼瞪顾言。
顾言笑说:“我开玩笑的小妹妹,看你这小身板,我来帮你吧。”
小姑娘后退:“你……你不要碰它!”而后眼巴巴的望着我。
于是,这兔子便由我抱着了。
小姑娘嘻嘻笑道:“谢谢哥哥,我家就在山下。”
乐声与女子哭泣声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刺得人耳膜生疼,我忍不住捂住耳朵,看莫白衣他们的模样,亦不好受,唯独身边的小姑娘似无所觉。
怪了。
小姑娘拉着我衣袖扯了扯,仰头道:“哥哥,走吧?”
我答:“好。”至于其他,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言便喊来莫白衣他们,大致一说,便都同意先将小姑娘送回家中。
那厢里女子的哭泣声与乐声戛然而止,鲜红人影攒动,古怪乐声复又吹奏起,渐行渐远。
第二十一章 无名村落
小姑娘的家离试炼地不远,是个无名小村落,刚到村口,小姑娘便先一步跑了进去,不多时唤来一名佝偻老者。
老者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行来,道:“多谢几位小公子,将老朽孙女的兔子带回。”
我道:“您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老者笑呵呵的,“诸位不妨进去坐坐,村里搭了戏台子,村里正请了人唱三天大戏,正是斩妖诸邪的老段子,若是各位小公子感兴趣,也可以去听听戏,歇歇脚。”
顾言来了兴致,转而问莫白衣等人,说天色渐暗,不如留下歇歇脚,莫白衣与沈清颔首,寒毅冷着张脸自然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一章 无名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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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探戏班
老者道:“家贫,可作客房的空闲房间也只得两间,只能由几位小公子挤一挤,切莫嫌弃啊。”
莫白衣道:“是我等叨扰老丈,怎会嫌弃。”
老者一指主卧:“这间原来儿媳睡的房间,床榻棉被皆是换的新的,几位小公子无须在意。”又行过一间房,停下,“这一间便是客房了。”
“黑衣小公子似乎……不喜?”
顾言笑嘻嘻的,“寒大公子出了名儿的冰块,”然后看向寒毅,“我说得对不对,寒大公子?”
寒毅:“……”依然冷脸没说话。
老者了然点头。
睡人的房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二章 夜探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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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女鬼
“郎君~”那声音又响。
接着便是两声叩门声。
“郎君~郎君~~”声音凄凄怨怨,夹带着叩门声。
连带着屋中也阴寒刺骨,就连身旁的热源也有几分泛冷,甚至还有些僵,梦中稀里糊涂就只记得是阳春三月,心说这数九寒冬的感觉委实太过,冻得人睡不下去,于是嘀咕了两句,“好吵啊,还冷。”又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屋外头安静一时,忽然又响起那女子凄凄怨怨的声音,有些尖利,还带了哭腔。
我便醒了,由着月光得见莫白衣正睁着一双眼,微微侧了脸看我,极近,好像连对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三章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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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离开
莫白衣道:“她可曾留下过什么东西?”语气肃然。
沈清道:“……给过一个香囊,但我即刻就推辞了!”
莫白衣嗯了一声,直直看着沈清。
沈清脸红一瞬小声嘀咕:“昨夜梦见那姑娘又将香囊送与我,推也推不掉,醒来后好像看见香囊挂在我手上,但眨眼又不见了。”言罢便将袖口挽起,再次确认,两只手腕干干净净,确实没什么香囊。
顾言调侃道:“难道不是沈兄好面子所以当夜推拒,心里懊悔不已,方才使美人入梦?”
沈清羞恼:“你胡说八道!”
顾言道:“诶~同你开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四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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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身临其境
再回村落,戏台上仍是唱着那场戏,正唱到正道之人将那魔头擒下,台下也依然是那些脸上挂着笑的看客,唯一不同的是,台上人似乎都有些改变。
尤其是中间那魔头,变得……更真实了些,像极了夜里那名黑衣男子后来所化的那模样,活过来了似的,神情亦如活人。
莫家主我是见过的,同莫白衣样貌有几分相似,而台上扮演莫家主之人,不再是以妆粉遮面,像极了本尊。个个皆是。
但显然,本尊不可能在此处陪我们几个小子演戏,眼睁睁看着我们受制而无动作。
莫白衣看得亦是一愣,但并未说些什么。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五章 身临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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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戏终
“嚯,好凶,”那魔头语气轻挑,“不愧是亲兄弟,商量下,你喊他来,同我说说话,说一句就好,要是不行,一个字也好,本尊就安心受死,也可以不劳你动手。”
师尊?亲兄弟?我自广袖下悄悄拉了拉身旁的莫白衣,拿眼神示意:你听说过他吗?
莫白衣轻声道:“门中从未传言伯父曾收弟子,伯母亦未提起此事。”
喔,真假难辨。
他是看不见,台下不同穿着之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是只看着他是除了惧怕与痛恨有别的心绪在脸上,显然,他口中的师尊不在里头。
看不见,却自信他师尊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六章 戏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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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逃脱
“师兄!他不是阿然,阿然已经死了,如今我们怎能再任由杀害阿然之人的子嗣逃脱!还有你!”话锋一转,又踹我一脚,疼得我倒抽口气,哇的一声吐出口血,眼前一阵阵泛黑。
就听那女子的声音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姐姐我偏不让你如愿!师兄,将尸傀收好,我们追!”
尸傀,是指先前那些扮作戏子的死尸,与村中早已死去的村民,被人以邪法做成傀儡操控,也难怪看着古怪得很,每日不见哪家炉上冒青烟,试想哪个死尸须吃东西。
这也是在奇闻怪志上看的,平常先生讲的课决计不会讲这些歪门邪术。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二十八章 再遇魔尊
魔尊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怎么这人?
莫白衣道:“前辈由魔祖所救,转修鬼道,且并未为恶。”
我疑惑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莫白衣答:“脸上。”
脸上?有这么明显?
魔尊道:“啧啧,是本尊老了。”
莫白衣道:“伤势如何?”
动一动,不怎么疼,“好得差不多了,”便又笑说:“那你猜猜,我还想问什么?”
莫白衣迟疑一瞬,似是在斟酌话语,言道:“前辈曾与伯父……行周公礼,故而称我为侄儿。”脸羞得通红,撇开头去,不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八章 再遇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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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小秘境
往魔尊所指之处直走还当真是小秘境入口。
入口并不显眼,周遭由普通幻阵阻碍,幻阵中幻境是直面内心最为恐惧之物,我所得见的自然是儿时所见的女鬼,经魔尊那一遭,我胆子大了几分,至少并没有十分想逃。
甫一进入幻境倒懵了些时辰,我稳了稳心神,待女鬼成型袭来时,抽出轻鸿祭出小剑阵,人往后退了数丈远,女鬼被困在剑阵中出入不得,冲着我一声尖利见喊,幻境忽然破碎。
再睁眼,便是另一方小世界,正是此次试炼的小秘境,小秘境对外打开的时日有限,不知顾言他们可有成功进入,而沈清又是否无恙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二十九章 小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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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得遇白谕
莫白衣一身白衣本纤尘不染,想来是极爱干净的,难为他那日背着满身血污灰尘的我跑了一路,倒将白衣染了血垢,莫白衣这人面皮其实薄得很。
不就是想洗个澡换身衣吗,同样是男的有什么好羞?
我禁不住想,在无名村时与莫白衣同榻,这人是不是也在害羞,所以直直躺在床上,手臂也放的端正,却忘了盖被。
我脸皮向来较厚,莫白衣给我上的伤药极好,裂开的伤口又结了深褐色的痂,应该再过两日就能好全,于是便也跟着一块儿洗,拿了道具火的符纸用了,将塘水热得冒了水气,升腾的水气将离得远的我与他隔开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章 得遇白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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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突变再生
白谕一时哑然。
过了片刻张口唤:“青羽……”没了后话。
我自认向来大度,过去的事便不计较了,又一时心起,学着父亲肃然语态,道:“下不为例!”
看着白谕愣愣然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谕摇头轻叹:“你啊。”
我嘿嘿两声,正想问白谕是不是也要去那什么藏了宝贝的山洞,若真这么巧,那正巧同路。
是时,白谕他那队伍中的一名队友一步上前,是个身穿明黄衣服的姑娘,约有十八九的年龄,看着同白谕一样大,相较白谕矮了半个头,扎着单马尾,双眼明亮,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一章 突变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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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送琴好难
莫白衣移步,那树藤好似活了过来,在地上蹦了两蹦,看着莫名欢乐,又半身立起,往前蹭蹭,好似想碰碰莫白衣的衣摆。
而莫大公子再其将要触上时,不着痕迹避开,树藤不罢休,又蹦蹦跳跳凑了上去,努力想触上莫白衣衣摆。
我一时有点呆,看着成人大腿那般粗细的树藤,像是在朝莫白衣撒娇,纠结得很。
这树藤若是换个小动物模样,可能会有姑娘说可爱讨喜的话,但它这般干巴巴枯枝的模样,还这么活蹦乱跳,想凑近的却又是这么……咳,这么纤尘不染好似谪仙一般的人。总说不出来哪里不搭。
在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二章 送琴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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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再聚
我行至莫白衣身边,见他闲闲拨着琴弦,静静听着,应是在调音,见我到来,便停了动作,抬眼看,“青羽。”温温含笑的语气。
我有些羞窘,拽了拽衣摆,道:“白谕他惯是将我当孩童照顾,我在家中其实并没有让人服侍穿衣的习惯,真的。”
莫白衣忽而轻笑出声,道:“嗯,我信你。”
我傻笑两声,往近凑凑:“你这是在调音吗?”
莫白衣点头。
我道:“你会弹曲吗?”莫白衣再次点头。
我再凑近几分,“我一直见你将琴作武器用,没见你弹过曲,你能抚一曲吗?”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三章 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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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进入山洞
顾言嘿嘿一笑:“不过我看着解气!”
“咳咳!”沈清以手抵唇,脸色涨红。
“不过沈清这厮竟然放弃试炼了,”顾言说得咬牙切齿,“好在寒兄一冷眼,他就乖觉入了试炼地,没提。”
莫白衣道:“你将她带进来了?”问的自然是沈清。
沈清收声,看看寒毅,再看向莫白衣,抚上胸口道:“梦舒在我心中。”神色与声音皆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梦舒?大概就是那女鬼的名字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先前说梦到了那女子送他定情信物,他想推拒却未推脱来着。
便有些纳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四章 进入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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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有惊无险
是以,那蓝衣男子便在前方引路,男子道山洞中宝物不知凡几,小至金银财宝,大到仙剑灵器,绝世法典,想要什么应有尽有,只要满足宝物主人的一个要求,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我问:“那些宝物还有主人?”
这方秘境已不知道了多少年了,那些宝物若不是进入秘境中的人所落下,那便有可能是自秘境存在时便已存在,如此那宝物不知道得多少年了,不知道得是个什么模样的老怪物。
说起秘境,秘境之主不是那虚影么,我看那虚影不似寻常修者,时虚时实,连将那女子尸身放入乾坤袋中也是让傀儡侍婢动手,像极了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五章 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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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寻找出口
莫白衣调整好呼吸:“无碍。”唇角微微扬起,但唇色却有些泛白,而后似是想了想,“青羽不必忧心。”复又将古琴收好。
我全然不信,莫白衣不明言,这洞中也还有旁的人,不好再问,余光倒是瞟到那女子看着莫白衣古琴的神色复杂。
总觉得哪里有奇怪。
石台上女子迈着碎步,纤纤细指自自然然挽上男子的胳膊,笑得欢喜:“师兄,不若撤了禁制,将那两处山洞里的珍宝权当此事的赔礼,左右你我也用不上,好不好?”
蓝衣男子微垂首对上女子含笑的眼眸,脸色倏然通红,一直红到脖颈。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六章 寻找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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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惊变
莫大公子这人,擅琴会剑,亦擅阵法一道,只可惜于符箓一道半点不通。
走得实在累了,便就在山洞中随便寻了一处,照例铺了衣裳,新不知是夜晚还是白日,莫白衣睡一会儿,我便守着,待他醒来再换一换。
若是肚子饿了,莫白衣便将他带在身上为数不多的辟谷丹交与我,代为充饥。
是我,我盯着效用快过的火符,点点火光在符纸上忽闪,顽强着不肯熄灭,我眼皮有些打架,实在是困,那厢里莫白衣呼吸轻缓,睡得安稳。
我耳听着他轻缓的呼吸声,头便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再重重一点,险些栽倒,恰见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七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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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尘埃落定
墨白说罢,倒将我随手一抛,身上教蛛丝缠住的地方疼得厉害,无力动弹,好在莫白衣反应及时,将我接住,要不我只怕要被摔晕过去。
摸着脖子剧烈咳嗽,莫白衣一旁抚着我背,又为我渡了些真气,道:“青羽,可有好些?”语气满满的担忧。
我张口,一个字还未吐出,喉咙疼得很,便又是一阵咳嗽,兀自缓了会儿气,方才推开他的手,笑说:“好多了,多谢你。”声音哑得很。
莫白衣缓缓摇头,面色愧疚道:“是我累青羽受此重伤。”
我忙说:“什么累不累的,你我是好友根本不用这样客套,是吧?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八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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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无缘比试
我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莫白衣拿了伏羲琴端坐于房中,顾言笑嘻嘻的,沈清看着欲言又止十分愧疚的模样,倒没看见寒毅。
彼时,我裹得像颗粽子,就两双手稍微能动弹。
先出声的是莫白衣,半抱着琴走近,道:“青羽,你可要伏羲?”
伏羲?那不是清辉前辈想给莫白衣却始终没给出的琴么?
我觉得我在做梦,或者莫白衣在同我开玩笑。
我一个只会使剑勉强能用符咒的铸剑师,若是莫白衣弹一首曲子我倒能听,但若让我自己来弹,比让我听老先生讲礼仪课还为难,可不就是开玩笑嘛。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三十九章 无缘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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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作别
再过几日,伤势大好,顾言知晓后兴冲冲跑了来,白谕不放心,再三检查我脉息,确认无虞方才放行,叮嘱要早归,不日启程回即墨家,顾言直说白谕太扫兴,拉着我便走。
莫白衣与沈清等在梨林中小亭内,顾言远远喊了一声,见两人过来,便拉着沈清落后说着话。
莫白衣与我行在一处,我便说灵山的地盘自然是莫大公子最熟,一会儿便劳烦莫白衣带路,我得买些好吃的带回去,省得自家妹妹碎碎念,莫白衣点头应下。
又好奇他第三场比试时的情况,自然问出了口,莫白衣愣了愣,倒不知该如何说起,我直言同他好歹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四十章 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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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出关
铸剑时间总是极长的,为免打扰,关了石门便不会见人。
一晃似乎又过了几年,父亲所给的材料足够多,最后灵剑是铸成了,亦可同父亲所铸的青羽剑相媲美,最后所铸那把剑比青羽剑要好上一些,但不甚满意,我总觉得,这剑及不上好友莫白衣,似莫白衣那样的人,当配天下间最好的剑。
灵剑之上,便是仙剑,据闻仙剑之首可生剑灵。
仙剑才配他。
祖上曾有人铸出生了剑灵的仙剑来,至先祖逝去,剑灵随主人一同殒命,那把仙剑没了灵气便成了废剑,流落何处已不可知,曾听父亲猜测,大约是随先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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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游历
“听说了吗?镇南那边山林里又死了人哩。”
时正深夏,大暑时候,日头也毒,在外赶路的不算多,遇上茶棚,却是决计要歇歇脚的,茶棚里总能看见五六个人歇脚闲谈,我同白谕刚入坐,便听得隔壁桌的两个大汉如此说到。
犹记当时拐上白谕一同外出,和爹娘说了一声,收拾收拾行李便与白谕出门,琉月不舍,爹娘却不愿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一道,誓要将琉月养成个知书达礼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这可难为琉月了,但碍于娘亲威严,只能是委委屈屈小小声的让我与白谕记得回来时给她带些吃的,顿时乐了,这丫头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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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怪梦
侍从打扮的人行在前头,又自一旁喊了另一人,耳语了两句。
我跟在白谕身边,由他执扇扇风,甚是凉快。
四下看看,确实是在办丧事,个个神色哀戚,如此,那过世的小公子应当不是个欺人的恶人。
入府吊唁自然先要上香,不管认不认得,亡者为大。
一名鬓边生了白发的长者教仆人搀扶着缓步走出,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看得出有几分和善,面色十分憔悴,疑惑道:“不知二位来自?”
先时领路的仆从便在一旁做介绍,说这人便是他家老爷,过世的李小公子他爹,李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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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是妖
我迷迷糊糊应下,这人便说明夜就来取画,届时若能画好,便可现身相守白头。
梦醒后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
是我大意,就算是做梦,莫白衣也不可能同我说这样的话,且这两人从未喊过我公子。
倒没想到昨日只是拿白谕试了试,这妖怪就这么快找上门来了,看来我风流模样扮得还算成功?
话说回来,怎么我瞧见的和他们瞧见的不一样?
那些画虽然画得糊了些,但好歹能看出是个女子。
我这里头一个就是白谕,接着就成了莫白衣,奇得很,那妖怪怎么不变一个漂亮姑娘呢。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四十五章 鬼怪作祟
进入山林中,走了没多少时辰,身前白衣人止步,我亦跟着止步,抬眼是那棵吊死过人的树,树杈上直直垂下一根麻绳,挽着个不大不小的圈,刚好够人伸了脑袋将脖子套进去,下方还有个石头堆的,让人得以踩着石头成功将脖子套上去。
还真是体贴得过头。
白衣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道:“主人,我已将公子带来了。”出口的确是个女子的声音,不难听。
那空无一人的地方自然是静默非常。
白衣人却像是得了回应,微微低头行了一礼,道:“是,主人。”
而后转身,柔柔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四十五章 鬼怪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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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妇人之仁
三尾狐神色茫然,口中仍是喃喃:“可是主人不记得我了。”
女鬼道:“我永远陪着小狐,哪也不去。”
三尾女狐很是开心,一把保住女鬼,真像只小狐狸似的在女鬼怀中挨挨蹭蹭,女鬼笑容中满是宠溺。
莫白衣道:“届时你会魂飞魄散。”
女鬼摇头:“我不怕。”
莫白衣便不再做声。
我道:“冒昧问一句,小狐姑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生生将一将倾城脸毁了,实在可惜。
虽说那张倾城脸不如我身边的莫大公子来得好看就是了。
自觉莫白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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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清醒
看似乖巧的莫家小弟子跑了过来,看着床榻中仍昏迷着的莫白衣,和一旁换下来的血衣,呜哇一声哭了,一面哭着一面指着我鼻头骂。
“是不是你!我早看你不顺眼!先前无尘哥哥就因你在即墨家耽搁,回去被伯父责怪!现在又是你,无尘哥哥跟你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来却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是你做的!你这坏人!”声音还有些稚气。
我哑口无言,他受这么重的伤也确实是因我之故,无可辩驳,心中愧疚,便低了头去,任他责怪。
另一十来岁的莫家小弟子板着脸道:“我从未见师兄伤得这样严重,就算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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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伤势渐好
这小弟子说的话,让我有些郁闷。
我喜红色怎么了?看着多喜庆啊,哪里妖艳了?怎么就成邪魔歪道了?!这小子应该去治治眼。
这厢里莫白衣皱眉,严声道:“不可无礼!”
那两名小弟子缩缩脖子,显然是被莫白衣这般严肃模样摄住,有些怕,闭上嘴,将剑也收回了。
倒没想到莫白衣除试炼时所见那般冷然外,还有这般严肃骇人的模样。
不过却是向着我的,心里头暖暖的。
于两名小弟子的失言我也就不计较了。
手中端的补汤还甚是滚烫,不能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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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妖市一行
村中人极少,也都熄灯就寝了,传言那处荒宅荒废得久,便闹了鬼,少有人去。
我一时胆寒,迟疑片刻询问白谕:“是普通的鬼……还是厉鬼?”
白谕一笑:“只是传言。”
于是我这人怕厉鬼的毛病一出来,一路上不自觉的想起冤死厉鬼的模样,实在是胆战心惊得很,有这两极是淡定的莫家小弟子在,不想落了颜面,遂面上强做镇定,半声不坑,一路便安静了。
到了荒宅,脚步声惊得夜鸦啼了两声,借着月光看去,入目萧瑟,却并没有半分鬼气。
那便是没有鬼。
我瞪着白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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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姑娘失踪
今日原本睡得正好,却被一阵哭声吵醒,还有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脑中一团乱麻,半坐起身呆了一会儿。
传入耳中的,好似还有那两名小弟子的声音。
望望小窗外,日头正高,我打了个呵欠爬起来穿好衣裳,唤了小二打了热水,将又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梳顺,高束起拿发带挽了,收拾妥当方才出了房门。
莫白衣门前聚了很多人,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我正打算看看究竟,白谕自楼下招手唤我,桌上摆着饭菜,菜品大多是我喜吃的,我摸摸顿时有些饿的肚子,还是决定下楼再说。
我觉得莫白衣门口围了那般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五十章 姑娘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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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蛇妖
到得安乐镇附近已近黄昏,白谕再次凑近我耳边小声叮嘱,定当以自身安危为首。
我好奇莫白衣去向,便出声询问,白谕笑意浅浅,却没说,叫我只管放心,安乐镇里他是不好去的,免人怀疑,出了岔子便将功亏一篑,是以就此止步,隐于原地。
镇中人见了我没甚表示,反而有些喜色。
确实奇怪,道理他这镇子里姑娘家便会无端失踪,再怎么样,也该给过路的姑娘家提个醒,免得平白失踪丢了性命才是。
难道我扮得半分都不像个姑娘?
不应当,我虽是千百个不乐意,但既然扮了,举手投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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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误杀
莫白衣收了剑,缓步走来,一声轻唤:“青羽。”没有后话。
白谕出声:“青羽,怎么回事?”
我有些茫然,伸手试想将小姑娘至地上拉起来,却被那双沾了血的小手狠狠一甩。
小姑娘道:“你还我娘!你为什么要杀我娘!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眼中的泪不断的落下,声音悲戚。
我艰涩回道:“……对不起。”
我以为这只蛇妖是恶妖,想要伤害她。
我以为……那女子才是她的娘。
“对不起。”这三个字,毫无作用。
这只蛇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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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莫清池
到了家中,白谕满脸喜色,我看得莫名其妙,回到堂中,便听娘亲说,琉月年纪不小,早到了寻常人适婚年龄,她有意撮合莫白衣与琉月这俩。
父亲与白谕都觉得甚好,问我意见。
我没什么意见。
就是心里有些不舒畅。
按说琉月是我妹妹,自小看着长大,除了皮一些贪吃了些,没什么不好,而莫大公子,更是没有半分不好。
一个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一个是自幼便宠爱的妹妹,我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奇了,我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中隐隐还有些泛堵。
大约是,若此事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五十三章 莫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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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相约
莫清池道:“青羽。”
委实是浑厚粗犷的嗓音。
我笑容僵了僵,险些没崩住。
这位莫姑娘实在是……
我道:“莫姑娘可愿……四下走走?逛逛羲和城?”
莫清池笑道:“好。”
于是,我便和这位莫姑娘于羲和城中逛一逛,莫姑娘实在是……胖,总觉得得有小山那般壮,尤其是颊上那两坨肥肉迎风颤,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得抖三抖,地也跟着颤一颤,以至于我一度以为,这人一步就能踩出一个脚印,看得我心也跟着颤。
姑娘家应该是喜欢首饰小物一类,我和她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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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闭关
到得羲和城已是下午,白谕和顾言等得急,隔得老远就见顾言招手唤。
我同莫白衣走了过去,白谕谦和笑着唤我一声,顾言表现尤其夸张,像是失散多年的老友重逢似的,也不管莫白衣是否神情清冷,凑近跟前便开始寒暄,一会儿又问东问西。
我看他两人说得差不多了,便看着顾言,笑得亲切和蔼:“说得差不多了,顾兄,愿赌服输,请客吧?”
顾言惨嚎一声跳开来,碎碎念了几句,愤愤道:“请就请,谁怕谁!”
我被他这模样逗得乐了。
莫白衣疑惑看我,知他是不明我口中的赌约,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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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表明心意
一到家中,白谕心细,问我发生何事了,我张张口,反而不知该如何讲。
莫白衣并没有看到我写的字条,并不代表他对我无意不是,不用这般心纠。
想来就同琉月一般说词,喜欢一个人不必管对方是男是女,就譬如莫清池,莫家双生子确实好看,她同莫白衣一模一样,但她与莫白衣不同。
如我所言那般,只要同莫白衣长得比不多的,我便愿意与其共度一生,事实却办不到,谁也不比莫白衣。
只能待莫白衣出关后,他若是看了,虽说忐忑,到底能得个答复,我也不用如此不静心。
若是莫白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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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归去
莫白衣笔下一顿,良久才道:“清池与我相貌相似。”声音极轻。
这……倒真叫我猜中了。
心中失笑,便攀着他肩头伏在他背上,凑近耳畔笑说:“所以你就避开我不见我?你想多啦,就算你妹妹和你长得再像,也不是你啊,我分得清的,我只要你,别的都不要,就算是长得最是好看的仙神摆在我跟前,也不要,我现下以后眼里心里都是你,自来就认为你最是好看,人也最好了,没谁及得上。”
发丝下耳尖红得将要滴血似的,于是再坏心眼的吹了一口气。
“我说真的莫白衣,对你我绝不撒谎。”仍是贴近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五十七章 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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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再见
亥时父亲归家,我杵在房内,父亲问道:“你这几日跑去了哪里?”隐含怒气。
我答得干脆,“孩儿去找心上人了。”话一出口,心中忐忑。
父亲道:“哦?”
娘亲含笑:“青羽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
可不是个姑娘。
“爹娘……不瞒你们说,孩儿中意的,”咬咬牙,一折中,道,“同孩儿一样是个男的!”
一时厅中寂静无声。
父亲最先反应过来,将桌案一掌拍碎:“混账,你再说一遍?!”
茶盏落在地上摔得不成样,我忍着没退,忍是直视,大小父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五十八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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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何其有幸
待莫白衣批阅完,已时至晌午,我未辟谷,午膳还是要吃的,难得这人早已辟谷还要陪我一同,心中甚暖。
而后,便一同去了梨林中,他携了琴,抚一曲方新谱的曲,一如三月春风般和绚悠然,唇畔尤带着丝浅笑,当下心情应是不错。
待这一曲闭,曲境尤在,趁此便道:“莫白衣,明日若是有空,去我家吧好不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扒拉一把头发,“日前我同爹娘说过了,他们并不反对,也格外中意你,就想见见你,虽然早就见过,你若是……”不愿便不去。
莫白衣坐得端正,道:“好。”神色莫名有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五十九章 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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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惊变
莫白衣体内灵力恢复得差不多时,方才悠悠转醒。
随后便告知莫家主出门几日,待莫家主应允,莫白衣方才同我一道下山,于周边市集买了琉月那丫头心心念念的好吃的,行在路上,心里头莫名有些慌,也不知是为什么,大抵是于蛇妖和小姑娘有愧吧?
接下来此行便就依着心中所想,先去的是葬了小姑娘和蛇妖的地方。
是离安乐镇不远的一片山头上,两座坟头,一大一小,坟上已长满青草,倒见一女子正在坟前摆放供品,是一些常见果物,而后烧了些纸钱,点了香蜡,而那女子,是蛇妖救下的小翠姑娘。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六十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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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魔祖
这人我见过,当初无名村庄里幻境中得见的魔祖。
魔祖懒洋洋一撩头发道:“小娃,你资质不差,老夫可以收你为徒,让你有能力手刃仇人,不是老夫夸口,只要你愿意,百年之内,老夫保证那些劳什子的三大世家的不会是你对手,你要是不解气,将那一群伪君子也灭个门玩玩完全不在话下,如何?”
我道,“为什么?”
魔祖哼哼一声,“老夫看正道人不爽,即墨家灭门一事将锅扣在我魔门弟子头上,一个个看着比老夫还老气,居然这么不要脸,欠收拾!”
我沉默一息,目光直视着眼前这位好似很是随和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六十一章 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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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魔尊往事
春去冬至,四季轮转,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的某一日,我再次挑上师尊,就见师尊懒懒躺在院前合欢树下打瞌睡,忽然睁了双眼,吐出口血,将我与月季随意吓了一跳,师尊一双眼中毫无平素懒散随和之意,倒是透着股悲戚,半个字未说,身影化光消失于原地。
月季随意也未说什么,随意叹了声,低首挑拣着草药,我自去试炼地试炼。
待师尊回来后,脸色不大好,看着低低沉沉的,半点也没有跳脱气,倒真像是个老人家了,接下来几日行踪不定,即便寻到了,也是一句话也未说,再次隐了身。
询问随意方才得知,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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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过程
那一日,魔尊听见自家师尊与险些杀了他的那名女子在一起时,到底是没忍住,直接冲了出去,使了个魔道术法劈去,眼见强光伴着黑色雷电将要劈上女子,莫思诚抽出佩剑一挡,将人细细护在怀中,魔尊原是存了决心杀了女子的,用了十成力,莫思诚虽挡下了,到底不敌魔尊,受了内伤,身上白袍也被劈裂开,内里的伤口仍还泛着黑色雷电。
莫思诚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关切道:“子仪,无事吧?”
子仪?这女子果真就是夏子仪……我大约是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便有些不忍看。
夏子仪抬头,道:“师尊,徒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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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魂散
莫白衣依照当年同魔尊的约定,亲自将消息转达给莫思诚。
如今的莫思诚由夏子仪请人心甘情愿换了眼,神情淡漠,听闻不过是一缕魂魄的执念,到底还是应了,不过下山时却带了佩剑,紧紧握于手中,这样做……怕是想要将魔尊的魂魄也除了吧?我未莫思诚的神情中看出半分情分在里头,甚至愈往山下行,周身愈有杀意沉淀。
等在山下的魔尊依然是当初的打扮,唇角擒了笑,还带着期盼,想是极欢喜的,口中还哼哼起一首不知名的轻快小调。
听闻声响,便停了哼曲,面朝着声源处望去,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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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无名
师尊不懂如何铸剑,无法提点,能交与我一把先祖铸就的仙剑算得帮了大忙,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照先前所想,用师尊给的这块魔气极强的铸铁来铸剑,将成之际,引了心头血铸灵,自觉如今修为尚可,如此一来,或许有奇效,能使剑早生灵智也说不准。
姑且试一试,若是成了,便就以此法用莫白衣送我的铸铁来锻一把仙剑送与他。早前就答应过了,且我自家提了不止一回,自当说话算数早日兑现。
只是此期间发生了太多事,兑现怕也只能等我大仇得报才行了。
我未想到,仙剑当真铸成……也不算仙剑,是算得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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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入世
记忆中琉月的坟头没变样,随意每月会出山,除了采药之外大抵就是依了师尊的话,来琉月坟头祭拜打理,是以,琉月的坟头才没生满杂草。
我半蹲于琉月坟前,伸手抚上木碑,唤了一声,“妹妹。”
恍然似见琉月欢欢喜喜的模样,张口问可带了好吃的给她。
我愣了一瞬,回神笑说:“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下回一定加倍补上。”
无名唤:“主人?”眼中疑惑。
我道:“她是我妹妹,名叫琉月,即墨琉月。”
无名点点头,学着我的神情动作,抚上墓碑,道:“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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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偶遇
除楚云之外,便是夏侯家主夏侯辰这人。
我寻去时,却不见夏侯辰,后来听闻夏侯辰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的独子夏侯渊,此后退隐,不知所踪。有传言夏侯辰是身陨了,怎么死的便不知了。
而夏侯渊行踪不定,我在夏侯家蹲了几日都没见人,易容去问守门弟子,却是被其告知家主不见客。
什么家主不见客,是家主根本不在家中,许是怕生了乱子才这般谎称。
再者我未听过夏侯渊这么号人,自然也不认得,但……夏侯辰我认得,是亲生父子总有相似之处,再说夏侯渊身为家主,着装或是气度总会与普通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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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相助
周遭好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唯独我心跳得极快,一声声尤其响亮,鼻尖有梨花清香袭来,一缕墨发垂至我肩头,接着便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和雪白广袖出现在身侧。
我傻愣愣搭上手,借力自地上站起。
“无事吧?”耳听得莫白衣那独有的清雅嗓音这般说。
我摇摇头,抬眼就见一双熟悉的墨色眼眸,温温雅雅的,眼中似有关怀在里头,眸底深处好似还压着别的情绪……就好像他认出我了一样。
冷静冷静,易容丹我刚吃没多久,莫白衣不可能会发现,再出个声,掐死莫白衣脑中那不大可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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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无题
我总算是见识了莫大公子何等严苛。
其中修炼当真是苦不堪言,内里压抑遮掩着的魔修功法与真真属于正道的功法相斥,又不敢在莫白衣眼前表现出来。
先时便同他道,我就依那位壮汉道友的话,下回试炼再来不迟,届时修为必定是能达标准了,也不用莫大公子费心教导,不过是一面之缘,不用这般尽心竭力,这让我愧疚得很。
虽然并没有。
莫白衣闻言,反倒有些恼意,眉头微微蹙着,道修行一途轻言放弃,如此怎成大器。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委屈。
不能表现出来,便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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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秘境
试炼地小秘境开启那一日,早早便让无名回了无名剑中,一人梳洗整理,再三确认丹药时效尤在时,方去了那位壮汉道友一处,也便是散修聚集之地。
莫白衣不在其中,而是与莫家弟子在一道,莫云流依然还是那么个心中藏了恨的阴郁表情,只在莫白衣同他说话时方才显出半点当年的乖巧模样来。
我还看见了一身黑衣的寒毅,这人冷冷杵在那儿,一块寒冰似的,标明了生人勿近,谁近对谁不客气,就连一旁待着的寒家弟子也不敢靠近。
寒毅好似往我这处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未说,便移开了目光,兀自抱剑静默。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七十章 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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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识破
转过身去,果然得见,剑尖所指之处是莫白衣的心口位置,好险好险,离他心口白衣尚还有一粒米的距离,忙忙收剑归鞘。
心中难安,忍不住嘀咕,这人怎么也不知道躲开,又不出声,要是我方才认为他或许同是云家弟子,一样问不出什么来的话,手下不留手,可怎么好。
见他看着我,也未说话,顺着他视线摸摸脸颊,嗯,易容丹效尚在,半点也没变。
便就躬身一礼,“对不住莫道友,不过莫道友,你来得正巧,方才这人所说你可听得?这人是个邪修,与云家主一同将无辜蛇妖擒捉来食其血肉修炼邪法,当真可恨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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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无题
如我所料,莫白衣耳尖发红,沉默许久,方才轻嗯一声。
这就是真同意了我的话!
心中欢喜得好似开了花,默默在心里同在天的父母家人道一声,莫白衣这人当真应了我,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心意,我即墨青羽何其有幸!能得莫白衣真心相待。
欢喜归欢喜,本打算同莫白衣先走一走,在别处寻个山洞等夜色来临凑合着过一夜,再交流交流感情,方兴致勃勃拉了人行了几步,忽然想起,脚下顿住,便一指地上昏迷着的云易,道:“那这人怎么办?”
莫白衣沉吟一息,掐了指诀,地上的云易便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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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追查
莫白衣这人记忆当真好,我原以为他是随手指的一条道,当眼前花田出现时,便有些吃惊,随即扬了笑。
花田不远处还是记忆中的小塘,塘水依然清冽无比,早前见过的灵植依然在池中长得极好,灵力也更深了些,若长久之下无人采摘损毁,定能生出灵智,修成人形也说不准,具体要多久我不知,大抵要千百年吧?
想得远,届时也不知我是死是活,不免一笑,照旧画了火符,将池水热得冒了氤氲水汽。
无名喜热,看得欢喜,便伸了手探一探,见我未有表示,抬脚就想跳进去,让我提了后衣领扯回来,无名微嘟着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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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顾言
书房内,端坐着一名男子,正是顾文远,这人的容貌未变,仍是那日的模样,与顾言长得有几分相似,看着比顾言斯文多了,这人的儿子约有三四岁,正坐在他膝上玩耍,咿咿呀呀玩得极欢快,他便慈爱的看着膝上幼子。
听闻此子姓顾,名唤长歌。
我站在书房内,也没说话,只略施放了魔气,足够这人察觉。
先前查出当日即墨家灭门,没有哪个人手上未沾上即墨家人鲜血的,这顾文远也不例外。
但见顾文远这般淡然模样,好似早知道了似的,心中冷笑,这人倒还淡定。
我手刃仇敌,自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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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顾长歌
“我原以为你就算修了魔也是情有可原,呵,我错了,即墨青羽,你的良知去哪了?!”顾言越说越是激动,牵动内伤脸色一变咳了一声。
我听得心头沉重,仍有些懵,“什么回来?我也是刚刚折回,”顾言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不会杀你,你虽然是顾家人,但你并没有伤过我家人,我便是魔修也不会滥杀无辜。”若是不然,与当年自认正道之士又有何区别?
良知我自认还是有的。
顾言依旧冷笑,到底是伤势过重,身形便有些不支,我本想强硬的让他服下丹药再将此事说清,顾言认得我,那必不会认错人,难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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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坦言
听到后头,便开始闹腾。
“莫白衣,我有点渴。”
莫白衣未说话,只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抿一口,舌尖是茶水的清甜。同这人一样。
便有些什么爬上心头,看着莫白衣复又专注抚琴的侧脸,动一动。
“莫白衣,你看看我?”
“嗯?”琴音即止,莫白衣微垂了眸,眼中有些疑惑,“青羽?”
我笑得神秘,“你再将头低下来些,我有句话想悄悄告诉你~”
莫白衣依言低头,我就势伸手揽了他脖颈,半支起身凑近他耳畔,他等了片刻,我方才出声,正经道:“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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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白谕
到莫清池住处时,莫白衣下了道法阵,莫清池大着肚子,正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看那模样,像是临盆在即,不便起身,有侍女打扮的姑娘在一旁侯着。
见莫白衣,便喊了声兄长,莫白衣嗯了一声,算做应答。
我看着莫清池总有一种莫白衣着了女装又怀了孩子的错觉,再看向莫白衣,目光就瞟向他小腹,察觉目光,便有种做了亏心事之感,忍不住避开那双墨色眼眸,脸也有些发烫,使得莫白衣看得目光疑惑,到底没问。
莫清池看向我,目光很是疑惑,同那莫家弟子一样认不出我是哪个来,待莫白衣示意,莫清池挥退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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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系心铃
再次出门前,莫白衣闭了关,我寻仇途中,从几名修者口中得知先前那几家仍是被灭了门,至于是谁做的无人得知,只能在一片断壁残垣与灰烬中觉出点魔气,便断定是魔修所为。
为确认是否属实,我也去看过了,当真让人灭了门,是否是魔修所为却是不知,去得算晚,魔气早便不存,也没半点痕迹可证明是魔修干的。
这回放聪明了些,沿途做了个小记号,免得迷路,后来再寻上另一仇家之后,得知仇人也有个几岁的小娃,一时心生恻隐,便并未造杀,废其修为便罢,还在那家附近多等了几日,依然没个人影。
看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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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多心
莫云流这样急于突破修为,大抵是心中含了怨的,怨哪个谁又说得准。
到底是伯父吧,至亲之人,莫白衣提起时神色不若往常,虽然藏着,但眼中仍有些难过之意,我便小心拉了手,握了握,安静等着不吵他,他也未恼,未将手抽回。
片刻,莫白衣轻叹一声,为昏迷中的莫云流一遍遍顺好体内乱窜的灵力,见莫云流脸色没先前那样苍白,方才起身,掖好被角,步出房门。
我自觉跟了出去,未行多远,见莫思鸿到来,便恭恭敬敬垂首,学着莫家弟子那般唤了声家主,莫家主行至我身前时脚下一顿,我未失礼抬头看莫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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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开解
每回醒了酒,便恨不得倒回去将买酒的自己拍死。
莫白衣先时常是提醒喝酒伤身,他并未恼,我喝得醉了哪里听得进去,莫白衣无奈,亦会备好茶水醒酒,后来见他依着莫家主的话手把手的教苏婉婉剑法,心中闷闷,下了山去看望顾长歌,魔修的那姑娘依着我的话,每日三餐送食,缺了什么皆会带来,难为他将顾长歌当成自家小弟对待,我见她练招有不解之处,亦会指点,却也不像莫白衣指点苏婉婉那般,非得手把手的。
莫白衣不觉有甚,想来幼时便是那般,我看他一招非得教个几次,苏婉婉方才懂了,且自说愚笨,瞧着分明是装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八十章 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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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徒儿
莫家主平时忙着门中事宜,又极是放心莫白衣,便鲜少来莫白衣住处,如今莫白衣既然得了好些空闲时日,未真有闭关修炼的打算,我便将收了徒儿一事欢欢喜喜的告知于他。
这人先是有些吃惊,而后笑容温和,道了贺。
我将人拉了去看我安置在断魂崖附近小木屋中的小徒儿顾长歌,再带上无名,一路上欢喜笑说,“顾长歌这孩子长得同顾言有几分相似,起初相见极是活泼开朗,活泼劲儿与顾言亦有几分相同。”
一叹:“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便寡言又怕生,也不知为什么黏我得很,我哄了好些时辰方才能脱身离开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八十一章 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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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毫不隐瞒
到得白谕住处,等了一日方见他出关,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白谕拿着把剑,神色莫名有些阴沉,我疑惑唤他:“白谕?”
这人适才注意到我与莫白衣,笑容温和道:“青羽,莫公子,你二人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寒舍简陋,为兄也好早做准备。”
果真是烈日照得眼有些花,白谕笑容一如当年温和,神色哪有半分阴沉,且有些喜色,那日在莫清池的阁楼中瞧见过,大抵是快当爹的喜悦。
我笑说:“哪用这么麻烦,再说你闭了关专心铸剑,最忌人打扰,也不好传信搅扰不是?”
白谕无奈一笑,“青羽说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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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幸甚
一家人嘛,便就顺道将徒儿也邀上,只是可惜了莫清池大着肚子,不好外出,不然邀她一道也甚好。
莫伯父……自然不敢邀。我将他向来规矩端方的儿子拐了来,就没敢让莫家主知晓。
至于伯母……早年生下双子便匆匆去了,莫白衣与莫清池都是由莫家主抚养长大,莫姑娘豪爽性子不知是承了谁的。
白谕所住之处,是寻常人家盖的房,算不得大,不过也比我在断魂崖那处山林中所建屋舍大得多,起码有厨房是有的,白谕这人辟谷,没想到将厨房倒还打理得干净,有几副碗筷,厨具俱全,不免啧啧称奇,便打了井水,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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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传言
莫说此期间,不知不觉将陪伴莫白衣与教导徒儿摆在了首位,仇人寻得倒不如初出山门时急切。
索性仇人倒是寻得差不多了,不思悔改的,由我亲手了结,算是为即墨家报了仇,个别虽不知当初是何人诬陷我即墨家与魔修勾结的,却也如同顾文远那般为人看着君子坦荡,便废了修为,留下一命。
许是因为心软缘故留了手,也不知是谁放了消息,出门时巧在茶肆中歇脚听得人闲谈,那些家门灭门一事,是一人所为。
问是何人,自然是即墨家余孽为寻仇而来。
“即墨家余孽是谁?”
茶肆中,某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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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许诺
这人既然是修了魔道的,那么魔修之中应是找得出来这么号人,我倒要问问是同我有仇还是怎的。
事有蹊跷,本打算一五一十告知与莫白衣,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魔修之事,莫白衣到底是正道第一大家家主之子,便是未来灵山莫家家主,还是不要掺和其中的好,省得万一将来……我之身份暴露,引人诟病,莫白衣向来谪仙般人物,本没半点不好,若由我之故惹了骂名,我不仅心中愧疚,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早前想的成亲一事便是想一想,真要出口,还是不能,如今事已至此,没逮住那人之前说成亲甚的,是真将人拉下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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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黄粱一梦
那厢里新人拜过天地,送入洞房。
宾客便可入席,依着莫白衣是沈清好友的身份,坐得头等席位,我跟着他一道入座,就坐于他身旁,那一桌应皆是沈清好友吧,看着似与我们同辈的,且席中……我竟然看见了寒毅。
初初见时,我还当我眼花了。
寒毅这人穿了身绘有暗红纹理的衣裳,神色清冷,看着依然是个不与人亲近的性子,正是如此,便有些诧异,没想到寒毅会来沈清的喜宴。
乎然想起先前醉酒,还是顶着原本的样貌,这人非但没依着家门通缉将我抓了,反而扶了我一把,还颇好心的指了路,虽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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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疯子
此后寻仇之余,仍留心那个扮成我的魔修,不知这人到底意欲何为,难免叫人上心。
自先前托魔门之人查了那魔修一事,我又另寻了方法查,依然没半点眉目,便亲自去了魔门之中。
魔门之内有本魔修名册,打小修了魔道的,还是如我这般半道入了魔的,都归做魔修,便会列册,记下这人平生,所修功法特性也会记下。
若平白无故为恶,魔门也会不容,且由此也好查出,这是魔祖出的主意,他就在那本册子首页,名册内,自然也有先任魔尊诚然的名讳,以及我的名字。
如此私密之事,除了长老与魔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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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剑方
先往书房去,莫白衣白日里若没在为弟子授课,便通常是在书房,房门是虚掩着的,燃着熏香,书案上书本尚还是翻开来的,却没人。
我心中焦急,无名便至剑中显形,唤我一声主人,又一指我腰间。
片刻方才想起腰间挂有系心铃,便闭目,凭着系心铃牵引而感知莫白衣正从卧房往书房处缓步行来。
忙睁眼迎了出去。
莫白衣笑容清浅,“青羽,无名。”仍是那般温雅语气。
好像没什么事。
难道那茶摊摊主唬我的?
我心头憋了话,随他一同往书房,无名默不作声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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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寻人
莫白衣怎可能会这样想,必定是这人在扯谎,莫白衣说过,若有危险,系心铃会自行出声,告知于另一人。
我腰间所配系心铃根本不曾响过,那莫白衣应该不会有危险,大约……大约是教什么术法掐断了联系,对,一定是这样。
遂看向莫云流,“你快告诉我,莫白衣究竟在哪里!”
莫云流冷冷道,“可以。”
不待我说话,便又道:“你要是将魔祖的下落说出来,我便告诉你无尘哥在哪里。”
“我……”
师尊既然避世,必不喜人打扰,我身为他徒儿,不应将行踪告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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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道魔殊途
等待莫白衣这片刻里,我试想了莫白衣多种反应,最后只觉得莫白衣许是会脚步匆匆,面有急色,或许见了这般场面会有担忧,极有可能蹙了眉头,但到底是会依我同我走的。
我自信了解莫白衣,当下有十成把握。
远远却见莫白衣脚步缓缓,面沉如水。
我以为他是教莫家主关到不知道哪里,想来会是一通说道,更甚是责罚,必然心中难受,方才如此。
于是出声道:“莫白衣,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真怕莫家主同我父亲一般,气急了拿了藤条便要打人。
这还是轻的,许多家门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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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逐浪红尘
近日里有一事一直萦在心头,那便是回回牵往一处过个几日,便有些正义之士寻来势要为那些无辜惨死之人讨个公道,徒儿尚还年幼,没什么自保之能,我也不欲生什么事端,便就只能几日一搬迁,且也不知怎么的,分明是少有人烟的地方,还总能让人寻到,实在纳闷儿。
后来,便会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我所在之地已然暴露,会有正道中人结伴前来想将我诛杀,我原是不信的,结果真见了正道中人结伴而至,便不得不信,搬了地方,也会收到那封信,提醒我该换个地方。
是时,我半信半疑先将徒儿带走,复又折回隐了身形,等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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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赠剑
莫白衣乃灵山莫家家主长子,成亲本是大事,且修者多数重在一双人,一生很长,若非是真心欢喜,便不会难为双方。
真心喜欢,便少有可能会更改心意。如我,大抵是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他,那就悄悄将心意埋在心底最深处,不见光,等哪日我身死道消,许就能忘了。
如此心上人的好日子,不该念及半点不吉利的,我也未幻化成他人模样,只想就我原本面貌去,届时会来不少人,我不愿与正道之人碰面,若是一个不慎让人发现,难免一阵喊打喊杀,搅了莫白衣的喜宴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是以赶着广寒正当值的当口,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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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突变
下了灵山,御剑飞得老远,择了一酒肆,要了一桌的酒,店内小二吃了一惊,片刻将酒与酒盏端了来,小巧的酒盏,与我当下心境不称,遂又劳烦小二,换了个碗。
无名料是在剑内看着了,显了身形,唤一声主人,便未再说话,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倒是将酒肆内掌柜与小二吓了一跳,还以为无名是妖怪,过了会儿,看我的眼神便起了变化,变得崇敬起来。
小二是个话多还大胆的,凑上前唤我一声仙长,便与我攀谈起来,这人对无名又畏又奇,他当无名是我收服在身边的妖怪,实在有趣,哪有似无名这般乖巧听话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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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入魔
为了莫白衣能确信无疑,便挑起一抹自认温和的笑来:“莫白衣,现在会阻拦我们在一起的人都死了,你同我走吧。”缓步向前,伸了手来诚心相邀。
莫白衣怔怔的,颊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看着竟有几分别样美感……咳,盯着他瞧总容易跑偏。
我继续笑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看着极是诚心。
“我是喜欢你的,一直都是。”
“你随我走吧,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和我成亲,好不好?”
后头这句,却是我昨夜里一直萦绕在心间的想法。
可惜晚了,如今这般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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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师尊
师尊性子原本是极好的。
但莫白衣与莫思诚长相,真真有几分相似,师尊乍一看来,还以为是莫思诚,立时变了脸色,手中虚虚一握,一把长剑显现,我忙拦了解释。
随意闻声走了过来,道:“主人,小青羽说得对,他真的不是欺负小主子的那个,他还帮过小主子。”
师尊细看,方才收了剑,冷冷一哼,“你将他的带来做什么,是忘了为师说过不让外人来此吗?”
我道:“莫白衣无端入魔,弟子无能,治不好,恳求师尊出手相救!”
莫白衣他也不是外人……我与他,原本是打算成亲的,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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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退亲
说来奇怪,苏婉婉不曾有事,却是苏家主传来身死的消息,我这几日悄悄跟在莫白衣旁,听得几名不知事的莫家弟子谈起。
当时莫白衣确实是要和苏婉婉成亲的,但成亲的当口,各家内皆传来这样那样的事,大多是魔修攻去,趁着各家主不在的空档简直是卑鄙无耻云云,彼时苏家弟子亦赶去,哭的一抽一抽的告知苏婉婉苏家主为护家门弟子被魔修杀害,如此,这亲便不能成了。
各家前来的人急着赶回本家救急,苏婉婉原本是喊了莫白衣同往,然而莫家也逢变故。
而莫家主及莫家弟子如何身陨……那便是我所为了。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ibiquzw.org
第九十七章 威胁
如此四下奔走的忙碌关头,更无法如愿守着莫白衣,而莫白衣当下也甚忙碌,我甚少见到他。
许是留了情面,或是莫白衣已将系心铃封存,我每回以神识探之,另一只系心铃所在,始终是在灵山,想来也是了,既是血海深仇之人,又何必再将以前的东西带在身上呢。
依莫白衣能为与熟识,寻我轻易。
我若是要寻他,也是轻易,便惹了正道之人,弄出点动静,就往至高处一站,总能等到他来,至高处的位置甚好,一眼就能看见他,白衣如昔,清冷依旧,不免叹一声,若能再见他笑一笑便好了。
许是我带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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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落套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我所在,又是怎么会知道莫白衣他入魔之事,更是怎么知道的我对莫白衣的心意?
一时想不出会是何人,那团黑影却出声,“魔尊这般凶,连我小小要求都未听便想杀了我,不如先将修为废去一半,如何啊?”
我听得心沉沉,将手捏得做响,然莫白衣入魔之事若教世人得知……世人绝不会细想莫白衣为何会入魔,便是连我也无从得知莫白衣怎么会入魔,不论缘由,入魔一事于正道而言终究不是好的。
我本就是怕他会由此而做出什么傻事来,便就让他恨上我。
如今……
“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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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寻回
先与魔门中人吩咐一声,早便看开了,同是魔修,无事互帮互助也没甚不好,加之我如今仍是魔尊,魔门中资历较深的魔修于我修为跌去一半之事虽疑惑,却并未就此多言什么,依然尊我一声尊主,话还是听的。
之后便依着与无名那点无形联系去寻他,然感应时不时犯抽,若有似无的,已至我寻无名寻了有三日之久。
寻到扈城附近,一不知名山林中的一个不甚起眼的洞壁外,由树藤遮挡了洞口,委实不甚起眼,若非心头感应,我只怕不会觉出这是个山洞,拨开树藤,便现一石壁,石壁上头有法阵痕迹,此阵似有隔绝之效,心中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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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心智不全
“坏人!走开!别碰我,无名要主人呜哇哇。”
我未想到,无名傻了。
灵性折损,心智不全,说话像个三岁小娃,且什么人都不认识,只认得我。
那天师尊出来只是叹了一声,未说什么,我与随意冲进去看时,就见到无名化了人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昏迷之中尤蹙着眉,紧咬着下唇,似是在承受莫大痛苦,无名剑就放置于一旁,剑身上血池中血气除得干净,魔气亦纯澈如初。
但是无名眼下,却是矮了一截,面容也生了变化,似乎退回以前一些了,十来岁的模样,稚气不少。
随意凑到无名跟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一百章 心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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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心头血
此后,我依旧时不时出现于人前,似乎名头愈发的不好了,原本还教人称一声魔尊,如今被人唤做了魔头,真叫人莫名其妙。
我一直安分守己,除了扰扰莫白衣,没做什么坏事,然偶然得知,不论何处一有伤亡,便全归结于我头上,据闻是有一红衣人,魔修,长发披肩,面容……不敢靠近瞧,定然是可怖,一身魔气深重,不是我还能是谁。
于是我便老老实实将长发高高束起,再不嫌麻烦随意披散一扎了。
可认定了是我做的,总会咬死不撒口,对此我也未抱什么期望,早就听闻了,魔修么,不是心性不善的,又怎会入魔
《剑灵今天依然在追家主》第一百零一章 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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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前夕
白谕的仇还未得报,又有麻烦事无端惹上身。
是先前传闻本尊无恶不做,杀人如麻,又杀了许多人家的弟子,若论证据,那些死去之人身上剑伤便是证据,有人眼见一名和我身量一样的红衣人出没于出事之地,便是证据,灭人满门这等恶事是我一惯做风,也是证据。
更有莫家弟子说,尸体上剑伤与那日死去的莫家弟子的剑伤分毫不差,无名剑身与旁的剑不同,稍宽一些,不是无名剑又会是什么,其中亦是夹杂魔气,阴狠霸道,正是本尊无误,且当年那血池中生还之人,一见我的画像便吓得打颤,由此可知,造杀无数更以血为池,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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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背叛
断魂崖上正道齐聚这一日,小徒儿全数皆站在正道那边,是我忘了,小十五的相公乃正道某家家主之子,虽不是什么大家门,却也是正道,自来道魔不同路,这没什么,小十五成亲那日我易了容貌的,她相公认不出我来,可跟着来的小十五确是认得我的,从小养大的娃娃,嫁了人也就罢了,反过来帮着正道对付我这个师父,实在让人心寒。
除此之外,正道中虽有莫家弟子,却并无莫白衣,如此看来,是莫白衣他信我,不免心中稍宽。
断魂崖不算得有多大,能聚在崖上的修者不算太多,约有百来人,这百来人中有家主以及门下修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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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醒转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伴着几道轰鸣雷响,不多时,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冰凉雨水打在身上,只觉凉意刺骨,到心寒。
地上重伤的弟子由家主喂了丹药,如今得了气力,可互相搀扶着立起,隔了雨帘,执剑对着我。
以各家家主为首。
而苏婉婉之后,便是顾长歌。
顾长歌……
方才雷声四起之时,有家主问苏婉婉,为何莫家主到现在还未来,苏婉婉沉默一时,道,“无尘哥哥会来的,快了。”
我以为是听错了,强自定下忍不住倒退的脚步,点了心口几道大穴,执剑迈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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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认出
确切不是个巧合,我按按仍有些昏沉的脑袋,至地上起身,大抵是晕得久,以及身下法阵缘故,没什么力气,身前忽而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我愣了一瞬,而后笑嘻嘻伸手一牵,借力起身。
莫白衣未说话,只是温温笑着,眼中情绪良多,皆都是我看不懂的。
站定之后画了道符,将四周雾气驱散得干净,方才能仔细瞧瞧莫白衣可有哪里受伤,见他并无异样,神色也与往常没多少不同,应是不曾如我一般落入莫名其妙的法阵去,还好还好。
放下心来,便仔细观察脚下法阵,这法阵就是个能让人回忆起前尘往事的法阵,只因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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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还魂
眼见着那些魂魄与莫白衣似是友人一般寒暄几句便就此淡去,留下我与莫白衣一人一魂,我脑子卡壳,反应不能,呆呆看着莫大家主温雅笑着,掐了指诀收去法阵,而后半垂眸,桃花眼底笑意更柔和几分,“青羽。”
我双手扒着瓶壁,仍有些懵,眼睁睁见他伸了一指似要触上我脸颊,方才回神,倒退了数步贴上身后瓶壁。
“莫白衣……你,你是不是又做套算计了我一把?”
平素温雅端方的莫大家主,如今依然是温雅端方的模样,道:“是。”答得简洁又干脆。
我无语了,莫白衣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他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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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围堵
莫白衣有意不认,便避而不答,我急得想去握住他的手查看,先时未握住,教他躲开,动作太大,险险磕于棺壁,这人忽然就老实多了,他未再避让,方才教我捉住手臂,将他衣袖小心挽起果然就见手腕上缠了一层白布,应是方才护我的动作,白布上浸出血来,腥红刺目。
“怎么回事?”看着便疼吧?我都未曾见过他受伤,必然是不会有多耐痛的,却只是眉头有些微蹙,未曾吭声。
莫白衣扬唇笑笑,“青羽,我无碍。”
是我傻了,以莫白衣的修为,这伤口怎可能好不了,还需以白布缠上,必然是自愈之力已经弱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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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意外之人
“寒毅,如今逐浪剑已断,我已经没什么好隐瞒,如折仙所言,我确实不是逐浪剑灵,怎么进的逐浪剑中的我也不知道。”
我原本已是魂飞魄散了才是。
如今明言,寒毅若不与我为敌,也当离我远些才是。
虽说寒家行事一向随性,但与魔修为伍,却是正道不会忍的,他先前不知,我也有意隐瞒,能得如此一好友已是幸甚,实不该牵累寒毅与寒家。
如今也不是寒毅一人,并未参与秘境试炼的寒家弟子自听命于寒毅,他如今这般,我只怕连累了他还要带上一些不错的后辈,这万万不能。
寒毅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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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行尸再现
就算无名是修为高深的剑灵,得我这么一个拖累,实不易脱困,加之莫白衣如今修为,他若当真用了全力,连同白谕与其他家主,无名当真不是对手。
我琢磨着,若真无半点胜算,不如让无名先走,我这般祸害,当是死不足惜,无名其实不用莫白衣再相护,他不必再等我,若识得路,那便去寻师尊,魔祖避世之所不易寻得,且魔祖修为高深当世无人能及,护下无名应不是难事,麻烦却是在所难免。
却见那厢里,莫白衣一手执琴,素手拨弦,一道护罩随琴音一并落下,将我与无名护在其内,再拨七弦,就见一众家主弟子动作凝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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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固魂
这些行尸实在蹊跷,便是莫白衣带上我这行动不怎么便的逃出正道包围,这些原本护着我的行尸亦是跟随在身后,而与正道中人缠斗的那些竟未跟来,像是真有活人神智一般,但细细看,这些行尸肤色不如常人,神色是木然怔愣的,显然是有人在操控。
到底是假冒我之人所做行尸,不管他是何目的,我与莫白衣行至何处怎么可以让行尸知晓,那人极有可能依行尸所在,寻上我与莫白衣,虽说莫大家主修为高深必是不怕的,但我如今却是个拖累,万一教人围堵,莫白衣若一人突围无事,若不弃我,负伤只怕难免。
他白衣染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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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山
无名蹿了进来,“莫公子出门了。”
出门?去了哪里?
莫家如今尚还有弟子在,他当着各家主的面不当莫家家主要同我这魔修一道,也不知莫云流等人是否传信上灵山,或者他早就有此打算。
说到底,如今莫家亦不便久留,他虽是莫家之主,倒不知当下留守于莫家的弟子可还认他。
还有他那两名宝贝疙瘩似的小徒弟,又是去是留。
门口探头探脑的那两名小童行了一礼,一左一右立在门口。
我试着掐了个指诀,自身修为法力恢复得不错,想来再过一日就可复原,莫白衣修为法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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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坦言
客栈中上房只得两间,便成了我与莫白衣一间,无名和那两名小童一间,其实无名与小童本不需要睡眠,我做剑灵之时也是我惯了休憩,改不过来,但如今入了客栈,入夜不睡总惹人猜疑,点一间房,随他们去。
到底都是小孩子,小童亦生灵智,都是有灵之物,相处不久就成了好友,三人进得房中,也未关门,围成一团叽叽喳喳不知在讲什么,还是莫白衣无奈笑笑,关了房门。
房中,我干干坐在床畔,耳边听得屏风后莫白衣洗澡时弄出的细微水声,思及当年莫白衣于清泉中未着寸缕时的害羞模样,和秘境里某处山洞里两相亲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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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名
自打昨夜说开之后,我与莫白衣之间那道无形之中的距离拉近,原本莫大家主总对我有些疏离,余下一日,眼中也总有抹愧疚化不开。
而今日,金乌初升,那双桃花眼眼帘微颤,缓缓睁开是一双极温润的墨色眼眸,唇畔温雅的笑再度漾起,柔柔的,对上视线,眸色更加温润,看得人脸红心跳。
莫白衣唤:“青羽。”连话音也柔和。
我笑嘻嘻道:“早啊~”
莫白衣眉眼弯弯,“嗯。”便自床上起身,件件穿置于床榻边的。
自从莫家出来之后,莫白衣虽仍着白衣,却不是莫家那一套家服,衣襟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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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擒捉
楚云在何处,具体位置苏晚之其实并不知晓,只能将他所说的自家公子常去之处都寻一寻,一路畅通无阻,并无苏晚之所说有无形屏障将其阻隔。
扈城附近山林中,也便是那处剑窟所在之地,苏晚之方一进到山林处便有些异样,再往前行却是如何也行不去的,我当是楚云就在附近,喊了无名去寻,却是没个人影,莫白衣施法,方才得知苏晚之不过是被人下了只针对他的禁制,让他山林深处进不去,落在魂魄深处不易察觉,便施法解了魂魄之上的禁制,留下体内另一道。
再寻了两日,寻得我险些当苏晚之在扯谎,想着将人送回去,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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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相上
这人仍是嗤笑一声,冷眼看来,“莫云流能如此憎恨莫家主还得多亏了你,和你那师尊。”
原来如此,我晓得了,莫云流是因师尊将他生母搜魂从而便得痴傻,后来死了,他便只想报仇,莫白衣与莫家之人却都因他生母所做之事实在不堪,便都选择了隐瞒,当时莫白衣自是未同他说起真相如何,也不曾告知他魔祖下落,一来是莫白衣也并不知晓,二是莫云流打不过修为同已然飞升的道祖一般的魔祖,莫白衣自然也是……便是我全盛之时,亦不能败下师尊。
本是出于好心,却也因此记恨上了莫白衣与莫家之人,他曾有多看重依赖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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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相下
“九九魂祭之法无人得知承术者到底会变得如何,为兄只能先在他身上实验,失败了好几次才成了现在这样,为兄试了很多方法,都不能将人真正复生。”
白谕看向莫白衣,道:“莫白衣还有几分本事,竟能以他法将你复生如初,为兄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输给了莫白衣。”
我转而看向一旁莫白衣,“所以,莫白衣,你是在我魂魄归体之后,用的莫家禁术,将你寿命与我对半分了是不是?!什么有事外出,依你那性子,怎么可能未守在我身边,你竟然还瞒了我这么重要的!”
莫白衣张张口,沉默一时方道:“青羽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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