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冢之巫栖谷》 没有秘密的思考 一 我老家在湖南新化,雪峰山脉脚下,祖辈几代下来都是农民,到我父亲这一代,正赶上闹饥荒,熬了十几年,迎来了改革开改,犹如饥寒交迫无床无被的人,睁大眼睛蜷缩在黑夜的寒风里,终于迎来了开云破雾的阳光。父亲高中毕业,在那个时候也算得上是半个知识份子了,和他学历相同的人,大都分配到了一份工作,但我家一无关系二无背景,只好继续留在农村修补地球。 种地那活呀,也就是够饭吃而已,对那时的人来说,只要有饭吃,不饿肚子,就心满意足了。可父亲是读过些书的人,在村民眼里是文化人,头脑灵活,一门心思想着摆月兑二尺五(代言锄头,意思就是种地),但那时的门路实在不多,只好重操祖业,行医看病。 重操祖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不简单,看病的家当总要置办些吧?还有药水药材也要准备一些,这些都要数数(数数:数钱的动作,代指钱),找人借,那个年代,用的是粮票布票,忽地一下改革开改了,改用人民币,穷山僻壤的,就算人民币长了翅膀,天长路远的,也飞不到咱们村庄来。再说了,那个年头啊,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地里长出来的,村民们也用不着跟人民币打交道,人民币更不会不请自来。 实在没办法,瞅着一个天高月黑的夜晚,抗着锄头铁锹去不远处的老坟山干起盗墓的行当来,没想到第一次就倒了条玉带,若是放到现在这个年头,那可就发大了,只是那个时候,老百姓手里头都紧瘪瘪的,后来托了人,好不容易才卖了三百块。按理说三百块人民币,在那个时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置办行医家当了,可人哪,就是这头望着那头高,自从发现盗墓来钱快,早已把祖业丢诸脑后,黑白颠倒,昼伏夜出。 那个时候,跟父亲一样想搞点钱再图发展的人,多海里去了,正因为如此,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盗墓之风,如秋风扫落叶,席卷全国,无论是曹操的模金校尉还是民国时的盗墓军阀,不管是从从业人数来讲还是从出土数量来说,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村里和父亲干同一勾当的蛇头,不到一年就盖起了红砖青瓦楼,算是村里的首富了,父亲眼红,无奈不懂风水,加上好运随着玉带被卖出去以后,不再归来,尽管父亲忙得像蜜蜂一样一刻不停,但收获甚微,不过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这行当干了一年多,终于打住了,才想起祖业来,倒也不是父亲良心发现,品德忽然高尚了起来,而是他的同志,也就是他眼红的蛇头出事了,说起蛇头的事,村民无不闻之而色变。 那是仲夏的一个夜晚,农历十六,按理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那个晚上,不知月亮是被天狗吃了还是偷学了盗墓贼的作息时间,总之,该她值班的时候没有来,天黑得像农家每天用柴火熏过几遍的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将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掩没了起来,所谓月黑天高夜,当娼行盗时。准备好家当,蛇头一边喝茶一边透过窗户瞧外边天色,好不容易挨到村邻们稀疏的灯光一家家熄灭,便再也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抗起家伙,缩头缩脑,蹑手蹑脚朝三四十里外的崖木岭走去。 若是放在平时里,蛇头至少还会等上两个小时,过了子时才出工,那个时候,村民们都进了梦乡,睡得沉实,这次不同,算是破了例,一来是因为这次路途遥远,但更主要的还是这次要盗的是大墓,事情的原由是这样的。 前些天跟村里的道士聊天时,听道士说:“张五爷的坟场选得好,后有靠山,前有曲水,山兴人丁水旺财,人兴财旺滚滚来,何况还有左青龙,右白虎,子孙富贵不用瞅“。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蛇头从此将道士的话当成寻墓宝典,后来竟在四十里外的崖木岭找到一处背山面水的地方,只是没有安葬坟墓,让他大失所望。后来去卖明器(盗墓行当的暗语,即冥器)的时候,听在行的人说:”大些个大墓呀,都是埋在地底,没有坟头的。“蛇头这才恍然大悟,在油光发亮的额头上拍了两大巴掌,暗骂自己猪头蠢材:”女乃女乃的!若是埋了大宝贝,谁家还会立坟头啊,那不是告诉咱,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难怪崖木岭那么好的风水宝地,竟然没找着坟头了“。想着想着,又在额头上拍了一巴掌,踩着他那象征身份的”永久“自行车,心急火燎朝家里赶去。 一到家,抗了锄头铁锹就朝山里头赶去,逢人便说去山里头刨麦冬。麦冬是一味润肺清心的草药,很常用,改革开放前的农村,搞农业合作社,在老百姓口中就是搞集体,是不允许有私人生产的,种一颗白菜萝卜都不行,更别说种麦冬了,那个年代,医院里用的麦冬都是从山里头挖来的,农闲时节,很多村民都入山里挖麦冬换些零钱贴补家用,蛇头很容易就把村民们对付过去了。 到了风水宝地,满眼尽是茅草灌木,蛇头终究是不懂风水的,只好东挖一个坑,西凿一个洞,好在那块宝地面积不算大,天麻麻黑(太阳已经下山但还能视物)的时候,从地里挖到石灰了,蛇头一下心跳加速,口腔发干,无奈已经饿了一天,没气力再挥舞锄头了,况且这是深埋地底的大墓,要挖开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好作上标记抗着锄头打道回府,等着明晚吃饱喝足再来。 话说蛇头好不容易等到村民们都安睡了,带上家伙,蹑手蹑脚出了村朝四十里外的崖木岭赶去。 第二天早上,蛇头的外甥找上门来,叫了半天都没人应,这就不同寻常了,蛇头是干什么的,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无不心知肚明,干他那一行的,没有哪个不是夜猫子,蛇头的外甥当然更是清楚,没事的时候,从不上午串门打扰他睡觉,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结婚,来接做舅舅的蛇头去赴宴的。 在我家乡,外甥结婚,做舅舅的是必须要去的,因为结婚摆婚宴是要排席的,所谓排席,就是媒婆坐首席,最大或最小的舅舅排第二席,目的是陪媒婆,这是习俗,所谓男无媒不婚,女无媒不嫁,若是没了媒婆,谁也休想结婚生子。总之,在我家乡,“天上雷公大,地上媒婆大”,无论谁家娶媳妇,都得请舅舅过来陪媒婆。蛇头没有兄弟,这个第二席非他莫属,他外甥也是非把他请到不可,只好扯着噪门叫了半天,却没有回应,开始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起来,于是叫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三人卯足了劲把门撞开,却发现屋里头空无一人,外甥只好耐着性子串东家走西家寻问蛇头下落。 若说人情味,还是农村浓郁,蛇头不见了,全村出动,老少妇孺村里村外翻天覆地地找,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则入山里头打探,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终于在崖木岭那块风水宝地找着了蛇头,准确地说是找到了蛇头的尸体,因为找到他的时候,尸体早就硬邦邦的了。最初发现蛇头的是一个皮肤黑黝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有多黑?这个我也说不准,总之你当他是非洲后裔就对了,大伙都叫他大黄。 大黄看到宝地隆起一堆老高的新土,像座小山似的,近了一看,是一个新挖的洞,看着黑乎乎的洞口,心里发毛,感觉蛇头就是被这个黑洞吞噬了似的,独自一人不敢下去,便叫了几人过来,打了火把爬进去,发现蛇头果然在里面,只是早已死去多时,几人商量着甭管死活,先把蛇头拖了出来,其他人也渐渐围了过来,都说蛇头死得难看,鼻歪嘴扭,还张大着嘴,显得丑陋而诡异。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死去的蛇头,父亲感觉背脊发凉,正值大夏天的,太阳还老高老高的,到下班时间,少说也还要两三个钟,本该酷热难耐,却觉得阴风阵阵。 几个人把蛇头剥了个精光,也没找到一处伤痕,更觉得蛇头死得蹊跷,待大家折腾够了也没找到死因,父亲走上去,拨开蛇头的眼皮,眼睛,是心的灵魂,那里往往隐藏着秘密,这是一个医生的观感,也是职业习惯,站得近的几人把头凑了过去,发现蛇头的眼睛里,立着一个女人,那个年龄,看不出是女孩还是女人。 只见她头发在脑后扎成两个角,像满族的达拉翅发型,老百姓戏称两把头,不过清代中后期,汉族妇女也逐渐崇尚此种发型;因为影子太过细小,五官不明,脸上一片模糊,只觉得肤色尚好;上衣是圆领衫袄,下着百褶裙,父亲一边看一边说:“这是明清汉人的服饰,不过满族人才梳这种发型“。 听父亲如是说,也不知谁接了一句腔:”都么子年代,咋还有人穿这种衣服,莫不是蛇头撞邪了吧?“声音不算大,却如平地惊雷,大家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拉远了与蛇头的距离。 父亲也情不自禁吸了口凉气,暗想蛇头该不会是真碰到鬼了吧,不然咋就死得这么不合情理,眼睛却慢慢移到女影脚上,只见女影光着两只脚,虽然有些模糊,却依然看得出又白又女敕。这下父亲犯难了,从衣着神态看,女影既富且贵,中国人有厚葬的习俗,既是富贵人家,咋就叫她光着脚丫片子入敛呢? 没有秘密的思考 二 父亲掀开蛇头眼睑凝神观望,村民们慢慢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着:”这么年轻就死了,真是可惜了!“有人接腔说:”还年轻啊,都几百岁的人了,如果是你祖宗,若想不叫错辈份,回去还得多去练绕口令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胡诹着,眼睛却在影子的穿着打扮上寻找她的身份。 这时,最先发现蛇头的大黄突然嘣了一句:”你们看,她好像在笑!“大伙闻声望去,凑近了些,凝神细看,只见影子嘴脸一片模糊,就算真个在笑,也看不清楚,几人骂骂咧咧:“女乃女乃的!疑心生暗鬼,你若是怕了,就趁早回去。荒山坟地里,鬼叫鬼叫的,搞得人心里头一惊一怍的。”父亲头也不回,反手按住大黄脑门,一把将他摁倒在地。 大黄原本叫汤自强,十三四岁就长得牛高马大,说起他念书,老师只有一句话:“钢钎都挺不进!”留了两级,竟被他熬到了初中,这下可把他乐坏了,整天以秀才自居,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那个模样,活像县大人下乡体恤民情,就连狗都看不怪了!别还不信,就有一天,汤自强放学回家路过一村邻家门口,一只大黄狗一冲出来就扑向他,不是说狐朋狗友吗?周围几户人家的狗听到大黄狗的叫声,叫呼着奔了过来帮衬,若是换了其他人,不是呆若木鸡就是掉头就跑,汤自强岂肯叫一只狗弱了派头,一把掐着大黄狗的脖子,一口将大黄狗的鼻子给咬了下来,疼得大黄狗汪汪惨叫不已,前来帮忙的几只狗夹着尾巴呜呜叫着跑开了,从此,大伙都叫他大黄。 正在大家凝神观看,仔细分辨时,大黄坐在地上尖叫了起来:“手!手!她的手!”声音尖锐而急促,从壮实的大黄嘴里嘣出来,感觉很别扭。不过,大伙现在没心情去理会那个,眼睛不约而同转向那双纤细而些许模糊的手,只见她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平举了起来,正指着父亲旁边坐倒在地的大黄。大黄倒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两脚前蹬,急急往后退着,黑黑的脸白得吓人,哆嗦着的嘴唇因过度紧张显得灰白灰白的。 父亲记得很清楚,她双手原本交叉在小月复上,就算是记错了,也不可能开始就是这种怪异的姿势,这种姿势太怪异,太醒目!不可能被大伙忽视的,正待问周围人求证,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大伙一下回过神来,怪叫着望来时的路飞奔而逃。父亲也顾不上惊吓过度的大黄了,一步从他头顶跨过,追赶着众人朝村子里跑去。 大伙一口气跑出四五里路后,身后的崖木岭早已经被掩荫在群山叠嶂中,才稍感心安,慢慢放缓脚步,闷声不哼朝村子里赶去。后来,还是父亲率先打破了沉默,包括蛇头外甥在内,无一不认为蛇头撞鬼了,那就没有必要去报案了,何况蛇头做的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长脸的事儿,若是让警察插上一脚,没准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家乡有个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许抬回村里的,众人最后商定,请村里的道士去崖木岭做场法事,就地将蛇头掩埋。 第二天,一干人提心吊胆拥着道士赶往崖木岭,按理说,这种天气蛇头的尸体该开始腐烂发臭了,可是大伙赶到那里一瞅,却是完好如初,依然是硬邦邦的,没有一星半点腐败的意思,想来这风水宝地,确有敛生纳气,防腐防潮的奇效。见到蛇头,道士的脸立即就变了颜色,小心谨慎,如临大敌,也不知真有什么让他忌惮的物事还是借机故意装模作样,直到做完法事,也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村民们早已被蛇头的事弄得人心惶惶,只好一切就简,将蛇头埋在他自己挖的那个洞里。蛇头盗墓起家,命丧盗墓,最后应了自掘坟墓。 蛇头的事实在太过诡异,几天过去了,却也没见什么怪异的事发生,众人开始怀疑起那天是不是多心了,万般皆由心生,自己吓自己,却不料这端口上大黄出事了,说起大黄的死,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那天在崖木岭,大黄被吓得够呛了,回去后,哪里也不去,白天姐姐看着他,晚上堂哥陪他睡,喝凉水都小心谨慎着。大黄向来身强体壮,白天黑夜被严密守护着,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想死都难。 还是古话说好:是福跑不掉,是祸躲不过,这样平平安安过了几天,大黄他妈觉得儿子心里压力大,怕他会因此瘦下来,狠了狠心,一刀把那只活了四五年的老母鸡给宰了,蹲在大门外清洗内脏,却不料自家的大黑狗一声不响跑上来,叨着清洗好的整只鸡就跑,正好被屋里的大黄看到,不由怒从心起,一时忘了自己正在躲灾避难,顺手操起扁担就赶了出去,待大黄妈回过神来,想起大黄尚在避难中,叫呼着追赶上去,跑出院子,发现大黄趴卧在二三十米远的路上,如割肉般心疼地将他扶起来,发现大黄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眨眼工夫就没了,大黄他妈如五雷轰顶,当场就晕倒了。 大黄死了,终究没躲过在崖木岭招的邪气,村民们都慌了,这种事情,谁知道何日是个头,没准下一个就是自己,大伙心慌慌聚到一起商量着,最后决定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端子事,幸许警察能找到些眉目也未可知,若是警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到时再想办法也不迟,总之,多一条路多一份希望。于是,众人相拥着到大黄家,把事情一说,大黄家由他爹做主,听了大家的来意,有些不情愿,大黄怎么死的,他自认为很清楚,但事关别家生死,非同小可,若想今后过得安稳,却也不敢拂了大家心意,只好点头允了,何况,他心底对警察还是抱了些许希望的,若是真能查出个一二三来,也算是给死去的大黄一个交待,同时也给自己一个交待。 人命关天,警察从不马虎,从县城到咱们村,有七八十里,一路拉着号子,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个速度,若是放到现在来说,那算是慢的了,但那个年代不同,这一路上,除了镇街上几十米铺上了沥青,其余路段都是泥巴沙石,弯延曲折,坑洼不平,一个多小时赶到,着实不容易。警察们有的勘探现场拍照,有的找村民们打听了解情况,之后拉着大黄的尸体回县城去了,三天后,又运送了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大黄已经被装在骨灰盒里了,一同送来的还有尸检报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死于窒息。 大黄他爹拉着警察走到死亡现场,指着不及两寸深的牛脚印说:“当时他摔趴在这里,大热天的,蹄印里的水就这么一丁点,一口就能吸干了去,咋可能就淹死人呢?“警察无奈地拍了拍他肩膀,回城里去了,留下原本就惶恐不安的村民们,更加惶恐。 改革开放,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将地分到个人,每年往上纳粮,水田旱地,加起来父亲分到了一亩多。 自从崖木岭的事以后,父亲便没敢再盗墓了,大黄死后,更是绝了那份心。置办好家当,安安心心种田看病,却发现盗墓一年多来,不知是黑白颠倒整垮了身子还是经常出入墓穴染了尸毒,身体大不如从前,干一点活就气喘吁吁,也不知他掘墓的时候哪来的气力。看着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田地,却硬是种不上,只好一门心思医人治病,从此医术日渐精进。 这样过了三两年,不知是生计给逼出来的,还是父亲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总之,无论什么病,到了他手上,药到病除,一年到头,村民们基本上无需再上城进医院。看病的活很轻松,无奈我们那个地方地广人稀,一年到头看不了几个病人,挣不了几个钱,也就够填饱肚子而已,那时父亲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有冲劲,不甘心这么不饥不饱过一辈子,于是背着药箱,往城里谋生去。 到了城里后,傻眼了,人家城里人有病都往医院赶,就算父亲口惹悬河说得天花乱坠,别人跟本就不听,一个月下来,没有一个病号光顾生意,行囊渐空,盘缠将尽,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在村邻眼里,父亲十指不沾阳春雪,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若是这样回去,灰头土脸见乡亲,自觉丢不起这个脸,百般无奈,只好找来笔墨纸砚,自己写个招牌“病愈收钱”,抗着招牌往郊区赶去。 郊区人就是实在,平日里去医院看个病,一要排队,二要陪脸,三要受气,而且贵得像割肉,出了事故还得自己抗,如今有郎中找上门来,治不好病不收钱,如此好事,自然少不了有人要试一试。父亲的医术,那还真不是盖的,鲜有失手的时候,对于没把握治好的病,他往往会回绝,要不事先说清楚。就这样,父亲背着药箱,走村串镇,几十年下来,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期间最大的成就是捡来个媳妇,你没看错,我也没说错,这媳妇呀,没花一分钱,还真是捡来的,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 话说父亲悬壶济世,游走四方,不知不觉来到桂林,儿时,父亲听老师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说得好似人间仙境,美不胜收,早就心驰神往,如今身临其境,果真名不虚传。桂林的山比较特别,一座座青灰色的石头山从田间拔地而起,很少有两山相联一体,或圆或方,千奇百怪,鲜有植被,大都只有几十百来米高。最奇特的当属漓江河畔象山公园的象鼻山和七星公园的骆驼峰,象鼻山嘛,二十块钱的人民币背面可以看到,至于七星公园,克伦顿早就心驰神往了,当总统时借职务之便游玩桂林时,演讲的场地就设在七星公园,那里还立了块纪念石,想知道七星公园如何好,去问克伦顿吧! 没有秘密的思考 三 桂林市区很小,两三天就游遍了,返回住处,拾掇行礼,准备南下阳溯,再去柳州。此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平头老者找上门来,看模样该六七十岁了,不过身板硬朗,精神矍铄,两目炯炯有神,父亲将他让进屋里,老头也不寒暄,声音洪亮,单刀直入跟父亲说:“芽子,听说你医术贼精,我家闺女病很久了,今儿个请跟我过去瞅一眼。”说完掉头就走,父亲急忙关好门窗背起药箱跟了上去,一边叫嚷着等等,在老头催促下,一路小跑跟着老头到了他家。 老头的家离父亲的住处不远,不到一公里路程,也是在郊区,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桂林的郊区大都是一层楼的木房子或土砖房(一块土砖大概六块红砖大小,没有经过砖窑烤制的),还东倒西倾的,老头的家在这里算是鹤立鸡群,格外显眼。更显眼的是,房子前面立着一棵大榕树,在没有风扇空调的年代,农家人一般都会在屋前屋后种上那么一两棵树,遮荫纳凉,父亲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至于哪个地方不对劲了,又说不上来,容不得他多想,老头招呼他进屋里去,不一会就将病人带到客厅。 病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形容憔悴,面色蜡黄,大热天穿着外套,显然畏寒,走路一步三摇,步履蹒跚,父亲怀疑,若是呼气重了些,没准就能将她吹倒,虽然气色不好,瞧她脸型轮廓,得病之前应该是蛮漂亮的,好好的一个姑娘,本该朝气蓬勃,硬是给病折腾得人模鬼样。 更让父亲心惊的是,从她身上看到一股不久人世的死气,不由心生怜悯,暗叹红颜薄命,同时也为自己捏了把汗,虽说自己医术还算不错,也就能对付些伤风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小毛小病,有些疑难杂症也积了些经验,却万万不敢说药到病除,今天怕是要栽跟头了,只好小心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谁知未待说完,老头挥了挥手打断了父亲的话,叹了口说:“我有个儿子在部队里头当团长,路子广,全国大医院都看遍了,就是不见好转,只好呆在家里听天由命。掏心窝子跟你说,我对你也没抱希望,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略尽人事而已,你就尽力而为吧。” 有了老头的这番话,父亲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望闻问切用遍了,却找不到一星半点头绪来。找不出病因,父亲一边跟女孩闲聊着,一边寻思着病因,却终不得法。若是放在平时,父亲早打退堂鼓了,偏偏这次牛脾气一上头,不到黄河不死心,所谓“千里红尘,姻缘一线”,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人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冒了出来,这端口上,想起蛇头的事来,心里不由一动,想起屋前的大榕树,以及见到大榕树时别扭异样的感觉,一缕让人心惊的念头浮印脑海。 父亲盯着女孩说:“我说姑娘呀,你房里有古怪,害你犯病,你且带我入房里瞅一眼,若是不把它赶走,你这个病呀,好不了!”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还不开放,一听父亲要入她闺房,女孩的脸一下就红了,到底还是低着头带父亲去了她闺房。 女孩闺房给人的感觉是昏暗、阴凉,刚一进房,父亲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光线太暗,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光线来源处的窗户。窗外是一棵大树,将太阳完全遮挡住了,踱步过去一看,一棵古槐树拔地而起,葱葱郁郁,不仅挡住了窗户,将整栋房子也遮盖了大半,父亲相信自己找到了女孩的病因。所谓“槐树招鬼,榕树聚魂”,除了栽种路边观赏,不会有人将槐树种在屋前屋后的,尤其是不能种屋后,“前不栽桑,后不种槐”,后院种槐树更是大忌。 这几年来,父亲一心扑在医术上,从此医术一日千里,中医以前叫巫医,医术精进了,与之相关的巫术了解自然也多了起来,不过仅限巫术故事和禁忌等一些闲杂诸事,没去深究,若是对上高深的巫术,自是束手无策,但看看简单风水,破解一些明显的禁忌,还是可勉力而为做一些的。 槐树招鬼,父亲首先要破解的禁忌是后院的那棵古槐,急急外出买回面镜子,交待老头去买只大雄鸡回来给女孩补身子,买镜子的时候本想顺便捎带回来,模模荷包,就绝了这个念。老头也没问话,不消片刻就买了回来,宰杀的时候,父亲取了三根鸡毛,沾些鸡血后粘在镜子上面,将镜子正对窗户挂好,只见一串黑气从镜子里面飞射而出,穿过窗户隐入大槐树中。 父亲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见此情形,吓得一**坐倒在地,女孩贪睡却并没有睡着,听到声响,摇摇晃晃坐了起来,见父亲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胸口起伏不止,正大口大口喘着气,挣扎着起床去扶他,父亲急忙从地上爬起,扶着女孩睡好,见床的朝向正对窗户,总觉得有些不妥,便去查了些医书,仔细研究一翻,发现床的朝向有问题,正对死门,冲了“死门临床”的大忌。 万物春生秋死,春种秋收,居中西南坤宫与艮宫生门相对,故曰为死门,旺于秋,相于夏,囚于冬,死于春,若是过了冬季,到了春季,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女孩,难怪女孩面色白中带灰,泛着死气,父亲双手合什,低低吟了一句:“树挪死,人挪活”,便将床转了九十度,调了个方向。 黄昏时候,女孩醒了,嚷着口干肚饿,见此情景,伺候床头的父亲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急火燎端来汤药稀饭,一口一口喂着女孩,女孩一边吃,一边盯着父亲看,丝丝缕缕情意在眼里慢慢凝聚。过了几天,女孩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死灰色,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身体慢慢好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随着女孩身体日渐好转,老头的话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时不时拉着父亲喝上两杯。 正在大家庆幸恶魔已经赶走,灾难已经远去,女孩却又发作了,这次来得更是猛烈,经常昏睡不醒,胡言乱语,就算醒了,也是气若游丝,有时睡着了,咳着咳着就咳出一滩血来。父亲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只好将她送去医院,却没能查明病因,最后医生建议去省人民医院检查,但女孩醒来后坚决反对,理由是自知来日无多,不想客死他乡,说得老头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落,最后只好从了她,又搬回家住。 有了上次的经验,父亲认定还有未知的物事在作恶女孩身体,非医药针石所能救治,不然医院早就将女孩的病给治好了,而自己又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只好去寺院求助和尚。接待他的是个年轻和尚,与他年龄相仿,听了父亲的来意,双手合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告诉父亲:“世上无神鬼,施主请回吧!”说完不再理会父亲,转身走了。 见和尚走了,父亲六神无主,呆立在那里一副愁苦无助的样子,旁边的大妈说:“芽子,这里是佛门,佛门信佛,不信神鬼,若是驱魔赶鬼,你要去找道士,尧山脚下有个叫半吊子的,口碑挺好的,你可去找找看。”走前又说了一句:“半吊子姓巫,你不可叫他巫道长,要叫半吊子,不然会惹他不高兴的。” 谢过大妈,马不停蹄赶到尧山脚下,果如大妈所言,半吊子名头响亮,很受人尊敬,路上碰到一小孩,一问便知,毫不费劲就找到了半吊子家。 半吊子的家在尧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坳里,山坳里种满了桂花树,半吊子的家被掩荫在桂花树中,从外面根本看不见,若不是半吊子名声在外,还真不好找。 听了父亲来意,也不多话,带上家当跟了过去。老头看到素无往来,一向不被自己见待的半吊子,也不打招呼,自个出了门去,半吊子也不以为意,跟在父亲后面入了女孩闺房,东张西望看了一会,便转身出去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父亲以为是老头怠慢了他,故意敷衍行事,赶紧上支烟说:“倔老头行伍出身,自以为是无产阶级的坚强战士,不信神,也不信鬼,老祖宗的那些信仰,他全当是封建迷信,口口声声讲科学,殊不知科学还不是从国外传来的,到头来外国人比我们还迷信,巫先生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半吊子叨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世上有无神鬼,那个我不清楚,我知道,《聊斋志异》里的鬼都是人编出来的。但是,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实在太少,太多东西都没搞清楚,在科学还没法解释之前,我们还得先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方法应付着。倔老头没有赶我出去,想来为了他女儿,能做的都已经做尽了,能想的办法也想尽了,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说着说着自个笑了起来,父亲跟在后面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半吊子在后院转了一圈,又拿出罗盘拨弄了一通,样子很随意,想来他是本性如此,并非计较老头无礼,最后,目光在古槐树逗留了一阵子,接着出了院子,在后院围墙外面却显得格外认真,捏着一根树枝翻柴倒草,偶尔还往地上凿三两下,很是仔细,父亲跟在后面,不知他到底在找什么,见他难得如此认真,不敢随便乱问。直到把方圆十米范围搜了个遍,半吊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带着父亲回到客厅,待父亲上好茶,抿了一小口,问了些病情,听到父亲用镜子化解煞气以及通过搬挪床的朝向来规避‘死门临床’,仔仔细细问了此后的病况,便起身告辞,说好明天十点左右再来,若是没见太阳,便往后拖延,直到有个好天气。 没有秘密的思考 四 第二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半吊子准时赶来,招呼父亲提着铁锹,去了院子外面,指着后院一处墙脚说:“把这里的土刨开!”便自个坐在旁边抽烟去了。让父亲没想到的是,那里看上去绿草葱葱,一铁锹下去,却发现泥土松软,心想这些草皮应该是被人做上去的,下面必定埋有东西,既然是半吊子叫挖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什么能够变钱的东西,半吊子必然披星戴月早挖走了,不由心里有些发毛,好在半吊子就在不远处吞云吐雾,瞧他那个悠闲的样子,既使有什么脏东西,也不至于厉害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安心不少。 不一会,翻出的泥土里就散发着一股腐臭味,而且越往下挖,越见浓郁,慢慢变得臭不可闻,令人作呕,父亲知道快有结果了,憋上口气,加快速度,很快就看到了一具尸体,赶紧招呼半吊子,自己却去一边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半吊子置若罔闻,直到臭味散去,才慢腾腾凑上前去,往坑里烧了张符纸,再撒些朱砂、糯米,只见一股黑气从坑里迅速窜出,很快消失在正午的阳光里。 待黑气散尽,招呼父亲将尸体刨出来,父亲这时才看清,原来是只金猴子(夭折的小孩)。半吊子在金猴子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板心等七窍连同耳、鼻、口诸处点上朱砂,父亲后来才知道,半吊子这样做为的是封其三魂七魄。 忙完这些半吊子又招呼父亲用席子将尸体裹起来,在外面裹了层被子,抗着尸体去后山刨了个洞掩埋好,见诸事已毕,半吊子焚了三柱香,插在坟前,口里念念有词,父亲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不一会就听得昏昏欲睡,后来听得吊半子大喝一声:“我已清除你一切罪孽,接出囹围,予你讨得自由,从今往后,尘归尘,土归土,安心呆在你的世界,早日寻户好人家,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两人回到女孩闺房,见她已经转醒,神情有些疲惫,两眼却回复了清明,见此情形,半吊子欲告辞而去。这一遭让父亲眼界大开,哪肯这么轻易放他离去,想方设法,连哄带骗,终于把半吊子留了下来,又是茶水,又是酒肉好生招待。不出父亲所料,半吊子的口里,奇闻异事好比太平洋的海水,无穷无尽,层出不穷,听得父亲的脸比半吊子的故事还精彩。 正当两人聊得起劲,却听闺房里传来女孩的叫声,两人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发现女孩正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床上地下散落了一层,鲜红的血正从发根慢慢往下流淌。两人目瞪目呆看着这一切,倒是父亲先清醒过来,急忙跑过去想制住女孩,待半呆子招呼父亲小心时,却为时已晚,只见绿色光芒从女孩眼里一闪而过,一脚将飞奔过来而毫无防备的父亲踹倒在地,父亲翻身爬起,扑上去压住女孩,半吊子赶紧取出张符箓来,虚空划了几下,贴在女孩胸口处,不料符箓自行着火了,慌得半吊子急急后退,符箓飘向空中燃成灰烬,两人只好先将女孩绑住,由父亲看守着,半吊子却火烧眉毛般赶往白天埋葬小孩的墓地。 过了一个多小时,半吊子才回来,手里擒着一把头发,只见他衣衫不整,灰头土脸,想必此去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进得闺房,招呼父亲打扫客厅,搬来一张桌子,将得来的那缕头发平铺其上,又从兜里掏出个竹筒,父亲后来才知道那是量米用的升筒,升筒直立,压住头发,在升筒上面又放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碗,碗上放灯盏,灯盏内放七根灯芯,再倒入些油,将灯点着,手持三柱香,对着灯火,嘴里反复念着:“灯盏神灯,一灯二灯三灯,爬山过岭点灯光,点的亮亮光,照见踉踉转,左叫左转,右叫右转,若还不转,九牛拖转,铁车车转。” 念至第五遍,只见木板果真慢慢转了起来,当灯火正对西南方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父亲是第一次见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惊得立在旁边呆若木鸡,只是后来自己依样画瓢时,却未见成效,想来是道行不够。半吊子神色肃穆看着灯火方向,两眼清明,与之前漫不经心判若两人,过了好一会,才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整理了一下衣服,招呼了父亲一声便出门而去,父亲急急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在房屋中射出的光线里渐渐模糊,不久就消失在略显黑暗的夜色中。 一路跟着半吊子来到一低矮的土砖屋前,屋子里灯光昏暗,点的应该是油灯,虽然那时的农村大都没有通电,但这里是市郊,沾了城市的光,几年前就没人用油灯了。灯光有些昏暗,使得周围半明半暗,影影绰绰,看不确实,房屋的后面,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半吊子停下了脚步,这是张老四的房子,因年事已高,没法自理生活,他儿子又没时间过来照顾他,只好将他接入市内的单位里头同住,便空下这间房子在这里,半年前张老四去食堂打开水,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命呜呼。 自从张老四搬入市内,这屋子一直空着无人居住,如今灯影绰绰,半吊子心里头不由升起一丝不安,倒是父亲不知晓情况,无畏无惧,对着称不上大门的大门拳打脚踢。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正是张老四,半吊子赶紧把父亲拉开一旁,跟他低声耳语几句,父亲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煞白,身子如糠筛般抖个不停。 见父亲不再鲁莽,半吊子放下心来,左手握着青牛蹄,右手舞着桃木剑,对着张老四大声喝道:“张老四,阴阳有别,人鬼殊途,念及乡情,今日放你一马,若是再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我定往惩恶司处告你一状,将你罚下地狱,永不超生。你若是有什么未了心愿,大可告知于我,我必然为你了却心愿。”张老四也不打话,一步步走近过来,却不料脚一软,摔倒在地,原来胫骨自膝盖处月兑落,只见张老四捡起月兑落的胫骨,不慌不忙接合上去,又朝半吊子走了过来。 半吊子行道多年,驱魔赶鬼的事干过不少,但凡以往遇到的,都是凡胎肉眼看不到的,听师傅说过,若是遇到凝实成形之鬼魂,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今晚怕是要折在这里了,不由长叹一声,扔了手中青牛蹄与桃木剑,取出两张符箓,贴于左右太阳穴,双手一番舞弄,结出个印来,嘴里念念有词,好在张老四行动迟缓,待他近得身来,一道紫色光气从半吊子袍袖内疾射而出,正中张老四心窝。父亲在旁边瞧得明白,虽然不敢肯定,估模着那道光气便是‘紫幽之箭’,俗话说:“若想学得紫幽箭,勤学苦练十个冬”,不由对半吊子大为钦佩。 紫幽之箭施展不易,耗尽了半吊子所有体力与灵气,刚才还生龙活虚,一下就变得气虚力竭,一步三摇朝仰倒在地的张老四走去,见此情形,父亲赶紧跑上去掺扶着,两人相拥着朝张老四走去,却见张老四梭地一下不见了,只留下一手掌大小的稻草人,静静地仰卧在那里,一只三四寸长的桃木剑,插在稻草人的心窝。 半吊子呆了呆,嘴巴张了张,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终究没有吱声。父亲哪见过这种仗势,惊得跟丢了魂似的,反复念着:“咋回事呢?咋回事呢?”半吊子见状在父亲额头上拍了三下,摔开父亲的手,弯腰捡起稻草人,一边把玩着一边说:“惭愧!我们着了别人的道了,要找的人跑了,他是一个巫师,使了个法儿,将稻草人变幻成张老四,把我们给蒙了,那是一个很厉害的黑巫师。”说着伸手把插在稻草人心窝的桃木剑拨了出来,却不料一口黑气从稻草人嘴里喷将出来,由于离得近,半吊子被喷了个正着,手脸顿时漆黑如炭。半吊子蹬蹬退了几步,赶紧坐倒在地,盘起两腿,掐了个印,嘴里念念有词,父亲急忙去屋里将油灯取了出来,只见缕缕黑气从半吊子头顶袅袅升起,慢慢消散在夜色的无边黑暗中。 半吊子一直打坐到天亮才站起来,脸上黑气消失殆尽,招呼父亲回老头家,见女孩已经醒来,问起昨晚上的事,竟是全然不知。父亲将情况如实告诉了老头,老头行伍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听后勃然大怒,立即打电话告诉在部队任职的儿子,四五辆军用汽车满载大兵立即将张老四的屋子围了起来,车站码头全被封锁。因为不许接近,父亲也不知结果怎么样了,只是后来问起老头时,从老头怒不可竭的神情看出,那个可恶的巫师应该是跑掉了。 半吊子因那晚染了尸毒,凭他半吊子能耐,没法将尸毒排除干净,回去后就离家出走,找他师傅去了。从那件事以后,父亲对神鬼的敬畏深入骨髓,无以复加,尤其是巫师,闻之即色变,而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感同身受,自小就对巫师敬而远之。 巫师跑了,半吊子走了,父亲却留了下来,成了倒插户,不久便有了我,在我两岁的时候,那个倔老头,也就是我的外公去世了,没多久,父亲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背着药箱重操旧业,游走江湖。也不知父亲前世造了什么孽,今世受苦受累,麻烦不断,这一次,却不再是麻烦,而是灾难,正悄悄降临。事情是这样的————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不再出游,整日猫在家里,只有病人上门或父亲被叫上门时,才与人交往,开始还没引起我注意,直到有一次,父亲用摩托车载我去钓鱼,远远看到同一个组的张叔也开着摩托车迎面而来,父亲急忙拐入旁边一条泥巴小路,我明显感觉到父亲是在躲避张叔,后来又遇到几次情形相同的事,我发现,不管是任何人,父亲都尽可能避开不见。一直来,父亲给我的印象是“天不怕,地不怕,老虎**也要模一下”,可是眼下的父亲,究竟怎么啦? 巫栖谷 玲子的事,在几人心里还是留下了疙瘩瘩的,但并没有改变我们寻找巫师的决心。燕子给我们三个男人每人找来一杆猎枪后就消失不见了踪影。猎枪枪杆很长,枪杆越长,射程越远,且更加精准,只是每放一铳都得装填火药,千夫指嫌麻烦,不肯要,拿出一副铁制枪托,枪托样子酷似手枪,只是上面安了一根弹簧,再取出一柄飞梭,插入弹簧孔,用力一压,卡在枪托上,瞄准前面一棵桃树,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扳扣,只见白光一闪,那柄梭子噌地一声钉在桃树上,深入一寸有余。 千夫指比我们多了一柄开山斧,那是寨子里山民砍树用的,死沉死沉的,需两手抡了才挥得动,千夫指说,那是山民开路用的,叫开山斧。 转过两个山坳,燕子背个了大包挎着猎枪等在那里,看到我们,满脸兴奋朝我们又是挥手又是叫的。北面那大片高入云霄的山头叫横断岭,龙山县城在山的那边,乌鸦乡的人若想上县城,苦于山头太高,无法翻越,所以干脆叫横断岭,燕子说的,翻过横断岭,就是断愁谷。 直到晚上,我们才爬上山顶,我以前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山,这次算是长见识了。读书的时候,在书本上见过什么针叶林阔叶林,这次亲体力行,总算是体验领略了它们的不同之处,山脚下的树木枝繁叶茂,是阔叶林,也是平常所见的;到了半山腰,海拔高了,所见之处,尽是红杉、松树等小叶子的针叶林,平地三四丈高的松树,到了这里成了不及人腰高的标本;再往上走,就算是矮小的针叶林也不见了,满地都杂草丛生;到达山顶以后,四处都是高秃秃岩石,什么植被都没了,这里已经不再适应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在此生存。燕子说:“若是冬天来,看到的将不是岩石,而是厚厚的冰雪。“ 山顶没有东西遮挡视线,但黑暗吞没了一切,虽然正值盛夏,但乌鸦乡的夜晚有些凉,相比燕子家,横断岭更显得高处不胜寒,幸好半路捡了些柴禾,现在正好用上派场。 早上醒来,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起伏,连绵千里没有尽头,厚重的云雾悬绕在半山腰,一切村庄院落,山谷溪涧,都被掩没在云雾底下,若想在茫茫云雾底下寻找断愁谷,无异于盲人模象,大海捞针,只好问燕子:“不是说山岭后面就是龙山县城吗,那个断愁谷在哪里了?“哪知燕子却说:”我也是听说而已嘛,原以为大山后面就是书上说的平地高楼了,哪知山后还是山呀!“ 没办法,一行人只好慢慢往山下走去,我忽然想起半吊子说的,要镇住本领非凡的巫师,选地可就有讲究了,不是至刚至阳,就是至阴至寒。若在这山高地寒的武陵山脉找一块至刚至阳之地,似乎不太可能,如此说来,那必然就是至阴至寒之地了。只要是至阴至寒之地,必然少了水,最好是凶水,越是凶恶,越是阴寒,而阴寒之水,莫过于溅泉。古医书上是这样说的:溅泉,并山如裂,冷冽异常,是阴极肃杀之气所发,最为凶恶。于是问燕子:”有没有河流发源于横断岭这一带?“燕子毫不犹豫地说:”猛洞河就是从横断岭流出来的,水特别的冷,冷得深入骨髓,若是有人用这河水洗澡,八九会得病,要烧开了才敢用。“一边说,一边游目四望,却被众多山头挡住了视线,没看到所说的猛洞河,最后估模着给我们指了个方向。 一路翻山越岭,实在是辛苦,何况几人都被脑控,心灵受到巨大创伤,如父亲一样整日里将自己关起来羞于见人,深居简出缺少运动,更是身虚体弱,走到这里着实不易。让我没想到的是,嚷得最厉害的不是那几个女孩子,反是自视高人一等的风逐云,千夫指背着大伙跟我说:“瞧他那个德性,娘们似的,看了就叫人反胃。” 听半吊子说,一千多年前,西南大地风雨阴晴全掌控在,的一个决定,足以叫西南在地风云剧变,时过境迁,我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这个可能充满危险的地方,我们这一个团队必然团结,便跟千夫指说:“你也是受脑控的人,曾经必然痛苦过,只是你比他们看得开,也可能是对这个世界的要求比他们要少,所以很快从绝望中跳了出来,受到的伤害就要少一些,他们却不同,一直纠结在里头出不来。风逐云虽然是通过网络谋生活,算上不真正面对现实生活,但他毕竟做到了自食其力,走到今天这一步,必然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他的。所以哩,就算他有些自恋,我也能理解。写书是苦力活,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黑白颠倒,生活没有规律,伤身又要劳神,那是拿生命换生活。”说完拍了拍千夫指的肩膀。 千夫指叹了口气说:“不说不知道,你这一说,还真觉得风逐云挺可怜的。”我说:“受脑控的人,心灵残缺,不敢见人,除了几个亲人,跟这个社会算是断了关系,活着只是还没死,被脑控的人没有一个不可怜的。” 千夫指点了点头说:“这个有一个说法,叫什么,对了!行尸走肉。”我说:“行尸走肉是用来形容人麻木,用在被脑控的人身上,那可不是形容,是真实的描述,他们的心灵被受摧残,心已经彻底死了。” 到了山谷入口,一条溪涧和山路相伴从山谷里延伸出来,几人沿溪而上,我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前无回路!”正待细听,声音在溪谷中回荡几下后慢慢变得细不可闻,我怀疑是自己精神愰惚耳朵发炸听错了,便转过头想问其他几人听到没有,发现几人正一脸惊谔彼此相互张望,看来并非是我的听力出问题了,实在是真有古怪。 千夫指四下里张望一番,解下大板斧一通舞弄,哇哇大叫:“女乃女乃的,有本事你出来啊!看二爷我不将你大卸八块?保管叫你鬼都做不成!“自从踏进乌鸦乡,连连怪事没停过,眼前的事让人心里有些发怵,不过我们人多,热闹的氛围很容易消释阴冷的恐惧。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了! 燕子接过千夫指的话说:“你这么神勇,都堪比关二爷了,顶着你这一张门神,若是在谷子里真碰到了古怪,我们几人先跑路,你就在后面为我们断路护航。“ “有我在,还要跑什么路嘛,二爷的开山斧,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哪犯得着要你们劳苦奔波去逃命了。“千夫指满嘴跑马,吹得正起劲,一声清晰可闻的叹息声,在山涧中飘忽不定,随后隐入山石中,这一次,大家都听得真切。千夫指有些紧张地取出他的梭子炮,掂在手里,滑碌碌转着眼珠咋呼着:”谁?给老子出来,女乃女乃的,跟二爷装神弄鬼,可不瞧清楚了,二爷什么人哪,钟道长的第七十二代嫡宗传人。不出来就滚远点,若是撞到我手上,管你牛鬼蛇神,通通给老子见阎罗去!“ ,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山谷只有五十来米宽,却有四五里路长,走在谷底,阴凉阴凉的,肌肤泛起层层鸡皮瘩,阳光洒落一地稀疏光影,天黑了才走到尽头。白雪说:“都走到尽头了,也没见有什么异常或值得注意的物什,该不是找错地方了吧?”大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盯睄了一会,从对方眼里看到的尽是失望,这时蓑笠翁说:“咱们千里迢迢赶过来,找的是巫师,不是菜市场的萝卜白菜,毛主席不是说了嘛,无限风光在险峰,须得咱们用心找。” 千夫指鼓着对死鱼眼说:“最险的峰就是横断岭了,咱们刚才不就是从横断岭的山顶下来吗,什么无限风光在险峰,难不成又要折回去爬横断岭啊?”千夫指的话一下将大伙乐翻天了,见蓑笠翁不再说话,我说:“踏入前,我们就被警告过,前无回路!这么说来,这里是应该是没错的了。”顿了一会,见没人插嘴发表意见,继续接着说:“只要地方没错,多花点时间必然可以找到巫师。一路翻山越岭赶到这里,相信大家都已经累了,先好好休息,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赶明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寻出来。” 这时,头顶的天渐渐阴沉了起来,大雨好像随时都会落下来,白雪打开背包,开始带着几个女孩撑帐篷,我愣了一下说:“这里不是有间石屋吗?虽说脏了些,也总比好过睡帐篷,待会雨下大了,大水把你们冲走了,叫我们上哪捞你们去!“帐篷看起来薄薄的,质地非常好,感觉坚韧无比,四只脚支在地上,将帐篷撑起一尺多高,别说下雨,就是涨水也淹不到,我心想,有钱就是好!白雪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那也叫屋子啊,我还以为是土地庙哩,人一躺在里头,别说,还真像是祭品。“ “这不是诅咒你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还真是好剑(贱),自找霉刺!“千夫指在旁边一把将我推进石屋里。睡得迷迷糊糊,几个女孩推推搡搡叫嚷冲了进来,我揉了揉眼睛说:”怎么回事呢?慌里慌张,被鬼追似的。“白雪喘着气说:”你没听到吗?外面又是喊打又是喊杀的!现在老百姓丰衣足食,国泰民安,没听说这里有在闹事呀,咋就搞得像土匪打村劫寨似的。“ 黑木牌 我仔细一听,果然听得隐隐约约杀声四起,不由吓一大跳,待细细聆听一会,却只听到喊杀声,打斗声,惨叫声,兵刃相交声,我心想,都什么年代了,搞这么大动静却是土炮都没有吼上一声,着实令人费解。忽然想起半吊子跟我说的,巫栖谷的石头磁性强,能录下以前发生的事情,当初,古滇国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现在听到的,应该就是那一场战争了,顿时心明如镜。但我想唬上一唬几人,于是说:”这是阴兵,你们说,当年那般巫师咋就那么威风了?告诉你吧,他们靠的就是阴兵,每次打仗,巫师们指挥着几万阴兵,忽然从敌人后方如蚂蚁般从地底钻出来,打完仗了又钻入地底。捉刀对杀凭的是一腔子热血,巫师带着一群阴兵,这阴兵不死不灭,谁跟他们打都好比拳头拼坦克,你说这仗怎么打?当然是没得说,根本用不着动手就,敌人就已经投降了,所向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是没料到我们竟如此倒霉,刚踏入巫栖谷就碰上了叫人闻风丧胆的阴兵了,肯定是咱几人里头有人背后骂过菩萨佛祖了,把沉睡地底千几百年的阴兵都给招揽上了,唉!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常使老妈泪满襟。“ 我本想把故事编得更加恐怖些,见几个女孩小脸煞白煞白的,再说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只好作罢。千夫指在旁边蹬了我一脚说:”行了,就别再吓唬小姑娘了,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在张家界你不都跟我说了嘛,那个半吊子说的,巫栖谷的石头是乌石,磁性强。我便留了心,一进巫栖谷便看出来了,这种石头必然能录下以前发生的事情,当兵的时候二爷见多了去,就这么些破事儿也这么来精神,闲慌了啊你?“接着又冲几个女孩说:”这没什么好稀奇的,新化洋溪万人堆还不这样,一到阴雨天就怪声连连,搅得不远处几户人家疑神疑鬼,家都不敢回。我把事情原由跟那几户人家说了,可他们却是不信,说果真是那样的话,要我在那里呆一个晚上,这样才敢放心,最后每户人家给了二爷一千块钱,老子揣着钱往那里一躺,美滋滋一觉睡到天亮。睡一觉就挣六千,你们说,有哪个妓女够二爷畅销的?睡觉吧,没事,留声机而已。“ 不待千夫指把话说完,几个女孩就朝我扑了过来,我赶紧爬起来就跑,顺便一脚将千夫指踢得象杀猪般嚎叫,冲着几个女孩说:”至于嘛,不就一盒录音带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赶明天见了巫师的恐怖,还不真要吓出人命来啊!“ 半夜里,忽然响起了古铮轻吟,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般雅兴,明天不用上班干活吗?继而又想,我现在是在睡觉,只是做梦而已,一下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总之,悦耳的古铮如和风细雨,又如高山流山,我听得如醉如痴,百骸舒坦,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所听到的,只觉得音乐到了这个份上,那就不再叫音乐,那是来自天外的仙乐,是天籁之音,保管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突然铮地一声,仙乐嘎然而止,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四周黑漆漆的,慢慢想起我们来到巫栖谷,睡在石屋子里,然后想起千夫指、白雪他们,便伸手去模,感知一下他们是否在我身边。 东西是模到了一样,只是黑灯瞎火的,不知到底是什么,感觉像一根树枝,却比树枝要凉一些,离我近的一端细小些,另一端却略显粗大些。模来模去也不知是什么,只是发现细小的那端并非一直细小下去,而是一下变大了,上面有几根枝丫,我一边模一边数,因为没有开灯看不见,所以数了两遍,确定正好是五根枝丫。 五根!心头忽然一个激灵,一只手不正好五根手指头吗?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想平日里头行善积德的事没做多少,但损阳折寿的事也没做过几回,应该不会这么背,暗想莫非是千夫指的手不成,可千夫指的手不应该这么凉才对。那一刻我如触电般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却不料手腕一紧被死死抓住,孤独与恐慌一同袭上心头,人立即变得精神清醒起来,赶紧将头上的矿灯拧亮。 矿灯照射下,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怪的是那手指甲又尖又长,象古代贵妇的安的指套,我心想这算哪门子手了,明明就是一只爪子,只是这爪子忒长的了,若是山鸡野兔给它抓个正着,怕是要抓个对穿了。 我是学中医的,对各种飞禽走兽知晓不少,却是从没见过爪子这么长的东西,便赶紧朝它脸照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眼前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原本以为是一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哪知鼻子眼睛嘴巴耳朵与人一般无二,明明就是一个死人,但手却不是人的手,还有身上毛发比常人略为浓密,高高的鹰勾鼻,分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的眼睛,应该是西洋舶来货。我首先想到的是美佬子,因为这么古怪的地方只有美佬子才会热衷。 死尸仰躺在地上,肌肤完好,死的时间应该不长,只是五官扭曲,死得好像很痛苦。 凉气从那只手源源不断传到我手上来,我确信那是死人无疑。我自小到大一向怕见死人,如今叫我只身孤影在一个不知名的黑洞里面对一具死尸,只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这还不算,叫人心慌的是死尸左手紧紧抓住我右手,拉着我不肯让我走。人死如灯灭,可这死尸却便是死灰复燃。我打小到大生长在唯物主义世界里,哪见过这种事了,一时吓得僵呆了,整个人好似成了一块冰动弹不得,寒气一个劲从心窝子往四肢百骸窜。 我是学中医的,中医以前是叫巫医,虽然没有真正见过巫师或巫术,但因为专业关系,我从古医书上知道许多巫术及与巫术相关的事,心想莫不是碰上起尸了,想到这里,只觉得寒气犹如一条冰凉的蛇在背脊上游呀游。 所谓起尸,就是死尸变成僵尸。尸体要变成僵尸,是要经过尸变的,这至少许要几年到几十年时间,因为严重腐烂的尸体是无法起尸的,所以尸体要变成僵尸,必须保证尸变其间几十年内尸体不会腐烂。一般说来,死人下葬半年后尸体就会腐烂完,几十年后,骨头都化了,所以尸变其实是很少见的。 据说以前的巫师一般都会养僵尸。想要养僵尸,首先得懂得养尸,保证尸体几年或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内不会腐烂,这有一个专业的说法,叫荫尸。当然,荫尸不等于养尸,养尸是人为的,荫尸指的范围比养尸要广,比如说,谁家死人了,埋在地底尸体没有腐烂,那不是有意而为的,但那也叫荫尸。荫尸不利子孙,所以,一般人家是不希望发生荫尸的,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些习俗,先埋地下两三年后再掘出来,用坛子把骨头装好放树下摆几年,然后再安葬,很多地方诸如广东就有这样的习俗。这样做,为的就是挖开坟墓看一看尸体有没有变成荫尸,只是中国人尊祖重祖,不能自刨祖坟,只好搬弄些花样掩耳盗铃,自欺其人,天长日久便成了习俗。 为了荫尸,一般巫师都是用药水浸泡防腐,但大自然是很神奇的,总有那么一些得天独厚的地方,具有防腐防潮的奇效,比如说“八曜煞响或黄泉煞水来”。还有一些极凶极恶之地,更是会“立地而僵”!意思就是说,只要一死倒地上就立即尸变,看着眼前肌肤完好的死尸,心想眼下这个地方,恐怕就是可立地而僵的一处极凶极恶之地。 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种养僵尸的方法,只是太过神秘,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传说是这样的,有些体质特殊的巫师可以通灵,自身又具有强大的力量,能将死尸直接复活,这种巫师是非常强大而恐怖的,据说古滇国王就是借用了这样一群巫师的力量,才破天荒在南方建立了一个国家,并维持了五六百年。 闲话少说,且说那只死尸将我的手抓得紧紧的,挣了几下都没能挣月兑,只好哀求:“老哥,咱俩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也没拿你什么东西,再说了,咱又不是美女,你干嘛非要拽着我陪你呢?就算你是个好同志,比我帅的人多了去,你且先放我走,回去给你糊一对童男女,你喜欢鸡也好,喜欢鸭也罢,自个挑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了,他还是没有放我走的意思,而我被抓住的手因为血脉不流通而正在慢慢失去知觉,心想他或许是有什么心愿未了需要我帮他完成,顶着矿灯四下里张望了一翻,没发现什么能引起我注意的东西,倒是瞧见死尸一身毛发忽然倒立直起,我心想,莫不是就要起尸了吧?真若等他起尸变成僵尸了,书里说僵尸可是力大无穷,岂是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所能对会得了的,这一下我真的怕了。 眼瞅着死尸随时都会醒来,我哪管得上他心愿还是鬼愿,若是再操心他的心愿,等下就该轮到别人操心我的心愿了。想到这里,肩一缩将背包卸了下来,只是将背包拉链扯开时,一只手不好使,抓着我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用力,我知道它很快就要醒来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忽地一下席地而起朝我扑来,到那个时候,我就彻底歇菜了! 我急得不行,简直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在我脖子上来回轻轻拖拉,脑袋随时会被割下来似的。阴凉的洞里,冷汗拼了命地从脸上往下飙,越是紧张,越是拉不开,心里那个郁闷啊,就别提了! 眼看着死尸随时就要醒来,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一下将背包扯作两半。正在这时,死尸突地一下睁开两眼,两个眼珠子蓝中泛绿,冷不丁朝我望来,吓得我寒毛倒立,我彻底惊呆了。可能是我阳寿未到命不该绝,这时拉链无意中哧地一下被拉开了,真是有心插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不由心下大喜,心急火燎伸手去模砍刀,却不料毛毛糙糙模上刀刃将手给割了,不过生死关头,哪顾得上这些小伤小病。 正要去模了刀柄朝抓着我的那只手砍去,死尸抓着我的手忽然一用力一下坐了起来,冷不丁被死尸一拉,我身子不由往前倾去,只好赶紧舍了砍刀将手撑在地上支着身子。在我身子朝死尸倾过去的时候,死尸一下借不上力又躺了回去,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忽然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听得他在说eye,果真是化外夷蛮,难怪眼珠子蓝中泛绿。 医书里说,僵尸心肺停摆,声带僵硬不工作,不会说话只会嚎叫,听得眼前这夷蛮说着一口听不明白的英语,心想必然不是僵尸了,应该是一个垂死之人,紧张的心情便轻松了不少。 跟大多男生一样,在学校时我只重视数理化,英语学得不好。死尸又模糊不清地说了几句,只是那时我怕得不行,一心期盼他快点放我走,一句也没听懂,我猜他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需我帮他完成,便一个劲儿点头。听说将死之人的遺愿是不能随便答应的,若是应了却又没去做或做不到,他会找上门来的,不过当时我顾不得那么多,心想就算找上门来,那也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若是不先解决眼前的事,哪里还有什么以后的事了。 说了几句,夷蛮脖子一歪,慢慢松开了手,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精神一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一**坐倒在地,忽然发现被他抓过的地方留有一块扇子形的东西,黄不黄黑不黑的,抓在手里没什么重量,应该是木头做的,只是年代久远,一时半会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木头做的。想想绿眼睛怪人死都搁不下,非得将它托付给了我才肯走人,可见这黑黄拉叽的东西必然宝贝着,不是价值连城就是意义重大,没准是一个帮会的掌门印,若是如此,拿着它就可以号召群雄,吃香的喝辣的,左拥右抱。 正当对生活充满向往时,忽然想起现在还在一个不知是地狱还是人间的黑洞里,赶紧擦了擦将它贴身收藏好,抬头正好发现死尸正直愣愣地盯着我,眼里好象还有许多未说完的话,叹了口气抬手将他眼睛合上,这一碰发现他额头冰冷,我的心止不住跳了一下,心想,不会吧,一个眨眼的工夫身子就凉了僵了,妈呀,这真是刚死的人吗?我的心止不住突儿突儿跳了起来,心想难不成他早已死去多时,刚才只是回光返照或诈尸不成? 无论是回光返照还是诈尸或者早已死去多时,我都觉得心里毛毛的,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正欲起身离去,忽然瞧得他嘴巴微张,似笑非笑。我是学医的,见过无数死者的表情,都是一张张痛苦的脸,当然,一脸平静的也见过,但没见过这般肌肉扭曲发笑的表情,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无比诡异。 想起刚才为了让他安心上路抚合他的眼帘,碰过他,如今瞧得他这副诡异的表情,只觉得胃一阵阵的翻滚,急忙将抚过他眼帘的手在地上擦了几下,又匆匆在衣服上擦了擦,情不自禁又瞟了他一眼,只见刚刚被我合上的眼皮又睁开了,正直愣愣地盯着我,眼神里好象有无数的话还要跟我说,我呆了呆大叫一声,顾不上捡起地上的猎枪,抄起背包撒腿便跑,一边跑一边模出刚才小心翼翼收好的,一把摔得远远地。 鬼藤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呱呱的声音,响两声就停一下,接着又继续响两下,周而复始,像推开破旧木房子大门的声音,又像是有人推开一副沉重的棺盖发出的声响,我一下记起,正是这种声音,仙乐才嘎然而止的。仙乐能控制我的意识,无声无息将我置身于一个黑暗莫名的环境,让我恐惧到无以反抗,而这呱呱的声音,竟然能让仙乐躬身隐退,不知又会是何等厉害了?我的好奇心是很重的,但此时此候,恐惧已经胜过了一切,背着背包小心避过尸体,朝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仓惶逃去。刚跑几步,听到背后有枪声,心想难不成千夫指他们,强烈的归属愿望,将恐惧一扫而空,打着矿灯折了回来朝枪声响处奔去。 枪声越来越近了,我兴奋得差点大喊大叫呼唤千夫指,然而,太够密集枪声打断了我的冲动,心想,千夫指加上蓑笠翁就两杆猎枪,这个猎枪不比机枪,每放一铳都要装填火药,就算千夫指在部队里再怎么敬业,也不能拿猎枪当机枪使吧?不过,打枪的地方必然有人,莫明其妙来到这黑呼呼的洞里,睁眼就看到一具死尸,这还不算,居然还要拽着将我留下来陪他,谁知无边的黑暗中还隐藏有多少古怪,每走一步都悬着心,时刻小心着,呼口气都提心吊胆,还有叫我难忍受的是,黑暗里的孤独格外瘆人!不管是不是千夫指他们,总之,先找到会说人话的再说。 我终于看到前面的亮光了,刚才还密集的枪声却在这个时候一下哑了,我揣摩着是千夫指他们已经成功扫除了障碍,怕他们走得太快,不由加快了脚步。我现在走的地方是一条近两米宽的通道,走近了才发现光亮之处是一石室,石室中间放着一口石棺,两人低头垂手立在石棺前,我确定没有同行中的任何一人,看样子他们想要开棺盗宝。地上还躺着三个人,一动不动的,应该已经死了,不能再算是人了,三具尸体身边有三杆枪,其中一杆枪被抱在一具尸体的怀里,我猜想另外两杆枪必然也是地上另外两具死尸的,要不两杆枪是不会躺在地上的,定然会被拽在站着的两人手里。无论眼前五人是相遇战还是内讧,我实在无法理解两人赤手空拳搏三挺机枪,居然还将对手摞倒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巫栖谷无尽的黑暗压在我心头,是无边的恐惧,我不敢侈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位同志,能有个两只脚走路的陪陪我就行,兴冲冲赶过来,眼前的景象却将我吓了一大跳,心一下提到噪子眼,赶紧灭了矿灯,用手捂住嘴,免得叫出声来被发现,瞅着旁边一块石头,赶紧躲过去藏了起来。呱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是从石棺中发出来的,原来,仙乐就是被石棺里的主给吓跑的!那,负手立在石棺前的两个人难道比石棺里的主还要强悍?没有那金刚钻,不敢揽那瓷器活,人家敢来开棺,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否则,他们开棺盗宝岂不是自寻死路?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卑微弱小,满怀希望的心,立即如冰冻在冷库里的猪心。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呛着,人家发黑心财,我却跑过来抓现,岂不是螳臂挡车自寻死路么?心里那个郁闷啊,就别提了。 就在这时,负手立于石棺前的两人转过身朝我走了过来,完了,被发现了!我心头如同泼了一盆凉水。只见两人神情呆滞,腿脚抬落间没有一点韧性,显得机械而僵硬,到达我藏身的石头前,一人抬脚将挡在面前的一块石头踢飞,砸在我后面的石壁上,裂成一堆大小不等的碎片如冰雹般落了下来,砸得我眼冒金星,女乃女乃的!这脚还是肉长的吗?转念一想,盗墓贼若是有这般功夫,那个什么叫泰森或刘易斯的世界拳王还不赶紧见鬼去,岂用得着在这里刨坟发死人财?这一刻,我明白了,这两人不可能是盗墓贼。 我想跑,可是两腿如灌了铅似的,半步都挪不动,再说了,刚才几杆机枪都跑不掉,我一个纸上谈兵的巫医,除了往死里跑,还能逃哪去呢?人到了必死无疑的时候,死猪不怕开水烫,反倒不再害怕,两眼直愣愣地瞪着两人走近过来,只见两人脸色苍白,身上洒满了血,让我无法呼吸的是,两人身上弹痕累累,却好似浑然不觉,左边那一个,肠子都露了出来,却没见有血流出来,这算是哪门子人了?难道是老美子派到咱们中国来刺探情报的生化人?不过看情形,我更相信他俩和石棺里的主是一伙的,此时揣了命令前来收拾我,只是眼前两个小兵就如此厉害,那石棺里的主岂不是强得没边了? 奋起反抗是无济于事的,但我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到阎罗地府报到时,还不要被鬼笑话?于是问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两人不言不语,充耳不闻,右边那个举起手,一巴掌朝我的头拍来,妈的!石头都经不住这一巴掌,我既不是铜打的,也不是铁铸的,这下算是彻底歇菜了。 正当我睁着两眼等死时,还好祖坟葬得好,命不该绝,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拉着我的衣领死命往后拖,我这时才发现,刚才藏身的地方,背后石壁上有一个洞,只是一开始,心就被放到了眼前的物事上面,又加上光线不好,没有注意石壁上有这么一个可以活命的洞。 救我的人力气很大,我的头时不时和突起的石头或两边洞壁来一次亲密接触,被撞头晕头转向,我猜想是千夫指,便粗着噪门大喊:“妈的!你没听见石头被我撞得震天架响吗,你这是救命还是送命啊?再拖你就干脆送我回去好了,死在两个怪物手里,至少干脆利落。” 背后传来了千夫指的声音:“汤爷,你以为我想啊,我得想办法停下才行啊!“我不知千夫指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过了一会千夫指便放开了我,只听他一个劲大嚷大叫着:”背后有东西在拉我,快点想办法!“我不敢怠慢,赶紧拧亮矿灯打眼朝千夫指望去,只见一根绳索缠在他的脚上,正死命地往洞深处拉,便急忙取出砍刀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绳索剁去,却只砍下一小块皮,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根绳索不是尼龙绳或铁链什么的,应该是一根藤条,好似活物一般,吃疼后便放开了千夫指,眨眼就缩了回去。 看着我瞠目结舌一脸呆样,千夫指揉了揉手肘膝盖,喘着粗气说:”别瞧了,赶紧整点东西来填肚子吧。“ 见到千夫指,我知道自己不是被单独关在这个黑洞里,便安心多了,只是不明不白被关了进来,东南西北都还分不清,要找巫师,都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出去的路也不知在何方,便问千夫指:“晚上睡着睡着,你们咋就忽然都不见了?“千夫指愣了一下说:”我还正想问你呢,二爷睡觉历来就酣实,醒来发现你们都不见了,四周又黑乎乎的,忽然听到呱呱声响,接着又是枪声,就过来瞅一眼,见你正坐在鬼门关前发呆,便把你拽进洞来,却不料麻鹊在后,害老子一身伤痛。“ 我一脚揣在千夫指**上:“什么麻鹊在后,你鸡巴还长在**后。“接着说:”刚才枪声整那么大动静,没准白雪她们也跟你一样,听到枪声就赶了过来,要不,咱们再回那个石洞去等他们吧?“ 千夫指正要说话,我听到有轻轻的涰泣声响起,赶紧打了个手势叫停千夫指。哭声清脆而清晰,是女声,离我们好像不太远,我说:“该不会是白雪黄花菜她们了吧?咱且去看看瞧个明白。“千夫指说:”女乃女乃的!哭得跟招魂似的,等会赶过去,没准一大堆冤魂怨鬼等着咱,我看还是别去了。“ 我站起身,寻着声音往前走,一边应着千夫指:”那就更要去了,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现在同伴有难了,正是你尽职尽责显示英雄本色的时候,赶过去来个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千夫指不屑地说:”鸡巴!自己都小命不保,你还真敢想,保住鸡巴平安无事回到家,再去想那档子事吧。“ 哭声突然停了下来,二楞用肩搡了我一下,朝我呶了呶嘴,我看到前面拐角处,黄花菜正站在那里模眼泪,因为拐角背光,光线不太好,黄花菜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便往前走了几步,哪知黄花菜后却退了两步,隐入拐角后的黑暗中,好像是故意要躲着我们似的,让人觉得莫明其妙,不可思议。 千夫指很不高兴嘟囔着:“女乃女乃的!搞什么飞机,咱们好心好意过来救她,倒是她,这下好了,见了我俩竟然躲了,一番热心肠,换来人家一张冷脸,自讨没趣。我看咱也犯不着作贱自己,拿热脸去贴人家冷**,还是赶紧找到巫师,将事办了早点回去。”黄花菜的行为实在有些古怪,在这黑不隆叽的山洞里,孤独会产生无尽的恐慌,我是深有体会的,相比而言,女孩子家的,更加害怕孤独,哪有见了同伴还会躲起来的?从黄花菜不可理喻的举动里,我嗅觉出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心里不免有些发麻,紧张兮兮地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后背永远是最危险的,几次三番地回头看,猛然发现身后静立着一个人影,神精不由一下高度紧张起来,仔细一瞧,发现是玲子,不声不响坠在我们后面。 铁娘子 看到玲子的那一刻,我的魂都差点吓跑了,颤着声说:“玲子!我们好心好意将你抬回家,没招你惹你,就算你不感恩图报,也不能恩将仇报对不?你就别再跟着我们了!“千夫指脸朝前方没看到玲子,以为我在唬他,搡了我一把说:”什么玲子贞子的,黑不隆叽的地方,老是咋呼咋呼地,整得怪瘆人的。“见我没有反应,接着又说:”玲子长得不赖,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了,犯得着老是惦在心里吗?“我揉了揉眼睛,眼前哪还有玲子的身影,被千夫指一通模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只好轻声叫唤黄花菜,猜想刚才她肯定是被玲子吓到了,不敢上来与我们相见。玲子忽然出现,我的心被提起来后就没敢再放下,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免得玲子忽然从后面扑来,不明不白做了冤死鬼。 千夫指推了我一把说:“一会玲子,一会又是黄花菜的,再整两个就成了皇帝老爷的三宫六院了,黄花菜就在前面,你就不会直接走上去吗?叫那么大声,若是把先前那两个怪物招呼了过来,咱俩就得交待在这里了。”那两个怪物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石头在他们眼里就好比豆腐渣,一巴掌拍过去就成了一堆粉,端是厉害无比,再说了,两人被打成糠筛都不死,我手里的砍刀怕是给他们挠痒都还嫌不够。何况他们的主子还躺在石棺里,谁知道会强到什么变态的地步?千夫指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敢再叫了,以免引来怪物自寻死路。 两人蹑手蹑脚靠近拐角,眼前哪有黄花菜的影子!千夫指说:“我看她鬼鬼祟祟,该不是她也跟玲子一样,已经挂了!“我瞪了千夫指一眼说:”就不能积点口德吗?你这不是成心诅咒别人么?“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被千夫指说得心慌意乱。千夫指说:”老汤啊!这个地方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依我看啊,那个什么巫师咱们就先别急着找了,赶紧先找到出去的路,武装好以后再来,以咱俩的身手,出去应该不成问题,这里实在不是那几个娘们该来的地方,等下真要是找到了她们,会拖累了咱俩的,没准还得跟着她们交待在这里了。“ 我说:“那怎么行啊,好歹也是一块出来的,若是就我俩回去,她们家里人往局里一报,到时警察找上门来,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即使警察没有证据无法将咱俩给办了,在亲朋好友眼里,也落个杀人焚尸的骂名啊。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忽然千夫指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看旁边石壁上,我看他那个表情,就像活见了鬼似的,真想踹他一脚,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那个念头,顺着千夫指的眼神,我看到了黄花菜,她在前面不远的石壁里面!不是倚靠着石壁,而是嵌在石壁里面,虽然不可思议,却是千真万确! 从黄花菜躲着我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事情有古怪,我想过黄花菜可能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刚才只是我和千夫指看花眼了,甚至还想过黄花菜真如千夫指说的那样,其实已经死了,我们所看到的黄花菜,并非真的黄花菜,就像刚才所看到的玲子,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玲子。总之,就算我想爆了头,也不会想到黄花菜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跟我们见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双手慢慢模向黄花菜,只是眼前的黄花菜好比水中月镜中花,看得到却模不到,我所模到的,只是石壁,触手之处一片冰凉,黄花菜千真万确就是在石壁里面! 眼前的这幢石壁我是每一寸都模过了的,我以人头担保,绝对找不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她是怎么进入的呢?这实在已经超出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与理解,我感觉一阵阵寒意袭上后背,整个人如同掉进冰库里,千夫指后来告诉我,当时我声音都走样了。 千夫指见我呆头傻脑在石壁上模来模去也没有模出个什么名堂来,便一把将我拉开,抡圆了斧头一斧砸在石壁上,我眼睁睁盯着石壁,在斧头砸在石壁上的那一霎那,黄花菜刷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我可以指天发誓,当时眼睛绝对没有眨一下,但黄花菜却这么眼睁睁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实在想不明白个中道理,只觉得四肢乏力手脚发软,砰地一**坐倒在地问千夫指:”这些不是真的,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幻觉?“不过,那模样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知道千夫指只会信口开河,无法给我准确答案。 如同猜想的那样,千夫指大大咧咧地说:”不是幻觉,难不成黄花菜还真能钻天入地不成?管他什么狗屁,老子一斧头招呼过去,还不得统统给二爷原形毕露。“我感到自己的大脑不够用,只觉得越想越糊涂,索性闭上眼睛倚靠着石壁休息,忽听咦了一声说:”这里有根南瓜苗,长在石缝里,这石缝就两指宽,莫名奇妙来到这黑洞里,满眼尽是黑暗,这下总算见着颜色了。汤爷,这南瓜苗好奇怪喔,是两根瓜苗缠搅在一起,却只长了两个叶片,你是学中医的,对花花草草烂熟于胸,你有见过一根南瓜苗只长一个叶片的么,莫不成这也是幻觉?“ 我睁开眼睛看了千夫指一眼,发现他已经离我有好几米远了,立在对面石壁下模样认真地打探着什么,我本想过去瞧一眼,却实在提不起精神,便又闭上眼睛靠着石壁,我觉得这样子舒服,想都不想就冲千夫指说:”看来你学的那点东西都还给老师了,所有植物都是需要阳光、空气和水进行光合作用才可生长的,这暗无天日黑不隆叽的山洞里,哪来的阳光了,没有阳光怎么可能长出南瓜苗来呢?别费神了,这是幻觉,我们不知不觉走进幻境中了,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包括刚才见到的黄花菜,那些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切不可叫幻境里的怪事给吓着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现在所见到的是不是幻觉,此时此刻,是不是幻觉并不是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让千夫指相信所看到的并不是真的,同时也说服自己这一切不可理解都是幻觉,不然任谁都会崩溃的。 一通演讲下来,发现千夫指没有反应,不由抬头望去,只见有什么东西正缠着千夫指的脖子往石壁里面拖,千夫指手脚吃力地顶住石壁,两只手微微颤抖着,想来吃女乃的劲都使上了。千夫指的脖子拼了命地往后仰着,过了一下子我才看清,千夫指脖子上缠的是一根绳索,我怀疑就是被我劈了一刀的那根绳索,不过,我一直认为那是一根藤条。 可能是绳索缠得太紧,或者是千夫指太过用力,只见千夫指血脉喷张,憋得满脸通红,正欲上前帮忙,千夫指腾出一只手抡圆斧头朝石缝砍去,那东西吃痛一下松开了,铆足了劲的千夫指一下着不上力,蹬蹬退了两步一**坐倒在地。我赶紧跑上去,见千夫指脖子上一圈深红的血印,除了有些憋气并无大碍,便舍了千夫指朝那条石缝走了过去,只是两指宽的石缝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千夫指擦了把汗在身后说:”女乃女乃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食人花吗?两根白女敕的茎,长着两片新生的叶瓣,奇怪又可爱。却不料那两个叶瓣一下伸张开来,如两只手一般,一下钳住脖子,劲忒大了!若不是二爷开山斧舞得好,刚才真就歇菜了。“ 千夫指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我的心却一片茫然,我们真的是身在幻境中吗?如果这一切只是幻觉,那千夫指现在所受的伤就是假的了;如果这一切不是幻觉,那黄花菜就真的在石壁中了。假如黄花菜真的在石壁中,首先,她是怎么进入的,难道就是被这根藤条给拉进入的吗?两指宽的缝隙怎么可能将一个人拉进去呢?其次,就算黄花菜真是被拉进石壁里面去了,这石壁又不是玻璃,不透明,黄花菜呆里面,我和千夫指也该看不到才对。理清思路,觉得事情实在难以理解,于是我选择相信这一切都是幻觉,黄花菜是假的,千夫指受伤也是假的。 我觉得千夫指刚才太鲁莽了,如果他刚才伸过去的是手而不是脖子,危险就小了许多,还有就是,陷身危险干嘛不吱个声向我求救呢?便责备千夫指:“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旅游观光探险寻刺激的,都说好奇心害死人,这巫栖谷千奇百怪,应有尽有,咱得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稳稳妥妥先把事办了。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了危险咱俩得相互通个气,彼此知会一声,不可独自一人面对。毛主席说了,人多力量大!咱俩得合力才能战胜困难,解决麻烦。”千夫指气嘟嘟地说:“我被那鬼绳子勒住脖子,二两气差点回不上来了,哪还能给你作报告了。” 千夫指的话刚说完,头顶就传来吱地一声响,还没回过神来,一个重重的东西叭地一声砸在我身上,容不得我有任何反应,立即被砸趴在地,四肢百骸象散了架似的。千夫指顶着矿灯朝我身上的东西照过来又照过去,偏是不过来帮忙,那模样就像是看我笑话似的,瞧得我心头火起,手脚在地上用力一撑,躬起身子将背上的东西一下掀倒在旁,迅速翻身骑了上去,这时才看清,原来是黄花菜!不过,我更多的认为,我们现在身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下的黄花菜自然也是假的。 一位伟人说过:“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无论眼前的黄花菜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我和千夫指,就算是泥菩萨也要生气了。我左手肘使命勾住她的脖子,右手用力拉住左手,恶狠狠地说:“妈的!我看你还怎么玩花样。 风逐云 在千夫指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脖子上的勒痕还历历在目,只是由原来的淡红色变成了乌紫色,相比之前不再那么醒目,却依然清晰可鉴,如此看来,千夫指在那里是真的受伤了!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难道发生在那里的那些怪事都是真的,并非我所祈愿的那样只是幻觉?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现在还置身幻觉之中,还没有从幻境中走出来,刚才所经历的不是真的,千夫指现在脖子上的伤是假的,黄花菜曾经嵌在石壁中自然也是假的。 蓑笠翁盯着千夫指脖子上的勒痕看了一会,木无表情的脸也微微有些动容,若有所思地说:“你听说过镜像吗?”看着千夫指一愣一愣的,黄花菜赶紧说:“就是梳头发时镜子里的像吗?”蓑笠翁愣了一下有些勉强地说:“算是吧!如果说镜像不明白的话,那海市蜃楼总该听说过吧?我猜想黄花菜当时离你们应该不是太远,你们当时看到的,只不过是她被镜像过去的身影,并非真实的她在石壁中。”顿了一会,蓑笠翁又说:“你们知道曹操是怎么死的吗?”见千夫指和黄花菜都不哼声,我便说:“史书上说,关羽被曹操杀死后,日日夜夜缠着曹操,曹操最后被活活给吓死了。” 蓑笠翁瞟了我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我记得可能不准,史书大概是这样说的,操恶睡,夜不寐,翌日,头欲裂,与诸臣议于朝。羽颅嵌于墙,眦目怒操,操惊乃绝。说的是曹操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恶梦连连,睁着两眼坐等天亮,第二天头很痛,早朝与大臣们在朝廷议事,忽然发现关羽的头颅嵌在墙壁之中,鼓着两眼瞪着曹操,曹操大惊,最终被活活吓死。曹操死后,王候大臣一面封锁消息,散布慌言说曹操带病上朝,劳累过度,最后病倒朝廷之上,一面暗中派巫师道士明查暗访,最后在一个叫沧岭的地方查得真像。原来,在沧岭有关羽大群追随者和崇拜者,自关羽死后,想法设法要为他报仇雪恨,最后终于有一个巫师愿意为他们出头,至于那位巫师最后是怎样为关羽报得仇的,史书是这样说的,焚羽颅于龛,幻镜像于廷。你们所遇到的跟这事如出一辙,只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我也不清楚你们所遇到的事具体是怎样做到的,但最后的结果都是幻镜像于墙。” 蓑笠翁消释了我心中的疑虑,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问蓑笠翁:“听你这么一说,当时我们并没有置身幻境中了,那你能不能确定我们眼下不是在幻境中吗?”蓑笠翁置若罔闻没有回答我的话,不过,我从他眼神里看不到一丁点波澜,沉稳得叫人心安踏实。 蓑笠翁没给我答案,我有些不死心,不过蓑笠翁不说我也没办法,只好作罢换个话题,问清楚南瓜苗变成手抓伤千夫指脖子是怎么回事,这时忽然感到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赶紧问蓑笠翁:”那个呱呱叫个不停的东西,追着我们如丧家之犬,东奔西窜,到头来还不要给你下跪求饶?既然你有这般本事,干嘛不早把它打发走了?“话还未说完,我见千夫指不经意地将梭子炮抬起了些,有意无意地对着蓑笠翁,一副随时待发的样子。 蓑笠翁一下坐直身子,睁大双眼。我被他的举动搞得有点模不着北,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凝气提神戒备着,却见他没再有动作,只是支起耳朵,好像在听什么。蓑笠翁表现出来的能耐出乎了我的意料,被感激之情淹没的怀疑又涌上心头,比如说石壁上那个机括,我们都没注意到,他却毫不犹豫一脚踏上去将我们摔落下来,感情早就知道下边没有流刀飞矢,死不了人;还有他对这里的怪物似乎很了解。总之,蓑笠翁绝对不是第一次来巫栖谷,那么,当初我们找不着巫栖谷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给我们带路或指个方向,他在隐藏什么?想到这些,蓑笠翁一下子在我眼里变得陌生起来,曾经跟我们朝夕相处的蓑笠翁,好像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眼前的蓑笠翁,深不可测,就是千年老妖都怕了他,我一边戒备着蓑笠翁,一边学了他支起耳朵,我听到,刚刚远去的敲打声去而复返,又折了回来,还伴随着轻微的碎石落地声,那一刻,蓑笠翁的脸一下变得惨白。看着蓑笠翁苍白如纸的脸,我终于明白了,一直来,蓑笠翁并不是在躲着那只呱呱叫的千年老妖,眼下即将来临的危险,才是他一直躲逃的原因! 蓑笠翁朝我们做了一个不要跟上来的手势,抓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剑,迎着敲打声奔了过去。不一会,传来了零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大量碎石落地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将青牛蹄紧紧抓在手里,千夫指也一手持着梭子炮,一手举着大板斧严阵以待。又过了一会,脚步声又渐渐远去,猜想是蓑笠翁将它引开了,三人终于松了口气,一下瘫坐在地,这种心里考验,看似不费力,却最是费神。 突然,千夫指一蹦而起,大嚷大叫起来:“哎呦!我的妈呀!疼死我了,老汤!快点过来给我看看,背上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哎呦呦,疼死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千夫指痛得这么大呼小叫的,不敢大意,抓着青牛蹄子赶紧走了过去,打眼一瞧,我的妈呀!千夫指背上一块巴掌大的皮没了,鲜血淋淋,触目心惊。幸亏千夫指长得彪悍结实,不然要见骨头了,难怪疼得这般揪心。我赶紧招呼黄花菜来给千夫指上药,自己则打着矿灯四下里寻了个遍,除了我们三人,就没再见有长腿的了。千夫指气呼呼地说:“妈的!莫不是真活见鬼了?”除此以外,实在找不出解释的理由,说起鬼,由不得想起那个欲借我身返阳的东西,心里不由一惊,有点怕怕地说:“莫不是那个呱呱见蓑笠翁走了,现在又寻上来了?” 黄花菜四下里望了一眼说:“你们别乱说好不好?那个东西又不会遁形,眼下什么都没见着,咋就乱往那个东西身上猜呢?”我说:“我都被它吓了个半死,哪愿意再提它啊,只是要来的挡不住,我们总要知己知彼,不然死了都还不知是咋回事,到了阴曹地府,岂不还要被笑话?” 黄花真的怕了,顾不上再为千夫指上药,紧张地问我:“那怎么办吗?”我说:“凉拌呗!白毛黑毛都被他当狗使,难不成你想和它拼命啊?快跑吧!”那个东西实在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变成白毛黑毛,也不想把身子借给它用,说不定它呆在我身体里不出来了,我岂不是成了可以见阳光的僵尸了?话没说完,带头冲在前面。黄花菜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是不敢一个人单独行动,要不,我估计她早就跑到我前面去了。倒是一向冲在前面的千夫指,这回提着开山斧骂骂咧咧落在了后面。 让蓑笠翁都害怕的东西我们是不敢去招惹的,自然是与他背道而驰。也不知跑了多久,反正在这迷宫一样的洞道里,我是记不得经过了多少个叉道口了,我想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该被我们转晕了。三人实在累了,便停了下来,扶着石壁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久气息才平稳下来。忽听黄花菜说:“你们听,有声音,莫不是蓑笠翁和那个东西打起来了?”千夫指说:“打个毛,你没看到蓑笠翁听到那个声音就犯怯,脸都成白纸了?”我说:“那也不能这么说,不是说嘛,兔子急了还踹鹰哩!你听,还真有声音。” 为了省电,我和千夫指都灭了矿灯,三人继续往前面走了一小会,见到一个叉道,黄花菜拿灯一照,我靠!前面是绝路!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赶紧招呼黄花菜将灯灭了,以免被发现。 走过去一瞧,尽头是十几米高的悬崖,模模糊糊看得出下面有十几米宽,千夫指说:“妈的!这不是做了个陷阱给我们跳吗?若是那东西刚才追了上来,我们慌不择路入里这里,岂不是死路一条?”我说:“那也不一定,狗急了还可以跳墙,你若是急了还可以跳悬嘛,十几米高,跳下去未见得就一定会摔死。” 黄花菜不满地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你们看,那里有亮光!”经黄花菜指点,我看到一个有些瘦高的身影顶着矿灯朝着光斑方向腾挪跌宕,身手非常敏捷矫健,只是因为脸背着光看不清楚。千夫指说:“我看了看了怎么觉得像是了?” 黄花菜跟我一样,有点近视,看不清楚,但她不同意千夫指:“走个路都嫌累,一路上就他叫苦叫累嚷得最凶,怎可能现在就一蹦一蹦的蹦那么老高了?”黄花菜说得有理,我也认为不可能是。光线不好,千夫指也看得不确实,也被搞得没底气了。 我说:“不管他是不是,来到巫栖谷,就是同路人。瞧他逃难似的,可能有什么东西在追他,说不得我们还得下去帮他一把。”这时,那人回头看了一下后面,在他头顶矿灯照射下,这下我终于看清楚了,我的妈呀!他后面坠着一大群铁娘子,像潮水一般跟在他后面滚滚前进,比上次跟在我们后面的还要多,千夫指咂了咂舌说:“你自个去帮吧,我就不陪你了。“ 我揉了揉吓得有些发僵的脸说:”这个忙呢是要帮的,但这个世界上呢还有更多的病人等着我去救死扶伤,若是为了眼下这么一个人而置天下穷苦大众于水深火热中而不顾,那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时,底下那人掉了个头,朝旁边石壁下跑去,黄花菜说:“你们也不用再费心思找借口了,看样子他怕是不需要帮忙了,你们看,他前面石壁上有一个洞,八成那个洞也是人工洞,有方石可堵住洞口。” 美佬子 我说:“洞口那么小,就够一个人挤进入,不是说逃命的人都慌不择路的吗,那么隐蔽的洞他都能发现,这是不是太牛皮了点?“千夫指说:”瞎掰!何止隐蔽,简直比暗堡都藏得要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若不是他事先知道,老子跟他姓。还有,我越是看,怎么着越像是风逐云。“ 刚和千夫指扯了两句,风逐云就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已经进了那个洞里去了,瞧他轻车熟路的,比进自家后院都还熟悉,必然不是第一次来巫栖谷了,真若是风逐云,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看来又是一个“蓑笠翁”!这次,就是黄花菜也不再出声反对了。 不一会,后面成群的铁娘子蜂拥而至,毫不犹豫跟了进入,千夫指说:“若是没有方石堵住洞口,也只是躲得一时,最后终究难逃一死。“凭直觉,那人毫不犹豫钻入洞里,必然胸有成竹,我努力搜寻支持自己预感的理由,这时,一股蓄集了巨大力量的泉水从洞里喷涌而出,像条巨蟒一样舌头一卷将洞口的铁娘子一股脑吞入月复中。 一盏防水矿灯在泉水中时隐时现,我猜想就是刚进洞的那个人。朦胧中,我看见溪水顺着一条一米多宽的沟坑汹涌奔流,没有被卷进溪流中的铁娘子,惊恐万分,一片混乱,纷纷掉转头往回跑,后面更多不知所以的铁娘子,却依然前仆后继赶了过来,与掉头逃命的铁娘子挤到一起垒成小山堆,而且越垒越高,如泥石塌垮一般从上而下源源不断泻入沟坑中。奔流不息的溪流总是来者不拒,坠入沟坑中的铁娘子,在溪流中浮浮沉沉随波逐流。对于铁娘子,应该把今天作为哀悼日,永远记住这份伤痛! 那人从溪水中爬了上来,站在对岸看着蜂拥而至的铁娘子如倾倒般泻入溪流中,转眼就被溪水冲走。过了一会,她忽然转过身,灯光所及处,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她走来,待看清来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妈的!竟然是和我交过手的那只黑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黑毛是打不死的,除了千夫指这种猛人以外,就只能用青牛蹄等避邪的东西才能制服它了,黄花菜忍不住惊叫了起来,我赶紧捂着她嘴,以免叫出声来被发现。黄花菜拍开我的手压低声音说:”先不管他是谁,赶紧想办法救他吧!“ 我说:”这个道洞像丝瓜肚子一样,等我们赶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想救他呀,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然后扭过头对千夫指说:”你不是说你的梭子炮如何如何了得,现在机会来了,你就好好表现表现吧,一切就看你的了!“ 千夫指切了一声说:”你以为黑毛都跟你一样,是纸糊的,一扎就破。我跟你说啊,黑毛隔我们那么远,这飞梭钉在它身上,保管皮肉都伤不到,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咱不能浪费了飞梭。“这时,黄花菜说:”别吵了!打起来了!“ 我俩赶紧打眼一瞧,这一看,发现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见那人身影如一只蝴蝶一般,绕着黑毛上下翻舞,如猎狗戏家猪,时不时在黑毛身上擂上一拳或踢上一脚。千夫指惊讶地说:“这是哪门子手法呀,简直就像是耍杂,柔得跟根柳条似的。“ 这时灯光一闪,那人打斗时匆匆跟我们照了个面,黄花菜月兑口而出:”风逐云!“待要细看时,灯光已转了过去,随着那人腾挪跌宕而左闪右晃,再也看不他清面目,只好问黄花菜:“下面那人真的是风逐云?” 黄花菜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失望爬上了我的脸,跟黄花菜“去”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下面,正好看到那人从黑毛腋下钻过,一手抓着黑毛脖子,一手托住它臀部高高举起,头下脚上将黑毛朝地上砸去。 只听见一阵头骨碎裂声传来,在矿灯光影里,黑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脑袋却不见了,还缺了一只肩膀,挥着剩下的一只手朝那人抡头砸去。只见那人漫不经心抬手架住挥来的拳头,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击在黑毛前胸,又一阵骨头碎残裂的声音传来,我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安地说:“这真是风逐云吗,走路的时候不是还掉队的吗,怎么忽然一下就这么厉害了?这也藏得也太深了点吧。”千夫指满不在乎地说:“多个猛人,总比多个拖油瓶好,活着出去的机会就大一些。”说完也不跟我们打商量,便挥舞着手大喊大叫招呼风逐云,谁知风逐云愰若未闻,解决了黑毛后,连蹦带跳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害得千夫指高举着手好不尴尬。 我拉了拉千夫指打趣说:“什么叫拿热脸贴人家的冷**,我一直都不明白,谢谢你出色的表演,辛苦你了,只是人家都走了,你的手也该放下来了。“ 千夫指白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接着说:“蓑笠翁深藏不露,如今又冒出个风逐云,一个个强得跟什么似的。就象你说的,多个猛人总比多个拖油瓶要好,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对这里似乎都很熟悉,若说他们对原子弹熟悉,我发一会呆也能接受,可他妈的对巫栖谷熟悉,却让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蓑笠翁呢,我就不说了,我们也没有问过他有多强,可眼下这个风逐云,一路来总是跟我们装柔弱,走个路都还要掉队,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千夫指开始还在为风逐云的强悍高兴,经我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二爷我是直肠子,不会那些花花九九,我说汤圆啊!他们咋就要把自己埋起来?叫人看不懂又模不透,像两个定时炸弹安在身边,整得人心里真叫个慌啊!”黄花菜更是嚷着道不同不相为谋,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各行其是。 我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想想人家蓑笠翁,几次三翻救我们,若非如此,恐怕我们早就歇菜了,如果他真要害我们,权当把命再还给他就是了。再说了,他们那么牛x,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家能图我们什么了?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好了。只是对他们终究是不知底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和盘托给他们。”听我这么一说,千夫指和黄花菜总算安下心来。 黄花菜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继续寻找巫师还是先回去?”千夫指说:“这个地方太过凶险,这次准备不足,留下来必然是十死无生。虽然死不足惜,但革命尚未成功,我们得先保住革命的火种,若是火种都没了,那将是无尽的黑暗!”我说:“行了吧!就你那点火种,怕是自己都照不亮。以前,你担心找到风逐云他们会成拖油瓶,现在,风逐云的身手你刚才也见过了,情况不同了。再说了,都说巫栖谷前无回路,怕不是那么容易出得去,所以,何不放下心来,既来之,则安之。“见两人都在听我说话,我便接着继续说:”我觉得先找到风逐云,大伙结了队,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吗?那样,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 一说到找风逐云,这下千夫指不干了,气嘟嘟地说:“找什么呀?人家强得跟什么似的,都不愿意跟我们结队,我们也犯不着作贱自己,拿热脸去贴人家冷**。”我说:“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啊,不就刚才人家没理你,现在一口气还憋在心里头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现在去找着风逐云,一问不就明白了?那些牛人还不都是这样,比如说蓑笠翁,说着说着就跟你来个突然失踪。” 打定主意,我们便在道洞里转悠,一见着通往底下的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钻。也不知转了多久,出了一个小道洞,到了一个大点的道洞,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赶路,忽然听到前面有枪声,一下就可以听出来有两杆枪在突突突地吼。 千夫指说:“这是连发枪。”我对枪不熟悉,除了大学军训时搞拉练模过枪,此外就只在电影里看到过了,千夫指则不同,是退伍老兵,枪是他的命根子,估计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他时间都跟枪粘在一块了,是标准的枪械专家,没料他竟说出这般没水准的话来,便拍了一下他头说:“那枪声响得跟炒豆子似的,我耳朵又没出问题,咋就听不出是连发枪,要你来教我啊?妈的!亏你还是军人,就不能专业点?具体说一下那是那么枪来着。”千夫指挠了挠头说:“只要是我用过的枪,没有靠听声音叫不出名字的,可是眼下真的听不出那是什么枪来着。” 这下我可懵了,中国的枪支管得很严的,市面上能搞到手的就那么几种枪,千夫指都不知是什么枪,难不成是正规军?就算是正规军,人家千夫指也是货真价实的正规军退伍老兵,难不成是美国大兵,刚进洞的时候不就碰到一个?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千夫指和黄花菜,叮嘱他俩小心点,三人便朝枪响处赶去。 枪响处,有三个人,两个正一边开枪一边退,嘴里还不停喊着“tom“!至于其它的,我听不懂,我猜想跟他们冲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tom了。我们躲在石头后面,千夫指说:”这不都是吗?不是很团结的吗,喜欢讲什么团队精神,怎么也起内讧啊?“ 我指着那个tom说:”你瞧仔细了,手无寸铁刀枪不入呀,这还算哪门子人了吗?“千夫指这才反应过来:”这都怪你,不是你问我那是什么枪吗?我就一门心思就盯着那枪看,再说两盏矿灯又老是在那个什么tom身上晃来晃去,眼都花了。你说,这个tom是不是你刚进洞时正赶上他起尸的了?“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光顾着逃命,哪有仔细瞧看,自然不知道眼前的tom到底是不是开始看到的那,但也不能把自己的糗事抖了出来,只好说:”这个呢我也不能确定,总之我看到的那是高鼻子绿眼睛,若不是蓑笠翁说那是,我还以为又出了个新品种哩。“ 八门阵 千夫指说:“那不是废话吗?哪个美佬子不是高鼻子,起尸的时候,眼睛能不变成绿色的吗?“说着说着,tom追着两个美佬子跑远了,我们这才从石头后露出脸来。黄花菜说:”你们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双手持枪的,他没有背包,飘洋过海大老远跑过来,我不信他没有带行礼,就算不吃不喝,在这巫栖谷,各式各样的工具总该要带一些吧?也许是事发突然,包袱被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拾掇就跑了,我们过去看一看吧?“我愣了一下,暗叹一声:惭愧!女人真他妈的就是心细啊! 走过去,那里果真有一个迷彩背包,地上还有一瓶威士忌和一些牛肉干及压缩饼干,估计tom出现的时候,他俩正在吃东西。我们自带的唯一食物就是糯米团,嘴里早就淡出鸟来,我和千夫指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威士忌就着牛肉干和压缩饼干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黄花菜嫌别人吃过的东西不卫生,不肯吃,呆在旁边将背包打开,又翻出几包牛肉干和饼干扔给我们,她自己也开了一包牛肉干吃了点点后,继续在那里捣鼓。 忽然,黄花菜惊喜地叫了起来:“我们有救了,这里有幅地图,快过来看!“真是个好消息!我和千夫指一跃而起,跑过去打眼一瞧,见一张手掌大小的纸上画着一个正八边形,每条边上都标有英文,妈的!果真是美佬子!我说:”黄花菜啊,除了一个八边形,咋就没再见有一条路呢?若这就是地图,那我们岂不是要老是绕着八边形转圈圈,终点又回到起点,何日是个头啊?“黄花菜尴尬地笑了笑说:”可能这八条边说的不是八条路,而是另有玄机,只是我们没有看出来罢了,要不,人家画了这个藏在背包里干嘛呀?“我英语不是很好,只认识上面三个简单的英文,live(生)、dead(死)、open(开),一时模不着头绪。黄花菜英语水平也不好,跟我半斤八两,千夫指看了一眼,干脆就回去喝他的威士忌去了。 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灵光一闪,八边不正是八个方位吗?如果八边代表八个方位,那手上这张纸就是八门遁甲图了,听我一说,黄花菜扑闪着大眼问:“什么是八门遁甲了?”我说:“八门遁甲就是奇门遁甲”,看她神情,什么是奇门遁甲也不清楚,我也知之甚少,只好跟她说:“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个巫栖谷呢有八个方位,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这个巫栖谷布有阵法,所有阵法都会有一个气门,我们要出去,这气门就是唯一出路了。” 黄花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出去的话,必须找到开门。”我心想,你知道个屁!老子自己都一知半解,糊里糊涂,要是能把你说懂,那我还从个屁医,赶紧转行当老师去。嘴上却说:“不是的!开门不是‘开着的门’或‘打开门’。在奇门遁甲里,开门居西北乾宫,它表示的是万物开始,几乎所有开国之君都从西北乾宫开创基业,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想要出去,找的不是开门,而是生门。” 千夫指说:“有完没完啊?要是完了,那咱们就走,赶紧去找那个什么捞子生门去。”我说:“你猴急个啥呀!巫栖谷有多大,构造多复杂,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你找到生门了,八成已经变成僵尸了。”说完招呼黄花菜一块辨认下面几行英文字,都已经知道了这纸要表达的是什么,两人连猜带蒙,很快得出结论:生门在地底第八层,也是最底下那层,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第五层,但我们不知道现在所处的第五层在巫栖谷的里到底叫什么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生门,在这危机四伏的道洞里,若是没有良好的照明,那就是死路一条,为了省电,我们只开了一只矿灯,而且把光线调到最暗。黄花菜说手里不抓只矿灯,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影影绰绰,怪叫人乱想,心里慌,打灯的任务只好由她负责。千夫指好像找到人帮他干活似的,满口应着:“若是再碰上白毛黑毛,我跟汤圆去干仗,你就只管好好帮我们打灯就好了。” 三人在道洞内不知走了多久,千夫指说:“我说老汤啊!你在家里整的那个什么花草店,好像是你舅舅掏的钱吧?”我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好好的中药店,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花草店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了,我俩是谁跟谁啊,犯得着隔山放炮,绕上那么大个圈子啊?”千夫指嘿嘿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见你很不容易的,想帮帮你而已。“我愣了一下说:”除了打架你帮过我,什么还不是我帮你了?哟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有什么好路子,你说嘛,我跟着你混就是了。“ 千夫指又是嘿嘿笑了一下,两眼冒光,贼贼地盯着我,就像**看美女,瞧得我心里发毛,我定了定神说:“瞧你这个德性,咋就像那么像那些教育片里的汉奸似的,他妈的!就不能爽快点吗?“千夫指把手搭在我肩上,那亲热的劲,惹得黄花菜几次回过头来看,眼里尽是鄙视。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戏也做足了,你那花花肠子也该抖出来瞧瞧了。“千夫指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见你过得不容易,而我呢,也活得不尽如意。早就听你说这里是古滇国一个大将军的老窝,来头不小,家底自然丰厚,我们费尽辛苦,不能入宝山而空手而归是不?“ 我一把将千夫指推开:“也难怪你脑子不好使,原来尽把心思费在这个上面。巫师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随便给你下个什么禁咒,带了回去灾难无穷,就算有钱也没命花呀。“ 千夫指满不在乎地说:“不就巫师嘛,哪有那么恐怖了,那都是以讹传讹罢了。女乃女乃的!一天到晚为了吃饭忙命着,多辛苦!你若是怕了,等会呆旁边看着,告诉我哪样东西值钱,其余的事,就由二爷我来搞定好了。“这时,黄花菜忽然惊叫了起来,用矿灯光指着拐角处说:”刚才我见黑影一闪,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千夫指说:”看花眼了吧?若真有什么东西跑动,也总该有个声响是不?“嘴上虽这么说,神情却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这巫栖谷什么古怪都有可能,不能以常理推导,我还是比较相信黄花菜的眼睛,赶紧摒弃杂念,凝气提神,一睛不眨注视着拐角处。黄花菜很紧张,走得很慢,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移,矿灯如固定了一般死死照着拐角处,我看到拐角处的石壁上刻着一幅小图,是两片相接的叶子,很逼真,但我瞧不出是什么叶子,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敢将心思放在这两片叶子上面。我们很快到了拐角处,也不知是黄花菜真看花眼了,还是那东西已经跑了,那里除了上下左右四面石壁,就只剩下空气了,几人长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没见到黄花菜说的黑影,我招呼两人返回去看那两片叶子,黄花菜也没见过这种叶子,三人都觉得有点蹊跷,我说:“莫不是一个机关吧?“也不知千夫指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还是听了我的想法想试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按上了,只觉得脚底一空,三人惊呼着掉了下去。我心想,这下惨了,着道了,落陷阱了,甭管什么陷阱,就算没有立马死去,也休想轻易月兑身。三人砰地一声撞在地面上,摔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模不着北,幸好下面不是想象的那样插着几把尖刀,也没有见飞矢暗箭往身上招呼。 待清醒了些,发现这里是一石室,旁边是一耳室,按着中国人的习素,什么都讲求对称,四平八稳,估计石室的旁边应该还有一耳室。就这么简单地猜想一下,头就痛得厉害,赶紧闭上眼睛,不再思考,心里将千夫指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黄花菜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千夫指躺在地上哼哼哈哈,估计他们两人也够戗的了。过了好一阵子,感觉头不再那么痛了,只是用力摇的时候,还是锥钻的痛,我心想,完了!莫不是摔成脑振荡了吧?赶紧把千夫指拍起来问:“认不认识我是谁?“哪知千夫指忽然一把将我揽入怀里,两眼冒光。我心想,这回千夫指真把我当成美女了,这下真完了!这时千夫指搂着我满脸激动地说:“棺材呀!”我的妈呀!我什么时候成棺材了? 我气急败坏一把将千夫指推开,提着噪门吼:“棺你妈个头,都摔成傻子了,还念着棺材。先想办法自理生活吧你!”刚一吼完,头又是锥钻般痛,两耳轰鸣,天旋地转,赶紧坐倒在地,靠着石壁休息。睁开眼的时候,千夫指和黄花菜都不见了,我不喜欢黑暗中的孤独,两人都不见了,这一下我急了,赶紧打亮头上的矿灯,四下里一扫,见两人都在不远处,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妈的!若是留下我一个人呆洞里,实在是慌。只见两人正在石室里围着一具棺椁转,我这时才明白过来,刚才千夫指抱着我说什么棺材,原来指的是这棺椁。 紫楠棺 我赶紧走过去,千夫指头看了我一眼说:“还真没想到,这一跤摔到金元宝上了。”我知道古时候真正的巫师是很厉害的,实在有点怕,便说:“挣死人的钱会折寿的。”千夫指满不在乎的说:“活那么久干嘛呀?你不知道啊?最可怕的莫过于钱没了,人却还没死。哟!你一个卖药的,明明就是挣死人钱嘛,当婊子又立牌坊,还真不脸红呀?”这下我火了:“我卖药救死扶伤,咋就是挣死人钱了?”千夫指愣了一下说:“哪不是了?你若是不卖药给他,那他岂不就要死了?你卖药无非就是让人不死,到过来说就是让死人活命,那还不是挣死人钱了?”妈的!这是什么逻辑,我鼻子都被气歪了,却一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只好任他胡搅蛮闹,将青牛蹄紧紧抓在手里,小心戒备着。 棺椁是乳白色半透明大理石做成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云南大于是出产的,这么大的棺椁,怎么说也上吨位了,那个时候交通不发达,千里迢迢运到湘西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仔细打量棺椁,见上面刻有图案和花纹,只是着色很浅,再加上心思放在千夫指和黄花菜身上,开始没有注意到。我们是来寻找巫师的,心想幸许能这从这图案里发现一些端倪,赶紧叫停千夫指,黄花菜凑了过来说:“这些我都看过了,棺椁每面都有一幅图,一面画了只老虎,还有两面画的是花草,只有一面画着人,他们在船上,看样子好像是在祭祀河神。反正没有文字,只能瞎猜。” 我叫黄花菜先带我看那幅祭祀的版图,版图视野非常开阔,一艘精美豪华的大船停在水面上,水面非常宽广,我笑着说:“他们是在祭河神吗,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宽的河了?我怎么看都像是大海。”黄花菜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那个死胖子一门心思想着开棺,我都没来得及瞧仔细嘛。”接着发现新大陆似地说:“这不是海,你看,远处不是还有山吗?大海浩瀚无边,就算有山也不是肉眼能看到的。”我开始没注意到后面有山,愣了一下说:“谁说大海浩瀚无边了?我还见过比池子还小的海呢!”黄花菜好似不信,一脸怀疑驳:“有这么小的海吗?我咋就没听说过呢?”我说:“你没听说过的可多了,不能说你没听说过就没有呀!那个什么大理的洱海你总该知道吧?它不就比昆明那个什么叫滇池的池子要小吗!”黄花菜愣了一下说:“那滇池也能叫池子吗?那都是云南最大的湖了。” 我接过黄花菜的话说:“是啊!我也觉得这是一个湖,你瞧这个船啊,这么多人立在上面像蚂蚁一般细小,足见它是多么气派,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了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王侯大臣。这个石椁里面的主啊,怕也是来头不小。”千夫指说:“既然都评估好了,那就赶紧下手吧!”这下把我逗得哭笑不得:“哥!咱们是来找巫师消灾解难的,人还没见着,你就这么急着顺人家东西,有你这么求人办事的吗?还有,我一个卖狗皮膏的,什么时候转行干投资评估了?你就先一边候着吧!” 船上放着一方大鼎,鼎的造型很奇特,一条大水牛身子前倾,身子下面是一条小牛在悠闲吃女乃,牛的**上,趴着一只老虎。我见过这鼎,那是解放后,在云南江川县李家山村挖出了一大批青铜器,其中就有这鼎,当时可谓哄动一时,举世震惊。青铜器啊,那可是国宝,若是倒卖青铜器被逮了,那是要掉脑袋的,李家山村因此特别建了一座博物馆。在出土的几千件青铜器里,这鼎更是宝中宝,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什么“青铜牛虎”,如今成了李家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版图描述的果真是祭祀的事,几百人匍匐在大鼎前,还有一些人则在往湖里扔东西,其中还有几人女的。古代对祭祀是看得很重的,如何个重要法呢?引叙《春秋左传》里一句话说就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指的是祭祀,戎指的就是打仗了。打仗事关国家生死存亡,而祭祀被与之相提并重,足可见其重要,所以,祭祀的时候,女人是不能参与的,尤其是例事当中的女人,更是不得模碰祭祀相关的一应器具。而眼下画里却有几个女人,那就只有一种情况,画里描述的是祭祖。可中国人讲的是入土为安,祭祖怎么就跑到海上来了呢?若说他们的老祖宗是出海捕鱼给淹死了,瞧这个架势,死者似乎很难和打渔为生挂上钩来,若说是打仗船毁人亡,我们的祖先还真没打过几次海战,寥寥可数的几次海战都是明清时期,可画里面这些人的打扮,绝对不是明清时期的穿着,这个我可以绝对肯定。想破了头也模不着北,只好放过自己,取出手机将画拍了来下,和黄花菜将另外三幅图看了一下。 另外三幅图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幅画着花的画,让我看了感觉有些不舒服。那画在棺椁的一端,画里的花也着实奇特,血红血红的。我是学中医的,对花花草草自是一清二楚,可眼下画里这花,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其实,就算我没见过,也没什么,这个世上,不知还有多少物种不被我们认只,可眼下这花,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红得让人窒息,心里发怵。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问黄花菜:“你有没有觉得这花有些古怪,感觉咋就那么瘆人了?”黄花菜脸色有些发白,指着那花说:“感觉一丝情愫缠绕在心头,心里空空的,懒懒的。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么大片花,就是没有长叶子。这花我在书里见过,只是记不得是在哪本书上见过,书里用来比拟一个凄美的故事,是这样形容的,花开叶落,叶落花萌,永不相见,黄泉路上引魂行!” 女人心海底针,可细了!还要藏着掖着,千夫指实在受不了黄花菜一脸向往的表情,灌了一口威士忌对黄花菜说:“我还在书上见过马克思了,你认识吗?”黄花菜立即反唇相讥:“大师,既然你见多识广,何不说来听听,这到底是什么花了?也好叫小女子长长见识。”我怕两人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盯着棺椁说:“这是大理石做的,从云南运过来的,天长路远可不容易,里面宝贝怕是不少。” 一听有宝贝,千夫指立马精神了,舍了黄花菜,揣好酒壶跟我说:“只是这棺材板咬合得的太好了,缝隙比线还要细,若是有了法子撬开,老子早给它掀了,哪还能等你俩唧唧歪歪折腾那么久!”我一听乐了:“就你这脑了,还想发财啊,你也不想想,这棺椁是大理石做的,石头上怎么可能下钉子呢,你没看出这棺椁上下两块是卡住的吗?”千夫指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和我合力将棺盖推开,里面是一具乌紫发亮的棺材,一眼就瞧出是没有上过漆的紫楠木做的。楠木生长周期长,木质坚硬,有特殊香气,具有防腐功能,而紫楠木更是楠木中的极品,非常少见。 千夫指说:“汤圆啊,这棺板怕是不简单啊,古滇国都灭了一千多年了,也不知这是什么木头做的,居然还是那么香气浓郁。”我说:“这棺材板是紫楠木做的,早绝种了,这可名贵了,我也只在古医书上见过。”千夫指说:“啊?是孤本啊!若是搬回去,那就老值钱了。”我说:“你他妈就会惦记着钱钱钱!先想办法把你那个用钱解决不了的脑控搞定吧,要不,就算你再有钱,过得也不开心啊!再说了,这可是紫楠木啊,要是你抗了回去,那还不得举世轰动?你若是敢指望用来换票子,警察立马就把你拉进号子里去了,怕是到时哭都来不及。” 我们这次来的任务是寻找巫师,没有带开棺工具,千夫指抡起开山斧就准备把劈开,我急忙一把拉住他说:“妈的!你不能抗回家去,也犯不着将它劈了吧!这可是国宝,我记得有一个紫楠木神牌,就手掌大,被一家博物馆当成了镇馆之宝,岂是可跟眼下这么大个棺木可比的?盗亦有道,我们是找人家借点用度,无怨无仇的,你也不能一上来就拆人家房子还掀铺盖对不?“这下千夫指可不干了,心急眼急地说:”汤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说说,我该要怎么办了,难不成指望他自己掀开棺板将宝贝给我送上手来不成?“ 我将棺材仔细打量了一翻,看到棺盖居然没下钉子,正觉得有些奇怪,忽然嘎地一声响,千夫指已经将棺盖给推开了一条缝,笑呵呵对我说“一回生二回熟,刚从你那里学来的,班门弄斧现丑了。”我愣了一下说:“即学即用,孺子可教也,看来你还真的很有做贼的潜质。死人陪葬的东西,一般都是他生前所爱,咱们强索强取夺他人所爱,不可太过贪心,取上一样回家换大米够吃饭也就行了,若是主人家不同意,还是得放回去的,不然会惹上大麻烦的。”千夫指瞪了我一眼说:“什么麻烦,难不成他还跳出来咬我不成?你莫不是书读多了,把脑子给念坏了吧?妈的!明明就是一个贼,还是要装绅士讲礼让,把自己整得跟什么似的,多恶心啊!” 中国墓葬可讲究了,棺盖是必须钉死的,不能有一丝缝隙,不然,死尸会吸取天地灵气(阴阳两气)起尸,不利子孙。可眼下这棺材却便是反其道而行之,凡事诡异,必有祸端,正待招呼千夫指先等一下,只见他大喝一声,棺盖就被他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