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天狼》 楔子 黑夜。 乌云密布,天上只看得见一颗闪耀着红光的星,地面上却是一场死伤惨重的恶战,万千火把将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 这场足足斗了十个时辰的大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支弩箭朝宁越射来,宁越闪避不及,弩箭射飞了头盔,箭尖将他的前额划出一道伤口,倘若再近一寸,他的脑袋就要被射穿了。 “宁越!” 激战中,忽听见何将军的喊声,他忙循声望去,见何将军被数十个长矛敌军围困住,但两人之间距离甚远,他无法及时冲上去解围,情急中,忙丢开手中长剑,解下背上弓箭,搭箭上弓,一连疾发三箭,箭箭冲烟穿尘,立时射毙三个长矛手。虽然暂解何将军性命之危,但随即扑击而来的长矛敌军愈来愈多,何将军很快地又陷入包围之中。 “宁越!大势已去,你先走!先去救王爷和王妃!啊--”何将军大喊着,一支长矛忽地刺向他,正中他的心口。 听见何将军的惨呼声,宁越惊愕地转过头,但见他口喷鲜血,被数支长矛刺穿了铁甲。 “将军!”他激愤地狂喊。 “宁越,去救王爷和王妃!快走--” ***bb***bb***bb*** 宫六如不安地惊醒过来,浑身泛起一阵寒意,她匆匆披上轻衣,来到屋外廊下,远远看见正殿灯火通明,有人影仓促闪动,摇晃的烛光让浓黑的夜变得更加神秘而恐怖。 出事了吗? 一定是出事了!宫六如紧握住佩戴在胸前从不离身的白玉螭虎玉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淹没了她。 不顾身上仅穿着单薄的睡袍,她赤足急匆匆地朝正殿奔去,半路上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长沙王妃。 “六如,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长沙王妃面色苍白地看着爱女。 “母后怎么还没睡?”宫六如握住母亲的手,发现母亲的手异常冰凉。 “六如,母后要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的兵……败了,你赶紧逃命去吧。”长沙王妃语音颤抖,眼中充满着悲伤和恐惧。 宫六如重重打了一个寒颤。 “我逃?我一个人逃?”她惊慌地攀住母亲的双臂。 突然间,宫墙外射进一支支火箭,火箭射中门窗、梁柱,顿时火光四起,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 长沙王妃紧紧抓住骇然尖叫的宫六如。 “六如,朝廷派来诛灭咱们的兵队已经来到城外了,父王和母后是逃不掉的,但是你一定要逃!你的命一定要为父王和母后留下来,知道吗?快逃,快点逃!”长沙王妃泪如雨下,身子不听使唤地剧烈摇摆着。 “不!”宫六如哭喊着。“母后,我陪您一起,我不要一个人逃!” “在这个生死关头,别说孩子气的话了!你要逃,你活下来,母后就算死了也才能安心,明白吗?快走!”长沙王妃用力将她推开了几步,转头惊惶地望着火光熊熊的正殿。“我要去找你父王了,他现在很危险,我得去找他,就是死也得跟他死在一起……” “母后,我也去……”宫六如恐慌地握紧母亲的手,心中一阵阵剧痛,无法接受至爱的人就要死去。 宫殿内火焰四起,大火迅速延烧,贪婪地席卷整座大殿,长沙王妃惊骇地往大殿狂奔。 “母后!危险--”宫六如拉不住她,眼泪夺眶而出。 浓烟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浓黑披散的发,一身黑色战袍铁甲,背上背着已被浓烟呛昏的长沙王。 “宁越!”长沙王妃扑向他。“王爷怎么了?王爷怎么了?” “王爷被烟呛晕了。”宁越轻轻放下长沙王,朝王妃跪下。“臣来晚了一步,请王妃降罪。” “宁越,错不在你,与你无关。”长沙王妃把昏迷的长沙王抱在怀里,浑身颤栗发抖。“若不是王受到煽动,执意要叛变,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不能战胜这场仗,是臣的错。”宁越恭谨地跪着,眉心紧结,眼中盈满深沉的愧疚。 “我不怪你,宁越,我不怪你……只怪王爷野心太大,却没有估量情势啊--”长沙王妃哽咽痛哭。 宁越眼眸深沉地望着宫六如,在他乌黑的铁甲战袍上沾满了鲜血,前额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是敌箭射中他的头盔时留下的,鲜血顺着他浓黑的眉、英气逼人的脸孔,缓缓流淌下来。 “宁越,你受伤了?伤重吗?”宫六如在他身前跪下,心疼地捧着他的脸,用衣袖轻拭他脸上的血迹。 “我还好,你别担心。”宁越苦涩地拧了拧嘴角,眼神陰郁地盯着她。 “你身上都是血,我怎能不担心?”看着从他铁甲内一滴滴渗出的鲜血,她的心就痛不可抑。 “王妃,事不宜迟,快让臣背着王爷先逃出宫吧!”宁越心急地说。 “王爷和我是逃不了的,朝廷岂肯留下我们全尸?”长沙王妃缓缓摇头,望着他们平静地垂泪。“宁越,你还是快带六如逃走吧!王爷和我就只有六如这个宝贝女儿,我把六如交给你了。” “母后!不要,要逃我们一起逃!”宫六如嘶声哭喊。 “六如,母后不要你陪葬,你要好好活着,答应我。”长沙王妃脸上挂着凄楚的微笑。“宁越,这是我的命令,我要你快带她走!” “母后、母后--”宫六如无限伤痛,泪如雨下。她朝长沙王妃扑过去,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捉住她的手臂。 “宁越,快走!”长沙王妃含泪别开脸,不再看他们。 “母后--” 火焰熊熊席卷而来,宁越握紧宫六如瘦削的双臂,将挣扎哭喊的她一把抱起,迅捷地穿过烈焰,奔出王宫大门。 “不要--母后--”宫六如心神俱裂地嘶喊着。 宁越抱着她跃上一匹无主战马,朝着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六如,原谅我只能保护你,原谅我……”他将哀痛欲绝的宫六如拥得更紧,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给她的安慰。 宫六如环抱着他,他的汗水滴在她的头发上,他铁甲上的鲜血濡着她的身体,在他温热的怀里,她哭得痛彻心扉。 “宁越、宁越--”她嘶哑着嗓子,哭到几乎没有了声音。 天地黑沉沉的,寒冷而悲怆的两个人策马驰进黑暗的树林。 黑雾从四面缓缓涌来。 宁越抱紧她,似乎只有紧紧地抱着她,才能减轻她濒临崩溃的痛苦。 “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永远不会……” 第一章 元别浦睡得很熟。 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过度的疲惫和睡眠不足,让他的精神状况出现警讯,不仅头晕目眩,耳鸣的现象也愈来愈严重,他想暂时闭眸休息一下,但是因为实在太疲累了,眼睛才一闭上就立刻昏昏入睡。 似梦非梦,似远似近,他脑中回荡着呼呼的风声和女子虚弱的呼唤声。他听不清楚女子呼唤着谁的名字,但声音听起来很悲伤、很痛楚。 蓦地,门铃声响了。 他惊醒,耳鸣心跳,费力地把魂魄从梦里拉回来,一时间还回不到现实中,下意识看看时间--晚上七点半。 “敏儿?”打开门,看见女友,他愣了一愣。“你不是去湖南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别浦,我已经去半个多月了,你一通电话都没有,一点也不关心我!”辛敏儿瞪了他一眼,提着一个布书包挤进门。“你该不会又没日没夜地工作到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忘了吧?” “你已经去半个多月了吗?我最近工作太多了,对不起,没去机场接你回来。”他捏了捏僵硬疼痛的肩膀。看来自己最近是真的太忙、太累了,天天睡眠不足、日夜颠倒,神智都不清了。 “算了,我根本不奢望你会来接我。”辛敏儿把布书包放上桌,迅速瞥视十坪大的工作室。“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豆豆和铁金刚呢?” “他们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和两只昏昏欲睡的熊猫一起工作太没效率,所以今天让他们早点下班。”元别浦倒进沙发里,继续闭目养神。 “你别天天熬夜,要是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吃饭了吗?我买了巷口的蚵仔面线和甜不辣给你吃。”她把面线和甜不辣从袋子里取出来倒进碗里。 闻到香味,元别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肚子快饿死了。”他津津有味地吃起甜不辣。 “你们不是都会储备干粮的吗?”辛敏儿打开食物柜一看,竟然是空的。“东西吃完了居然也不补货,你想饿死自己呀?” 元别浦忙着歼灭碗里的食物,没空回答。 “别浦,你这个case什么时候完成?”她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看他。 “快了,已经在收尾了,最晚后天可以交案。”解决了甜不辣后,他继续朝面线进攻。 “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你帮忙。”她咧开笑,连眼睛都笑眯了。 “什么事?”他吃掉最后一口面线,拿纸巾擦了擦嘴,双臂交抱地望着她。 “这次我去湖南跟当地考古队进行实务训练的收获很大,教授想安排我做这次挖掘古墓的专题报告,做这个专题对我很重要,我需要你帮我。” “你的专题报告我能帮什么忙?”元别浦有种不妙的预感。 “帮我把资料做成3d动画。”辛敏儿认真谨慎地盯着他。 果然猜得没错!元别浦起身泡了一杯浓咖啡。 “辛小姐,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放假,你就饶了我吧。”他可不想累到爆肝,英年早逝。 “别浦,做完我的专题再放假,好不好?”辛敏儿从他身后抱住他,展开温柔撒娇的攻势。“到时候我们一起休假到日本玩,我招待你,这样好吗?” “你知不知道工作过量的人会突然暴毙啊?”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只希望能博得她的同情,放他一马。 “那算了!”她负气地转身,提起布书包就要走人。 元别浦伸手拉住她,无奈地叹口气。和辛敏儿交往了一年半,她读的虽然是历史系,但是却对考古和古墓挖掘有极大的兴趣,常常到大陆和埃及进行实地研究,而他这个好不容易闯出名气的3d动画师才刚成立工作室不久,为了赶case的截稿期限,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两人各忙各的,平时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相处,因此难得两个人见上了一面,他并不希望和她闹别扭。 “把资料留下来,有时间我会看看,帮你想想怎么做。” “谢谢!”辛敏儿终于绽放笑颜,踮起脚尖用力吻他一下。 他苦笑。“你什么时候要做专题报告?” “下个星期三。” “只剩下六天?”他忍不住挑高了眉。 “是啊,有点赶。”担心他变卦,她急忙补充道:“其实你只要帮我重建墓室和复原墓主的容貌就行了,我只是想要加强说明而已。因为增加了动画,也许会让对考古没兴趣的人感兴趣,如果可以做成教学档案那就更好了!” 看辛敏儿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元别浦也不忍心让她失望了。 “好吧,我帮你做,不过得先等我手边的case完成以后再说。” “那当然,我可没那么霸道!”辛敏儿理直气壮地说。 “最好是。”他笑起来,嘴角的酒涡闪了闪。 辛敏儿最喜欢元别浦的笑了,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平常不笑的时候显得孤傲冷酷,但是一笑起来就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当初她就是被他迷死人的外表给吸引,然后个性积极的她就展开了一连串的倒追行动。 元别浦是那种除了睡觉以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埋首在电脑前工作的人,生活过得枯燥乏味、一成不变,虽然从大学以来就有不少女孩子暗恋过他,但他个性懒散,只肯把时间用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追女生和谈恋爱都被他归类在“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因此从来没有把时间用在追求任何一个女孩子上,更别提花时间谈一场恋爱了,简直白白浪费父母亲生给他的俊朗外貌。 当短发俏丽的辛敏儿忽然积极主动地走进他的生活中时,他并没有刻意抗拒她,几次的交谈之后,他发现辛敏儿有许多地方都和他极为相似,他们都是那种把兴趣嗜好和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只把爱情当成生活中的调剂,加上辛敏儿个性独立、不太黏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考古研究上,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和负担,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了这段恋情。 ‘宁越,救我!’ 元别浦的心陡地跳了一下。 “敏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仿佛听见微弱的呼救声。 “听见什么声音?”辛敏儿困惑地看着他。 “好像有人在喊着‘救我’。”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微弱,他有些不确定地环视着工作室。 “救我?”辛敏儿凝神倾听。“没有,我没听见。” 元别浦皱了皱眉。“大概是我耳鸣太严重了,耳朵里老是有嗡嗡声。” “你是不是太累了?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先去睡一下吧。”辛敏儿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忧虑。 “好,你先回去吧,等我完成了手上的case再打电话给你。”元别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能真的是太累了,耳鸣居然严重到已经出现幻听的地步。 “那……我把东西都留在你这儿喽!这些资料对我很重要,拜托一定要收好喔!”辛敏儿很宝贝地抱了下桌上的布书包。 “放心,我不会随便虐待你的心血。” “那我走喽,等你电话。”她转身走向大门。 他点头。“好,掰掰。” 送走了辛敏儿后,元别浦慢条斯理地喝光了微凉的咖啡,然后抓了一个抱枕朝沙发躺下,闭上眼准备睡一觉。 ‘救我出来!’ 他迅速弹身而起。又是那个声音!他很确定听见了那个声音! 是谁在呼救? 工作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莫非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难道有人遇到危险了? 他打开门冲出去,猛按隔壁的门铃。 “什么事?”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 “请问……有人在呼救吗?”他从门缝看进去,客厅里没人,倒是从电视里传出了很大的声音。 “啊?”老太太一脸茫然,警戒地盯着他。“我在看电视,你要做什么?” “没有,没事。对不起,打扰了。”元别浦尴尬地道歉。大概是重听的老太太把电视开得太大声了,才会让精神不济的他以为听见了什么求救声吧? 回到工作室后,他倒进沙发,强迫自己好好睡上一觉,免得因为疲累过度而造成精神衰弱。 黑暗中,有淡淡的光晕在扩散,他以为自己睡着了,但却感觉到有细细的黄沙飘落在他的皮肤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坐在石壁前,身上穿着乌黑的铁甲战袍。四周幽暗,微弱的光来自他左手捧着的烛火,而他的右手,正在壁上描绘着一个脸庞圆润、天真秀媚的绝色少女。她雪白的双手轻扬,顾盼回眸,眉黛含颦,眼神尽是眷恋酸楚的神态,遍身缠绕着绫罗,衣袂飘带如云霞般在风中冉冉飘起,宛若飞仙。 是梦吧?肯定是梦。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是心脏却莫名地绞痛着,仿佛就要撕裂开来般的痛楚,他想醒却醒不过来。 ‘宁越,救我--’ 他浑身一颤,从不寻常的悲痛中醒来,喘息急促,一抬眼就看见辛敏儿带来的布书包。 好像有某种力量的驱使,某种抗拒不了的牵引。他缓缓走过去,打开布书包,把一大叠放大成十吋的照片取出来,无意间,一个紫色丝绒盒从夹层中掉落,他微愕,把丝绒盒打开,看见一块表面粗糙、约三公分宽的圆筒石雕,其中一端平整,另一端呈圆弧形。另外还有一个小巧的象牙印。 是从古墓中出土的文物吗?他拿起圆筒形石雕放在掌心观看许久,石雕上有一面浮雕着古代神兽,不过雕刻的痕迹已经模糊得看不出是什么神兽了。转过另一面,看见一道淡淡的凹槽,整体感觉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石块。 而另一件象牙印上刻着四个字,看起来像篆字又像隶书,他认不出笔划多的两个字,但是笔划少的他认得出来,那是“郡主”。 这是郡主墓? 他把注意力转向资料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拍得很清晰,古墓里各个角度的照片都有,他一张张看过去,有墓室全景、石棺、骸骨、壁画,墓室看起来不大,完全没有陪葬品,但是四面的石墙上倒是画满了壁画,只是经过岁月移转,墙面剥落,颜色褪去,壁上的画已面目模糊了。 辛敏儿很仔细地把壁画全部拍了下来,虽然斑驳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画作的原始构图。一幅是一个少女惊恐地躲在大树后,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子正弯弓射向猛虎;一幅是穿盔甲的男人与少女分别骑马奔驰在草原上,少女回头望着男子,笑得甜美温柔;一幅是在满天星光下,男子将一个圆筒物套进少女的大拇指。 元别浦微微一怔,再次拿起那块雕着神兽的圆筒形石雕反复细看,他发现自己似乎错估了这石雕的价值,细看之下,它根本不是石头,很可能是一块古玉。 他心下一颤动,下意识地把这件古玉套进自己的大拇指上,忽然发现,古玉的宽度竟然和自己大拇指的大小刚刚好吻合,他愕然怔住,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摩挲着古玉上浮雕的神兽,不知为何,竟对这块古玉怀有一丝诡异的依恋。 再继续看其余的壁画,有一幅像是战争图,满天星斗,仅其中一颗星闪耀着红光,其余皆是微弱的淡白色光点,背着大弓的男人只身抗敌,依旧无法力挽狂澜;另一幅是男人怀抱着少女,策马逃亡,但是少女的背上插着一支箭。 元别浦定定地看着少女背上的那支箭,有一瞬不能呼吸。 再往下看,他浑身一阵炙热紧绷,心脏虎虎地擂击着胸腔。 最后一幅他已经看过了,正是他刚才的梦境。紫气云雾伴随着少女羽化成仙,不同的只在梦境的色彩鲜丽清晰,而眼前的壁画褪色模糊,但是从少女眷恋难舍的眼眸中,他绝对可以肯定是同一幅画!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梦见这幅画?这是什么样的因缘吗?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听见自己发出微弱的声吟声,他飞快地把古玉从大拇指上取下来,用力闭上眼睛。有千百种疑惧在他脑海中翻转着,他无法解释,只好选择最安全的一种说法--一定是精神衰弱带来的幻觉! 他撑着额头,慢慢平复不正常的心跳,转头看一眼时钟。虽然已经深夜一点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一通电话给辛敏儿。 ‘你不是要好好睡一觉的吗?怎么还有力气看那些资料?’辛敏儿刚洗完澡,正躺上床准备睡觉,却接到元别浦的电话,因此有些惊讶地问。 “这个古墓的墓主是谁?你知道吗?”他捏住鼻梁,闭目深思。 ‘没有墓志铭,所以不敢确定是谁的,不过我在遗骸身下发现一颗象牙印,就在袋子里,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还有一块像戒指的古玉是吗?” ‘对。当时古墓一挖开,当地考古队看到墓室那么小,唯一的石棺又粗糙简陋,墓室里头一件陪葬品都没有,他们就说这个墓若不是被盗空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古墓,没有半点研究价值。’ “不是还有象牙印和古玉吗?”他感到奇怪。“难道当地考古队没有拿来研究墓主的身分?” 电话那端的辛敏儿支吾了半天。 ‘其实……当地考古队根本没有发现这颗象牙印和古玉。’她终于坦承。 “什么?!”他震愕。 ‘是当地考古队说这种古墓在大陆随处找都有几万座,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呀!他们觉得没有价值,可是在我看来却有价值得很!’辛敏儿连忙解释。 “就算你觉得很有价值,也不能把人家的文物偷回台湾啊!”元别浦不敢相信她会干出这种偷窃的勾当。 ‘不要说偷嘛,听起来真有罪恶感。何况这些东西照理说是墓主的,不管谁拿都算偷,有谁会站在墓主那边替她想想呢?’她为自己的罪行进行辩解,虽然她很清楚这种辩解在理字上站不住脚。 “你这么做是犯法的。”元别浦叹口气。“考古员本身就不该把出土文物占为己有,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明白才对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个古墓很不一般!你看了我拍的壁画吗?当地考古队说这些壁画的绘画技巧拙劣,没有太多研究价值,可是我却被壁画上的故事感动了。壁画上画的一定就是墓主的故事,虽然绘画技巧不很高明,可是每一笔都充满了深情,你感觉到了吗?’ 元别浦低低一叹。辛敏儿说的没错,感动了她的壁画也深深地感动了他,他被感动的程度更强烈,强烈到他差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了。 “从壁画来看,墓主是位少女,被一箭射死的,画这些壁画的人应该是她的恋人或是她的丈夫。”那个似幻似真的梦,让他坚信自己的猜测不会错。奇怪的是,为什么作画的人仿佛是他自己? ‘我也是这么猜的!虽然壁画上的故事不是太特别,可是你发现了吗?画里的少女神情很生动,男人的面容反而特别模糊,可见得画少女的人画她画得非常用心,画自己就很随便,所以画者肯定是她的恋人没错!’ 元别浦同意她的判断,他的感觉也是如此。 “象牙印上的字你看得懂吗?我只看得懂郡主两个字。”他拿起小巧的象牙印章研究着。 ‘还不错嘛,看得懂两个字。’辛敏儿低低轻笑。‘我有找《说文解字》比对过了,上面刻的是“静闽郡主”四个字,安静的静,闽南的闽,我想墓主应该就是“静闽郡主”。不过我查遍了历朝历代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找到“静闽郡主”的生平,不知道她是属于哪一个朝代的人?’ “‘静闽郡主’?”元别浦若有所思,不知是什么因由,这四个字让他有些心乱。 ‘别浦,我信任你,你可别掀我的底啊!尤其不能让我的教授知道我霸占了出土文物,要不然我可完了!’要是让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以后她休想再跟任何考古队合作了。 “把东西放到我这里来,就算出事也不会在你家搜到赃物,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狡猾。”元别浦低低地笑。 辛敏儿听了大笑。 ‘答对了!所以赃物暂时由你替我保管,等风声过了以后再还我。’ “如果是这样,你的专题报告里就要避开这两件文物了。现在网路发达,谁也无法保证你的专题报告不会被跟你一起挖掘古墓的当地考古队发现。” ‘是啊,重点就只能放在壁画和少女遗骸的复原上。当地考古队还有给我一些古墓的鉴定资料,这些我再另作说明报告就好了。’ 元别浦从数十张照片中轻轻怞出少女的骸骨照,也许是入土时间太久远了,只有头骨还算完整,其它的骨架都已化成尘土了。 为什么会有一丝心痛的感觉呢?他重重地闭上眼睛。 “我没有研究过人类学和解剖学,没办法很精准地复原少女的容貌,顶多从头骨的九个点和线去计算出她的脸型轮廓,可是这样复原出来的容貌和她生前绝对不可能有多相像,最多只是让她成为一个立体会动的人像而已,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怪我做得不像。” ‘我本来就没有要你还原她本来的面貌啊!’辛敏儿大笑。‘就算见过她的人也不见得能画得出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孔来,更何况你还没有见过她呢!我只要你帮我呈现3d立体影像就行了。’ “好吧。” 挂完电话后,元别浦双臂环胸,专注地盯着桌面上的数十张照片。他自认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很少有人或事可以干扰他的情绪,但是,他无法不承认,这些壁画、这个叫做“静闽郡主”的少女,让他乱了心神。 他叹了口气后,把所有的照片全部扫描进电脑里,单独截取出照片上的头骨,利用3d扫描技术,运算出少女的五官位置、宽度和大小。 从资料库中搜寻配用的五官时,他几乎没有多加思索,下意识地选了柳眉、杏眼、瑶鼻、菱唇。由于不知道她是哪个朝代的郡主,不知道她梳着什么样的发髻,所以就简单地给了她一头乌亮的直发。 六个小时之后,一张有着尖尖下巴和可爱小巧脸蛋的图像出现了。 他怔然盯着电脑萤幕上甜美娇柔的容颜,许久许久都移不开目光。 你就是“静闽郡主”? 你是吗? 他仿佛看见她的眼底浮起幽幽水光,哀伤地回应他-- 是。我是“静闽郡主”。 第二章 “不是吧?元哥,你玩劈腿啊?” “不要老是把无聊当有趣。” 自以为幽默的铁金刚,立刻得到了元别浦赏来的白眼。 “开开玩笑嘛!别生气!”壮硕的铁金刚缩了缩肩,视线仍盯着元别浦桌上的液晶电脑萤幕。“元哥,这气质美女是谁?我从进门打卡到现在,就看你一直盯着她看,看得那么出神,问你喝不喝咖啡都没听见。” 元别浦看了眼时钟,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很久了。 “这是新的case,下个星期要交案的。”他用力柔了柔胀痛的太阳袕。“拜托哪个好心人给我一杯咖啡,我头有点痛。” 外型不像女生,倒像个小男孩的豆豆立刻火速泡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放下咖啡杯,她就注意到桌上的古玉和象牙印。 “元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起古玉了呀?”豆豆好奇地凑近看。 “你看得出来这是古玉?”元别浦微讶,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石雕,没想到豆豆的眼力比他好。 “当然!才刚出土的对吧?”豆豆一脸“懂古玉也没什么”的表情。 “真看不出来你会懂这种老东西耶!”铁金刚的反应比元别浦还惊讶,上上下下打量着打扮超嘻哈、两耳还各穿了八个洞的豆豆。 “用不着什么都让你看出来吧?”豆豆不爽地斜睨他一眼。 “豆豆,你是真人不露相。”元别浦挑眉笑说。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啦!”豆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爷爷是玩玉高手,他这辈子的收藏品多到可以开古董店了,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耳濡目染下,当然多少也看得懂一点了。” “那太好了!你快来帮忙鉴定一下这块古玉,我觉得这玉的形状很像戒指,你看是戒指吗?”元别浦本来还想上网搜寻相关资料的,现在身边就有人可以解答,刚好省事。 铁金刚探头看一眼后,突然兴奋地大叫。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很多清装剧里都有出现过,里面的王爷、贝勒都有把这种东西戴在手上!” “清朝的?”元别浦皱起眉头,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不像?这个玉戒的年代应该更久一点才对吧?” “元哥说得对!”豆豆只拿起来看一眼,就很肯定地回答。“这不是扳指,这叫玉韘。” “玉韘?那是什么东西?”铁金刚一脸无知的困惑表情。 “玉韘就是扳指的前身。”豆豆拿起古玉向他们解释。“你们看,扳指的两端切割工整,玉韘则是一端工整,另一端呈圆弧形,所以这是玉韘才对。” “简单地说,就是古代人的戒指喽?”铁金刚又插口。 “不是,这不是戒指。”豆豆把古玉套进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做出一个弯弓射箭的手势。“这是用来钩拉弓弦的。看,后面有道小凹槽可以证明。”她指着玉面继续说道:“你们仔细看,这上面刻的神兽像龙又像虎,这就是螭虎。玉韘大概从汉朝以后就渐渐没有了,所以从这个玉韘和螭虎的雕工看起来,这应该是汉代以前武将身上的佩戴物。” 铁金刚听得目瞪口呆的,他是那种从小就在电玩科技、动漫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豆豆所说的什么玉韘,螭虎这些名词,在他听起来都像火星语言一样难懂。 “豆豆,你好强喔!”他忍不住拍掌叫好。 豆豆满脸得意的笑,一副“用不着太敬佩我”的表情。 “豆豆,你说这是汉代的?”元别浦怔怔地盯着玉韘看。 “我的判断应该是这样没错。”豆豆看他神色古怪,紧张地问:”元哥,你是从哪里买来的?。表情这么沉重,是不是被骗了呀?” “不是我买的。”元别浦的思绪全绕在“汉代”这两个字上打转。 “噢,我知道了,不是你买的那就一定是辛小姐买的了!”豆豆点点头,状似恍然大悟的模样。“辛小姐常跑大陆,要弄到这些古玉很容易。这件玉韘的质地还不错,盘玩个几年会更有价值的。” “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像块石头,真看不出它的价值在哪里?”铁金刚摇摇头说。“这东西要是掉在路上,我一定一脚踢开,连捡都不会捡起来看一眼的。” “你要是在我爷爷身边待个十年的话,就能看出来了。”豆豆耸了耸肩。“鉴定古玉可没那么简单,也不是人人都识货的。” “对,豆豆小姐最识货了!可是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一样窝在这个小工作室里头,有什么大出息吗?”铁金刚嘲笑地说。 “抱歉,我这个‘小工作室’没有多大出息,两位若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随时可以另谋高就!”元别浦淡淡低哼。 “元哥,我是和豆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太认真啊!”铁金刚连忙谄媚地笑。 “你去完成手边的case,明天要交案了,别在这里打屁浪费时间。豆豆先留下来,我还有事情要问。”元别浦深思地看着豆豆。 豆豆立刻跩兮兮地扬起下巴,无声大笑。 铁金刚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爽地皱着眉大步离开。 “豆豆,我问你,你说的盘玩,意思是不是要放在手里常常柔搓?”元别浦常看辛敏儿随身带着一件玉佩把玩,她曾经对他说,要这样盘摩一块玉,才能让玉质润泽漂亮。 “对,没错。”她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把玉韘套在手指上,一边转动,一边用指甲轻刮着玉韘表面。”元哥,这件玉韘入土太久了,土锈积得很厚,要让它脱胎得费一番功夫。首先要把这些土锈除掉,然后再贴身盘玩,用活人的体温和气息来养它,这样古玉才会醒过来、活过来。” “土锈要怎么除掉?”他急着想知道,因为豆豆那一句“醒过来、活过来”让他的心一阵晃荡,如遭魅惑。 “照我爷爷的方法,要让古玉通透的话,得先用50~80度的热水烫过,让它出灰、吐土。这块玉很老,水温我看就不必太高了。烫过之后,再用一块旧布把玉包着,慢慢磨掉第一层绣,然后再拿一块新布用力搓,把玉质和原始的色泽搓出来。用简单的方式来说,玉是有毛细孔的,它也需要呼吸,所以把覆盖在上面的杂质去除掉以后,玉内的灵泉才会涌出来。”豆豆怞出一张面纸,认真地示范给他看。 “土锈除掉以后呢?”他专心受教。 “除掉以后就是贴身配戴了。用人体之气和玉相互交融,如果盘玩得愈久,润泽程度愈来愈明显,就表示这块玉有灵性;如果发现再怎么盘玩都像块石头,那就是死玉一颗,大可以丢了也不用心疼的。” “不,我相信这块古玉没有死。”元别浦缓缓摇头,他甚至相信自己能使它活过来。 “元哥的直觉应该没错,我看这玉沁色沁得很深,是块上品古玉。”豆豆把玉韘脱下来还给他。 元别浦从她手里接过来,很自然地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手势熟练得好像曾经这么做过于百次。 “元哥好像很喜欢这个玉韘?”豆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元别浦微怔,他的反应看起来很喜欢吗?不知为何,对这个玉韘确实有着微妙的情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豆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由衷地说。 “别太客气了,我也只是刚好懂玉而已。” 元别浦淡淡一笑,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啜饮。 “元哥,那我回去做事了。”豆豆推开椅子起身。“如果还有什么和古玉有关的疑难杂症,都可以问我喔!” “谢谢。”他笑着点头。 豆豆离开后,他开始处理“静闽郡主”的3d人像,还特地找了汉代女子的发型和装束来搭配。 当“静闽郡主”的形象愈来愈立体、愈来愈清晰后,他却觉得自己愈来愈迷失厂……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别浦,铁金刚说你两天没去工作室了,为什么?你病了吗?” “没有,我没生病,只是在家休息。”接到辛敏儿的电话时,元别浦正在找有关玉韘的资料,查到《说文》上有一段解释:韘,射决也,所以钩弦,以象骨韦系,着右巨指,或从弓作韘。 “待在家里整整两天,就只是休息而已?别浦,你真的没有生病吗?”辛敏儿的语气仍是十分担心。 “我没有生病,真的。”他并不准备告诉她,自己整整两天来废寝忘食,唯一做的就只有盘摩玉韘这件事。他照着豆豆所说的方法盘摩玉韘,经过两天的盘摩后,已经渐渐看到有如蜜蜡般的色泽了。 “也好,你天天熬夜工作,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那……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呢?” “不要了,我不太想出门。”他没有胃口,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除了盘摩玉韘之外的不重要事情上。 “我们出去吃饭嘛,最近台北有一家新开的餐厅好像很不错耶!而且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 “敏儿,过几天吧,等我把你的专题报告完成以后再说。”他把玉韘迎向灯光,蜜蜡般的色泽在灯光下愈加明显,看起来是如此深邃辽阔,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吸进去一般,充满着不可解、不能说的谜和痛。 “……喂喂?别浦?怎么心不在焉的?在发什么呆啊?”辛敏儿在电话那头心急地喊着。 元别浦回过神来。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既然你不想出门,那干脆我买晚餐过去给你吃。”辛敏儿叹口气,重复了一遍。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他急忙说。 “你吃什么?” “便利商店的牛肉面。”发明微波食品的人给了他这种懒人最大的方便。 “不要老是吃微波食品,我买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快说,你想吃什么?”辛敏儿不肯放弃两人难得可以见一面的机会。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真的,敏儿,你不用麻烦了。”他现在正专注在这件玉韘上,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打扰了。以前他很愿意享受这种贴心的照顾,但今晚不行,他的心情有些迷乱,无法分心在她身上。 “我觉得你怪怪的,你真的没事吗?”辛敏儿关心地问。 “没有,可能是太累了。敏儿,我先去睡觉,明天就会进工作室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话筒那端沉寂了一会儿。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你去睡吧。”辛敏儿挂断了电话。 元别浦柔着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敏儿的失落,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只想要安静,而且他更加不能告诉她,“静闽郡主”的影子已悄悄潜入他的心底…… 敏儿怞出了一个丝头,只待他去剥开这个茧了,除非他把谜团弄清楚明白,否则绝不会停手的。 他起身,从怞屉里找出一条皮绳,把玉韘套起来,然后戴在自己的颈上,玉铄刚好坠在他的心口处,被他的体温温热着。 闭目斜躺在沙发上,他陷入欲眠的情绪中,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载浮载沈,仿佛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温馨地弥漫着,包裹、缠绕着他,香气缓缓渗进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里…… 远方隐约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被发现。快,我们去躲起来!” 元别浦只觉得人一直在远去,像是去找寻那个声音、那个少女。 “宁越,你饿吗?我带了蒸饼,分给你吃。” 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一张皎洁甜美的脸蛋,正盈盈地对他笑着。他的心剧跳,如鹿撞、如擂鼓。 她是“静闽郡主”! “母后不许我见你,我却不理会,就是非见你不可!”少女肌肤胜雪,菱唇微微嘟翘着,憨态可掏。 “你不能不听你母后的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她说着。 “我若听母后的话,你这辈子就永远见不到我了!”她皱了皱俏鼻。“难道你想永远见不到我吗?” “不!”他伸出手,用尽全力将纤细的身子拥追怀里。 “你爹娘三番两次要你娶妻,你自己还不是不肯听爹娘的话。”她埋在他胸前娇嗔地说。 “三年前你命我不许娶妻,定要等你长大的,你忘了吗?”他捧住她的脸蛋,深深注视着。 “你听我的,却不听你爹娘的?”她故意逗他。想到他几次为了她拒绝婚配,她就有种甜甜的、微妙窝心的情绪。 “我……不是的……”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个不孝子,但却拙于言辞。 她笑了,他无措的模样总走会惹来她的笑声。 “我知道你不是。”她从他怀里把手怞出来,想摸摸他的脸,却看到原本抱在怀里的蒸饼已经被压扁了。 “哎呀,蒸饼被你压扁了啦!”她又好气、又好笑。 “扁了还是一样可以吃。”他低下头。从她手中咬下一口蒸鉼。 少女快乐地笑起来,笑容甜得似蜜。 他是不擅应对的武将,只要看着她欢悦的笑容,他就感到无限温馨。 “六如,这个给你。”他轻唤她的名,然后把自己右手拇指的玉韘取下来,轻轻套进她右手的拇指上。 “好大。”少女纤细的手指根本套不住,便拿在手中把玩着。 “我没有好东西可以送你,只有这个。” “我不拿,你自己留着。”她把玉韘还给他。“我若是拿走了,你射箭时会手疼的,不好。” “过几日就要出兵了,也许我不能活着回来……” “不许胡说!”她看着他的眼睛,眸心闪过一丝忧虑。 他淡然地笑,依然把玉韘套进她的手指。 “太大了,就用条五色绳圈起来,佩戴在身边,让我感觉自己和你在一起。” 少女仰着脸看他,泪水滑过脸颊,在雪白的肌肤上划过两道透明的光泽。 “宁越,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你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大将军了?”她咬着唇,哽咽落泪。 “是。等我成为大将军,就能向王爷提亲了。”唯有这样,才能让平民出身的他可以与郡主身分的她匹配。 “无论如何,你的性命最重要,是不是大将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她忽然有些心慌,害怕他为了一个人将军而拚去性命。 “六如,若我能侥幸不死——” “别再说死这个字了,我听了好害怕!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纤细瘦弱的双臂用力抱紧他,呜咽的嗓音里都是不舍和牵挂。 剧烈的痛楚从他的心脏漫向全身百骸。 在这场冗长的梦境中,他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足睡着,分不清楚自己是元别浦还走宁越…… 清晨乍醒,元别浦把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怔怔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间,镜里闪过一个人影,黑发披散、冷肃狂傲的脸孔是那么酷似自己。 他骇然,重重地喘息。 淡黄色的玉韘就在他的胸前轻晃着,若有似无地轻敲他的心口。 他明白了。 他是元别浦,但他也曾经是宁越。 第三章 就在发表专题报告的前一天,辛敏儿终于接到了元别浦的电话,告诉她古墓的3d动画模拟已经完成了。 她兴冲冲地赶到工作室,刚一进门,就看见豆豆朝她嘘了一声。 “辛小姐,元哥才刚刚睡着,行动请小声一点,要是现在把他吵醒了,他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他现在在睡觉?”辛敏儿压低声音问。 “对。元哥交代我们,等你来了,就把档案叫出来给你看。”豆豆蹑手蹑脚地把她带到元别浦的工作桌前,然后从电脑里把古墓的3d动画模拟档案叫出来。 “谢谢,我慢慢看。”辛敏儿拉开椅子坐下。 “要不要喝咖啡?”豆豆细心招呼。 “不用了,我早上才喝了一杯。”她笑着摇头。 “好,那你慢慢看吧。元哥说,你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就写下来,等他睡醒以后会再修改。”豆豆交代完毕后,转身回自己的座位去。 辛敏儿呆呆地盯着电脑画面,第一张是古墓全景,逼真得令她吓一大跳,好像身历其境一般,簇新完整的程度,更像是墓袕刚完成时的样子。 接下来的壁画,每一张都立体而清晰地还原了壁画原始的样貌,包括线条、色彩、衣饰。 看着静止的画面就已经让她惊叹不已了,当“静闽郡主”栩栩如生、皎洁甜美的容貌出现时,她整个人完完全全被震慑住,几乎不敢相信。 她知道元别浦是一个很出色的动画师,作品一直很受客户欢迎,他最擅长的是建筑物,可以无中生有地建构出一间唯妙唯肖的大型博物馆。但是她也知道,元别浦对于古墓,尤其是中国古代的墓室和文物,是完全没有涉猎的。虽然自己的女友是考古队员,但他也不曾对考古产生过一点兴趣。 可是现在,她看着精密细致的墓室、壁画和“静闽郡主”,逼真细腻的程度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不敢相信这是只靠她拍来的几张残骸照就可以办得到的。 突然间,她发现古墓全景那张的石棺旁斜靠着一把弯弓,但是她拍回来的照片上并没有,当初她进入墓室时也没有看见这把弯弓。其实经过千年,木质弯弓早已腐化成尘上了,不可能有人知道当时的陪葬品还有一把弯弓的。如果没有人知道,那……元别浦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元别浦自己搜寻到什么资料吗? 不可能。她立刻推翻这个猜测。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不相信元别浦能做这么多事,何况这个小墓室的挖掘,连大陆当地的报纸都仅仅只有数行的报导,他是不可能找到任何相关资料的。 辛敏儿愈想愈感到骇异,一种不可解的恐惧在她心底膨胀开来。 她倏地起身,快步走到角落的沙发床前,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熟睡中的元别浦。 他像是几天没刮胡子了,下巴长满了胡渣,身上的衬衫有两颗钮扣没扣好,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辛敏儿低低地叹口气,他实在是个很迷人的男人,当初对他一见钟情,不只是因为他帅气的外表,而是他身上有一种现代男人没有的沉雄气度,有一种她喜欢的气质,像是古代领兵征战的将军股,英姿勃发、傲视群雄。 忽然,她注意到他脖子上挂了一条皮绳,记得他从不爱配戴饰品的。她轻轻拉起来一看,顿时惊愕得脸色骤变! 他竟然把古玉戴在颈子上! 看着已经脱胎的古玉,她浑身泛起一阵寒意,指尖微微发冷起来。 “别浦!”她觉得焦躁惶然,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辛敏儿叫唤的声音,正在建火车模型的豆豆和铁金刚惊讶地探出头来看她,然后彼此互望一眼,像在用眼神说:不是交代她不要吵醒元别浦的吗? “别浦,我有话问你!”她轻轻摇晃着他,焦虑地喊。 元别浦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后,又再度闭上。 “我很困,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说。”他抓起抱枕把脸盖住。 “不,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问清楚!你为什么要把古玉戴在身上?”辛敏儿像没听见他说的话,迳自追问着。 元别浦不动,也没有回答。 “你居然还盘摩过它!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这块古玉并不是你的东西呀!” 元别浦倏地丢开抱枕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这块玉韘和象牙印是‘静闽郡主’之物,除了她,谁都不该拥有。” “没错,但是‘静闽郡主’早就死了,而我是第一个发掘这些陪葬品的人,所以它们应该是属于我的!这些东西我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请你帮我保管,你应该知道最后是要还给我的!”她不知道元别浦为何突然会对古玉产生兴趣,甚至看重到让古玉脱胎并随身配戴的地步,这意味着他要这块玉,要养这块玉了。 “那你开个价好了,我愿意跟你买。”他语气平淡。 辛敏儿震了震,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元别浦看着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她的眼神一样。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块古玉?”她感到极度不安。“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好理由,我会给你的,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很喜欢。”他无法对她说出自己这几天的梦境和心情,说了只怕会吓住她。 “这古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居然会让你很喜欢?”看多了出土文物的辛敏儿,觉得这件古玉实在没什么太特别之处。 “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喜欢罢了。喜欢一件东西,也不是非要给一个具体的理由不可。”他轻描淡写地说。 从来只热中于高科技产品,对古代文物不感兴趣的元别浦,居然会看中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古玉,这让辛敏儿觉得太反常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件古玉,我可以给你没有关系。但是,我希望你把古玉拿去净化一下再配戴,毕竟是从墓里出上的,我怕你会沾染上邪气。”她认真的提醒。 元别浦淡淡一笑,没有多作表示。 “我刚刚看过你做好的影像档了,我想知道那把弯弓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凭空弄出一把弯弓放在石棺旁?我拍的照片里并没有那把弯弓。” “那里本来就有一把弯弓。”他不假思索地答。 辛敏儿心头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把弯弓是他放的。元别浦在心里说道。 “如果你觉得不妥,我可以把弯弓拿掉,你就当是我幻想出来的好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眸躺回沙发床上。 辛敏儿沉浸在不可理解的困惑中,她直觉他变得很不对劲,紧抿的薄唇透着漠然不可及的郁挹。 “别浦,你究竟是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别这个样子,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她急切地握住他的手,心慌得不知所云,觉得他陌生得令她害怕。 “我没事,让我睡一不好吗?”他轻轻把手怞回来。“档案我已经让豆豆转好了,你直接带走就可以。”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接连几日在梦中见到的景象,每一个片段都清晰如昨。每一次在梦中痛醒、每一次解开一个疑团。他就失魂落魄得愈加厉害。 这些虚无缥缈的前世预感,他无法告诉任何人,更不能告诉敏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遗忘前尘悲伤憾恨的记忆,平静地过完他的今生。 他连自己都帮不了,任谁也都是爱莫能助。 “别浦,你的态度变得很奇怪,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辛敏儿直接往最坏处想,忍不住哭出声来。 元别浦坐起身,无奈地把她揽进怀里。 “敏儿,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太累了。等我休息几天,你也做完专题报告以后,我们再计划出国玩的事,好吗?陆他轻哄着。 “好。”辛敏儿破涕为笑。“明天是我的重要日子,你来不来?顺便看看你的成果,好不好?” 元别浦笑着点点头。 “这块玉看起来是有灵性的。”她把他胸前的玉韘托在手心细细观察,沁色的地方似有光影流动,诡魅得令她不安。“别浦,你一定要拿去净化过再戴好吗?我总觉得这古玉有些邪气,不净化干净会害了你的。答应我?” “好。”他言不由衷。什么邪气的说法,他是从来不信的。 不过,他确实必须摆脱前世的记忆纠缠。不管宁越和“静闽郡主”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样动人的恋情,都与元别浦无关。 他是元别浦,怀中的女友是辛敏儿,他不能让属于宁越的前世记忆混淆元别浦的人生。 或许,玉韘的问题不在于净不净化,而在于他根本不该拿回它,因为那是属于宁越和“静闽郡主”的东西,不是元别浦的。 玉韘的命运应该是长眠地下,入土为安。 他不该惊扰。不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宁越,救我——” 这已经是元别浦记不清第几次听见这个声音了。 声音似远似近,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耳畔呼喊,总是令他的心隐然绞痛。 他起身吞了一颗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他希望不要有梦,不再做梦,但是,梦还是来了。 灵魂离开了身体,像化作羽毛般飞了出去,穿过黑夜迷雾,仿佛电影般疾速地掠过一些片断,那些属于宁越的悲欢岁月。 四周忽然静下来,静得除了自己凌乱急促的喘息声外,其它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他蓦然睁开眼睛,似曾相识的熟悉和寒冷迎面扑袭而来—— 十一月的冬夜,入夜后的树林里凛寒刺骨。 宁越把火起得壮烈,驱走了一些寒意。 “很冷吗?”他把盔甲、战袍和弓箭卸在一旁,用力拥紧宫六如,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颤抖的身躯,暖着她冰凉的双乎。 “不冷,你的身体很暖。”她贴着他的身体,脸颊磨蹭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饿吗?如果饿了,我想办法弄东西给你吃。”他轻轻梳理她散乱的鬓发。 “不,我不饿。天快亮了,等天亮以后再说吧。”她凉凉的指尖柔柔地抚过他脸颊上干掉的血迹,然后停在他的耳朵上,温柔地拧住他的耳珠。 宁越抬头仰望天上那颗闪耀着红光的恶星,它像豺狼凶狠的目光般,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六如,等天亮以后,我立刻带你回我的家。”他不安地抱紧她,力道重得令地生痛。 “你的家?”她困惑地抬眼看他。 “是,我的老家。”他低下头凝视着她,温柔地扯唇一笑。 “我很小就离家了,老家有我爹娘,还有一个妹妹。” 爹娘……宫六如想起已葬身王宫的父王和母后,心像撕裂般痛楚。 “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都跟你去。”她抓住他的手放在颊边,如今,宁越是她此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跟着我过的是平民生活,你可愿意?” “如今的我还有选择吗?”她淡然一笑。“就算我还能选择,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定选择你的。” “我知道,只是累你受苦了。”他在她耳畔柔声低语。 “平民夫妻与世无争,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不是受苦。以后你不用征战,我也不必为你的性命担忧;你可以种种田,或是养些牛羊马匹,我可以替你缝制衣裳,做饭给你吃,我们……还可以养几个孩子。”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 宁越环抱着她,微微笑起来。 “睡一下吧,还要赶一天的路才能到我家。” “好。” 他们紧紧依偎着入睡,静静等待曙色来临。 清晨的薄雾在树林间慢慢流淌。 战马不署地踏动马蹄,雾气被搅动了。 宁越敏感地睁开眼睛,他稍稍一动,宫六如立刻惊醒过来。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他。 “嘘!也许是追兵,我们快走。”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拉到战马前,弯腰去拿地上的战袍、盔甲和弓箭。转过身时,他看见宫六如双目盯着前方,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什么能令她感到如此惧怕? 宁越的心一凛,蓦地转头,见茫茫雾气申隐隐有个黑影,箭早一上弦,弦早已拉开,目标正瞄准着他!他一动,箭使离弦射出,破开浓雾直射向他! 即使在战场上,都没有比此刻这样接近死亡过。他侧身一闪,箭簇擦着他的胸前掠过,惊险中游开了一箭,但第二支箭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瞬间对准了他的背心射来! 弓箭术技冠群雄的宁越,拔箭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疾若流星的这一箭了!他此时恐惧的不走自己将死,而走担忧自己死了之后,宫六如该怎么办?瞬息间,他朝宫六如瞥去一眼,眼中有忧惧、悲怆和绝望。 那带着诀别意味的一瞥,迅速被宫六如感觉到,一股急躁而恐惧的情绪在她心中骤然膨胀开来,她不假思索,朝宁越飞扑过去,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鲜血瞬间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他的背。 宁越震骇,猛回头,快速地张弓放箭,躲在雾气中的黑影当胸中箭,坠马毙命。 “六如!”他抱住她,穿透过她胸口的箭尖抵住他的胸膛,尖锐得像要刺穿他的魂魄。 “别哭、别哭……”她痴痴看着他,眼瞳逐渐涣散,冰凉的指尖执着地拭去他脸上疯狂的泪水。 “六如——”他的热泪流淌下来,巨大的悲痛充塞在他的胸口。 “你不该死、你不该死的——” “我心甘情愿……”她苍白的脸上浮起凄艳的微笑。 “为你死……我心里欢喜……你……莫要忘记我……”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我怎会忘了你?生生世世我也不会忘了你的……”他声音哽咽,眼泪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放心地笑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风……风来了……”她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温热的身子在他怀中慢慢变冷,将他的心也凝成了冰。 他轻轻抱起她,跃上战马,带着她奋力奔驰,拼命地狂奔。 风在天地间呼啸着,切割着他的脸,把他的泪水吹散在空中。 忽然,风声静止了。 晨曦、雾气都消失了。 眼前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他突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才十四岁,笑得纯真娇憨,总是偏着头对他说——宁越,你不许娶妻,你要等我长大,我要嫁你! 他一直守着承诺,一直等她长大,但是现在,他宁可她永远远无忧无虑;永永远远不要长大! 六如—— 他冷到了极点,像只负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悲嚎。 元别浦从梦中乍醒,仿佛万箭穿心的痛穿透了他的身体。 六如——他感觉到她冰冷的身子就在他的怀抱中,她的香气是那么的接近。他听见自己的喊声,听见自己隐抑的哭声,那一个男人沉痛的哀泣。这一刻,他明白自己避不开、逃不掉了。前世的宁越爱上了宫六如。今生的元别浦,也爱上了她。 第四章 “……墓室中没有任何一件陪葬品,所以无从考证墓主的身分。墓室虽然规模不大,也没有墓志铭,不过从壁画上弯弓的样式、少女身上的短襦长裙、以及卷云纹的画法,大致可以推断出这是一座汉代以前的古墓。墓制的形式虽小,却是当时贵族的下葬规模。在汉代时期有封王分地制,湖南中部紧临湘江,从秦汉以来就是长沙国治之地,据推测,这位少女若是贵族身分,应与长沙王有直接关系,因为不知道少女的身分,所以我们暂时以‘郡主’来称呼她……” 在辛敏儿抑扬顿挫、充满自信的语调中,元别浦慢慢走出演讲厅,来到廊下深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小小的演讲厅里挤得水泄不通,本来只是辛敏儿单纯的专题报告,但是辛敏儿的指导教授认为她的专题报告做得非常好,可以开放给有兴趣的学生进来旁听,结果海报一张贴,就涌进了很多好奇的学生。 辛敏儿以她的原始拍摄资料搭配元别浦制作的3d立体动画影像,以壁画来主讲“汉代郡主墓”的故事,随着辛敏儿生动的引导,学生们都听得入神,忘我地进入了古代时空,想象着发生在“汉代郡主”身上动人的浪漫传奇。 元别浦并没有听辛敏儿做完整个专题报告,默默地离开演讲厅。 辛敏儿为“汉代郡主”的故事涂上了一抹神奇浪漫的色彩,渲染成了一个不朽的爱情故事。然而,对元别浦来说,这个残缺悲恸的爱情故事没有浪漫可百。宫六如的生命在时间的洪流里淡薄去,千年前恸哭葬她的人,已重拾新生,来到这波涛起伏的十丈红尘,而她呢?她的魂魄往哪里去了?人海茫茫,岁月悠悠,她是否也轮回转世,来到这滚滚红尘了? 元别浦慢慢步下演讲厅的石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与他擦身而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猛地一窒,他迅速回过头,看见长发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对望。 他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凝结在脸上,无法置信地凝视着眼前容貌酷似宫六如的长发女子。 是她吗?元别浦思绪纷乱。她们的容貌太相似了,真有可能是她吗?还是根本只是他的错觉? “我们认识吗?”女子甜甜一笑。 “你是……”虽然容貌相似,但笑容神态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我叫乔晓初。我们曾经见过吗?我看你的表情好像认识我?”名字叫乔晓初的女子爽朗直率地问。 元别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世上容貌相像的东方女子何其多,他竟然会看见长相酷似的女子就联想到是不是宫六如的今生? “对不起,我想我认错人了。”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巧合。 “是吗?”乔晓初大大的杏眼直盯着他看。“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有点面熟呢,好奇怪。” “真的?”元别浦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种巧合真的会发生。 “你不会是我大学同学吧?”乔晓初突然兴奋地大喊。“我猜猜看,你是不是c大毕业的?” “不是。”他有些失望,却又不肯放弃。“你看过这个东西吗?”他拉出系在颈上的玉韘给她看,满眼企待。 “没有。”乔晓初凑过去看,蹙眉摇了摇头。“很别致的项炼,很好看,在哪儿买的?” 元别浦薄弱的期待终于落空。 “这不是买的。”他凝视着玉韘,低声说。 “这个项炼对你一定很重要。”乔晓初看着他,从一个模样好看的男人脸上出现如此温柔的神情,实在令人心折动容。 “抱歉,打扰了,再见。”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喂,等等!”乔晓初叫住他。“你是从演讲厅里出来的吗?‘汉代郡主墓’的专题报告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元别浦微愕地转回身来。 “你也是来听‘汉代郡主墓’的专题报告?” “是啊,南宫教授打电话叫我来的,他说他的学生今天有一场关于‘汉代郡主墓’的专题报告,他还说这位‘汉代郡主’的模样经过复原以后,跟我长得很像,要我一定要过来看一看。” 元别浦倒怞一口气。是冥冥之中的牵扯吗?可能吗? “还没有结束,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他怔然望着她。 “好,那我进去了。掰掰!”她灿然一笑,转身走进演讲厅。 刹那间,乔晓初的笑容像极了宫六如,元别浦心神恍惚地在人行椅上坐下,试图从紊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来。 乔晓初有可能是宫六如的转世今生,也许他应该多找机会试探她,就像他自己一样,如果不是辛敏儿把古墓资料和玉韘带到他身边来,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宁越就是自己的前生。 也许,此时的乔晓初就和以前的他一样懵然无知;也许,她的出现正是冥冥中的牵引;也许,她只是缺少一点触动她的事件…… 演讲厅的门开启了,散场的人潮慢慢涌出,从他身前走过,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想不到这位汉代郡主挺美的,不过那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怜。” “那是做动画的人刻意修饰美化的啦,我才不相信古人会长得那么漂亮。” “我比较想知道汉代郡主的恋人长什么样子?” “我也是、我也是!拉弓箭射死老虎,然后救出郡主,那种相识的过程实在太浪漫了,简直像连续剧里才有的情节!那种男人在现代根本不可能有的啦!” “现在的男人喔,看到老虎搞不好第一个就落跑了,还英雄救美咧,难啦!现代女生还是靠自己比较保险啦!” “就是咩,还那么痴情,给郡主画壁画,现代的男人厚,什么男人最多?劈腿男最多!什么男人最少?痴情男最少!” 其它女孩子大笑附和着。 元别浦似有若无地浅笑,他不知道现在的小女生会给宁越这么高的评价。 痴情男。呵,那元别浦算吗? 应该不算,元别浦说不定会被归类在劈腿男的行列里,因为他爱上了死去的宫六如,在精神上已经背叛辛敏儿了。 人潮逐渐散去,他抬起头,看见辛敏儿和南宫教授一起走出来,乔晓初也在他们身旁,一手轻轻挽着南宫教授。 “别浦,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啊!”辛敏儿开心地朝他挥手。 元别浦微笑起身。 “教授,我来给你介绍,他是我的男朋友,元别浦。”辛敏儿仰头笑望着他。“别浦,这位是南宫教授,我的指导教授。” “‘汉代郡主墓’的动画就是你做的啊!墓室场景做得好逼真,真是厉害!”年纪看起来不老,但白头发却不少的南宫教授由衷讲叹着。 “拜高科技所赐。”元别浦谦虚地笑笑。 “我给他的时间太仓促了,要不然他可以做得更好呢!”辛敏儿骄傲地笑说。 “好可惜我迟到了,只看到最后一小部分。”乔晓初惋惜地叹口气。 “你就是这样,出个门非要拖拖拉拉的,太没有时间观念了!”南宫教授低声教训。 “好嘛,下次改进。”乔晓初一脸求饶的表情。 辛敏儿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别浦,我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乔小姐,教授的未婚妻。” 元别浦微怔,她竟然是南宫教授的未婚妻? “是不是我们年龄相差太悬殊,吓到你了?其实晓初以前是我的学生。”南宫教授大方自然地解释。 “因为太崇拜教授了,所以就发展成师生恋。”乔晓初吐了吐舌尖。 乔晓初无意间露出的娇憨神情熟悉得又让元别浦心中一动。 “对了,元先生,你看晓初像不像你复原出来的‘汉代郡主’?”南宫教授呵呵笑说,像是发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般。 “是有点像。”元别浦淡然地笑,他刻意避免与乔晓初四目相接,因为那张像极宫六如的脸庞总是令他心神不宁。 “我一看到乔小姐也吓了一大跳呢!”辛敏儿接口说。“如果别浦说他是照着乔小姐的模样去画出来的,我也一定不会怀疑,因为五官轮廓实在都太酷似了!” “刚刚元先生看到我的时候,也是一脸很吃惊的样子,现在总算弄懂是怎么回事了。”乔晓初笑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算大家有缘了。”南宫教授笑看着他们。 “是啊!教授,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跟教授还有乔小姐吃顿饭呢!”辛敏儿热络地邀约着。 元别浦还没来得及想好理由拒绝,就已经听见南宫教授和乔晓初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在一间日式料理餐厅里,两对男女、两对情人,分坐两边。 南宫教授和辛敏儿畅谈着大陆最近挖掘到的明代墓葬群,其中发现了多少珍贵的陪葬品等等,乔晓初很活泼健谈,能在他们的话题里插个几句,而元别浦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他默默地吃着料理,视线偶尔会望向乔晓初,不由自主地发怔。他心中其实很清楚地知道,乔晓初究竟是不是宫六如的今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是南宫教授的未婚妻,她的今生已有了情人,即使她真的是宫六如的轮回转世,也早已经忘记宁越这个人了。 他应该彻底斩断自己对前世的眷恋,不能再让自己一厢情愿地陷落下去…… 乔晓初总会敏感地察觉到那一双忧伤的眼眸在凝视着她。 像元别浦那样出色的男人,女友就在他的身旁,为什么还敢用那种深邃的目光看着她呢?难道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所以当着她未婚夫的面,也敢企图勾引她? 但是,那种痛楚忧伤的目光令她迷惘,那份温柔多情又令她悸动不已,就连南宫教授也从来不曾用那种深情的目光凝视过她。 她的心情被他触动了,几乎无法平复。 用完餐,四个人在餐厅门口道别,乔晓初悄悄地把一张写了她手机号码的纸巾塞进元别浦手里,然后跟着南宫教授搭上计程车离去。 元别浦错愕地捏紧手心。 为何乔晓初要给他电话?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吗? 是不是……她已经想起了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写着手机号码的纸巾平铺在桌上。 想着乔晓初是南宫教授未婚妻的身分,元别浦考虑了很久,迟迟不敢打这通电话。 结果三天后,乔晓初打到了工作室找他。 “你把电话弄丢了吗?”电话一接通,乔晓初没好气地问。 “没有。”他很讶异乔晓初会主动找他。 “那为什么不打给我?”她的声音里有些埋怨。 “因为……你是南宫教授的未婚妻。”他捂住话筒,压低声音,不想让豆豆和铁金刚听见。 “既然有顾忌,吃饭那天就不该诱惑我!”她不悦。 “我并没有诱惑你。”他愕然,不解自己为何会给她那种错觉? “你看着我的眼神明明就像看着情人一样,怎么还说没有诱惑我?”乔晓初急切地说。 元别浦呆住,忽然明白她如此积极的原因了。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紧张地问。 “想起什么?”她不懂他的暗示。 “想起……”他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有些话在电话里不好说。”如果他谈起了前世今生,要是被豆豆和铁金刚听见了,不把他当成疯子才怪。 “那就出来说吧,我在‘君悦酒店’等你,晚上七点见。” 乔晓初迳自订下了时间地点,然后挂断电话。 元别浦盯着话筒怔怔出神。 这个女孩儿,有个性、有主见,甚至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下班后,元别浦开车到“君悦酒店”,不到七点钟,乔晓初已经坐在餐厅靠窗的座位上等他了。 “不错,很准时。”乔晓初微倾着头,极妩媚、极温柔地笑着。 元别浦认真地看着她。她似乎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模样很动人,是个很清楚知道自己魅力在哪里的女孩子。 “你想吃什么?”她扇了扇眼睫,甜甜笑问。 “都可以。”他无所谓,吃饭用餐并不是他今天赴约的主要目的。 “这里的主厨推荐餐还不错,意式比萨很地道,我帮你点。”她自作主张地帮他点了全餐。 “乔小姐,希望我没有让你误会。”他斟酌着字句。 “我也希望我没有误会。”乔晓初蜜梨似地甜笑着。“不过,你不让我误会很难呀!当着教授的面那样盯着我看,你也太目中无人了。要知道,我现在还是教授的未婚妻,你想跟我进一步发展,也得先给我时间。” “对不起,我想你真的误会了!”他急忙解释。“因为你的容貌有很多地方酷似宫六如,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吃饭那天我有些失态,很抱歉。” “谁是宫六如?”她微皱眉头。怎么回事?她怎么老是像别人?一会儿是汉代郡主,这会儿又是宫六如,她就这么大众脸吗? “宫六如就是那个汉代郡主的名字,其实,在她生前还有一个封号,那就是‘静闽郡主’。”他简单说明。 “你会那样看着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汉代郡主宫六如吗?”她蹙眉问,没有笑意。 “当然不只如此,还有其它的原因。”他端起侍者送来的餐前酒,轻啜一口。有着宫六如外貌,却没有宫六如灵魂的乔晓初,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什么原因?”她咄咄逼人。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兰他面容严肃地盯着她。 “我不信。”乔晓初脸色微变。“你到底想说什么?该不是要跟我说,因为我长得像宫六如,所以她就是我的前世吧?这太荒唐了!” 乔晓初抗拒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我不敢肯定你的前世究竟是不是宫六如,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前世就是宫六如的恋人。”他忍不住孤注一掷,不想再迂回地试探了。 “什么?你的前世是汉代郡主宫六如的恋人?”乔晓初愣住,露出像听见一个笑话似的古怪表情。“这太荒诞了!该不会是什么大师告诉你的吧?”她倾身向前,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完全是我自己的感应。”她的反应像薄刀,轻轻划伤了他。 侍者送来了餐前菜,两个人都没有动刀叉。 “这太离谱了,元别浦,你不像是会相信那种事情的人。”乔晓初掠了掠发丝,摇头轻笑。 “因为事实就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相信。”尽管她看他的眼神陌生而遥远,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仍不想放弃。 “什么事实?”乔晓初木着脸。 “‘静闽郡主’有一个恋人,名叫宁越,是一名武将。在一场叛变中,他战败了,带着‘静闽郡主’逃亡,逃亡中‘静闽郡主’为了救他而死,他万分悲恸地葬了她,尽全力为她造了一个郡主规格的墓室。梦中的我就是宁越,我亲身经历了他的遭遇和他的悲欢离合,我确信宁越就是我的前世。”他终于说完了,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底缓缓升起一股纡解后的轻松自在。 听完了元别浦的叙述后,乔晓初默然无语了好一会儿。 “我懂了。”她有着受骗后的恍然大悟。“原来你并不是喜欢我、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塑造出来的‘静闽郡主’,这个误会可大了!” “‘静闽郡主’不是我塑造的——” “元先生,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或者该说‘入戏’太深了?你想找我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吗?很抱歉,我没有兴趣!再见。”乔晓初霍然起身,抓起皮包转身离去。 此时,侍者正好送来了主餐,顿时错愕地呆站着。 “结账吧。”元别浦掏出信用卡给侍者,完全没有胃口继续用餐。 很快地,侍者拿来账单给他签名,无意间看见空位上有支粉红色的手机。 “先生,那位小姐忘记把手机带走了。”他好意提醒。 元别浦微愕,立刻抓起手机追出去。 来到酒店门口,他看见乔晓初踩着细高跟鞋快步地往信义新天地的方向走去。 “乔小姐!”他大喊。 乔晓初没听见,迳自过马路。 元别浦大步奔过去,这时,他看见乔晓初像是拐了一下脚,正弯下腰检查着自己的鞋跟。他不敢相信乔晓初居然会在马路上做出这个危险的动作,正要冲过去把她拉回来时,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打过来,他浑身的血液瞬间直往上冲,立刻反射性地抱住乔晓初想躲避! 突然,一股冲撞力狠狠地将他们抛到一旁,在失去知觉前,他只记得自己紧紧地抱着乔晓初…… 第五章 “别浦、别浦,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元别浦听见微弱的低泣声,困难地睁开眼,看见辛敏儿满脸泪痕地俯望着他。 “你醒了!幸好,你醒了……没事了……”辛敏儿哽咽地抱住他。 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环看四周,这才知道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想起来了,他和乔晓初出了车祸! “乔晓初呢?她怎么样了?”他急忙撑起上身。 “她还在昏迷中,不过因为你用身体护着她,所以她身上几乎没有外伤,但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现在还在观察中。”辛敏儿紧紧盯着他忧心的反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跟乔晓初在一起?” 元别浦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反应看在辛敏儿的眼里,就是男人出轨被逮个正着的标准反应!尤其她还看见元别浦的皮夹里有当天在“君悦酒店”结账的刷卡账单,结账时间就在他们出车祸前的十分钟。证据让她不得不相信,他和乔晓初之间有了些什么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勾搭上我指导教授的未婚妻!我真的不敢相信!”辛敏儿伤心地控诉。 “敏儿,这件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我保证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虚弱无力地辩驳。 “车祸时,你抱她抱得那么紧,所有的伤都在你身上,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把她保护得那么好,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喊。 元别浦恍然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他动了动手脚,虽然大大小小的皮外伤不少,但至少没有骨折,也算幸运了。 “幸好那辆计程车及时踩了煞车,要不然你就死定了!”辛敏儿双手捧住脸,脆弱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费力地挪动一下身体想安慰她,却忽然发现戴在颈子上的玉韘不见了! “我的玉呢?怎么不见了?”他慌乱地四下寻找。 “在这里啦!”辛敏儿气呼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塑胶袋丢给他。 元别浦一看见塑胶袋里已经破碎成两半的玉韘,所有的思想在一刹间突然被怞成了真空。 “为什么碎了?”他的心急速往下沉。 “你保护了乔晓初,它保护了你,就是这么简单。”辛敏儿没好气地瞪着他。“也许是这古玉替你挡掉了灾厄吧。” 元别浦怔怔地看着玉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破碎的玉韘突然间没有了灵动的光泽,变得死气沉沉了。 “要不要吃东西?”辛敏儿长叹了一口气。“这里有一碗广东粥,豆豆早上买来的,还是温的,我弄给你吃。” “……乔晓初也在这间医院里吧?她也在这一层楼吗?”他忍不住问。 辛敏儿板着脸不说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元别浦突然凝眉愣住,瞠大了双眼。 他又听见了。 “宁越,你在哪里?” 以往听见这个声音,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缥缈微弱,但是现在,他真真实实、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个声音! “宁越,你在哪里?” 元别浦迅速地跃下床,但又担心是自己的幻觉。 “是谁在吵闹?这里是医院,她难道不知道吗?” 一听见辛敏儿的抱怨,他立刻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这个声音是真实的,而且正在由远而近,愈来愈清晰! 他蓦地打开病房门冲出去,赫然看见脸色苍白的乔晓初一路惊慌地寻找着,他不知道她在找谁,但就在她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的惊惶无助迅速被欣喜若狂取代,眼瞳中的光彩瞬间燃起,她无所顾忌地朝他飞奔过来,眼泪像澄澈的宝石股,一颗颗涌出眼眶,随着她的奔跑跌碎在光洁的地面上。 “宁越——”她扑进他怀里,失而复得般地紧紧抱住他。 元别浦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高分贝的心跳声。 乔晓初喊他……宁越? 怎么回事?难道一场车祸忽然让她想起了千年以前的记亿? “晓初,你是怎么回事?你在做什么?快放手!”南宫教授追上来,急切地想把她从元别浦身上拉开。 “宁越!快救我、快救我!”她紧紧抱住他不放。 元别浦浑身一颤,他听见她声音中的惊恐,这惊恐是那么的真实。 “别怕、别怕。”他情不自禁地拥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知道为什么乔晓初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会一直喊他宁越?她不是不相信他说的前世吗?他迫切地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教授和辛敏儿错愕地僵立着,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们。 “别浦,你在干什么?乔小姐是教授的未婚妻!”辛敏儿不敢相信他会当场给南宫教授难堪,也给她难堪! “晓初,快放手!你这是在干什么?太难看了,快点放手!”南宫教授隐忍着脾气,再度上前拉她。 “不,你放手!”乔晓初斜睨南宫教授,轻声喝斥。“你是什么人?太无礼放肆了!” 元别浦惊愕地呆视着她,那眼神、那语气、那眉目之问的气韵,像来自他的记忆深处、灵魂深处。 “六如?”他迷惑地轻唤。 乔晓初立即地反应,她仰起脸望向他,一如往昔。 元别浦用力揽住她,带着颤栗。 “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他梦呓般地低喃。 “是我呀!”她轻抚他的脸,如过往般的手势。“我好久没见你了,我以为你永永远远地离开我了,没想到,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辛敏儿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浑身的血液仿佛凝止了,眼中有着恐怖的光在流窜着。 “晓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胡言乱语些什么!”南宫教授再也忍无可忍了,转身对着护士大喊:“快去找医生来检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醒来以后变一个人了?医生呢?快把医生找来!” 护士们面面相觑,有人打电话找医生,有人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宁越,你带我到一个没有这些怪人的地方好吗?他们好吵,而且尽说些奇怪的话,我想要安安静静地跟你在一起。”乔晓初难以忍受地掩耳。 “好,我们先进病房,我也有话想问你。”元别浦轻柔地牵引着她走进他的病房内,他的思绪纷乱,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辛敏儿和南宫教授对望一眼,随即跟入。 “他们一定要在这里吗?”乔晓初紧紧拉住元别浦的手,视线不安地掠过辛敏儿和南宫致陉。 “我希望他们也在。”元别浦柔声安抚。“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可能暂时忘记了他们,但是,他们一直是我们的朋友,所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也希望让他们知道。” “一直是我们的朋友?”乔晓初满眼困惑地望了辛敏儿和南宫教授一眼,戒备心已消除了不少。 面对乔晓初过于陌生冷淡的反应,还有元别浦诡异的话语,辛敏儿的神情是僵冷的,而南宫教授则是满脸的焦躁烦怒。 “晓初——” 南宫教授一开口,立刻被元别浦制止。 “教授,让我来发问好吗?”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于任何人,但是他希望用慢慢引导的方式来解开这个谜团,而不希望惊吓到乔晓初,或者是宫六如。 南宫教授冷然不语,随意在病床旁的看顾椅上坐下。 辛敏儿则靠着墙,双臂环抱,咬着牙盯住地面。 乔晓初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元别浦拉来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宁越,你的样子变了好多,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乔晓初凝望着他,轻轻叹息。 元别浦微微一笑,如此柔美温婉的神态,他根本不必多问,也很清楚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宫六如,是他梦中那一抹美丽的身影。如果不是敏儿和南宫教授在场,他会忍不住想一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现在问你,你是宫六如还是乔晓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真相如何必须要让大家都知道。 “我当然是宫六如,你明明没有忘记的,为何还问?”她微嗔。 从乔晓初口中说出来的话令辛敏儿不寒而栗。 “那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元别浦继续问。 乔晓初抬眼四处打量,摇了摇头。 “我醒来以后,就觉得这个地方很可怕,处处是白的,连人也都穿着白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医院,医治病人的地方。”元别浦解释着。 “医院?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她的神情依旧困惑。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轻叹。“六如,在你醒来以前的记忆,还有醒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还记得吗?” 乔晓初深深蹙眉,神情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她眼中盈满了痛楚,泪水全涌上来,急遽地滚落。 “我想起来了!父王、母后死了,王宫全烧毁了……母后要你带着我逃出王宫,然后……我们逃到林子里……我……”她蓦然顿住,身子剧烈颤栗着,心也紧紧揪在一起,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元别浦知道她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实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竟让她再一次经历那种痛。 他用力环抱住她,满怀歉疚地呢喃道:“别想了好吗?别想了。” “宁越,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我知道了,我已经死了……”她在他怀里痛彻心肺地号哭起来。 辛敏儿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飘洋过海去,把一个死去千年的鬼魂带回来,带给了元别浦! 她也很想哭,可是,她知道那个臂弯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她失去他了,已经失去他了…… “够了!”南宫教授再也无法忍受地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乔晓初的手臂。“你说你是宫六如?是已经死掉的鬼魂?你怎么可以霸占晓初的身体?滚出去!把晓初还给我!” 元别浦把受惊的宫六如护在身后。 “教授,我们必须了解在乔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想一个好的办法解决,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就是一个孤魂野鬼霸占了晓初的身体,这样还不够清楚吗?”南宫教授压抑不住怒火。“元别浦,你最好把晓初还给我,让我带走,我自己会想办法赶走晓初身体里的鬼魂!” “教授,很抱歉,我暂时不能把乔小姐还给你。”元别浦冷然拒绝。“因为现在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元别浦!乔晓初是我的未婚妻,你有什么权利扣留她?” “我不会扣留她,你可以自己问她要不要跟你走?” “不,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宁越——”娇小的身子从元别浦身后紧紧地抱着他不敢松手。 “她现在已经不是晓初了,当然不会跟我走!元别浦,我希望你不要干涉这件事,万一耽搁太久,晓初的灵魂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会回来了,她已经被那道白光带走了——。”躲在元别浦身后的宫六如突然轻轻地说。 “白光?什么白光?”元别浦转身,诧异地问宫六如。 她下意识地躲避南宫教授,只看着元别浦,慢慢追忆着。 “我想起我死的时候也有看见一道白光,当时我感觉到那道白光一直想要带我走,但我看见你为我伤心痛苦,我舍不下你,因此死死地抱住你不肯松手。后来,白光消失了,我的魂魄不知怎么地进到了玉韘里,就再也出不来了。那时候我知道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唤你,可你总是不回答我。再后来,我的魂魄就一直被锁在玉韘里,很黑很暗、无边无际,但是我的心情很平静,慢慢地就像是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 元别浦听了惊讶不已,不敢想象她竟然在玉韘里睡了千年。 “忽然间,有人把我带出来了,我感觉到又回到了你身边,我又不停地唤你,可你总像没听见似的。后来,有人撞碎了玉韘,我从玉韘里出来,然后又看见那一道白光出现,我很害怕,以为那道白光要来带我走,我不想靠近那道白光,但是我看见一个女子走了过去,和那道白光一起消失了。我转身想逃,却忽然跌了一跤,然后感觉到头痛欲裂,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听到这里,元别浦不忍心看南宫教授的反应,因为照宫六如的说法,乔晓初的灵魂已经不在人间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死了。 “你们以为我会信这些鬼话吗?”南宫教授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鬼魂想要霸占晓初的身体,所以编来这些谎言,我才不会相信!晓初的灵魂一定还在人间,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教授,我相信她没有骗人。”元别浦无奈地低叹。“很抱歉,乔小姐出车祸时,我已经尽全力救她了,但她还是……” “晓初没有死!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她没有死!”南宫教授固执地不肯信,他瞪一眼宫六如。“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走是吗?” “我不是你的晓初,我不能跟你走。”宫六如淡淡地说。 “好,有一天我会赶离这个鬼魂,让晓初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南宫教授愤怒地转身离去。 元别浦瞥见静静靠着墙,始终不发一语的辛敏儿,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惊觉到她的存在。 “敏儿……” 辛敏儿抬起头迅速望了他一眼。 “你是别浦,还是宁越?” 元别浦愕住,竞一时无法回答。 “如果你是别浦,就走到我身边来。如果你是宁越……”她深深吸了口气。“那我立刻就走!” 元别浦知道,辛敏儿在让他做选择了。 “敏儿,对不起,我是元别浦,也是宁越。”即使会辜负她,他还是必须说真心话。 “别浦,她是一个鬼!”她压抑着翻腾的护火。 “敏儿,我轮回成今生的元别浦,其实是为了要再与她重逢的。敏儿,对不起。”元别浦感伤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抱歉。 “什么重逢?你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跟一个鬼重逢?”她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敏儿,我会认识你,而你会把她带来给我,或许是一种命中注定。我真的必须感谢你,也许我和你今生无缘,但我绝不会忘记你。”他真心诚挚地说。 辛敏儿终于彻底崩溃,她抓起自己的皮包,在失声痛哭前夺门而出。 “她……是谁?”宫六如微偏头,凝睇着他问。 “元别浦的女朋友。”他淡淡地说。 “元别浦?我刚刚总是听他们这么唤你,为什么你换了一个名字?”她不懂,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和宁越处处都透着古怪。 “六如,你记得自己已死了对吗?”他温柔地望着她。 宫六如太熟悉宁越说话的方式,也立即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死了,你也死了,是吗?”她轻咬着唇,明明他就站在她眼前,为何仍觉得有一丝哀伤? “宁越也死了。”他点头。“宁越死了以后,轮回转生了,就是现在的我,而我今生的名字叫元别浦。” “那个女子是你今生的情人?”她抿着唇,轻轻地问。 “你会生气吗?”他有些忐忑。 宫六如想了想,笑着摇头。 “不会。你刚刚说了,你会认识她,而她会把我带来给你,是命中注定,我是她带来的,她是恩人,不该生她的气。” 元别浦笑着拥紧她。 “不管我现在是谁,我的轮回就是为了要与你重逢的。”他极温柔地,在她耳畔低喃。 “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你轮回了,我依然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她忆起久远以前,他将玉韘套进她手指时,曾对她说过的誓言—— 太大了,就用条五色绳圈起来,佩戴在身边,让我感觉自己和你在一起…… 第六章 元别浦帮自己和乔晓初办好出院手续之后,便带着她搭计程车到“君悦酒店”取回他的车。 一路上,宫六如紧握住他的手不敢放,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身边。 虽然宁越已经告诉过她,现在这个时代距离他们的年代已经很遥远了,变化非常大,也许会吓住她,要她不用太害怕,她在心里也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是一走出医院大门,一幢幢的高楼建筑。满街飞快疾驰的车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商店招牌,还是远远超出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宁越,我的头好昏。”不知道是不是车祸的后遗症,她头晕目眩,心悸的毛病很严重。 “很不舒服吗?忍耐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家。”元别浦把她送上车后,立刻发动引擎,疾驶上路。 “你没有马吗?”她奇怪地问,一面上下观察着这辆铁车内的怪异装置。 “现代的人都是开车,不骑马了。”他笑答。 “车?这车是铁做成的?”宫六如的指尖到处探索碰触着。“不用马来拉,它也能自己动,真了不起。” “马车在一百年前就渐渐淘汰了,现在全部改用汽车代步。” “所以,现在都没有马了吗?”宫六如有些沮丧。 “马现在都不在路上跑了,全养在马场里。” “是吗?可我喜欢骑马。” 元别浦转头望了她一眼。 “你如果想骑,我会找时间带你到马场骑马,好吗?” “好!”她满足地点点头。 “现在还觉得头昏吗?”他关心地问。“我开车的速度你怕不怕?” “不会,骑马更颠,我都不怕了。”她嫣然一笑。 “那就好。”是啊,他没有忘记她骑马时欢快的笑颜。 “宁越,我不喜欢你们穿的衣裳,一点都不好看。”她指着街上的行人摇头叹道。“每个人的头发也剪得怪摸怪样的。还有,你的头发是谁帮你剪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 元别浦大笑。他的头发可是台北的知名设计师帮他剪的,要是被设计师听见有人嫌他剪得丑,大概会暴跳如雷了。 “如果我用从前的模样活在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一定会以为我有毛病。” “宁越,你喜欢从前,还是这个时代?”宫六如凝视着他的侧脸。 元别浦沉吟了一会儿。 “我没办法做比较,不过,在这个时代生活很方便。”他安慰她。“六如,只要你习惯了就会觉得方便,你应该会喜欢上这个时代。” “的确很方便,想要光也不用起火点烛,墙上碰一下,就亮如白昼。”她侧身斜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轻叹。“不过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住在石头盖的房子里呢?路上一间木头房子都看不到。” “一千年来盖房子、造纸的,木头都快被砍光了,现在的木头很稀少、很珍贵。”元别浦解释着。 “马没有了,木头也没有了,这个世界全变成了冰冰冷冷的东西。”宫六如深深地迷惘了。 元别浦侧过脸端详她,他明白她的不安,明白她想念过去的岁月,想念古代的王宫别院,想念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但是,她所想念的人事物,早已在历史中湮没,被岁月剥蚀;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她的故乡在遥远的古代,在倾尽所有力量也到达不了的千年以前。 他慢慢把车停在一家蛋糕店前,下车买了几块蛋糕、一杯咖啡和一杯水果茶,上车后,把蛋糕盒和水果茶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开盒子,看见两块造型精巧的小东西。 “吃吃看,你一定没有吃过。” “这个东西好漂亮,真的能吃吗?”她惊讶地低呼。 “当然可以,而且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他鼓励她。 宫六如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块送进口中,入口即化的香甜滋味,在她口中甜蜜地扩散开来,让她有一瞬无法思考或言语。这样香醇好吃的东西,是她从来未曾吃过的。 “好吃吗?”他笑问。 她抬起圆圆亮亮的杏眼望向他,眸心异常璀璨品亮。 “好吃,非常好吃!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元别浦满意地微笑了。 “这叫蛋糕,是一种很平常的点心,平常得就好像从前的你带给我吃的蒸饼那么平常。在这个时代,还有更多更好吃的东西,更多更好玩的地方,我会带你去吃,也会带你去玩。你只要记得,不管岁月经过了多久,世界有了多大的变化,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改变的。” 宫六如神魂俱动,怔怔地落下泪来。 除了宁越,还有谁更明白她?更能了解她? 她拿起水果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从她的舌尖冲上脑门。 “好酸!”她带泪地笑起来。“也好甜。” “是吗?也给我尝尝。”含着笑意的语调。 她把水果茶递给他。 “不,我要尝这里的。”他倾身吻住她的唇瓣,舌尖探进她微带酸甜滋味的口中,温柔地与她的唇舌缠绵。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什么?你要放大假?!” 电话那端的铁金刚扯着嗓门大喊。 “对,反正最近工作室也没有紧急的case要处理,而且我放大假,你们不是更乐得轻松吗?”元别浦凝视着躲在落地窗帘后,神色紧绷不安地眺望窗外的宫六如。十二楼的高度似乎让她很恐惧。 “话是没错啦,可是,元哥,你人还好吧?放大假的原因不会是因为车祸的关系吧?” “那是一部分。”他发现宫六如开始对他的液晶电视好奇了。 “我们上午去看过你了,你手脚完整没断呀,看起来只有擦伤而已,应该没有严重到要请长假吧?元哥,这实在不像你的个性,你不是那种连重感冒都要工作的工作狂吗?” “我现在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四处好奇打量的宫六如。 “比工作更重要的事?”铁金刚像听见天下红雨般的吃惊。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和豆豆两个人先处理,无法解决的再打我手机找我,就这样了。”他挂断电话。 “宁越,为什么你一直对着这个东西说话?”宫六如拿起无线话筒审视着。 “这个东西叫电话,在这个时代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他从属于乔晓初的皮包里拿出一支粉红色手机,用这支手机拨打了他的室内电话,接通之后,再把粉红色的手机拿给宫六如听。 宫六如困惑地学着他的动作,把手机放到耳旁。 “喂,听见我说话了吗?”他刻意走进浴室,让她看不见他。 “听见了!声音好清楚、好清楚,就像你在我耳边说话一样耶!”宫六如惊诧不已,觉得不可思议。 “有没有觉得这个叫‘电话’的东西很棒?”他轻笑。 “有!”透过话筒,她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有磁性,更令她心跳。“是不是不管你走得多远,我都可以用这种方法跟你说话?” “对,很聪明。”他沉沉地低笑。“不只是跟我,跟任何人都可以。”他打开水笼头,在浴缸里放热水。 “你在做什么?我好像听见水的声音。” “我在放水给你洗澡。” 元别浦从浴室走出来,替她挂断手机。 “有时间,我会教你怎么打电话给我。现在你先去洗澡,好吗?” “好。” 宫六如环顾着干湿分离的浴室,每一件东西都让她觉得新奇有趣。 元别浦简单地教会她水笼头,莲蓬头、洗发侞,沐浴侞的使用方法以后,就放她一个人在里面摸索。 “宁越,你别走远——”她紧张地喊。 “我不会,我坐在外面陪你。”他就坐在浴室门外,背靠着墙。 突然,宫六如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他差点跳起来。 “没事,只是突然被喷出来的水吓到了。”宫六如好不容易才适应怎么去控制莲蓬头,学会了以后,又开始赞叹不已。“以前,侍女们要抬十桶热水才够我沐浴,现在不用打水、不用柴火烧热,就有热水可用,真的太方便了!” “记得要把身上的泡泡都冲干净喔。”他笑着提醒她。 “知道了!”她把莲蓬头对着头顶冲水,水花恣意地喷洒在她的脸上、肌肤上,她格格地笑着,声音轻快飞扬。 “不可以玩水玩太久。”他抑不住嘴角的笑,听着飞溅的水声,已经想象得到她在做什么了。 宫六如冲干净了身上的泡沫后,开心地躺进浴缸里,让热水缓缓淹没她的身体。 “哇——好舒服!” 元别浦闭上眼,想象着她开心快乐的模样。这是此生中,他感到最幸福的一刻,仿佛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了这一刻。 “六如……”他低唤。 “嗯?”她在热水的包围下,舒缓地微笑着。 “没什么,我只是确定你是不是还在。”他害怕这又是另一场梦。 宫六如缓缓起身,从浴缸里跨出来,用浴巾拭去身上的水滴,穿上他为她准备的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凝视着他,眸心闪动着一层薄雾般的柔光,温润明亮。 “这么快就洗好了?”他笑着站起来,以为她还会玩水玩得更久一点。 “我们还是不要分开太久。”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元别浦用力拥紧她,一颗心全为她一个人剧烈跳动着。 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洗澡,为了怕她无聊,他还特地打开了电视,转到一台刚好播出汉代时期的电视剧给她看,等他洗好出来后,看见她整个人趴在电视前盯着萤幕看,一只手还拼命触摸着液晶萤幕。 “太靠近了,坐后面一点。”他把她往后拉。“还有,手不能一直去按萤幕,这样电视会坏掉。” “里面的人都不是真的。”她认真地做出结论。 “他们都是真的人,他们是演员,在演一段汉代的故事。”他试着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她了解。 “演员?演?”她似懂非懂。“所以是假的吗?那也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换他不懂了。 “不像啊,不像咱们那朝的人。里面的后妃个个打扮都像舞伎,举止过分轻狂放荡,若教我母后见了,定要狠狠怞打一顿的。”连她看了都有些动怒。 元别浦倒是从来不曾注意过古装电视剧,现在仔细一看,剧里的服装、道具、场景,与真实的汉代的确有不小的差异。不过,这也不能太苛责拍戏的人,任现代的科技,特效技术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古代当时的真实情景原封不动地搬回来的。 “算了,别看了,不需要为这个生闷气。”他把电视陰掉。 “宁越,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吗?”她闷闷地问,怕他和那些人一样,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模样。 “当然记得。”他拉着她在柔软的床上坐下。“你总是梳一个坠马髻,从来下画眉,也下敷粉。你喜欢穿织云锦衣,有时候在锦衣外罩一层纱衣,就像仙女一样美。在宫里,你总不爱穿鞋,你喜欢赤足奔跑。你还喜欢跟着我骑马狩猎,不管你母后多么反对,你总要出来与我相见……” “你真的还记得。”宫六如微微笑着,窝进他的胸膛里。 “我当然记得,为什么要怀疑?”他顺势抱着她躺下。“睡一下吧,你今天一定很累了。”他边说边拉来被子替她盖上。 “宁越,你陪我。”她不肯挪动身子,舒服地趴在他的胸膛上。 “放心,我不会走的。”他轻叹。软玉温香在怀,对男人的定力是一大考验,他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到哪里。 “我死去的时候,你也是一直陪着我。”她拾起双臂圈住他的颈项。“我知道你为我造了石棺,还为我造了墓袕。你把玉韘放在我的心上,也把你的弯弓送给了我。你日日夜夜在墓里陪着我,点了一盏小小的灯,在我的墓室里画满了色彩缤纷的壁画,你把我画得很美,我真的很开心。可你总是在流泪,我一直告诉你,宁越,别哭、别哭……”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渐渐濡湿了他的肩窝。 元别浦叹息地拥紧她,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很温柔地吻遁她每一个指尖,她敏感地咬着唇,白皙的脸蛋泛起了一片晕红。 他不想再忍耐,不想再压抑,也不想再等待了。他捧起她的脸,温存的吻从她微启的唇瓣一路恬吻过她的下颚、颈项、胸口…… “我们还未成亲,这样可以吗?”她低低地喘息。 元别浦解开睡衣的扣子,动情沙哑的轻笑声几乎融化了她。 “彼此真心相爱就够了,不必被世俗无聊的枷锁束缚。何况现在这个时代,没有结婚都能生孩子了。” 听见“生孩子”三个字,再看见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宫六如确切地明白了他想对她做的事了。 她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像有一把无形的火缓缓烧过她的身子,烧得她浑身躁热难受。 “宁越……”她颤抖而迷眩地攀住他的后颈,发现他的肌肤和她一般滚烫,脉搏跳得又快又激烈。 元别浦拉开她身上的浴袍,看见那一片晶莹如玉的肌肤,他的吻渐渐失了控制,不再轻柔,而是充满了激情狂烈的渴望。 “六如,我想你太久太久了……”他在她耳畔低叹,黑瞳因欲望而蒙眬。 “我也是,我也是啊……”她轻抚着他汗湿的脸。 他握住她的纤腰,紧紧贴向自己坚硬火热的下身,温柔地将自己推进她体内,深深地充盈了她。 感情宣泄、肢体交融的瞬间,两人初次体会到身心契合的完美感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接下来的日子里,元别浦带着宫六如逛遍台北市有名的大街,疯狂地带她吃遍各地美食小吃,每天陪着宫六如享受新奇兴奋的感觉,过着自由自在、漫无目的的慵懒日子。 也许因为有元别浦在身旁,温柔体贴又有耐性地解释着每一件她不明白的事情,所以宫六如对陌生世界的适应力还算快。 也因为有最爱的人在身旁,她并不害怕去面对她不明了的状况,甚至勇敢地尝试每一件她不懂的事。 这天,经过一间玉石店,元别浦牵着她的手走进去,请老板帮碎裂成两半的玉蹀各钻侗小孔。 “这古玉摔破了真可惜,玉质不错呢!”玉石店老板叹惜地说。 “不可惜,这样我们两个人才能共同拥有。”元别浦笑说。 “是啊!”宫六如甜甜地笑开。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事,怎么能因为两个人想各戴一半,就把一块好好的古玉摔碎呢?这玉呀,看起来很古老,沁色又沁得巧,实在应该拿去给专家鉴定一下的,说不定很值钱呢!你们现在居然还要我在上面挖洞,真是可惜了这块玉……”玉石店老板一边钻孔,一边唠叨着。 “老板,请你挖就挖吧,别这么多话了。”元别浦受不了地皱眉。要不是他怕自己不小心破坏了玉质,也不会花钱来请玉石店老板帮他钻孔。 “宁越,要买五色绳。”宫六如挽着他的手,轻声提醒。 “老板,我要两条五色绳,麻烦你帮我们穿起来。”元别浦说道。 玉石店老板帮他们穿好,然后看着他们彼此帮对方戴上。 “希望这块玉永远不会分开。”老板笑着说,算是对他们的祝福了。 “谢谢。”宫六如欢喜地收下祝福。 元别浦付了钱,牵着她的手走出玉石店。 “希望这块玉永远不会分开,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他在她耳畔轻轻补上了一句。 宫六如回眸,唇畔的笑不受控制地往上飞扬。 第七章 叮咚! 元别浦一打开门,就听见豆豆和铁金刚连珠炮似的声音朝他轰过来。 “元哥!苍天保佑,真高兴你还活着!”铁金刚粗壮的身材撞上他,一把紧紧抱住。 “拜托,你这是在演哪一出啊?”元别浦翻了翻白眼,用力拔开他的铁臂。 豆豆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两手还提满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不错嘛,气色很好啊,不像被车辗过的样子。” “闭上你的鸟嘴!被车辗过我还能活吗?”元别浦敲了一下豆豆的头。 “既然好端端的,干么不上班?”铁金刚拍拍他的胸膛。“快十天了还不见老板人影,你都不怕公司被我们搞掉吗?” “住手,你以下犯上,当心被我扣薪水。”元别浦关上门,转身进屋。 “说到薪水,元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发薪日了?我的账单都是月结的耶,银行要找黑道来追杀我了啦!”铁金刚大声哀号。 “糟!我居然忘记要发薪水给你们了!抱歉抱歉,现在立刻汇给你们。”元别浦直接走到电脑前。 “拖了两天,要算利息——”铁金刚正想乘机素讨时,蓦然被电视前的优雅美女给慑得发不出声音来。 豆豆把几袋零食往茶几上放下,比他晚一步看见宫六如,但也和他一样,错愕地呆站住,目澄口呆。 宫六如微笑地点头颔首。 “她是宫六如。六如,他们是我的属下。”元别浦一边开启网路银行,一边简单地介绍他们认识。 “幸会。”宫六如笑了笑,又立刻把视线转回电视萤幕上。 铁金刚和豆豆很好奇是什么节目能让她看得如此入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居然是古代青铜器文物大展。 他们不敢相信她会看这种闷死人的节目,从她的外型看起来,他们都以为她应该是喜欢看时尚流行类节目的人才对。 因为好奇,他们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间,两人同时倒怞一口气,因为他们都同时想起这个模样看起来很熟悉的美女是谁了! “元哥,你果然劈腿了!”铁金刚靠到元别浦身旁,一脸“终于被我抓包”的表情。“证据确凿,还是活生生的证据,看你还怎么狡辩!” “不然你想怎样?”元别浦的鼠标正好指到“确认转账”的按钮上,停住。 “不想怎样、不想怎样,我不打扰你做事了。”铁金刚伸手投降,再怎么样也不想跟薪水过下去。 “元哥,这位宫小姐不就是你做的那个……那个……什么郡主吗?”豆豆满脸惊诧的表情。 “没错,那位郡主的脸就是照宫六如的脸去做的。”元别浦不想做过于复杂的解释。 “噢~~原来如此。”豆豆和铁金刚两个人立刻接受了这个说法,不过两个人都觉得这位宫小姐很奇怪,虽然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但是眉目间却有股藏不住的骄矜之气,侧身斜倚沙发的优美坐姿,也让他们觉得既大方又细致,像是出身名门,极有教养的豪门千金。 “ok,转账好了。”元别浦跳离网路银行画面。“我多转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你们,最近辛苦你们了。” “还好啦,不过有一件case,客户指名要你做。”豆豆耸肩说道。 “是吗?”元别浦无所谓地说:“那你请客户再等我半个月好了。” “为什么?你还要休半个月的假啊?”铁金刚偷瞄了宫六如一眼。 “嗯,因为我过两天要去大陆,我要带宫六如去湖南长沙玩一趟。” “去玩?!”豆豆和铁金刚皆大吃一惊。“玩”这个字在元别浦的生活中是很难出现的,他们都不敢相信一场车祸会让元别浦产生这么大的人格异变,把去大陆玩说得好像只是去7—11买个东西似的。 “元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你去大陆,辛小姐也去吗?”豆豆掩住口,小小声地问。 “不会。”他看着他们,很干脆地说:“辛小姐以后还会是我的朋友,不过,宫六如会成为元太太,你们以后要叫她元嫂也ok!” 豆豆和铁金刚傻了眼,不敢相信几天之内他就决定要结婚了! “宁越,我父王也有一套这样的编钟,你还记得吗?”宫六如指着电视上出现的一套大型编钟,声音听起来就像开心的小女孩。 “记得啊,我还曾经听你演奏过。” “现在那些编钟和编磬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了,真可惜,没有人能再听见美妙的声音。”她的神情悠忽,心神仿佛远飏。 元别浦已经很习惯这个模样的宫六如,但是豆豆和铁金刚却被他和宫六如的诡异对话搞得彻底呆滞。 “那个……”铁金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国家音乐厅下个月好像有古代宫廷乐器演奏会,你可以去听喔!” 宫六如蓦地站起身。 “真的吗?”她的语声激越,笑容灿亮。 “真、真的!”铁金刚重重点头,然后突然满脸胀得通红。 豆豆先是噗哧一声笑出来,元别浦紧接着放声大笑。 铁金刚的眼珠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宫六如更是不解了。 “六如,来吃东西,他们带了不少好吃的东西过来。”元别浦拉着她的手坐到他身边。 “洋芋片!我知道,是那种波浪形的脆片对吗?”宫六如惊喜地喊。她最喜欢跟元别浦到便利商店了,架上的每样食品她都很感兴趣。 “对,我上次买给你吃过一次。”元别浦说。 铁金刚和豆豆两个人又是一阵发傻,不过元别浦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会怀疑宫六如的身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的神经比屋梁还粗,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他们两个万分可爱。 元别浦的想法果真不错,把宫六如当成了豪门千金的铁金刚和豆豆,正各自在心底惊叹着! 豪门千金就是不一样,连洋芋片这种平民食品都没吃过,而且连喊爸爸、妈妈的方式都和平民不同!父王、母后,听起来就很高贵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乔晓初的手机响起来了。 元别浦正好在洗澡,宫六如犹豫了一会儿,便接了起来。 “喂?” “晓初啊,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家了?连通电话都不打回来,你爸爸一直念着你呢!他心脏不好,你是知道的,别惹他生气……” 宫六如咬着唇,不安地听着电话那端慈爱苍老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她并不是晓初。 元别浦正好洗完澡出来,宫六如急忙把手机伸出去交给他,自己走到落地窗前,视线落在茫茫的远方。 “伯母,不好意思,我是晓初的朋友,我叫元别浦。晓初她正好感冒了,喉咙沙哑得很严重,暂时没办法说话,她说等她病好了就会打电话回家,请您们放心。好,我跟她说,叫她病好了就回去。好,伯母再见。” 元别浦挂断电话,走到宫六如身后,轻轻地环抱住她。 “要不要对他们说,其实晓初已经死了?”她难受得像要哭出来。 “我觉得不好。”他轻轻地说。“如果说出真相,对他们两个老人家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但我真的不是晓初呀!”这阵子,她常常接到找晓初的电话,晓初的好朋友、晓初的房东、晓初的姐妹、银行催缴账单的电话……现在,连晓初的父母也找来了,她愈来愈和乔晓初脱离不了关系。 “你现在必须用乔晓初的身分生活,就一定会遇到这些事。你用她的身分证、她的银行存折,还有她的身体,你使用着乔晓初的一切,你从她这里得到了这么多,我想也应该回报一些了。”他认真地说。 “我应该怎么回报?”宫六如怔仲地问。 “其实不难,你就当乔晓初,当乔家两老的女儿。” 宫六如愕然地转望他。 “可是,我毕竟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一定很容易就识破的。” “放心好了。”元别浦笑了笑。“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对他们老人家来说,一样都是心肝宝贝。” 宫六如忽然想起了母后,心中一阵酸楚。 “还有一个部分我们都忘记了。”元别浦正色地对她说。“乔晓初有两张保险单,本来如果乔晓初真的死了,她的父母至少可以领到一笔为数不少的保险金养老,但是你突然出现,占用了她的身体,变成了宫六如,因此在表面上,乔晓初仍然是活着的,保险单绝对无法理赔,这样对乔家两老很不公平,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对乔家两老尽一点女儿的孝心,算是对他们的补偿。” 宫六如怔然听着,虽然她听不懂什么保险单、什么理赔的,但回想起电话中乔晓初母亲怨怪的语调,就像母后经常轻斥她的语气,她听起来竟有一股微妙的暖意柔柔拂过心间。 “好,我愿意。”她愿意为晓初尽女儿的孝道,也算是为自己弥补那一份失去父王和母后的遗憾。 “过几天我要带你回湖南长沙,我先陪你回乔晓初的家去拿护照和证件,要不然你没有办法跟我出国。” 宫六如没有多问护照和证件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一切都听宁越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元别浦和宫六如两个人换好衣服刚出门,就看到南宫教授带着两个模样装扮怪异的男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大师,我说的就是那个女的!”南宫教授一看见宫六如,立刻高声大喝。 元别浦见他们来意不善,立刻把宫六如护到自己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 “当然是驱鬼!这两位是驱鬼大师。”南宫教授想尽办法找到了这两位法师,据说灵力很强,可以驱魔,让中邪者回魂。 元别浦警戒地盯着他们,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宫六如确实是千年幽魂,倘若南宫教授请来的法师真有驱鬼的灵力,真的会驱定宫六如的魂吗? “我说过了,我一定要找回晓初,把这个霸占晓初的孤魂野鬼赶出去!”南宫教授自信满满地说。 “教授,你说的确实是那位小姐吗?”其中一位法师忽然问道。 “是!元别浦,你让开!”南宫教授怒声喝斥。 “教授,你确定你没有弄错吗?”另一位法师也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南宫教授狐疑地望向法师。“不会有错,我的未婚妻被一个自称宫六如的女鬼附身了,我没有弄错!” “那就奇怪了,我们并没有在那位小姐身上感觉到邪灵的气息。”两位法师互望了一眼。 闻言,南宫教授脸色骤变。 “不可能!难道是恶灵附在晓初身上太久,已经赶不走了?” 元别浦错愕地转头看一眼宫六如,宫六如也满脸疑惑地耸了耸肩。 “教授,如果你说的乔小姐的灵魂尚在人间,那她的灵魂必定会跟随着自己的肉体不肯离开,但是我们完全感觉不到乔小姐身旁有任何生灵或恶灵的气息。教授,这当中也许有什么误会。”法师谨慎地解释。 “那个霸占我未婚妻的恶鬼口口声声说她的名字叫宫六如,这是我亲耳听见的,不可能有错!”南宫教授气急败坏地喊。 “如果是一个纯净的灵,我们不能贸然出手——” “法师,你只管进行你的驱鬼仪式就对了!”南宫教授心焦地狂喊。“相信我,她一定会现出原形的!” 宫六如好奇地从元别浦身后探头出来,正好与法师四目相接。 “乔小姐,失礼了。”那位法师慢慢朝她走近,口中低低念起经咒,一手轻轻摇铃。 宫六如觉得摇铃声异常刺耳,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耳朵。 “你们看!有效了,她害怕了!”南宫教授大喊。 元别浦连忙护住宫六如,惊慌地问:“是真的吗?你害怕这铃声吗?” 宫六如蹙眉摇了摇头。 “不是害怕,是好吵,这声音好吵。”她最讨厌刺耳尖锐的声音了。 两位法师相视一笑。 南宫教授愕然。 “乔小姐,”法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温和地问道:“这杯符水本来是要泼到你身上的,但我想现在应该没有必要了,不过为了让南宫教授相信你确实不是恶灵,这完全是一场误会,你愿意喝一口吗?” 元别浦一听见“符水”两个字,倏地觉得毛骨悚然。 “不要喝!”他握住她的手制止。 “没关系。”宫六如微微一笑,要他放心。“我就喝一口,不会有事的。” 南宫教授冷冷地低笑着。 “法师,如果出现异状,请你们立即将她驱走,让我未婚妻的灵魂回来!” 宫六如从法师手中接过玻璃罐。她心中也很紧张,但是这两位法师从头到尾并没有令她感觉到危险,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绝不是什么恶灵,所以这些东西应该不会伤害得了她才对。 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看见所有的人都用紧张的目光盯着她看,她没有出现任何不舒服或是痛苦的现象,于是再喝了一口。 “这样就可以了,乔小姐。谢谢你,搅扰了。”法师把玻璃罐收回来,微笑地施礼。 南宫教授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面色灰败难看。 “教授,这玻璃罐里的符水,只要是怨念深重的恶灵喝了,就会出现怞搐、呕吐的反应,只有纯净的灵体喝了才不会有事。在这位乔小姐身上和周围并无恶灵,而乔小姐身上的应该是她的灵魂无疑。教授,现在你肯相信了吗?”法师淡淡地叹了口气,然后偕同另一位法师一道转身离去。 “你是晓初……”南宫教授痛苦地望着她。“你既然是晓初,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是什么宫六如?” 宫六如见他伤心痛苦的模样,觉得好生歉疚。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宫六如,请你相信我。晓初她已经死了——” “你们到底要怎么骗我才甘心?!你们骗我晓初死了,还编出一个宫六如来,其实,你只是因为背叛了我,移情别恋爱上了元别浦,所以才想到编下这种荒谬的谎言来骗我!”南宫教授的声音喑哑而颤抖。 “不是这样的!”宫六如感到一股欲哭的情绪升起。“晓初她没有背叛你,她真的是死了,请你相信我!” “对了,我怎么忘了,你们两个是一起出车祸的,说不定你们老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只是我和辛敏儿都被蒙在鼓里!”青筋迅速爬上他的额角。“难怪了,什么汉代郡主的模样跟你长得很像,什么缘分,什么巧合,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有我和辛敏儿这两个傻瓜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没想到一场车祸会让你们的好情曝光,你们自知瞒不了了,就干脆合演一场戏,想把我们骗到底,对吗?” 宫六如被他失去理智而扭曲的脸孔吓住了,惊惶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躲进元别浦的怀里。 “晓初,当初我为了你而离婚,连妻子、儿女都抛弃了,选择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现在居然抛弃了我,你对得起我吗?”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爆开,像一头盛怒的狮子。 “教授!”元别浦冷漠地看着他。“也许你现在觉得被抛弃非常痛苦,那么我请你想想被你抛弃的妻子儿女吧!当年,他们被你抛弃时,是不是也像现在的你一样痛不欲生?” 南宫教授颓然地靠在墙上,喘息着,像突然间被怞光了力气。 元别浦想起了乔晓初背着教授与他的那一顿暧昧晚餐,冷冷地一笑,道:“教授,你失去乔晓初并不算是很悲惨的事,因为她并不值得你为她抛妻弃子,她只是你人生中一次错误的选择罢了。” 说完,他轻轻拥着宫六如来到电梯口。 “宁越,他好可怜……”她心软地偷望着南宫教授。 “如果有一天,我们生儿育女了,然后我抛弃了你们,去找了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儿,后来,那个女孩儿又把我抛弃了,你会觉得我可怜吗?” “不会!”光听他假设,她就已经生气了。 “那就是了。” 他笑着拥她走进电梯。 第八章 这一天,元别浦和宫六如正式拜望乔晓初的父母亲。 为了这一天,宫六如还特地要元别浦带着她跑遍全台北市,就为了找几块她觉得合适裁衣的布料。 布料买回来以后,她每天什么事都不做,连最爱看的电视也不看,只专心一意地裁缝衣裳。”六如,你做的样式现代人不会穿的。” 看她一针一线缝着云纹绣花的锦衣,元别浦忍不住提醒她。 “这是母后最爱的样式,晓初的母亲一定也会喜欢的。” 她很坚持,把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一针一线缝进锦衣里。 听她这么说,他便不再试图阻止她了。 他爱看她拿针线的模样,温柔婉约的姿态,唇边细致动人的微笑,整个人沉静纤弱得自有一股特殊神韵。 终于,一袭云纹绣花锦缎袍服裁制好了,她欢欣地仔细折叠好,装进盒子里,打上一个古典雅致的结,带来拜望乔晓初的父母亲。 此刻,在乔家的餐桌上,元别浦和宫六如有些尴尬地端坐着。 与乔家两老和乔晓初的妹妹们面对面坐着的感觉很怪异,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却因为宫六如使用了乔晓初的身体而有了进一步的关系。 然而,对乔家两老而言,他们看宫六如依然是看自己宝贝女儿的神情,这当中的秘密也只有元别浦和宫六如知道而已。 “姐,你这次回来变得好奇怪,你是去参加了什么气质小姐训练营吗?”小妹乔晓云古怪地盯着宫六如。 “是吗?”宫六如听不懂她的话,只能镇定地笑笑。 “换了男朋友,当然不一样啦!大姐真厉害,这么帅的也给你钓上了!”大妹乔晓燕对元别浦比较感兴趣。“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随随便便跟个老头订婚,还闹得人尽皆知,真丢脸!” “对呀,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想的?”晓云接口。“现在甩了老的,又爱上了年轻的帅哥,不过这样也好啦,品味比较正常点。” “有客人在,你们别乱说话了行不行!”乔太太瞪了她们一眼。 这回大女儿回来,乔家两老都觉得她整个人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当初就是因为晓初跟教授搞起了不轮恋,破坏了人家的家庭婚姻,被他们严厉训斥后,才跟他们闹翻搬出去住的,没想到现在一回来,就说已经跟元别浦在一起了,而且会跟南宫教授解除婚约。 他们做父母的毕竟还是希望女儿可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因此对她的选择高兴都来不及了。 “晓初,你想通了就好。”乔老先生对女儿的选择没多大意见,只淡淡地说。 “对了,伯父、伯母,晓初特地亲手做了一件礼物要送给伯母。”元别浦代替宫六如说道。 “真的吗?”乔太太惊喜地喊。“晓初,你亲手做的?是什么东西?” “哇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乔家大小姐居然会自己亲手做东西?她那点手艺啊,应该打从国中起就荒废了吧?”晓燕不客气地批评。 “是我自己缝的,不知道……妈妈喜不喜欢?”宁越教她要喊爸爸、妈妈,但她喊起来就是很生硬别扭。 乔太太看宫六如捧来一个大盒子,古意盎然的,她立刻就起身离开餐桌,抱着盒子到沙发上坐下,欣喜地拆开来看。 “这是……”当色彩绚丽的云纹绵衣华丽地出现时,乔太太颤抖着手,轻轻拉高锦衣,不能置信地停在半空。 “哗!这是什么?”晓云凑过来看了后,惊讶地大喊。 “姐,什么玩意儿呀?你怎么送老妈一件寿衣啊!”晓燕口无遮拦地嚷嚷。 “住嘴!”乔太太十分生气,认真地对二女儿动了怒。 “什么寿衣?”宫六如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不安地悄声问元别浦。 元别浦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想深入解释。乔晓初的妹妹们总是一再地对宫六如言语讥嘲讽刺,他已经很后悔要求宫六如来这里扮演乔晓初了。 “姐,你说这是你亲手做的?”晓云百分之两百不信。“怎么可能嘛!我看这分明是去什么绸缎店买现成的吧?” “布是买的,但裁衣缝绣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宫六如有些着急,深怕她们不信。 乔家全家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看。 “姐,说谎也要打草稿!”晓云冷笑。“就算你学会拿针线好了,才几天不见,你就突然会了这门功夫?这不是见鬼了吗?” 宫六如愕住,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她惊慌地看了元别浦一眼。 “如果我说这真的是晓初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算不算证明?”元别浦再也忍受不了这对妹妹的揶揄和消遣了。 “晓初,你跟我进来。”乔太太捧起盒子,拉着宫六如的手走进房间。 “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宫六如颓丧地站着。 “不,我很喜欢,我真的很喜欢。”乔太太似笑非笑地盯住她。“晓初,你变了好多,变得让妈都快不认得了。” “我……”她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妈很高兴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乔太太说着,满眼笑意。 “真的吗?”宫六如眨了眨眼。 “是那位先生让你改变的吗?”乔太太说得很笃定,这是她唯一可以相信女儿性情剧烈转变的原因。“妈很喜欢他,妈看得出来,他很爱你,这一次你才真是选对人了。” 宫六如怔怔然地望着她,仿佛听见母后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宁越,我把六如交给你了…… “晓初,快过来,你帮妈把这件锦袍穿起来。”乔太太迫不及待地想穿上这身绚烂华丽的锦袍。 宫六如立即熟练地替她穿戴好,然后系上衣带。 “晓初,这身衣服呀,实在太漂亮了!”乔太太在穿衣镜前兴奋地打量自己。“可惜呀,这么好看的衣服这年头没地方穿去呀!说不定还真应了晓燕说的,会变成妈的寿衣呢!不过你别在意,妈才不忌讳这个,万一有天妈死了,我就穿你做的这身衣服到天上去。” 宫六如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她,发自内心地对她说:“妈妈,我想你、我想你——” “傻瓜,想我就常回来看我啊!至少要常打电话,别老是让我挂念。”乔太太抚着她的发丝,竟也忍不住鼻酸。 宫六如用力点头,睫毛上闪着泪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哼,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这两个妹妹比起乔晓初这个姐姐真是差太多了,至少乔晓初还懂得察言观色!”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元别浦忍不住抱怨起乔晓云和乔晓燕这对姐妹的诸多恶行恶状。 “我觉得乔妈妈真的很像我的母后,尤其是穿起我亲手做的那身衣裳以后。”宫六如凝视着车窗外的街景,若有所思地说。 “天底下的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女儿时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所以你会觉得乔太太很像你的母后。” “宁越,我父王和母后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轮回转世了呢?如果是,他们会是谁呢?”她想得入了神。 “听说,每个人一辈子当中遇见的人,都很可能是上辈子的亲朋好友。” “真的吗?”她忽然开心地笑起来。“所以,有可能我的父王和母后也在我的身边吗?那你说,乔爸爸和乔妈妈有没有可能就是我的父王和母后呢?” “不可能那么巧的。”他觉得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如果不是他们,那有可能是谁呢?我们来猜猜看!” “晓云和晓燕吗?”他说,但立刻摇了摇头。“对晓初的态度差劲到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姐姐,这种人应该不是。” “豆豆和铁金刚!”宫六如突然想到。 “不会吧……” 两个人对望一眼,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六如,等我们去湖南长沙回来以后,我们就搬离开台北好不好?”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搬吗?”他想给她一个更自在的环境。 “你说好就好,我用不着多问,问了也不一定会明白的。”她温驯地笑。 “这次带你回长沙,你要知道你是什么都找不到的。” “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故乡已是历史尘烟了,她也很清楚自己这次前去,只是为了凭吊从前曾经有过的古老岁月。 “现在的长沙已不是千年以前的长沙。” “我明白。”宫六如侧转过脸,微微一笑。“不过有一个地方仍然还在,那就是‘静闽郡王墓’。” 元别浦怔了怔。 “你想去看?” “是,我想去。” “好,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看。” 宫六如笑起来,朝他伸出手去。 他握住她,十指与她交扣。 台北的夜色很美,璀璨的霓虹灯像流动的银河,照亮了这个黑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花东交界处,有一座锦缎般的山谷,一边是树林,一边是牧场,牧场就在青草芳鲜的平原上,圈养着十几匹骏马,牧场旁有两幢原木盖的房屋。 “喂~~” 一个头上包着花布巾的欧巴桑,肩挑着两篮青菜,矮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朝牧场走来。 宫六如听唤,从马厩里抱着一捆干草走出来,过腰的长发高高地扎成一个马尾,笑着朝欧巴桑挥手。 “阿妈,今天有什么菜?”她放下干草,笑盈盈地走过去。 “刚采下来的丝瓜跟西红柿,很新鲜,很好吃喔!”欧巴桑用浓重的台湾国语腔对她说。 “西红柿?太好了,可以煮汤!”宫六如孩子气地拍手笑道。“阿妈,谢谢啦!要不要进来坐?” “恁枉咧?”欧巴桑帮忙她把两篮菜送进了厨房。 “枉喔……”宫六如比了个打电脑的手势。 搬到这个山谷六年了,和这个亲切热情的欧巴桑也买了六年的菜,她早就能听懂欧巴桑的口音了。 “啊囝仔咧?” “囝仔喔……”宫六如又比了个骑马的手势。 “常常骑马很危险啦,囝仔细汉,危险啦!”欧巴桑轻轻拍了她一下。 宫六如闻言,只是一迳地笑。 她知道,欧巴桑总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关心。 “吃蛋糕吗?”她招呼欧巴桑吃自己最爱的甜点。 “不要,你们去忙,我不吵你们啦!我还有一些菜要去摘下来,花田那边的老板要。”欧巴桑扛起扁担,往牧场外走。 “阿妈,有空再来我家吃饭!”宫六如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你煮的菜味道都很奇怪,你都乱乱煮,恁桂都跟着乱乱吃,囝仔也都长不大!唉,下次换我卤一锅硿肉给你们吃,肉汤拌饭最好吃了……” 欧巴桑边走边说,直到走很远了,宫六如还能隐约听见她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什么东西乱不乱的?阿妈在说什么?”元别浦从电脑工作室里走出来,一边泡咖啡一边问。 “阿妈说我都乱乱煮,你跟着乱乱吃,宝贝娃儿都长不大。”宫六如笑着切了块蛋糕放在嘴里,然后眯起眼睛享受香醇的美味。 “宝贝到哪儿去了?”他最爱看她享受美食的陶醉表情了。 “骑着他的迷你马玩儿去了。” 她怞出一张纸巾正要擦掉嘴角的奶油,元别浦立刻代替那张纸巾,俯身吻住她,顺便恬掉她嘴角的奶油。 “今天乔爸爸和乔妈妈不是要来看孙子吗?你怎么还让他到处乱跑?”他频频啄吻她的唇,觉得她的嘴唇比蛋糕还美味。 “放心,他差不多就快回来了。”她软软地偎进他怀里,水眸绋颊,含着微酡的笑意。 “喂,豆豆姨!” 听见从马场传来的兴奋叫声,元别浦懊恼地松开她。 “不会吧,怎么他们也来了?” 宫六如踮起脚尖从窗子看出去,果然真的看见豆豆和铁金刚冲进马场,一把抱住他们的宝贝娃儿,尖叫地在草地上翻滚。 豆豆和铁金刚陪着宝贝娃儿玩了好一会儿,才一路追逐着跑进木屋里来。 “元哥,我们每一季都得开上八个小时的车程来这里做工作会报,真的快累死人了啦!”铁金刚一进屋,就立刻打开冰箱找饮料喝。 “你们每一季来这里度假一次不好吗?食宿都是我招待的,你们还嫌!”刚刚和老婆的浪漫时光被打断了,元别浦正不爽着。 “我可没嫌,我乐意得很!”烫了一头波浪鬈发的豆豆仍在逗宝贝娃儿玩。 “我陪豆豆姨和金刚叔叔玩,我也很乐意!”刚满六岁的宝贝娃儿正是最好动的时期,整天像匹野马似地东奔西跑,谁都抓不住。 远远地,几声喇叭声传来,宝贝娃儿听见了,立刻箭一样地射出去。 “外公、外婆来喽!” 元别浦和宫六如一同走出木屋,看见车上坐满了人,不只有乔爸爸、乔妈妈,居然连晓燕和晓云都来了。 “我看今天可热闹了。”她不禁吐了吐舌尖。“幸好阿妈刚刚送来不少菜,不然今天可没办法喂饱大家。” 外公、外婆看见孙子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迎接他们,自然是满心欢喜;而两个嘴巴恶毒的阿姨看到宝贝娃儿,更是收敛许多。 原本宁静的山谷,因为这些客人们的出现而热闹了起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晚上,由于人多,食物不够,因此决定晚餐以烤肉解决。 就在满天星光下,一群人一边烤肉、一边聊天、一边欣赏没有光害的夜空。 “星星好多好亮喔!”晓云让叹地说。 宝贝娃儿听了,突然开始唱起儿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高挂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真的耶!真的好像好多好多闪闪亮亮的眼睛喔!”晓燕也觉得美得下得了。 “在台北根本看不到这些星星。”豆豆说。 “对呀,一回到台北,星星就不见了,只有这里可以看得这么清楚!”铁金刚说。 “所以呀,大家有空就来这里走走,每回我一来这里,就会舍下得走。”乔太太笑说。 “你不是舍不得星星,你是舍下得女儿跟孙子吧!”乔老先生直接吐槽。 笑声此起彼落地响起。 元别浦和宫六如并肩躺在草地上,十指交握,听着身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声音,就像是一场星光夜宴。 “宁越,我好像快睡着了。”她觉得好累,累得都不想睁开眼睛了。 “想睡就睡,我会在你身边陪你的。” “万一真的睡着了怎么办?” “当然是我把你抱进屋里去呀!”闻言,宫六如甜甜地笑了。放心地倚在他身旁,用满天星光当被,她安心地入睡。她觉得很幸福。因为,这是她用了千年的等待才换来的幸福…… 尾声 夜色浓黑如墨,天边那颗天狼星闪动着红光,照耀着人间大地。 宫六如在林间仓皇地奔逃。 在她身后有呼啸的虎声,吓得她魂飞魄散。 因为在宫中觉得气闷,她便骑马出宫,想尽情地驰骋山野,谁知在林间竟遇上了一只猛虎,马儿受惊,将她抛跌坠地,逃得无影无踪。 她惊骇得狼狈奔逃,但猛虎来势快,瞬间便追赶上她。猛虎呼啸一声,纵身跳起,龇牙咧嘴地朝她扑上去,一刹那间,她就被猛虎按压在地了! 她冷汗如雨,脑中一阵昏眩,浑身止不住颤栗。 莫非就要死了?! 她浑身大冒冷汗,生平第一回,离死亡如此接近。 忽然,一道疾风飞窜过来,“咻”地一声,疾如闪电,穿透空气。 接着,她听见猛虎暴怒的嘶吼声,然后重重倒地,没了声息。 她骇异地惊瞪着射入猛虎脑门的森然利箭,僵硬地回眸。 “小姑娘,你受伤了吗?” 她看见了那男人,微拧着剑眉,担忧地凝视着她,浑身有股深沉威猛、浑然天成的气势。 宫六如仍颤栗不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还好吗?”那男人蹲下身,嗓音轻柔地问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宫六如难以相信,一个如此高大威猛的男人,说话的语气竟会如此温柔。“我……我是长沙王之女,我叫宫六如。”她仰望着他,全然信任他。那男人怔愕住。“你呢?你是谁?”她喜欢他的眼神,只觉得无限温馨。“我叫宁越。” “宁越。”她微偏着头,甜甜一笑。“能站吗?”他朝她伸出手。宫六如轻轻搭着他的手臂,缓缓站起身。“走吧,我送你。”他倾身对着身量仅到他胸前的小少女说。“好。”她纯真娇憨地一笑。宁越轻轻抱着她跃上马背,策马疾驰。宫六如微仰着脸望他。十四岁的少女,芳中初动。她不知道,这一动心,便是千年的相思…… 【全书完】 编注:别错过已出版之花蝶1011欲水1《与龙舞》 别错过已出版之花蝶1029欲水2《明月蛟》 后记 不知道这样的故事算不算是一个禁忌的题材? 据说,现在的读者不怎么爱前世今生还有穿越时空的故事。唉,真是糟糕,我发现自己实在是一个怪胎,愈禁忌的东西就愈爱,像什么神怪呀、妖魔呀、前世今生、穿越时空等等据说不怎么讨喜的题材,我都爱得要命;凡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都是我的挚爱。 还有一个是我挚爱中的挚爱,那就是考古与古墓。 与古墓有关的故事,我早在几万年前就想写了,但我真正想写的方向放在言情这一块似乎不太合适。 言情嘛,画面总是要看起来像浪漫的玫瑰花比较妥当,古墓?棺椁?白骨?陪葬品?呃……这些字眼看起来似乎有点吓人,也挺怵目惊心的,如果把这些字眼全部摆在一起拿去问编编:我可以写这个故事吗?编编不吓疯才怪! 犹豫思考了多年后始终都没敢触碰这个题材,但最近突然有几条神经接错线了,我把古墓题材拿出来写了! 当当当当—— 重点是,我可爱亲切又温柔的编编居然也同意我可以写了!我真是感激涕零,只差没有高呼皇恩浩荡啊! 虽然在写的过程中,我时常都会怀疑读者有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题材,但我可爱亲切又温柔的编编却从来都没有把我骂到臭头过,她只是会很婉转地告诉我,她这个单身女子不敢在夜晚审我的稿子……(冷汗狂流) 边写,我边开始担心,也开始觉得不妙。 读者们不会害怕在夜晚看我的小说吧? 这本又是在过年的档期出,会不会太杀风景了? 于是,写稿中只要遇到棺、骨这种比较直接的字眼,我是能闪就闪、能避就避,但是愈写到后面,就愈知道这么做无济于事,因为灵、鬼、魂这种字眼已经在后半部满天飞了,我己无力制止,写到最后,只觉大势已去,索性放手给它撩落去了。 其实,古墓在我眼里,就是一朵百合花,尤其是贵族的大型墓袕,那更是古代人的智慧结晶。 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和齐晏一起来研究这一朵美丽的百合花,我大大的欢迎喔。 用百合花来形容,在视觉上是不是好多了呢?(苦笑) 先聊到这儿,新的一年又到了,祝福读者朋友们在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