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讨要 “楚英啊……你说说，我怎么样才能让皇上对我印象深刻呢。♀”已经年近三十的顺妃窝在榻上，手里拿着几年前皇上赏的象牙柄扇子。香炉中青烟袅袅，她身着浅色罗裙，头枕藕臂。 您这要我这个十一岁多点儿的小太监说什么。楚英心里默默想。 要她说，您往皇上脸上甩两个油乎乎的芝麻饼，再赏皇上两个大耳光，保准他记你全家一辈子，直到死都忘不了。 可这话她当然只能在心里想想。 “哎，刘荣海不就说你嘴巴最甜？他从我这儿调走了，还叫你过来讨我开心。”顺妃懒懒道。 刘荣海是楚英宫里的大师父。楚英六七岁刚入宫的时候就懂得往上头挤，与她一同入宫的傻小子们就只有她一个，塞了赌钱赢来的七八两银子给分师傅的大太监。他那时看楚英挑眉笑了笑，只把她塞银子这事儿说给了当时算是半个红人的刘荣海，不过三十多岁的刘荣海就来带走了楚英，做了他其中一个徒弟。 彼时刘荣海还是伺候顺妃的，顺妃虽是民女，四五年前也是风头最盛。刘荣海也是个有眼力又想往上头挤的，今年他被调走圣前伺候，顺妃不满，刘荣海就把楚英打发过来，伺候这位过了气的娘娘开心。 这事儿可是个肥差，刘荣海挑了半天，又颠了颠楚英送来的近百两银子，才选中了年纪最小，模样又清秀的楚英。 “楚英……怎么着呆呆愣愣的，连个话也不会说。”顺妃娘娘一声唤，楚英回过神来，连忙过去跪坐在榻边，揉着她膝盖道：“娘娘，您何必如今说这话跟个刚入宫的小姑娘似的，混到您这个位置，还要什么印象深刻。大皇子是你膝下所出，虽风头比不上小一岁的太子，可是如今读书也好，样貌也好，在皇上面前也露脸，比下头那几个皇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话听得顺妃心里舒服。♀ 楚英连忙趁热打铁，又嘴甜的夸个没完，又说顺妃读书多，气度好，又是暗中贬低了几句那些新入宫的四五品芳媛们。 可楚英也知道，如今宫中算是一夫一妻，当真算得上是妻的只有皇后一人。那些妃嫔火地位更低的芳媛婉媛，就是数目众多的妾，只不过是顺妃生了个长脸的儿子，在皇后面前，也是低了不止一头。 顺妃性子有几分单纯，虽皇子都十一二岁，却仍有几分少女心思。此刻心里甜，嘴头上却说道：“你说的倒是容易，那些媚人的东西，只要是在皇上床头多说几句，登上贵嫔之位还不是随便的事儿——到时候再诞下一子，妃位就要又多一个。” 楚英回想起自己前两日，瞟了几眼那几个正受宠的四品芳媛，的确是巨-乳童颜，美艳无比，她都有几分眼睛发直。 可如今要哄顺妃，她调动起所有的面部表情，想了想昨晚上膈应人的西红柿炒番茄，做出一个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轻蔑表情，笑道：“娘娘，我虽然是个下人，但也打心眼看不起她们。我这个没读过书的小太监都知道那几位新女，一看就知道肚子里墨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蠢——” “奴婢也觉得……那一瞧就知道！”十四五岁的小宫女连忙搭腔道。 “如今皇上忌讳外臣，不娶大臣之女，，皇上虽说享受艳色，心里也必定打心眼瞧不起那些美人！还吹枕边风？宫中女子大多无知，皇上唯能交心的不过是您与皇后了！”楚英这话说的虽小声，可那张脸上的表情跟真的似的，顺妃听着挑眉笑了笑。♀ “拿那两片金叶子，赏给这——”她这话刚开头说，楚英心里一阵狂喜。 这时候却见着一人走进主屋内，顺妃抬眼看去，眼睛亮了亮：“亿安，怎么今日来见娘亲也连个通报都没有。” 楚英一听这名，就知道是谁，低头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廊柱站着，心里却还惦记着那金叶子。 今年十一二岁的大皇子靠着榻边坐下，背对着楚英，低声和顺妃说着话，只看背影真像个小大人。男孩儿长个晚一点，这么一看他虽没有楚英高，却身着黛色上衣，束出少年的窄腰来，头戴明珠蝙蝠图案小冠，脊背笔直。 他似乎也是个会说话的，逗得顺妃乐不可支。 楚英心里这个恨啊，她眼巴巴的看着顺妃身边的大宫女，也不见她去拿金叶子来。那顺妃说着说着，说到了刘荣海身上：“他以前也是伺候我这么多年的，哼，如今调往圣上面前，也不见得替我说几句好话，奴才真是……后来也算是他有良心，昨儿过来表了忠心，还送来一个说是机灵的小徒弟，看样子也是个心聪慧明的。” 顺妃娘娘葱白一般的指尖朝楚英指来，正对上楚英期盼金叶子的殷切眼神。 那大皇子也转过头来，瞧向楚英，愣了愣。 楚英开口差点就把金叶子那三个字儿说出口了，连忙吞了口水跪道：“奴才是楚英。” 大皇子不说话，还在瞧他，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有几分嘲讽有几分巧遇的表情，实在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他笑道：“真是，难得见长这般标志的小太监，看着这年纪，是几年前入宫的那一批小太监？” 顺妃心不在焉的应道：“嗯，应该是英字辈，太监也是有字辈的，比如刘荣海就是海字辈的。平时伺候你的小庆子，看着年纪比他大，实际上在宫里太监的辈分里，比这楚英小，入宫也晚。” 大皇子笑了笑，一脸好奇，却眼神没离开楚英。 楚英一点儿也不怕，她知道自己长得多普遍，更何况这年纪也没到能勾引皇子的时候。 “嗯……母妃，我听说太子殿下手下有个小太监挺聪明，我瞧这楚什么英也不错，不如分到我这边来。小庆子太烦人了……”大皇子转过头不去看楚英，反倒对顺妃道。 远远站着的小庆子一脸血。大皇子……说好的一起玩耍呢，昨儿还夸我斗蛐蛐玩得好。 这头儿站着的楚英也是一脸血。 老娘不要去伺候熊孩子！ 她塞给刘荣海这个老头子几乎是自己的全部积蓄，才谋得娘娘身边的位置！虽说品阶不高，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儿要做，可这也算是有了刘荣海那层关系，才谋得到的！娘娘身边有三好，清闲，钱多，出名早！只要美言几句，就能随手拿到娘娘们的奖赏，跟着多在皇上面前露几次脸，各处跑跑腿，又是能混个了脸熟。更何况实际上娘娘宫内，要太监做的事儿少，大多都是要宫女做的。 可要到了皇子手下…… 陪着熊孩子念书爬树玩泥巴，等再大两年，就到了追着你问吹箫是什么意思的年纪了，难不成要楚英这个假太监交给小皇子成人世界的真谛么？ 楚英笑出一脸褶，生生压下不情愿。 顺妃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她最宠溺皇子：“行啊，这孩子嘴甜，带过去吧。耳聪慧明的，伺候你也不错。” 楚英都差冲过去抱住娘娘的大腿不愿分开了。 大皇子还没走到眼前，楚英只得跪下谢恩，心里却在滴血，她那白白花出去的上百两银子！她做个十一岁的小太监，弄那些巨款容易么？！ 大皇子应亿安的鞋子在她面前稍停了停，那软底青绿色的短靴就迈出门去，楚英回头含泪切切的忘了一眼顺妃，看她一脸母爱完全忘了金叶子的事儿，只能垂头丧气跟着应亿安走了，这才刚走出门去，应亿安回头看她。“哎，我说你，鼻尖上的痣以前就有的么？” 楚英抬起头模了模鼻子，这颗小小的痣的确不算明显，她心里有点不大好的预感：“是……奴才出生就有的。” 应亿安挑眉看了看她。 楚英这才看清这位皇子的长相，实在是与说话语气极其不相符的女敕，明显稚气未月兑却有几分英气，眉目间依稀几分不属于宫内的闲散淡然，个子不高却纤瘦，眼睛不像一般孩子那般亮而直接，反倒是一直垂着眼睑，用那长而直的睫毛挡着自己瞳孔中的神色。 “哦，那我认错人了。那你就去宫外做看门的吧。”他轻飘飘说道。 楚英愣了愣…… 您难道不是看我肌肤柔滑，淡淡体香，绝世容貌心痒难耐把我要走的么？难道我不是曾经和您有一段意想不到的邂逅才被选中的么？一句认错人你是几个意思！你让我再回去找顺妃娘娘啊！ 应亿安拍了拍小庆子：“把他带下去安排。” 小庆子一脸“嘤嘤嘤你都嫌弃人家人家很伤心”的表情，不情愿的扯了楚英一把。 应亿安对天翻了个熟练无比的白眼，一把揽住小庆子，一脸哥俩好的表情：“啧，我就是在母妃面前这么一说啊，你别当真。走，回去玩去。” 小庆子一高兴，往楚英后脑狠狠拍了一巴掌：“走，殿下，我们回去斗蛐蛐！” 楚英心里默默默默的比了个中指。果然是她想多了，这殿下果真还是小孩子脾气。 ( 找打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当天就发现这小太监的身子……实际是个女娃，还裹着绷带，似乎装作切干净的样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跟一帮小太监住在一起学做事，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 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低头就看见了肩舆边上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 吓尿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楚英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故作糊涂抬起头：“我只知道小时候村口的傻子是从树上摔下来变傻的。” 应亿安竟托着下巴看向院子里的核桃树。 你要是真愿意摔，我不拦您。 小庆子虽比楚英大一点，却比不得她精明，毕竟还是个孩子，愣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楚英默默把手中纸条团成小团塞进口袋里，应亿安却挑挑眉看见了，他不过是十一二岁，却隐隐有一副了然的样子。楚英抬起头：“殿下还是好好背书吧。” 应亿安不屑的哼了一声，坐入屋内，楚英心里舒了口气，却一转头看见一个蹒跚的小姑娘朝着院内跑来，身后跟着两三个年长的宫女。那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头上扎着小髻，绑着珍珠的挂饰，脖子上还带着小小金锁，身着红色短裙，迈着微胖的小粗腿哼哧哼哧的跑过来，眼见着就要撞在楚英腿上。 她连忙扶了一把，那小女娃看着应该是四妃之中颖妃膝下临月公主，如今正抱着自己的腿，差点摔倒。 “公主，您小心点——”楚英刚要去抱着她让她站直了，冲过来的宫女一把拍在楚英手上，低声喝道：“拿开你的手！” 楚英被一下打懵了，才猛然想起这颖妃厌恶内监，不但自己身边只有宫女，就连女儿身边也不能有内监。这宫女年岁大，但品阶并不高，楚英懒得计较也没回嘴，对天翻了个白眼，无所谓的后退半步让开。 “你！身上没有味儿！你是太监？”临月公主眨了眨眼睛看过来。 楚英却明白了，一般宫内内监身上多有一股尿骚味，她是女子平日又爱干净，身上哪有这个味儿？ “你怎么这么白！你不是太监吧！”临月公主一把拽住他衣摆，楚英心里只觉得，自己为了不暴露是不是以后也要时不时吓尿一秋裤。 那年长的宫女连忙让临月公主松了手，在她耳边轻声道：“您可不知道宫里头有些太监脸上都抹了粉的！” ……别以为我听不见。 临月公主恍然：“就跟娘一样？拿粉扑在脸上？” 宫女连忙回答，然后抱着她走入应亿安屋内，我就听见她甜甜的叫了一声‘亿安哥哥！’，从窗外望进去，似乎应亿安的面容上也有几分笑意，相当喜欢这临月公主。 楚英刚要走出去，应亿安叫了她一声：“就站在这门口候着，别让那两个驴脸的宫女进来多嘴！” 她只得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对着那两个宫女，没过多久两人便被颖妃娘娘宫中其他人叫走了。 楚英无聊的站在门外，若是宫院里没有内侍路过便依靠在石灯上，屋内欢笑声不断，她隐隐约约听见应亿安再念诗句，临月公主跟着咿咿呀呀念着。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临月公主含混不清的念到，听得楚英心里暗骂一句，这大皇子真的不是少年外表中一颗猥琐大叔心么？教自己妹妹念这等诗句是怎么个意思？临月公主单纯得很，只是老老实实跟着念。 接下来的诗句念得更不堪入耳了：“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应亿安似乎小声念道，临月公主女乃声女乃气的跟着念道，听得楚云表情很纠结。 “亿安哥哥，这个‘金针刺破桃花蕊’是什么意思？桃花还能绣在衣服上？”临月公主高声问道。 她亲爱的亿安哥哥似乎低声解释着什么……喂喂，你自己真的懂么？ 站在门口听着这些，楚英连翻白眼翻得眼皮子都疼了。 待到快入夜了，颖妃娘娘来人叫临月公主回去吃晚食了，那四五岁的小公主恋恋不舍，抱着应亿安的脖子不肯撒手。应亿安竟任凭她的小肉手抓来抓去，只笑的宠溺，临月撇撇嘴，讨要了一个明日再来的约定，才被宫女抱回去，应亿安竟一直站在宫门口看着临月公主消失在宫门处，才叹了口气。 楚英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应亿安斜眼看来：“你明日几时换班？” “明日巳时，殿下尽管吩咐。”楚英那表情正经的就好像没听见刚才的婬诗艳曲。 “没什么事儿，不想见着你。”应亿安不过比楚英还矮一点的小屁孩，这般不屑的说道。 楚英心里暴揍了他一顿，嘴上却只得道：“殿下若看着我我烦，就调走我就是了。” “哼，调你去哪儿？你总有本事爬上去，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满脑子的鬼点子么？”应亿安走近一步，眯着眼看这楚英：“我要做的就是要断了你往上爬的路。” 楚英一时没忍住：“殿下，我是不是以前不小心把你推进粪坑里过，你这么恨我。” 应亿安的表情更贱，笑起来：“没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 ……楚英心里几欲吐血，面上却生生憋出几分绯红，娇羞道：“殿下心意，奴才明了。这宫中千万内侍，殿下如此关注我……” 应亿安噎了一下，看着面前面小太监容还稚女敕，故作的娇羞模样既让人不爽，又看他一点小尖下巴，杏眼肤白，样貌这般讨喜。他有几分不爽，甩袖迈进屋内。 楚英想的脑壳都疼了，也没想出她做了什么出格之事让应亿安不爽，这事儿琢磨了一夜，她模了模枕头底下的平整的银票才勉强睡过去。 万万没想到，她第二日去换班，到了惜颖宫，整个人真的是吓尿了！ 三五个宫侍急急忙忙的喊着，小庆子冲出宫门几乎要将她撞倒，临月公主站在院中树下嚎啕大哭，楚英连忙过去。 “殿下！大殿下！” “小庆子去叫太医了，快快抬进屋里去！”那三五个宫侍惊慌说道，楚英才看见倒在地上满头是血的应亿安！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殿下抬进屋里去，楚英才知道临月公主与应亿安在院内玩彩毽，却不小心扔到了树上，应亿安竟然自己爬上树去拿，结果失手摔了下去。 楚英骂道：“难道偌大的院里就没有个长手的人么？还要殿下自己去爬树！” 其中一人慌得脸都白了道：“殿下给我们都安排了事儿，小庆子又去给太后送东西了，平日里我都陪着殿下，可殿下跟公主玩的时候，最烦我们这些下人看着，我只能到后院等着，谁知道听见公主的哭声赶过来的时候，就看着殿下拿着彩毽倒在地上了。” 我他妈是有多点背，才一次次这种事儿轮到我头上！楚英心里骂道。 她跪在床边，看着应亿安已经昏过去，血顺着额角伤口流进鬓角中，这伤口绝不浅。 宫侍七手八脚的拿着软巾擦拭，楚英退在一边，心里却差不多明白这极有可能是大皇子故意而为……支开下人，叫走小庆子，赶在她换班之前，又叫了公主来证明是他自己失足摔下来的。这话若是下人说，皇上必定怒而斩杀奴才，可如果是只有公主看见了，惜颖宫中的奴才们才有可能免过一劫。 楚英当真要怀疑了。先不说大皇子这件事的做法和决心，不可能是一个十一二岁孩子决定的，就算是皇家子也不会早熟到这般地步，更何况……他与太子关系并不差，皇上也无要将他与太子比较之意，应亿安不该有这般非装傻不可的决心。 太医很快就赶来，随之而来的就是顺妃。待到太医紧急处理了伤口，施了几针，应亿安才幽幽醒来，趴在床沿狂吐，神志也有几分不清楚。这些表现是真伪，楚英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这一摔，应亿安约莫就是有几分轻微脑震荡。 皇上下朝后急忙赶来，甚至连朝服也未换下，应亿安吐了又昏过去，伤口所幸止住了血，皇上一直坐在床头未走，屋内还传来顺妃的哭声。 楚英随着宫院中的下人跪了一地。 这日子能不能别这么苦逼啊…… ( 太子 楚英月复诽，却未想到皇上在屋中表情复杂，却最终还是让他们退下了，楚英心中觉得恐怕皇上也猜到了。♀ 楚英回到十三所后，住处附近太监都知晓此事，楚英混的不差，只是这前途未卜的时候，谁也不敢闲着没事儿上来搭话。她平日里再怎么处事不惊，如今这份上也有几分慌，坐在屋内忐忑了几个时辰，就见到了前来通报的领班太监，死罪已免，活罪难逃。 她被罚去做御花园清理荷花池淤泥的脏活。 楚英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听这惩罚，做完了脏活，估模着还是要回到大皇子宫内去的。 她多问了几句，也凭的是楚英师父最近是红人，那领班太监也算是回答了。只听说这段时间大皇子宫内换了几个以前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小庆子虽被应亿安支出去了，但这事儿他也是要负责任的，挨了十大板，估模几日都下不来床。 楚英这般已经算好的了，御花园的荷花池是每年夏季之前都要清理的，她在内官监登记了一下便领了活，连接几日都要早早去，卷起裤腿淌进没过小腿的池水里，将那去年的淤泥给捞出来。 这几个受罚的人都没分在一起，她可是要一个人弄一片不小的池子，这估模着也要干半个多月。 楚英每日带着水和干粮去，那荷花池附近因为还没到夏季景色不好，也无人过去，她便偶尔也趁着中午倒在草地里歇着会儿，连接几日腰酸腿疼，她看着自己干活也快，歇的时间愈发长了。 这一日，她倒在草坪上，脏兮兮的裤腿还未放下，昏昏欲睡之时，却听到一声生女敕的惊叫，猛然睁开眼，就看着头发有几分散乱，脸蛋也不大干净的临月公主站在她脑袋边。 “哎！你不是那个香香的小太监么！不去照顾亿安哥哥，竟在这里偷懒！”小公主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脸。 楚英猛地吓醒了：“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是我和亿安哥哥的花园！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她虽语气有几分娇蛮，却并没什么架子，对待楚英这个小太监就像是平等的皇子一般。“这园子虽然冬天封住了，但是亿安哥哥都会翻墙带我过来玩，等到夏天，这里娘娘就多了，就不好玩了。” “那你怎么过来的？” 临月撇了撇嘴：“我知道墙边有个洞能拱过来，只是我刚才跑的鞋子弄丢了，我要找到鞋子再回去……” 楚英才看见临月光着一只脚，肉乎乎的小脚被草叶和树枝扎伤了，可她不哭闹也不怕疼。 ……公主您真是个女汉子。 楚英没辙，也明白公主的意思是让自己把她找鞋子。她累的腰酸背疼的，还是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找到了应临月的红色绣花草软底鞋，她单膝跪在地上，刚要给这公主穿鞋子，公主却不愿意，坐在地上自己穿上了鞋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楚英。 “本来以为你长得好看，肯定也爱干净，没想到竟然弄了一身泥。”公主斜眼道。 ……你照照镜子瞧瞧你拱过狗洞一脸脏兮兮的，有脸说我啊！ “我要回去了，不过你要帮我个忙。”公主用手指只抓了楚英的一小个衣角，往狗洞那边拽去：“你先爬过去，我怕娘手下的几个大宫女看见了，你先去给我探探风。” 楚英一脸为难的看着那狭窄的洞：“公主……奴才这两年吃的有点壮，恐怕过不去。” “就你这么瘦，还过不去？快点啦！”小公主拍了拍墙，楚英本不愿，在小公主面前她也没必要多么装奴才，只是万一找不到公主，发现在这里，她也去不掉责任。 “快啦……我都钻过的！”小公主又说道。 楚英无法，只得尝试着钻过那墙下的洞，头也过去了，胳膊也过去了，楚英往前爬了爬，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卧槽！卡住了！她明明才十一岁就长出肥臀来了么！ 楚英在墙那边的脑袋无力的垂下去，小公主在墙这边急了，开始往往外推着楚英的！这下卡的更牢固了，她卡的腰都疼了，想缩回去又回不去，小公主也急的在墙那边直生气，嘴上气鼓鼓的说道：“你可是断了我仅剩的路啊！我唯一能出去的路呀！娘要是发现了，别怪我说是因为你啊！” ……楚英心里更悲痛，她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卡在了洞里。♀ 她到底是为什么才做这种掉份子的事儿啊！ 却忽然看着有脚步声过来，一双玄色带有金色图案的靴子停在了她面前，少年的声音不确定的说道：“临月是你么？” “这个是……？”那少年蹲来，楚英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那人。 枝桠透过来的光正好映照在她脸上，闪的她几乎看不清楚，对面那少年头戴金色小冠，身着白底金边窄腰长衣，嘴唇薄薄的，双眼微微狭长却由于那瞳孔中好奇又英气勃勃的神色，整张面容显露出孩子气。 “太子哥哥！曦哥哥！”临月公主在墙那边，高兴地一边拍着楚英的一边高声回应。 ……太子…… 楚英把头埋得更低了。 当今太子，比大皇子小一岁，名应曦，绝对他妈的错不了。 此时太子也低头看了看那卡在洞里的小太监，一身泥，脸上还脏兮兮的，眼下都是几日劳累出来的青灰。 丑的不是一点半点，太子心道。他虽十岁，也懂得脸长得好的重要性，看着这么丑一个小太监如此狼狈的卡在这儿，他一点帮忙搭手的心情也没了。 “临月，你别急，我这就过去抱你过来。”应曦答道，一脚踏上了楚英的肩膀，当作垫脚轻轻巧巧爬上了围墙，跳到了墙那边抱起了临月。应曦往日也跟临月玩的不错，她肉乎乎的，人也可爱听话，只可惜临月更喜欢大皇子几分。 应曦也是无人玩，早课早就做完了，宫内的太监太唯诺，太学的伴读太死板，应亿安以前学习好，成了皇上教育他的正面教材，应曦真是偌大的宫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玩伴，真心这日子是要淡出鸟来了，临月就成了他平时讨好着一起玩的对象。 若是能跟临月一起玩的好，不但自己开心还能气到应亿安，这事儿赚大发了。 于是应曦手里有点好东西，都去给临月送去，从糖人到风筝，从诗书到蛐蛐，气的皇后都想踹自己这个儿子。明明皇后自己跟颖妃不那么对付，甚至颖妃没文化还爱得瑟，皇后脾气再好心里也烦，可自己的儿子却巴巴的把好东西都去送给那颖妃的女儿，她能不气么。 应曦这头抱着临月，刚刚还急的要哭的临月喜笑颜开的抱着他脖子，应曦这头踏在楚英上，又拿她当踏板翻身过墙，稳稳的将临月公主放在了地上。 “曦哥哥，你衣服划破了！”临月惊叫。 “没事儿。”应曦还是个小屁孩儿，却懂得如何显摆豪气。 临月眼睛里几乎闪烁出了小星星，楚英趴在地上捂着脸。 “啊，曦哥哥，快把他也拉出来。”临月还算有良心，想起了卡着的楚英。 “管他作甚，走，我宫里多了个欢喜佛，还能动还能摆各种姿势，可好玩了！”应曦一把抱起临月，临月转眼就忘了楚英，眼里闪满了星星，抱紧着应曦的脖子高兴地不得了。 ……欢喜佛。 宫中用于给皇子性启蒙之用具，可变换多种交-合姿势，笑容猥琐，姿态万千，有专门的太监摆弄出各种造型给皇子示意。 应曦绝壁不知道那是干嘛用的，才抱着临月要去看，这一个个皇子都这般对待自己的妹妹，楚英心里叹了口气，她用力的往外爬了爬，几乎都要刨地了还是钻不出来，干脆放弃了…… 她卡的腰酸背痛，眼见着这生僻的地方都无人经过，楚英吼了几嗓子都没人听见。 恐怕她都要等自己饿瘦了才能出去，却在夜色-降临，宫内石灯点上白烛，她口干舌燥趴在地上，却看见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特别是在靠近她的时候，那脚步声更轻快了。 “哟，你还在啊。”那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熊孩子。 “小太监，看你就知道光吃饭不干活，吃这般胖。”他笑嘻嘻的坐在旁边的树上，荡着腿看楚英。下午那件划坏的衣服已经换掉了，只看现在穿的这条黛绿绸裤就要又被树枝弄破。 楚英看着他嘴角的那点油光，扯出一个无力的笑：“真巧啊，殿下，吃饱了出来遛弯呢。” 太子猛地一偏头：“别以为你跟我套近乎，我就会拉你出来。” ……我跟你套个毛的近乎了。 楚英也发现这应曦与应亿安当真差得远，明显的小屁孩一个，她对付孩子可真没法子，干脆垂着头趴在地上装死不想理他。 但明显应曦很闲得慌，他跳下树来踹了踹我：“喂，快点滚出来，别堵着这洞，临月明儿就没法钻洞了。” “……”楚英偏过头去一副就让我这样的模样。 “喂！你这人——”应曦踢了她几脚，不过都不重，她也懒得理。应曦气急，爬到围墙那边，拽住了楚英的脚，开始往那头拽，一边扯一边还喊着：“你这胖太监给我出来——！” “疼啊啊啊！放手，再这样老娘蹬死你！”楚英疼的不行。 太子殿下使出吃女乃得劲儿来，竟然把乱蹬腿疼的脸都抽搐的楚英硬生生从洞里拽了出来。 楚英只感觉两肋火辣辣的疼，只怕磨破了皮，她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应曦也倒在草坪上累的气喘吁吁，楚英叹口气走到池旁的水桶边，用自己打来冲脚的水洗了洗脸，又挽起裤腿洗了洗小腿，应曦也走过来，本想借点水，却看着那脏兮兮的水桶嫌弃的放弃了。 “你流血了。”太子道。 楚英模了模两侧肋骨，果然有几分湿乎乎的，她自知自己虽到了快发育的年纪可胸前平的啥也没有，索性掀起衣服查看了一下伤势，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旁边呆愣看着他的应曦。 “看什么看啊。”她本就有几分不爽，也懒得装奴才了。 应曦还呆愣的看着她白皙的腰与艳红色沁血的伤口，月色映照在她纤瘦的脊背上，那皮肤显露出半透明的白皙。洗脸时沾湿的头发贴在额头，白皙的面庞五官只算清秀，只是鼻尖小小一颗痣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只是这对他翻着白眼的表情和这张脸实在不配啊！ ( 甜点 应曦眼疾手快的去拽她，却只拽到了宽大的太监袍，楚英嗓子都提到喉咙眼，惊得不行，却感觉腰带猛地一松，太监袍被拽在应曦手里，穿着中衣的自己却金蝉月兑壳一般的跌下来！应亿安眼疾手快的就要去接她，只是他手里还抱着临月。 应亿安没法扔了临月去接她，掉下来不过是片刻间反映的事儿，应亿安一手抱住临月，另一只手还未伸出去，楚英已经落地了。 她觉得自己摔的眼前一黑，嗓子一疼，半天耳边都听不见声了。 待到眼前能看见东西，就看见有几分急切的应亿安和急急忙忙从树上爬下来的应曦。 临月也吓到了，揉着她的脸，差点哭出来：“香香的小太监要死啦，要死啦——” 楚英喉头一甜，逼出两个字：“闭嘴。” 应亿安一副摔下树我可是专业户的样子，一把扛起楚英，对着身后发慌的应曦吩咐道：“你抱着临月，我们去找大夫！” 快死过去的楚英用尽全力使劲儿拍了拍应亿安的后背：“大哥……你放下我来，我快被你耍帅玩死了……我他妈刚摔的要死要活你就抗我……你……” 应亿安也不知道被摔了该怎样，赶紧放下楚英来。 楚英倒在他半跪着的膝头，狂喘了一会儿气，过了半晌才说：“不要紧……不算太高。以前滑冰的时候没少摔着脑袋，艾玛……我觉得我要吐了。” 应亿安立刻抽走膝盖，后退半步，一副‘你尽情吐我不拦你’的表情。楚英真让这位大哥噎的吐也吐不出来，临月跑过来拍了拍她后脑：“你脑袋疼不疼，我去问娘亲要冰冰，有冰冰贴一下就不疼了，我以前也这样。” 临月公主还是你好…… 跟着应亿安和临月的大宫女急急忙忙跑来，就被临月呵斥着去拿冰袋，初春的冰不是那么好拿到，等人送来她已经头痛好的差不多了。♀ 应曦拿起袍子套在我头上：“你还是穿着吧，天冷。” 应亿安却冷眼看了应曦一眼：“你也不要再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如果摔下来的是你，你应该知道万一出点事儿，要死多少宫侍吧。楚英这一下算是替你摔的，你再爬到那地方，不要怪我托人告诉皇后娘娘。” 应亿安虽然只比他大了一岁，可应曦被他那冷淡又严肃的口气惊了一下。 ……什么叫她这一下是替应曦摔得啊。 “你们回到桃花林那边吧，我直接带着楚英回惜颖宫了。”应亿安将楚英从地上拽起来。 应曦虽是太子，却只兄长辈序，只得抱起临月低声应道。 楚英有几分头昏，走起路来趔趔趄趄，她身上的太监袍皱皱巴巴，当真是狼狈不堪，大皇子的单人软轿停在宫苑侧门外，他提前早退虽有几分说不过去，可应亿安并不在意。 楚英心里轻笑了，在心态上，应亿安真是皇宫中吊的数一数二的。 “你也坐上来吧。”应亿安坐在单人软轿上，为楚英让出半个位子来。 楚英摆了摆手：“罢了，奴才没这个胆子。” “上来。你若不上来，今儿晚点就别想吃了。”应亿安这一句威胁正中楚英软肋，她叹了口气坐上了软轿。这四人抬的小软轿，两个半大的孩子坐着正合适，应亿安披着薄薄的青绿锦缎披风，他有意无意的盖了一半在楚英膝头。 楚英对这种两人膝头并在一起的亲密，与身边静谧的石灯渐渐摇过身后的氛围感到尴尬，毕竟自从昨日，她也知晓这两个孩子的躯壳里装的是两个成年人。♀ “打开看看。”应亿安并不尴尬，递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 楚英接过来打开，里面装满了粉白的桃花瓣。 “哎？” 应亿安微微低头笑道：“这些做鲜花饼再好不过。放些蜂蜜与松仁，用酥皮包裹油皮，刷些蛋液，做些果仁味道的，或者放些腿肉做咸味的也好。”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却看着对面那个有点狼狈的小太监，眼睛亮起来。 “殿下原来不但喜欢四处吃，还会做？君子远庖厨啊——”那小太监说道，应亿安却感觉他吞了一下口水。 “我可不是君子，只不过是个俗人。你回去到小厨房将花瓣洗净。”应亿安笑起来。 小太监楚英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明亮的眼睛里简直要涌起崇拜。 楚英可是明白应亿安要露一手了，只是下人们必定拦着他用小厨房，应亿安估模要等再晚一点才去做鲜花饼。 她回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净了手，去借了小厨房，她这头刚把花瓣放在一大碗水内洗净，就看着换了一身窄袖便装的应亿安走进来，他很熟练的从小厨房的门后搬了个高凳坐在中央的木桌边。在他的指挥下，楚英慌手忙脚的去找面粉和猪油，只是她分到惜颖宫还没两天，这些东西都放在何处完全不知晓。 应亿安叹了口气，自己挽起袖子拎出装新鲜面粉的布袋，拿出洗净盖着白布的铜盆与案板，虽是平常人家最常用的东西，但宫内的形质花纹都精致得多，楚英头一回进古代厨房，看着高高橱柜中摆的玻璃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应亿安熟的不能再熟悉了，他叫人拿来一大碗猪油，边开始先用猪油与面粉一比二混合揉出油皮所用的面团来。应亿安做饭时极其安静，甚至不抬头看楚英一眼，专注手里的东西。楚英趴在桌边，惊愕的看着少年的手指熟练的按压挤揉面团。 “殿下……难不成您当初在宫外几年常做东西给自己吃？”楚英问道。 “嗯啊，那时候材料不好，哪能跟宫里似的，天南地北的食材都有。人若过得不踏实，唯有吃食能得以解忧。”应亿安袖口沾上一点面粉，他手臂如同练武的招式一般有张有弛的揉捏面团。“我那时读书也读得差不多了，练武也不是太好的料子，在努力也不过是那般样子，便把一身兴致投到庖厨之上。” “殿下……为何只叫我一人来看，宫院内还有其他人，叫他们一起来帮忙，尝尝您的手艺难道不好么？”楚英戳了戳面团问道。 应亿安熟练无比的拍开她的爪子，脸上有几分无奈的笑：“楚英，宫中之人，并非各个如你这样。” 楚英愣了愣。 “有些人，你不把他当奴才看，他却把自己当成奴才，连个头都不愿意抬。我年幼时，本以为你们做奴才的，不过是低头某个营生，若出宫了便与芸芸众生一般。可有人把做奴才当做命，这我也没法正言看他了。”应亿安说道：“这惜颖宫内，除了小庆子，其他人都没得可说的了。” 厨房的烛光中，应亿安接着说道：“更何况，你与我年岁应当相当吧，随这辈子你不幸，但也算是个并不庸碌的男子。” ……殿下我跟你性别不同的其实。 “至于临月为何跟你亲？”应亿安笑起来：“估模就是平常没怎么跟小太监一起玩过，身边陪着的宫女每天又管她，一会儿‘这个不能碰’‘那里不能去的’，她自然厌烦那些宫女，对你亲近了。……再说了，你要不是个太监，我还绝不会让你靠近我妹妹的。” ……你这个妹控。 楚英与他聊起来，反倒应亿安说着没完了，他本就有一种市井闲人的气质，如今说话更是闲散随意。 “下面要做的是什么？”楚英看着应亿安又揉了一团面，放了水与一点猪油，还敲碎了两三个鸡蛋放在其中。 “这是鲜花饼油皮内的面饼，里面包裹着内馅儿。”应亿安指挥着楚英将煮软的红豆与桃花瓣放在一起，拿出一点槐花蜜和松仁搅拌在一起。“只可惜没有玫瑰，否则味道更佳。” 楚英埋头做事，应亿安也很好揉好面皮，将她拌好的馅料先包上面皮再包上油皮，然后用几个鸡蛋的蛋黄打成蛋液，涂在表皮，然后撒上芝麻。楚英以前也会做面点，只是没应亿安这般熟练，她也跟做包子一样做了两个鲜花饼，又丑又鼓，应亿安叹了口气，用力捏了捏才让它看起来好看些。 她只觉得，应亿安做面点的时候，似乎连脾气和态度都比平日温柔了几分，虽说平日也不算暴脾气…… 厨房内有石制围炉，这就是古代的烤箱，点火口在屋外，早有人知晓应亿安要用，给点上了火。应亿安在鲜花饼的底部抹上油，然后打开石围炉的铁盖，让鲜花饼贴在石壁上，楚英看着那鲜花饼牢牢贴在石壁上，惊愕的也不顾脸被火烤的发烫。 等到合上铁盖，下面等的就是吃了。 应亿安洗净手，拍打了一上的面粉，这动作平常的就像是哪个平民家早当家的少年郎。 他坐在楚英的身边，也一起发了会儿呆望着石炉。 楚英正想说火候的事情，是不是快要好了，应亿安突然开口：“你很想往上爬？” “哎……？谁人不想往上爬，我只想攒点钱。”楚英不敢说自己要出宫一事。 “你再怎么爬，也别想着做太子近侍。我以为你明白的。”应亿安偏头看她：“那些关于我的话我既然说给你听了，你就不可能再去太子身边，我也不会放你去。” 楚英愣了愣：“我并无此意。” “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你都该明白，你如果不在惜颖宫中，我就只会打发你去做些下等的苦活。”应亿安说道：“我似乎没跟你说，你十二岁时成为了太子近侍，他极为信赖倚重你，这也就是我认识你的原因。” ( 威胁 楚英感觉受到了惊吓。♀ 应亿安笑的温和的走到石炉边，打开了铁盖：“然后，十五岁，你死于宫变。若非说具体原因，那就是应曦对你生疑，又不舍得杀你，皇后一直认为你不忠心，所以找借口杀了你。” 她已经不是惊吓了，而是吓傻了。 “我可是亲眼看着皇后以你谋害太子之名，杖刑六十，活活被打死在长凳上。”应亿安戴着手套熄灭炉火，拿出烤好的鲜花饼。“那时候，我隔着一整条长廊，都听得见你的惨叫。” 楚英几乎是被钉在凳子上，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的死法太过惊悚：“……我不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呵，你为何在宫中装作毫不识字？我知道你认得字的，在叫你来做贴身近侍之时，我已叫人查的清清楚楚了。我不信你两年前还识字，如今就不记得了。”应亿安把盘子放在木桌上。 ……应亿安这么笑起来，在满是甜点香味的温暖厨房里，楚英却觉得有几分坐立不安。她以为自己的脑子，自己的嘴皮子够应付宫中了，却如今……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往日里装出来的淡定脸完全掩饰住了自己惊吓且不安的心思。应亿安看着她面容这般淡定，自己也有点不淡定了。 这小太监怎么这么波澜不惊。 “我的确识字，之所以不愿表露，就是因为我知晓宫中各个主子，最怕识字的奴才。要是有什么文字的东西，我不小心打眼看见了，万一是牵扯各方的重要讯息，等着我的可就是死路一条。”楚英呼了一口气说道。 “那就是这个理。我那日与你说了我重生之事，管你愿不愿意听，我想说了，你听着了，我就不能放你走了。万一以后有关的事传到他人耳中，我必定第一个就是怀疑你。”应亿安眯眼说道：“来吃吧，趁热。” 楚英在他的眼神下，感觉身上背上了好几座大山。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那香味勾的她又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真是又憋屈又享受，又好吃又心酸。 “你是愿意在惜颖宫内做点聪明事享福，还是想要去做打更倒水的苦活，亦或是直接想死在这宫里，这取决与你。”应亿安轻声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渺茫，又是因为眼前这个做饭超好吃的，为人吊炸天的殿下，自己不但断送了未来，还赔了几百两银子，她眼一酸，吸了吸鼻子。 应亿安这会儿倒是爽朗的笑起来：“你哭什么？” “呜呜……太好吃了，奴才忍不住啊，忍不住啊！”楚英塞的快要噎出泪来。 应亿安笑的更开心了：“那你使劲吃，吃完了去给我娘送去一份。记得要哄她说，吃的胖点也不怕，父皇最爱丰腴之美。” “呜呜，我知道了。”楚英抹着眼泪狠狠咽了下去。 她吃了几个就赶紧去给顺妃送去了，顺妃才刚刚从太后晚宴归来，饮了几杯果酒，有些两颊绯红。楚英刚过去的时候，顺妃正坐在软榻上掉眼泪。 “娘娘，大殿下送来的……” 顺妃抬起头来：“亿安这孩子还有脸送东西来！” 楚英惊愕地看着她满脸泪痕：“娘娘怎么的了？” 身边的宫女一直在递软巾，安慰顺妃，顺妃却气极的骂，楚英才明白原来是今日在晚宴之上，应亿安拿出戒尺，说的却是不愿太后与皇上再管教他，出言桀骜不驯，连皇上都冷了脸，太后却反应不大。皇上早就知道应亿安决定放任自己，他的恼怒也是半真半假的，而太后有了之前楚英送礼那一遭，也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 只是顺妃面子上挂不下。 岂止挂不下，被宓妃那鄙夷的眼神一瞧，再看一眼旁边有几分得意的三皇子，以及高处意气风发的太子，她简直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这个一直给自己争面子的儿子竟然这么丢了自己的脸，顺妃能不气么。 楚英却不好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将应亿安的打算说给她听。应亿安的确很爱他娘亲，只是也因为顺妃平日里还有的几分娇憨，应亿安更有一种把顺妃当做小女孩儿保护的感觉。楚英虽然觉得顺妃能有一个这样处处考虑自己的儿子十分幸福，却觉得两人的确是少了些交流。 她只得放下盘子，看着顺妃气急的打翻装着鲜花饼的瓷盘，那还温热的点心落了满地。 “是了，那孩子一直最有心思，他又聪明又倔，决定的事永远改变不了！如今我作为母亲，说话却没什么分量，我甚至都没法叫他到跟前来训斥这孩子！”顺妃说着泪又下来：“半年前关于他懈怠读书一事，半月前他摔破头一事，我那次没有训斥他。我却知道，亿安这孩子笑着应答，实际心里根本不当回事儿，他就是这么我行我素。” 楚英听了这话，只感觉到了一点误会在心里纠缠出的深深芥蒂。 她有点想替应亿安说句话的，却也知自己还不明白应亿安的意思，就不该多嘴。 顺妃自知虽读过书，教导应亿安还是不够的，更何况他连皇上的话都罔顾…… 楚英捡起了摔碎的盘子，走出了顺妃的宫院朝惜颖宫而去。待到迈进主屋，才发现应亿安坐在床边，点着防烟的铜雀烛台看书，也不是平日里的闲书，而是《榖梁传》。楚英走过去，给温上热水，动了动铜雀烛台上的半圆形铜板，让烛光汇聚到书页之上。 “她哭了？”应亿安并不抬头，楚英却感觉到了他似乎有几分不安。 “嗯。”楚英拿起剪刀轻轻剪了剪灯花，听闻白烛内的噼啪轻响。 “……明明是个年纪这么大的女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应亿安翻了一页书：“我总无完全之法，如今不能再给她争光，如何能教她心安。” 楚英专注的剪着灯芯，橘黄色的柔光映在她与应亿安的脸侧。“争光给顺妃娘娘的不过是荣耀，唯有亲近和承诺才能给她心安。殿下只做不说，您与顺妃必定离的更远。您都是成年男子了，难道连哄女人的话也不会说么？就算说几句，认个错表个态，顺妃娘娘心里也是舒服的。” 应亿安不言，他虽可以说几句俏皮话让顺妃开心，却不擅长认错。而且是在自己根本就没错的时候。 “子女为父母认错，本就天经地义。殿下认得不是圣前失仪之错，而是不与长辈沟通令她担忧之错。”楚英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再说下去就太矫情了。 应亿安手指摩挲着书脊：“是啊，我只怕重生回来，却让母妃离我更远了。” 楚英撇了撇嘴，就知道这家伙自己也很焦虑，他比谁都怕顺妃的失望与眼泪吧。做鲜花饼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对必定伤心的顺妃笨拙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事已至此她不必多说，便收拾了东西去隔壁歇下了。 待到第二日她醒的格外早，应亿安要开始上早课了，不过寅时就要起床洗漱，天未亮之前已经带上书出了门去，楚英披着外袍，快步走在软轿边，要随着他走到书院去再回来。应亿安困得几乎要在软轿上打呵欠，晕头昏脑的就被伴读领进了书院，剩下的时间就是楚英的时间了。 她决定先回去补个觉，却未想到刚回到惜颖宫，就看见了一个跪在院中的小小身影。 “小庆子？”楚英看到来人愣了一下，连忙走过去：“你好了？怎么跪在这里？” 小庆子却抹着眼泪，抬眼有几分恨意的看着楚英：“我自是该在床上躺着！” 楚英愕然，却转眼就明白了：“殿下说要把你调走？” “你这不都知道么。”他冷笑起来。 “殿下不是把你调去内务府么？那可是肥差，你为什么不愿意。” 小庆子不言，直直的跪在石砖地上。楚英却约莫明白，这小庆子基本上和应亿安一起长大，如今应亿安虽是为了让他享福而调走他，可小庆子心里却必定觉得是楚英抢了他位置。按宫内辈分，他赶不上楚英，身后又没有厉害的师父，自然只能跪在这里无声的抗争了。 楚英真觉得，应亿安和小庆子这对儿有发展虐恋情深不离不弃的潜质。 小庆子既然愿意跪着，还对她有这般敌意，楚英自然不会再去劝他。 待到下午应亿安下学归来，见到了院中跪的笔直的小庆子，丝毫不吃惊。他披着衣服拎着书袋目不斜视往主屋走，小庆子跪行着就要去抓他衣摆，应亿安闪身躲开头也不回，走入主屋将门狠狠一合！ “殿下！”小庆子泣声叫道。 好一个冷面月复黑鬼畜皇子，对上痴情软弱身不由己小太监！ 天呐，小庆子唯有被蹂-躏，被欺压，才能撼动应亿安那颗冰封住的心！只有这样他才会在宫中雨夜，拥住奄奄一息的小庆子，红着眼眶指节发白吼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爱我！放弃吧——” 小庆子必定用眯缝小眼中穿透千年的目光看着殿下，虚弱的抬起手，嘴角溢出的鲜血如同点点红梅…… “楚英！进来沏茶！”屋内应亿安的喝声打断了楚英扯得没边的思绪，她遗憾的咂咂嘴，望着院中泣不成声的小庆子。吃点苦也好，以后就是能过上好日子了，老娘可是挤破头都想去内务府那等好地方揽一个肥差。 应亿安坐在屋内被小庆子在屋外愈发响亮的哭声扰的皱起眉头，楚英垂眼沏茶跟没听见一样，她却心里觉得小庆子哭的一点都不虚伪，简直就像是失了依靠被抛弃一样的哭声。 “你叫人赶他出去！”应亿安皱了皱眉。“他怎么这么倔。” 楚英一副干我屁事儿的表情：“我不去，他倔不倔你还能不知道，如果没有那股犟，怎么能在宫外坚持着陪你这么多年。” 她去后院忙活了，等到快吃晚点的时候回去，却看着小庆子竟然已经抹掉眼泪小心翼翼的站在应亿安身后了。 这个殿下……果然还是心软了啊。 ( 画像 小庆子回来，最高兴的就是楚英。♀ 她太省事儿了，小庆子总觉得是楚英抢了他地位，处处都争着做事，事事都要做的比楚英好。基本这一下午到睡前，她就袖手在旁边打瞌睡好了，保准小庆子事事都做好了。 这日子过得太享福，应亿安却有点承受不住热情如火的小庆子。 连接几日都是小庆子送应亿安去书院，年纪还小的应临月每次来找大皇子玩，基本都扑了个空。不过她倒是不失望，因为毕竟还有楚英陪她玩。楚英可真是叫苦不迭，这到了春日里，临月早早换上漂亮轻薄的春衫，又是拉着她放风筝，又是玩毽子的，女汉子公主基本都是在院内疯跑不停。 她就怕临月出点什么事儿，再倒霉的算到自己头上。楚英气喘吁吁的跟上那狂奔的小短腿公主，还谨记着要给擦擦汗，两个跟着临月的大宫女却似乎看她很不爽。 楚英也没办法，颖妃如今混得好，她心里头再怎么剽悍，面儿上还是低调些。 这日临月公主又去摘了柳条，绕着皇子所住的东宫乱跑，眼见着就要往应亿安他们几个读书的地方跑去，临月撒丫小腿跑过上书房的牌匾，跑进院内。楚英倒是不怕，宫内的上书房是给年纪不到十四的皇子们用的，学习虽繁重，氛围却并不算太严肃。 更何况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在里头，过了这道宫门，还有个带着池塘的大花园，更是惊扰不到皇子们。 楚英跟上了临月的步伐，却听见了临月的笑声：“亿安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跑过宫门，只看着上书房外围的池塘边摆着几张长案，皇子和伴读们站在长案边，桌上铺着毛毡与宣纸，似乎正在画初春杨柳。一位三十岁不到，白净无须男子背着手看皇子们作画，似乎是这门课的先生，临月跑过去，立刻吸引了诸位皇子的目光。 “临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应亿安立刻放下笔，一把拽住临月的后衣领把她抱起来。 临月总是没什么好笑的事儿还咯咯笑个没完，她伸手去捏应亿安的脸：“亿安哥哥我也要画画！我也要画画——” “不行。”应亿安看向走来的楚英：“把她抱下去，别在这儿靠水的地方玩。” 楚英撇撇嘴，走去抱起满脸不情愿的临月公主，教画的先生却叫住了：“没事，今儿的课本来就轻松，看你们画这无风的杨柳也画不下去，不如来画一下临月公主。” 临月高兴地应答道：“来画我呀！”楚英将她放下来，就看着临月跑到池塘边，对着众皇子摆了一个扭抬胳膊妖娆无比的姿势，睁着大眼看向理她最近的应曦：“太子哥哥，把我画漂亮一点啊——” 众皇子被她那胖乎乎小短腿摆出的姿势笑的不行，楚英也笑起来。这宫内因为临月不知道多了多少趣味，她虽贪玩活泼，从不娇气哭啼，自然大家都喜欢她。 楚英坐在池塘边，一边陪着临月，一边看着众人作画。应亿安叹了口气坐在凳上，楚英斜眼看了几眼，只觉得他画工简直惨不忍睹，而一旁的应曦倒是画的快，没有多久就用墨色勾勒出临月公主的动态来。 她看着手痒痒，心里更痒。她当年就是学壁画出身的，只是这专业到了古代只能做又苦又累的画工，她的水平也估模比不上古人，自然不会再想去画画。 如今看着应亿安画的这般……**，她都有上去夺笔的冲动。 应亿安恐怕也知道自己画的不咋滴，还斜着身子挡住了案几，不让楚英看见他画的。那头儿应曦倒是已经将临月的头发分层染罢，用新笔沾了藤黄，画下临月的裙衫。三皇子似乎也不大擅长作画，他又看起来是个要强的，画不出来还皱着眉头死命的描。 剩下的伴读们忙着给皇子们洗笔，研磨石色。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楚英托腮欲睡，那头临月都搔首弄姿的扭累了，一坐在草地上。先生也叫了停，走到长案之间观看皇子作画，他背手站在太子应曦画作前，笑起来：“你倒是会瞎画。”楚英好奇，便走了过去，却愣住了。 身着春衫的临月画的娇憨可爱，头上发髻落下的几丝散发也画的被微风吹动，只是临月背后却画了一个……托腮沉思的小女孩儿。 十一二岁，身着素色裙衫，耳边几丝黑发散落，白皙沉静，五官精致，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楚英心中惊了一下。 “哈哈，我才发现楚英长得像个小姑娘，想着宫内也没有跟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就调笑了一下，画了身女装！”应曦笑嘻嘻道，却一回头看见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的楚英。 那先生笑道：“倒是把他画的比公主精致了，这可是画的偏颇了啊，不过眉眼间简练的勾勒出了沉思的模样，画的还是不错。” 应曦却笑不出来了，因为楚英的表情很差，眉间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恼怒。 “呃……”他觉得楚英可能因为这个玩笑恼怒了，却见楚英勾唇冷笑：“殿下没逼我穿上女装，来给你们逗乐我就感谢了。” 应亿安在身后不起眼的地方忽然拉住了楚英的手，意思就是要她别再说了，再说多了就太出头了。 楚英的恼怒本就是装出来的，但她必须对这种事儿表现出愤怒来，否则这些熊孩子只会越玩越过分，到后来暴露的就是自己了。她住了嘴，应亿安把她拽到身边来，手指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慰她。 她抬起头看着应亿安，却并不知道应亿安心里想的是什么…… ——楚英作为上辈子的纯爷们，如今作为太监却被这么调笑，岂不是刺痛了内心最深的痛！同样作为成年大老爷们，我有责任和义务好好安慰他！ 应亿安还心里偷偷下了保证，以后坚决不在楚英面前开关于性别和男人x能力的玩笑！ 应曦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大好，站在一边不说话了。先生深深看了楚英一眼，朝应亿安的画走来。 “你这……” 楚英看向他的画。 卧槽—— 殿下你画的屎都不如啊。 应亿安没松开楚英的手，清咳了一下：“我自知水平不好，就没画临月，画的是小太监。” 楚英心里在咆哮：放开手！你再说你这眼歪鼻子斜的人物是我我跟你拼命！ “其实吧……这扭曲的人物其实是代表我对他的不了解所带来的认知错位，他夸张变形的五官是我由于对他过去和性格一无所知带来的……呃，错误理解。” 殿下，恭喜你习得现代艺术家基本技能——扯淡。 先生咳了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只道了句天气好热就往三皇子那边而去了。临月却看着画笑嘻嘻：“亿安哥哥幸好没画我，不过小太监画的很像嘛！” 应亿安淡淡道：“你还小，理解不了哥哥高深的画风。” ……应亿安你快要变成淡逼之王了。 殿下背着手往三皇子那边去了，一直抓着楚英的手也松开了。楚英只觉得手心都满是汗水。 “我也要画画，给我笔呀。小英子，我要鲜艳的颜色！”临月踩上高凳，要在应亿安的纸上继续画，楚英只得过去，打开封装的颜料小瓶，临月小手一指，把所有基本的颜色都点了个遍，她只得拿出那些石青、赭石、朱砂色一个个分开研磨，又拿粉末装的花青藤黄和胭脂添了水搅匀。 临月好奇的趴着问：“这个颜色是什么啊？这是什么花做出来的啊？” “花青，这是蓼蓝的根与茎叶在乳钵中不停的擂研，大概四五个时辰以后，兑上胶水放置澄清，澄清后，把上面浮出的撇出来，所撇出来的颜色，晒干成粉末就是花青……”楚英随口说道，却抬起头忽然看着应亿安站在对面，勾唇笑道：“你很懂啊。” 楚英手哆嗦了一下。妈蛋，叫她自己嘴贱。 “卖豆腐的不但识字，还懂石色水色的区分，研磨起来连比例和颗粒大小都掌握的很好啊……”应亿安笑了笑。 楚英只得说：“花青色经常用来染布，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应亿安轻笑两声不说话了。那边的先生似乎对三皇子的努力和进步评价比较高，三皇子平日里阴郁的面容上也多了几丝得意。眼见着先生有要讲课了，看着临月也玩的累了，楚英便背着她偷偷沿着宫墙走出去，打算抱着她回去让临月歇了。 楚英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两个平时跟着临月的大宫女，只得背着有几分困顿的临月，硬着头皮朝颖妃娘娘宫外走去。 她也不愿见到颖妃，感觉见了面自己少不得白眼奚落，她走到颖妃宫门外的石灯边，便想着叫临月醒来自己进去。她刚刚拍了拍临月的小腿，看着她揉着眼睛醒过来，却看着颖妃宫内两三个人高马大的宫女朝她走来。 哎……怎么感觉有点不妙？ 楚英刚觉得想后退半步，临月公主却还在慢慢吞吞的从她背上爬下来，她一动公主就会摔倒。 “怎么了……已经到家了么？”临月抓着她的手，迷迷糊糊说道。 楚英刚要回答，那宫女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一把就拽住了自己的衣领往宫内拖去！ 临月还抓着她的手，被带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她不怕疼，但是楚英被狼狈拖进宫里的状况却吓到了她，临月疯跑着追上那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原来做粗活的宫女，拳头打在那宫女腿上：“你做什么！你把小英子放下来！你做什么！” 另一个宫女连忙把临月抱了起来。 楚英挣扎着，心里却预感更不好了！ 她被踹了一脚，摔倒在地，楚英疼了一下，却赶紧爬起身来，抬腿就要跑！再不跑就是要挨揍的节奏啊！ 那大宫女早料得到，一把拽住楚英的后衣领把他拖回来，楚英以为还会有什么人出来说事，说她做错了什么，结果那人将她按在地上就是一拳朝她脸上打来！ ( 挨揍 “行了，既是犯错，也别多打她。♀掌嘴二十，就在这儿打吧。”楚英一抬头，看着颖妃手下最亲信的宫女蓝凝站在屋檐下轻笑：“将公主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也没个说法。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小太监担得了责任么？谁知道有没有给公主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楚英心中庆幸自己刚刚带公主去找皇子玩了，否则真要说不清了。 “奴才刚刚——” “啪！”猛地一巴掌就扇了过来，楚英被打的一个趔趄摔倒，脑袋磕在了地上，半张脸都麻了起来。 这是她进宫第一次挨打。挨打的莫名其妙，没事儿找碴。刚刚她竟然还想好脾气的解释…… 颖妃与顺妃不对盘，不敢拿她儿子出手，就只能拿人家儿子的奴才出气，这算什么玩意儿！ 楚英自己也没这么好的脾气，她抬手就一巴掌扇回了那个粗壮的宫女！猛地一下子打的那宫女也是愣了一愣，楚英只感觉自己手心又麻又烫，她咧嘴笑骂：“什么玩意儿！少他妈找些理由，不敢惹主子就在这里打奴才了是吧！” 那宫女身强力壮，这一巴掌不算什么，她连接又要来扇楚英。 楚英跑着想要躲开，却又被别人抓住了后脖子。她天生倔脾气，更何况是在这不明不白的时候，几个宫女把她这个小个子太监按着跪在地上，那刚刚被扇回去宫女一掌一掌，用十成力道往她脸上扇过来。 楚英只觉得眼都花了，舌头都被咬出了血，却心里更是怒火中烧，笑骂：“老子艹你大爷，提水做苦活的劲儿都用来帮主子揍人了是吧！” 她说着，一口含血的唾沫就吐在了那宫女脸上。反正不论怎样都要打她，楚英此时又何必忍气吞声装奴才！ 这头儿却听见了应曦的喊声，楚英还跪在地上，就看着那明皇色的身影跑过来，一脚踹向那粗壮宫女的膝盖！ 那宫女被踹倒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胆去碰太子一下的。♀ 应临月在旁边吓得大哭，挣扎着就要来看临月，应曦回过头来，看着满脸是血的楚英又惊又怒。而楚英的表情，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这小太监平日里不论发生什么都沉静淡定，亦或是无奈轻笑的样子再也不见，如今咧着嘴怒极反笑，血水从嘴角留下来，对着应曦说道: “艹，老子都被打成狗样了，你他妈还出来有个屁用！” 应曦心里只有一句话：……这不是我认识的楚英啊！ 应曦立刻就去扶起楚英，她已经被打的没力气站着了，临月哭着闹着要跑过来，却被大宫女抱走了，站在长廊下的蓝凝见到了太子，脸色不大好。 “殿下，不过是些私事，您何必拦着。”蓝凝行了个礼。 “既是私事，你们就自己解决，我把这个外人带走了。”应曦作势要扛起她来，跟着他的太监立刻接手，把已经看不清东西却还一脸怒意的楚英抱了起来。蓝凝自然不能拦着太子，这宫中说到底还是地位管用，她只得行了礼恭送太子，而远处宫墙那边传来了临月又喊又骂的尖锐哭声。 楚英对于自己无论怎么反抗还是挨了揍，而太子一来自己就安全一事内心冷笑。 本来古代就是阶级压死人的地方，这宫里更是集中体现了这点，这也就是她想着一定要出宫的原因。 应曦却也万分恼怒，他是个教养好的孩子，嘴上骂骂咧咧也不会说什么脏话。楚英头有点蒙，她倒在那太监的背上，只感觉就要昏过去了。 待到有了几分意识清醒过来，她感觉脸上凉凉的，似乎被抹了一层药膏，楚英晕晕乎乎的坐起身来，才发现这里不是惜颖宫，而应曦手下的太监正坐在一边打盹。♀ “哎，你醒啦。”她刚下床，那太监就醒了过来。“你这脸都肿的不像样子了。” 楚英模了模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膝盖发疼，估模是之前被按在地上有了淤青。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她起身来：“麻烦您给我拿个灯笼，我走夜路回惜颖宫。” 那太监摇了摇头：“我要先去跟殿下通报一声。” 别呀，你通报了她就走不了了—— 那小太监跑的贼快，一转眼就听见了应曦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 “楚英？你怎么样了？”房间内点起了蜡烛，应曦走过来。楚英敢打包票自己比当初第一次见他还丑，应曦的表情估计也是这么觉得的。“看起来精神好很多了。”应曦本来想碰一碰楚英的脸，最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留下来在这儿住吧。”应曦说道。 果然。 “殿下，我还是回去吧……大殿下那里，没有我不行。”楚英找理由说道。 应曦望来一个鄙夷的眼神：“行了吧，就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亿安哥有了小庆子怎么会要你去伺候，快来我屋里玩——” “不殿下，大皇子打心眼里需要我，他需要我做精神的支持，喜欢在房间内听见我平稳的呼吸，没有我他睡不着啊！”楚英倒退一步，应曦听了这话脸都有点黑了。他一把拽住楚英的手腕，紧紧抓住她的手：“你要是敢迈出去宫门，我就敢保证能想出十几个法子诬赖你。” ……这她信。 应曦满足的拍了拍个子比她还高一点的楚英，拽着她往自己屋去。 太子殿下的房间真心跟应亿安不一样，相比之下应亿安真是个好孩子。应曦的书架上挂满了木质的玩具马车，漂亮风筝还有木质软头的小弩箭，书籍虽摆的很正，却一看也是那些太监收拾的。这倒算是个边玩边学的好童年。 “你看这都是他们在宫外给我带来的，听说你们可以经常出宫？”应曦踩着凳子把书架高处放着的盒子拿下来，是宫里流行的双陆。 “以前可以的，只是如今做了内宫近侍，虽然可以出宫，但是不如以前勤快了。”楚英回答道。应曦拿的那棋子，楚英并不会玩，不过讲解一下是类似于飞行棋之类的玩法，她陪着应曦再灯下玩了两局，连赢他几次，应曦反倒越玩越有斗志。 过了没一会儿，太监宫女来催促他去洗澡了，楚英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有自己歇会儿的时候了。 “楚英，你来伺候我洗澡吧！” ……殿下你放过我吧。 “殿下，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让我伺候你……”楚英无奈道。 “唔，那要不你跟我一起洗吧，我叫人在浴汤里放些草药，也好让你伤快点好！”应曦拽着他擅自决定了。 楚英嘴角抽搐了一下：“殿下，我可脏了。” “扯吧，我才不信你呢，你整天比谁都弄得干净整齐，别找理由了。”应曦拽着她就要去更衣，楚英条件反射的抽回手来，脑子转的飞快刚要找理由解释。 “殿下，一起洗可以。但是这小太监必须穿着亵裤。”应曦宫内的大宫女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她低声道。 这估模是怕殿下看见有的太监被切了之后的身子污了眼，正和楚英的意思。 应曦也大概知道太监和他之间的不同，点头应了，却对着那大宫女撒娇道：“你一会儿叫人把玩具拿过来，我要跟楚英一起解孔明锁！” 楚英还想拒绝，可她远远看了一眼纱帘隔间后大木桶中的白色浴汤，咽了咽口水，她可是好几年没洗过这么享受的热水澡了，反正都不月兑裤子，自己胸前一马平川—— 两人走到屏风后换衣服，楚英在经历这几年跟小太监一起生活的日子，月兑衣服快的丝毫不眨眼，她只剩一条白色系绳短裤，却看着应曦月兑了上衣露出微瘦的上身来，却不月兑亵裤了。 啧啧，少年娃儿的上半身真没什么好看的。 她心里却又咂咂嘴：月兑吧应曦，老娘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嘲笑你幼年的小鸟的。 应曦却笑道：“我也跟你一样好了。” 哎？楚英慢半拍的反应，这难道是怕楚英看到完整的连鸟带蛋有心理落差，这就是男人的温柔以及没必要的……体贴。 真没必要…… 他笑了一声跳进水桶里，把脸上还肿厉害的楚英也拖进水来。 楚英心里有点小感动，先不说一起洗澡这件事，殿下竟然能跟脸肿成这样的自己面对面玩了这么久，还在浴盆里直视这自己的脸。 “哎，能拿个小纱巾来嘛，把楚英的脸给盖住，我真受不了了。这会儿都肿的发青了。”应曦说道：“刚刚玩双陆，我没在意，仔细一看，不一般的丑啊。” ……滚吧，只看脸的肤浅男人。 楚英脸上盖着薄薄的青色纱巾，把肩膀以下的位置都埋进了水里，闭着眼好好享受这么一个热水澡。应曦却闲不住，推了推楚英看她没反应，就在女乃白色的水中用脚趾去蹭她的脚。天呐……殿下，这样玩很色-情好不好。 楚英透着纱巾看着应曦脸上的坏笑，眯了眯眼睛狠狠的踹了回去，应曦吃痛，蹬着腿又踹了回来，俩人蹬着腿在浴盆里闹得不亦乐乎，不停的溅起水花。 “别扑腾啦，水把我脸上的药膏给弄掉就不好了。”楚英叫道，眼见着应曦玩的又疯又闹，她笑着胳膊揽住他肩膀，调笑道：“来，这等鸳鸯浴，小娘子还不给爷来个全套？” “全套是什么？”应曦听懂了前半句，黑了脸问道。 青春学生妹，专业包小姐，二百元全套服务。 ( 三年 三年后 “殿下若是想吃凉冰，怎么还能不去讨要，如今虽已经是夏末了，宫里难不成还能连块冰都讨不来。♀”楚英咂咂嘴，倚在门边懒懒说道。 “倒不是那个，只是殿下前两日不是有点风寒么，今日再吃冰岂不是……”身边的下人小声说道。 楚英绝不会说是她自己想吃，让下人去内务府叫人送了冰来，好让应亿安做给她吃。 “我自然会管着殿下，让他少吃点。只是他既然要了，你们还是要跑一趟的。”楚英说道，那小太监点点头退下去：“行，楚公公，我们几个这就给取来。” 楚英笑了笑，拉开竹编的门帘走进去，应亿安光着脚身穿白色宽松麻质长衣，盘腿坐在矮几旁边，拿着上等的狼毫在那里画王八，这水平几年间也不见长进。他长长的黑头发垂下来，发尾束着深红色的绳，作为一个前几日刚过十五岁生日的少年人，应亿安给楚英一种走歪了的感觉。 好好一个英姿勃发贵气逼人的皇子身份，如今周身一股鹜远高渺之气，练武却练出了更平和淡然的气质…… 你真不该在宫里，应该去在昆仑逍遥峰竹林间装逼的抚琴。 “你倒是会享受。”应亿安提笔给那王八画上后爪，轻声道：“刚刚在艳阳天下动了会，这发了一点汗，就支使别人去弄冰吃。” 楚英笑起来，她给应亿安桌上的杯内斟了半杯凉茶。 她比应亿安小了半岁，但女孩儿长个早，这两年楚英蹿的太快，已经比普通女子还高了几分，倒是更显得中性化一点。 应亿安喝了茶，继续坐在屋内，楚英说是给他打着扇子，大半的风都让自己占了去。应亿安对于楚英这毛病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专心的一边画王八一边想事，两人没坐了一会儿，忽然听着一个宫人快步走进，掀开了一点竹帘走进来。 “殿下，听说太后那边有点不大好。”那人说道。 “怎么不大好了？整个夏天也没看着她中暑，她倒怎么身子不好了？”应亿安抬头放下笔。 “不知道，只是虽然夏日里一直没中暑，可太后一直恹恹，今日不知怎么的晕在御花园里了，这会儿意识也不清醒……”那宫侍晓得应亿安关心太后，说起来的表情也有点小心。 “这叫有点不大好？”应亿安起身来，楚英拿过身边的外衫给他套上，两人快步走出惜颖宫。 “太后如今不过五十六，按理不该身子这般不好啊。”楚英一边扶着应亿安坐上软轿一边说道。 应亿安表情不大好，待到了福安宫，皇上的轿辇早停在宫门外，福安宫里到处都是人，应曦、皇后、宓妃都站在宫内，太后气色的确不如几年前，躺在床褥间费力的喘息着，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许多。太医跪在榻边应答道：“应当是……肝失疏泄，气郁化火伴随的胁痛，咯血……” “什么叫应当是？！”皇上横眉竖眼。 楚英远远站在人堆后头，看着那躬身的太医脑门上都是汗。如今盛朝宫廷内医术相当发达，却觉得这几位太医似乎看不出病理。 “是臣说错了，按照太后的目前状况，是肝失疏泄没错，只是太医院还要根据太后最近的饮食睡眠，才能知道具体要如何配药诊疗。”太医连忙说道，这话就说的让皇上稍微松了松眉毛，应亿安关切的走到太后床边，低声说了几句，楚英站在后头，却觉得这几个太医不靠谱。 各朝各代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乱说病名胡乱用药的太医并不少。若是他们根本诊断不出太后的毛病，必定要先瞎说个状况相似的病来，待以后诊断出病理再更换药方。前期的用药反倒会耽误病情…… 但这话楚英自然不该说，她等了一会儿，就看着应亿安退下，问候几句的应曦跟着走出福安宫。 他往日里见到楚英都要兴奋的偷偷打招呼，今日却明显心里装着太后的病情，面容上有几分沉重，他快步跟上应亿安。这两年也是应曦有一点讨好自己哥哥的意思，应亿安跟他关系并不差。 “亿安哥，太后是否是身子亏虚，我不大懂所谓肝失疏泄……”应曦追上来，他个子并不比应亿安矮多少，夏热还未过，他身着深蓝色绸缎薄衣，窄袖松领，利落又英气。 “肾阴虚才是亏虚，太后的身子，我也说不清楚，你难道没有之前有什么发现么？”应亿安微微住了脚，他薄底的靴子顿住回头看向应曦。 应曦愣了愣，楚英心里也是一惊。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我该发现什么么？”应曦道。 应亿安轻笑了一下：“只是见你去太后那里走得勤，以为你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倒是入了夏开始一直有点像是入暑一般，皇女乃女乃总说有点头晕，气色也不大好。福安宫倒是没少备下降暑的凉品，母后也照顾得很，却没想到夏天才刚过，皇女乃女乃就……只是人老了身子不爽，应该不大有事吧。”应曦问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而天真。 “但愿，若皇女乃女乃身子真的不大好，我愿去往三清宫求仙丹来。”应亿安转身过去，慢步走在宫墙的阴影下。 “求仙丹说的这么容易，三清宫又怎么会给。前朝多少祖辈求过仙丹，连一小瓣也没分到过——”应曦走在应亿安身边说道。这一对兄弟模样相似而俊美，倒是看着养眼。 喂喂求仙丹这种不靠谱又不科学的事，能别把它提上日程么？！ “三清宫比不得前面那些年势力壮大，如今要靠皇家扶持，逼那帮仙人拿出东西来就是了。但愿皇女乃女乃不会到了需要仙丹来救命的时候。”应亿安轻声道，他倒是表情也看起来成熟得多，应曦侧耳听着他说话，颇有依赖信任的样子。 如今应亿安表面寄情与琴艺与画技，学问方面基本放弃，皇上也不再面上多加关注他，应亿安自然不会遭到皇后的在意。而私底下他偶尔展露出的淡定却让应曦对他颇有好感，应曦还常说楚英和应亿安脾气像的很，怪不得是一对主仆。 两人聊着太后的病情，很快到了分岔路，应曦直说自己那头有一套宫外的新棋，要楚英过去玩。楚英一偏头，看着应亿安眼神里明显就是有事儿，她说道：“今日走了这些路，我也累了，有空的时候再去找你玩吧。” 楚英随着应亿安走近惜颖宫的院内，两人驻足在那棵比几年愈发茂盛的大树下，应亿安转过身来低声道：“两件事托你办。” “说。”自从小庆子被调走后，应亿安开始信任楚英。她又办事妥当，应亿安也不再过问她之前的身份全心全意相信她。 “先是去内务府一趟，问小庆子一些事，关于太后的饮食的事。”应亿安眯了眯眼说道。楚英看着树荫在他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问道：“殿下是觉得……太后一事蹊跷？应当不会吧，这宫中还有谁人敢……” “你且先去查，其次就是出宫找颐音一趟，我上次查的事你讲结果问出来。”应亿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神色。惜颖宫内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总有人觉得应亿安神色莫测而有几分戒备，楚英倒觉得，应亿安挺人畜无害的。 就算那些私下她并不知道的谋划，楚英也觉得这位殿下单纯得很。他想要的就是平静生活和母亲平安，这个目标从头到尾都没变过。更何况应亿安脾气似乎也宽容平淡，对待楚英也有几分似旧友一般的好。楚英敢打包票，当初自己要是说自己的魂儿是个妹子，应亿安的态度肯定不是今天这样。 应亿安拍了拍楚英肩膀：“去吧，晚上回来给你做凉冰吃。” 楚英挑挑眉毛捻了捻手指：“跑腿费啊。” 应亿安撇了撇嘴：“你这跟仓鼠一样屯食攒钱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喏，两个金果子，再多别想了。” 楚英笑的合不拢嘴，一把夺过去换了身便服就走了。 她先去了内务府，如今换了便服不好从正门走，她从侧门进去了，就看着小庆子站在广储司门外头，指挥着搬皮料的小太监们轻手轻脚一些，他一打眼就瞥见了走进来的楚英，心里知道她是大殿下派来的，可他又有那么点看不过楚英，端着架子好半天才磨磨唧唧走下来，问道：“楚公公，可有什么事么？” 楚英忍笑忍的艰难：“殿下要你去查点事儿，关于太后如今饮食之时。我知晓广储司关于太后的食材都有单独的分类监管，你只要把从今年过年时候的大概记录拿过来就是。” “殿下说的？这可不大好拿啊。我这边跟食粮局那边，关系不算近。”小庆子个子瘦高。 “这可是大事，殿下在内务府能找的人只有你了。”楚英这么说，小庆子粗粗的眉毛微微松了些：“不如这样，我往那边打声招呼，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看看账目，我知晓你识字又记得清楚，你瞟一眼，回去跟殿下说。” 楚英想了想应下：“可以，只是别让别人知道就是。倒是你，如今看样子混得好啊，各路关系都有些本事了。” 小庆子忍不住笑起来，却昂起下巴：“切。” 切个毛啊小屁孩，削你信不信。楚英这么想着，却忍俊不禁。 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喊庆公公，他便去了，楚英也往出宫的路走。她独自出宫也就没有马车这样的好待遇了，颐音家的店铺又隔着远，楚英怨念的走在宫墙的阴影里，顺着十三所的大道从侧门走出去，一路看着不少马车从侧门进宫面圣，不过都跟她无关，待到走到城内河岸附近也算是正式出宫进到城内，许多轿夫都在这边打着牌等着活，楚英肉痛的花了点钱，租轿子到颐家的当铺那里。 颐家主母也就是当今的护国夫人，八卦传闻中当今皇上喜欢却得不到的女汉子，茶馆闲谈中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大姐。 反正就是颐家是护国夫人一手撑起来的，在京中权势虽大，却因为是女子当家的女户，倒不被皇权忌惮。 楚英随着轿子摇到了颐家当铺，今日正好颐音在门牌气势宏大，装潢气势逼人的总店内做事，她干脆提着衣摆走上楼去直接去找他。颐音如今也十八还多了，早已有青年人的样子，肩宽窄腰，身材修长，只是这两年越穿越花哨的衣服，越来越低的衣领和风骚的小眼神，以及与华丽外表绝不相同的呆逼内心，楚英已经无法直视他了。 “哟~这不是楚公公么？怎么着来我这儿混吃混喝了？”他正拿着毛笔记账，手上还沾满了墨汁，见到楚英立即放下笔，单手托腮做出一个眼光流转又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不就是以前让你请了顿饭，何必总记着。”楚英倒是也熟络，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大殿下叫我来问问之前的事。” “哦？”颐音一个尾音转八圈，他白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脸颊，红润的跟女子一般的嘴唇笑起来。 逗逼，你脸上墨汁的痕迹弄得更多了。楚英打两年前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只能帅三秒’。 “关于说皇商晋家一事，晋家家大业大，查起来有些难。他们做的生意广，丝绸和粮食最多，丝绸是这两年手下有几家工场才发展起来的，粮食则是祖上的老家业。”颐音往后倒在椅子上，故作帅气的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子，楚英目不忍视，兄弟洗洗手吧，别折腾你那张已经花了的脸了。 “他们家的粮食是米面类为主的主要皇粮，也经营杂豆类，这些东西进宫都要过三层检的，只是晋家供了宫里一百多年了，宫内也不大查了。晋家可要是真敢有点差错，家内四代同堂的几十口子人可就咔嚓一下的事儿。殿下要查这些作甚？”颐音问道。 楚英微微移开目光，不去看他骚气的大花脸。“我也不知，殿下自有打算，你还是将这几年你能查到的他们家的账目给我，我回去递给殿下。” 颐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账目：“这是隔页夹的账目，你懂我的意思么？单数页是晋家酒楼账目，双数页是米粮与绸缎方面的粗帐，颐家跟晋家有竞争关系，这可是机密，你小心拿着点。”楚英接过来，并不翻阅而卷着装进了袍袖里，反而问道：“殿下可是在你们家里砸了钱投了产业，这般仗义。” 颐音笑着起身拽了她一把：“行了公公，每回你都问，怎么着若是亿安有钱，你就要挖空心思从他那赚钱了？” 楚英被推往门外，走下了楼梯，颐音纤长的手指抓着她穿着薄薄衣衫的肩膀，楚英把自己当做爷们久了，对这些接触早已免疫。颐音嘴里还在絮叨着，两人刚走了两步台阶，颐音猛然惊叫一声，脚一滑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这都第几回了，你自家的楼梯都能摔成这样，真不愧只能帅三秒。 她淡定的迈开步伐跨过摔得四仰八叉的颐音走下了楼梯。 ( 娘炮 楚英心满意足的走出存钱的票号，她刚刚坐在里头无视掌柜鄙夷的眼神，拿着自己这几年记账的小本子打着算盘算起来。♀ 这些银两按照京中的物价来算没什么，可若是楚英以后出宫后去南方小城过日子，也够她吃香的喝辣的。楚英很满足，往宫里回去的路都是一路小跑，手里还拎了个木盒子，给应亿安带了三钱银子的蟹饺。 待到她拿着腰牌回到宫内，她先去惜颖宫的小厨房叫人把那蟹饺热了，端着热腾腾的夜宵走进了应亿安的书房内。屋内油灯亮着，应亿安看见她笑了笑：“怎么着，回来这么晚。” “嘛，这么远的路呢。”她将手里的账本递给应亿安。 应亿安面色正了正，接过账本来靠着油灯细细的看，楚英闻着蟹饺新鲜的味儿也决定自己坐在一边先吃几个。 “你不问我为何在意晋家么？”应亿安看向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楚英。 “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楚英费力的咽下去：“该知道的事，你不让我知道我也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你扯着脖子在我耳边喊，我也会很快忘了。” 应亿安在灯光下微微笑起来：“那这件事你也别知道了，别惹一身腥就好。” “楚公公。”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坐在窗边小桌吃东西的楚英顺手打开窗户：“何事？” “太子殿下听说你回来了，非要你过去玩呢。”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楚英一口吞下蟹饺，她本不愿过去，但是想起今天在福安宫外应亿安那句奇怪的问话，她总有点在意。此事难不成还会跟应曦有关？还是应亿安条件反射的怀疑？楚英却有点想去探一探应曦那边的口风。“你跟他说一句，我这就过去。院里哪个太监陪着不是玩，非要我过去，真是乱了规矩。” 楚英利落的往外走，应亿安忍不住透过窗户看向她瘦高的背影，以及窗边那盘吃的只剩一两个的蟹饺，他低下头去却怎么都看不进去账本了。 应亿安其实是蛮信任楚英的，她虽然如果能再笨一点就更好了，但有时候一点就透也实在让他欣慰。楚英什么都好，就是这两年愈发……娘了。 对，就是越变越娘！ 以前还有几分男子样子，如今毫无自觉的状况下，姿态面容都愈发像女子了。这一点，周围其他人似乎没有体会，应亿安却是越看越难受，整个夏天都仿佛在煎熬中一样度过。 夏日里单薄衣衫勾勒出的脊背的形状，一截白皙手臂弧线的让人移不开眼。) 那头在应曦宫内的楚英也是百无聊赖，她擅长玩棋类，以前跟应曦对局基本碾压他。应曦一直不服气，棋艺见涨，眼见着就有要胜过她的样子，如今正在那里琢磨着下一步怎么走。 “太后一事真是愁人，我倒觉得可能是病从口入。”楚英轻声道。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应亿安查的都是都跟食粮有关。 应曦并不抬头：“是亿安哥要你问的？” 呃……还真不是。 “不必从我这边问起，太后那边吃食上是最要紧的，想在食物中下毒根本就没可能。一道菜品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尝过试过，再说了，这个夏日里母后时常去给太后送去莲子汤，这也都是两人一同饮用的。”应曦捏着棋子走下一步：“亿安哥太小心了些。” 楚英不言，太后的病是一步步开始的，的确不像是能下毒。 “看吧，别走神了，我要赢了哦。”应曦笑着拽了拽她。 楚英低头看着棋局，走势已经变了许多，不禁笑起来：“你倒是最近学聪明了，不过我这步一走，你后路就要被挡了哦。” 应曦看着棋局又陷入思索中。 楚英在自己刚来例假又开始发育的那段时间，总是避着应曦，只希望别跟他玩的太近。她总有一种应曦会无心的动作戳穿她身份的预感，然而应曦倒只是单纯把她当玩伴，如今他读书比较忙，来玩的时候也少了，楚英也放了几分心。 “母后跟我说，她以前刚入宫的时候，性子软也不大会说话，一直是皇女乃女乃给她撑腰，顺妃宓妃几乎和她同时入宫的，皇女乃女乃一直宠着母后。”应曦说道。 ……可就算这样，也是顺妃诞下长子。 只是皇后的确如今硬气了不少，约莫也是孩子大了，自己又掌管六宫腰板也硬了。再加上皇上与她感情好得很，四妃大多都遭到了冷落，就连顺妃也是少有恩泽了。 这时候说着却听见有人通报，说是皇后来了，如今夜比较晚了，她怎么会来？ 楚英收起棋子退到一边去，皇后走进屋里，见着她笑了起来：“是亿安手下的楚英啊，怎么着又来跟曦儿下棋？” “是，娘娘。”楚英垂手道。 “楚英棋艺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虽然别的不行，倒是个棋痴。”应曦走过去扶着皇后，楚英看样立刻退下了。待她走回惜颖宫内，屋里的灯还亮着，她一推门就看着应亿安拿着账本坐在小榻上，楚英自然也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在屋里独自一人的抓狂。 “喏，加了杨梅的凉冰，冰下面是凉桃。”应亿安合上账本，又是一脸淡然。 楚英大喜，端着墨绿釉色的瓷碗，坐在她靠窗的固定位置大口大口的吃着，应亿安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楚英，犹犹豫豫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 “真太他妈好吃了，这桃肉生女敕，你再冰水中加了冰糖吧。”楚英抬头擦了擦嘴说道。 应亿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却另起了别的话头。 “楚英。我们是兄弟吧。” “啊？”楚英一脸莫名其妙。 “既然是兄弟，你也别……在宫中自暴自弃，你不是说过自己最想出宫么？”应亿安走过来，坐在她对面。“其实我在京中也有几处地产，你若是下定决心出宫之时，就将那些地产送给你。我只希望你别这样……” 楚英虽然没大懂，但她明白应亿安果然是个有钱有房的，而且还要把房子送给自己哎！ 她心中大喜，面上却矜持：“这样不好吧。” 应亿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一个世家子变成如今的公公，论是谁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是你是能出宫的啊，京中有多少有权有势的阉……公公照样娶妻认子！你不要这样放纵自己了……” 应亿安的表情很心痛，抓着她肩膀的手也很用力，语气激动之时，将楚英晃得风中凌乱。 ……殿下在这种方面真是，难以言喻的迟钝与脑洞啊。 “不要再与那些阉人为伍了，你与他们不同的！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什么公公。”应亿安看着楚英无奈的表情，明显对这表情的含义理解出现了偏差，更是认为楚英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感到无奈。“你若愿意，你出宫后我愿替你出一份聘金，娶一位良家女子，膝下认养几个听话的孩子。” 殿下你想的够远啊。 楚英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了，她总感觉自己面部表情都要僵硬了：“殿下……呃，你的苦心我明白了，可我何必去祸害人家良家姑娘，我又没那啥……” 应亿安声音低了下去：“我只希望你别越变越……像个太监。” 楚英笑起来，心里倒觉得暖暖的：“行了吧，别关心我了。我明白你大概的意思，以后会注意了啊。” “不过我已经感觉你改不掉了，屋子搬到后院去，每天都洗澡，不让别人进你房间，你别把自己搞的跟个大姑娘一样啊。”应亿安无力的坐下：“算了，吃你的凉冰吧。” 这让楚英还怎么吃得下去，她知道应亿安早已确信她是世家子，只得说道：“殿下，我不过是爱干净。再说了我也不是孩子，个人习惯不同，以前我总有自个的主屋，如今住的是侧间，也没别的要求，就不想让别人随便闯进去就是了。” 应亿安只得道：“嗯……”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相信的样子啊！ 楚英要怎么破，向应亿安证明自己还是当初那个纯爷们？屁啊，她从头到尾都不是个爷们啊！ 应亿安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这事儿就这么翻过去了，却未想到第二日，楚英起床刚洗了块软巾给应亿安擦净了脸，就听到有人说颐家带人入宫。来的正是护国夫人与颐音的妹妹，十六岁不到的颐茗。这名字倒是比颐音的名字更中性一点。 听说这对母女先去书房见了皇上，然后又去见了太后和皇后，如今这个点已经打算往顺妃那边去了。 这见面顺序讲究尊卑，不过特意去见四妃之中的……顺妃，这不大合规矩啊。 应亿安听了这消息，表情也怔了怔，过了一会儿笑起来。 “颐茗到了适婚的年纪，如今带进宫来岂不是……想要嫁进皇家来？”楚英接过软巾，看着应亿安额前的发丝被水浸湿。 “不会，护国夫人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在她眼里皇后之位远远比不上护国夫人之位，她绝不会让这么优秀的女儿嫁进宫内来。”应亿安笑着拿起屏风上的外衫：“她是带女儿来皇上和宫中权势前晃一圈，意思就是，这闺女以后是要接替我位置，算是给女儿在朝廷内暂且混个脸熟。” “那又为何去见顺妃，若不是有意让颐茗与唯一能算适龄的殿下见面，又何必去见顺妃？”楚英问道。 “虽说是带着闺女见识宫内权势的意思，却也不能这么明显吧。护国夫人知晓母妃不喜欢她女儿，也不可能让我娶一个年龄大一岁多的女子，所以才去找母妃，做个求亲的样子。”应亿安紧了紧衣领，他基本不要楚英动手，自己穿好衣服。 楚英恍然想起来，皇子十五岁，快要到了谋划婚事的年纪了啊。 “这几十年女子地位提升，也与护国夫人息息相关。从她之后，入朝为官的女子也多了，在京中的女户也有几家混出了模样。”应亿安伸个懒腰笑道：“这般奇女子，我倒觉得是她夫君有福气了。” 楚英将软巾洗净放在了架子上，心中却思绪万千。 她若是出宫，也能过得肆意吧，不必像自己以前想象的那样如明清女子一般足不出户……自己也能混出头来吧。 只是若她出宫，应亿安又会…… ( 年纪 这几日，楚英有点感冒，应亿安看她鼻子都红了，眼睛也跟泪汪汪的似的，便让她晚起些歇一歇。♀ 楚英决定放纵一把，她窝在自己小屋的床上，月兑了束胸的系绳小衣，穿着宽松的中衣大字型躺在床上松了口气。以前半夜总是要起来，她睡觉也不敢月兑掉束胸，勒的身上都有红色痕迹。如今宫中她手底下的小侍在床边伺候应亿安了，她不必再起来，才敢夜里解开束胸的系带。 她觉得女子身份如今真是无比麻烦，每个月来例假的时候，她都要小心再小心的不在衣服上弄上血迹。在腰上绑有细绳的姨妈巾更是要经常换洗，宫中布料多她却也不敢领太多，有一部分洗完之后晾在屏风后的角落里，一部分就直接放火盆里烧掉扔掉了。 不过……那也比穿越成真太监好…… 她这么一想又宽心了许多，躺在屋内，楚英表情有点猥琐的揉着自己胸，一会儿听着外头有小太监敲门，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就听着那懂规矩不敢乱开门的小太监轻声问：“楚公公，您醒了么，奴才正想问，今儿中午殿下是在顺妃哪里吃还是在小厨房吃？” “他去顺妃哪里了？那……小厨房还是备下吧，殿下一般不大留在顺妃那边用膳的。”楚英一边套上束胸一边说道。还是起来吧，躺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楚公公，要不要小厨房给你弄点汤药？” “不必了，我先起来吧。” 楚英正在套上束胸之时，忽然听见有人通报说殿下回来了，她有几分急的赶忙套上外衣。走出侧间时，恰逢应亿安从顺妃那里回来，脸上表情不大好，她身上披了件青色的褂子，走过去问：“怎么了？” 应亿安有几分无奈的对她招招手：“进屋里来说。” 楚英走进屋里顺道关了门：“顺妃可是说了什么？” “太后昨日见了颐茗，这两日又有了点精神，就想起了我也十五岁生日过了，这会儿要母妃张罗着给我……咳咳，找女子过来。” “哎？”楚英受到了惊吓，却也想起来……宫中皇子第一次大多都在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专人叫了懂事又年纪相仿的小宫女来教，一来二去床第上模索一下，皇子们学的保准快。应亿安这也到了要‘开苞’的年纪了。 她笑起来：“这又怎么不好了。” “……关键是，我不想啊。”应亿安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往后仰倒。 “这种事儿，你就当享受一把呗，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生女敕的时候。”楚英袖子挡着半边脸笑的猥琐。 应亿安对着她投来鄙夷的眼神：“如今宫中不比前朝，二十三岁便可出宫，如今女子成婚也不算早，许多宫女都盼着攒些钱出宫嫁人去，我若是真跟哪个小宫女那啥了，她只会有赏银而无名分，以后出宫嫁人都是问题啊。” “切，两辈子加起来都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还跟我那啥那啥，那啥是什么，我听不懂。”楚英往旁边一坐，打了个喷嚏。 应亿安倒是对待这个问题认真的很：“我还是拒绝母妃吧。” “我敢保准你娘没两天找我，来问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了。殿下，有点抵触心理没关系，说不定你看着人家那可爱年轻的小宫女，都不想让人家走了。”楚英劝道。 “不行……还是跟母妃说我要认真读书吧。”应亿安仰过头去。 行了吧，你平时就没好好读书过。 “你要真想拒绝，不如就直接跟你娘说你有龙阳之好。”楚英斜眼看去。 应亿安摇头摇的更坚决了：“你放过我吧。” 反正应亿安竟然决定不祸害少女，保护自己的老处男之身。他既然都这么决定了，楚英也不好说什么，她在旁边沏上茶，忽然打了个喷嚏。 “别把唾沫弄到茶水里啊！”应亿安喊道。 楚英刚要回头说什么，却突然表情变了。 完了！胸前的触感不对啊！这勒紧的感觉消失了！她刚刚一个喷嚏竟然上本来就慌忙没系紧的束胸松开了，她感觉那束胸的布就要滑下来了，连忙用胳膊夹紧，跟只螃蟹似的提着壶平移到应亿安桌边：“茶放在这里了，我回去歇了。” “你怎么了？” “呵呵呵呵呵没怎么啊，就是觉得……不舒服。”楚英笑的勉强。 “既然起来了就别躺回去了，与我说会儿事吧，那日的账目我找了好久，可算是看出端倪了。” “啊……哈哈是么……”楚英感觉后背喊都要下来了，小小的束胸她有点夹不住，她胸也不算特别小，如今夏末穿的衣服也不厚，她敢打包票束胸一掉，她两点绝对要凸啊！ 应亿安站起来，朝她走了过来，楚英惊恐万分后退半步双手环胸夹紧两坨肉：“殿下，你说啊，你说我听着。” 应亿安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这事儿能大声说么？晋家的确有一批来路不明的粮食，记账中写的模糊……” 楚英的眼神都游移了，如今该怎么办啊，她只要有个束胸布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这块布往下掉，她有一种luo奔的感觉。 “不过这批粮食数目比较小，而且就是从晋家粮仓原产地附近送来的，此事倒是可以细细查一下。”应亿安认真思索道。 楚英两条胳膊夹得更紧了，她突然昂起头大喝一声：“殿下我早上吃的不好，不行了，要吐了！”话还没说完就冲了出去，应亿安愣愣的看着她跌跌撞撞的冲出去，楚英当务之急就是回到屋内赶紧把束胸穿上，她拿木凳抵住门，躲在屋内火速月兑衣服火速再穿上，然后做出狼狈不堪刚刚吐过的样子走出门去。 应亿安坐在屋内，看着她窗外长廊上的身影，喊道：“楚英，你身子不大好还是去躺着吧。” 楚英转头看向应亿安，倒觉得……他好像比以前更好骗更单纯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信任自己，跟身边人相处起来比较单纯还是怎样。总感觉以前不熟的时候，他反倒是看不透又总是威胁楚英，如今虽然仍然有点看不透，却是楚英基本说什么他都相信。 真的有这么相信别人的人么？ ……这种事儿没答案，也不能多想，楚英继续做好手边的事情。 可到了下午，惜颖宫内就涌进来了十几个小姑娘，为首的顺妃和大宫女将那些小姑娘领进惜颖宫书房前的院内，排成三排站好，最大的不过十六岁，最小的十四岁左右，各个样貌都是不错。这是要逼应亿安选伴的节奏啊。 顺妃坐在主屋正座那里喝茶，孝敬又打心眼喜欢他亲娘的应亿安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人，脸都绿了。 “去挑个。”顺妃这回是下定决心了，端着茶盏说道。 “娘，这事何必呢，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应亿安无奈道。 “太后如今体弱，她没逼着你娶妻都算好的了，别把自己当做孩子了。”顺妃放下茶盏：“我目前没有看得上能让你娶的女子，你就先这样，算是给太后一个交代。” 楚英倒是对这两人的话不感兴趣，她走出门外，看着站在那里的宫女们，有的紧张低下头，有的好奇往屋里看着，穿着统一的青色裙衫，秃髻素颜，宫规并没严格到抹杀人性的地步，这些小姑娘都有一股青春可爱的气息。应亿安在屋内又说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走出门外，站在台阶上。 不过是一次的伴，这些小宫女就算是皇子第一次的女人，若是皇子不说什么，她们经过此事，还是原来做什么继续去做什么。 应亿安估计是又不想这个年纪还没出宫就有个侧室，却更不想跟年纪相仿的女孩上床了之后自己撒手不管了。他背着手站在那里，下面十几个宫女鸦雀无声，应亿安转头看向楚英：“不如你帮我挑一个吧，你看哪个好些。” 哈？ 楚英看向应亿安，他皱着眉头对她点头：“无所谓，随便挑吧。” 她只得仔细看向那些女孩儿的脸，一个个都是稚女敕好奇又样貌不错的，就算有几个心里怀揣着心思的，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她顺手指了一个第二排的女孩儿，她好像完全不在状况的看着后院的树，大大的眼睛映照着宫城之上天空的颜色。 “你吧。”应亿安走过去，拍了拍那个女孩儿的肩膀。“如果不愿意，你就告诉我。” 那个女孩儿慢慢低下头看向应亿安，愣了愣：“好啊。”她倒是也没有高兴或不爽的样子，很平常的点头。 楚英看着那女孩儿白净，脸上有一点婴儿肥，眼睛大大的，活像个圆滚滚的小白兔。 应亿安扯出一丝似有非无的笑的表情，走进屋内：“母妃我选好了。” 楚英无奈的撇了撇嘴，咱这是挑个妹子来一发，做些快乐的事情，能不能别搞得跟上刑场一样啊。应亿安选定了就是选定了，那个小白兔到顺妃面前行了礼，顺妃知道这姑娘是楚英选的，她跟楚英平时也挺熟，也没说什么。下面就是这姑娘回去准备了。 比如回去恶补小黄书，狂看图。认真学习身体构造，开拓自身体位极限……呃，再说下去就猥琐了。 当然应亿安估计也要准备很多了，不过他自己不要做什么功夫，要忙起来的是楚英。 顺妃手下的大宫女将他叫去安排着事情，说是要怎么教导应亿安。楚英只觉得如今的状况和很囧，三十多岁的老宫女教小太监如何入港，这…… 更何况应亿安实际年岁又不小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这种事儿让楚英说也不合适啊，她上辈子也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一是都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二她毕竟是个女的，她总不能嘴里飚满器官名词跟应亿安解释吧。 特别是在那大宫女递给她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古代的……古代羊肠衣做成的避孕套。 她打开瞟了一眼，长得很抽象。 “若是殿下不会戴，你就帮忙给他戴上吧。”大宫女抬着下巴说道。 ……啊？ ( 初夜 楚英有几分尴尬，脑子里都回荡着古代人对于□□隐晦又大胆的描述，天呐，太黄暴了。 她揣着这盒子，往回走着打算如何跟应亿安说才是。 要真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少年，她倒是能哄骗着说些什么，将应亿安骗上床去也不是难事。只是如今应亿安是个成了年的大老爷们，她要如何交代啊…… 楚英先将这盒子放在了应亿安床下的抽屉里，她这两天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事，日子眨眼间就要到了。 顺妃痴迷道法与三清宫，自己儿子开个苞都要算好了良辰吉日，这天到了日子，应亿安自个儿还不知道，快到了天黑的时候，下人送来了浴汤，楚英将顺妃娘娘交代的药草香料放入浴汤之中，眼见着女乃白色的浴汤散发出淡淡香味来，楚英肩膀上搭着软巾，绕过了屏风。 “殿下，别看了，准备沐浴吧。”楚英说到。 应亿安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堆账本，细细查看着，他要查的事情有了些端倪，如今正到了关键时候，估模已经将滚床单一事早就抛到了脑后。 虽说他年岁不小，但毕竟若是没经历过床事，自然也没什么念想，说不定过了今晚，应亿安就有化身下半身禽兽的潜质了。 从此应家又多了一个将种洒遍神州大地的播种机。 唉……但愿殿下别走歪啊。楚英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夺过书合上：“殿下，这几日累的厉害，我特意在浴汤里加了些草药，你就对自己好点吧殿下。” 应亿安心里似乎还在盘算着账目的数字，却已经被她拖到屏风后面，楚英看着窗外几个小太监走进卧房里，手中还捧着叠整齐的被单床罩与新枕，正要去轻手轻脚的给应亿安屋内换上。 应亿安在屏风后满怀心事的月兑着衣服，楚英这两年没少看他luo着，早已习惯，应亿安心里还在盘算着，迈入浴汤之中坐下来。楚英给他叠好衣服，拿了一套新而薄的亵衣，应亿安叨念着：“六千三百十九担减去……” 楚英拿着小板凳坐在浴桶边，用木勺舀水弄湿应亿安的头发，两手放在他眼前：“别想了，人也该休息休息，忧虑过度会变老的。” 应亿安笑起来抓住楚英的手：“照你这么说傻子都要不会变老了。你手真小，算了，不想了，给我揉揉吧。”应亿安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太阳穴上，楚英忽然觉得被这充满香气的浴汤蒸的脸颊发红，而应亿安扑了些水到自己脸上，轻声道：“这水里有什么，这么香。 ( 第24章 仙人 “楚公公这么装合适么？”侧间屋内的长案上摆满了礼盒，其间放着她与应亿安做的月饼。 “这里都写了，皇上，皇后与太后分别是用这种楠木盒子，皇上所用盒子上是雕有盘龙的，太后与皇后都是凤的图案。顺妃的那份只需比皇后少一层，六个莲蓉在礼盒上层，下面分别是豆沙与果仁的。剩下各处的只要给其余三妃送，孩子们的是另外的漆器彩盒装。”楚英指挥着：“这些礼制若是错了，被责怪的必定是殿下，小心些做事。” “是。楚公公，太子是否要与其他公主皇子不同？”几个小太监从库房里拿出定做的礼盒。 “当然，我之前不都提前拿出来了么，喏就这个，太子殿下的花纹形制与他人相同，就是多一圈描金的线。”楚英递过盒子。 “什么时候给送过去？晚宴的时候还是晚宴之后？” “提前送，今儿申时就要开宴，如今已经巳时了，你们快些，打包好了就给送到各宫去，太后那边的我随殿下一同送去，你们动作快一些。”楚英一边催着，一边去看主屋里头，应亿安是否换好了衣服，等了片刻看着应亿安打扮利索了，自己抱着楠木礼盒随着他往福安宫而去。 今儿去给太后送礼之人并不少，各处基本不大在人前露脸的芳媛修媛带着她们的孩子也来见太后。虽然按照品级上，这些妃嫔算是正四品或正三品，但在宫中却是基本没有说话的地位。就算是宫斗的手段，她们也斗不到四妃身上来，只能在下头使些不上台面的手段。 又加上皇上对于后宫管制严厉，连着几年都无人入宫了，下面的芳媛修媛也老实了许多，因为四妃已满，盛朝并无九嫔一说，她们出身低微，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看到应亿安来了，这些宫内美人也行了礼避让开来，楚英抱着盒子走进屋内，看着太后坐在主座上，身上披着杏红的披帛，虽说一直气色不大好，头发也开始发白，但今日她依旧带上了首饰，脸上多了些胭脂色。 “亿安，你这孩子来了啊。”太后招了招手，我看着应亿安一见到太后，脸上强装的笑颜也要维持不住了。 他从楚英手中接过盒子，递给一边垂手站着的卿崖：“皇女乃女乃，我做了些月饼，你往日不是最爱莲蓉味道，如今这回馅料是我自己做的，必定不会跟去年一样太甜。卿崖姑姑，不如晚宴之后切几块。” 大宫女卿崖笑起来：“殿下倒是细心认真，太后今儿可要晚宴的时候留些肚子，回来吃些月饼才对得起殿下的这份心意。” 应亿安坐在太后身边，看着她浑浊的瞳孔直直望着他，眼眶都有点发红，可今儿是团圆的日子，他心中情绪自然不能表现出来。“所谓君子远庖厨，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整日躲在宫里也不好好念书，全都在捣鼓些吃食！”太后抬手轻轻点了点应亿安的手背，笑道。 “在您面前，我先是您孙子再是君子，做些吃食又怎样。三清宫的那些仙人很快就会来了，皇女乃女乃吃吃喝喝，跟我们玩乐一番，就等到了。那仙丹入肚，保准什么病都没有了，说不定还会再年轻二十年呢。”应亿安笑起来。 太后也忍不住笑：“年轻二十年，那我成什么了。再说了……我一直不愿让皇上去求三清宫，人生而病死本就是应该的。传闻那仙丹镇着青霄峰，若我随意入肚，无视仙家人，只怕天下不安宁——”如今宫中女子大多信道，太后说出这么一番看起来有几分可笑的话，楚英并不吃惊。 应亿安摇头道：“那您是太后，是福荫天下之人，你只顾着仙丹，却不想着是您给应家给宫里带来福气的，若是皇女乃女乃飞仙了，那才是要天下不安宁的。” 这话倒是哄得太后眼眶微红：“你父皇为了这一点所谓的仙丹，又不知道要怎样与三清宫那些无视教条皇权之人周旋，老身这辈子也没什么成就，幸而有个明事理且有孝心的儿子。” 楚英说道：“太后娘娘既然理解皇上这份心意，就应该热热闹闹的跟着孙子们好好团聚，宫中多少人都盼望着您的长寿与福禄。” 太后笑起来，一会儿就看着应曦也在通报声后走进来，面上似乎特意带着几分喜气，见了太后就行礼：“皇女乃女乃，你这如今打扮的这般靓丽，我母后都要被比下去了。母后今儿还在屋内试新衣，我瞧来都不如您精神！” 应曦嘴太甜，太后被逗得笑起来：“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莫不是要将太子妃说的心花怒放！” “那也要找到跟皇女乃女乃年轻时那般漂亮的，我才肯说。”应曦走上来坐在太后另一边，两人说了没多久，太后似乎有些累了，应曦也不敢多闹，连忙和应亿安一同退下了。楚英一路看着应亿安似乎情绪并不好，轻声安慰道：“都已经求到了仙丹，死人都能救活，你担心什么啊。” 应亿安走在应曦前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多说了。 应曦快走两步，跟上应亿安：“亿安哥，你不必担心，保准再过几日，太后就能跟之前一样健康精神了，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去练场骑射之时，太后还去观摩了，以后必定也会有更多这样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绝不作伪，真心安慰着应亿安：“有在这里愁眉苦脸的时候，不如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这回的中秋之宴必定要弄得热闹些。” 应亿安深深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是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楚英却总觉得应亿安心中有事，他与应曦分道扬镳后，楚英连忙跟上：“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察觉太后身上有何特殊？与你所说的中毒有何联系？”应亿安问道。 楚英本来对这方面就不甚了解，更何况都穿了这么多年了，脑子中的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她摇头：“我只听闻水银慢性中毒会昏迷，同时也有些精神不稳的症状，至于其他的重金属我全然不知。” 应亿安沉默半晌才说道：“我今日见到太后瞳孔浑浊，牙龈发紫，手指偶尔痉挛。听闻昏倒之时经常发烧且难以呼吸……” 楚英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重生之前，父皇病重之时，我被拦着不许去见他，偶尔一次去见他，父皇发着烧在床上，也是那样浑浊的瞳孔，牙龈发紫，手臂痉挛……”应亿安说的慢，楚英却惊愕的瞪大双眼：“你是说如果这是下毒，那么目标不止是太后，还有皇上！” “虽说是怀疑，单若真是这样，我恐怕知道会是何人下手了，这一招棋应当埋了两年不止。”应亿安沉声道。“皇上当年去世之时，无人知晓原因，都说的是体虚劳累，只是怎么补都补不回来，如今太后不也是查不出具体的病症。” “那岂不是皇上如今也在……被下毒中！你难道不该去阻止这些么？！”楚英抓紧了应亿安的手腕。 “我若是阻止，必定打草惊蛇，一切痕迹都会被掩盖掉。皇上应当被下毒也有许久了，我不知是何事改变了那人的计划，才让太后先被下毒。虽说这样说来不孝，但父皇已经中毒有一段时间了，不差这些天。”应亿安说道：“这几日我要赶紧出手将事情查清才是。” 楚英看出了他压抑住的怒与恨。应亿安向来最注重家庭，顺妃，皇上，太后都是他珍视的人，太后又曾经在他最困难之时维护过他，应亿安知晓有人迫害太后自然心中怒意滋生。他也必定不会原谅下毒者，若是那人身份被揭穿，应亿安必定报复绝不姑息。 但她心里头也因为这个设想而乱作一团，这宫中倒是没什么流产沉塘的下作手段，但更有藏得更深，一出手就是针对皇上与太后之人，若非为了权势，绝不可能有这般包天的胆子。 应亿安心中沉甸甸的，他暂且吃了小半块月饼，等到晚宴之时还要再吃一点。楚英给他束着头，用新打出来的银色云纹小冠束住一部分头发，而剩下的长发便垂着披散在肩上。“皇上这几日还来找你了？是否问了你读书一事？” “是啊，虽说表面上对我不管了，但还是希望我能饱读诗书，至少应家人不要出个文盲。”应亿安提笔写着寄往宫外的密信，说道。 “殿下必定表现的让皇上满意。” “是父皇对我要求低，我这两年也不是什么书都不读，只是上辈子读完了四书五经，这些年就看一看志怪游记。”应亿安笑道。 “切，我看你只记得画王八了。”楚英这头说道，却看着有人说福安宫那边来人了。她笑着走出去，本以为是太后送来了回礼，却看着一位小宫女满面焦急，站在宫院内，见到楚英给她行了个礼：“楚公公！今儿晚宴取消，太后昏过去了！” “怎么会？！”楚英大惊，听了这话走出屋的应亿安一脸不可置信。“我们不过刚从太后那里回来两个时辰！” 那宫女哭起来：“今儿太后早上起来就感觉不大好，让太医施了针强撑着起来的，如今昏迷过去又烧了起来。皇上已经过去了，奴婢这就通知殿下一声，皇上不许他人随意探视，生怕影响了太医，您莫要急，先在这里等着吧！” 应亿安面露急色：“这怎么能成——” 那宫女行礼说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只是转达，殿下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那宫女匆匆的抹着眼泪去了，应亿安连忙走回屋内，伏案疾书：“这封信要尽快送出去，皇上既然不让我们见，我们也只能等着。” 那书信很快就托人送了出去，应亿安坐在案前，一直到窗外夕阳西沉陷入了一片昏暗，楚英坐立不安，应亿安呆愣沉思。惜颖宫各处点上了灯，明亮跳动的火苗在铜盏中，纸罩内，石灯间，为幽寂沉默的宫苑染上颜色，楚英单手撑着脸，趴在窗台上，思绪飘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惜颖宫外白玉石的大道上打更人来回走了好几趟，应亿安也从案前站起来，随手拿了件衣服给楚英披上：“已经太晚了，莫要等了。如今就要入秋了，趴在窗台上胳膊冷。” 楚英回过头来有几分睡意：“殿下且躺下吧，你不是派了人到福安宫外候着呢，若有什么事自然会回来通知的。” 应亿安摇摇头：“我反倒也是睡不着。” 楚英看得出应亿安眉目中满是担忧，恐怕是对于太后挂心的很，她也的确有几分撑不住了，起身刚要往自己屋里走回去，就看着一个身影提着灯笼踉跄的跑进惜颖宫内，楚英才走出门去，那身影见到了屋内的应亿安，骤然往地上一跪，伏身哽咽嘶声喊道：“太后薨逝！” 她一惊，立时往屋里看去，应亿安才走到门口，听了这话双眼睁大腿脚一软就有几分踉跄，楚英连忙走上去扶住。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太监伏地嘶哑的哭声，应亿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从阴影中站了出来：“三清宫来人何时到？” 此时，宫城西北角的大钟骤然响起来，楚英抬起头来，只听着钟声在宫中慢慢回响，声音荡然雄厚，九声回响套在一处连绵不绝，应亿安面上的表情却变了，他快走几步朝惜颖宫外跑去。楚英吓了一跳连忙跟上：“殿下，您要去见太后么？！” “不！”应亿安回过头来：“这钟声不是薨逝的声音，而是宫中大事，贵人入宫为表欢迎的钟声！三清宫已经来了！” 果不其然，宫外的京城中也传来了阵阵回响的钟声，这只有远藩王爷进京，边陲小国进贡之时才会响起，如今这大半夜的，能进京的也只有百年不与宫廷纠葛的三清宫了。 楚英快步跟上他，宫内其他下人也忙了起来，两人走出东宫坐上软轿，往会面外宾的中宫主殿而去，应亿安一路上面无表情，却压抑着万千情绪，既紧张而复杂，既兴奋而担忧。这些楚英都能隐隐感觉到，待轿子停在中宫侧门，应亿安快步走下软轿，身后跟着四五太监，快步朝已经灯火通明的主殿走去。 皇上坐在主座上，刚刚换上了正式礼服，面容上是演绎不住的疲惫与期待。他对于应亿安冲来一事毫不吃惊，很快各处得到消息，几位皇子与皇后纷纷到达主殿。 “父皇，皇女乃女乃当真……？”应亿安站在龙椅台阶下轻声问道。 皇上轻轻点了点头：“索性她在昏迷中渐渐停了呼吸，并未受一点苦，仙丹必定能救回她一命，你不必如此伤心。” 应亿安点头后退半步。 三清宫来人已经入京，皇上得了消息就让他们直接入宫，楚英站在应亿安身后不远处，直到夜晚的冷侵入这寂静等待的主殿，在无数燃烧的烛火中双腿发凉，才看着一队白色的人影在关福的带领下飘然从前门的广场往这里走来，他们约三十人左右，每人都带着帷帽挺直脊背，宽大的白色衣袍微微晃动。 那些三清宫的仙人登上朝臣每日清晨登上的白玉阶梯，脚步稳而轻，无声而快速的走进主殿。 “仙丹可来了？！” 皇上伸手让他们免礼，但这些人也全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他们毫不斜视主殿富丽堂皇的装饰，站在高大廊柱之间的黑曜石地板上。为首的人手捧玉盒，帷帽下却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 “云魄降世，却有诸多禁忌。多年为恶手染鲜血之人不救，武艺高超叱咤江湖之人不救，太后曾慈悲心肠救济世间，三清宫才许云魄的碎片救人。”帷帽下一丝面容也见不到的少年说道，关福就要伸手接过玉盒，他却抬手躲开。 “云魄只是自带仙法，能解百毒治百病，也非全能。”他声音慢吞吞的，听得楚英与应亿安一震焦急。 “怀孕者救不得，外伤过重者救不得……也更无法让死人复活。”三清宫少年声音飘渺，却让应亿安腿一软，差点摔倒在殿前，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皇上。 死人……无法复活。 第25章 玉盒 楚英只是吃惊，因为起死回生这种不科学的事，就算所谓仙丹估模着也做不到吧。 应亿安却面色惨白，倒退了半步被楚英扶住才站得稳。龙椅上传来皇上暴怒的声音，以及皇后不可置信的低喃。 “云魄，古籍常言只消碎片便可起死回生！其粉末都能随意将重伤之人治愈，三清宫莫不是不愿才找出这般理由！”皇上怒喝，那三清宫为首少年轻声道：“看来太后已经仙逝，那这仙丹便不必拿出来了。你们必定不甘心，但三清宫既已拿出便不会骗人。不能让你们将神物白白送入死人口中。” “既然送来，那必定就是要留在宫中的！多少年云魄从未被人服用过，你又何知不能起死回生！”皇上高声喝道。 那少年摇摇头：“不能便是不能，天下不止你一人想要用云魄救人，人既已死，魂魄就入了轮回。只望皇上撤兵青霄峰，三清宫不要银两，一切都会返还。这云魄既然用不着就要拿回去。” 古人崇信轮回之说，恐怕云魄是需要内力流转运化，而死人已经无法吞咽，而且内力无法运行才导致云魄用不得。但用轮回一说，更足以让众人信服。 应曦怒斥：“若非三清宫拖延时间，太后岂会薨逝！” 那少年白色帷帽不再动了，声音冷淡的说道：“将人之生老病死原因归结于外人，这便是强词夺理，三清宫已经做到了该做的，尔等若再度口出狂言，便是污蔑仙灵。太后在是何等的尊贵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你且为个人情感不愿让太后归天，然世间妄图让亲人复活之人何其多！小小云魄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满足世人之愿。” 他甩手带领一队人就要往外走去，楚英身前站着的应亿安却忽然脚下一蹬，挥手拔出腰间之剑，朝那为首少年而去！ “亿安！” “殿下！” 主殿之内刀剑相撞之声骤然响起，那三清宫少年抬剑挡下应亿安的一击。应亿安手持往日里常用的青色长剑，表情冷冽，一击不成后退半步不依不饶刀光剑影攻向那三清宫少年。皇上知晓三清宫人的厉害，瞬时喊道：“禁卫！”无数人从主殿高高的雕梁画柱上跳下，殿外拥进几十禁卫，手持长枪朝那三清宫众人而去！ 皇上竟然早料到如此，打算围堵三清宫来使！ 三清宫来人的确如同传闻中那般武艺高强，上百人难以牵制住他们，白色衣袂飞舞，殿内响起长剑与长枪撞击的尖锐鸣声！而应亿安伸手去抢夺那少年人怀中的玉盒，少年倒退三五步躲开，应亿安武功也不差，他手腕一转剑尖拨挑向少年脖颈，少年昂头躲开，却被一剑挑掉帷帽，露出面容来。 楚英这才看见了那少年及腰的黑色长发，以及出众到让她瞬间都忘了战局的容貌。 平静淡泊的双眼此刻透露出几分恼意，那眼睛如同一张白纸上平着剪开的两条线，有着难以言喻的干净与平静。眉若远山之黛，薄唇颜色浅淡，挺直的鼻梁与过于白皙的肌肤使他显得如同一缕烟一样，由于年岁不过十六七岁，他还显得有几分雌雄莫辩，然而气质中那份凛然与庄重，甚至让楚英觉得……这个人是圣洁的，是真正的仙人。 这一眼，楚英仿佛觉得当年修缮维护道释壁画，就应该画下这少年的身姿在群仙之中，举止高旷优雅，身姿孤绝料峭，一举一动似乎既有冷淡漠然，却仿佛又是温和韵雅。 “君千卿，果真是你！”应亿安被对方的剑锋逼退半步，说道。 ……这名字，简直有情调的仿佛生下来的时候爹妈就打算让他成仙。 那君千卿微愣，眯眼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应亿安，欲往殿外躲开攻势带着装有云魄的玉盒离开主殿，应亿安却纠缠不休朝他攻去！这君千卿很明事理，他知晓如今三清宫再怎么吊炸天，但若是当真伤了皇子，就算是与皇家为敌，谁也吃不得什么好果子去。 应亿安明摆着知道这点，几乎是自己往他刀刃上撞，君千卿不得不收势而保住玉盒。不过他也的确武功惊人，就在这等状况下也不落于下风，殿内已经斗起来，各家的奴才都带着主子往殿后躲，皇上见到应亿安还身处混战之中惊愕异常，连忙叫人去将他拽出来，可有武功的都在混战之中，身边的刘荣海和关福都不是学过武的。 楚英自知水平不高，但如今这般状况也要帮上一把。 宫内大殿之上搞得乱成一片，眼见着铁甲护身的禁卫军成排要从广场上聚拢而来，君千卿也面上微露急色！ “师叔！”一边帷帽被划开的中年人一掌拍开三人，看向君千卿那里惊叫，他身后，楚英正脚下步伐微动一掌朝他后心击来。 ……怎么还有大叔管少年叫师叔的。楚英心里虽念叨，这一掌却已送出，她身无内力，却攻其不备，君千卿勉强躲开。她自知一击不成，便伸手夺向他手中玉盒，应亿安见到突然冒出的楚英也连忙配合，君千卿无杀人之意，只得避开，一回头却发现那小太监所用掌法，一招一式都出自三清宫的云引掌法。 云引掌法出自玉女君白夜，是三清宫数种功法之中唯一的掌法……最重要的是，君白夜如今已经闭关，这掌法她从未教过别人，算是失传了。 他一愣神之间，楚英骤然夺过玉盒，脚下步法奇快的跑到应亿安身后。 应亿安心里当真想要给楚英的机灵叫一声好，就在君千卿晃神之间，无数禁卫的铁靴已经踏上大殿的玉石台阶，戈戟交错与弯弓绷弦之声齐响，还几乎毫发无损的三清宫修道者看向宫外空旷广场上的铁墙。 君千卿倒退半步，皇上心中担忧应亿安，他已经不能再让自己的长子受伤了。 不过三十多人若想与军队抗衡简直是说笑，君千卿也知晓厉害，如今看来皇上虽有杀他们之心意，但若是全力逃月兑也是逃得了的。但君千卿总有几分恼火，多年来第一次入世，竟然连世间的皇家都这般阴险而不讲道理！ 他掠往门口，捡起地上的帷帽戴上，轻呼一声，所有白衣人一并往禁卫围堵的门口而去！他们轻功飞过禁卫头顶，然而宫外几排弓箭手早有准备，待到那几十人影掠出主殿，众人齐齐放箭！楚英抓紧了应亿安的衣袖，在主殿内看着无数的箭矢铺天盖地而去！ 空旷的广场上破空之声不停歇，君千卿为首的三清宫众人有的连忙回身用剑拨开箭矢，有的来不及回头就已经被射成了筛子从空中掉下来！ 君千卿回头，他的面容隐在帷帽下看不清楚，蹁跹身影却丝毫不敢停，待到剩下未受伤的人踏在城墙之上飞出射程范围，洁净广阔的白玉广场上已有七八人倒在那往日臣子踩过的地面上。有的还在兀自挣扎着，有的却已经远远看一眼就知道那一后背箭矢是肯定活不下去了。 楚英只觉得手心发凉，这绝对是迁怒。是皇上对于自己无能的迁怒。 应亿安捏了捏她掌心，微微闭眼转头不再看，手中拿着玉盒大步走向那*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跪在了黑色大理石地板上，将那玉盒抬至眉间。“父皇——” “你没受伤吧。”皇上有几分疲倦。 应亿安衣袍多出被剑锋划断，甚至几处隐隐露出肌肤沁血染衣，但他摇了摇头：“……云魄，难道真的连这东西也救不了皇女乃女乃么？” 皇上接过玉盒：“三清宫没有蒙骗我们的理由，朕细想也知道……恐怕太后真的……” 应亿安面上表情一直不大好。 “朕十四岁登基以来，母后扶持朕，教导朕。她明明是最柔弱最容易流泪的女子，却为了护着朕而一点点变得强硬。而朕本以为经历叛朝夺嫡的三年，登基后西北戎族来犯，南方水灾不断，都艰难的挺过来了，朕以为世间再无事能打击到我了，然朕却连……母后的死都承受不住。”皇上轻声道。 “叫人将这玉盒拿下去吧，太后葬礼可以准备筹办了……” 楚英看着皇上将那玉盒递给关福，走上前拉住了应亿安，她拽住了应亿安的衣袖。他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就这么被楚英拽着走出门外，两人从侧殿走出时，正看到在主殿后的侧殿焦急关切的应曦，受到惊吓的三皇子和低头微微哭泣的皇后。 “连仙丹也信不得了么……明明太后往日最宠我，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皇后轻声哭泣，应曦连忙安慰，她这时也不再自称本宫了。 应亿安绕开他们，脚步轻而慢的往宫内走，身后还跟着些许侍卫。今日变故还未完全收场，他自然有人护着。 “我要去奉先殿。”待到他坐上软轿时说道。楚英愣了愣，那里正是祭祀先祖之地，应亿安以前不好好读书的时候没少被罚着过去念书。侍卫看着已经到了内宫便不跟随了，抬轿的太监随着到了内廷东侧的奉先殿，有资格跟着进去的只有楚英，她手持点着烛火的铜盏，看着应亿安跪在软垫上拜了拜。 “殿下……”楚英喉头哽了哽，有点犹豫自己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嗯？”应亿安直起身子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应道。 “殿下为何如此自责。再者，殿下其实也相信云魄不能起死回生，甚至对于最后皇上的决定都没有犹豫挣扎，那你又为何非要拼死夺过云魄？”楚英将铜盏放在地面上，坐在地上说道。 奉先殿内一片漆黑，这小小烛火只能映照亮他们二人一点小空间，那金漆宝座神龛排位只能显出一小部分的轮廓，金碧辉煌雕梁画柱隐在隔开的黑暗里。应亿安微微回头，面容上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还是你了解我。云魄不管能不能让皇女乃女乃活过来，都是要留在宫中的，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你还知道什么啊？” 微光照的应亿安的皮肤都有一种几近透明的辉光，楚英望了他一会儿说道：“殿下……知道此事是谁为之吧，而且，恐怕你很早就知道了。” 应亿安笑起来：“是啊，就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自责。” “否则你怎么会太后刚一病下，你就怀疑，而且似乎早有方向的去查粮食和晋家。” “我以前与颐家交好时，偶然查到了关于进宫粮食的事情，一步步查到了晋家，只是那时候不知粮食该如何下毒，只是想挖掘下去，虽隐约觉得这批粮食在宫里肯定有问题，但为了不打草惊蛇继续查下去，我一直都没有拦截过。”应亿安轻笑说道：“算是我间接纵容这毒物送入太后口中。” “行了吧。”楚英踹了他一脚：“在这儿瞎矫情什么，别跟我说你愧疚自责，你要是早知道能出这事儿？大家不都不知道么。” 应亿安被踹的愣了愣，本来还要说出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 “别告诉我半夜往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跑就是为了跟我自怨自艾的。老子还要回去吃饭睡觉，太后既然已经仙逝，葬礼的事我也少不了忙。”楚英撇撇嘴：“我是该安慰你，可生老病死本就是正常，你不如想着如何查出这毒物来源。” ……应亿安感觉自己找错了倾诉对象，跟楚英说还不如对着那烛台说呢。 “殿下，咱们可没时间了。你不是早就确定了皇上如今也被下毒中么？既然如此，就应当找到破绽一击击溃那人才是啊！再说了，你要是真运筹帷幄手中有了把握只等那人上钩，也别在这里闲着了，回去给我烙个饼吃啊——”楚英拽起应亿安。 “啧啧。”应亿安无奈的咂咂嘴：“你这小太监，有你这么使唤主子的么？” 两人走出门去，应亿安端着铜盏，快要走下台阶时忽然说道：“楚英，你可愿帮我。那人宫中敢谋杀皇上与太后，恐怕什么身份你也知道了吧，如今这一次，我算是将所有的帐算清，你可愿助我。” 楚英没回头，她最不想牵扯进这种事儿来，应亿安走到她身边来，看着她。 她犹豫了片刻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想。殿下，我想出宫。此事结束后，我便出宫吧，钱也攒了不少，够过些小日子了。” 应亿安轻声笑起来：“你真坦率。嗯，再陪我过了这道坎，你若是想走便走吧。” 第29章 受伤 “我哪有敢不应答的理，刚入宫可曾有我选择的余地，太后彼时就在面上待我极好，九郎你也高兴我与你母后交好。我那时面上笑着，心里便是泪。太后管我极言，甚至到了我身边奴婢都是她的眼线，时常因为我说错了话而叫我过去训话，一到九郎来了，她就立刻装作是在与我亲和。”皇后轻笑说道。 皇上抬起头来，满脸惊愕，思索了一下却点点头：“……是了，母后最怕我身边宫闱混乱，这是她会做的事。” “后来顺妃入宫，她乃文臣之女，太后叔父为名画师狂清子，顺妃的知书达理深得她喜爱，九郎虽与我情深，却也宠幸顺妃，不过一年，我有了身孕，此事欣喜说与太后听，太后也似乎对我多了几分善意。之后我母家离京出朝，我再无依靠，但太后却跟我许诺此子必为太子。我便放下了心……” “不过两月，顺妃有了身孕。我知晓她实际单纯，也不愿与我多摩擦，我月复中为长子，便对她并无敌意。但太后改了主意，她不愿将一切押宝在我身上。若顺妃诞下长子，凭借她文臣家族之权势，长子便能与太子算是平起平坐。而若我诞下嫡长子，便是将一切押在我身上了。” “太后最是谨慎，彼时颖妃小人之心作祟，派人装扮成三清宫仙人，说我月复中为女，且不详。彼时我知晓诡计，与太后争执言辞激烈，她认为我有反逆她之意，竟将我从榻上推下！臣妾就是这么流下了你的第一个孩子！应亿安也就是彼时顺妃肚子里的孩子才做了长子！我那时与你说是我自己摔得，心中却是血泪！你如此孝敬太后，我怎敢反抗！也是修养一年之后，我幸运的未落下病根孕有曦儿……你见到曦儿诞下之时，我却不知在这宫中模爬滚打了多久！”皇后面容上压抑不住的恨与苦。 应曦在楚英怀里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几乎湿透了脸，他埋下头强自咽下哭声。 “如今是应亿安那孩子不爱学了，但他们二人十岁之前，你难道不是将这两个孩子摆在同一位置上，甚至还隐隐认为曦儿不如亿安！我却不急，我一点都不急……顺妃其父之死、家中权势倒下：颖妃多年不孕，年岁大了才得一女，均是我一手而为。” “从那时我就知道，若无大事，应亿安是无法跟我的曦儿争得。太后又因为曦儿的乖巧懂事，一心放在曦儿身上，就算是争，也未必争得过，我就知道，我的命我的一切我的希望都要放在曦儿身上。但我知道，孩子大了难免不受控制，我若教他做明君，他日后必定要逆反我，所以我才让他玩，让他只读圣贤书不读谋略，让他过得快乐。”皇后面容上浮现出笑容来。 “我要让他做个听话而快乐的孩子，一切的一切，只要交给我就好。我多年饱读诗书，陪九郎处理朝政，怎么会不懂政事。下面只要曦儿坐上皇位就好，我会保护好他，也会帮他做一个明君的，更会看着她娶一个听话软弱的女子，就像太后当年控制我一般，控制着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皇后笑容温柔而欣喜，楚英却感觉浑身发抖。 皇上声音颤抖：“你竟想将这朝纲握在手中！” 皇后轻声笑语：“是往昔九郎看低了我。我知晓你年轻时爱慕如今的护国夫人而不得，眼里只得那颐氏的好。在你眼中，她就算是做了女皇，也是应得的，也是颐氏那才与狂拼来的，自然会看低我这等乖顺深宫女子几分。可九郎，我从不杀不该之人。” “顺妃心性单纯至诚，与我曾有摩擦我却从未对她下手。颖妃小人之言害我，我却知晓她并非主力，只让她晚几年才得了孩子。但太后双手在先帝在时不知沾染多少血腥，我杀她不冤。” “那我呢？”皇上笑得有几分惨淡。“我又与你有何仇怨！你是怪我这些年对你受的苦一无所知，亦或是认定我喜欢颐氏而没把心意放在你身上！”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九郎尽管恨我，我杀你只为私欲，为的是曦儿早日登基。更何况，你曾许诺我的，偌大皇陵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棺椁相伴，你若是死了便不必再惦记那早已结婚生子的颐氏，不必想着这宫中不相干的嫔妃。黄泉路……只有你我二人了。” 皇上猛然站起来：“我若今日杀你，必定也要为了不在黄泉路上遇到你而活下去！应氏江山本在我那一代凋零，我想着如今儿女围膝算是给祖先交代，却因你这毒妇——你这毒妇！阿萦！你我相识相知十几年——如今你却要毁了我的一切么？！” 临月在楚英身边，似是听懂了什么，又似乎没懂。 “十几年我记在心里的看你穿喜服走上主殿之模样，看我时满眼温柔笑意原尽是泡影？！曦儿刚出生时你抱着他与我日夜拥在一处，展望日后此子若成人中之龙我们二人该去何处养老游玩，尽是虚话？！我……从幼年登基至如今，与那些满嘴虚言的大臣勾心斗角到这般年纪，却永远想不到，想不到——”皇上再说不下去了，他猛然抬剑，朝跪在地上的皇后刺去！ 应曦猛然挣开楚英的怀抱，撞开本来就未合紧的窗户，朝皇上扑去！ 楚英猛然一惊，连忙也翻窗进去，滚落在地毯上，连忙就去拽应曦却扑了空，只看着应曦骤然撞开皇后伸手挡在她面前，满脸是泪的少年咬紧嘴唇，皇上的剑猛地一顿。 “曦儿！” “应曦！” 皇后慌了起来，她连忙抱住应曦要让他离开，皇上却怒极反笑：“你如今也不是个孩子了，竟然溜到这里来！想来你也是听见了……应曦，如今你又是作何想？！” 应曦不知是惊慌或害怕，他跪在地上直直对着剑尖身体却在颤抖：“父皇！不要这样！你不能杀母后！” 皇上面容上的表情在过度激烈的情绪下显得有几分惨淡狰狞：“不能杀！阿萦你练挡箭牌都找好了么？！只为让我无法杀你！可这孩子早已在你的教导下变了，她是你用来强夺这江山的工具，不是我想要的孩子！更不配做这江山的太子！” 楚英脸色却变了，这话是明显要恨在应曦身上！ 皇后变了脸色，她连忙去拽应曦，这个少年却跪的纹丝不动，直直看着皇上，这么久都未流泪的皇后却骤然哭喊着要应曦退下，她纤纤玉指抱紧应曦，失声哭喊道：“九郎！这孩子心性单纯，是最无辜的——你连自己亲生骨肉也要下得去手么？！” 皇上听了这话心中似乎被刺激到，反而更怒，抬剑就朝应曦而去！不管皇上是要刺伤应曦，亦或是真的杀了他，楚英都不能在这儿看着！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剑鞘，却咬咬牙弃之不用，反倒脚下步法猛然变动，她伸手抓向皇上握剑的手！ 皇上本就看见了这个小太监，他本没在意，却未想到这奴才如此大胆竟然上来夺剑！那白净的手指看似轻巧的抓住皇上的手腕，他却没想到一股温和而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这奴才会武功！ 他心中惊而怒，宝剑月兑手，皇上却也是个骑射高手，他以为这小太监是应曦或皇后故意带来的，怒极反笑，另一只手猛然抓住下落的剑柄，反手朝楚英刺去！楚英万没想到皇上会转剑杀她，虽是保住了应曦，可这等近的距离，她怎么躲得开！楚英尽力避开却仍然感觉到肩膀一痛，那刀刃划开衣服在楚英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如涌！ 楚英连忙化掌打向皇上手臂，却又想到若是伤了皇上，自己更可能难保性命—— 可皇上却冷笑道：“早就料到我要出手，还带来了帮手？！”这剑锋一转就往楚英喉咙划去，她这时也顾不得伤及龙体，自己要活才是重要，她咬牙一掌打在皇上手臂，看着他倒退半步，楚英迈步反手夺剑，反手拿剑放在腰后，却是对着惊怒的皇上直直跪下！ “猛虎不食子！皇上请三思！奴才不能让皇上做出日后悔恨之事来！”楚英朗声道。“若皇上对太子动刀，那太子便真是真无亲人了！” 皇上一边喘息，一边看着那微微低头鲜血染湿肩膀却不动声色的白皙太监。 “何时到奴才来掺和家国之事时候了！” 楚英毫不犹豫的低头叩首：“太子便是太子，以前皇上真心喜爱，难道因为这些他毫不知情的事，便连太子的过往与将来尽数否定么？！皇上是明君，又怎会教出愚笨的儿子，若是太子做事不够完善，日后时间还长，皇上尽可以重新教导！” “而皇后，皇上若是有再大的恨意，再多的旧事，今夜也杀不得！皇上若是在书房杀死皇后，此事传出，皇后所作所为必定被揭发于世间，这不但是毁了应氏江山的声誉，更是毁了皇上的形象，毁了太子的未来！”楚英刻意逼红眼眶，颤声说道。 皇上却因为最后一句僵了僵。是了，皇后之事若是传出，聪慧单纯的曦儿的未来便是毁了，大臣必定纷纷上书废太子—— 皇后之事，他再怎么怒与恨，也是要忍下，也是要让这件事不动声色的解决。 这时皇上竟看到临月满脸是泪的跪在他身前，正挡在应曦面前，手里握着她去年生日皇上送给她的小匕首，她手臂与声音颤抖不已，却仍然不走，哭道：“父皇！父皇不要杀曦哥哥，临月知道曦哥哥人好！他好好读书，父皇不要杀他！”这孩子哭的声嘶力竭，还一副应曦不好好读书皇上要杀他的样子。 皇上看着临月哭的直哆嗦却紧紧握着匕首对着自己，又心痛又头疼。他忽然有一种无力与对自己的恨，是自己冲动之举伤害了这些孩子。 “也别杀楚英，父皇，是我拉着他过来的，是临月拉着他来的！”临月哭道。 “我不杀他，临月，别哭了。”皇上眼里含着泪，他弓腰抱起还在哭的临月。应曦瘫软坐在地上，皇后抱着他轻声哭泣，楚英知晓这等状况下自然不会有人管，她伸手捂住了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痛的微微皱眉，转头望去……却看到了应曦放大空洞的瞳孔。 这残忍的现实淋漓在他面前揭开，几个时辰前，他还是那个单纯害羞又气急败坏的少年郎。这也是应亿安有意而为罢，楚英却隐隐明白这是为何。应亿安不愿继位，三皇子阴郁多疑，就算皇上对于储君又动摇之意，如今能选择的只有应曦。那么应曦并不能如以前那般被保护着了，如今让他见证一切，便是个成长的开端。 “来人！”皇上高声叫道，几十侍卫从院外跑进来涌入书房。 “将皇后带下去，在宫中禁足。把临月公主与太子送回去，此事不得声张。”皇上沉声道。 楚英也想顺着他们退下，却忽然被人抓住肩膀，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卫寒的脸，皇上说道：“那小太监，过来。” 身上带伤的楚英心中一惊，不得不被押着跪倒在地毯上。很快书房的人潮退去，只剩下皇上，跪在地上的楚英与在她身后的卫寒。 “你是惜颖宫的？我才想起来，我见过你。”皇上满面疲惫，他轻声道。 “是……”楚英低头回答，她心中不知皇上究竟要问他什么。 “此事，与亿安那孩子可有干系？”皇上轻声道。 楚英心中一凛，小心回答：“奴才不知，太子殿下知道奴才师父是刘荣海，非说奴才能接近圣前，要奴才来的。” 皇上轻轻眯了眯眼睛，身后卫寒了解圣上心意，立刻单手抓住楚英受伤的肩膀，指尖扣入她的伤口！楚英痛的猛一声惊叫，痛的手背青筋凸起，猛然抓住自己的衣摆。皇上对自己的孩子仁慈，可不代表会对她仁慈！ 楚英低头痛的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声音：“大殿下……午间就出去了，奴才当真不知。” “是么？那孩子之心机我早已看不清，你是他的亲信吧。那必定知道他在宫外的势力了。”皇上说道。 楚英更是一惊……这她的确丝毫不知，只是以前早有猜测。皇后下毒一事如此隐秘，非有财力物力查不出来，只有颐家怎么会够。应亿安往日里在宫中写画，不知让她多少次送密信出宫，可她从来不多看不多问。 “看来你是替他打点宫中一切的那个，亿安这些年在宫中低调，从不犯错，各处都做的端平，看来是你的功劳了。刘荣海有眼力却太过圆滑，竟有你这么个谨慎平稳的徒弟。”皇上坐在椅子上，叩着椅背说道。不过片刻，他就变回了那个敏锐明理的皇上。 楚英低着头不说话，宫中不得不谨慎再谨慎，楚英纵使如今对于肩膀上的伤痛有再多怒火，为了性命她也只得强自压抑。 “消息已经送到惜颖宫了，以亿安那孩子对你的重用，恐怕一会儿就来了吧。若是他当你弃子，你便在这里失血过去死了吧。”皇上说道：“我倒是看看，这个孩子有没有登上皇位的潜质。” 啧啧，楚英放了心，应亿安不想继位，他不论因为什么都会来的。 不过片刻，就听见了书房外的通报，楚英微微抬了头，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走入书房内，站定在楚英身侧，她偏头就看到了应亿安深色的鞋尖。 “父皇，若是找我，何必为难奴才。”应亿安身着白色深衣，温和平淡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今夜的变局与混乱丝毫没有沾染在他身上。皇上的声音远远传来：“若是个奴才就好了，看来你看重的很啊，带着太子与临月阻止我，这等大事都交给他做。” 第26章 花柳 楚英抬头看了一眼应亿安，他没什么表情，跪在后妃的前面一排，皇上的身后。 但这时候总要哭的，楚英跪的远远地，闻着满屋子的香灰味道也挤出两滴眼泪来，应亿安只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还是没能掉下来眼泪。楚英替他干着急，一边的应曦倒是哭得厉害，太后极其宠爱他，甚至小时候太后常将他抱去在福安宫吃喝玩乐，应曦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人的死亡，自然又悲恸又茫然，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唉瞧瞧人家，长得帅的皇家子哭起来都有一股让人想□□的劲儿。 皇上叩拜了太后的棺椁后，听见了应曦的哭声，回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还跟个孩子似的，人之逝去是不得不接受的，以后也会常有的。总有一日朕也会躺在这棺椁之中，到那时候估计你已经成了大人，不会像今日这般哭的厉害了。” 应曦连忙擦眼泪，低声道：“……父皇也别伤心，我不走，我和母后都会一直陪着父皇的。” 皇上怔了怔，倒没想到这孩子说出这般话来，他面上展出一个微笑：“是了，你们陪着我就好。” 应亿安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不远处的皇后皇上与应曦仿佛才是一家人，在他身后跪拜着的顺妃与他自己仿佛与这尊贵的一家人隔得太远。他作为长子且如此，又何论那些远远跪在后面的妃嫔与几位皇子公主。 他一偏头就看着楚英在后头使劲眨眼挤眼泪，到后来实在挤不出来了，就蘸着点口水往眼睛下面抹。 啧啧，平时看着还挺干净，怎么这种腤臢法子都想出来了。 他却没在意自己嘴角带上一点笑，就让刚刚抬起头的顺妃瞧见了，她连忙掐了一把应亿安，叫他注意点表情，应亿安只得再度转回头去，待到太后准备出殡，专人抬起了棺椁，十六人一起送到了正门外，那里正有近百人的队伍与华盖等待着太后披着绸缎的棺椁。这队伍中无数白衣宫侍拿着纸做的纸兵纸将，各个表情悲戚。 太后出殡是送往城外的皇陵，宫内皇上皇子都是不会去送的，楚英不了解制度只得小心站在一边等着，待到皇上看着那队伍走出前门走进了朱雀大街渐渐消失在眼前，他叹了口气，回头说了几句就叫众人散了，皇后扶着他，众妃与皇子行礼退下。 应亿安扶着跪久了腿软的顺妃，将她送到偏殿去，待到安慰好自己柔弱的娘亲，给她擦了擦眼泪，应亿安才回头发现楚英没跟着他。楚英平时做事妥当，跟个小尾巴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如今怎么找不着了，他离了顺妃，走到刚才停放太后棺椁的殿后才看见台阶下的楚英和对面的应曦。 楚英抬眼看了看应曦哭肿了的眼睛，咂咂嘴：“殿下，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太后既然仙去了，自然回不来了。你是男子，哪有哭成这样的理。” 应曦模着自己的眼睛：“就是难受，人死不能复生这话我也常听，可要是真到了自己身上……” 楚英忍不住模了模他的头发，今日未束冠垂下来披在肩上，真舒服：“如今还不到伤心的时候，人便如那立在香坛中的香，若是烧尽了，那一缕青烟迟早都要散掉，余香被吹开，香灰被风弄散，什么都不剩下了。就连最亲密最挚爱之人，也会忘记，这才是人死的可怕之处。” 应曦摇摇头：“我不会忘了皇女乃女乃。” 楚英忍不住笑起来：“你有这份心就好……”她忍不住伸手又揉了揉，揉了揉，直到弄得应曦头发全乱了。自然也没看见身后眯了眯眼独自走回惜颖宫的应亿安。 然而只不过过了一个多月，还在齐衰守孝之时，应曦已经活蹦乱跳活泼捣蛋的把太后仙逝一事抛到脑后，甚至来找楚英想让她带他出宫玩去。 亏得她当时还有一丝小感动，这孩子守孝的时候就要这么玩不怕挨揍么。 应曦拽着楚英，躲在宫墙的阴影下：“哎哎，亿安哥不在么？” 应亿安在守孝期间一直再查关于粮食下毒一事，经常出宫去，他为了不打草惊蛇基本不带着楚英而一人去，今日晌午他就出门去了，但楚英不能说，只得回答道：“他去骑射场玩了，我嫌风大天冷就没去，怎么了。” 应曦偷笑：“那就好那就好，我问你个事儿啊。”他贴到楚英耳朵边上轻声道：“亿安哥是不是之前几个月，有个宫女来跟他……那个啥了。” 楚英倒是没想到应曦问这个，她挑挑眉：“那个啥是哪个啥？” 应曦耳朵尖都红了，急的直拽楚英衣袖：“你明明知道还这样忽悠我！你快说是不是，你有没有在旁边听着！” “是又怎么了，你急了？你要是想懂这种事儿不也很快么，你马上就要满十五了。”楚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曦更抓耳挠腮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听见了你倒是跟我讲讲……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呗。” 楚英忍不住笑：“你叫我跟你说我怎么跟你说，说那姑娘灭烛解罗裙，多娇爱敛躬？还是想听如何帷幔轻晃，娇吟不断？亦或是……你自个儿想学着怎么来——” “哎哎你小声点！你小声点！”应曦到底是个少年，脸都红透了，气急败坏的就要去捂她的嘴：“羞也不羞！” “我有什么好羞的——我都见过实战了。”楚英倚在墙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听人说……城南有个厢红馆，你可去过？” 厢红馆，楚英混遍大街小巷自然听说过。哪个朝代没有花柳巷子，有这等下作的娼馆自然也有高档的去处，厢红馆就是京中最高档的地方。当然也没高档到达官贵人都往那儿挤，但若是大人物出去寻些乐子，能配得上他们身份的唯有厢红馆。姑娘出身都不错，许多都是中户人家败落后的女孩儿，也有些罪臣之家的庶女，大多都是读过书的，模样也好得很。 那里听闻从楼内装饰用具，茶饮小点，香料帷幔都是极为上等的，这摆明了就是要赚有钱人的钱。 楚英眼都不眨：“不知道。”她说完就抽手往屋里走，应曦当然了解她，连忙抓住她手腕：“我的好哥哥，求你了哦！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你若不说有谁知道，我今儿都跟母后说了要出宫去，她不会拦着的！我又没怎么出宫，你就带着我走一圈呗！” “你还要脸不，一个太子管太监叫哥，你丫才多大，老子带你去逛窑子都嫌丢人！想都别想！”楚英看着应曦已经抱住她的腰连声求着了，态度却依然坚决。 “求你了……我那儿有去年生日母后给的金条，全都给你成不成！”应曦连忙从衣袖里拿出两根沉甸甸的金条，楚英眼睛都直了，又粗又硬……真是好东西。 “我那儿还有，这是先给你的，路上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成不？你都跟亿安哥出去玩都从来不带我出去玩！”应曦缠的厉害，楚英多么希望自己能义正言辞一点，可她指尖在触碰到那金条的瞬间，一瞬间的酥麻电流通过身体，金钱与生俱来的能量贯彻她的全身！她已经被这力量折服了—— “殿下，这事儿小心点，你回去换衣服，等到天黑了咱们西北侧门约着见，我回去准备准备。”楚英连忙接过金条说道。应曦开心得很，他从以前就知道用金子来摆平楚英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几个时辰后的夜幕中，应曦紧紧拽着楚英的袖子，两人站在厢红馆大门外头，他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窄袖长衣，衣料上等，头戴镶珠金丝小冠，腰间又配有玉环，那站在门口招呼的年轻姑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必定是个贵人家的孩子。 只是那公子哥年纪太小了些，前头站着的似乎是他手下的下人，却是杏眼小脸，身量高挑，穿着利落的青绿色上衣，正巧对上门口那姑娘的眼神。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尖，一看就是大户家里做正事儿的下人，这姑娘更确定这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孩子非富即贵，只是……应该是路过的吧。 她刚要撤回眼来，就看着那下人挽着小公子往屋里头走，她连忙伸手拦了一下：“这两位公子哥，这风尘酒乐之所，若是家里人不知道就这么来……” 那没有什么表情的下人剮了她一眼，从袖口里拿出片金叶子来：“我家公子来玩玩，自然少不了钱，何必拦着。” 那姑娘可不敢收，厢红馆能屹立不倒也是因为小心谨慎，以前也不是没有小公子跑来玩，自己爹妈不知道，等过来抓人的时候，差点就把厢红馆给拆了。她和馆里的姑娘都不想在经历这种事儿了。却看着那下人低头去看小公子，英气逼人却有几分露怯的小公子看样是不肯走。她就要把圆滑老道的妈妈叫出来时，那下人往里走了两步，扯开衣领露出里面那件衣服的衣领来，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另一边下楼的妈妈正花枝招展的笑着，眼尖的看见了那一撇衣领，吓了一跳。 楚英看着那半老徐娘连忙跑过来，把他们二人往楼上请，看来她是认得宫里太监统一的衣服款式。那妈妈连忙赔着笑，她心里也慌了，先不说是宫里的人，如今皇上膝下的几个儿子，这般年纪不是大皇子就是太子，不论是哪个她也惹不起啊，连忙小声问楚英：“您这是带着这位公子真的来实战的，还是就来长长见识。” 楚英似笑非笑看了那妈妈一眼：“您觉得呢，找个年纪小青涩点的，过来弹弹琴聊聊天别吓着我家公子了。” 妈妈一脸她很懂的表情，把楚英和应曦领进二楼长廊的一个雅间里去，所幸现在这个点儿厢红馆的楼下还没几个人坐在大堂里，没人看见他俩，应曦先走一步刚走进门里，就看着从三楼走下来一个花袍男子，笑语晏晏，眼角微挑双眸回转中流光溢彩，身边还陪着一个蓝衣美人一起走下楼来。 颐音—— 楚英腿窝子一软，连忙把应曦推进门去，自己还没溜过去，颐音却是个眼神贼尖的，一瞥眼就看见了楚英。 “哎哟我的天吶，这是谁啊！”颐音笑道：“怎么着，虽说如今也有不少内监出来逛窑子，也不带你这个年岁就会玩女人的啊。”颐音那表情贼的如同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走过来。 楚英后退半步合上门倚在门外，嘴角抽了抽。 “倒是会找玩乐的地方，妈妈，他叫的是哪个姑娘。”颐音仿佛是这儿的熟客，他宽大的衣袖揽住了楚英的肩膀。 妈妈本以为这位颐公子认识的屋里头的那位皇子，却没想到他跟着这太监倒像熟友，她连忙笑道：“找的是在馆里没多大岁数年纪小的姑娘，这位公子点名要青涩又年纪小的！”颐音听着笑的更坏了：“哟，还知道找个年纪小的——” 楚英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能不能就当没见着我，你嫖你的去，别管我。” “我这不是怕你不懂么，要不要哥教教你。”颐音一脸戏谑，楚英照着他腰间快准狠的就是一拳上去，颐音被这一下揍得痛呼一声差点给楚英跪了，抬起脸来表情痛苦：“你干嘛又揍我……” 一旁站着的蓝衣女子惊了惊，不过倒是笑了起来却没去扶颐音。 “咱们认识这几年那你还少挨揍了么？都说了让你学点武功你却不好好学，挨揍还怪我，嘴要是老实点也不会挨揍。还有，今儿这事儿不许跟应亿安提起来。”楚英微微低头威胁道。 颐音听了这话也忘了疼，挑了挑眉毛：“怎么着，还不敢跟殿下说，既然如此——卧槽！” 楚英收回拳头，看着真心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眼泪都快掉出来的颐音，咂咂嘴：“你说说，嘴贱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明明知道跟我贫嘴没什么好处。怪不得你妹妹老是揍你，要我我就打死你了。” 她打开门就回到屋里，这才刚进屋，就看着应曦皱着眉头站在桌边，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你认识颐家长子？！”应曦隐隐有几分怒。 “是啊，认识有几年了——”她还没说完就被应曦打断了话。 “你怎么认识这种人！他名声有多差你可知道！厮混帷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手无缚鸡之力，连他妹妹颐茗的半分也比不上！更重要的是他还男女通吃！”应曦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横眉竖眼道。那表情叫一个痛心疾首。 原来颐音在外头名号这么差？楚英倒是觉得他虽然贪玩，却也好相处，人也仗义热心，就是那姿态上有几分风流……呃，准确来说是风骚。 “这怎么了？” “男女通吃啊！外头都说他喜爱宫中年纪小的太监，时常约出来厮混，有不少人见到有太监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人家都说那是颐音关系好的娈-童！你小心他对你下手！……毕、毕竟你也算长得还可以。”应曦眉头紧皱，小小年纪竟然还知道娈-童是什么意思…… 啊，不过……那个人们传言中和颐音交好的太监，不会指的就是楚英自己吧。 她总算领略京城人民对于八卦的胡扯能力和热情传播了。 第32章 应亿安出去了,楚英坐在他往日坐的书桌位置,低头在油灯下看书。 这般静谧又悠闲的晚上，本来是最让她感到惬意的,却只听着惜颖宫门口传来痛呼惨叫声，又有叫骂哭喊声,她一惊连忙走出门去，竟看着应曦手持短刀，冲进宫里来。楚英本以为他又是在闹,却看着几个太监竟然被他捅伤,青石地面上已然溅了血！ 她惊了一下,本就想这么冲过去,却又连忙拿起自己往日藏在书房里的铜剑走出门去,怒喝住应曦：“应曦！你疯了么？！在惜颖宫内还想杀人不成？！” 楚英看着那几个受伤不浅的太监,有个甚至肚子都被划开，眼见着就是半条命都去了，她前两日见了血，如今倒少了几分心惊肉跳，却对于有几分发狂的应曦更加恼怒：“熊孩子！放下你手里的刀！东宫内持刀伤人，你以为是个太子就为所欲为了？！” 往日东宫里除了几位主子，公认最镇得住场的就是楚英了。应曦的近侍年纪小，剩下几位皇子的内侍都是些没靠山的小太监，所以众人看着楚英来了，众人松了口气，还有几个太监身上已经挂了伤，连忙后退半步。 应曦如今却红了眼，他手持短刀甚至不认人朝着楚英就砍来。楚英猛然一惊，看向他这般如疯了野兽一般的样子，拔出刀挡住他这一下，却不敢还击。这关头，楚英心里也是转了转，难不成是应亿安动手杀皇后一事被发现了？按理来说不该，应曦见不到皇后，就算见得到，皇后的尸体早已被处理了，应亿安留下的衣袖必定被那些做事谨慎的下人收起。 她心中千万念头掠过，应曦却是双眼布满血丝，咬紧后牙，声音嘶哑喊道：“叫应亿安出来见我！应亿安——！” 楚英知道应曦武功不如自己，她反手拨开刀尖，猛进一步不敢用刀，只敢掌法打过去，挤、按采、挒、肘，一连串掌法拧转应曦手腕，让他短刀月兑手。也怪不得楚英下手有点没掌控住，院里地上已经倒了两三个满身是血的太监了，这都是人命，她怎能不怒。 应曦腰月复上连着吃了几下掌击，他何时这么挨过打，本来就暴怒，被楚英猛然推到在地后，更是双眼发红：“楚英！你好大的胆子！连你——连你如今也！” 楚英更怒，捡起短刀：“什么叫如今我也！你伤人性命还有理了？！老子要不是因为你是太子就踹死你！” 应曦曾经英气如今却消瘦面颊上，又愤恨又委屈，他猛然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布料扔在了地上：“我只问你，是应亿安杀了母后么？！你是不是也在，你为什么不拦着！” 楚英低头一看，地上正是应亿安沾满血的那一段衣袖，老嬷嬷是皇上的人，绝不可能把这东西还留着。她心中大惊，面上却强装淡定，应曦与她算是关系好，楚英本意不愿欺瞒，但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她早已站在了应亿安这边。 “这是什么？” “呵，前几日我还曾见过应亿安穿过这件袍子！他如今没出来，果真是不在宫内。我母后有什么罪，父皇自然要判，他多什么手脚！！”应曦暴怒：“我还在一边苦苦搜寻母后并未做此事的证据，他就动手杀了人？！” “应曦，你还相信皇后无罪？若真无罪，皇上岂会想要杀她。应亿安所做也不过是皇上授意的罢了，人在做天在看，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你或许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个差不多。”楚英冷冷笑道：“你只记得母亲，便忘了祖母？便忘了皇上？” “宫中有多么腤臢我早就知道，此事若并非母后而为呢？！”应曦已经几近疯狂：“必定是那些曾经迫害过母后的人所使的手段！应亿安也跟他们联手了吧，母后污了名声，却也将我拉下了水！皇女乃女乃明明便是身子不好，为何非要诬栽我母后！” 楚英看着他已经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怜悯亦或是怎样复杂的情绪。皇后培养了应曦这么单纯执着的性子，也造就了他经历这些事后垮掉的必然。应曦……还能再坐到那皇位上么。 应曦伸手就过来夺刀，口中还喊道：“我知道你们都说那毒出自粮食，此事我必定会查清楚，晋家一百多年的世家，又和母后本家并无太过亲密的关系，怎么可能是母后所做！楚英，连你也确定要站在另一边了么？！” 楚英拧眉，一脚就踹向应曦：“别在这惜颖宫内咋呼！这话是能在宫中大喊大叫的么？！滚出去！应曦，此事你若是梳理不明白，便别来惜颖宫！” 她这一脚刚踹出去，就见着一小队圣前侍卫小跑过来，见着应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侍卫中正有那卫寒。他扫视了一眼那几个受伤的太监，沉声道：“太医马上就来，叫人将他们抬到屋里去，不要乱动伤口。楚公公，皇上要见你，走一遭吧。” 应曦那头已经被抓住，这几个侍卫领了圣意，自然下手也狠了几分。他听到了是皇上知晓此事暴怒，冷笑了一声慢步随着侍卫走了。楚英跟在后边，待到了上书房，应曦被人带了进去，楚英垂首在外边候着，上书房内隐隐传来皇上的怒骂声与藤条抽打的声音，虽然她如今想吐槽这父子鬼畜-的玩法，如今却真的笑不出来。 皇上精神状态不好，身体虚弱又加上国事繁忙，应曦如此倔强，他怎能还有教育应曦的耐性，又恨恼他做错了事，只得一顿打了事。应曦恐怕也是心中更多积怨了。 等到皇上叫楚英进去的时候，只看着应曦跪在地毯中央，后背处算不得皮开肉绽，也伤的不轻，连最里头那件绿色轻纱小衣都沾满了血迹！也不知皇上这藤条抽打下去，是恨儿子的不争气，亦或是恨其母的背叛。她谨慎的跪在后头行礼，皇上被宫侍扶着坐在了凳子上，楚英微微抬头就看见了他被藤条磨破的掌心。 “楚英……你倒是胆大，连太子也敢打。”皇上这话让楚英哆嗦了一下，她就算心里不哆嗦面上也要装出害怕的样子，颤声道：“奴才只是看到太子殿下要杀人，急了眼。奴才进宫前，家中父母念佛，最见不得杀生了。” 皇上似笑非笑：“曦儿身边宫侍大多软弱，到现在看来这宫里头除了朕，管得住这小子的就是你了。” 一直沉默无声的应曦突然发话：“父皇，儿臣既已知错，就让楚英调到我身边来吧。是儿臣这些年身边人太宠着了，楚英与我一同长大，既熟悉我又身负武功，陪着我再好不过了。” 皇上咳了咳：“倒是……父皇身子不大好了，以后你若做了皇上，也需要个像关福这般的人。楚英倒是不错，只怕亿安也不愿放人，毕竟他对这楚英感情也深。” 应曦开口的话却让楚英惊了半身汗：“父皇，若是亿安哥来做这个皇位，您不愿将楚英分给我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是父皇要培养我，如今在从头学起，连个下人也不愿帮我讨过来么？儿臣已经说了，若是楚英伴着，我愿跟随父皇学习处理政务。” 皇上却露出一个笑容：“楚英这事儿，还不急，过两日我自会给你个结果。” 皇上自然此刻心里权衡，他也看着这有胆有识的楚英顺眼，可在应亿安那里，楚英算是应亿安的男宠，若是贸然分给应曦，应亿安必定与应曦结下梁子。可若是应曦要了这楚英，应亿安却没给，应曦心中自然也恼怒，这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是必然摩擦。 就是楚英……他看着再顺眼，可这十五岁的小太监就是夹在这兄弟俩之间的一块尖锐的石子儿，若是不拿了去，只怕谁都要划伤。 楚英也是想到了这些才惊出一身汗来。 皇上心里也算是有了些计划，他挥挥手让这两人走了出去，自己身体也有几分撑不住，扶着宫侍去后头歇息了。楚英站在上书房出去的长廊下，表情却很烂，应曦倒是笑的毫不在意，那份稚女敕天真的笑容，如今看来却让楚英不寒而栗。 “你倒是有本事。”楚英冷笑道。 应曦却一把牵住楚英的手腕，就像几年前一道玩一般，无视自己身上的伤，笑着说道：“楚英看来知道我这话说出是个什么结果。我其实知道，母后一事跟应亿安离不了干系，你知道的吧……虽然你不出宫，但你知道应亿安到底做了些什么吧。这话既然能说出来，也能当做没事儿一样抹过去。” 楚英盯着应曦黑如点墨却透不进一丝光的双眼，也笑了：“想让我告诉你？你不是自己能查到么？你若是想对应亿安出手，尽管动手啊……”她这话刚说完，猛然一甩手，霍然离去。 这事要告诉应亿安，若是皇上对自己出手，这宫中唯一能暂且保得自己的，仅有应亿安了！夜已经深了，待到楚英回到惜颖宫，各处屋内灯都已经灭了，除了长廊下的石灯，唯有小厨房的灯亮着，楚英舒了口气，看来是应亿安回来了。 她推门走进小厨房，果不其然看见身着便服挽起袖子的应亿安的身影。 “我听说了，应曦估模伤不到你，只是皇上那边有些棘手。”应亿安并未回头，一边用手中的刀将手擀面皮划成面条状一边说道。 楚英这回算是松了口气，应亿安既然知道，她觉得自己也安定了几分。她走过去，只看着案几上放着一个瓷坛，应亿安一边均匀快速地切着面条一面笑道：“我知你喜辣，这次是去了荆州两湖那边，这酸辣的酱料估模是你喜欢的，反正天冷也坏不了，我也贪吃，便带了小半坛回来。这会儿面煮出来，你拌着吃点就是了。” 楚英忍不住笑起来：“这关头，你还想着吃。” “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要吃食放下心来。刚刚宫里的暗线已经来报，那衣袖一事出自宓妃之手，她这是想坐山观虎斗，让那三皇子得利啊。”应亿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煮水铁锅的木锅盖，腾腾热雾散开，厨房里暖了不少，二指宽的宽面下了水。 “宓妃也想着浑水模鱼啊。只是我看应曦……状态不大好了，他找不到以前的影子了，不过十四五岁，这事儿恐怕要将他逼疯了……”楚英说道。 应亿安轻笑起来：“越是苦痛越是成长，父皇若是病重，我猜唯一能进宫监国摄政的便是护国夫人了，父皇恐怕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到时候再有她教导应曦，苦痛后就会迎来蜕变了。十四五岁面临继位，若是非要快速成熟起来，别无他法，只得面对。话说，你猜我今日为何煮面？” ……因为你丫嘴馋呗。 应亿安看出来她的表情，说道：“今日是应曦的生日，闹了这一出，皇上又国事繁忙，竟然无一人记得了。这碗长寿面，下面埋个荷包蛋，你加一勺辣酱，便给他送去吧。我此时此刻不该见他，那些宫侍看他今日如此暴怒无常恐怕也不敢给过生日，能给他庆生的也只有你了。” 楚英愣了愣，看着应亿安盛了一碗面，白瓷碗，宽软面，两颗小青菜，配半勺红辣酱，热气腾腾，汤汁清淡。她心里百味陈杂。 应亿安你真该跟应曦相爱相杀，滚上龙床要死要活才对。 她正要端起这碗面，应亿安伸手捉住了她的手，笑道：“不用怕，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你之前提到出宫一事，我安排的差不多了。”那眼睛在蒸腾的水汽对面含着楚英看不清的情绪，她心里也暖暖的，一边将碗放进了食盒里，一边笑道：“我知道了，殿下，我还能不信你的本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状态不大好…… 第33章 楚英到了太子殿内,只看着主屋里灭着灯,几个近侍紧张的站在门口，见到了楚英,管事的宫女拦了一下。 “楚公公，今儿刚有那些事儿,您还是别来了吧。”那宫女难得说出一句有气势的话，楚英只道：“大殿下煮了些面，都是心意,你若是在这里拦着都未让太子殿下见到,两头怪罪起来,你可说不清楚。” 那宫女张了张嘴不好说什么了,太子把自己关在屋内一事明显与楚英有关,如今楚英又跟没事儿人一样过来,更何况他们几个奴才想要推门进去，却被太子喝住了。楚英若要进去她们也没办法，只得先让开了，楚英拎着食盒，也没敲门就这么直接走进来，屋里黑漆漆一片，隐隐的月光落在床帐与桌子上，楚英将食盒放在桌上，才看见了窝在床柱边坐在地上的应曦。 “也不叫人进来，你连那身破了的衣服都穿着，不怕布料跟血肉粘在一起么？”她不急着打开食盒，摩挲着找打火石。 应曦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哑哑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楚英叹了口气，实在觉得应曦这脾气也做不出过分的事，之前也是急疯了，她点起烛火：“你哭了？快起来吧，可有伤药，我给你弄一点，你吃些长寿面。过了今儿你就是十五岁的人了。” 应曦却将自己更往床脚缩了缩，楚英看他头发散乱垂着脸，面上表情动了动，过了好久才说：“对不起……” 楚英打开食盒的手顿了顿，过了会儿才说：“你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眨眼间距离上次他与楚英去逛花街，也过了一个多月了，两人之间氛围竟然变了这么多，应曦也不说话，他从地上爬起来，背后本就有伤，吃痛了几分，他坐到凳子上来，说道：“那床头有些好药，你拿出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月兑掉上衣，可那衣服与血肉粘连在一起，哪有那么好月兑下来，应曦疼的龇牙咧嘴，若是以前太后与皇后在时，他怎么可能会受个伤连个关照的人也没有。各宫的妃子知道是皇上打的，也只敢托人送药而不敢亲自来。 楚英拿了药放在桌上，用剪刀剪开衣服，一点点将衣服与血块剥离开来，应曦疼的倒抽几口气，倒是没喊出来。过了没一会儿，他就赤着上身坐在圆凳上背对着楚英，应曦爱骑射，时常见他赤着上身在殿内花园内与太监们玩蹴鞠，肤色比应亿安黑一些，看着也稍微健壮一点。 “你可轻着点。” 楚英听着应曦这么说不禁笑起来，一面把药膏倒在手上一边说道：“你这么精神，我也知道这打的不算狠。你父皇打你，还这能跟处罚下人一样下重手？” 饶是这样，应曦也疼得后背上肌肉收缩，如今已经十一月份，很快就要到了下雪的时候了，屋里也不算太暖和，楚英拿了些纱布给缠上，立刻给他披上了两件衣服，应曦面上露出愧疚的意思来。楚英将这一碗面端给他，应曦早就饿坏了，狼吞虎咽的便低头吃，又觉得有点辣，鼻尖上都是汗。 楚英却觉得自己和应曦总是隔着一层什么，她和应曦玩的好，却把他当孩子。应曦只顾着玩，也从没跟楚英讨论过什么事情，楚英也是，自己心中所想，甚至连出宫的打算都从未跟应曦说过。她一直觉得应曦单纯的紧，但如今看来，便是应了应亿安那句话：“他又不傻。” 变聪明很难，但若将单纯染黑，变得狡猾隐忍并不难。应曦已经将皇后一事查的够深了，说不定表面上的发疯也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 “你吃么？”隔着蒸腾湿润的白色蒸汽，应曦的眼睛湿漉漉的，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楚英轻声问道。 “你过生日，哪有我抢长寿面的理。”楚英笑了笑，应曦低头不说话，他吃的又快又急，鼻尖上都沁出汗来，没一会儿就连汤底都喝了干净，可看出来是真的饿了。 “好吃不？”楚英笑着收起碗筷问道，应曦忽的扑过来，她坐在凳子上，被这力道一压，惊叫一声径直倒了下去坐倒在地毯上，应曦有力的手臂紧紧勒着她的腰，应曦用力的把脑袋埋在楚英腰上。 “妈蛋，你这孩子能不能别这么撞我。”楚英疼的掐了应曦一把，却听见了几不可闻的哭声。 “楚英……楚英……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不信他们，我只要你陪着我。”满是鼻音带着哭腔的呢喃，楚英一时无言，应曦得不到回应，却将这怀抱圈的更紧，楚英知道他有伤，也不敢去推他。 “亿安哥有他母妃，有父皇，我只有你……我知道不论怎样你都不会生我的气，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小孩，你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甚至不耐烦，但我知道你是宠我的。跟那些太监宫女不一样，你不怕我，也不为了权财，你就是容忍我对我好！”应曦的胳膊滚烫而有力量，这份依赖浓厚的让楚英觉得恐慌。 “我不喜欢别人，我就喜欢你楚英，你能不能别走……留在我宫里，我会越做越好的，只要你陪着我，我会努力做个好太子的，只要你也愿意做吃食给我。你不用想别的，哪怕一言不发，你陪着我也好。”应曦这话闷闷的，听得楚英却直皱眉头。 应曦平日里只是跟她玩的好，好像也没亲昵到这般境地吧。难不成是如今太孤立无援了…… 屋内的烛火微弱的闪着，楚英坐在地上只能看得见应曦裹着纱布的后背披散开的黑发和他蹭来蹭去的发顶，她微微放松自己半躺在地毯上。过了没多久，却忽然感觉到应曦蹭了蹭她，抬起头，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怎么了？”楚英感觉到那因为练武而有薄茧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懒懒问道。 应曦抖了一下，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低下头，朝着她嘴唇压下来。楚英坐在地毯上正抖着腿想着自己一会儿回去吃面也要加个荷包蛋，嘴唇上忽然多了柔软的触感，应曦微卷的睫毛离得太近了，楚英被这个长寿面味道的吻吓了一跳。 应曦睫毛抖动着，他就这么单纯的贴着楚英的嘴唇，楚英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张嘴就骂：“卧槽你搞没搞错！” 启唇言语间，应曦盯着她的唇，触碰更加紧密的触感，楚英吓楞睁大的双眼仿佛是给了他心中奇妙的冲动，应曦只凭着自己的本心，忽然抬起头捧住了楚英的脸，他还未来得及咬住楚英的下唇，忽然就被她推了一把。 “应曦！你丫脑子是不是有洞啊！”楚英这话算是吼出来的。 应曦纠结而炽热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说道：“我喜欢你啊！” 卧槽老子现在是个太监，咱能不能别玩这种俗套的不能更俗的戏码。 但这应曦表情却很坦然，楚英才想到这孩子不过十五，先不说不懂情爱，就连女子都没怎么接触过，依赖亲昵与喜欢自然分不清楚。应曦也的确感觉到了胸腔中炽热迸发却迷茫的情感，心里知道这样对楚英是不对的，可他却死撑着面子。 “别跟我你就喜欢太监——”楚英横眉竖眼：“我没心情也没时间跟你玩搞基游戏，你愿意找谁开-苞爆-菊就找谁去！别觉得我这话伤人，我快被你膈应死了你知不知道！” 应曦不说话，却强硬的又去拽楚英的胳膊，只感觉到她手臂在衣袖里纤长坚韧，并不是太过纤细也不柔软，反倒有一股坚韧的力量。 楚英刚要挣开，却看着应曦一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抓住腰带，一副要用力扯开的样子。 我靠！皇宫经典的月夜强压，可是也不该出现在毛没长齐的皇子和太监之间啊！楚英手腕用力推开应曦，他倒退半步后背猛然撞在了桌沿上，他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烛台滚下桌子砸在地上火光瞬间消失，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楚英听着应曦的痛呼，心头也一紧，她倒退半步走到门边，却忽然感觉到应曦又从黑暗中窜出来，呼吸骤然靠近，话语带着隐含的侵略性与少年郎的冲动蓬勃：“你越是觉得恶心，我越不会放手！我不是喜欢太监，我就是喜欢你——” 她后退半步，刚要推开门，应曦却一把揽住她，抱得死紧，楚英感觉到他嘴唇已经贴上了自己的面颊，顺着脖颈，似含似咬的盘亘而下，她算是个女汉子，上辈子也是什么都懂得，到不至于说被吓到，只是应曦很少表现出这种强势的暧昧，让楚英慌了一下。 她反手掐住应曦后颈，刚要威胁，耳畔却想起了应曦的低喃：“你不会掐死我的，这种老是威胁别人的话就少说。” 楚英听了这话，更怒！以为她不敢是么？！ 正在此时，耳边忽然响起破空声，楚英猛然转身拽着应曦躲开，却只看着刺入木门的那一截剑刃眼熟的很。 “吃个面，倒是时间够久。”门外响起应亿安的声音，楚英打开门去，只看着他换了身宽袖深衣，正缓缓收回剑来，看到楚英还被应曦揽住，眉头跳了跳，说道：“楚英，把碗拿回来。我一直等你吃饭等到这个时候。”这话说得日常，应亿安却冷着脸，手里还提着青色铜剑，他抬手将剑刃上沾着的木屑拂去，眯着眼似威胁的看了一眼应曦：“应曦，你如今跟个太监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应曦却毫不畏惧的笑起来：“成何体统？亿安哥可不该来说我，你在父皇面前说楚英是你男宠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后果。我与楚英从小玩在一处，他是不是男宠我可是知道的！” 楚英这一刻真想遁地，真要是男宠两个字压倒她自己头上，除了感到玛丽苏之神降临，就只能感觉到丢脸了……实在太丢脸了！ 应亿安嘴角也抽了抽，不再跟应曦搭话，直直的看着楚英，她连忙挣开应曦的胳膊，跑到应亿安那边去：“呵呵呵呵呵饿死了，殿下我先回去吃面了。”应亿安看着她溜得贼快的背影抽了抽嘴角，应曦倒是好整以暇的抱臂看着他。 待到楚英回到屋内，刚坐在小厨房的长凳上没多久，就听见了应亿安推门进来的声音，她连忙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面条，却没料想呛着了。应亿安无奈的坐在长凳上拍了拍她后背，过了好久才说：“我不是怕应曦对你做什么，我知道你武功在他之上。只是怕你还觉得他单纯，被他所骗。” “这话什么意思？”楚英回过头来。 “应曦表面上发疯的在查皇后一事，实际上他是在查探我手中的势力，隐隐有借皇上之手压制我之意。若是让应曦知道我手中的商脉和一些交好的世家，不但我可能没法离开京城，甚至说应曦可能会与我反目。此事我虽然能处理好，却怕应曦以你为突破口，若是这样我恐怕一时真无法招架……我只想让你防着他一点。应曦的成长超过了你的想象。”应亿安轻声道。 小厨房的火灶噼里啪啦燃烧，烛光摇曳，楚英眯了眯眼睛。难不成应曦忽然表现的这般亲昵与暧昧，也是想从这里探查到关于应亿安的事情。可是她虽与应亿安有不成文的协约，楚英不被牵扯进去，可这些年来往送信做事，她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楚英思索着，应亿安突然开口道：“当然也有可能，应曦真的喜欢你。此间不过是我推测，若他是当真依恋你呢？” 那能怎么办，他一个以后要做皇上的人，她难不成还扯开衣领暴露身份，然后滚个床单来个团圆结局？更何况，楚英一直都把应曦当孩子。 她刚要开口说，就看着应亿安轻轻抓住了她放在桌沿的手，认真低头看着她，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墨色瞳孔里映照着烛火与氤氲，透明而真诚。楚英心头猛然一紧，她仿佛觉得……有什么在她与应亿安之间变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告白。 第34章 楚英傻愣了一下,应亿安却偏过头去,不再直视她：“你可要想好了，你如今不是个少年人了,别又冲动的做决定了。应曦就是个孩子，能跟你说上什么心里话。” 她笑起来。应亿安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她别跟应曦好在一起么,直说就是了。 “我知道啊。亿安你想太多了，我内心也是一把年纪了，那小子还以为我是个太监呢,怎么可能啊。”楚英笑意盈盈,看着应亿安的眼神有几分促狭。应亿安本来就有点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一低头又对上楚英被橘色光芒柔化的笑颜与带几分促狭坏笑的眼神,他忽然就手抖了一下。 应亿安陡然慌了一下,本来想说‘没别的意思’,可又实在觉得想说出口的话已经被三番五次的吞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了。 楚英长及腰的乌发被盘成顺滑的长辫，用发簪固定在脑后的冠内，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来，显得利索又干净。但应亿安就是特别想知道她长发披散下来的样子，换掉这窄袖深色太监服后穿女装的样子。这想法混合着他想说的话，在心中愈发澎湃，楚英笑着说些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厨房特有的温暖触感与面食的香味包围了他们二人，应亿安嗓子哽了哽脑子也没反应，话就说出口了。 “出宫后，楚英你跟我成婚吧。” “哈？！”楚英手一抖，半勺辣酱就撒了出去，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惊讶还是……纠结，反正就是瞪着眼睛死勾勾看着应亿安。 楚英其实内心已经吓傻了，她死死盯着面前强壮镇定的应亿安，心里闪过千万念头。 卧槽应亿安不是认定她内心是个纯爷们么？！难不成他喜欢这口的？喜欢男穿女还是喜欢女汉子型的？！没想到小小年纪装逼文弱青年竟然喜欢抠脚大汉！ 卧槽就算是告白也从羞涩的说‘我宣你’开始好么上来就求婚你是闹哪样？！老子这个身子才15岁，还想游遍花丛当回白富美你丫就这么在小厨房里跟她求婚？！ 卧槽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故作羞涩的擦一擦满是油光的嘴唇，说不定现在一咧嘴牙上还有辣椒皮呢？！老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求婚应该怎么办怎么羞涩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太监已经不会羞涩了啊！ 卧槽其实应亿安也挺好的，有钱有地位长得还行脾气也好背景复杂一点可俩人也知根知底！而且没脚气少腿毛没不良嗜好私藏的小黄书也取向正常——给他洗过澡的楚英表示，尺码也还可以啊！ 卧槽等等她在想什么！ 卧槽卧槽卧槽不过尺码真的很重要啦不是她乱想啊！ 楚英面上表情愈发狰狞，内心已经几欲抓狂。 而应亿安这话说出口也惊了一下，以前准备的好多铺垫都上哪儿去了。而对面的楚英跟羊癫疯似的抖着手，半勺辣酱都撒出去了，脸上表情也有着几年从未见过的狰狞，应亿安真慌了。他嘴唇都有点哆嗦，拼了老命的回想自己以前准备的台词。 “你……我知道你心里别、别扭，可是我觉得，咱、咱俩比较合适，你就算一直这样大大咧咧不讲究也没关系。我就是觉得很快就要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我就是想找个跟我说的上话的，这些年遇到的最合心意的人就是你了。”应亿安淡定了几分，他坐在长凳上，直视着楚英说道：“更何况，你是女子。我本来以为你是男子时也想着要和你结拜，可直到你是女子了之后……我其实挺开心的。” 楚英心里滔天巨浪熊熊烈焰已经碰撞在了一起，她哆嗦着手，心里在狂吼：他还真开始真情告白了！ 楚英最受不了应亿安这种真诚又坦率的小眼神，勾的她的心都一抽一抽的，可他现在还看着她，分论点引论据的说明俩人在一起能拥有的革-命前景与光辉未来！ 应亿安一向是个少说多做的，此刻他又要把自己心意想法这么说出来……实在是有点为难他。“更何况你不是出宫后也想游玩四处，我们若是成婚以后结伴而行也很好。更何况，我就是……”应亿安心里干着急，他想说的不是这么平淡的话。 他想说自己没法想象以后楚英离宫不再陪着自己，他想说……他实在是太过享受和楚英在一起平淡又温和的日子。 应亿安想说……自从知道楚英是女子之后，回味过来竟然是莫名的激动。 可说出口的却是这样平淡的话。 楚英的表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放下勺子，笑了笑：“殿下的意思是觉得我们很合适？想要跟我搭伙过日子？” 呃……其实也不全是，可他就是不知该怎么反驳。 “我们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殿下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再说了，要是娶了我岂不是又可以少送那份嫁妆了？”楚英笑道，她这种反应，却让应亿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了，她在叫他殿下。“我知道殿下的想法了。可我肯定不会答应的。”楚英说道。 应亿安觉得自己眼皮都跟着狠狠跳了一下。 “倒不是说别的，只是我这人心高气傲，我来了宫里这么多年，还从未离开京城。外面是什么样子，我完全不知道，就这么小小年纪嫁给你，我肯定不甘心。今日我是以一个宫侍的身份跟你说话，再过些许年或许就不是这样了。”楚英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平静的眼睛深处藏着应亿安不能小觑的力量。 “我也认为殿下是个不错的人，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现在只是个宫侍，就潦草嫁人。话若说的张狂点，我一直觉得做奴才的这几年是因为不得不低头谋生存，是我再也不想回忆起的过往，殿下高看我，不代表别人高看我。”楚英勾唇轻笑，应亿安心中却极为震动。 “不如等再过几年，等我出宫后自己也混出名堂来，殿下若还有此意再来找我。不过到时候，说不定我更张狂，看不上殿下了。”楚英笑道。 应亿安知道楚英心高气傲，从当初被打后咬牙切齿的不服输，到行事各处的不卑不亢随意自如，他就知道楚英是个张狂的人，只不过如今在宫中，她没有办法就是了。片刻言语间露出的随意调笑，风流戏谑，张狂倔强，才是最吸引他的。应亿安也知道，若楚英只是一个普通的太监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挂念至此的。 “更何况，殿下一直误会了。我从一开始就是女子，上辈子也是女子，我就这副性子，怎么都变不了了。”楚英张开手臂说道：“可不是你想的世家子，我就是这么一个荤素不忌，行事如男子一般的人！” ……应亿安呆愣了。 卧槽她是个女子？一直都是？那自己洗澡就是一直被一个从里到外纯娘们伺候着么？！他被看光了么！ 卧槽楚英明明从内到外都是女子为什么对各种荤话了如指掌，还带着应曦去逛花楼！她带着应曦去逛了花楼啊！ 这会儿轮到应亿安内心滔滔巨浪了，楚英却敲着碗沿继续说道：“再说了，殿下如今说着看起我，我再怎么样在你心里都是个下人。我最不能容忍这等事，所以等到出宫我肯定会甩了你自己逍遥去，才不管你过得怎样！”她眯着眼睛笑起来，仿佛已经想着到了宫外怎么生活。 应亿安还沉湎在内心的震惊中，以前怀疑楚英从内到外都是女子和如今得到确定完全就是两种感觉啊！虽然他觉得自己喜欢楚英的最后一点别扭也消除了，可……可……到底哪儿才能养出来这种奇葩的女子啊！明明几个月前还扯着他衣服问他到底有没有因为看那小宫女而起反应啊！几个月前还端着那合欢套一脸正经的让他自己戴上！ 啊啊啊啊啊——！ 他还之前luo着迈进浴桶里，还拽着楚英想把她拖进水来！简直就是打脸的黑历史啊！应亿安内心‘卧槽太丢脸了’和‘嘤嘤嘤被人看光了’两种念想不停交错着。 就在他呆滞的目光里，楚英一身轻松的笑着吃完了一整碗面，甚至还去开锅起火又下了一碗，端到了应亿安面前。应亿安讷讷的低头，就看到了那白瓷碗和白的堪比瓷碗的楚英的手指，指甲圆润干净，细长的手腕带着骨骼的曲线延伸进衣袖里，往上看去便是楚英笑盈盈的脸。 应亿安觉得鼻腔一热，猛然捂住鼻子低头用力吃面，右腿却在木桌下狂抖。绝对不能让楚英发现……他这么不淡定。 也是凭着这装逼到死的精神，楚英对于应亿安内心的滔滔巨浪丝毫不知。她拍了拍应亿安的后背，就走出门去，却不知应亿安被这两巴掌拍的呛住几欲喷面。 应亿安盯着碗里的面，终于平复下来，他吃完后收视好了碗筷，总算觉得自己能好好面对楚英的拒绝，走出门去了。他推开门，就看到楚英反手将铜剑握在背后，站在院内那颗大树下，轻笑道：“殿下吃饱了可要来活动活动身子？我如今也算剑法精进，未必会输给你了哦。” 应亿安应了一声，从桌边拿起长剑，握着冰凉的剑柄心中却五味陈杂。楚英说着要离宫，和他分道扬镳，但应亿安应该不会放手吧。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偷偷跟着楚英，一直看着她一路走，一路往前，这样的想法带来了瞬间的呆愣，楚英却轻叱一声，横着挥剑而来！ 剑锋逼到眼前，应亿安后退半步转腕拨开剑锋，楚英一点没有戏耍的意思，反倒是用上了十成的功夫。应亿安毕竟学武多年，自然是比她强上些许。只是楚英出剑徐急有度，平稳矜然，心平气和，与他所学剑法相生相克。 明明楚英是傲气张狂的那个，却剑法上张弛有度，雅致诗情仿佛寄托其中，刀光宛若山间月光清。 应亿安是更为平和有耐性的人，剑法却刁钻凌厉，如光如电如幻灵蛇狂舞，剑影仿佛涧中溪流险。 这两套刀法本出自一家，他们二人对起招来，相生相克仿佛又本是同根，楚英转腕挥剑，两人骤然靠近，刀刃交汇在一处，应亿安炽热的目光看着楚英陡然逼近的目光，她不得不转开眼来避开这目光，手上也渐渐乱了几分。应亿安一下抓住她破绽，刀光剑影中挑开剑锋，楚英惊呼一声剑差点月兑手去，她知晓武器最不能丢，拧身就去抓住剑柄，应亿安猛然拉着她的衣服一把拽住她。 楚英被拽的往前一扑，就撞进了应亿安怀里，他顺手就揽住楚英。 应亿安庆幸如今天黑，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没有被看见，楚英倒也不挣扎，就这么静静被他搂着，吃吃的笑起来：“艾玛真让我有初恋的感觉啊。应亿安，没发现你已经长这么高啦。” 应亿安收紧了手，他什么都不想说，不但是怕自己说多了话卖蠢，更怕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楚英又溜掉了。他就这么站着，松手任凭铜剑掉落在地上，歪了歪头靠着楚英。楚英也这么站着，不再说话了，她伸手抓住了应亿安背后的衣料，仿佛也是在环抱着应亿安。 他心里既有从未有过的平静，又仿佛激动地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不算是拒绝吧。 秋冬的风吹过宫墙下，月光冷而清，他心里仿佛燃着小灶里的火，楚英衣服上皂角的味道传来。他开口：“过几日，父皇必定会做做样子，往我手里讨要你，我会同意的。你先去应曦那边呆着，不过父皇估计不会因此放过你，此事不好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只是如今这几日的风口浪尖上，你是无论如何走不掉的。等我再安排好后，约莫会假死送你离宫。” 楚英声音从他耳畔传来，过近的气息让应亿安心里仿佛打了一个激灵。 “我要去应曦那里？那恐怕这几日要小心行事，别让皇上抓到把柄吧。” “嗯，只是暂时。就几日，相信我。应曦不会对你出手的。我不是对你置之不理，只是此事只有这等解决办法。”应亿安连忙解释道。 楚英笑起来，她今日仿佛真心笑的最多：“殿下你慌什么，我相信你啊。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她反倒跟兄弟似的拍了拍应亿安的后背。 应亿安心里却安定的笑了，是的，楚英一直那么信任他。 楚英忽然感觉到应亿安低了低头，仿佛是他想要亲一亲她脸颊，她条件反射就是猛然一推，本来就是练武的，应亿安又没反应过来，装逼装了一个晚上的大皇子直接被推得一**坐在地上，满脸呆滞的望着她。 好好一个月夜拥吻，就这么毁了。 楚英看着应亿安坐在地上，只想打自己的脸。穿了这么多年饥渴难耐的第一个吻啊，亲亲脸也好歹能抚慰她这个大龄女青年的内心啊！ 应亿安倒是坐在地上，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是我唐突了。” 卧槽！你再用那张生女敕羞涩的脸笑一个试试！能不能来个月夜撕衣强虐恋情深，咱别玩这么淡好么？！ 楚英掩面疾步而去——今夜不是时候，下次再这样笑，她绝壁会冲上去强吻月夜小少年，撕衣骑跨蹂-躏的他下不了床的！大龄女青年的内心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蹂-躏他’啊！ 应亿安却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楚英急忙跑出去的背影，羞涩的捡起地上的铜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原来她也会不好意思啊……” 卧槽殿下你想错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应亿安就是受命，看出来了吧。 以后估计会老是被拒绝，逼急了就做出些状似攻的行为，不过估计也会被反压过来的。 所以说平时做事布局再怎么月复黑，在情感上逗逼，就是永远会被压的。 话说忍不住贴一段跟爱妃的对话： 榕：我以前写文好装逼你看这里，你看我之前写的（截图） 我：卧槽你好意思说你写的装逼，老子写文越来越玛丽苏了，以前我不这样，你看我最近这段描写！ “明明楚英是傲气张狂的那个，却剑法上张弛有度，雅致诗情仿佛寄托其中，刀光宛若山间月光清。 应亿安是更为平和有耐性的人，剑法却刁钻凌厉，如光如电如幻灵蛇狂舞，剑影仿佛涧中溪流险。” 你看看！多他妈装逼！ 榕：还好吧，感觉你的不是很露智商。 我：卧槽这还不装逼！剑法灵蛇狂舞这不是羊癫疯么？！怎么狂舞啊，大皇子都抖成筛糠了好不好！ 榕：你这样黑自己的男主真的好么…… 第35章 楚英睡得昏沉,忽然感觉到一只手在揉捏自己的脸。她仿佛回到以前躺在草地上睡觉，临月狂捏自己脸的时候。 “临月,别闹了。”她咕哝道：“老子这张脸让你捏的老了十岁。” “你怎么知道是我啊！”猛然一个重量就压在了自己身上,一边捶着她勒紧的胸一边笑闹着，楚英吓得一哆嗦猛然睁开眼来,就看到了临月放大的脸,笑出一口白牙：“楚英，你好懒——都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外面下起了大雪，好大的雪啊！你快来玩！” 楚英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这几天都没睡好。自从那日她被分到了应曦身边后，应曦腾出了一间侧殿来给她住，天气转冷,里面暖炉软被,书架花盆一应俱全，活像是个小主子。她这人贱惯了，到这超豪华待遇的房间里反而睡不着了，闻着这熏香味道，枕着决明子软枕，她想着自己以后做地主的日子，兴奋的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楚英抱着应临月坐起身来，才发现应曦竟然穿戴整齐，坐在屋内圆桌边，端着青瓷茶杯，四十五度角侧脸望着窗外落雪，装的像模像样。 “你怎么起来了？”楚英一边拿起外袍一边问道。 因为清瘦装逼也像样的应曦清咳了一下，放下茶杯，眼神还望着雪景，声音淡淡：“嗯。今天雪好，提早起来叫你。” “你他妈学谁不好，非学应亿安。叫你装！”楚英一巴掌就拍在应曦后脑上，他下巴都被拍进茶杯里，烫得不顾擦嘴边一圈茶沫，龇牙咧嘴。临月跳下床笑起来：“曦哥哥小心别把滚烫的茶盏洒在裤裆上！你别又做这种蠢事！” 楚英骤然回头，是谁教了这古代小女汉子这等‘喝汤洒一裆’的事迹！ 应曦听了这话手一抖，还真就差点把滚烫的茶洒在衣服上。他连忙拿着软巾擦了嘴，拿出一边放着的披风递给楚英，红色绸缎，内缝白色兔毛，带着个兜帽。楚英皱了皱眉：“女孩子家家的颜色，我才不用。” “小英子，你看我也有一个！”临月嘚瑟的穿上自己的红色小披风，软糯可爱如同小团子一般。“曦哥哥托人做的！” 应曦看着一脸坚决的楚英说道：“这是给临月做的时候顺道按着你的身量做的，当时也没多想颜色的事儿。今儿是第一场雪，天气冷得厉害，你若不穿保准冻得手脚冰凉。”他绝不会说自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楚英穿红色衣服—— 楚英看了看外头没了半截小腿的厚雪，只得无奈的穿上，系绳挤在脖颈前，厚厚的一团白色兔毛围在下巴处，红色的披风挡住了里边深色的太监服，她盘着的头发也因为刚睡醒起来，还未盘住，只留着长辫垂在背上。 应曦极其满意的看了看楚英被兔毛围住而愈发显小的脸颊，以及那张脸上直翻白眼无比嫌弃的表情。 临月笑嘻嘻的拉着楚英冲了出去，跌跌撞撞的跑进今年的初雪了。下人们被喝令不许扫雪，所以太子宫殿内花园内还没什么足迹，应曦也带着兜帽冲出来。本来这几日楚英和应曦氛围有几分尴尬，可临月是暖场小天后，不一会儿就笑闹起来，连楚英也忍不住和这两个孩子玩闹。 她难得在皇宫高高的城墙内笑着疯跑起来，抓起一团雪，塞进应曦后脖子里，看着他冻得直哆嗦，咬牙切齿的要回击。楚英一回头，却被临月一个大雪球打在脸上，嘴里都吃进雪去，临月却哈哈大笑撒丫就跑，楚英也捏了个大雪球，想要围追堵截她，临月一边做鬼脸一边绕圈：“别想抓到我！小英子让你得意！” 楚英和临月的水红色披风在雪地里翻飞着，她脸颊上都染上几分因为运动而泛起的绯红。楚英正巧要抓到跑的贼快的临月，却忽然一个大雪球从假山上兜头而下，砸在她脑袋上，楚英暗骂一声卧槽就趔趄几步砸的晕头转向，一身是雪。明明多美的戏雪图，却因为应曦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雪球而破坏了美感。 楚英坐在小亭子里，一边搓着手一边喝热茶，应曦一脸抱歉帮她把雪拍掉，就看着疯跑了一圈的临月回来了，扑到楚英膝上来：“亿安哥刚刚路过了哎！” “哎？”楚英愣了愣，“他回来了？” 一边的应曦眯了眯眼睛沉默的喝了口茶，临月继续说道：“是啊，在宫门外看着我们呢，站了有好一会了，身上都一层薄薄的雪了。我叫他一起进来玩，亿安哥哥却说不进来了，就转身走了。” 楚英心里动了动，他回来了，不知道前几日出宫这一趟如何。只是无论如何，现在的境况，她不怎么好再回惜颖宫了，楚英只把心里的想法压下，她转头过去宫门口哪里还有人影，而一边的应曦在一小阵沉默后连忙展露笑颜，抓住楚英的手腕跑进雪地里：“你也歇够了吧，快来玩玩！” 她也笑了笑，只是感觉应曦面容上的笑容背后，似乎多了什么。 他们上午玩耍嬉闹，下午的时候，中宫却传来不好的消息，皇上在书房中昏倒，这状况与太后夏末初次犯病太过相似，应曦知道此事瞬间就白了脸色。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皇上恐怕性命也不过三四个月，而皇上之死既是皇后一手而为，又是预兆着离应曦继位登基越来越近了。 他愈来愈努力的学习政务，只是那么复杂，难能几个月内就做得出色。之前皇上又以为自己还在壮年，只要求他读书作文，很少教他政事。 应曦也有几分吃力，只是幸而楚英一直伴着，他面上渐渐露出阴郁疲累之色，却从未发过脾气。只是皇上之前因为皇后一事真相，怒极攻心伤了心肺，政事繁重又不肯放下，身子日渐变差，勉强靠珍贵药材吊着，只怕连三四个月都撑不住。 而应亿安也更多的不在宫内，京中传出他浪荡混迹的谣言，恐怕是为了让皇上安心的烟雾弹。 十二月初的一席圣旨，更是震惊了朝纲。皇上委任护国夫人颐宁秋为监国，入宫协理政务，并立太子应曦为储君。皇上若驾崩，太子应曦继位后三年由颐宁辅佐政务。 盛朝几百年监国一职常在两代帝王交替中有过重要作用，这就是权力稍小一点的摄政王，一般都是由皇上信任的皇亲国戚担任，大多都是应氏人，少数也有皇后或太后兼职的。但头一回有外姓人氏做监国，这岂不是要将颐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说好听的就是颐家如今手握半壁江山，说不好听的……做完监国，这江山也容不下颐家了。 皇上之所以选择颐家，恐怕也是这传闻中情谊颇深的两人之间的牵绊。几位王爷早已分封，皇上在经历了皇后一事后，还能选择信任护国夫人，也能看出当年之情了。而护国夫人，恐怕也是带着自己的身家，为了曾经爱过男人的江山，冒险赌一把。 啧啧，楚英倒觉得这决定虽然必定会引起朝纲震动，京中各个氏族转向，但也算是合情合理。 可应曦却对这个决定反应的决烈。他一心是认为护国夫人颐宁秋便是父皇对皇后不关心的原因，而如今这个女人不但毁了他心目中最恩爱的皇上皇后，还要来掌控应氏江山。他这想法虽然太中二了点，但倒也像是应曦这个少年郎会有的极端想法。 虽然心中万千不满，但应曦暂时并未和教他处理国事的颐宁秋发生冲突，他表面上一直在查皇后一事。皇上如今病重卧榻，无人管他，楚英不愿与他一同四处查事，自然也不知道应曦是否仍然针对应亿安。 这一日下午，应曦去了上书房，楚英起的晚了些便没有跟着去。今日到了腊八，应曦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要做顿热闹的饭菜，说着要一定要临月过来。楚英决定今日亲自下厨，没了应亿安这个专业厨子做主手她有点慌，幸好还有些小厨房的下人给她打下手。 这会儿，她刚洗净了腊八粥要用的豆米，那头就听着说惜颖宫有人送东西来了。 楚英想也没想随手拿了毛巾擦手就出去，急急忙忙跑出去，只看着眼熟的几个小太监站在宫门口，手里拎着好多东西，看到楚英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哎，楚公公！” “殿下没来？”她本不是个有小女儿心思的人，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有点后悔。 “没来，殿下又出去了，有急事走的快。不过还是嘱咐我们送东西过来，说是腊八节要吃点好的才行。这里头是湘南上好的果木烤的腊肉，之前殿下馋这个，托人运来的。里头还有些糟鱼甜米酒，可都是湘南那边农家做给自己吃的，虽然比不得宫内吃食细致，却都是好东西。”那小太监笑道：“可今儿殿下不在，楚公公也调走了，否则咱们可以尝尝您的手艺了。” 楚英笑了笑，心里却是一暖，她伸手接过东西，那小太监靠近低头，轻声道：“殿下嘱咐说，如今小心行事才是上策，莫要让皇上抓住了把柄。还有就是……殿下说正月前就回来了。” 回来了。这就代表他能找到合适的办法与楚英出宫了吧。 她点头，接过东西，嘱咐着让那几个小太监吃些好的。腊八各宫里娘娘送给应曦的东西堆得极高，如今太后守孝期间，皇上病重，腊八过得简约，京中各大氏族不许进宫面圣走通。今年过年的腊月又加上连绵几日的雪，看起来尤为惨淡。 楚英拎着那些应亿安送来的东西回到厨房，打开木盒，包裹腊肉的油纸包里还夹着纸条，上面是几日前就干掉的墨迹：“腊肉味醇厚，干火烤后洗净切片，你不喜萝卜，便用烟笋与辣椒混炒，少油大火，味道不错。若是能跟你一起吃就好了。” 她捏着那纸条，忍不住笑起来。这算是食谱还算是情书呢。 打开米酒的罐封，浓香四溢，酸甜清冽，酒味不重。想来是还记得她几年前喝醉的事情，选了酵期短甜味重的酒。明明就是应亿安喜甜味，几年似乎楚英也被同化了。 窗外飘零小雪与静谧的宫院，厨房内炉火劈啪作响温暖热闹，她用白瓷小勺搅匀，清透酒软糯米，尝一口，是宫苑里属于楚英和应亿安的家常味道。 她正要说着要别人准备些东西做米酒圆子羹，就听着有人急急忙忙的跑来，说是应曦要楚英过去。 “去哪儿？”她披上披风，皱了皱眉头。 “内务府。” “内务府？！殿下去内务府做了什么？” “哎哟楚公公您就别问了，这事儿闹大了，我们几个正想着偷偷叫你，结果太子殿下就让我们把你请过去！内务府这都要闹出人命了，如今太后皇后不在，护国夫人监国管不进内宫，顺妃掌管六宫却不肯出来主事，谁能拦的了太子殿下！”那佝偻着背的年轻太监一边快跑小步跟着大步往前走的楚英，一边说着。 “不好好处理政务，到在内宫闹起来了！内务府好好的，他去做什么？！”楚英语气不大好，可她还是说道：“我只是去，你们别想让我主持什么公道。我这儿没公道，只有主子跟奴才。” 几个太监早就习惯这位腰板倍直，皇上亲赐给太子的楚公公这般嚣张的说话态度。谁在宫内没几个师傅徒弟，兄弟朋友的，说不定这回内务府闹大了，也有自己的兄弟师徒在其中受牵连，他们就是想请楚英过去帮个忙。 等楚英进了内务府宽阔的宫院，就看着应曦坐在宽椅上喝茶，背后一群太监宫女，有几个架着华盖，给他挡着雪。 楚英抄着手，迈过门槛走进去，看也不看那跪着一地的百十个下人，更不去看那些几个架在长凳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太监，笑道：“殿下，你怎么排场的连华盖都用上了，我在屋里头准备给你做些米酒圆子羹，你还把我叫出来。” 应曦也不知是真心亦或做样子，兴高采烈的朝她挥手：“楚英，过来过来，来我这边坐。这儿还有些桂圆什么的。” 楚英心中忐忑，走过去倒也不坐，手抄在衣袖里，身上穿着娘娘们才用的红色披风，盖住了里面太监的常服。笑语晏晏，纤瘦修长站在雪里头，不卑不亢的和太子说话，许多跪在地上的太监抬起脸来看她，心中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松了口气。 三年前，楚英被人们巴结是因为她师父是刘荣海。如今刘荣海三年没长进，楚英却跟各宫关系都好，内务府又有熟人，如今又到了太子身边，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她三年间，宫内也混得不错，熟人多，眼线多，关系广而杂，需要帮忙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帮过她。如今看到楚英来了，不少在雪地里跪的膝盖都快碎了的下人把她当做救世主。 “米酒圆子羹太甜了，我如今大了要少吃些甜食才行。楚英你给我做蜜汁上方吃如何？”应曦伸手去拽楚英的衣袖，抬头满脸撒娇依赖，哪里还有刚才混世魔王的样子。身后身前下人们都把这看在眼里。 “行了别光想着吃，你也要搭把手才行。内务府有你什么事，快回去给我帮忙！”楚英这话说得故意带上几分娇笑味道，她自己都有点恶心。 “那可不行，这儿也是大事。我不正在查粮米大事么，结果发现小半年前有人进入内务府粮房账册局查了些东西，可就是没记录，这就要查清楚了，可这些下人每一个能说出来的。我又要查颐家如今各处皇商入宫的细则，结果也是残缺不全的，这可事关父皇身体之事，若是有人在皇粮上动手脚怎么办？”应曦皱着眉说道，还反问道：“你说是不是啊楚英。” ……卧槽那小半年去查账册的是老子啊！ “不过，我已经查出眉目啦！皮料房的管事庆公公就是半年前查过那账册的人，他以前可是亿安哥手下的人。我就想问问亿安哥查那些做什么，可这个奴才太忠心了，什么都不说。”应曦笑嘻嘻说道，内务府偌大的广场上在他话音落后，半点声音也没有，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吹在了众人身上。 楚英心里一紧，面上却淡定的笑道：“是么？大殿下还有这么忠心的奴才？” 她低头朝应曦面前的长凳上看去，果然看到了被打的已经半死不活满脸是血，咬紧下唇的小庆子。 应曦，你是要动手了么？ 第40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言*情**』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言*情**』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内容为《出宫》第二章。 明天更新时替换成更新内容，不用重复购买，直接点开本章就能看新的内容。 第41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言*情**』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第42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第43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第48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第49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内容为第二章。 明天更新时替换成更新内容，不用重复购买，直接点开本章就能看新的内容。 第50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第51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第56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ly 第57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内容为《出宫》第二章。 明天更新时替换成更新内容，不用重复购买，直接点开本章就能看新的内容。 第58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内容为《出宫》第二章。 明天更新时替换成更新内容，不用重复购买，直接点开本章就能看新的内容。 第59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内容为《出宫》第二章。 明天更新时替换成更新内容，不用重复购买，直接点开本章就能看新的内容。 出宫 第64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明日更新替换，不必重复购买。 出宫 第65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明日更新替换，不必重复购买。 出宫 第66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明日更新替换，不必重复购买。 出宫 第67章 楚英悲戚的看了看手里的腰牌，首领总管瞥了她一眼：“行了吧,这已经是不错了。皇子殿中也不需要你看什么门,只是要来来往往通报一下就是。” “唉……我这也没少花心思,真是万万没想到。” 那总管冷哼一声：“楚英你也别太嘚瑟，虽然进宫也有五六年,可你记得你的年岁，若真是让你到顺妃娘娘身边，那可就是从七品,你才多大一点娃崽,就想着混上去！” 楚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感慨，主子安排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了,哪来得抱怨。” 只是距离她预备出宫的年纪，只剩下三年了，手里头积蓄一分都不剩了。按照牌子上的行班时间，她还可以回十三所里多呆一会儿，甚至出趟门也是行的。 楚英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太监的身子，已经入宫一两年了，还是个小孩子。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可是那时年纪太小，还没入十三所，连个师父都没有，自然不能往外跑的。待到一年多以前，她在十三所当值，做的是打更的苦活，只要不是行班之时，都可以随意出宫玩耍。 她也是带上自己全部的银子，打上一包衣服，以为自己这回出宫，找个借口躲起来，就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可楚英最后还是默默存上了银子，回到了宫中。 她那是还只是个孩子，宫外哪有可以生存的地方，连个活计都找不到，她除了这张嘴皮子比较溜，会写字算数其他没别的本事了，宫外哪家会要这么小的娃儿。更何况，宫外每年都有那要死要活都往宫里跑的，却没见着有几个进了宫还往外跑的，她算是明白了，在宫内混个一官半职，攒了钱再跑才是正道啊。 楚英也有几分庆幸自己年纪还小，没到要把胸前两坨肉勒到肋骨里，换个姨妈巾都要东躲西藏的年纪。当初那批入宫的，都是年岁小，在宫里用绳索法阉割的小太监，一个个比她还肤白细女敕，楚英又不怕苦不怕累，说话比小太监们还爷们，这几年也没人去怀疑她。 她就等着自己到快嫁人的年纪赶紧出宫，揣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宅院做点小生意。 这主意是美好的很，可是时间还远着呢，想到她不舍得吃喝，日子过得连刚入宫的小太监都不如才攒出来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坐在自己那贫寒的和别人合住的屋里，就怎么都坐不住了。 一般命运摧残你的时候，唯有去银号看看自己的帐，看着那本子上白纸黑字写的数，才能重燃起奋战宫内的勇气。楚英这么想来，只得叹口气套上深蓝色的外衣，慢吞吞的穿上鞋拿上出宫腰牌，准备出门去。 这时候却看着王临英朝这边跑过来，钻进她屋里：“哟，你这样子，是打算出门去？” 楚英翻了个白眼：“怎么着，这会儿得了消息，就往我这儿来赶着贺喜！你别来嘚瑟——” 王临英笑的特贱，可楚英心里知道，这个师兄咋咋呼呼，动不动还要掐死她，却跟她不一般的铁。只是这嘴皮子上就是喜欢讽刺别人：“那可不，师傅给你这么好一个机会，你千辛万苦才能去给人家大皇子看门通报！可真是要提携我一下！” “滚边去！”楚英轻踹了他一脚。 “行啦，这也是个好事儿。你万一真是到了顺妃娘娘旁边，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心嫉恨的想要掐死你。你也低调点，别真每天都想着怎么赚钱！”王临英往他床上坐着，手蹭了蹭楚英的头发。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说这风凉话。之前我伺候那四品芳媛三岁的小公主，这头儿才刚调走，那小公主就不行了……这一轮折腾，差点没把我弄到牢里去，若不是我机灵的找出纰漏月兑罪，那时候年纪也小没法害人，最后查出真凶，你就见不着我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再不伺候这金贵的皇子公主！”楚英斜眼说道。 王临英笑道：“行了。”他说着往楚英手里塞了两张票子，她抬眼看了看是京中银号的钱票，上面的数额足有五十两。 楚英可是知道王临英是个爱花钱的，这头儿得了点赏，就赌得一干二净，怎么会有这些？ “大皇子院里没有主管，只有几个太监，我都打听清楚了，他身边虽说小庆子算是陪着玩的，可也不算平日里伺候的最近的，这大皇子虽只有十一二岁，可是这半年来性子有点古怪。这里头的钱，你去打通关系，等他忘了你这个人，你就找个由头调走到别的宫里去。”王临英说道。 楚英心里不说也明白，皇子已经开始读书，再过两年就要到了在皇上面前攀比的年纪。 说得好听这叫攀比，不好听的，万一这大皇子野心滔天，有点想夺嫡的念头，这身边的奴才才是几天就死一波。更何况若是皇子犯错，皇上不忍责罚过重，那他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是直接当做替罪羊被带走砍头，还说你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楚英心里首先顾着性命，其次才是赚钱，皇子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 她看着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要行班的时候，连忙套上衣服打发走王临英，正要出宫就看着一个年纪稍大几岁品阶却极低的小太监跑来，说是大皇子叫她过去，还因为她没有来而有几分不高兴。楚英一听就赶紧月兑了便服换上竹青的太监服，换了鞋子一路小跑就往惜颖宫里头跑。 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庆子，见到了撒丫子狂奔的楚英，连忙招手：“快站好喽！皇上前几日说了要来查背书的！” “怎么着不是叫过去，皇上还要到这惜颖宫里来？”楚英连忙在宫内门边站定。 “要是别的皇子就叫过去了，可皇上查太子和大皇子读书，可都是亲自来！你快站好！来了就通报一声！”小庆子这么说完就往屋里头跑，还喊着：“殿下，你别做小抄了，管什么用！” 应亿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怎么知道不管用！我不就是忘了背书么！” 这头他声音还没落下，楚英就看着皇上的轿子从宫前白石大道另一头出现，十几个太监内臣紧紧跟在后头。 她心里忽然为可怜的大皇子揪了一把，连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来了！” 可屋里头，应亿安还忙着把书塞在衣袍下边，小庆子也焦头烂额的没听见，眼见着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楚英可不敢再喊了，连忙正身低头站好，没一会儿肩舆已经到了宫门口，她躬身行礼，就看见了肩舆边站着的刘荣海的靴子，皇上看也没看她的走入宫内，她师父刘荣海也跟着随上去，楚英看着他对自己比了个手势，意思叫自己跟上，也连忙低头走入宫院内。 应亿安身着牙色长衣，连忙出来行礼。刘荣海退到一边，也把我拽了过去。 看着皇上步入屋内，刘荣海低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楚英苦笑：“谁知道，大殿下估模是看我长相凶恶，适合辟邪，非把我放在他宫门口了。” 刘荣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敲了敲她脑袋。 “师父怎么随驾跟着，这般大的荣光？总管不是关福么？”楚英问道。 刘荣海那张老脸扯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哪有本事跟关福争，不过是这几日说了几句好话，办了几件不错的事儿，皇上能惦记着，顺道来查殿下背书，也要我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识几个字，大皇子也受宠，你要不要我多说几句，做个近侍？” 楚英想起来暴露自己读书识字一事都是几年前了，他还记得。如今连忙摇头：“行了吧，师父，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儿，连撇捺都搞不清楚！更何况……” 她不能说关于大皇子万一有夺嫡念头，自己就保不住这般话，只能说道：“我可是想爬到太子身边的，我还瞧不上大皇子的近侍。”她做出野心滔天却又无知的表情。 刘荣海斜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头一老一少站在窗外，那一大一小也站在屋内，主屋雕花的窗户打开着，楚英一抬眼就能看见背对这里坐着的皇上，以及满脸不安站着的大殿下应亿安。 只是……大殿下我求您了，别把那书卷成筒塞在自己袍子下面两腿之间的位置么？远远看过去太猥琐了。 “第二十七章。”皇上声音低沉。 “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呃……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然后……呃……”应亿安结结巴巴，楚英却挑挑眉。这家伙看纸条的动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简直就…… 应亿安瞥了一眼纸条，立刻说道：“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别背了。”皇上音色虽轻，却仿佛有无法忽视的力量。“你不必敷衍我。” 应亿安脸白了白，连忙跪下：“父皇，是我贪玩了……” “这半年来你是怎么了？！往日最用功，你太子弟弟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你，你母妃面上也有光！曾经各宫的孩子都在一处玩，我就见着你拿着本书坐在树下，看得入神一动也不动。你这孩子怎么——”皇上只听声音也隐约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怒意。 大殿下低声不敢言，皇上却更怒：“你所念书中难道没有说过‘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诚。意诚而後心正。’你连致知也不愿，更何谈意诚心正，这与你是否是个皇子都无关，做君子，若不愿与庸碌俗子一般，就应当追求学问！” 应亿安这时候死不要命的呢喃一声：“……就让我做庸碌俗子吧。” 皇上不过三十多岁，也是当朝出名美大叔，还没到耳背的时候，自然听的清清楚楚，怒极道：“无知竖子！你刚入学之时还与我背诵诗经，彼时所学如今都抛之脑后了么？‘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你！这般无赖的样子，一次一次拖拉下去还有何意义！” 皇上起身欲走，看着应亿安跪在地上，状似认错实则不痛不痒，甚至还摆出了一张‘你打死我吧我就是不学的脸’，皇上怒极踢了他小腿一脚！ 楚英远处表情都狰狞起来了，应亿安这是多么不要命，皇上年轻时就有性情温和之名，都能气的他打人，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皇上快步走出惜颖宫，应亿安也慢腾腾站起来，随手把手里纸片扔出窗外。刚才还站满人的宫院立刻空了，楚英一脸佩服的看着应亿安，走过去顺手捡起了那掉在地上的纸片。 “你说有个什么办法让我变傻啊……要不然让父皇彻底放弃我也成。”应亿安趴在窗口问那一边都快吓尿一秋裤的小庆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楚英看向手里那张纸条，却惊了一下，因为那上面写的是不知从哪个志怪小说上撕下来的一角……应亿安怎么可能就看了这个一眼就一副知道下文的样子？ 他本来就会背？ “哎，楚英，你说，若是想装成一个傻子，该如何？”应亿安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微愕的楚英。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明日更新替换，不必重复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