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的夫君》 鬼神 作为滁州赫赫有名的商贾大家萧家的主子,萧乐每天有着很大一堆事情要处理,如今她正在堂中与江南慕家的少主商量生意上的事情,然而上天却似乎并不打算让她日子过得太过舒心。 远远地一名下人朝着她冲了过来,口中大声道:“主子,太好了太好了,姑爷又在房间里面大吵大闹了,主子你快过去看看!” 萧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险些将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太好了?”对面的慕家少主扯了扯嘴角,有点不理解萧家下人特别的表达方式。萧乐看着慕家少主的脸色,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 从前的萧家下人们心理素质实在太差,每一次发生大事总会嚷嚷着“主子不好了不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萧乐一年到头基本就没怎么好过。最后萧乐算是领悟了,要从根本上解决自己的厄运,大约得从下人们的这句口头禅开始改起,于是萧乐强硬的表示,下次再出了什么事,绝对不能喊这一句。 于是问题又来了,不喊这一句,又喊什么呢? 萧乐沉思了许久之后回应说,那就把“不好了”改成“太好了”吧,这样听起来倒也喜庆。 从此以后萧家就多了许多类似于这样的喊话: “主子,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城西的那家铺子被人给砸了!” “主子,太好了太好了,几天前萧总管在潭州进的那批货出问题了!” “主子,太好了太好了,姑爷又吓跑了一个大夫!”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萧乐只要一听到“太好了”三个字,心里就会狠狠一抽。 在慕家少主异样的目光当中,萧乐低咳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送回桌上,自己站了起来道:“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还请慕公子在这里等上片刻。” 慕家少主连连点头做出一副十分理解的沉痛表情来。♀ 萧乐走出大堂,与跑过来喊人的丫鬟夏盈碰了个正着。夏盈朝屋子里看了一眼,一边跟着萧乐往外走一边小声道:“主子,姑爷他现在正在屋子里闹得厉害呢,现在怕是只有你能劝住了。” “嗯,我去看看。”萧乐脸色不变的回应了夏盈一句,往前的脚步却不由加快了。 几乎整个滁州都知道,她萧乐有一个神智有问题的夫君,这个“问题”并不是说他痴傻或者疯癫,而是说他——古怪。他古怪在他只要睡一觉起来,就能够换一种性格。所以方才她离开的时候,慕家少主才会作出那样一副神情来。 只是在萧乐看来,慕家少主的那种同情是十分多余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夫君林宴锦给她带来了多大麻烦。 算了算时间,萧乐沉吟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醒来就开始吵了?” “不久前醒的,之前还好好地,看到人多了就开始吵闹了。”夏盈回应。 萧乐“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过了这么久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林宴锦一天换一种性格这种事情,虽说有时候会比较难应付,但好在只要见到萧乐,林宴锦就会很快安静下来。 两个人走了没一会儿便到林宴锦的屋外了,丫鬟夏盈小心翼翼退了一步:“我还是不进去了,怕吓着姑爷。” 萧乐点头应下,自己推开面前房间的门,端端走了进去,接着又动作很轻的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面很暗,窗户是紧紧闭合着的,萧乐眯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然后她在房中左右看了看之后……猛地怔住了。 房间墙角里站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垂着发,低着头,身子笔直却是显出几分瘦削。几乎是一眼,萧乐就认出了林宴锦来。迟疑着朝林宴锦走过去,萧乐皱眉道:“为什么缩在角落里?为什么不开窗,把房间弄得这么暗做什么?” “不要过来。♀”角落里的林宴锦开了口,声音幽幽的传来。 萧乐立即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林宴锦。 林宴锦慢慢抬起了头来。 自第一眼见到起,萧乐就觉得林宴锦好看,不管是眼睛还是嘴唇,哪里都让萧乐觉得顺眼。林宴锦长了一张非常秀气的脸,平日里还不甚觉得,但只要他一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萧乐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的林宴锦看起来就很可怜,他披散着发,赤着双足,眼中颇露出了几分欲言又止。 萧乐叹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一点:“你怎么了?” “别过来,我是鬼,靠近我你会生病的。”林宴锦睁大眼睛满面郑重的道。 ……很好,看来他每天变性格已经变得出神入化了,这次连鬼也变出来了。 萧乐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林宴锦,沉默好一会儿才冷静道:“那你说说,你是什么鬼?” 林宴锦脸上闪过一片黯然,摇头道:“那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我是恶鬼,索命恶鬼。”林宴锦无比认真的道。 萧乐扶额,上下打量了林宴锦一眼,只见得他因为冷而微微瑟缩着,衣裳袖口上还沾着些许墨汁,和所谓的“索命恶鬼”半点搭不上边。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换了一副比林宴锦还认真的表情说了一句话:“我看你不是恶鬼。” “不是?”林宴锦一怔。 萧乐点头,指着他小声道:“其实你不是恶鬼,而是——水鬼。”她趁着林宴锦没反应过来之际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接着胡诌道:“所以你不能离开水太久,否则你就会变成烟飘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立刻安排下人给你弄些热水来,你便先在房中洗一洗。”等一会儿她将慕家少主打发走了再回来慢慢照顾他。 而听了萧乐的话,林宴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竟然当真相信了下来,他连连点头,拉扯着萧乐的衣袖道:“好,你快去弄水来。” “你,你在屋中等我。”萧乐笑了笑,又见林宴锦此刻这样荒诞的认真神色十分有趣,不由心中一动,忽的拉过林宴锦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口,这才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林宴锦被萧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接着也舒眉笑了出来,点头道:“嗯!” 好不容易终于安抚了林宴锦,萧乐终于又回到堂中与慕家少主继续说事,哪料到慕家少主在知道萧乐打算在两个月之后亲自下到江南去,当即便来了兴致,又拉着萧乐聊了许多,萧乐无奈之下,只得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句。 一直到外面下人催起来了,慕家少主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下一趟行程,当即起身对萧乐拱手道:“那么我便先离开了。” 萧乐点头,送慕家少主出门。 萧家是当年专请名匠设计的,构造皆与其他建筑稍有不同,萧乐带着慕家少主人自右侧长廊走了片刻,这才到了一处荷花池边。萧乐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不知慕少主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接下来还得去一趟晋州找人。”暖风自池上拂来,也带出一抹清淡荷香,慕家少主回应着萧乐的话,目光也忍不住落到了池子里去。初夏时节荷花还未开遍,只有零星的几朵缀在碧绿莲叶当中,还有些骨朵微微晃着。慕家少主自小浸在墨坛子里,此时一见美景一颗文人之心也蠢蠢欲动起来,他张口道:“眼前这般景致,倒是让我想起一首诗。碧玉方塘藕花乡……呃?” 萧乐本等着慕家少主的诗,此刻一听这一句,不禁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慕家少主:“呃?” 慕家少主慌忙摆了摆手,朝萧乐一看然后又回头对着池子里一指道:“那池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可大一只……”他脸色白了白,像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事物。 萧乐跟着看过去,果然见面前水里晃过一道巨大黑影,接着面前的荷叶都摇晃了起来。而就在两人皆是不解的时候,近在咫尺的水面突地颤了颤,然后一颗人头就这样直直冒出了水面。 “啊!!是水鬼!!!”慕家少爷大叫了一声,连忙朝身后跌去,铁青了脸看着水里的人。 水里的人这时候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长长的黑发紧紧贴着脸颊,一身白衣,脸上也没多少血色,乍一看去的确神似水鬼,只是萧乐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的家伙,正是之前答应了要乖乖在屋子里等自己回去的林宴锦。 一阵风吹过,四周荷叶又是一晃,萧乐和那个“水鬼”四目相对,彼此无言,一直到……那个“水鬼”打了个喷嚏。 萧乐皱了皱眉,头也不回的道:“慕少主,抱歉突然有事不能送你离开了。萧妙,你替我送慕少主出门。”她上前两步,朝水里的林宴锦探出手,声音低柔的道:“起来,水里凉。” 林宴锦连连摇头:“不行,我是水鬼,不能离开水。” “不是,我说错了,你不是水鬼。”萧乐想了想,小声道:“你是粘人鬼,你喜欢缠着我,离开了我你才会变成泡沫消失。” “真的?”林宴锦睁大了眼睛。 萧乐肯定的点头,露出了有生以来最让人信赖的笑容。 于是接下来萧家的下人们看到了诡异的一幕:萧乐脸色不变的朝后院走去,而她的背后,紧紧贴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林宴锦。 “主子……”见萧乐带着林宴锦回到屋里,守在屋外的丫鬟夏盈连忙埋着头开口道:“是夏盈的疏忽,没有照顾好姑爷,还请……” “不怪你。”萧乐自然也明白夏盈每日伺候林宴锦有多辛苦。林宴锦并非生来就是这般每天换一个性子,只是因为幼时经历才会变成这样,原本在一年前林宴锦的病情已经痊愈,却在某日出门见了一个人之后再度变回了这种模样,而那一日林宴锦究竟去见了什么人,又经历了些什么,没有人能够说得上来。 萧乐现在可以做的事情,不过是守着林宴锦,照顾好他,盼他能够早日好起来。 “明日起我处理萧家事情的时候就将宴锦也带去好了,早日处理完了近期的事情,也好带他去江南求医。” ( 年少 萧乐其实并不喜欢每日待在屋子里看账本和人谈生意的生活,可是这几天她去书房的时间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原因是她想要早一点将最近的事情给处理完,然后带林宴锦去江南看一看那个传闻中专门治疗林宴锦那种病情的大夫。 那个大夫是萧家的总管萧妙打听来的,说是晋州杜家的小姐患了失心疯,去找了那大夫之后病就好了,如此看来,去见一见那个大夫或许真的对林宴锦的病情有所帮助。 只是运气不好的是,这几日正巧遇上了一年一度滁州商人们聚会的事情,且聚会的地点,正巧就选在了萧家,萧乐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不断前来商讨各种事宜的人们。 “阿乐早。”自一睁眼,萧乐便见林宴锦正穿戴了整齐,乖乖地坐在床前,似乎是在等她起床。 今天的林宴锦,看起来倒是十分正常,好像没有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性子。 萧乐眨了眨眼睛:“早,你起了多久了?” “唔……大概,半个时辰。”林宴锦弯着眼睛笑得好看,他见萧乐撑着手坐起来,连忙跑去给萧乐找来了衣服递过去,一面动作一面说:“先前萧妙来过了,说是有人在外面等着要商量过几日宴席上面的问题。” 萧乐“嗯”了一声,很快穿好了衣裳,又回身对林宴锦道:“我知道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萧乐似乎并不着急,带着林宴锦吃了些的东西才拉过林宴锦的手低声道:“你跟我一起去书房吧。”经过了前一日的水鬼事件,萧乐是不敢再让林宴锦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面了。 林宴锦听到这话似乎很是高兴,当即笑道:“我可以待在阿乐的旁边?” “嗯。”萧乐见今日的林宴锦似乎要正常了许多,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只是她并没有忘记从前曾经出现过的各种看似正常实则癫狂的林宴锦,是以在答应了之后,她又迟疑了片刻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林宴锦乖乖点头。 萧乐毫不犹豫的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是谁?” 林宴锦答得很是痛快:“我是小锦,是阿乐的相公。” “你是人是鬼?”林宴锦不是没有过把自己当成鬼的时候,所以萧乐不得不单独问了一句。 好在林宴锦立即答道:“我是人啊。” 非常好,智商在正常水平线上,看起来今天的林宴锦照顾起来应该会很轻松。萧乐松了一口气,拉着林宴锦的手站起身道:“你随我一起去书房吧。” 林宴锦乖乖跟在她的身后,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 等在书房里面的是滁州大户宋家的管家,此刻见萧乐走进屋来,身后还跟着林宴锦,表情不觉也露出了些许怪异来。一年多前,萧乐一直将林宴锦给藏在院子里面,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但之后不久萧乐便改变了想法,既然成了亲,就不怕别人知道,于是从此以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家大小姐嫁给了一个疯子。 所以对于萧乐,外人或多或少是有些同情的,而对于林宴锦,或多或少是有些瞧不起的。 “宋管家。”萧乐的一声唤将宋家管家的视线给拉了回来,她转头小声让林宴锦自己去书房翻翻书,自己则沉了声音对面前的宋管家道:“不知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宋管家连忙整了整脸色,将自己的来意说与了萧乐听,萧乐认真的与他交谈着,不觉时间便过去了。♀萧乐时不时会将视线投向林宴锦,见他时而在书桌前认真的看书,时而提起笔写着什么,甚是认真,便也放心了下来。一直到一个多时辰后,管家萧妙突然进屋对萧乐悄悄说了一句:“主子,京城容家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京城容家,整个天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说容家富可敌国,而容家的主人容善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几十年前他突然出现在京城,无人能够查到他的过去,只知道他生意越做越大,却又在声势最大的时候突然抽身而退,只找了个地方建下容宅安然的住了下来,容家像是突然敛去了所有的锋芒一般,虽然仍旧掌管着巨大的财富,但却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几年前,容善将容家的一切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容絮,自己则退居到了幕后。 全天下人以为容善只有容絮一个传人,却不知道,其实他还有一个儿子,而那个儿子便是林宴锦。 林宴锦本名容锦,只是他幼时体弱,容善怕容家的声势给本就体弱的容锦招来麻烦,便隐瞒了他的存在,而后来,容锦的身体终于稍微好了起来,却又被人绑架,囚禁了数年,容家寻了许久也未能找到他的踪迹。后来林宴锦终于逃了出来,神智却开始不清,几番折腾之下,一直到去年,林宴锦才终于与容善和容絮相认。 只是林宴锦是容家人这件事情,却还一直隐瞒着天下人。 听到说容家的人来了,萧乐心中猜测对方来此的目的十有**是与林宴锦相关,当即便起身道:“宋管家,抱歉,我有件事必须立即处理,还请宋管家在此稍等。” 宋管家点点头:“嗯。” “阿乐要去哪里?”林宴锦见萧乐起身,当即上前问道。 萧乐不知如今容家的人来究竟有什么打算,心中盘算之下仍觉得先不带林宴锦过去比较好,是以便道:“只是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今天的林宴锦看起来正常又活泼,看起来不像是会惹事的样子。 “好,我在这里等你。”林宴锦果然乖乖点头。 萧乐放下心来,随萧妙一起去见了容家的人。容家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萧乐记得那是一直跟随在容絮身旁的那人,在见到萧乐之后,那年轻男子垂下眼道:“赵秀见过夫人。”说完这句话,他当即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原来是容絮知晓了几日后滁州的宴会,所以特地叫人来嘱托了一些事情,末了以后,赵秀才道:“还有,少爷让我问一问大少爷的近况。” 萧乐笑了笑,知道最后一句话或许才是容絮最想知道的,前面那些不过是托辞而已。她将林宴锦的情况告诉了赵秀,接着又道:“过几日我会带宴锦去江南求医,希望见过了大夫之后他的情况能有好转。” 说完了这些,赵秀道是在滁州还有别的事要办便先离开了,而萧乐刚一送走赵秀,就见一名家丁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主子,太好了太好了,宋管家在书房里被姑爷欺负得哭了出来!” “……”萧乐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定不是真的。 连忙回到书房,萧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宋管家,而他果然如下人说的,双眼通红正在默默垂泪。他如今的情况的确有些惨,原本蓄着的胡子不知为何全被人给剪了,参差的悬在下巴上,他的脸上被人给涂了个大大的“丑”字,脸上脖子上全是被人拧过的紫青,一双手被人绑在了凳子背后,全身上下贴满了纸条,纸条上写着“我是罪人”“求你再打我一次”之类的话,而萧乐眼尖,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萧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字样的纸条。 “……”萧乐不知道自己除了沉默还应该做什么反应。 抬眼往屋子书桌看去,只见林宴锦手里提着笔,正满脸无辜的看着她。 萧乐缓步走了过去,一面叫下人来安抚宋管家,一面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对林宴锦问道:“这是你做的?” 林宴锦点了点头,像是看出了萧乐的不对劲来,他连忙摇头可怜兮兮的道:“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个人他趁你不在故意戏弄我,骂我是傻子。” “嗯?”萧乐冷着脸瞥了宋管家一眼。 宋管家因为方才林宴锦的戏弄,身子还微微颤着,他连忙道:“我……我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他就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林宴锦一脸委屈的抱住萧乐道。 萧乐安抚着林宴锦,拍打对方后背的手却是突然顿住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她连忙来到书桌前,翻开之前被林宴锦涂涂写写过的书本,只见树上乱七八糟写着不着边际的话,画着乌龟之类的图案,她又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胡子被人剪掉的宋管家,迟疑了一会儿才对林宴锦问道:“告诉我,你几岁?” 林宴锦掰着指头数了数,认真道:“十岁。” “……”萧乐扶额,总算是明白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原来林宴锦今日的性格,竟然是传说中的——熊、孩、子! 萧乐脸上现出一抹无奈来,她连忙叫人把林宴锦给送回了院子,自己则留下来收拾残局,一直到将宋管家送走之后她才回到屋子里与林宴锦说话道:“那宋管家真的骂了你?” “千真万确。”林宴锦连忙点头,旋即又有些担心的看着萧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萧乐摇头,轻叹了一声。 “阿乐?”林宴锦仍有些担心。 萧乐忽的一笑,朝林宴锦道:“这种事情下次别做了,若再有人说你是傻子,你告诉我便好了,我替你出气。” “真的?”林宴锦高兴起来,“你可以帮我把那人吊起来在他身上刷辣椒水么!” “……” ( 原来 萧乐自然不会真的像林宴锦所说的那样去做,不过自那天起,萧乐便对林宴锦更加上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让林宴锦呆在自己的左右,这样一来,林宴锦虽每日仍变着性子,好歹也没有再闯出什么祸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滁州商户们会宴的日子也到了,这日萧乐起了个大早,林宴锦还晨晨睡着,她便收拾穿戴好神色复杂的看了床上熟睡的林宴锦一眼,接着走出了屋子。 这一次的会宴是个大事,也是萧家在滁州商户之中立威的日子,自然耽搁不得,萧家的老管家萧妙早早地便守在了萧乐和林宴锦的房间外面。见萧乐走出来,萧妙连忙迎上去低声道:“现在余家老爷已经到了,其余几家的人还没来。” “我知道了。”萧乐点头,便要往大堂走去,末了却又忍不住回身看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对萧妙叮嘱道:“今日多派几个人好好照顾姑爷,他要什么就立刻给他置办,只是……别让他踏出院子。” 若在平日,萧乐自然不愿将林宴锦困在屋中,萧乐太了解林宴锦的过去了,也知道他自小便被困了多少日子,只是今日情况却不容萧乐疏忽。只要今日的事情过去了,萧乐便能够待林宴锦下江南求医了,想到这里,萧乐忍不住轻轻一叹。 “走吧,别让余家老爷等急了。”她往外走去,萧妙按照萧乐的吩咐找来了下人们,又好好转述了一遍萧乐的意思,这才往大堂去追萧乐。 这日的事情繁多,滁州所有大商户之间的会宴,自然不会是吃一顿饭那么简单,每一家都怀着自己的目的,而作为滁州首脑的萧家,要做的事情自然更多。几乎从早到晚萧乐都在应付不停过来与她交谈的人,这一天之内也不知道谈了多少话,一直到最后萧乐觉得自己嗓子都有些哑了。 喝了一口茶顺便抬眼看看外面天色,萧乐才发现这时候已经到傍晚了,前些日子她每天被林宴锦黏着,这次一天不见,却竟有点不习惯了。♀也不知道今日林宴锦究竟又变出了什么性子,此刻正在做什么。 不过既然下人们没有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跟她说“太好了”,那么便说明林宴锦今日情况还不算太糟。 “萧主子,方才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丝毫没有注意到萧乐在分心,坐在萧乐面前的宋家管家小声问道。 宋管家自上次被林宴锦折腾过后就剃光了所有胡子,这时候这个老爷子一脸严肃的跟萧乐说话,倒是不知为何叫萧乐看出了几分喜感来。她挑了挑眉,虽不知道方才宋管家究竟说了什么,却也点头应道:“我再考虑考虑。”她说完这话,转头又看了看堂中其他人,待发觉少了几个人之后,她才问道:“不知史家的少爷和小姐去了哪里?” 一直静立在萧乐身后的萧妙当即答道:“两位说是要逛逛萧家,我便派人带他们去了。” 萧乐皱眉问道:“去了多久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了。”萧妙微变了变脸色。 萧家很大,但是对外人开放的地方却不多,平日里每次客人说想逛萧家,萧乐皆会让下人带他们去看看,不过通常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够转回来了,这史家少爷和小姐去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回来,也不知究竟遇上了什么。 萧乐当即想起了还呆在后院房间里面的林宴锦,不由问道:“宴锦还在房中么?” “这……夏盈还未跑过来找我们,那就应该还是在的。”一般每次林宴锦失踪了或者闹事了,夏盈总会第一时间冲过来告诉萧乐。 听萧妙这样讲,萧乐不由松了口气,或许史家小姐和少爷只是在萧家哪一处流连忘返了,而不是遇上了后院里面的林宴锦。 然而让萧乐无言的是,两人刚一说完这句话,门外便传来了夏盈急促的声音:“主子,太好了太好了……” 夏盈奔入堂中,见整个大堂里人数众多,当即也不敢再大声说话,只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萧乐的面前,凑在她耳边道:“主子,姑爷他突然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萧乐无奈的闭了眼,脑子里瞬间掠过了无数种念头。这一日萧家护卫森严,林宴锦不可能是被劫走的,也不可能离开萧家,所以萧乐大概能够猜测到林宴锦定然还在萧家里面,只是他这突然消失,也不知到底做了些什么。林宴锦这些稀奇古怪的性子究竟有多么可怕的破坏力萧乐并不是没领教过,他曾经带着萧乐生意上的客人在后院赌了一个晚上的钱,赢光了对方身上带着的所有家当,也曾经天真无邪的被人捉弄差点叫别人叫爹……总之就算是有一天林宴锦突然飞起来了,萧乐大概也不会觉得奇怪。 就在萧乐想着这些的时候,堂中众人好奇的朝萧乐问道:“不知萧主子发生了什么好事?” 看来方才夏盈那“太好了太好了”的喊声倒是给人带来了不少误解。萧乐摇头笑笑:“不过是小事罢了。”她连忙让萧妙带人去寻林宴锦和那史家的公子和小姐,自己则匆忙应付了众人一会儿,然后出了大堂和萧妙等人一起去找林宴锦的踪迹。 萧家很大,林宴锦每次躲的地方也千奇百怪,萧乐无奈的扶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找起,只得先去自己的住处旁边晃一圈。说到底萧乐还是怀念正常时候那个温文尔雅的林宴锦,非但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反倒叫人生出可以依赖的感觉来,只不过……他心里的想法,萧乐总是猜不透。 说来也奇怪,萧家那么多,寻找林宴锦的人那么多,然而每一次先找到林宴锦的人,却都是萧乐。这次也不例外。 林宴锦正和一男一女一起坐在后院湖边的亭中,或许因为有花草遮挡着,所以下人们才没有一眼发现他。萧乐远远看林宴锦与那一男一女说说笑笑,不由心中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来。萧乐还记得上一次自己看到林宴锦和李家小姐二人也是这般说说笑笑,她只以为三人是聊得投缘,谁知道问过以后才发觉,林宴锦竟是在给他们胡扯自己“拳打魔教教主”“智斗武林盟主”的荒唐事情。 有些担心的走到林宴锦三人身边,见三人仍旧交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萧乐便拳着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林宴锦当即回过头来,见来人是萧乐,便轻轻笑道:“阿乐,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还在外面和几位老爷说话。” 有些模不清今天的林宴锦究竟是什么情况,萧乐随口应了一句:“我来找你。”她又对旁边坐着的一男一女道:“史公子,史姑娘,原来你们在这里。” “萧主子,我们本想转一会儿就回大堂,却没想到在这里遇着了林公子,便多聊了几句。”史家少爷站起身来,对萧乐拱手笑道:“一直听到一些关于林公子的说法,今日一见才知皆是谣言。” “不错,多亏了林公子,我们兄妹二人弄明白了不少事情。”史家小姐亦是道。 萧乐莫名的看着二人,又将视线落回林宴锦的身上:“你们说了些什么?” 林宴锦摇摇头,拉住萧乐的手道:“不过是随口聊了几句罢了,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要不要我去帮忙?” 此时的林宴锦双眸清亮透彻,面上微带笑意,眉宇间却又透出几分疲惫来,萧乐看着他当即一怔,接着便想起什么来,月兑口问道:“林宴锦?”萧乐极少唤林宴锦这个名字,大半时候,她只是唤他作“宴锦”。然而此番却不同,听到萧乐的问话,林宴锦轻轻点了头。 林宴锦是因为幼时的遭遇才会生出那么多种性格,然而在一年之前,他的病情曾经短暂的被治愈过,而再复发之时,那病情却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那便是每过一段时间,林宴锦都能够恢复一次原本的性格。之前萧乐太过忙碌而没有注意到,现在一算,应当便是今日了。也就是说今日的林宴锦,才是真正的林宴锦。 之前林宴锦是因为出去见了一个人才会再度发疯,又开始每天换一种性格的日子,所以在林宴锦短暂的恢复之后,萧乐曾经打听过他那一日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对于这个问题,林宴锦却总是闭口不言。时间久了,萧乐打听不出来,便也只得将这个问题放在了一旁,只是她仍没有放弃让人去调查这件事情,只盼求个水落石出。 而林宴锦,有事瞒着萧乐,萧乐心里明白,却不愿去过多询问。 或许当真到了某一日,林宴锦会自己将心结告诉她,她如今要去询问,只是揭林宴锦心里的伤疤而已。 找来下人将史公子和史小姐送回大堂之后,萧乐留下来坐到了林宴锦的面前道:“前些天我听萧妙说江南有一位名医,专治你这样的病症,我想带你去看看,或许当真有什么帮助。”真正的林宴锦分明是名扬天下的容家的大公子,他本应该与自己的弟弟容絮一样的人物,却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这般模样,萧乐虽不说,却是心中十分难受。 然而听到萧乐说起求医的事情,林宴锦却是稍稍诧异了片刻,接着他舒眉笑道:“好啊。” 林宴锦的神情,倒像是并不想去一般,萧乐顿了顿,又道:“只是听说那位大夫脾气有些怪。”虽然总是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性格来,但真实的林宴锦却十分沉默,此刻坐在林宴锦的对面,萧乐只觉得自己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跟林宴锦之间有着一层朦胧的隔阂,这隔阂也是自一年前林宴锦再一次开始变性子才有的。 或者一切都是因为一年前林宴锦出去见的那个人。 “不知那位大夫叫什么名字?”林宴锦低头看着面前桌上胡乱摆放的茶杯,低声问道。 萧乐道:“姓宁,叫宁净儿。” 林宴锦微微抬眼,重复道:“宁净儿?” ( 破坏 “你认识这个人?”萧乐疑惑道。♀ 林宴锦并未否认,颔首道:“曾经在某处听过,不过不大记得了。”两人说到这里,就见萧妙又匆匆赶了过来,说是让萧乐快些回去主持大局,会宴上面余家和宋家的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口角。萧乐连忙起身前去,而林宴锦也随即跟了上去。对于没有胡乱变性格的林宴锦萧乐可谓是一百个放心,她甚至觉得这种时候只要有林宴锦在自己根本就不用做什么。 果然,在到了大堂之后,林宴锦竟然只用三句话便中止了两方的争吵,以至于不久之前才被熊孩子林宴锦欺负过的宋家管家一双眼睛瞪得几乎和铜铃一般大。 “你……”宋管家指着林宴锦双指颤了颤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不是……” 林宴锦朝宋管家歉意的一笑:“前几天的事情,抱歉。”他转身重又走回萧乐的身旁,朝她淡淡一笑。萧乐回望林宴锦,心里却是悄悄叹了口气。不正常的林宴锦太让人担心,但正常的林宴锦也叫人担心。 两家的口角终于解决了,会宴也差不多到了最后,萧乐与林宴锦一一将众人送出萧家,一直到最后一人离开之后,两人才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皆能够看到对方脸上的倦意。 林宴锦忍不住笑了笑,一手搭在萧乐左眼上:“你都累了好几天了,快去休息吧。” “不行,明日我就要带你去江南找那位叫宁净儿的大夫了,在这之前我还得将书房里那几本账簿……” “安心休息,不是还有我么?”林宴锦柔声道。 萧乐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此节。她有些迟钝的点了头,却仍将目光落在林宴锦的脸上:“那些账簿回来看也没关系,你……早些休息。” “嗯。♀”林宴锦点头。 当晚,萧乐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只听得窗外的虫鸣声一声比一声刺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闭上了眼睛。一阵迷糊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吻了自己的额头,然后那人动作很轻的在她身旁睡下,替她掖了掖被子。 —————————————————————— 因为前一日休息得早,第二天萧乐一早就醒来了,她睁开眼睛起床穿戴,尽量不让林宴锦被吵醒。一直到走出屋子之后,她才敢唤来了夏盈让她去找萧妙,将出去的车马给备好。萧妙很快便被叫了过来,低头告诉萧乐车马前一日就备好了,如今只要等萧乐和林宴锦准备好便可以出发了。 萧乐应了一声,回到屋子里打算将林宴锦给叫醒。推门进屋,萧乐本打算直接叫醒林宴锦,却不小心瞥到了桌上的几本账簿,那应该是昨日林宴锦替她处理过的。萧乐心中一动,上前翻动了几页。这账簿比之从前稍有不同,其中提到了一个萧乐从没听说过的地方——冥州明德庄。这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萧乐却发觉林宴锦在那明德庄的下面重重的勾了一笔,也不知是何意思。 又翻了翻账簿,萧乐发觉那明德庄应当是一处铸剑山庄,与萧家之间的来往并不算多,也难怪萧乐对其没什么印象。 看到这里,萧乐放下账本,再要去催林宴锦起床,却发现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萧乐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 “林宴锦。” “是人是鬼?” “自然不是鬼。”林宴锦有些迷糊的揉了眼坐起来,一脸没有睡饱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朝萧乐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这个。♀”看林宴锦的回答,这日他的性格应该还是比较正常的。萧乐松了一口气将桌上的账簿递给林宴锦,指着其中那“明德庄”四字道:“这三个字下面的一横是你画的吧?” 林宴锦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道:“或许是,不过我不记得了。”他耸了耸肩,左右看了看道:“我的衣服呢?” 萧乐拿出刚刚给林宴锦备好的衣服扔过去,林宴锦接在手里开始穿了起来,岂料只听“嚓”的一声,那衣服竟被林宴锦生生扯下了一个袖子。 林宴锦看着衣服上面巨大的破洞,很是无辜的道:“我看它袖口处缝得不够紧,就想试试,没想到真的把它给扯坏了。” 萧乐无言的又递了一件衣服过去,预料当中的“咔嚓”声又响了起来。萧乐看着这次被扯坏了领口的衣服,低声道:“我来替你换衣服吧。”她上前耐心的替林宴锦换好衣裳,最后整了整领口才道:“好了,我们快出去吧,萧妙应该等急了。” 林宴锦不解的看她:“出去,去哪里?” “去求医。”萧乐拉着林宴锦的手走出房间,见萧妙果然已经等在了房门外。萧乐上前道:“这次出行不宜带太多人,便让夏盈一人与我们同行好了。”她转头吩咐夏盈先带林宴锦去大门外马车中等候,而自己则留下来与萧妙道:“你帮我查一查明德庄的事情,我回来之后便要知道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 萧妙乍一听萧乐说起找个地方,不禁一愣:“主子怎么会突然说起这里?” 萧乐摇头:“是宴锦提起来的,总之你先查出来,我怀疑这与一年前他出去见的那个人有关。”或许这是林宴锦突然之间再次犯病的罪魁祸首也不一定。 萧妙听罢连连点头,萧乐这才独自往萧家大门外走去。 萧乐以为这时候夏盈和林宴锦应该已经在马车里面等着了,然而与萧乐想象当中完全不同,林宴锦和夏盈的确在等着她,却不是在马车里面,而是在一匹马和一堆木头的面前。 萧乐不肯相信那一堆破木头会是马车,她回头对刚刚跟上来的萧妙道:“不是让你准备马车么,车呢?” “这……这就是马车?”萧妙瞪大了一双眼睛,迟疑着指着那堆木头道。 萧乐又瞧向林宴锦,林宴锦只是拍了拍手,掸去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我看这车车轴的部分有些不牢固,便想碰碰看,没想到它竟然真的坏了。” “……”萧乐微闭了眼,冷静的对萧妙道:“再去准备一辆马车。”她说完这一句,走到林宴锦的面前将他双手都给握住道:“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东西都不要碰。” 林宴锦乖乖点头,没有说话。萧妙又返身回去叫人准备马车,萧乐三人便登载了大门外,只是没有沉默多久,林宴锦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手也动了动仿佛要挣开萧乐的束缚。萧乐开口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林宴锦认真的看着身旁站着的丫鬟夏盈,叹道:“我看到她头发没有梳好。” 夏盈脸色一变,连忙后退了一大步。 袖口没缝好,林宴锦便撕了整件衣服,车轴松了,林宴锦便徒手拆了整辆马车,如今他竟然说出了“头发没有梳好”这种话,也不知会不会把夏盈的脖子给扭下来。 萧乐不敢放开林宴锦的双手,林宴锦便紧紧地盯着夏盈看,看得夏盈整个脸都白了起来。好在萧妙的动作很快,三人没有等多久,萧妙便带着一个车夫牵着一辆马车又走了回来。萧乐三人这才终于坐上马车,往江南赶去。 据说那位叫做宁净儿的大夫是位奇女子,这一段时间都在江南行走,也没人能够说清她此刻究竟在什么地方,萧乐便打算等到了江南尧州之后再打听她的具体位置。 车夫驾着车很快便离开了滁州,萧乐三人在车中坐了一会儿,林宴锦总算是没有再盯着夏盈看了,萧乐稍稍放下了心松开了林宴锦的双手。岂料林宴锦刚一抽出手,便又朝着马车的车窗伸出了魔爪。 萧乐道:“怎么了?” 林宴锦眨眨眼:“这窗口似乎不大结实,我想试试。” 萧乐沉着脸:“这个车上,你不许碰任何东西。”她一点也不想经历坐着坐着马车车顶就被掀了这样的事情。 林宴锦无奈的点了头,见萧乐仍有些不放心的盯着自己,便摊开了双手道:“我保证,绝对不碰这个马车,可以了吧?”他说完这一句话,将头往夏盈方向一转,又盯上了夏盈的头发。 夏盈身子骤然一僵,萧乐连忙又道:“也不许盯着夏盈!” “哦。”林宴锦无奈答应下来。 于是几乎是一整天,林宴锦都神色古怪的盯着马车的车窗,一副蠢蠢欲动却不能动的样子,萧乐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却生出了些许好笑的感觉来。晌午时间,马车经过了一处城镇,早知道萧乐要来的慕家少主拖人送了些东西以及几封书信给萧乐,萧乐收下之后命车夫继续南下。 坐在车上将其中一封书信看了一遍,其上写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东西,萧乐看了一遍便要将书信放下,然而环顾了一周才发现自己这是在马车里,根本没有地方让她放信。她迟疑了一下,干脆将信塞到了林宴锦的手里。 林宴锦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认真的皱眉道:“皱褶太多。”然后把书信撕了,自窗口扔了出去。 萧乐动作一顿,心道自己果然没有想错,今日的林宴锦,简直就是一部——碎纸机。 于是萧乐愉快的看完了第二封信,塞到了林宴锦的手里。 林宴锦道:“信口拆得太难看。”然后撕掉了。 第三封信。 “字迹太丑。”撕掉。 一直到最后,林宴锦撕完了萧乐手里所有的书信,又重新瞧向萧乐,目中竟还透出了几分意犹未尽来。 ( 倨傲 女子神色微变,却是将箭尖对准了林宴锦,她寒着声音道:“你在说什么?” 林宴锦轻咳一声,双肩微微抖动,看来像是随时可能晕过去,但他咳了一阵之后,竟是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萧乐见状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便伸手去扶他。林宴锦被萧乐一扶,当即靠着对方一步步朝那女子走过去。 箭在弦上,那女子看着林宴锦一步步靠近,却是并没有射出箭来。 看到女子的神情,林宴锦勾起唇角,更是笑了出来。 “你果然不敢杀我。”林宴锦这样说了一声,这时候已经被萧乐扶着站在了女子的面前。他伸出手来,就要去抓住那弦上的箭。女子挑眉,后退一步道:“林宴锦,就算我不杀你,如你这般自作聪明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那就当我活腻了好了。”林宴锦毫不在意的笑笑,一手指着女子道:“杨家让你来杀宁净儿,却不杀我,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想留着我……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女子眉峰压低了些,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她干脆点头道:“不错,你必须活着,但宁净儿必须死。” 林宴锦回头看了身后僵在原处的宁净儿一眼,悠悠道:“我能够替宁净儿挡一次箭,就能够挡第二次,你相信么?”林宴锦唇角还带着方才咳出来的血,神色却是半点未曾改变。“只是那时候我就不能保证我还能不能活下来了。” 那是萧乐从来未曾在林宴锦脸上见到过的倨傲。 从前的林宴锦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即使在短暂的恢复了真实性情之后,也是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从未像现在这般放肆大胆过,他这般模样,就像是一切都了然在胸一般,不管敌人究竟是谁,对方究竟有何目的,他都能够将其一一解决。 萧乐在旁看着,她知道现在的林宴锦很吸引人,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让人觉得安心。 女子果然因为林宴锦这话而动摇了,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箭,冷哼一声道:“即使今日不杀,她也活不了多久的。” 后退几步,女子道:“你们好自为之。”语声一顿,她沉默了片刻又道:“下一次再来的人,或许就不是我,而是师兄了。”说完这一句,她当即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密室。 密室里面一片安静,待到女子离开之后,宁净儿才白着脸,嘶声道:“我不需要你救。” “救了一次就得接着救下去,否则我替你挡箭的伤不是白受了?”林宴锦轻“嗤”一声,回头去看宁净儿。宁净儿紧紧盯着林宴锦的面容,良久才别过头去,幽幽道:“你想让我替你治病,所以才救我?” “我想让你别治了,你只会越治越糟。”林宴锦不客气的道。 宁净儿气急:“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林宴锦身子便微微晃了晃,肩膀处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渐渐汇成一片。萧乐连忙扶着他重新坐回床边,小声道:“你别动,我重新替你包扎……” “你再包扎一次我就真的死了。”林宴锦好笑的道。 萧乐撕自己裙子上布条的动作猛地停住。她抬眼去看林宴锦,脸上竟多了一丝尴尬。现在的林宴锦倒是说话毫不留情面,让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她不得不想到底还是平时软萌的林宴锦要好得多…… 林宴锦自然不明白她的想法,他只一把按住萧乐的手,摇头道:“不过是失血过多,你让我靠一会儿,等小如赶来。♀” “嗯……好。”萧乐虽是担心,但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她坐到了林宴锦的身旁,让他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林宴锦方才与女杀手说那一番话,看起来咄咄逼人,到底不过是硬撑罢了,现在他闭目养神,身子越来越凉,哪里还有方才那般神色。 萧乐有些心疼,却不敢乱动,只能紧紧拽住林宴锦的手,好让他双手不再那般发冷。 时间渐渐过去,容絮却一直未曾赶来,萧乐甚至怀疑容絮就算来了清山也不一定能够找到这个地方。那个女杀手也走了许久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找其他杀手来,一起取宁净儿的性命,若是真是那样,他们也都走不了了。 萧乐越想越是觉得情势逼人,自己却无法做出什么。而这时候宁净儿也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漠然神色,缓步来到了萧乐和林宴锦的面前。 萧乐抬眼看她,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宁净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唇,朝萧乐伸出一只手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血一直没止住,再过一会儿容絮要是没来,他就先流血死了。” 林宴锦的肩头已经被鲜血濡红了大片,的确十分危险,萧乐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能替他包扎?” 宁净儿闷哼了一声,点头:“你将他的衣服月兑了,扶好他。”萧乐依言而行,宁净儿也像方才萧乐一般自己从裙角撕下了干净的裙边开始替林宴锦包扎伤口,林宴锦微皱着眉,一直到宁净儿在他肩头伤口用布条紧紧地打了一个结他才小声嘀咕道:“你不是心里气不过,想直接借包扎伤口这个理由痛死我吧?” “你现在这模样我想弄死你还需要耍花招?”宁净儿冷着脸道:“别说话。” 林宴锦张了张口,最后干脆对身旁的萧乐诉苦道:“阿乐,你相公要被人害死了。” 萧乐不是没见过这个样子撒娇耍赖的林宴锦,不过一边能够吓退敌人一边能够撒娇耍赖的林宴锦她倒是头一次见到,她小声道:“知道会痛下次就小心些,救人不是只有替人挡箭这一种办法……” 林宴锦笑笑,并未再说什么,倒是宁净儿瞥了萧乐一眼问道:“你不是说他一天变一次性格么,今天他怎么变成了这副烦人性格?”萧乐想了想算是明白了其中原因:“准确的说他并不是一天变一种性格,是睡一觉变一种……刚刚他受伤似乎昏迷了过去。”所以醒来正好就又变了,并且十分给力的变了一个能够吓跑那女杀手的性格。 听萧乐这般说法,宁净儿紧皱了眉,这才擦了擦自己手上染着的血,道:“包扎好了,小心别再碰着伤口。”她重新找个地方坐下,不耐的道:“容絮怎么还没来?” “我也不知道……”萧乐一句话没说完,便听一个冷冽声音道:“我已经到了。” “小如?”林宴锦等人朝密室的大门口看去,果然见容絮带了几名护卫走过来。容絮和林宴锦虽是兄弟,相貌却是完全不同,用萧乐的话来说,就是林宴锦长得很是讲究,而容絮却是长得十分随便,看来一点兄弟的样子都没有,这也是之前萧乐没有想到两人会是兄弟的原因之一。这时候容絮带着人走进密室,萧乐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毕竟容絮比之不停变来变去的林宴锦显得要可靠许多。 背着手走进密室,容絮的目光就直接落在了满身是血的林宴锦身上,他朝身旁护卫使了眼色,护卫当即便上前扶住了林宴锦,几人极快的出了密室,回到宁净儿的住处。一直到让带来的大夫替林宴锦伤口上了药处理好之后,容絮才有闲暇对萧乐说话:“你们没有收到我托人送来的信?” 萧乐迟疑片刻:“收到了,只是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宁大夫这里了。” 容絮皱眉叹了一声:“我听到你传来消息说要找宁净儿,就直接叫人送信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他回身看向一旁宁净儿,当即寒着声音道:“大哥身上的伤,是你做的?” 宁净儿毫不避讳的对着容絮的眸子:“不错。” “你……” “并非如此。”萧乐连忙阻止两个人莫名的争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容絮听,而宁净儿则在一旁道:“他因为我而受伤,也算得上是我做的。” 容絮冷笑:“宁家的人,你还没有资格。” 宁净儿脸色蓦然一变,一巴掌便朝容絮打过去,而容絮抬手轻松挡住了她这一掌,捏着她手腕道:“不要再胡闹了,否则即使你是宁家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容絮说完这一句,当即回头看了床上睁着眼静静听他们说话的某人。 “听你说派人杀宁净儿的是杨家的人?” 林宴锦眨眨眼,点头。 容絮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哪个杨家?” 林宴锦笑道:“杨复的杨,也是……杨望山的杨。” 杨复这个名字萧乐是听说过的,那叫做杨复的人是自己的朋友李家小姐的相公,乃是入赘进入李家的人,平日里总是跟在李家小姐李素琴的身旁,萧乐对这个男子的印象并不算很深。然而杨望山这个名字,她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不解的看了林宴锦一眼,林宴锦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当即朝容絮道:“我没什么力气,小如你给阿乐解释一下如何?” 容絮点头,脸色却始终没有好看起来,他开口解释道:“杨望山是我爹的师兄。” “……”萧乐有点无法适应容絮这样言简意赅的解释,“他和杨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又要杀宁净儿。” 容絮道:“或许是父子,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证据,而他要杀宁净儿……那是因为宁净儿的爹是他的师弟。”也就是说,杨望山,还有容家老爷容善,以及宁净儿的爹,三个人是师兄弟。 ( 直言 一直到容絮在林宴锦的催促下十分没耐心的将事情给解释了一遍,萧乐才总算弄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多年前容家老爷子容善和杨望山,以及宁净儿的父亲宁寂曾经是师兄弟,三人一起随师父在一处小镇上住着。三人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全靠师父将他们捡来养大,而他们三人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一直到三人长大之后,容善是第一个离开小镇的,他只身到了京城,渐渐打出了名声来。而在那之后,宁寂和杨望山也先后离开了镇上,各自发展起来。师兄弟三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去了西域,还有一个留在了江南。在那之后,日子都很平静,三个人分别有了不同的成就。 杨望山身在塞外,极少和师兄弟联系,而宁寂和容善却是一直有来往,有时候容善会带着孩子到清山上来看宁寂,两家关系不差,所以林宴锦、容絮和宁净儿算是自小便认识对方了。 只是在不久之后,容家因一些事情惹上了麻烦,庆王开始想办法对付容家,其余一些人也趁着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一同对付容家。但让人没有料到的是,容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情,也没能让容善受挫,而林宴锦也是在这一场争斗中被人给绑架,一直到不久之前才和容善相认。 撇开林宴锦不说,众人没有办法撼动容家,自是十分不满,于是这时候众人的矛头,便转向了和容家交好的宁家。 宁寂在这方面远远不如容善,他没能斗过众人,最终含恨死在了尧州,宁家也算是彻底垮了,宁净儿便带着宁寂的骨灰来到了清山,将他埋在了清山之上,自己则也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许多年。 “一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我爹死时的样子。”听容絮说完这件事情,宁净儿冷硬着神色,恨声道:“我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就是和你们走得近一些就被牵连成这个样子!我们宁家可以说根本就是因为你们才毁的!而容善呢,容善又做了些什么?自我家出事开始,容善便不曾帮过我们,即使是我爹死后,他也没有来祭拜一下,那个伪君子……” 容絮看起来有些烦躁,他冷冷打断宁净儿的话道:“宁家出事的时候我爹并不是没有出手帮你们,而也就是因为帮你们,大哥才会被林宪昌给绑架了去。♀” 这件事情,却是宁净儿和萧乐都没有想到的。 容絮冷哼一声,接着又道:“之后大哥出了事,爹两面都在想办法,结果却两边都没有救下。这个答案你满意么,若不是为了宁家,大哥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容絮一句话说完,屋中几个人都怔住了。 然而叫人没有料到的是,这时候林宴锦声音微弱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我这个样子怎么了。” “……”萧乐习惯性的安抚林宴锦,柔声道:“你这样子很好。” 容絮狠狠瞪了萧乐一眼。 萧乐当即闭了嘴不再说话。 宁净儿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也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讨厌容家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但容锦他救了我一命,我会治好他的,你们放心。” “我不放心。”容絮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宁净儿强硬道:“你不放心就自己留下来看着我替他治病,反正这一次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这个病我治定了!” 萧乐沉默不言,虽然之前她就已经放弃了让宁净儿替林宴锦治病的想法,但宁净儿这般执着着要治病,倒是让她完全没有想到。好像一不小心就成功求医了。 不管怎么说,容絮也不会放过让林宴锦恢复的机会,所以从这日起,容絮也就跟着留在了清山上面,守着看宁净儿到底打算如何将林宴锦给治好。只是林宴锦身上有伤,必须要先静养一段时间再说。萧乐本打算自己一个人照顾林宴锦,因为她和林宴锦也过了那么久了,早知道了该怎么样应付每天变着性格的林宴锦。只是没料到林宴锦却是抢手得可怕,容絮和宁净儿像是斗气一般的,都分别表示自己也好照顾林宴锦。 如此一来,三个人算是达成了协议:每个人每天照顾林宴锦几个时辰。♀ 第一个照顾林宴锦的是容絮。第二天一早,林宴锦还在沉沉睡着,而萧乐刚刚起床收拾好就被容絮给粗暴的赶出了房间。萧乐干脆坐在宁净儿的院子外面抱着猫一边逗弄一边晒起了太阳。而没过多久宁净儿也走出了屋子,见到外面的萧乐之后,皱眉问道:“容絮呢?” “正在屋中照顾宴锦。”萧乐虽是这样应着,但心中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这个样子抢着照顾林宴锦,倒是有几分家里长辈争着要带孩子的感觉。 这个感觉太可怕了,萧乐不得不立即换了一种思路。 她有种自己夫君被别人抢了的感觉。 这种思路好像更可怕。 萧乐沮丧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知道宴锦今天是什么性格,希望不会折磨到容絮。”萧乐对于容絮也算是有几分了解,容絮就属于那种看起来十分冷静,但只要一牵涉到林宴锦就会立即暴躁起来的性格。 现在萧乐只能想着现在林宴锦有伤在身,应该不会太过分才是。 宁净儿的敌意似乎也只在容家人的身上,对萧乐倒是没有太多不满。听到说容絮在照顾林宴锦,宁净儿干脆去煮了些东西端到了萧乐的面前,小声问道:“你也饿了吧?” 萧乐接过宁净儿递过来的一碗粥和几块糕点,说了一声谢。然后两个人像老头子一样一边晒太阳一遍啃饼一边聊起了天来。宁净儿虽和容絮一般脾气有些不好,但长期云游四方,说的事情也十分有趣,萧乐竟没多久就听得津津有味起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宁净儿才突然想起来了一般问道:“容家兄弟是不是一早起来还没吃东西?” 萧乐还没说话,就又听宁净儿笑道:“就让他们在里面饿着吧。” “……”萧乐不打算告诉她其实一早容絮就带了一堆糕点和水果进屋子里去。 又过了一会儿,萧乐起身去替林宴锦熬药,林宴锦的伤口虽是好好包扎过了,但身子到底亏损得厉害,所以萧乐特地要夏盈在尧州买了许多的补药回来每日熬给林宴锦喝。而萧乐熬药,宁净儿就一个人喝茶逗怀里的猫儿,只是静坐了一会儿她也无聊得厉害,干脆便将凳子搬到了萧乐的近前,一面看着萧乐熬药一面聊天道:“林宴锦一直是这个模样?” 萧乐如实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每天都在变性格,说来也叫人有些不相信。”她顿了顿又道:“中间他也曾经好过一段时间,不过之后在出去见了一个人之后就又成这样了。” “见了什么人?”宁净儿很是好奇。 萧乐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猜想那个人一定是与他说了什么,否则他也不会……” “林宴锦这样的情况很特别,我行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病情。”宁净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道:“若这种病想要治好本就困难,而一旦好了,也要小心不能受太大刺激,否则极有可能再次复发。” 萧乐无奈苦笑:“你这句话说迟了。”林宴锦已经复发了。 “若是能够知道他到底见了什么人,那个人对他说了什么话,或许就能够对症下药,除去他的心结了。”宁净儿认真分析着,“他会复发,那人对他说的,一定是一件他以前不知道,但是却能够让他崩溃的事情。” 林宴锦从前不知道的事情,那么萧乐应该也是不清楚的,但或许容絮会知道。 萧乐打算趁什么时候询问一下容絮,但当前她却又想到一个办法:“你有没有办法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萧乐所知,宁净儿和现代的心理医生应是差不多的,心理医生都会催眠之类的绝活,将病人给催眠了自己说出心里面的秘密,或许宁净儿也会这种东西也不一定。 宁净儿听了萧乐的话后,微微一怔之下才点头道:“我可以试试,只是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 萧乐随口说了一句“猜的”,当即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说了这一会儿,那竹屋里面也传来了热闹的声音。萧乐和宁净儿立刻不说话了,认真的听那屋子里面发出来的声音。屋子里传来了容絮的冷笑声,还有拍桌的声音,这气势看起来的确有些可怕。 萧乐有些替林宴锦担心,担心他又做了什么让容絮发狂的事情,又有些替容絮担心,担心容絮被气得太厉害又不能在林宴锦的身上出气,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担心谁多一些。 而宁净儿听着那声音,反倒是觉得十分解气,萧乐觉得如果容絮和林宴锦真的打起来了,宁净儿肯定会更兴奋。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声音终于小了起来,萧乐看了看宁净儿,起身将已经熬好的药倒进了一个碗里面。萧乐回身往屋里走去,宁净儿叫住她道:“你现在进去不怕触了容絮的霉头?” 萧乐摇头,实话说:“我比较担心容絮。” 她这句话说完,便打算直接进屋,哪知道他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容絮压抑的一声怒喊:“容锦!” 萧乐手上一颤,险些将碗给扔到了地上。宁净儿一脸的幸灾乐祸,来到萧乐面前道:“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萧乐打赌宁净儿是想要进去看容絮被气得发疯的模样。 没有阻止宁净儿,萧乐端着药碗两个人一起到了屋子里。 “药熬好了,先喝药再说。”萧乐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朝容絮和林宴锦那边看过去。 林宴锦靠坐在床头,气色比之前一天要好了许多,毕竟没有受太重的伤,昨日之所以会那般虚弱也是因为失血太多而已。所以这一日休息之后,他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来。此时他正唇角带着笑意,朝萧乐看过来。而容絮正找了把椅子,坐在林宴锦的床边,两个人似乎刚说过了些什么,容絮的脸色实在是萧乐前所未见的难看。 萧乐总有一种容絮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每天都在刷新新纪录的感觉。 “现在喝药?一会儿药凉了就不好了。”萧乐端起碗,犹豫着是要给容絮喂林宴锦,还是让林宴锦自己喝。哪知见了萧乐和宁净儿进来,容絮当即便站起了身来,对萧乐道:“你来得好,你来给他喂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哦。”萧乐应了一声,在林宴锦的床边坐下,只见容絮极快的走出了屋子,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宁净儿则很是开心的也跟了出去。 屋子里面就剩下了萧乐和林宴锦,萧乐完全不知道林宴锦究竟是怎么样把容絮给气成那样的,不过终归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她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林宴锦的面前,林宴锦盯着萧乐,却没有要喝药的意思,而是忽的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长胖了。” “砰。”勺子和碗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 心结 萧乐假装没有听到林宴锦的话,只将药往他的嘴边送道:“喝药。♀” 林宴锦有些嫌弃的看了药碗一眼,摇头道:“谁熬的药,药汤那么浓味道又难闻……” “我熬的。”萧乐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打断了他道。 林宴锦闷哼一声,低声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萧乐本打算说些什么让林宴锦暂且不要继续说这些话,然而林宴锦这句话一出,萧乐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放下手里的碗,萧乐搅弄着碗里的汤药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这个样子,很难让人喜欢吧?”林宴锦幽幽道。 萧乐还在想着要如何安慰林宴锦,就听他接着又道:“我会给你惹来很多麻烦,我性格反复无常,我总有一日会伤到你。” “至少我与你相识至今,这么久了你从来没有伤到过我。”萧乐一手覆住他的手,低声道。 林宴锦皱眉:“并不是没有,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 萧乐不解:“什么意思?” “我说想我这样只会拖累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起来的。”林宴锦特地将“一辈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萧乐静静看着林宴锦,良久才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好起来?” “不愿意。”林宴锦点头。 “你见过真正的林宴锦几次?你口中说的喜欢是对真正的林宴锦说的,还是只是觉得这样变来变去的我很有意思?”林宴锦冷冷笑道:“而林宴锦……你又知道他真的是喜欢你,还是只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所以他才这般依赖你?” “你说得清楚吗?” 林宴锦这一连串的话说了出来,萧乐当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林宴锦接着笑道:“你也说不出话了吧,因为就连你自己都没有分清楚过,你自己都不确定这种感情,很可笑对不对?” 萧乐看着林宴锦的双眼,脸色微微变化,然后林宴锦看到她抬起了手来。 “住口。”萧乐抓住林宴锦的肩膀,声音低沉的道:“说了那么多,你就是想逼我离开你是不是?” 林宴锦双目微红,定定看着萧乐。 萧乐认真道:“我最不喜欢旁人强迫我作我自己不愿意的选择。林宴锦,你口口声声说我分不清这种感情,其实是你分不清才是吧?” “因为不知道真正的你到底在我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分量,所以你才会这样无措,说出这些话来吧?”萧乐手上的力气也渐渐小了下去,她手自林宴锦肩膀上滑下,轻轻叹道:“既然你害怕想要知道,那么我再说一次又何妨?” “这世上只有一个林宴锦,我喜欢的也只有一个林宴锦,不管你每日变成什么模样,都只有一个林宴锦。你说我除了你,还能喜欢谁?” 林宴锦怔怔地,缩了缩身子,继而笑道:“你怎会如此自作多情?我根本没有在问这个……” “至于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依赖我。”萧乐打断林宴锦道:“我想我分得很清楚,而你比我更清楚。” 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萧乐紧紧皱起了眉。 “原来你先前就是这样让容絮怒不可遏的。”萧乐道。 林宴锦闷声道:“自然不是,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小如几个缺点,说难怪他那么多年了还是独身一人而已。” 萧乐勾了勾唇角,险些在这时候笑出来。 两个人说了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萧乐长长叹了一声终于道:“如果你方才说那些话是想让我一怒之下离开你的话,那番话明显还是太软弱了。♀” 林宴锦低头看着面前的被褥,想了想竟问道:“在你看来,我说什么样的话你才会离开?” 萧乐沉声道:“大概是……林宴锦已经不是林宴锦的时候。” 但是林宴锦是不可能不是林宴锦。 林宴锦沉默许久,终是重新抬起了头来,对萧乐扬起了一脸笑意:“这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萧乐这辈子没有说过比这更认真也更……肉麻的话,即使是一年多前以为林宴锦已经不在了,她也没能说出这些话来。现在遇上了林宴锦的一再相问,她终于说了出来,虽有些不自在,但好歹是要轻松很多。 听到这些话,林宴锦也是嫌弃般的皱了眉道:“阿乐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说话了?” 萧乐对答如流:“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练习了,就怕你某日变出个多疑的性格来质问我的心意。” “那你还真是未卜先知。”林宴锦笑道。 萧乐耸肩:“未雨绸缪而已。” “我是雨?”林宴锦心情似乎好了些。 “你是及时雨可好?” “不好不好。”林宴锦摇头笑道:“我是天下间仅此一人的林宴锦,你说的。” “不生气了?”萧乐好笑的看着像个小孩儿一样的林宴锦,林宴锦则撇嘴道:“我没生气过。” “方才那些问题算什么?”萧乐虽是笑着,却也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林宴锦早有心事却不肯说,这么久了萧乐一直都知道,但每日里出现的那些性子都叫人难以应付,又都不肯说出心事,现在他终于说了出来,萧乐自然要放心了许多。不管如何,只要说出来,就能弄清楚该如何去做。 不管如何,这样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林宴锦肯让萧乐知道自己的这些担忧,就表示他稍稍解开了些许心结,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等着萧乐去解决了。 萧乐和林宴锦算是说清了事情,另一边容絮似乎也想通了什么,和宁净儿一前一后的又回到了屋子里。见萧乐与林宴锦有说有笑,容絮有些诧异的挑了眉道:“现在心情好了?” 林宴锦看了容絮一眼,翘起唇角笑道:“看到阿乐心情就好。” “看到我心情就差?”容絮冷笑到。 林宴锦还没答话,容絮接着又问:“我性格古板无趣,比爹还像老头子?” “我一天到晚板着脸难看得找不到女子看得上我所以至今还是独身一人?” “……”萧乐看了看林宴锦,林宴锦却是一脸无辜模样,丝毫不见慌乱。 容絮怒极反笑:“我喜欢教训人,气量又小,龇牙必报?” 这次林宴锦没有继续沉默装无辜,他嘟囔道:“这个是大实话。” “容锦!”容絮重重唤了一声林宴锦的名字。林宴锦一把拦住萧乐的腰,打了个呵欠道:“刚刚说了好多话现在有些累了,小如你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如何?” “……”容絮瞪了林宴锦半晌,回身对萧乐道:“他什么时候能变出一个老实点的性格?” “……大概过几天吧。”萧乐胡乱沓了一句。 “小如,我困了。”林宴锦又特地提醒了一句。 容絮趁着脸看他一眼走了出去。 宁净儿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她凑到萧乐面前问道:“为什么容锦叫容絮叫小如?” 萧乐迟疑道:“这个……一言难尽。”所谓的一言难尽,那就是一句话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事情也就是不想再说了。 宁净儿无奈的出了屋子,重新留下萧乐和林宴锦二人,林宴锦弯着眼笑得开心,萧乐却是毫不留情的将一碗药送到了林宴锦的面前。 “你还没喝药。”萧乐提醒道。 林宴锦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早些好起来。”萧乐舀起一勺药,这时候药也凉下来了,温度正好合适,萧乐喂了他一口药:“现在看你这样虚弱还真不习惯。” “你习惯的是什么?”林宴锦道。 萧乐想了想,没说,只笑了笑。林宴锦干脆朝着萧乐倾身而去,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气息温热的扑在萧乐面上,他浅浅笑到:“喜欢这个?” “不是。”萧乐摇头,突地朝他笑笑,在他还未抽身之际拉住了对方,重重吻在了对方唇上。 许久了,自林宴锦再次病发以来他们二人就再也没有这般亲密过,若有若无的哥隔阂一直都存在,一直等到今日萧乐才将其打破。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应该告诉我?”萧乐轻轻喘息,两人对望一眼。 林宴锦眨眼道:“什么?” 即使是现在,林宴锦仍也不愿说。萧乐在心底叹了一声,小声道:“一年前那一日你出去究竟见了何人,若是有一日你记起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林宴锦闷闷“嗯”了一声,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睡了?”萧乐轻轻触了林宴锦的脸,林宴锦又是轻哼一声:“有点倦了。” 萧乐模了模他的额头,的确是有些烫,看来要好起来还得再等等,让林宴锦先好好休息也好。不过在这之前—— “先喝药。”萧乐毫不留情的叫起了打算装睡的林宴锦。 这一日,原本说好了萧乐容絮和宁净儿三人一人照顾林宴锦一阵子,结果因为容絮一早被刺激了,最后就变成了萧乐陪着林宴锦,而宁净儿自随容絮一起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到哪里去做了什么。 一直到晚上才看到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从山上下来,容絮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倒是宁净儿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清山的日子就这般过去,林宴锦的身体也渐渐养了起来,终于有一天宁净儿开了口道林宴锦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接受开始治疗了。 ( 明媚 照宁净儿的话来说,她并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治病的办法,所以在林宴锦身上的伤终于好些了之后,宁净儿将自己和林宴锦给关在了屋子里,将萧乐和容絮则赶了出来。♀ 容絮沉着一张脸,颇有些烦躁的看了萧乐一眼:“你不留在里面照看容锦?若是宁净儿对他仍有敌意要如何是好?” “不会的。”经过了这些天在清山上面的日子,萧乐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宁净儿虽是口中吵得厉害,却也从未当真伤过人,这样最多也只得说她是心中气不过罢了,对于恩怨的事情想来也已经考虑清楚,不再纠缠了。 萧乐坐在屋外,也不知道宁净儿在屋里面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给林宴锦治病,只得低头想着。而容絮见她这般模样,干脆也坐了下来,探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道:“那日你们在山上遇着杀手的事情,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这些日子容絮虽然也与他们一同住在山上,但对于这件事情却是从未放下心来,不断地找人调查,一直到现在总算是有了结果。 萧乐出声问道:“那派人出手杀宁净儿的人当真就是杨望山?” “是杨望山没错。”容絮点头,接着却道:“但这件事情当中却另有蹊跷,你可还记得那个叫杨复的人?” 萧乐自是记得,那是她之前所认识的李家小姐李素琴的夫君,据说乃是入赘进李家的,在进入李家之前众人只知道他无父无母乃是个孤儿,其余事情一概不清楚。但接着容絮就说了一句:“那个叫杨复的人,正是杨望山的儿子,他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入赘进李家,这恐怕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 所以说这其中应是还有一些容絮和萧乐都弄不清楚的真相。 萧乐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杨望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之前萧乐只是从容絮口中听说杨望山是容善的师兄,却并不清楚他和容善之间的恩怨,当初容善得罪了庆王,宁净儿的父亲宁寂受尽牵连,死在了清山,而杨望山却逃月兑一劫,想来他应当也是个十分难以应付的人物。而且一直到现在萧乐也没有弄清楚另一件事情。 “杨望山为何要派人杀宁净儿?” 容絮轻嗤了一声,道:“不知,不过若是我,我也会杀她。♀” “……”萧乐无言的看了容絮一眼,平日里容絮从来都十分正经,绝不会这般说气话,现在却似乎被宁净儿给气得不轻,开始说起了这番话来。 好在容絮很快就压下了对宁净儿的怒火,终于说了实话道:“杨望山和宁寂师兄弟本就有旧怨,而他之所以会杀宁净儿或许也有这个的原因。不过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想让容锦的病被治好。” 萧乐皱了眉:“此话怎讲?” 在她看来,林宴锦实在不是什么威胁,虽然正常时候的林宴锦的确是一个叫人难以猜透的人,但萧乐并不认为他威胁到了杨望山。萧乐迟疑了片刻才道:“杨望山不让宴锦好起来,又是出于什么理由?难道宴锦知道什么关于他的秘密?” 容絮笑了一声,摇头道:“秘密我不清楚,不过我认为,他对容锦或许或多或少有些忌惮。” “忌惮?” “容锦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这一点我不说你也知道。在知道了当初容锦在替林宪昌做事之后,我就特地派人调查过了那时候的林家,当时的林家可以说是十分可怕,虽然没能威胁到京城的容家,但也在南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若不是当初林宴锦散了林家,将大部分的财力都移到了萧家,或许现在的情形就不一定了。”容絮认真分析道:“那个时候造成那一切的,就是容锦。而也是在那时,杨望山在林家手上吃过几次大亏,所以我想这才是杨望山不让林宴锦恢复的目的。” 听到容絮的话,萧乐却是怔了怔。 林宴锦很少同萧乐说起自己从前的事情,而也因为性情反复,所以萧乐许多的时间都花在适应他每天的新性格去了,也是因为这样,她对林宴锦从前的了解并不多。在她看来,只要眼前的人是林宴锦就够了。 但直到现在听到容絮说了这些话之后,萧乐才明白过来林宴锦的处境其实十分的危险。 说到底,杨望山的目标也并非宁净儿,而是林宴锦。而当时那个黑衣的女杀手在密室里面曾经也表现出来过,她不敢当真杀了林宴锦,说明杨望山对其是有交代过的,决不能伤到林宴锦。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交代,杨望山忌惮林宴锦,却不肯杀他,定是还有着别的计划才对。 萧乐与容絮交谈许久,终于也没能找出结果来,终究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了解还是太少,而容家和杨望山之间的事情,真正知情的应该是容善和杨望山本人才是。 两人谈了这会儿,那竹屋的门终于也被打开了,宁净儿自房门中匆匆走出,神色稍带了一些仓皇。她几步冲到了萧乐的面前,拉着对方衣袖道:“你倒是去看看容锦,他……” “他怎么了?”萧乐一时也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这一次宁净儿替他治病的结果如何:“宴锦他的病情可有好些?” 宁净儿瞪了她一眼:“这种病哪有一朝一夕就能好起来的?他这是心病,得慢慢疏导才行。” “那么现在如何了?”萧乐再问。 宁净儿“唔”了一声,匆忙道:“没有用,我刚刚想要将他催眠然后询问一年前他出门究竟去见了什么人,才会导致病情复发,但他被催眠之后却毫无反应,似乎是……变了个人一般。” 沉吟片刻,宁净儿道:“不说了,你快去看看容锦,我快被他给弄疯了……” 宁净儿推了萧乐一把,自己便转身往后退去,容絮一把拦住她的去路,挑起眉峰冷冷道:“庸医,告诉我容锦的情况。” 宁净儿不说话,回头去看竹屋的门口,却见这时候萧乐已经到了房门口,而林宴锦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只是他双颊微红,一身宽大的衣裳松松敞开着,露出一半的胸膛,一见之下叫萧乐不禁怔住。 抬眼看去,林宴锦神色惑人,正朝萧乐微微挑着唇,双眸轻轻眯着,煞是勾人。 ( 冲突 茫然 天算 见门口的林宴锦与那少年还说着话,萧乐朝身旁叶还秋投去一个眼色,两人往林宴锦走了过去:“宴锦。♀” 林宴锦背对着萧乐,正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听到萧乐这一声唤,他才像是遇上了什么牛鬼蛇神一般,惊得僵直了身子,却是始终不肯回头。萧乐一步步朝他靠近,他却是竭力在避开什么一般。萧乐不解皱眉,再次唤道:“宴锦?” 林宴锦仍是没有回头,却道:“别过来!” 萧乐停步,这是她第一次见林宴锦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像是在避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避开她。 从一开始见面起,林宴锦就当她是最重要的人一般对待,不论变成了什么性格,林宴锦都喜欢黏在她身旁,甚至有时候旁人陪着他他都会不高兴,只有萧乐陪着他他才能够安心。但现在却是不知为何有了改变,林宴锦与方才那个少年能够好好地说话,但与她……却是连见都不愿见一面,只避之不及的要她不要靠近。 萧乐心中突地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来,仿佛是自己一直最珍视的东西消失不见了一般。 她平静着神色,不顾林宴锦的说法,再上前一步,低声道:“我是阿乐。” “我不知道什么阿乐。”林宴锦声音清冷,只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快离开吧。” 萧乐张口欲言,旁边叶还秋却是猜测道:“阿乐,你说这林宴锦……不会是脑子撞坏失去记忆了吧?” 萧乐摇头,肯定道:“他还记得自己叫林宴锦,就一定记得我是谁。”她见林宴锦背影单薄,不禁也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在那巷子里也是这样看着林宴锦的背影,那时候他说他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她以为自己只要离得远远的让林宴锦自己一个人去思考就够了,但她没有想到她这样做的结果,只是让林宴锦再一次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而已。♀ 或许她当时就应该站在林宴锦的身旁,不管对方如何赶自己走,她也不离开。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阿乐,姑娘请离开吧。”林宴锦摇头道。 萧乐心中有怒气,萧乐从未这般生气过,因为林宴锦从未对她用过如此陌生的称呼,这让她觉得很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她不顾那少年的拦阻,也不顾林宴锦的挣扎,一把便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她将林宴锦给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眸道:“你说你想一个人静一静,这就是你静出来的结果?一个人离开我们,然后将自己藏起来?藏起来又能够如何?我和容絮还有你爹,我们还是会担心你,而杨望山他们还是会高兴,而你呢,一个人缩起来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你的错然后不断的自怨自艾,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林宴锦双目微红,怔怔看着萧乐。 萧乐一股气憋在心中难受至极,只想将所有想到的东西统统都说出来,她接着道:“你不愿意见我,是不是还在对娘的事情耿耿于怀?你认为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设计了爹娘,害他们落在林宪昌的手里,是你让他们受了那么多的折磨,最后还……好,这都是你的错,你满意了?” “可是你便没有想过要替他们做些什么吗?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便没有想到要补偿?你一个人藏在这里,又能够替他们做什么?” 萧乐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竟是自己都有些痴了。 林宴锦眼中落下泪来,他朝萧乐靠近一步,却又不敢再靠近,他垂眸低声道:“我现在很乱,我觉得我能够听到许多种声音。♀”他声音喑哑,带了几分倦意,他摇头道:“这些声音都在我的脑子里,他们在说不同的话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不敢让你靠近我,若是我又因为自己的问题而给你带来麻烦,让你受伤,我会无法接受。” 萧乐怔住,她说了那么多,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林宴锦不愿让自己靠近,只是因为怕伤了她。 “我不会受伤,你与我一起那么久了,我什么时候受过伤?”她柔声安慰道。 林宴锦迟疑着,道:“再给我几天时间可好?” 萧乐没有回应,也没有明白林宴锦的意思。 林宴锦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少年,神色间带了几分戒备,他道:“再过几天来找我,我会将这一切事情都想清楚的。” 林宴锦的神色十分认真,这样的神色萧乐只在真正的林宴锦脸上见过。一瞬之间,萧乐似乎明白了林宴锦的意思,她点了头,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已经匆匆赶来了一行人,他们口中高声吆喝着,领头的那人萧乐却是十分熟悉。 杨复,杨望山之子。 萧乐惊讶的看了林宴锦一眼,她本以为林宴锦是为了躲起来一人呆在这里,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尽然,原来这宅院乃是属于杨复,那么林宴锦会在这里,应当也是被杨复所软禁起来了才是。那么她方才对林宴锦的猜测,应当便是错了。林宴锦会来到杨复的宅子里,应当与她想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时候林宴锦亦是朝萧乐使了眼色,又对旁边的叶还秋道:“带阿乐离开。” 叶还秋点了点头,一把推开面前那个拦路的少年,抓住萧乐的胳膊便带她自墙头纵出,很快消失在了宅院的墙外。 不知为何,杨复的人并没有追上来,叶还秋带着萧乐跑了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下脚步,喘息着朝萧乐抬了抬眉道:“刚刚那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萧乐一路被叶还秋给带着,丝毫没有用上什么体力,所以此时叶还秋不断喘着,她却是平静如常,只是神色冷凝了许多。她听着叶还秋的话,稍稍怔了怔才道:“我之前一直以为宴锦是为了逃避我们才躲在了那宅子里面,可是方才我看到了杨复。宴锦应该是自己要去杨复那里的,只是不知他去找杨复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她方才说希望林宴锦不能只顾着逃避,而是想想该如何去弥补自己的过错,但那不过只是一时气话,想让林宴锦振作而已,但她却没有料到,林宴锦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更叫她没有料到的是林宴锦现在应该已经在想办法弥补了。他只身去了杨复那处,或许便是这个缘由。 萧乐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杨望山和杨复虽似乎暂时不打算取林宴锦的性命,但林宴锦在杨复的地方,也是十分危险的。 “听你这样说,林宴锦已经恢复了?”叶还秋喃喃说着,却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不对啊,刚刚林宴锦还说他脑子里有许多声音,若是恢复了肯定也不是这个样子……” 的确不是这个样子,真正的林宴锦,本就是一个叫人捉模不透的人。 萧乐靠在墙上,话语中带了几分困顿:“他还没有恢复。”因为刚刚林宴锦哭了。 真正的林宴锦从未哭过,萧乐与他相识这般久,每一次林宴锦短暂的恢复正常之后,都是十分平静的,仿佛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无法影响他的情绪,甚至当初在庆王府当中的地牢里,面对那般的生离死别,林宴锦也是毫无惧色。 或许是因为真正的林宴锦将一切的感情隐藏得太深,所以每一次林宴锦所变化出来的性格都或多或少有些脆弱,萧乐甚至见过林宴锦有一日出现过一个性格,只知道哭,一整天都在哭,只有萧乐紧紧地牵住他的手他才会平静下来。 萧乐不是看不出来的,真正的林宴锦,或许将自己的泪水都流在那个时候了。 叶还秋听着萧乐的话,顿了半晌才接着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看这样子暂时也没有办法将林宴锦给带走,而且林宴锦自己也说了要萧乐等他几日。 萧乐想了想,微微笑了起来,道:“明日,你可否再带我去一次那个院子?” 叶还秋没有明白萧乐的意思。 ———————————————————————————— 一直到第二天当真带着萧乐进了那个宅子里面,叶还秋才明白萧乐究竟做了什么打算。 萧乐并没有让叶还秋带她出现在林宴锦的面前,两个人只在宅院中找了一处十分偏僻的所在藏了起来,那处所在正好在林宴锦所住房间的对面,从那处正好能够透过房间的窗户看到房中林宴锦的动作。几乎是一个上午,萧乐都没有说话,只站在树后朝房中的林宴锦看去。而林宴锦每天变性格是不挑时间不挑地点的,所以这日也不例外。 一整个上午,林宴锦的房间就已经进进出出十来个人了。 萧乐皱着眉认真盯着林宴锦的屋子看,只见得林宴锦将每个来房间里的人都叫到了床前,然后低着头认真的观察对方的手掌。 叶还秋打了个哈欠朝萧乐不解问道:“他在做什么?” 萧乐摇头,迟疑道:“……或许是聊天?” 很快她就发觉她的猜测是错误的了,因为没多久,前一日阻拦萧乐二人的那个少年就从外面扑了回来,拦着不断进出的下人道:“你们别在这里呆着了,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我肯定……” “怕什么,不就是这一会儿时间吗?”一个下人装扮的人推开少年进了屋子,高声道:“来来来,林公子,也给我看个手相?” “……”弄了半天,原来林宴锦竟是在杨复的宅子里摆起了算命摊子。萧乐睁大了双眸,登时觉得自己前一日的那些冥思苦想都是在自讨苦吃。 ( 梦境 于是在那一天里,林宴锦算是将宅子里一半的人的手都给模了个遍,叶还秋站在萧乐的身旁探头探脑看着林宴锦的屋子,一直没敢说话,只因为萧乐就在他的身旁,沉着一张脸几乎是铁青一片。♀ 两个人一直等到接近傍晚叶还秋才实在没忍住捂着肚子开口道:“你饿不饿?” 萧乐回头看叶还秋,神色看起来还算平静,之时目力非常好的叶还秋明显看到萧乐身旁的一棵树中间有一段已经月兑光了树皮,可怜兮兮的在风里面摇晃着。 叶还秋忍不住挑了挑眉,小心翼翼道:“你想吃外面那家酒楼的饭菜还是旁边那条街的……” “随意。”萧乐淡淡说了一句,终于松了口道:“走吧。” 叶还秋心中大石霎时落地,临去之前看了一眼林宴锦的房间,只见得对方还在认真的盯着之前那少年的手掌看着,一面口中喃喃说着不知什么,叶还秋在心底叹了口气,只盼下次不必再在这屋子外面待一整天了。 出了宅子,萧乐便同叶还秋一起随便吃了些东西回到客栈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萧乐便又敲了叶还秋的房门:“能不能……再带我去一次宴锦那里?” 叶还秋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个人再一次躲到了林宴锦屋子外面的那处隐蔽暗角,叶还秋打了个呵欠看着林宴锦房间紧闭的窗户,低声道:“看起来林宴锦还没醒。” 萧乐点了头,朝叶还秋道:“其实你不必在此陪我。” 叶还秋笑道:“这有什么,我若是回到了客栈也是无聊,且留你一个人在这宅院里我也不放心,我在这里若是咱们被发现了我还能带着你直接离开,若是你一个人被人给发现了,怕是逃都逃不掉。” 萧乐垂眸,半晌道了一声:“多谢。” 叶还秋挠头竟有了些许不好意思,他道:“其实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反正杨望山那里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所以现在还在找地方收留我呢,若是你不嫌弃让我当你的护卫,留我在萧家吃口饭便好了。” 萧乐笑笑:“求之不得。” 叶还秋摊手:“这就好了,你就不必谢我了,这是我该做的。♀” 萧乐眸光闪烁,也没有了话说,只得朝叶还秋轻轻点了头,然后再度回头往林宴锦的房间看去。 林宴锦房间仍旧紧紧闭着,之前那照顾林宴锦的少年在门外晃了许久也没敢闯进屋子里去叫醒林宴锦,几乎是一直到晌午的时候,林宴锦都还没有打开房门。 萧乐和叶还秋蹲在角落里,两人神色都有了些变化。叶还秋手在旁边扇了扇,赶走一只一只不停嗡嗡的蚊子,朝萧乐道:“你说林宴锦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不可能,他不会武功,一人怎么逃得出这里。”萧乐有些不放心,在看了一看那少年没有过来,而又四下无人的时候,小心到了林宴锦的门外,她轻轻推开了房门,见房中因门窗闭合而显得昏暗,而房中一片安静,竟像是没人一般。萧乐干脆便推开了房门往门内走进去,这才见到林宴锦正闭目躺在床上,似乎……正睡得香甜。 萧乐在林宴锦的床边坐下,观察了许久之后,终于确定……林宴锦是真的在熟睡。 “他怎么了?”叶还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乐摇头道:“睡着了而已。”从前林宴锦也曾经有过一次嗜睡的性格,几乎是前一天晚上一直睡到了第三天早上,整整两天一夜的时间都被他给睡过去了,当时的萧乐也只是任其睡着,只在该吃饭的时候将林宴锦给扶起来使劲将他摇成半梦半醒的状态喂他吃了饭而已。 此时也到该吃些东西的时候了,萧乐在屋中找了片刻只看到桌上有几个梨勉强算是能够填饱肚子,她干脆让叶还秋在门外把关,自己则在屋中削了梨开始喂林宴锦。只是林宴锦沉沉睡着,毫无醒来的意思,萧乐摇了半晌也只是让他稍稍眯着眼睛朝她看了一眼而已。 “醒醒。”萧乐道。 林宴锦半梦半醒呓语道:“……阿乐?” 萧乐点头,正要喂林宴锦吃梨,林宴锦却是又闭上了眼睛,睡得酣然。萧乐再叫,林宴锦再睡,如此反复了不下五次,萧乐终于有些不能忍了,她将梨咬在了口中,俯身往林宴锦嘴里喂去。 林宴锦的唇微带凉意,却是软软的,只是喂梨这片刻的摩擦,便叫得萧乐心中一颤。 也不知是不是这片刻的双唇相触,先前雷打不醒的林宴锦竟然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萧乐与林宴锦二人相隔极近,一个睁大了双眸,一个微眯着眼睛,却都在对方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阿乐。”林宴锦轻轻笑了一声,其声绵软,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萧乐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这时候或许不应该发怔。 所以下一刻她又咬了一口梨喂进了林宴锦的口中。 林宴锦眉目带笑,顺从的任萧乐将梨送入自己嘴里,罢了还微挑了眉峰笑道:“阿乐。” “嗯。”萧乐应了一声。 林宴锦原本还在笑着,听到萧乐的这一声“嗯”之后,却是忽的眨动了双眼,然后一行眼泪便自眼角滑落了下来。他一把紧紧抱住萧乐的腰,颤声道:“刚刚我做了许多梦。” 萧乐想了想,低声问道:“什么梦?” 林宴锦摇头,隔了半晌道:“很多梦,我能够看到每一个林宴锦,每一种性格……他们相互说话,有的吵了起来,有的哭了起来,什么样的都有,有的很可怕。” “很可怕。”林宴锦重复道。 萧乐没有开口,静静听他说着,却见他仰着头看萧乐,认真道:“林宴锦是个心机深沉,罪无可恕的恶人,他手段狠辣,还想要抹去自己从前所犯下的罪行,他痛恨自己,所以还装出一副容易受伤的模样。” “这样的林宴锦,是不是很可怕?”林宴锦睁大了眼睛,轻声问道。 萧乐抿唇,仍旧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