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 第1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 “呸呸——” 宋皎坐在雪地上,低头用手拍打着头发上的雪,当她再一次摸到头发上雪融化的水渍,终于受不了的控诉起来。 “系统,你能不能靠谱一点啊啊啊!每次我衣服刚刚干不是被扔到雪堆里就是被扔进河里!这、是、第、九、次、了!!!”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习惯就好啦。能量球滚的速度多快啊,我们滚一个小时赶上你走十几天呢。】 宋皎听到此,想到前几回经历,不由悲从心来:“上次你能量耗尽,能量球破碎,我是直接掉到冰河里,幸好离岸边近,我又会游泳,这才活下来。” “上上次是掉到熊面前,幸好是末世,熊改食谱吃异能晶核了,不稀罕我身上这点肉,但是!我也在雪地里躺了一天等熊离开!身上的积雪都可以当被子盖了!” “上上上次……” 系统赶忙打断道:【所以这次没熊也没水,下次会更好的。】 宋皎幽怨地道:“是啊,直接触发雪崩了呢。” 【……】 宋皎突然瞄到左前方标记,呃……嗯???怎么和三天前自己布置的标记那么像? 她满怀纠结地上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仔细观察起来,怎么看起来更像了?一定是错觉,再看一眼! 空荡的雪原突兀响起一道饱含期盼的声音。 “系统,你看这个标志……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三天前的那个,是我眼花了吧?” 不待系统回复,宋皎就斩钉截铁地道:“肯定是我眼花了!我们肯定没有迷路!” 【不,你没眼花。】 系统无情地戳破了宋皎的幻想。 “啊???!!!” 已经算不清这是第几回迷路了,但这个地方已经是第三回了。 十六天啊,她已经复活十六天了,也在这茫茫雪原走了整整十六天。 宋皎有些悲愤的想自己还不如躺回冰棺里,总比系统能量耗尽自己冻死在野外好吧,而且段湛做的棺材是真的符合自己的审美啊。 她现在都不求奢求出雪原了,只求接下来几天别又绕着绕着走回原地,要是能知道方向那就更好了。 宋皎再一次后悔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葬在雪原……” 系统也不由跟着感慨,声音中饱含叹息:【是啊,你为什么要葬在雪原呢?】 宋皎:…… 末世降临,大进化时代到来。 x因子充斥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动植物都在x因子刺激下开启进化之旅。 人类也不例外,但有所不同的是,无法适应x因子的人都变为无理智、具有高度传染性的丧尸。 直到一年后,人们才发现丧尸体内变异出了新的病毒,新病毒可以狙击x因子,消除动植物体内的x因子。 只要长时间和丧尸近距离共处,异能者的异能会逐渐减弱,而异能者一旦被丧尸划破皮肤感染病毒,就会迅速变为普通人,最迟一天就会退化为丧尸。 人们将其命名为丧尸病毒。 丧尸病毒的出现对异能者是一场灾难,基于此,当时幸存的人类首要任务是消灭所有丧尸,其次才是适应突兀异化的世界。 宋皎是净化异能者,可以净化丧尸病毒。 在一场和丧尸的对战中,宋皎用生命为代价强行提高异能等级,消灭了战场上所有的丧尸,而她自己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不知道别人濒临死亡时是怎么想的,但那时她死死的抓着段湛的衣领,要求他把自己葬在雪原,千里冰封、万里无蚊的雪原。 末世五年,她受够了在丛林里打丧尸(划掉)丧蚊的日子了。蒲公英都能和摩天大楼一样高了,为什么蚊子体积一点都没变,还是小的找个缝隙都能飞进来天天盯着自己吸血!!! 由于异能的特殊性,宋皎并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的提防丧尸,每天提心吊胆担心被感染。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异能,在别人的身体素质随着异能自发进步,甚至一跃三十米的时候,她无论怎么锻炼身体素质都没有任何提高,甚至……还退步了。 段湛被刀砍一下,皮肤上连划痕都不会有,而自己……连蚊子都可以刺破自己的皮肤!!! 所以那时候,她第一想法就是赶紧找个没蚊子的地方长眠。 宋皎和段湛青梅竹马,段湛会满足她的每一个要求,这次也没有例外,他真的将她安葬在雪原深处。 而如今,面对千里雪原,举目四望都是白茫茫一片,就连好不容易遇到只熊都是白的,她后悔了。 宋皎要是早知道自己可以复活,她临死前一定、一定要求段湛随身带着自己,最起码要把自己葬在个有路标的地方。 “系统,你下个宿主找水里飘的吧,睁眼就上岸,最好岸边就是城镇。” 【宿主别放弃啊,两年后丧尸病毒感染全世界,两年时间我们肯定能走出雪原。】 宋皎幽幽道:“我并没想过要花两年走出雪原,说不定我们遇到指路草,半个月就出雪原了呢。所以系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 在原定世界线上,两年后世界多地突然出现丧尸病毒,首先是小型动物减少,之后是植物,最后是人类,大批量的异能者感染死亡。 五年后,丧尸病毒传遍世界所有角落,世界变成绝地,再也没有生命的存在。 系统搜寻世界中最有可能挽救这场危机的人,最后锁定了已经死亡二十年的宋皎,复活人的能量消耗很大,但是别人成功改变世界线的可能性最高也就三成,而宋皎改变世界线的概率高达九成。 宋皎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系统,你开启能量罩吧,我们再滚一个小时,希望这次落点好些。” 宋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深吸了口气,做好晕球的准备,对系统说道。 系统却没有回应。 宋皎有些无奈道:“别节省能量了,无论朝哪个方向滚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总不可能跑回七天前的标志点吧。” 系统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在宋皎脑海里激动的喊着。 【宿主,快看你右边,右边那个地方……】 宋皎下意识的望过去,就见雪地中隐约有绿色闪现,偶尔会在阳光照射下映出红色光点。 不待系统说完,宋皎就赶忙扑了出去,整个人面朝下栽倒在雪地里,右手却高高举起,手中攥着一株草,那草尖一直向左前方弯着。 “呸呸——” 宋皎抬起头呸了几口,将口中的雪吐出来,随即轻快的翻了个身,继而盘腿坐在雪地上。 她兴奋地晃了晃右手握住的指路草,道:“系统!我们有了这个,肯定可以出雪原了。”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宋皎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说不定再走一天就要出雪原了呢。 系统有些无力的道:【……你可以等我说完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指路草一旦感觉到危险就会立刻钻到雪里,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它就直接抓住了。系统,别耽误时间了,快放出能量罩,希望我们两天就走出雪原。” 宋皎还是有些兴奋,要不是担心再次雪崩,她都想跳起来喊两声。 【你的右前方……这次看远一点,有个人你看到了吗?】 “嗯???” 宋皎也顾不得手中的指路草了,连忙站起身,向系统指的地方看去。 远处有一人仰面向上躺在雪地,身体时不时发力,在雪中急速移动,如人在水中仰泳。 他移动没有什么固定轨迹,只是身上时不时窜出火花,再细看那人躺过的雪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 宋皎就明了了,那人定是火系异能者。 宋皎一边向那人走去一边吐槽道:“异能者处在异能进化的节点时,不是异能过于沉寂,就是异能过于活跃,都需要找相生或者相克的异能辅助。 那个人一看就是火系异能太活跃,都快把自己烧了,所以来雪地降降温。 而段湛就是相反的例子。 他晋级前后的一个月,我每天傍晚的娱乐就是搬着马扎坐在廊下看段湛引雷劈自己,顺便欣赏附带的烟花表演。” 第2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 “婚礼?在末世还有人举办婚礼?” 宋皎半倚着车厢壁,有些惊奇的重复道,眸中泛着些许好奇。 徐炎也就之前在雪地中爬行的人,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是、是啊,咳咳。” 宋皎容色出众,眉目如画,当她认真注视旁人,哪怕知晓她没有别的意思,徐炎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快了几分。 徐炎低头盯着地面,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宋皎,头脑这才清醒些:“是啊,就是婚礼,已经准备一年多了。” “这已经是x因子降临世界的第二十四年,愿意举办婚礼的异能者虽然少但还是有的。不过这次的婚礼确实是最隆重的,老大设了两天的流水席,五级及以上异能者都可以参加。” “因为是我们老大的婚礼,整个北方的异能者都会赶来参加,所以q城最近很热闹,我到时候带你到处转转?” 见宋皎不搭话,徐炎想起来什么,就又道:“我们老大是段湛,就是q城的最强者,你肯定听过吧?” 宋皎听到段湛两个字,瞳孔紧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有些惊疑的问道:“段湛?异能是雷系而且特别擅长近身格斗的那个段湛?” 徐炎对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老大声名赫赫,是当世有名的强者,别人要是不知道他才奇怪。 “是啊,就是他。” 【渣男!】 宋皎听了非但没有跟着吐槽,反而慢悠悠地躺了回去,心内对系统道:“我都死二十年了,末世不搞贞节牌坊那一套。而且我和段湛的感情极深,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到q城见了他再说。” 【要是他真的移情别恋了,宿主就这么原谅他吗?】 宋皎有些无语地道:“当然是原地分手,各回各家啦,毕竟下一个更乖。” “段湛是和谁结婚啊?” 徐炎难得见宋皎这么好奇,当即就详细的介绍起来。 十五年前段湛横空出世,仅仅用了三年就将q城发展为北方最强的基地。 但却不是最大的,因为他明确限制只有身为异能者,才能进入q城。 段湛最出名的不是他的异能,也不是他这些年辉煌的履历,而是他对于末世的态度。 他是第一个提出新世界理论的人,说这不是人类的末世,而是千万年难得的机遇,是人类可以突破种族桎梏的机遇,x因子开启了人类的进化时代。 论据之一就是随着异能的提升,人类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虽然目前还没有定论,但只要是五级以上异能者,样貌都固定在了二十几岁,没有丝毫衰老的迹象。 这个理论自然是有人反对的,a城就是强力反对的基地之一。 近两年,a城越发不安分,听说他们找到了可以消除异能力,终结末世的办法。 所以段湛决定和许雅芳进行异能融合,强行突破a城的防守。 许雅芳的异能是极为罕见的辅助技能,能增强队友的异能力,并且可以使队友免疫五分钟内所有伤害。 但段湛异能等级高,许雅芳的异能在他身上起不到什么效果,但异能融合的双方可以共享异能,打破异能等级的限制。 段湛可以调用许雅芳的异能短时间增强自己的实力。 宋皎抽了抽嘴角,问道:“所以他为了攻下a城进行异能融合,这算是结婚?” 徐炎道:“异能融合可比末世前的结婚约束力强多了。末世中个人最重要的资产就是异能了,而异能融合后可以了解对方异能的弱点。甚至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他们是性命相连,假如一方受了重伤,另一方可以主动分担伤害的。” “所以我们私下里都把异能融合称作末世里最有效力的婚姻。” 宋皎抿了抿唇,问道:“所以段湛知道吗?” 徐炎有些讪讪道:“老大没说是结婚,但是吧……这些年老大他身边别说女人了,连只母猫都没有。难得有关系这么近的人,两个人相处时间长了,假夫妻也会变成真夫妻吧。” 宋皎有些无语:“那你之前说准备一年多是准备什么?” “就准备攻打a城啊,a城的防御特别强,如果要强行攻下就会有很大损失,老大试了很多方法,最后确定异能融合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 宋皎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心中已经给徐炎打上不靠谱的标签。 徐炎见状,担心宋皎对自己印象不好,连忙道:“这不是我夸大事实,整个北方都这么传的。老大没有出面解释,也是默认了这件事。而且雅芳姐是唯一一个明确表示过喜欢老大却还被老大留在身边的人。” “我们跟了老大很多年,知道雅芳姐有多在乎老大,对于他们的婚事我们都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些年老大过的就像苦行僧一样,早点忘掉那位青梅也是好事,别为她守着了。” 宋皎:“青梅?” 徐炎意识到说漏了嘴,面上露出懊悔之色,故意轻描淡写道:“老大之前有个青梅,不过很多年前她就去世了,我们没见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宋皎看出徐炎不想多说,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他确认:“他这些年都念着那位青梅,一直没有旁人?” 徐炎有些犹豫,但瞥见宋皎在阳光下越发出尘的面容,就不由漏了点口风:“嗯,那就是老大的白月光朱砂痣,老大就像只守着珍宝的恶龙,从来不向人透露一丁点信息。 我们跟了他这么多年,连那位白月光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后千万别在旁人面前提起,尤其是到q城后。” 徐炎怕自己控制不住透露更多信息,赶忙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就不陪你聊天了。” 不待宋皎回应,徐炎就迅速从车厢跳下去,三两步翻入另一辆车。 “咳咳。” 宋皎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希望压制住自己的笑意。 可是从她弯弯的眸子,不可控制上扬的唇角都可以窥见她心内的欢喜,根本压抑不住啊。 *** 【宿主,检测到丧尸病毒。】 “在哪个方位?” 【东南方向有一个村庄检测到丧尸病毒,目前还没有扩散。】 东南方向……q城在西南方向,车队肯定不会经过那个村庄的。 几天前宋皎请求徐炎带自己出雪原,她是做好准备被他拒绝的,末世中遇见不知底细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不要有任何接触,很少有人会愿意帮助陌生人。 出乎意料的是,徐炎知晓她的情况后就一口答应下来,带她到驻地后,他们小队的人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甚至都不询问她的来历。 只是要求她随着小队一起前往q城,理由也是出雪原最近的就是q城,她可以到q城再搭载探索小队的车前往别的城市。 宋皎自然不会拒绝,可是……她望了望车厢内的人,徐炎感受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带了笑:“怎么了?别着急,我们明天就到q城了。” 宋皎试探道:“这些日子太麻烦你们了,把我放到q城门口就行。” 徐炎热情道:“不麻烦,我们之前也带过好几回误入雪原的人。你到时候在我们驻地洗漱休息一晚,第二天我再带你去找前往南方的探索小队。” “嗯,那多谢你们了。” 宋皎确定徐炎没有恶意,但更确定徐炎一直在监视自己,就算徐炎不在她身边也会有其他人时刻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这种情况下,想脱离车队并不简单,尤其她是个体术渣。 宋皎在心里问系统:“等我到q城找到车再出来处理,时间来得及吗?” 【丧尸病毒一天后会彻底污染地下水。】 第3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 茫茫夜色下,危机四伏的荒野似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显的静谧柔和。 趁着徐炎他们夜晚休整,宋皎也悄然离队来到这个被系统检测有丧尸病毒的村庄。 【宿主是不会体术的吧……】 宋皎道:“末世嘛,总有些压箱底的手段,我可以用异能短时间提高身体素质,但是后遗症也很大。” 宋皎一边与系统闲聊,一边在村中转悠,寻找丧尸病毒最浓的地方。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望向了不远处的小院。 它的架构和村内其他房屋相似,并无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它太干净了,宋皎几乎没有从那里感受到x因子的存在。 宋皎轻巧地翻过一人多高的院墙,如猫似的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小院子的房屋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样子,墙面上的灰泥脱落了大半,露出暗淡无光的砖石。 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经破碎,向内望去,可以窥见遍布的蜘蛛网。院墙旁有两行菜地,此时早已被杂草覆盖,一些枯死的植物和破败不堪的花盆散落在小院内。 宋皎默默注视着这个荒凉且破败的小院,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一处许久未住人的院落,可这在末世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x因子侵占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凡是受不住x因子的生物都会爆体而亡。 末世第一年,世界是血色的,x因子的浓度会逐渐提高,和你并肩作战的队友可能下一秒就会突然炸成一滩血肉,挡路的异植也可能突然就会变成灰烬,随风消散。 进化……不断的进化,这是末世唯一的生存准则,幸存下来的生物不可避免带着些许狂躁和迫切,而院内的动植物显得过于安逸平和了。 宋皎暗自调动异能力,明显感受到院内生物的异能在逐渐消失,甚至有些和末世前动物差不多了。 她迈步上前,轻轻推开堂屋的门。门框已经生了锈,虽然门还能开关,但是嘎吱的声音还是在黑夜中显得越发突兀。 堂屋地上堆满了灰尘,夜风从窗缝溜进来,卷起些许尘埃,似乎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但屋内茶几上摆放着的崭新玉瓶告诉来人并不是这一回事。 玉瓶中静静流动的浅蓝色液体在月光下泛出点点银光,照亮屋内的一角,也无端诱惑着人上前饮下它,以期获得灵魂的宁静。 宋皎紧皱着眉头,在院中拿着玉瓶轻轻晃动,玉瓶内的液体并没有随之晃动,而是以一种其独有的韵律在瓶内缓缓的流动。 在屋内看不分明,在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随着玉瓶内液体的流动,有蓝色光点在缓缓的向空中溢散开。 这和宋皎以前接触到的丧尸病毒不同,它过于温和了。 如果说丧尸病毒是爆裂的,遇到x因子就要和它产生同归于尽,那么这个就披上了一层温和的伪装。 它遇到x因子只会缓缓的包裹它,静静的消融,或许速度没有丧尸病毒快,但是却更让难以让人察觉。 宋皎不可避免的想到之前徐炎说过a城找到消除异能力的办法。 如果他们采用的是这种办法,还真有实现的可能,这个村庄整体的x因子浓度较其他地方低多了。 宋皎运转体内异能,乳白色的光子从她手中渗透到玉瓶中,不过几个呼吸,玉瓶内的液体逐渐褪去了颜色,变成无色透明的水。 可是院内丧尸病毒的浓度并没有降低多少。 【宿主,你的右前方有水井。】 宋皎随手将玉瓶别在腰上,上前仔细观察地面,半响后,她将地上某处的枯枝败叶扫落在一旁,这才看见了水井的轮廓。 她费力的将盖着水井的石板搬开,空气内的x因子突然间消弭无踪,继而缺失的位置很快被丧尸病毒占据。 宋皎面色微变,浓度太高了。如果在这里的是低级异能者,可能会直接退化为丧尸。 如果宋皎不是净化异能者,对丧尸病毒特别敏感,可能她在处理了屋内茶几上的玉瓶就会离开,并不会发现这边井中隐藏的东西。 “咔嚓——”是人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宋皎猛地回头,低喝道:“谁?” 可是背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并没有人回应。 宋皎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默默退到墙角,警惕的注视着院内,故意道:“滚出来,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东西。” 小院静悄悄的,只偶有夜风吹过带起了些枯叶,它们在院中盘旋,逐渐飞高,又轻飘飘落下,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宋皎后背渗出了冷汗,心开始发沉。 她的第二个异能叫绝对感知。以透支身体为代价,使用后可短时间提高身体素质,在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幻听幻视的现象。 更遑论,她刚刚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末世中强大的敌人不可怕,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 系统突兀出声:【右前方三米远。】 宋皎猛的冲上去,挥动手中匕首就要刺下。 “嘭——” 突兀间一把刀格挡住了她的攻击,那人身形也缓缓显露出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她身姿高挑,脸上戴着面巾,看不清楚容貌。 两人在院中打斗起来,来人明显练过体术,宋皎隐隐落了下风,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人动作逐渐迟缓。 宋皎心中明了,这是因为院内的丧尸病毒浓度越来越高了。她异能特殊可以无所顾忌,但来人不得不分心去抵挡丧尸病毒避免它侵入体内。 那人也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出声:“你是高级异能者?” 高浓度丧尸病毒环境下,异能者必须调动异能阻止病毒侵入身体,又或者是身体强度足够抵挡此环境的病毒侵入,就不需要一心二用调用体内异能。 异能者身体强度高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异能等级高,随之进化的身体强度逐渐增强,另一种是自身异能和身体相关。 从方才的交手就可以看出宋皎的体术实力一般,来人自然以为是第一种情况。 宋皎故意冷哼道:“知道了,还不快滚,别逼我在这种环境动用异能。” 那人眼神闪烁,显然心存疑虑,但最终咬牙转身离开,宋皎悄摸松了一口气,她的绝对感知也快要到时间了。 突然间,那人回身向宋皎袭去,破空声袭来,没想到宋皎不退反进,也侵身上前,匕首划破了那人的左臂,血花溅出。 那人却丝毫没有停顿,趁着两人距离拉近,迅速取了宋皎腰上的玉瓶,宋皎也趁机拉下了那人的面巾,那人眸中闪过杀意。 但是空气中丧尸病毒浓度越来越高了,她短时间解决不了宋皎,只能愤恨离去。 第4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 宋皎确认那人已经走远,才有时间细想她方才的举动。 那人误以为自己是高级异能者,应该是没有看见自己之前净化瓶内的病毒,却还是要将玉瓶拿走,应当是知晓这玉瓶的用处了,或许他们就是释放丧尸病毒最后造成世界毁灭的那帮人。 而且她害怕被人看见面容,此人在末世定然是有些名声的,等到了q城可以找人打听一番。 系统的任务有了眉目,宋皎心情轻松了许多,面上不由带些笑意。 她回到井边,叹息了一声,认命的开始干活,调动体内的异能,异能因子慢慢渗入井水中净化水中的丧尸病毒。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宋皎感受井内已经不在渗出丧尸病毒,轻吐了口气,敲了敲系统。 “系统,检测一下,这个村子里面的地下水目前怎么样?” 【丧失了污染来源,剩下的自然界会逐渐分解,不会造成太大危害了。】 “那就是还有危害?” 【对大部分生物没有危害了,剩下的要解决时间耗费长而且没有意义,这点浓度不会对世界造成影响。】 宋皎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有遮掩,直接问道:“你要我挽救两年后的危机,但是并不在乎要挽救所有人的生命?” 【你只要保证世界不毁灭就行,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非常脆弱,突然间知道自己养的生物都死了,心情激荡之下自毁了。】 “呃……” 【只要世界有生物活着就行,世界会逐渐内化x因子和丧尸病毒,或者你能保证生物不要死的太快,让世界意识有缓冲时间也行。】 宋皎有些好奇道:“不要死的太快的时间是?” 【最好是千年吧,要不然它一个走神就发现养的生物都没了,肯定会怀疑是自己疏忽。】 宋皎翻墙出了小院,又问道:“你说这个世界意识太脆弱了,那不脆弱的是怎么样的?” 系统漫不经心道:【没事就来个重启,动不动就换一种世界主生物养的,你们这个世界的主生物就是人类。】 宋皎道:“我们的世界意识真好啊,善良又慈悲。” 【它听不到我们谈话的。】 不过系统也跟着道:【要不是它受不住,也没统愿意耗费能量管世界内部进程,进化失败还是成功都是要自己负责的。】 宋皎找到了一辆还可以动的汽车,灵活地钻进去启动向徐炎他们的驻地行驶去。 “希望他们还愿意带我去q城,如果没发现我离开过就最好了。”宋皎自顾自嘀咕道。 *** q城。 段湛站在门外,看着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许雅芳,冷淡问道:“你去了哪里?” 许雅芳有些愕然,晃了晃手中的药,道:“我去找段老拿了些药,今天白日出城不小心伤着了。” 段湛并不在意,只是道:“等会到我房间里来。” 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许雅芳苦笑着,深夜,孤男寡女,卧室,几个关键词凑在一起多么引人遐想,可再加上段湛这个词,就仿佛是一盆水浇在脸上,让人冰到心里,一点暧昧都没有了。 “咚咚咚——” “进。” 许雅芳推门而入,并不意外的在房间中看到了徐淼的身影。 段湛坐在窗旁的躺椅上,身上已经换了套睡衣,可是这并没有将他周身的气息柔和下来,反而越发衬得他周身沉凝。 “宴会准备的怎么样了?”段湛抬头问许雅芳。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晚上举行宴会,邀请函已经提前发下去了。” “嗯,这次一定要拿下a城。” 许雅芳见段湛没有提起的意思,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进行异能融合?” 段湛向后仰了仰,面上罕见的露出疲惫之色,虚虚望着头顶的吊灯,沉默良久,声音沙哑的开口:“我又梦到她了,我梦到她在雪原迷路了,还梦到她差点被熊吃了。” “末世的熊不会吃和自身异能冲突的东西。”徐淼突兀出声,却没敢说末世的死人也不会复生。 徐淼认识段湛十五年了,彼此间熟稔,数次同生共死,他见证了段湛是怎么掌握q城又是怎么壮大q城的。 段湛扯了扯嘴角,想装出一个释然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啊,可是那就仿佛是真实发生的一样,我想去雪原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声音越说越小,显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这十五年间,段湛总是会梦到她,梦到宋皎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仿佛她的死亡只是一场梦,梦到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以为宋皎死去了,其实她一直在自己身边。 每次他梦到宋皎活过来了,他就会克制不住地前往雪原,然后……她还是静静地躺在自己亲手建造的棺材中。 认识到这一点,他会在雪原中发疯,会丧失理智地破坏能见到的一切,等过了半个月再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回到q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徐淼知道不是这样的。 “总之,你这次不能去雪原了,a城活动越发频繁了,不可姑息。年初你去了一趟雪原,回来休整了两个月,你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徐淼顿了顿,还是道:“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你应该减少去雪原的次数。” 段湛阖上眼眸,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年初到现在没去雪原了,我还要等她呢……” 徐淼见段湛不愿再谈,也闭口不言,只和许雅芳两人联手对段湛施展异能。 在异能的作用下,段湛周身的气息也缓和下来,渐渐的,他唇角也带上了笑,那是真正喜悦不掺杂任何忧愁的笑容。 徐淼的异能是让人在幻梦中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继而沉溺在睡梦中死亡,是罕见的精神攻击异能。 段湛开发出了他异能的另一个作用,那就是在梦中看到宋皎,回到多年前她还没有死亡的时候。 可是,段湛的精神壁垒极难突破,哪怕是有许雅芳在旁辅助增强徐淼的异能,这场幻梦也还是由段湛主导。 当然,他也不会容忍别人知晓他和宋皎的过往,那是属于他的回忆,绝不容忍旁人染指。哪怕徐淼在他身边多年,也还是不会知晓那个人的名字。 这带来的缺陷就是美梦很快就会变成噩梦,哪怕段湛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就是宋皎,皎皎没死只是沉睡了,可是每次梦境都会突兀转向宋皎死亡的画面。 第5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5 徐淼察觉到段湛面色不对,急忙停止施展异能。 段湛疲惫的睁开眼,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看见皎皎死亡的画面了。 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等不下去吧,然后回到雪原和她一起长眠。 “徐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徐淼估算了下,道:“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到。” “我还是梦见她在雪原中迷路了,等明天晚上晚宴结束我要去雪原看她一眼,不然我实在难以放心。” 徐淼面色微变:“a城那边……” 段湛打断道:“我心里有数,在雪原我最多呆三天就回来了。” 他又转向许雅芳,道:“异能融合还是搁置吧,我最近经常梦见她在雪原走,或许就是因为她感受到委屈了。” 不等许雅芳说话,徐淼就阻止道:“那a城呢?你难道要强行突破?你身体根本受不了,有捷径走你为什么非要选择最难的路走?雅芳也答应了,攻下a城你们就解除异能融合。” “我不明白,明明是一个战斗方式,为什么你要犹犹豫豫的?段湛,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的,为什么这次就这么在意别人怎么想? 就因为一些无聊人把异能融合比作末世前的结婚?那些有伴生动物或者植物的怎么说?” 段湛道:“高级动植物和人的智商相同,甚至有些可以短暂变幻作人类。g城就有一个和伴生植物谈恋爱的异能者。” 许雅芳静静地看着徐淼和段湛的争论,明明是和她有关的事情,她却像个局外人。 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心情不免有些烦躁,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说上一句还对段湛有恋慕之心,异能融合的事就板上钉钉的不可能了,她再一次想知道葬在雪原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们两人的谈话也到了尾声,两人各退一步,段湛明晚前往雪原,等他回来和许雅芳进行异能融合攻打a城。 徐淼离开段湛房间时,面上还带了些不虞,每次遇到和那个人相关的事情,段湛就像变了一个人。 偏偏这些事还不是和那个人有很大关系,什么叫你觉得她委屈了,什么叫她听到可能不开心,所以就不愿意异能融合,所以就愿意用自己身体开玩笑。 徐淼真恨不得摇着他肩膀清晰明确地告诉他,那个人已经去世了,末世是有异能但也没有复活的方法。 不过考虑到段湛的武力徐淼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 小队驻地。 宋皎刚离开驻地没多久,徐炎就发现她不在了。 考虑到宋皎展示出来的武力值,起初徐炎以为是自己没注意到她的动向。可是问了小队中的人都没注意到宋皎去了哪里,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他们是段湛的直属小队,小队里面的人不是高级异能者,就是异能极为特殊。就算是在整个北方,都是鲜有敌手。 有人可以静悄悄潜入带走一个大活人,除非是异能高到段湛那个地步,并且精通体术,否则根本不可能。 遇到这样的强者概率太低了,那就只能是宋皎一个人溜走了。 徐炎掩下眸中的深思,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 小队中有人建议道:“老大明天举行仪式,行程根本耽误不得,先回q城然后再做打算吧。” 当即就有人附和道:“是啊,深夜不宜行动,要是哪里隐藏着高阶异能植物那我们就危险了。” “而且我们以前带过许多误入雪原的人回q城,其实把他们送出雪原就仁至义尽了。” 徐炎伸手向下压了压,阻止了小队内的议论,道:“你们忘了老大的吩咐吗?所有在雪原中遇到的人必须无条件帮助并且带回雪原给他过目。” 众人沉默了。 徐炎见大家面上有些不情愿,知晓这是自己年岁太小资历不够的缘故,只好道:“今晚确实天晚了,明天早上找半天,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回q城。” 一晚上,宋皎说不定都跑不见踪影了。 可是,队伍中资历高的几位都不愿意行动,自己是仗着兄长是徐淼才能勉强这么要求,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宋皎回到了小队驻地。 小队众人自然发现了,可是也没有询问什么,只是她所在的车厢又多了两个人,监视也由暗处转到了明处。 宋皎和小队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她昨晚的失踪,继续结伴前往q城。 下午,太阳稍偏西时,小队缓缓驶进q城。 不同于路上的荒凉,q城沿街店铺中都有人在选购物品,铺子门口还挂了红绸带,这在末世中是非常稀罕了。 徐炎坐到宋皎旁边,道:“等会你先在别墅中休整,我们老大要见你一面,不过今天q城要举行宴会,见面可能要安排在明天。” 顿了顿又严肃道:“q城都是异能者,等老大见过你之后我带你去q城的酒店住,你身上有异能晶核吗?” 宋皎知晓他的意思,道:“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徐炎可能是第一次这么做,有些尴尬的咳了声,道:“等老大见过你,我带你在q城转转。” 宋皎认真地打量了会徐炎,有些了然道:“你最近异能是不是没动乱?” 同时,徐炎也开口道:“我自己有一栋单独的小别墅,空闲许久没人住,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进去住。” 两人同时开口,不等宋皎作答,徐炎就赶忙道:“我现在是在异能进化期,但是这次副作用很小,这几天都没有异能暴动的苗头,甚至心情都很平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失控。” 宋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她昨夜激发身体潜能的后遗症已经慢慢显现了,现在额角涨涨地疼,一路上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结果偏偏事情都赶到一起了。 她才意识到徐炎的心思。 徐炎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他在雪原见到宋皎还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惊艳她的美貌。 可是这几天和她相处,徐炎不受控制的想亲近她想和她长久的呆在一起,只要和她处在同一个车厢里面那些烦恼疼痛都没有了,也不再易燥易怒了,自己处在异能进化阶段但是却不受自身火系异能的影响,他思考了几天最终确定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他不在意宋皎身份不明,他会努力让兄长接受宋皎的。 第6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6 徐炎不顾车厢里面还有其他队友,直接开口表明了自己的心思,也详细叙述了这些天的情绪变化,用以佐证自己对宋皎的喜欢。 小队其他成员早就察觉到了苗头,只是意外徐炎在这时候表白。 而宋皎听着徐炎的话语,甚至是后面越发露骨的爱语,只觉得尴尬。 她有些纠结要不要说了,但最终还是沉吟着开口,先铺垫了一句:“嗯……就……你没谈过恋爱吧?” 见到徐炎点头,她就继续道:“异能者周身会有和自己属性相匹配的磁场。 就算是相同的火系异能者,基于他们的性格和经历他们的磁场也不是相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磁场,但磁场主要还是受到自身异能的作用。” 徐炎虽然不清楚她说这个末世都知晓的常识做什么,但也还是见缝插针道:“没错,我们的异能磁场这么相合。 我之前异能濒临暴动要靠环境压制,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异能都安静下来,可见我们就是天生一对,老天爷看到我们一直不见面,这才让我在雪原中遇见了你。” 宋皎听了,想到段湛也这么说过,不觉失笑。 徐炎越说越相信他们之间的缘分极深,抬眼偷瞄宋皎,见她面上有犹疑之色,心想宋皎对自己或许也有几分喜欢,面上露出笑意。 一位长相貌美、来历成谜、性情温和、情绪稳定的女子,这对他的吸引力有点大。 尤其是情绪稳定,在末世,找个不发疯的正常人不容易啊。(擦汗) 宋皎看了看车厢的其他人,见他们看似注视着车外,其实耳朵都竖起来关注这里,她沉默了下,终究直截了当道:“我的异能比较特殊。 周身磁场是可以平复异能者体内的暴动元素,对处在异能进化期的异能者效果尤其明显。 因为长时间和我呆在一起,可以稳定你的异能,你情绪不受到爆裂的火元素影响,自然就比较稳定。 你以前应该是没接触过这种类型的异能,所以才误会了。” “你仔细想想,见到我是喜悦还是平静?长时间没和我呆在一起是不是心情特别烦躁,这种烦躁是不是和你以前进化时期一样?而不是你以为的心上人不在你面前。” 宋皎刻意运转异能,收敛自身的磁场,暗自将涌动到喉间的鲜血咽下,若无其事道:“你现在再感受一下,等过一刻钟,你应该就能明显感受到进化期带来的副作用了。” 徐炎刚开始听宋皎的话,面上还带了不服气,可等宋皎收敛自身磁场,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他转头看向还呆在车厢内的两个队友,那两人在他的目光下,彼此打着哈哈装作没听到徐炎他们刚刚在讲什么。 那两人一边口中念叨着什么天气真好真该好好看看,一边赶忙翻身下了车。 已经很久没人对宋皎表白了,她和段湛几乎形影不离,她不喜欢和人相处段湛也不会让陌生人接近她,所以宋皎一开始真的没意识到徐炎的心思。 宋皎并不关心徐炎是真的动心还是误会了,她并没有和人暧昧的想法,也很难再有心力去了解另一个人了。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宋皎神色淡淡地半躺着,胸口隐隐作痛。 徐炎面色纠结,几次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也是q城数一数二的异能者,兄长徐淼更是高级异能者,追求他的亦或者说是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他当时告白就没想过会被拒绝,更没想到可能会是这样的乌龙。 就算本来对宋皎有着几分喜爱,在这种误会下,他也很难再开口表达爱意:“等老大见了你,我带你去城中旅馆安置。” 说完,他便下了车。 宋皎明白,她或许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刚到q城还不熟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段湛,甚至有千分之一的概率那不是自己的段湛。 可是她并不想留有暧昧的空间。 宋皎捂着胸口缓缓低下了头,额头慢慢渗出冷汗,面色逐渐变得青白连呼吸都微弱了许多,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良久,她才抬起头,眼球微微转动,唇畔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没力气说上一个字。 【宿主,你还好吗?】 宋皎有些无力地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好疼啊……一想到还要疼一个月就特别特别后悔,地下水污染就污染了吧,我为什么要脑子发抽啊。” 激发身体潜力适合短时间保命,但是劣势太大了,使用一次半年都不可以用第二次,否则会折寿,而且要疼一个月。 “太长时间没用这个异能了,我都忘记它竟然这么疼!!!” 系统瞧着宿主表面一副淡漠模样,内里疯狂吐槽,嗯……就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呢。 车缓缓停在了别墅区门口。 宋皎跳下车厢,观察了下周遭环境。 因为之前在路上耽误了些,此时夜幕低垂,星子散落在天边,但近处灯火大盛,竟然亮如白昼,隐隐有乐声传来,应是有人在举行宴会。 “咦?” 宋皎似乎望见昨晚那个人,但那人很快就转身进入了巷道,她也有些不确定。 之后有时间打探一番就好,宋皎将此事抛在脑后,转身进入安排的别墅中。 *** 许雅芳靠着巷子,稍作思索就知道宋皎到这边的原因,想到之前出雪原的人,都是被段湛看一眼送些钱就打发走了。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慌张,想到段湛和组织的协议,就算丧尸病毒的事情暴露段湛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而且自己也跟了他这么多年。 这么想着,她还是转身去了段老那里。 “就当是以防万一,留个后手吧。”段老摇了摇手中药水,轻哼道:“你赶紧回宴会上,就算段湛不愿意异能融合,你也要造成假象,尽量让别人以为你会是段湛的情人。” 许雅芳突然回想起昨夜段湛的态度,苦着脸道:“我尽量吧。” *** 宴会已经濒临尾声,段湛提前退场,留下许雅芳继续招待异能者们,这也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许雅芳背后的组织能一直给他想要的,他并不介意给她一些方便。 徐炎也终于找到机会汇报:“我们在雪原遇到一个迷路的女人,已经带回来安置在c栋了。” 段湛整理衣服的手一停:“迷路?” “啊?”徐炎有些明了道:“宋皎她应该是真的迷路的,我遇见她时,她身上衣服都破旧的厉害,头发凌乱上还沾着雪水,手中还紧紧握着刚拔出来的指路草,整个人看着就是在荒原生活了多日。” 段湛听到宋皎这个名字时有些恍惚,已经好多好多年没在旁人口中听到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可是徐炎的话一字字就像是刻刀在脑中刻下。 她真的迷路了…… 她真的在雪原过了很长时间,她过的不好…… 因为我没能守着她…… 因为我犹豫没敢去看她…… 段湛控制不住的弯下腰,大口喘息着,周身隐隐有雷光闪烁,他又要失控了…… 我又没能保护好她,她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自厌的情绪充斥着心底…… 徐淼赶紧喊道:“段湛,你醒醒,你今晚还要去雪原,你不想见她了吗?” 哪怕徐淼并不喜欢那个人,他也知道什么才能让段湛最快保持清醒。 第7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7 段湛在门口犹疑着,不敢进去。 他怕那是假的,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只是像过往一样又是旁人派来刺杀自己的。 他怕那是真的,自己真的又一次让她一个人面对危险,自己又一次没照顾好她。 更怕她已经不爱自己了,就像当初那么轻松的放弃生命一样,平静甚至是笑着对他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们之间的爱情画上句号了。 宋皎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对面坐的是两个小队成员,自从那次告白之后,徐炎就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但是看着她的人也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徐淼不明白段湛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更像是在神庙外卑微祈求神明眷顾的信徒,不敢擅自踏入神庙唯恐惊扰了神明休憩。 段湛终究还是打开了门。 宋皎听到动静侧身转头望向玄关处,光影之下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可无端的,宋皎觉得那就是他。 大厅的灯光倾泻在她身上,仿佛是神明降世的圣光。 宋皎神态闲适地坐着,嘴角含笑,眸中沉静如水,像是在等待着跋山涉水的信徒。 段湛在暗影中贪婪地看着这一幕,害怕下一秒面前的一切就会消散,和以往的每一场梦一样。 柔和但带着些许不解的声音响起:“段湛,你不进来吗?”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整整二十年时光。 段湛带着些惶恐地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恍若在云端。 他的直觉仿佛失效了,竟然还没有发出危险的警报,反倒是催促着上前,离她再近些……再近些…… 他从暗影走到了光下,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神明身边。 可是,宋皎不是心无挂碍冷眼看待世间变迁的神明,她有挂念的人。 段湛的精神状态不对! 这是宋皎的第一反应。 顾不得胸口逐渐加剧的疼痛,她站起身尽量不露异常地走到段湛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是我,我回来了,不是假的,不会下一秒消失。” 宋皎将段湛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让他感受自己温热的呼吸,那是人间的气息。 段湛手指缓缓动了动,可是在触碰到宋皎温热的脸庞时,他像是被惊到了一样,慌忙撤回手。 可下一秒,他又期期艾艾地试探着伸手轻碰了一下。 “扑哧——” 宋皎没想到多年后还能看见段湛这么青涩的表现,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段湛也像是被惊醒了,能在末世中称霸一方,甚至让自己的理念成为末世公认准则,他心性自然不弱。 只是事关宋皎,关心则乱。 此时确定了她是真的活过来了,段湛的心也定了下来。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q城是我一手发展起来的,是北方最强盛的基地,我也建立的自己的小队,核心队员都是高级异能者,所以我过得很好的。” 段湛轻松地回道,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许期待,像是在求表扬。 许是他异能高超,二十年分别没有在段湛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反而他比二十年前更年轻了,皮肤光滑如玉看不见丝毫瑕疵,鼻梁高挺,面容如刀削斧刻。 他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故意贴近宋皎,让她更加仔细看清自己的面容。 宋皎像是被迷惑般,轻轻吻了他的侧脸。 段湛心里烟花盛开,炸的他晕头转向。 两人闲聊着分别后经历的事情,主要是段湛在讲他过去的二十年,气氛越发融洽,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恋爱的酸臭味。 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心情却不怎么好。 如果一开始徐炎被拒绝,是有闹出乌龙的尴尬,也有恼恨宋皎不识抬举,可是如今只剩下了惊慌失措。 耳濡目染下,他是知道段湛对自己的白月光有多在意,如果他知晓自己觊觎过宋皎,会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放过自己吗? 徐淼不知这段内情,可是他也有着要担心的事情。 他跟了段湛十五年,知晓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别看段湛平日里装作人模人样的,内里就是一个追求复活追求长生的疯子。 他提出异能进化理论,认为应该全民开展进化,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追求异能的更高等级。 这里面固然有他对力量的追求,可更多的是追求复活之术。 段湛因为觉得自己可能会委屈到宋皎,而放弃异能融合。 那时宋皎只是具尸体,他就能想象各种情况担心她是不是委屈了,可现在这可是个大活人。 可想而知,活着的宋皎能对q城甚至是整个北方格局有多大影响了。 徐淼永远不会忘记段湛发现自己的异能作用的场景。 精神系异能前期战斗能力不强却升级困难,徐淼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中级植株手里,段湛救了他。 却也拒绝他跟随,可当他发现自己可以让他再次见到宋皎,徐淼就成为他最重要的手下。 这十五年,他们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小队换了无数次人,没有人能呆满五年。 但是徐淼呆了十五年。 只因为他的异能。 段湛拥着宋皎离开临时下榻的别墅,带着她进到自己的住所。 刚刚踏进去,宋皎脚步轻顿,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可再想找却找不到了。 “怎么了?”段湛敏锐察觉到宋皎的异常。 宋皎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胸口的隐痛逐渐减轻,周身轻快了许多,她率先踏上楼梯,转身对着段湛招手道:“来,和我讲讲你住的地方。” 段湛兴致勃勃地和她介绍一路的布置,宋皎眸中期许的望着他,不时的回应一句。 段湛兴致越发高昂,他推开卧室的门,这里满目皆是回忆,都是她和段湛两个人的过往。 宋皎心泛着疼,她不敢想段湛是怎么度过这二十年的,段湛被困在了过往中啊…… 段湛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绪不对,道:“没有这些东西我根本活不到现在,醒来后看着它们,想着我们的曾经我都会很欢喜。” 说着,便上前将床头的玻璃摆件拿起,转头对她道:“这是你十六岁送给我的,我一直保……” 声音断了,他的梦又变成噩梦了,他是不是快醒了…… 宋皎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粘稠温热,低头看去,手怎么红了啊? 她倒下去的最后一刻,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是血啊。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尖叫,她听不清系统说了什么,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段湛扔掉手中的东西慌张地向她扑来,她仿佛感受到了泪水滑过自己的脸侧。 她模模糊糊地想,段湛保存了二十多年的玻璃摆件碎了呢,下次要送个金属的。 第8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8 徐淼急迫地问道:“段老,她怎么样了?” 段老伸手取下宋皎身上的银针,抖着声音道:“这是之前强行激发身体潜力的后遗症,加之舟车劳顿,心情骤然放松才导致突然昏迷。” “我来吧,你别伤着她。” 段湛伸手阻止了段老下一步动作,自己轻且快的将宋皎头上的银针一一按着顺序拔下。 段老见段湛抬手却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慌忙向后躲。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可还是不免碰到了手侧的医箱。 医箱坠在地毯上发出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安静的房间显得十分突兀。 段湛眉头微皱,那双紫瞳中电光闪烁,周身不自觉释放出些许杀意。 他长呼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这是q城医术最好的人,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杀意。 自从看到宋皎七窍流血昏迷后,段湛就失控了唯一的理智都在宋皎身上。 他的双瞳变成浓重的紫色,可是却没有丝毫雷光游走在他的周身,因为那可能会伤到宋皎。 段老手抖着收拾好医箱,道:“一刻钟后人就会醒来,我回去给她配些药,按时服用会逐渐好转的。” 放在以往,段老的举止实在是有些反常,但放如今,大家都默认是段老害怕段湛。 段老起身向外走去,却听后方传来:“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什……什么?” 段湛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段老身后渗出冷汗,担心自己之前做的手脚是不是暴露了。 段老和许雅芳来自同一个组织,当许雅芳过来找他说昨晚看见她相貌的人出现在了q城。 段老当即就决定给段湛客厅换了一种花。 宋皎昨晚碰过改造后的丧尸病毒,只要闻到着一抹花香,思维会变慢,自然也就无法想起和段湛说什么。 而只要段湛见过她,之后她出了q城遇到什么意外也是常事。 可是……段老万万没想到,宋皎内里那么脆弱,只是闻了一点,直接七窍流血昏倒了。 更没想到的是,她就是段湛心心念念的人。 “没什么,药早点送过来,要制成药丸,她不喜欢喝汤药。” 段老心内稍松,赶忙答应。 徐淼望着段老离开,心下叹息却还是开口道:“晚宴已经结束了,想来探望的人我都打发了。进攻a城的事情还是有几个势力推三阻四,等你明天和他们好好交流一下。” 段湛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徐淼关闭房门前忍不住向屋内望了一眼。 段湛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着宋皎的右手,专注地凝望躺在床上的人,整个人像个雕塑一般又像是忠诚护卫公主的侍卫。 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静谧安逸,像是一副写满愁绪的水墨画。 但只要有人踏入房间一步,就能感受到房间内爆裂的雷系元素,那其中充斥着毁灭杀戮。 只是被强压下来,只缺一点火星,就会产生恐怖的雷暴,毁灭见到的一切。 *** 段老强自镇定地回到住处,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上。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会死在他手上了。 “段老这么大年纪怎么遇事还是这么慌张?” 许雅芳从房间暗处走出来,嗤笑道。 段老见到来人,目中喷火:“你没和我说……”他下意识朝身后望了望,才压低声音开口:“那个人是她。” 许雅芳道:“我也是才知道,没想到段老下手那么快。放心,花已经处理了。” 段老听了却丝毫没有放松,他咬牙切齿道:“等段湛回过神来,这件事一定会暴露的。” 许雅芳靠着墙壁冷冷道:“那就让他没时间细究这件事。” “事关宋……那个人,段湛他不会……” 段老意识到了什么,突兀收了声,脸上布满惊恐:“你不会还想对她动手?” 许雅芳:“宋皎,那个人叫宋皎,叫她的全名死不了人的。段老胆子这么小,怪不得困在初级异能者那么长时间,最后还是靠着药物强行突破到中级异能者。” 末世中外表呈现老态并不意味着他比旁人岁数大,但肯定是比旁人弱小许多。 中级异能者就可以青春永驻,只会在人生的最后几年显示出老态。 段老是靠药物强行突破中级异能,加之其本身年龄就大,末世前已经是六十多的老人了,故而他一直呈现老年人外表。 因为他医术高超,平时待人和善,q城上层人对其比较尊重,也就被人称为段老。 许雅芳没有否定他的推测,反而道:“事情已经做下了,你还会觉得我们有回头路走?” 段老道:“可是她并没有大碍,我现在努力救治她,她一定会好的,只要她不追究,段湛说不定也会放过我。” 许雅芳轻嘲道:“你还不知道段湛的手段吗?” 外面的人不知道段湛心中有人,但是越是段湛的心腹越是和他相处世间长,就越能知晓段湛对自己心中白月光的在意。 许雅芳带着些许悲悯道:“你忘了张大是怎么死的吗?” 段老咽了咽口水,想到张大死去的惨象,额间不自觉渗出冷汗。 张大是他们小队的核心骨干,能力强性情嚣张,也特别看不起女人。 许雅芳在他手里吃了几次暗亏,但都拿他没办法,甚至可以威逼徐淼的位置。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小队众人面前被段湛活生生折磨死了。 末世生死各负,疯子太多了,但是段湛之前表现的太过正常了,对小队内赏罚分明,只要完成任务不怎么过问对内的情况。 张大执行巡查雪原的日常任务时,嘴欠和队友对着宋皎口花花,说不知道怎么勾的老大念念不忘,总归时下三路那些事情。 当时小队里面的人就觉得不好,及时阻止了,但是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 段湛知道这件事,第一次明晃晃在众人面前失控。 他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惩罚了,凡是附和张大的通通处死,冷眼旁观的废除异能驱除出队。 什么是末世呢? 末世强者为尊,之前拥有的法律道德都是一张废纸,当人类走上进化之路,高阶异能者之间的个体差异已经超越了种族的界限。 所以末世有一种理论是,种族应该重新改写。 高阶动植物都可以幻化成人形,应该按异能划分种族。 小队的人甚至连抱怨都不敢,他们从此对那位的事三缄其口。 “几句话都付出了数条人命的代价,你觉得我们能活吗,不,是段湛会给我们一个痛快吗?” 段老还抱着些许侥幸道:“只要那位愿意求情,我就还有机会。” “你还不明白段湛的行事作风?他会在宋皎面前装出无害的模样,反手就能让你出意外。” “他是绝对不会让你的死给心上人带来一点不舒服的。” 许雅芳见段老还不死心,再加把火道:“段湛需要用到组织,我哥可能还会保我,但你是必死无疑。 而且你供出是我主导,我哥又会放过你吗?” 段老想到组织的手段,身子颤了下,终究认命道:“我只是想活着啊,你需要我做什么?” 许雅芳满意道:“我已经和a城那边搭上话了,必要时候你配合他们将宋皎运出q城。” 第9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9 许雅芳好不容易打消了段老主动坦白的念头,可她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和段老想的相反,事情一旦暴露,段老因为自身医术还有保全的可能,自己才是一点活命的可能都没有。 组织的头领也就是许雅芳的哥哥——许无,那就是个六亲不认一心追求长生的恐怖分子。 自己能有现在的地位,主要是本身的异能独特,可以延长段湛梦见宋皎的时间。基于此,许无看在段湛的面子上愿意给自己一些特殊优待。 许雅芳在房间内焦躁地走来走去,最终咬牙拨通了许无的电话。 “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雅芳将事情大略说了下。 “废物。”声音不大但却让人心底发寒:“拿个东西都能让人发现身份。” 许雅芳赶忙道:“昨晚我拿回来的东西已经校验过了,里面没有丝毫异能残留,就是正常的水。” “确定没被人掉包过?” “看院子里残留痕迹,她也是刚到不久,应该是没时间调换瓶中药液的。” 多年前许无偶然得到过一管丧尸病毒,他立刻认识到这是个好东西。 丧尸病毒可以消解人体内异能,这多适合作武器啊,只要找到可以稳定使用的方法,末世的强弱准则就可以被改写,不再是单纯通过异能等级判定强弱。 许无研究了近十年,还是没找到可以避免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办法。 他将丧尸病毒提纯稀释,使用者不小心接触到药液是不会变成丧尸了,但是药液消解异能的能力也大大下降。 而且药液极不稳定,会自动给挥发在空气中,哪怕使用特制瓶子装药液,也只能减慢其挥发速度。 但无论怎么挥发,也没有变成一瓶水的道理。 许无敏锐察觉到了重点。 许雅芳适时道:“我今天晚上安排人去村庄看了,我们之前在井中投放过丧尸病毒,但现在井水已经恢复正常。”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接手。你当前最重要的是配合段湛攻下a城。” 许雅芳见许无要切断通讯,赶忙道:“段湛不会攻打a城了。” “嗯?” “段湛的心上人,就那个葬在雪原的人复活回来了?” 许无皱眉道:“你确定是真的?” “她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段湛认为是真的。他的心上人已经复活,他根本不在意a城的事了。” 十五年前,段湛刚出雪原就遇到了许无。 一番交流试探,许无果断意识到段湛是他最好的靠山,只要他能一直给段湛希望。 许无将自己的猜测做成报告,详细论述了x因子和异能者之间的关系。 世界的异能者越多越强,x因子的浓度也会变得更浓,这两者相辅相成。 x因子过浓,人类修炼异能更加顺手,人类进化越快,x因子也会变得更浓。 随着时间推移,x因子的浓度可能会稳定在一个数值,现在是世界进化初级阶段,x因子还没有完全稳定,完全可以通过人为改变环境。 当时世界上普遍是中级异能者,段湛作为刚刚突破的高级异能者果断道:“是一百年。” 一百年后,世界会稳定下来,之后世界变迁将又会是以千万年记。 许无给出的诱饵就是,只要将x因子浓度推的过高,就有可能碰触到神明的领域。 人类之前的种族上限是百年,中级异能者目前预估寿命起码是几百年,如果人类寿命是无尽呢? 那么复活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百年内x因子的浓度就是人类最终确定的种族上限。 这是机遇更是危机。 段湛吃下这个诱饵,他不在意种族突破不在意世界进化失败还是成功,只想让宋皎再次睁开眼看看他。 对着她笑也好哭也好,只要不再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就好。 段湛丝毫不藏私全力提升人类的异能等级,并且着重推动异能至上的观点。 一开始,大家感激他的无私教导,可以帮助他们尽快提升能力,在末世中活下来的机率变大。 可是,五年后,事情逐渐开始不对起来。 x因子的浓度提高,异能者感觉身体更加轻快,与此相反的是普通人仿佛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空气、水源、食物…… 所有的一切都包含能量,他们只要多食用一点东西就会承受不住能量死亡。 甚至是呼吸都在缓慢掠夺他们的性命。 很快就有聪明人意识到事情的原因,提出了暂缓进化的口号。 此后十年,慢慢由普通人到一级异能者、二级异能者都无法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 围绕着这两种观点的双方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冲突。 但是暂缓进化一方一直处于下风,因为只要有异能者在突破x因子浓度就会提高。 而这个世界,异能者才是主流。 早在x因子降临世间的时候,无法适应进化的人就丧失了活命的资格。 x因子浓度每一次提高,无法适应生存的往往是社会的少部分人。 它像是在追赶着人类的死神,如果你们不跑快一点不能适应人类的进化速度,那么你就会被无情收割。 这里插一句,宋皎再也不用担心蚊子问题了,因为十二年前这个种族因为无法适应世界灭绝了。 许无的组织一直在研究推进人类进化的药剂,甚至是提高x因子浓度的方法。 段老从低级异能者晋升到中级异能者的药剂就是组织内部研制的。 所以只要许无的组织能够一直创造价值,段湛就会一直护着他们,而且毫不关心许无其他的动作。 简直再好不过的靠山了。 如果没有出那件事情的话…… 许无偷偷研究丧尸病毒,并且会在各个地方做实验。 阴差阳错之下,a城的人找到了一个他的秘密仓库,里面全是由稀释后的丧尸病毒做出的药剂。 a城的生物科学十分发达,他们迅速破解了制造成分,实现批量生产。 并且再此基础上改进,增加药剂中的活跃因子,使其能在短时间内大量挥发,清除空气内的x因子。 在药剂作用下,a城内部的低级异能者竟然可以正常生活了。 许无知道不能沉默下去。 他赶在段湛发现异常前汇报了这个情况。 段湛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以前对a城是可有可无的话,他第一次认真的计划要攻下a城了。 许无也暗中安排好了人手,一旦攻下a城,他们就会立刻进入a城将知道药剂来源的人都清除掉。 但是现在段湛不进攻a城,他要怎么扫除痕迹? 他不敢赌。 段湛愿意对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发现异常也漠不关心,因为他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再了,他只是靠着宋皎复活的幻梦活着。 但一旦他认真起来,许无没把握瞒住他。 段湛或许会因为宋皎已经复活而原谅自己之前的失误。 但是绝对不会继续和自己合作下去了,他要去哪里找这么一个实力强还不找事的靠山啊? 第10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0 许无注意到许雅芳面上神情,问道:“你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 “宋皎的异能很可能是治疗相关,甚至可以治疗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异能者。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a城在我们基础上优化的药剂存在异变机率,药剂中的丧尸病毒会骤然变浓,并且在几个小时内污染整片区域。 数天前a城内部发生药剂变异事情,调用了多名异能者耗时多天才处理好。 a城为了x降低x因子浓度,强行在多地喷洒了药剂,根据统计,药剂变异的概率在千分之五。” 许无不耐道:“这些我都知道。” “a城迫切希望解决药剂变异问题。 如果我们将宋皎可以净化丧尸病毒的消息透露给a城,他们不知道宋皎对段湛的重要性,肯定会动手的。甚至是收到消息当天就动手,这样一来,段湛肯定不会放过a城。” 许无并没有表示赞同或是反对,轻飘飘道:“你是惹了什么麻烦?才想出这么个同归于尽的好、方、法。” 许雅芳陡然失声,她掌心微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许无此时是真的动了杀意。 可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应对,许无却开口同意了她的计划。 许无自言自语道:“如果a城从宋皎身上试验出什么,我最后截胡拿个成品报告应该不算什么罪过吧。” 又望着许雅芳,四目相对,带着某种暗示意味道:“事情一旦暴露,段湛不会放过a城更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轻飘飘的话语却像锤子一般砸在许雅芳心里,她之前拿许无的手段威胁段老,现在自己就面对同样的威胁了。 “嗯,我知道的。这件事组织绝对不知情,我也只是疏忽没注意到a城有人溜进来。如果段湛追究,事情会在我这里终止。”、 许无又想到了什么,问道:“a城是怎么知道宋皎有治疗甚至净化异能的?” 许雅芳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说出,之前段皎为了拒绝徐炎在车上说过自己磁场可以安抚异能暴动,a城又恰好有关于净化异能磁场的相关资料,所以才会有a城上派人劫走宋皎。 “为了杜绝意外,我不会安排人配合你。” 许雅芳赶忙道:“段老主动说要配合的,他已经同意了。” 许无停下关通讯器的动作,玩味道:“主动配合?就他那个胆子?” 不过也没有深究,只道:“如果事情败露,你能让他闭嘴就行。” 许雅芳稍松了口气,她敢在许无面前提出这个计划,是有几分把握的。 许无本身就是个喜欢豪赌的疯子,加之他研究丧尸病毒进展停滞快一年了,遇到可能的破局办法肯定会心动。 *** 宋皎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 “你醒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声音在她右边响起。 段湛动作轻柔的扶起宋皎,让她倚着靠枕,又迅速在她腰部塞了个枕头,避免腰部悬空。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想喂宋皎喝水,却被宋皎接过了水杯。 段湛只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疼吗?” 宋皎摇了摇头:“没有,身体轻松许多。” 段湛微低着头,似乎要将床单盯出洞来,道:“我已经让人去喊医生了,再诊治一下确定你的身体状况。” 宋皎没回答,俯身靠近段湛道:“所以你为什么不看我呢?段湛,你不想看看我吗?” 段湛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右脚还没落地就又赶忙向前迈更大一步,整个人慌张笨拙的可爱。 宋皎轻笑道:“所以……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我异能有些失控,现在不好看。对不起啊,皎皎,对不起,我没能护着你,对不……” 说着说着,他像是陷入了死胡同,找不到出路,只能在独自在黑暗中沉沦崩溃,声音中饱含着自我厌弃。 厌弃自己的无能。 “段湛!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段湛一激灵,像是被谁唤醒,他下意识地随着话语动作,但动作到一半意识到什么,他又想低下头去。 “段湛。” 他没办法拒绝她任何要求,无论是当初她执意要用生命救那些人,还是如今…… 他像是卡顿的机器一点一点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紫到近乎发黑,看不到丝毫眼白,恍惚是被人掏空了整个眼球,可其中隐隐闪烁的雷光告诉人并不是这样。 整张脸都布满了紫色的花纹,层层叠叠凹凸不平,近乎分不清鼻与唇的界限,仿若是紫色的布上剪除两个窟窿。 宋皎看到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或是恶心,而是恐惧。 她的直觉像是坏了一样,在疯狂报警,危险……赶紧跑……要远离这个人…… 就像是自然界中动物遇到天敌,哪怕知晓他不会伤害自己,可还是会恐惧到失语。 段湛敏锐察觉到宋皎一闪而逝的恐惧,赶忙低下头,又往后面倒退了几步。 他似乎是想走到墙角,可又舍不得离她太远,磨磨蹭蹭地退后几步又不舍地向前挪一步,专心致志地琢磨起自己应该站在哪个地方。 宋皎的直觉恢复正常了,它不再疯狂报警了,也可能这才是坏掉了。 她真的很难再有恐惧的情绪,段湛整个人像是被神明厌弃的忠实信徒又或许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不敢离的太近怕让主人不高兴,也不舍得离得太远。 请原谅她用这样的比喻,因为……从见面开始,段湛的每个举动每个神情都在表明自己是他的支柱。 她很喜欢这样的对待,但这是不对的,所以段湛他迷失了呢。 迷失——末世中常见病症。 世界变化的太过迅速,x因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力姿态直接将每个人变为原子,所有的合作友爱都不再适用新的社会。 身体素质没达到,不能适应改造的人,就会直接被无情抹除。 亲人、爱人、熟悉的一切消亡…… 自然有人会将某些人某些东西当作自己活着的支柱,当支柱消失,人也会难以独立生活随之自杀。 人们鼓励精神近乎崩溃的人寻找物品作为自己的支柱,譬如喜欢的书、食物、植物、动物等等。 一般异能动物和植物比较受人喜爱,因为它们具有一定的智慧可以更好体贴人的情绪。 当然,之后出现高级异能动物或者高级异能植物拥有相当高智慧,甚至是可以变化为人形后,就没有这个选项了。 总而言之,支柱最好是完全客观存在不含任何智慧的物体,否则就会变成这样,异能者会无意识驯化自己,害怕支柱厌恶自己甚至是离开自己,将自己变为自身精神支柱的附庸,颠倒了主从次序。 宋皎心里酸软,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第11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1 宋皎对着段湛展开双臂,像是在说抱抱我,又像是在拯救迷失的信徒。 段湛像被蛊惑般上前,单膝跪在床上俯身拥抱自己的神明,卸下了所有防备。 这时候只需要宋皎轻轻用力就能完成a城数位高级异能者都做不到的事情,终结段湛的性命。 他是永远都不会对她设防的。 宋皎温热的呼吸打在段湛的侧耳,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顺从且安静的保持不动,像是怎么对待都可以。 宋皎心越发软了,哪怕有些不合时宜,她还是忍不住张唇咬了下近在咫尺的耳垂,继而细细研磨。 两人之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前隐约有的隔阂被打破,初见时的客气荡然无存。 他们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每一个耳鬓斯磨的日夜。 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情侣间的亲密。 段湛带着些许隐忍的抬头,此时他面上的花纹褪去了些,但还是显得恐怖难堪。 他连忙转头,却又被宋皎强制调转回来。 “我要你以后都直视我,段湛,你不能用侧脸和头顶对着我。” 说到后面,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和抱怨。 段湛垂眸还是有些许紧张:“嗯,我会记住的。” 像是羞于见人的闺阁少爷。 宋皎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着段湛的脸,嘶……浮在皮肤上的雷系元素让她的手微微发麻,像是过电一般,但容易上瘾。 段湛好脾气地调整了位置,让宋皎更方便触碰,有时不慎戳到了鼻梁抑或是力道重些戳出浅淡的白印,他都安静地一声不吭。 只有不慎戳到他嘴唇时,会轻轻吻一下她的指尖。 宋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包容,甚至有些恶劣地想更过分一点,想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被无条件宠爱的。 许久无人应声,屋外的敲门声逐渐停了。 宋皎抱着段湛微侧身,他会意地随着宋皎动作躺下。 “你在害怕什么呢?我来q城的路上听了好多你的传说,和现在的你是两个人。” 看出段湛要着急解释什么,宋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我知道,我眼不瞎,你在我面前的表现不是伪装的,这也是真实的你,可是这样是不对……我感觉这样不好……”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段湛比她活得长,也经历更多的事情,道理他都懂只是不愿意改罢了。 “末世最开始那几年,我担心我们中会不会出现不适应x因子浓度的,我害怕哪天睡醒发现你已经炸成一滩血肉。 那时的压力远胜过现在,你还是保持了人格独立,现在怎么会这样? 段湛,你迷失了。 你知道吗?” 段湛只关心道:“你喜欢以前的我吗?那我以后……” 宋皎再次落下一个吻,带着无奈道:“我喜欢任何时期的你,包括以前你做不出数学题无能狂怒的模样,也包括你进化时疼的满地打滚的模样。 也乐意接受你所有的改变,包括你可能不再爱我喜欢别人。 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你委屈自己讨好我,也不包括你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你不能永远将自己困在和我的回忆中,也不能一生都围着我转。” “可是这样的我你才不会放手啊。” 段湛的话近乎在唇齿间流转,幸好两人离的太近,宋皎才没有遗漏的听清楚了。 她有些愕然。 段湛带着歉意和死不悔改的决绝道:“只有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离开你不能活,只有将我驯化成只会绕着你转,你才不会像当年那样毫不犹豫的抛弃我,只为了消灭所谓的丧尸病毒。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复活的。 我也不在意这个。 我只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对你有了任何不好的情绪,那就是我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 宋皎,我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这不是我故意为之,是我实在受不住,如果我不每天想你,如果我不催眠自己陷入曾经的回忆,我活不到现在的。 我愿意将驯服自己的缰绳放到你的手上,如果哪天你厌烦我了,那么你要亲手杀死我。 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我永远无法拒绝你的要求,但离开你这和我的生命相冲突。” 宋皎愣住了。 沉默良久,自欺欺人道:“段湛,你患迷失症了,你需要治疗。” “宋皎。” 段湛很少唤自己的全名,这是今天第二次这么叫了,他在告诉宋皎他现在非常认真,但是宋皎不愿意相信。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这样是不对的,但是你……” 宋皎说的磕磕绊绊,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段湛熟稔这些事但却放任自己沉沦。 段湛恳求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别再像之前那样轻易放弃生命,只要你活着,那我就不会失去精神寄托继而自杀。宋皎,你要为我负责。” 许是担心给宋皎压力,又道:“我活的比你长啊,我是清晰明确的知晓自己要什么。皎皎,你就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也没办法再失去你一次了。” 初见时的喜悦,爱人在眼前出血晕倒的恐惧,种种情绪交织,段湛已经彻底失控了,现在还能披着人皮完全是因为爱人在身边。 宋皎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我不知道你一直走不出来,我不知道……” 眼中有了些许水意,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她只要想想段湛过往可能的生活,心就不由自主的攥紧。 不等段湛说什么,她就抬起头来和段湛四目相对,认真且严肃的说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段湛脸上瞬间露出慌张,整个人下意识地绷紧,像是等待着审判的囚徒。 “我不喜欢你对着小心翼翼讨好,不喜欢你时时刻刻看我的脸色,不喜欢你在我面前露出自卑胆怯的模样。” 宋皎忍不住吻了吻段湛发亮的眼睛,道:“我要你明白我是深爱你的,理智告诉我健康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依赖你。 你要坚信,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都在你的身边的。 所以你不要担心你的举动可能让我反感,我只会没有原则地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她确实有些许猜测,无论是段炎还是这一路上遇到的人,提到段湛最多的不是推崇,而是敬畏。 在这样一个全是疯子的世界,段湛能做到这一点肯定不是靠善心感化。 第12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2 段湛开门让段老进去给宋皎做检查。 此时他脸上的花纹褪去大半,露出原来白皙的肌肤,五官分明,淡紫色的纹路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瑰丽奇异。 周身气息舒缓平和,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要爆炸。 段老用异能给宋皎做了一番详细检查。 “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后续需要好生调养一番,不宜多动多思。” 段老有些犹豫,这一步踏出,自己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可想到段湛的手段,他委实是没有胆子坦白,只希望自己赌对了。 他从药箱中拿出个方形盒子,道:“我另外配了安神香,它可以缓解身体不适,但是使用后异能会出现延迟停滞的情况,因为其本身原理就是抑制异能在体内运行进而减轻异能副作用带来的疼痛。。” 他顿了顿,望向段湛,等着他的决定。 段湛当即道:“这个多配点。 你手中其他的事情都先搁置,这段日子你专心调养皎皎的身体,将她身体养好。 如果有人找你做事,就让他们先来找我。 像这种类型的药你多研究研究,主要是在保证治疗效果的情况下,尽量规避服药人可能的不适。” 段老躬身点头应了。 在他退出房间前,段湛又道:“这件事做好了,我会把你从许无那边要过来。” 段老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 段湛再次开口,表明就是他理解的意思。 “以后你只会是q城的药师,除了我,你不用再听从任何人。” 这是向他保证,只要他将宋皎的身体调理好,段老以后就是被段湛庇护着的。 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还是徐淼。 这份许诺不可谓不重,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段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别墅回到自己住所的。 摆脱许无重获自由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不能拥有。 他心中升起怨恨,为什么宋皎不早一点出现?为什么她闻一点花香就要晕倒? 否则等自己知道她的身份,将大厅内的花卉收起来,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子。 ***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悄然溜进房间。 宋皎把玩着段湛的手指,不同于她的白皙细腻,段湛的指节粗大,五指上都有厚厚的茧子。 “咦?” 宋皎握住他的手腕仔细端量,拇指轻轻摩挲上面的疤痕,面带怜惜地轻吻。 “都过去了,我体质很好的。” 段湛安抚道。 他的皎皎应该无忧无虑,他不想她露出难过的表情,哪怕是因为心疼他。 宋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怒道:“我不知道你的体质,普通的割伤顶多几日就愈合了,你这个是经年老伤。” 阳光下,段湛的皮肤有些透明,手腕上的青色血管无端透出蛊惑之意。 若是观察仔细些,就能见到其上有三五道浅淡的白印,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划过留下,几个呼吸就能恢复正常。 可宋皎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明确的疤痕,上手摩挲会有明显的凹凸不平之感。 段湛的体质强悍,他在自己面前乖巧貌似可以随便欺负,怎么对待都会温和的望着你,若是自己露出些许不满,他就像是丧失安全感的猫咪,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却不敢出声。 不行,越想越喜欢了,都对他生不起气了。 宋皎有些气愤的张嘴咬住段湛的手腕,唇下是他的脉搏,磅礴的生命力在其中跃动。 明明知晓拿匕首都不会划开他的皮肤,宋皎却还是舍不得用力,只泄愤般用牙碾磨。 “皎皎,饶了我吧,皎皎,我错了。” 段湛带着些许忍耐道,甚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抵在宋皎的额头。 他知晓皎皎是在生气的,可是……这般的举动这一点点力气,更像是调情。 他有些忍耐不住,等了数年的心上人对着你这般,但是他如果敢真的…… 皎皎是在生气啊,态度不端正,她会不会不开心啊? 宋皎松口望向他,看见他面上的忍耐,眸中含着不加掩饰的侵略欲,想将她拆吞入腹的渴求…… 他们都难以抵挡彼此的吸引力,就像宋皎每次都会忍不住偏题,和他亲近一下。 “你这个是怎么弄的?” 段湛沉默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伤是在手腕内侧,那是经年累月多次受伤又被身体修复才有的疤痕。 若说是被别人所伤,难道是说自己曾经被人囚禁多次拷打吗? “我……我有时候精神状态不稳定,割伤手腕可以保持清醒。” 看到宋皎面上的不赞同,他赶忙接着道。 “我很有分寸的,都是不重要的伤口,顶多一两天就会愈合。我还是要和人对战的,真的影响到行动会坏事的,我真的很有理智的。 所以我不会变成疯子的,你别担心。 这个伤痕……” 段湛有些犹豫,但还是道:“只要不再有割伤,顶多一个月就会恢复如初的。” 宋皎斜睨着他,道:“哦,一个月就会好啊,所以你以前自残频次很高啊,真看不出来你有这种爱好。” 说到最后,她声音不自觉拔高。 她知晓段湛是因为她的离世这样,可还是控制不住地生气,气他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现在是活过来了,可假如她没有解决丧失病毒扩散的问题,没有避免几年后灭世的出现,那么段湛要怎么办? 高级异能者都可以活的很久,但是假如自己没有达成系统目标,最终存活于世的人少于指定值,段湛一个人就不活了吗? 她不想要他陪葬,她宁愿段湛彻底忘记自己,也比这样过二十年好。 因为,她真的好心疼啊。 宋皎眼眶中积满了泪水,段湛慌忙道歉,并再三保证以后不会了。 她扑进段湛的怀里,无声流泪。 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段湛,在这个房间中失控,发疯的地想破坏一切,却因为房间都是和自己相关的东西,只能忍耐心中的破坏欲。 内里已经毁坏重建数次,可他只能克制地躺在地板上,一遍遍自我厌弃,忍受着自身亲手施加的精神折磨。 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还不去陪伴皎皎? 最后实在受不住了,就用力的划开手腕,感受着生命力的流失。 然后又逐渐清醒,孤独且狼狈地整理好一切。 除了手腕上新鲜的伤口,仿佛他从来没有濒临绝望,也没有精神崩溃过。 “段湛、段湛……” 宋皎抱着他,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却无法穿越时空给曾经的他些许安慰。 段湛不厌其烦地应着:“我在。” 可…… 以前你喊我名字时,我不在啊,段湛…… 第13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3 午后。 宋皎坐在窗旁的躺椅上,阳光轻抚过她的面容,留下些许暖意。 光影交叠之间,徐淼看不清宋皎的面容。 她正凝眉翻阅着q城异能者的名录,名录包括照片、姓名、异能等级等等。 她与段湛的动作并不相似,段湛从不会在这里办公,可徐淼仿佛见到段湛在自己面前。 当认真工作时,他们有着相似的小习惯,甚至皱眉的幅度都大差不差。 早些时候,在徐淼的再三催促下,段湛依依不舍地离开去安抚停留在q城的异能者。 之前因为要攻打a城,段湛召集了北方的异能者。 他现在当然是没心思管a城的事情了,只想一直陪着皎皎,但也必须出面给他们个交代。 当然,段湛肯定是想带宋皎一起去的。 但宋皎考虑到自己身体,最主要是前夜和她交手的女人还没找到,她也想趁此机会查一查。 只要和段湛呆在一起,她……美色误人啊~ 她原计划是让段湛替自己寻找,可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宋皎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二十年前,宋皎为了净化丧尸病毒开大招,直接耗尽生命力把自己搞死。 二十年后,如果宋皎告诉他自己还是为了净化丧尸病毒复活的,而且有可能还是要耗尽生命力。 宋皎不敢想象段湛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她不想刺激段湛。 索性还有几年时光,现在有了线索慢慢查。 宋皎准备过几天段湛精神好些,不像现在这般自己出一点问题他就异能失控,再慢慢告诉他。 所以,再段湛离开前,她要了q城所有异能者的资料。 段湛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给了,还将徐淼留下来给她用。 宋皎端起桌上茶盏呷了口水,慢悠悠地翻开下一页。 映入眼帘的就是许雅芳三个字。 找到了,比她想的要快,第一本名册没有翻到一半就找到了。 宋皎抬头问道:“我想见见许雅芳,你可以带她过来吗?” 出乎意料,徐淼拒绝了这个要求。 宋皎有些愕然,但稍一想就明白了,徐淼的话也坐实想得没错。 “老大让我在你身边听安排,你想见她的话可以等老大回来。” 他着重强调身边两个字。 宋皎哑然失笑:“我在你们的大本营,还是在段湛的房间,能出什么事?” “老大他实力强,以前住处并没有安保。虽然这两天临时加派了安保,但说不定哪里有疏漏,总是要小心谨慎些的。” 徐淼耐心且客气地解释道。 他之前对宋皎有许多不满,但那是因为段湛对她念念不忘自我折磨,与其说是对她的不满更像是对段湛恋爱脑的痛恨。 如今他比谁……哦,当然不能和段湛比,比除了段湛之外的人都关心宋皎的安全。 只要她平平安安的,那老大就是个正常人,起码不会动不动异能失控。 要知道,北方的高阶异植和异兽比南方乖多了,甚至北方的治安都比南方好。 是因为我们天性善良不爱打斗吗? 不,是因为上面有个动不动就找人生死斗的疯子啊,尤其是这个疯子实力还特别强。 只有和平友爱才能保命啊。 无论宋皎说什么,徐淼都不为所动,总之就是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 q城,外城民房内。 有一个人逐渐显露出身形。 “你回来了,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那边防守严密,将人偷出来的可能性不大,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进去。” 坐在桌旁的人愤恨道:“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我们隐藏了这么多年,现在要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异能者暴露。”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她真的可以净化丧尸病毒,那我们的药剂就可以大规模使用,我们的亲人也不用在特殊病房中生活了。” 有几人神色不以为然,有几人却露出明显的期待之色。 “情报要是假的呢?如果是段湛那个小人设下的计策那我们可都完了。” “这不至于,我们和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一向不屑于用这些。” 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人不得不露出些风声,安抚众人:“情报来自于段湛身边的人,上面评估过九成九是真的。” 他一个个望过去,最后道:“我知道你们去段湛的眼皮底下抢人心里压力很大,但是里面有内应,最好的情况是段湛不在,我们悄无声息地将人运出q城。” 顿了顿,又道:“当然,也可能大家也包括我今晚会死在这里。 但是我们筹谋终于有了降低x因子的方法,这件事一旦成功,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而且,这件事是上面明确要求的,如果你们现在退缩,段湛那边不会庇护你们,a城也将不惜代价全力追杀。 上面许诺我们这事一旦办成,未来十年,将全力提供我们所有修炼资源。” 棒子加大枣下,众人都应了。 “联系所有在q城的人,今晚行动。” *** 段湛很快安抚好大家,主要是他的实力在那,众人也不好翻脸。 攻打a城主要是靠段湛出力,他们是想跟着后面捡点便宜,如今也不好强求他出面。 毕竟他们来q城明面上的目的是参加段湛和许雅芳异能融合仪式。 虽然这两件事哪一件都没办成。 “皎皎,你怎么出来了?” 段湛三两步上前替她挡住风,不安地伸出手试了下宋皎的额头温度。 宋皎和他十指相扣,轻嗔道:“在房间看院中花长势喜人,就想下来看看。”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宋皎才反应过来,转头对徐淼道:“你现在可以去找许雅芳来了吗?” 徐淼望向段湛。 段湛此时正专注地替宋皎挽起脸侧的碎发。 宋皎晃了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段湛仿佛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人:“以后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只要不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别的都听她的。” 宋皎斜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等徐淼走远了,她就不满地道:“你也知道不危害到我的健康啊?那你自己怎么就没这个意识?” 伸手掐了他一下,道:“还是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所以你的死活我都不关心?” 段湛当即讨饶,并发誓道自己以后绝对再也不会自残。 宋皎面色稍霁,面上放过他了,心中却明白只要自己出了意外,他还是会这样的。 第14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4 “我想在这边建一个亭子,以后可以在这边看雨。” 宋皎对段湛详细规划着,手紧紧牵着他。 突然,她停步歪头看他:“你不问我为什么找许雅芳吗?” “可你不想让我知道啊。只要你不伤害到自己,别的都随便你。” “如果我想杀她呢?” 段湛眸中闪过杀意,沉声问道:“她怎么欺负你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别人欺负你吗?” “可我还没和她见过面呢。” 段湛笃定道:“皎皎才不会随便动手,一定是她做错了。” 宋皎:“你确定不是在反讽?” 讲个笑话,她心慈手软,不被逼到绝路绝不会动手。 拜托,她只是相比末世的人稍微正常一点,而末世的人什么精神状态就不用说了吧。 段湛有些诧异:“当然不是。她是我合作组织里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但也仅此而已,动手完全不必要找理由。” “可……我听说你要和她结婚的,北、方、都、传、遍、了。” 宋皎双手背在身后,拉长语调道。 “啊……” 段湛是真忘记了这件事,更没想到皎皎竟然会提起这件事。 他看出皎皎是在逗自己,并不是真的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还是认真解释起缘由。 “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她结婚,只是为了a城动过异能融合的念头……” 宋皎听着是不是点头,待他说完了,大方地点头:“这次就算了,下次……” 下次你也可以的,不用为我守着。 可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宋皎理了理思绪,道:“我到q城前和她交过手,放心,我没有受伤,倒是她右臂被我划伤了。” 段湛稍一思索,就道:“前天晚上她从外面回来,右臂确实带伤。你目前使用第二异能的原因也是因为此吧。” 他不想提这个的,皎皎不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想给她带来一点愁绪。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提起了,他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宋皎并不避讳:“就是那天晚上的事。” 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详细说了那天晚上的事,只略过了自己复活的条件。 “她专门从我身上抢走了瓶子,那瓶子装的是弱化的丧尸病毒,所以我要和她见一面。” 段湛听到丧尸病毒这四个字就皱起了眉头,面上带着不赞成,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 “我回安排人在各地查看是否有丧尸病毒出现,过一阵也会和许无,就是许雅芳背后组织的负责人联系,要求他立刻结束所有关于丧尸病毒的研究。 并且配合你处理已经投放的丧尸病毒。” 他将宋皎揽在怀中,有些闷闷不乐地道:“我不拦着你做任何事,你想净化丧尸病毒那我陪你一起做。 只是皎皎,你不能再抛下我了。” 他的脸上隐隐有纹路显现,暴烈的雷电之力在他体内逐渐失控。 可他还在装出可怜相,浑身散发着可怜兮兮的气息。 宋皎明知道他不是看起来这样的,心却还是忍不住软成一片。 “段湛,在我心中没有人排在你面前,你一直是最重要的。” 她不想说的。 “我从来都没有心怀天下的胸襟,也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慈悲,我只在乎你。” “当时拼尽一切净化丧尸只是因为你在那里,我赌不起,我无法失去你。 所以我这么做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人之间是你比较冷静,我以为你或许会悲伤但终究会忘记我的。 我让你将我葬在雪山,不是我和你说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初见是初雪后啊。” 段湛大脑宕机,面上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当时脑中闪过的都是和你的片段,我真的想让你一直为我守着,想让你身边不会再有别人。 可是生死相隔有如天阙啊,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我也没那么大度,我想你反正都要和别人再一起了,那我就不和你合葬了。 我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找你啊。 我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你可能变了,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 段湛唇微抖。 过去二十年的所有折磨都有了意义,我忍受这么多就是为了再次拥抱你啊。 如果我没有坚持住,选择忘记你,那么我就会再次失去你。 宋皎仰头含住了他的唇瓣。 异植舞动花枝掩住两人的身形,阻挡了他人的查看。 许雅芳收回视线,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能察觉那二人有多亲密。 徐淼看着两人多年共事的份上,提醒道:“她在老大心里的地位只会比你想的更要紧,你等会别和她直接起冲突。” 许雅芳下意识摸上右臂,那里已经结疤,可她却觉得还在隐隐发痛。 段湛他们应当还是不知道自己动的手脚,若是知道了,徐淼也不会这么客气地对待自己,怕是早就将自己捆起来了。 *** 两人一番交流,许雅芳将所有关于丧尸病毒的问题都推给了许无。 当她以为要过关时,却听宋皎问道。 “你抢走的玉瓶里面装的是什么?” “组织一直在研究如何彻底消除丧尸病毒,那个是半成品,所以要拿回它用于统计测试数据。” “我要一份这个半成品。” “我手里没有。” 宋皎紧紧盯着许雅芳道:“那就派人送过来,我今晚一定要拿到。” “好的,我这就给组织传信。” 那个所谓的半成品看起来毒性低,但从她净化耗能结果看,那一小瓶中的毒性比井中大多了。 许雅芳知道只要将那个东西拿出来,段湛一看就会知道组织之前再做什么,甚至会想到a城凭空冒出来的药剂。 她只能希望a城那边的人赶紧动手。 前提是要支开段湛。 按照原计划,再过一个小时q城南部会发生异植动乱。 可在许雅芳离开前,段湛开口叫住了她:“我有事要和许无谈,正好你是他妹妹,一起吧。” 又在宋皎落下一吻:“你不用等我回来,我顺便和他们谈谈后面合作的事情。晚些时候,我还要去城内异能者组织的晚宴上露面。” 宋皎有些怀疑,但没有反对。 段湛和许雅芳相携着走出了院落。 宋皎看不见段湛的身影了,才在徐淼的陪同下回房。 第15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5 段湛静静立在不远处,像是在等着什么。 直到徐淼站在二楼窗前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宋皎已经到了房间,段湛这才放心离去。 许雅芳赶忙跟上,道:“我先前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和她交手完全是误会。” 段湛道:“以后不要再犯就好。” 许雅芳愣住,段湛的回应不在她的预期中。 准备的话也只能咽进肚中。 她悄悄观察段湛,那人不像往常那般板着脸,眉间带着几分轻松惬意。 多年追求成真,他身上像是卸了千斤担子,心中也不再郁结,春风得意,兴致盎然。 段湛过去在地狱门口徘徊,他期待和宋皎团聚,又怀抱着微光,相信宋皎会复活。 在这种拉扯下,他的精神紧绷,平时如常人行事。 可一旦碰到和宋皎相关的事情,他就变得难以沟通,甚至恶劣地想你们有什么资格活? 如今却更加冷静,甚至宽容多了,这是个好变化啊。 许雅芳如是想着,却在跟段湛拐进一道小巷后,发现了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段湛语气没什么变化,像是在说寻常不过的事情;“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许雅芳停步了,傍晚时分小巷镀上了层霞光,可这确实通往地狱的道路。 她怀着期望地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就不用做检查了吧。” 段湛只看着她,问道:“你是自己走过去还是我带你过去?” 她们所在的巷子是再平常不过的,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 只唯一的区别是这里通向q城的实验室。 这里一般是研究末世中动植物的变种对人类的作用,但它最核心的功能是审讯。 测谎异能、吐真剂、幻术迷宫等等,无数手段通过对人精神和身体的测试获得最准确的情报。 许雅芳派出去给a城送信的人,就是经历了这一番流程才取信a城,甚至她自己也是和a城的测谎异能者见过面。 段湛平和道:“我只是要知晓你最近三天的事情,确保你对宋皎没有恶意。如果和这个无关的事,我可以想你保证绝不会泄露。” 许雅芳当然相信他不会外传,可是她…… “我并没有做什么,你要想知道可以直接问,甚至让测谎异能者在旁边。” 段湛没有回复,只是转身继续向前走,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许雅芳拼命地想逃生办法,可是绝望地发现她根本没有退路。 就像过往无数次处置背叛者一样,绝对的武力之下所有的算计都是在做无用功。 她现在敢转身,段湛下一秒就会立刻废了她。 段湛听到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开口道:“放心,不会对你用刑的,只是做些测试。” 他的直觉哪里有不对,但自身并没有感觉到危机,那只能一个个查探了。 许雅芳跟着他进门,愕然发现段老也在此处。 段老紧张不安地迎上来:“我那边还有药没做完,是给宋小姐配置的药。” 段湛点点头,道:“放心,你只要在这边呆着,等会有测谎异能者过来和你聊几句,不会耽误多长时间。”如果许雅芳没问题的话。 实验室早就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可看到许雅芳真来了还是不免震惊一二。 由于和许无的交易,段湛默许许雅芳插手q城的大小事务,以便于更好地给许无提供材料,只除了实验室和核心小队。 所以许雅芳是q城的三把手,甚至在涉及q城内部的事情时,她比徐淼的权力更大些。 许雅芳面色难看:“我想要和我哥视频。” “许无?” 段湛微妙地意识到了什么,许无一心看重利益,可不是顾念亲情的人。 他脸色忽然变得冰冷,对着左右吩咐道:“不用顾虑任何人任何事,我要尽快拿到最全面的信息。” 这是直接推翻了之前不下重手的命令。 *** 宋皎举着手中的玉瓶晃了晃,这就是弱化版的丧尸病毒。 徐淼立刻这个真正的作用,脸色一变,他是知道段湛和许无的交易内容。 宋皎由于自身异能特殊,更关心它是有丧尸病毒,倒是忽略了这个对于旁人来说,最重要的是阻塞异能。 她站起身,从床头抽屉中拿出几个造型精致的玉葫芦,将瓶中的药剂倒入其中。 又将玉葫芦串起,挂在腰间。 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以为是个常见的装饰品。 “咚咚——” 徐炎探出头来,不敢和宋皎对视。 “q城东边的集市上出现了群体异能暴动,我们已经及时镇压下去了。 但是事情涉及到大大小小七八个势力,他们的首领都在会议厅,要我们出面评判谁对谁错。 但是我没找到老大和雅芳姐。” 徐淼皱眉道:“查清楚原因了吗?” “还没,目前查到的是因为s城和d城的异能者看上同一株异植发生口角,他们积怨已深,一来二去双方就直接动起手了。 双方亲近的势力也都派人下场帮忙,还有在集市上被无辜卷入的异能者,所以才涉及到这么多势力。 但是异植的来源还没有查清楚,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巧合还是有人作祟。” 段湛和许雅芳不在的情况下,只有徐淼有资格出面安抚这许多势力。 宋皎立刻道:“你去处理事情吧,你要不放心,就让徐炎留下来。” 徐淼和徐炎是双胞胎,二人长相相似,只是一个活泼一个沉静,让人能轻易区分。 他让徐炎上前,仔细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出门。 宋皎点燃安神香,屋中升起袅袅青烟,馥郁的香气盘旋在每一个角落。 她闭目放空了思绪,逐渐沉入梦乡。 窗外飘来熟悉的花香,和昨晚刚进别墅时闻到的相似。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是蓄意为之了。 宋皎猛地睁开眼睛:“小心窗外!有危险!” 话音刚落,别墅内外就响起了砍杀声,一人破窗而入,直扑桌边,手中冰系异能闪动。 紧随而来的人也跟着扑向桌边,封死了那人的退路。 宋皎着急地想起身,却四肢瘫软倒在了床上,口中渗出鲜血。 第16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6 其他人从窗户和门外涌入,都直奔床边,想带走宋皎,却被人阻拦住了。 他们愕然,为了今晚行动顺利,他们安排了两个克制火系异能的高阶异能者对付徐炎。 而原本扑向桌边的冰系异能者已经倒在地上,脸上挂着傻笑,沉浸在梦乡中。 “你是徐淼???” 这怎么可能? 他们特意安排了人拖住徐淼,以防万一,还在他回来的路上埋伏了人,短时间他根本就回不来。 “废物,去的人根本就不是徐淼,是徐炎伪装的。” 徐炎是火系异能者,威力强大,但狭小的房间根本无法施展,只要派人拖住他几个呼吸就足够了。 徐淼是少见的精神异能者,和他离得越近异能就越容易起效果,可以一次性将数人拉入精神世界。 此处空间狭窄又挤满了人,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就算他没办法立刻消灭敌人,拖延几刻钟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这,足够段湛赶到了。 本来顺利的计划出了意外,他们不得不分出更多人手牵制徐淼。 有人吹响哨子,又有两三人冲进房间,其他人下手越发狠辣,已经是要拼命。 徐淼出其不意放倒了一个异能者,可在他们有防备的情况下,打得也十分艰难。 他焦急地想靠近宋皎那边,却很快又被人拖回了战场。 一人赶紧扛起宋皎,从窗子跳下,赶忙向城外奔去。 紧跟着的两人动用异能掩盖行踪。 那人肩膀抵在宋皎的上腹部,随着他的奔跑,宋皎的胃部不断被撞击,张嘴想吐,可吐出来的只有鲜血。 她像是个漏洞的血袋,不断的咳嗽出血,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放干。 “老大,她看起来要断气了。” “异能者哪有那么脆弱。” 这般说着,还是换了个姿势。 宋皎试着伸手拽下腰间的葫芦,手腕却毫无力气,反而又狠狠咳嗽起来。 “赶紧将人送出城,我们再回去接应他们。” “这次是着了他们的道,也不知道几个人能从徐淼手下逃脱。” “这次会不会就是q城专门给我们设的套?看着没什么安保暗处竟然藏了那么多人。” “行了,回去再说。透露情报的人也说了,她是段湛老相好,上面也专门调了许多人过来。” 为这次行动,a城动用了所有的暗子,又调了数名精英进入q城,就为了万无一失。 原计划是制造动乱引开徐淼,再用数倍人压制小楼外面的安保,打个出其不意,直接闯进房间带走宋皎,再从容撤退。 他们原以为这次最大的牺牲时暴露十多年来经营的所有暗子,可是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今晚行动出现太多意外。 一是徐淼没走,他的精神异能可以牵制住多人; 二是对面的异能者像发疯一样不要命的打法,甚至不惜损伤根基也要留下他们; 三是q城内部的反应太快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行动变成了赌命,a城这次亏大了。 “希望手上这个真的可以解丧尸病毒,否则……哼,老子要将她扔到下城区。” 宋皎像是听不到他们的污言秽语,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她右手食指终于勾到了坠饰的穗子上,食指微屈,狠力一拽。 挂在腰间的一串葫芦挂饰发出清脆的砰砰声,从段皎的身上滑落,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葫芦一坠地就碎裂开,里面的液体缓缓流出。 几个葫芦中的液体在地面融合到了一起。 他们停步,还不待看清究竟是什么,那液体突兀释放出浓郁的丧尸病毒。 像是有智慧一般,找准那三个人向他们身体中钻去,侵蚀着他们体内固化的x因子。 身体每块肌肉中蕴含的异能都是病毒的食物,病毒在他们体内肆意蔓延。 宋皎运转体内异能,逐渐渗透进面前这个人体内。 净化异能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清除了他体内所有的丧尸病毒,同时也遍布他整个身体,大口侵吞着他的异能,也就是固化的x因子。 宋皎的脸色逐渐好了些,身体有了几分气力。 背着宋皎的人体内异能突兀失衡,身体不稳,踉跄了两步,双手一松,直接将宋皎摔在了地上。 “砰——” 宋皎摔在地上,后背火辣辣的疼,想必都青紫了,可她心中却十分畅快。 那人回身上手扛起宋皎,道:“这东西不错,可惜短时间起不到大作用。” “你就别挣扎了,我们也不想伤你性命。” 那人面上露出茫然,下一秒身体就失去了控制,软软地摔在地上。 人体内的异能来源于x因子,丧尸异能会污染x因子,使它失去活性,外在表现就是异能者的异能降低。 只要人体内有丧尸病毒,净化异能就能进入人体内。 它在清除人体内的丧尸病毒时,也可以将沾染丧尸病毒气息的x因子吸收,短时间提高宋皎的异能。 她以前就是用这招,带走了所有的丧尸。 另外两人面色微变,一人直接掐住宋皎的脖子,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宋皎被他半提起,嘴大张努力呼吸,眼睛向上翻,大脑缺氧一阵阵的发疼。 随着那人逐渐用力,宋皎仿佛聆听到了丧钟。 她用尽全力想伸手制止他,却也只是徒劳地动了几根手指。 那人很快松开了手,惊疑不定地盯着她:“我体内的异能降低了,但体内丧尸病毒也少了,异能运转没有之前滞涩。” 两人对视,很快明白这是宋皎异能的缘故。 这是真正的净化异能者。 已经很久没出现净化异能者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发现了这么一个宝藏。 传闻多年前南边有一个净化强者,但也在和丧尸的终战中丧命,至于北方,根本没有出现过净化异能者。 宋皎软软地栽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身体无力,异能滞涩。 那人上前提起宋皎准备离开,刚踏出去没几步,就又将宋皎扔下。 “别费力气了,咳咳……你们体内有丧尸病毒,只要……咳咳……只要和我接触,我就可以……咳咳……可以不断的侵蚀你们的异能。” 第17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7 宋皎控制不住地吐出两口血,继续道:“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坚持几分钟?” 他们两人都是a城的顶尖高手,为了这次的行动特意乔装来这边,异能自然是比之前倒下的人深厚。 但是……光是离开q城就还有一段路。 两人又上前尝试用衣服包裹住宋皎,可显然并不行。 一人突兀道:“有人追过来了,赶紧走。” “怎么会这么快?” 他们提前设置了多条迷惑路线,一路也安排了人拦截。 现下有人追过来,意味着今晚动手的人都已经被解决了。 他们必须赶紧回去,向上面汇报消息,净化异能者是真的。 刚刚事情说起来长,可也不过过去短短两分钟。 一人面带犹豫地看向宋皎,手中异能微动,显然是打算再尝试一二。 “我的异能会主动消除丧尸病毒,你们体内的病毒没有半个小时代谢不了。” 宋皎扯着嘴角笑了笑,道:“除非你们废了我的异能,否则带不走我的,可你们舍得吗?” 另一人咬牙,并指如刀划破宋皎手腕,从怀中掏出个试管接住了她流淌下的血液。 段湛一向不管q城的事,只要不在他犯病时惹他,劫人这种事他根本不会出手阻拦。 可这次明显是段湛出手,而且是全力出手。 明明他们行动前确定段湛精神稳定,透露消息的人也说段湛最近心情不错。 为什么会这样? “段湛和你是什么关系?” 宋皎虚弱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她也没力气继续说话了,现下能保持清醒已经耗尽她全身力气。 若再开口暴露出自己的虚弱,让他们察觉自己内里异能已经完全耗尽,那先前功夫都白费了。 “走,他过来了。” 等试管接满,两人赶忙向城外跑去。 今日是不能将宋皎带出城了,带这管血回去给上面研究,也足够证明宋皎的珍贵了。 一定要不惜代价得到她。 “嘭——” 爆裂的雷电从远处袭来,将稍落后的人劈成了焦炭。 另一个人动用后手,不惜损耗寿命激发身体潜力,飞速向城外跃去。 段湛示意后面的人继续追,他停下脚步将躺在地上的宋皎抱起来。 段湛周身雷光闪烁,面容如同地狱爬上来的修罗,狰狞可怖,杀气四溢。 他来时,宋皎仰面躺在地上,鲜血从她的左腕流出,一路延申至远处。 她的脸上、下巴、胸前全是血,甚至夹杂着几块碎肉末,脖颈处红肿泛紫。 被抱起来时,她的手无力的下垂。 段湛的心陡然停止跳动,可很快意识到宋皎还有呼吸声。 宋皎看见段湛,放松地笑了下,强撑道:“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看着可怖,过两天就好了。” “咳咳咳……” 她又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身体掏空,吐出胸腔内的所有东西。 段湛颤抖着手轻轻擦拭她的唇角。 宋皎强忍着喉咙不适开口道:“我先睡一会,你别担心啊,你等我醒啊,别伤害自己……” 声音越来越低,宋皎昏过去了。 段湛抱着她回去,喃喃道:“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了,皎皎,他们都只会伤害你。” 以段湛为中心,天空突兀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银色而刺眼的白光从天外落至人间,仿佛要将大地劈碎。 段湛一步步向前走,在他走过的地方,地面焦黑一片。 他的身后,天与地模糊了界限,形成独特的领域,其中雷光闪烁,电光交织,摧毁领域内的一切。 他的身形逐渐模糊,变得非人。 他心中满是怨恨,渴求着获得力量毁灭着一切,双眼是无机质的冰冷。 高级异能者上面还有路吗? 异能者一直在探寻这个问题。 中级异能者是人类第一次彻底进化,青春永驻,寿命和异能挂钩,只要异能够强似乎可以长生不老。 高级异能者并没有改变身体的本质,只是人类根据异能总量划分的等级。 中级异能者的异能总量足够他们活两百年,而超出这个标准就是高阶异能者了。 高阶异能者也有强弱之分,弱的也就是比中级异能者多活几十上百年。 而强者…… 他们也不能贴切的感受到自己究竟可以活多久。 高级异能者的寿命上限目前还没有定论,有人做出过猜测,顶尖高手或许可以活至上千年。 今天段湛给了回答,有,高级异能者上面还有路。 只是那就不再是人类了,生命结构的进化,精神体的重塑…… 段湛向往着更强,那是新的天地,或许有一天他可以脱离原生世界。 抛弃、毁坏、将过往的一切都扔掉吧。 他的身体重塑,完全是由雷系异能构成,从此之后他可以无限再生。 抛弃你身为人类的一切吧,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你的时间轴被无限拉长。 百年只是匆匆一瞬。 段湛稍用力环住宋皎,又连忙放松,怕弄疼了她。 不,我不要,我不要忘记和皎皎有关的一切,我不要丢失这部分感情。 段湛压抑住进化的渴望,将和宋皎的回忆妥善保存好。 他彻底变成了一道雷电,只要他想,可以通过天幕跳跃到任何一处。 雷电领域以他为中心扩大,领域之内,闪电狂猛暴唳的游荡在每个角落。 整个世界都黑了,天地之间只有此处有着光亮,像是囚禁恶兽的银色囚笼,又像是有人以一己之力劈开天地。 天幕压低了几分,仿佛有只眼睛透过云层望向他。 段湛敏锐地抬头,却什么都察觉不到。 “第一个真正踏上进化之路的人类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似从天边传来又似在耳畔轻语,飘渺难寻。 不用寻问,段湛心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是世界意识,是这个小世界的天道。 “我想要和她分享我的一切,无论是寿命还是异能。” 方才那般恐怖的动静,宋皎的衣服都没有毁坏一点。 世界意识望向宋皎,只一眼就知晓了她的过往。 第18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8 “我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 带着些许叹息的声音响起。 段湛面色难看,道:“您可以做到的,我不要长生,只想和她活千年。” “我不会因为她毁去我世界难得的进化者。” 段湛喃喃道:“可我就是因为她才活的啊。 我早就该陪她一起死了啊。 我直觉进化到高级异能者有转机才没有立刻去陪她。 十五年前在雪原的那个晚上,我进化到高级异能者时看到了未来。 我看见了她。 所以我才等了这么多年啊,如果我不能一直和她在一起,那么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在我养的生物中,你是第一个真正找到突破原有种族限制方法的生物。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 她复活的力量来自于更高维度,我也没办法插手,我的世界中还没有进化出复活的能力。 或许我以后养的种族会有这种能力吧。 如果她真正复活,并且也找到了进化道路,那么我会将你们的灵魂绑定。 从此你们不分彼此,但是一旦要解除,付出的代价难以预计。” 段湛低声恳求道:“如果她找不到进化之路呢?还有别的办法吗?” “其实她才是这个世界中最有可能进化的人,之前的丧尸病毒就是一次好机会,只是她放弃了。” 段湛:“代价可以都由我承担吗?” 世界意识没有回话,只是将相关信息塞到段湛的脑子中。 天空逐渐恢复正常,世界意识离开前段湛隐隐听到了一句恋爱脑。 领域逐渐缩小,露出了两人的身形。 段湛的眉眼一如往常,甚至是之前异能失控显露出的特征都不见了。 皮肤光滑如玉,不见丝毫疤痕,内里骨节泛着银光。 他真正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今的外表只是伪装出来的,只要他想,可以变成任何模样。 若是将他皮肤划破,就会发现内里充斥着雷系异能,没有鲜血皮肉这些东西了。 段湛已经看完了资料。 丧尸病毒……又是丧尸病毒…… 因为皎皎有净化异能所以就要一次次承担责任吗? *** 宋皎醒过来时,熟悉的布置熟悉的环境,只是段湛并不在身边。 短短几天她已经昏迷了两次,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之前激发身体潜力的后遗症已经没了,胸口不再时时刻刻隐隐作痛。 她应该是昏迷了好长时间吧。 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宋皎抬手抚摸脖颈,皮肤细腻光滑,没有红肿,当时受的伤都好了。 【宿主,你终于醒了。】 “嗯,你回来啦。” 之前宋皎和段湛会面后,系统说有事要回总部一趟。 系统:【你知道我回来看见你满身血有多慌吗?】 宋皎反而道:“你知道我之前被人掳走没办法反抗有多慌吗?” 【哼!事情已经办好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福利。】 “你给我带了什么惊喜啊?”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大片的阳光扫在她身上,是生命的味道啊。 毁坏的窗户已经被人修好,甚至比之前更加华丽。 她推开窗户,向远处望去,一览无余啊,仿佛可以望到天边。 可这是二层小楼啊。 q城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灾难,目之所及,几乎看不见一栋完好的建筑。 地面有数道裂口,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远处的城墙也是半倒塌其上焦黑一片,可能是被火烧过吧。 临近小楼的地方三步一亭、十步一岗。 短短几分钟她就看见八九支巡逻小队,整个q城的异能者是都在这边了嘛。 低头望去,院中还是大抵还是之前模样,只是人比异植多。 小院中多了一处亭子,那是宋皎之前和段湛规划的,没想到他现在就建好了。 亭子中坐了五六个人,都是熟面孔,是段湛直属小队的人。 【宿主,你可不能死啊,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这是末世啊,说不定我哪天出意外了。 届时你找下一个宿主,我推荐段湛,他人很好的。” 宋皎和系统相处数天,意识到系统的能力超出想象,绝不仅限于复活。 段湛和它绑定,一定会有很大收获。 刺啦的电流在宋皎脑海中乱窜,系统略带崩溃道。 【你知道我是去做什么了吗?我去和那群狗东西抢通行证了!】 【为了抢到通行证我搭上了之前所有的积蓄,宿主你要是失败了,我就要滚回去休眠三五百年啦!!!!】 幽蓝色的卡片在宋皎面前浮现。 只一眼,宋皎心中就生出无尽的渴望,她伸出手想拿起它,却直接穿了过去。 卡片只浮现一瞬就消失了。 “系统,那是……” 宋皎闭目剧烈地喘息着,等平静下来,才重新开口寻问。 【通行证,离开原生世界的通行证,有价无市的东西。】 【等你实力到一定地步,可以通过它直接通往上一层世界。】 【它会主动选取最适合你的世界,新世界的世界意识和原世界的世界意识偏好相似,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但凡能走到那一步的都是集世界气运于一身,在新世界也能得到偏爱,路会走的更顺。” 【是啊,没有它,单靠自己成功寻找到新世界的人,千千万人中才有一个。】 “谢谢。” 宋皎不知道说些什么,这太珍贵了,哪怕她走不到那一步也可以留给段湛。 【我抢到了两张,我的宿主才不用像其他人那样不得己和爱人分别呢。】 宋皎是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系统竟然这么做了。 明明她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所以你别让我失望啊,也是你们这个世界刚好处在特殊时期,我才能帮你一程。】 【通行证你现在拿不了,等你真正踏入进化之路,就可以拿到了。】 如果宋皎无法推开进化之路的门,那么系统只会冷眼旁观。 它愿意在它入门后,给与些许帮助,让她走的更顺,不必因为出生小世界无人引导,最终只能困死在这方天地。 对于长生种来说,百年岁月太短了,更遑论人类大多都活不到百年。 哪怕是如今的进化,也没有脱离原有种族。 所以,宿主,你要加油啊。 第19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19 宋皎醒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段湛还没有出现。 她走到门口,刚推开门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徐炎。 没等他开口,她率先问道:“你哥哥没事吧?” 徐炎低头望着地板,并不敢看他:“他那晚受了伤,但老大已经安排人治疗我哥了,你不用担心。” 那次告白之后他就躲着宋皎,他静静思考了两天,确定自己对宋皎是有好感的。 他刚下定决心要追她,转身就得知她就是老大等了好多年的人。 徐炎恨不得有人能将那段记忆从自己脑中删去,太尴尬了。 尴尬到他现在见宋皎生不起半点暧昧的心思。 徐淼面带疲惫地从楼梯那边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托盘,其上放着几道精致的菜肴。 显然在宋皎一醒就知道了消息。 *** 宋皎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夹起一道菜,刚入口,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意外。 “这是段湛做的?” 徐淼道:“嗯,我没想到老大也会做饭。这是他每天早上做好的,确保你醒来就可以吃到。” 中级异能者三天吃一顿就可以满足身体所需,顶尖的异能者基本不食五谷。 段湛物欲极低,很少用餐,而且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做这些事情的样子。 “我昏睡了多久?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子?” “一个月。是的,每天都这样。” 宋皎撇了撇嘴,没有流露出感动,反而露审视的意味。 段湛又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他只有犯错时才做这种无用功。 自己醒来再做饭也来得及,偏偏每天做这些,图的就是让自己心疼。 就算自己发现他做了什么也心软了,舍不得对他发火。 “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a城那边,目前带着人围困a城。” 徐淼按了按眉心,许雅芳有问题,段湛又在a城那边。 由于那晚的事,他们也不放心让别人插手q城内部的事。 故而这些日子都是他一个人处理q城大大小小的事。 “老大吩咐我,等你醒了先给你讲讲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那他呢?” 宋皎放下手中筷子,淡淡道:“难道要一直躲着我?” 徐淼道:“咳咳……也不是躲着他是真的忙。” 宋皎似笑非笑,像是在说我看你还能替他编出什么理由。 她也无意为难旁人,便道:“那晚的药是段老配的?段湛和他合作的组织交恶了?” “是他配的东西,他已经被老大处置了,那个组织也被老大带人端了。 不过…… 许雅芳被人带走了,她和许无几个人逃进了a城。 其实那晚老大已经察觉了,前后就差了十多分钟,他们动手太快了,但凡晚上一刻钟,我们都不会毫无准备。” 徐淼想到这件事,面上不由带了苦笑,真的太巧了。 “最近q城涌入大量异能者,这也给许雅芳安排a城的人进城的机会。 而且老大异能高深,别人若是要动手,只是自寻死路。 所以q城防备其实并不怎么严密。 当然,现在q城的异能者都是经过多轮审查的,但凡有疑虑的都会被驱逐出q城。 那晚的事情绝对不会再重演了。 他们原计划是用旁的事情支开老大,为此设置了六套方案,就算老大那天没主动离开…… 哦……我不是说老大他一点错没有,就是……” 宋皎直截了当道:“就是担心我对段湛不满。 a城的人有心算无心,他也不是神,出意外很正常。 而且论起来,我也没有多加防备,那晚的花香我之前就闻到过。 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这才给了他们再次算计的机会。 放心,我并没有,也不会因为这个故意为难折腾他。 我比你更在乎他。” 徐淼道:“宋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老大他对你特别在意,我……” 宋皎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继续说。那晚对我用的是什么药?那个段老异能特殊?” 徐淼道:“根本不是异能。 涉及你的东西老大都安排人再三检查过,更遑论是药物。 段老配药时身边就时刻有人跟着,也有专门的异能者监测他是否有恶念。” 宋皎来了兴趣:“那他是怎么得手的?” 徐淼想到那个原因,面上也带出了三分古怪。 “院内栽植的异植经过催化散发的花香和屋内的安神香结合,会加重药效。 造成的结果就是你全身瘫软无力,无法调动异能,但疗效好恢复的也快。 我们灯下黑,认为目前的安保足够了,而且老大大多时候都陪在你身边。 没料到a城这么大胆,竟然搭上这么多人做这件事。 所以没有考虑你丧失战力后可能遭遇危险无法自保的情况。” 宋皎点点头,那晚她察觉危险强自动用异能,所以内里五脏受损,控制不住的吐血。 徐淼不甘道:“但凡晚两天,之前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回来,那晚也不会出事。” q城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段湛找到她后,异能失控,大半个q城都被毁了。 还好异能者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索性直接在外围搭帐篷住了,也没人想去重新建房子。 a城之前派出的人除了逃出去的一个,别的都被留在了q城。 除了战斗中死亡的,别的都被投入了q城专门的实验室,过的不是很好。 宋皎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而真实的情况…… 她并不想知道。 “a城那边主动和我们交涉,要换被俘的人,被老大拒绝了。” 宋皎道:“我这回相信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我和段湛的关系了。” a城知晓事情失控,也开始积极备战,现在两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段湛等宋皎的身体稳定下来,就带着人攻打a城,短短几天就攻破了a城外城。 然后…… a城放出了一个消息。 “我是净化异能者的消息?” 宋皎想不到这有什么特别的。 “a城放出了你可以终结末世的消息。” 徐淼着重强调终结末世这几个字:“a城说他们研究出了破坏x因子的药剂,只是有几率变异成丧尸病毒,而且变异后污染速度极快,所以无法广泛推广。 但是你的血可以解决这一个难题,只要……” 第20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0 徐淼顿了顿,见宋皎面色如常,才接着道:“只要将你投入他们的药剂池,药剂池吞噬你之后就会拥有自动净化的能力,人类可以彻底终结末世。 他们说你的身体中蕴含大量的净化能量,远比你目前的异能水准高的多。 他们召集所有人联合起来,挽救人类,从x因子手中夺回人类的生存空间。” 宋皎面无异色,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手中筷子不停:“别人就这么相信了?” 那晚a城行动的人都被留了下来,只有一个人通过燃烧寿命短时间提高潜行速度,带着宋皎的血逃回了a城。 当时段湛刚刚找到宋皎,无心去追逃跑的人,之后就是他失控毁坏了整个q城。 a城的人得到这个消息,当即就修书对段湛赔礼。 他们没料到段湛的实力又上了一层,担心无法抵抗他的进攻,也是希望可以换回被俘的人。 段湛没有回信。 宋皎昏迷了很长时间,段湛一直守在她身边。 这时候,宋皎是段湛的爱人,是他自年幼时就一直陪在身边的人的消息传遍了北方,甚至南方也得到了消息。 a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段湛是经常失控的,或许这次失控的有些厉害,但是a城也不觉他们和段湛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只要他们让段湛意识到要解决他们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么就足够了。 他们之前一直是这么做的,段湛也对他们视若无睹,并不刻意找他们麻烦。 所以a城才有胆子在他的住所动手,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无非是大出血,多赔偿些东西。 那种梦幻香、流连忘返药都不错,可以让人梦到最美好的时光。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末世中人口凋敝,能够有亲密关系的人活到现在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招惹了她,她的亲人会不死不休。 a城可以聚拢一大批愿意违背自身利益,坚持消减x因子甚至消灭末世的异能者,就是因为异能者的朋友、亲人无法适应末世。 可能x因子再高一些,他们熟悉的人就要永久的离开他们了。 人类是留恋过往的,当过往熟悉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逝去,当你成长的环境天翻地覆,当你的记忆变得模糊,这时候遇到稍熟悉的人就会产生莫大的喜悦,并不可抑制的希望对方活着。 a城根据他们动手的药物推断宋皎还活着,并且受伤不重。 再次对段湛求和,并且将那晚q城放跑的人送给了段湛。 那人本就动用了损伤寿命的办法,没几年好活了。 段湛收下了人,具体如何处置的徐淼并没有详说,只说了将他和段老这些人一起公开处置的。 要求还可以留在q城的异能者一同观看行刑过程。 宋皎听到这里,顿了顿,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了饭。 她隐隐有猜测,必定是非常血腥的,但她想不到段湛具体会怎么做。 徐淼继续给她讲解后来的事情。 a城认为这件事让段湛丢了面子,在段湛的住所对他在意的人动手,现在他们给了段湛一个台阶下,总可以息事宁人了吧。 最好双方再谈谈关于净化异能者的合作的事情。 但是直到段湛处置了人,他们也没有收到段湛的回信。 这时候,a城关于宋皎那管血的最终研究结果也出来了。 无法形容他们知道结果的欣喜,只知道那天a城罕见的沸腾了,他们彻夜狂欢,仿佛是死亡前最后的放纵。 要知道之前最大胆的人也只是希望降低x因子浓度,抑或者延缓x因子的变浓速度。 可是如今他们找到了终究末世的方法,只要一个人就好。 他们愿意给宋皎立碑,愿意给她立庙,她会是救世主,只要她付出性命就好。 a城还没想好下一步,段湛就开始攻打他们了。 a城放出了终结末世的消息。 并且他们未来尽快获得大家的信任,疯狂地向各地抛洒大量药剂,后期别的势力也在暗中帮助他们。 短短几天,就遍布多个城市,甚至南方都出现了这种药剂。 他们手中的药剂有一定的变异机率,一旦发生变异,药剂会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变成丧尸病毒,并且半刻钟不到就会扩散到环境中。 这时候a城就会有选择的使用制造时加入了宋皎血的药剂,他们将这个命名为净化药剂。 净化药剂会彻底净化被丧尸病毒污染的区域。 所以大多数人都相信a城的言论。 而且由于广泛泼洒药剂,原本中立的异能者也受到了影响。 他们并不支持a城的主张,也做出承诺愿意出手帮段湛彻底解决a城。 但是希望可以先让宋皎出面净化目前环境中存在的丧尸病毒,避免他们受影响。 “净化所有的丧尸病毒?那和a城有什么区别?都是要我的性命。” 宋皎听到这,也有些无语:“那你们呢?你们是怎么看的?” 徐淼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再细细思量,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变。 a城敢肆无忌惮抛洒药剂的原因是有宋皎兜底。 可是如果她死了呢?还是尸骨无存的那种,那么a城的所有算计都会落空。 之前提到过,段湛的主张是目前是大进化时代,聚拢的人也都是为了不断变强的人。 他们大多是在末世中丧失了一切,心性强大,只为了异能更上一层,为了长生努力。 他们又愿意宋皎活着吗? 只要宋皎活着,就有可能让他们彻底丧失异能,丧失长生不老的机会。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彻底地杀死宋皎总比之后时刻保护她要方便吧。 宋皎昏迷就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只要说服了段湛。 徐淼苦笑着开口:“我们真没动这个心思,你没见过老大失控的样子,当时我们自保还来不及,怎么敢招惹他?” 宋皎放下了筷子,顺着徐淼的视线望向窗外一片的废墟的q城,沉默了。 她当时身体并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哪怕加上药物作用,在末世也远远达不到重伤的标准。 但她大抵知晓段湛这么失控的原因。 因为当时她不断吐血浑身染血的模样像极了二十年前,那时她耗尽异能处在弥留之际,也是不断地吐血。 幸好如今是在城市,如果还是发生在丛林,那么…… 宋皎不敢想象段湛会做出什么。 第21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1 “现在a城怎么样了?” 宋皎放下手中的筷子,长舒了口气,她终于吃完饭了。 摆在面前几个盘子都空空荡荡的,一点菜都没剩。 虽然她不满意段湛这种意识到做错事就暗戳戳讨好的行为,但也不愿意他的心意被浪费掉。 索性异能者不存在消化不良的情况。 “还没有攻下,a城这些年专攻防御,要想控制伤亡就必须缓缓来。 而且消息传开后,有人暗中帮助a城给他们提供大量资源,各地也都有异能者赶赴a城。 当然,我们这边也有人愿意帮忙,只是他们提出的条件……” 虽然徐淼没明说,宋皎也知道,无非是要段湛将自己交出去。 “目前是只围不打,但也快了,预计这几日就能攻下。” 宋皎只要稍想一想,就意识到这是段湛有意为之。 a城证明自己的消息真实性以及各地的异能者赶来帮a城都需要时间,哪怕异能者脚程快也不会是短短两三天可以完成的。 而且a城内部的高阶战力在之前的行动中损失了大半,实力大损,短时间无法恢复。 再加上段湛的全力施为。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个僵持局面。 他都有时间每天回q城做饭,等着自己醒来吃。 宋皎轻轻敲击桌面,想不通段湛这么做的用意。 他不顾一切报复a城还可以理解,但现在这么有理智,太奇怪了。 他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开什么玩笑? 只是他是为了什么呢? 宋皎有些想不明白。 “许雅芳是什么时候逃出q城的?” 徐淼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道:“事情发生的第三天。 她经营q城多年知道一条密道,当时大家又忙着抓捕许无和他组织的人。 她就趁乱逃出去了。 她的哥哥也就是许无在外接应,两人带着组织剩下的人逃进了a城。” 说着,徐淼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太蹊跷了。 他做为段湛心腹当然知晓许雅芳在事情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甚至可以说那晚的事情就是她谋划的。 段湛怎么可能放松对她的看守,让她轻松逃走。 这些天事情太多,徐淼从未思考过这个理由合理与否,可这是段湛派人查出来的结论。 他立刻斩钉截铁道:“许雅芳过于狡猾,看守的人又大意了,事情就是如此。” 宋皎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段湛背后的算计是什么,他对外这么说那这个就是真相。 绝不是段湛故意放跑了许雅芳。 宋皎皱眉想着这些天的事情,着重是和许雅芳相关的事情。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她转头望向徐淼,问道:“许无的组织里面有大量a城目前使用的药剂?或者说是作用差不多的药剂?” 徐淼点头,确认宋皎的猜测是正确的,并详细地说明药剂的来源。 “他投靠a城携带了大量的药剂?不,他就因为这个才被a城收留的。 所以目前a城可以抛洒大量药剂,是因为许无带来的大批存货。 他组织里面的人呢?” 徐淼道:“大多已经被解决了,只有三五个人和他一起逃进了a城。” 宋皎轻点了点头,她大概明白目前的局势就是段湛一手造成的了,但是对他这么做的原因还没有丝毫头绪。 徐淼确定宋皎没有其他要问的了,才退出房间。 他没有如先前那般时刻跟在宋皎身边。 宋皎却明白,目前的安保比之前更加严密了,才不需要徐淼那般。 她望向院中的人,细细数起其中的高阶异能者…… 很好,所以段湛是一个人去围困a城的吗? *** 太阳逐渐偏西,吹入房间的风都少了几分温暖,带着些许寒凉。 宋皎坐在窗边,双手托腮望着外面,像是在看远方的云又似乎只是在发呆,眼神没有落点。 段湛推门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 还不待他做好准备,宋皎已经侧身望向他。 彼此视线相交,宋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流露出几分笑意。 她拉长声音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话音刚落,她就站起身走到段湛面前。 他身上带着些许水汽,显然是洗漱过才来这边的。 “你有受伤吗?” “没有。”段湛摇了摇头:“今天没有大规模交战,a城的人都龟缩在城里。” “那之前呢?” 段湛带着些许心虚,道:“没有受很严重的伤,最多一晚就好了。” 又赶忙道:“这几天都没有受伤,你可以检查。我很听你话的,没有伤害自己。” 宋皎轻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段湛。 房内寂静无声,段湛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蜷缩起,紧张地注视着宋皎,摸不清她的心思。 从他进门起宋皎就察觉异样,段湛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宋皎有些熟悉,但是她想不起哪里接触过了。 突然她想起这就是她数年前窥探到的东西,新的异能境界。 不过她放弃了,但是没想到二十年后,段湛真的迈入了这个境界。 宋皎眉眼带笑,唇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扩大,也不计较段湛之前的隐瞒了。 她主动上前抱住他。 段湛下意识伸手回报,眼中流露出茫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宋皎不和自己计较了。 宋皎坐在他身侧,眉眼弯弯。 段湛最近的行为她都明白了,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她斟酌道:“丧尸病毒扩散太快,会毁灭这个世界的。如果是这样,我也不能活下去的。” 段湛低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关于你的系统关于你的复活。那你知道我已经脱离原有种族限制了吗?” 他说到这,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不错过她面上分毫的神情变化。 两人近的宋皎可以感受到段湛的呼吸,她听段湛继续问道:“你以前是有这个机会的,是可以突破种族限制的,对吗?” 宋皎面上不可抑制地露出错愕之色,但她并不慌张。 她伸手推开段湛,让两人距离拉远些,有持无恐道:“对啊。” 大有就是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段湛:…… 他还真拿宋皎没什么办法。 两人之间,宋皎永远是占上风的那个,而段湛也舍不得让她落下风。 第22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2 宋皎轻笑着在段湛脸上落下一吻,带着安抚地道:“好了,和我说说你的计划吧。” 段湛眸中满是不满,愤愤道:“你不和我解释一下吗?按我从世界意识那里得到的消息,你应该是第一个开启进化之路的人。” 宋皎道:“可只是理论上啊,这条路上意外繁多,我只是最先窥探到要走的方向。” 她是净化异能,而x因子降临后伴随而来的就是丧尸病毒。 存在环境中的x因子会一刻不停地改造人的身体,承受住的就会拥有异能。 至今,人类不知道异能属性是由什么决定的。 但是,每个人类只会拥有一个主异能。 譬如段湛的雷系异能,宋皎的净化异能。 而提高异能的条件就是吸纳更多的x因子,并将其内化为自己的异能。 丧尸病毒会污染x因子,吸纳入体内,异能者需要耗费更多的异能去剔除它。 一旦摄入过多丧尸病毒,异能者就会走向灭亡。 末世初期,世界上丧尸病毒也在逐渐变高。 因为……九成九的人都抗不过x因子,大多都退化为丧尸。 就算解决掉丧尸也无法净化丧尸病毒,只能一直放着,等着时间过去病毒慢慢降低。 宋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触摸到净化之门的。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段湛在厨房给自己做饭。 只是突然间,她就明白要让世界充满丧尸病毒,让它和x因子无法分离,那么她就可以推开进化之门了。 门后是长生,是无数人渴求的幻梦。 人类种族限制,再如何提高也是有上限的。 可是将自己化为自身异能元素,就可以和异能元素异样长存于世。 只要世界上还会有雷电,那么段湛就不会死亡,他受再严重的伤都可以躲到雷电中修复。 或许他目前实力还不够,但是他的已经踏上了新的路。 而宋皎…… 她的净化异能总是要有净化的东西。 所以一旦世界上没有了丧尸病毒,那么她就彻底失去推开进化之门的机会。 或许是意识到了危机,丧尸病毒竟然给她传递来了这样的消息。 哪怕当时她还只是中级异能者。 因为世界上除了她,并没有别的净化异能者了。 哪怕是在死后的二十年,a城盘踞北方多年,竟然都不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过净化异能者。 她和丧尸病毒是一体的,命运关联。 只要她不执着净化丧尸病毒就可以了。 可是宋皎没有办法答应这件事。 丧尸病毒的浓度太高了,变化太迅速了。 如果放任发展下去,很快就能彻底和x因子融合。 以后的异能者吸收x因子就必须吸收丧尸病毒,无法适应的就会被淘汰。 宋皎有预感最后整个世界会变成绝地,就像系统口中三年后的场景一样。 她要用整个世界换取自己的长生。 可是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那不是长生,那是折磨。 宋皎大略解释了一下,又道:“你已经从世界意识那知道我复活的条件,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段湛故作不解道:“我做了什么?” 宋皎挑了挑眉,并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段湛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伸手将宋皎抱在怀中。 “如果我说放走许雅芳是意外,现在没攻下a城是因为实力不足,你相信吗?” 宋皎:“我给你时间想怎么编,什么时候想到理由了什么时候再进门。” “咳咳……” 段湛呛了一下,随即将头埋在宋皎肩颈处,委屈道:“皎皎,我错了。” 他真的特别擅长装可怜,也特别会投机取巧。 当他发现宋皎无法抵挡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时,就刻意流露出害怕她离开自己。 可是…… 宋皎仿佛能看见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摇啊摇。 果然初见的可怜版段湛是限定版本。 他没有准备见到宋皎,又隔了二十年,自然担心宋皎不那么喜欢他了,也是担心这一切是自己的梦。 可这一个月过去了…… 哪怕宋皎昏迷,那也是活生生的人。 宋皎之前又罕见直白地诉说对他的在意和爱恋。 这般叠加,段湛自然不会因为宋皎一句话惶恐她离开。 而段湛本身心性强大,对外又以强硬著称。 他现在装出的可怜,更像是草原上的雄狮在装兔子,自以为不错,其实…… 起码此刻,宋皎就没有任何心软。 她推开段湛,淡淡道:“那就说你想做什么。” 段湛见宋皎不吃这一套,有些愕然。 看来他真的以为自己装的很好。 之前宋皎只顾着心疼段湛了,现在想到以后再也不能看见那么乖巧的段湛,有点不舍…… 段湛道:“我没别的想法,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充满丧尸病毒,让你有推开进化之门的资格。” 宋皎:“所以你故意放跑了许雅芳,因为她的异能可以帮助别的异能者快速制造出丧尸病毒。 你故意放跑了许无,不,这么多药剂成功运到a城,你和他达成了交易?” “他做好这件事,我放他一命。他参与设计你的事情本就罪该万死,这件事若是做的好了,饶他一命也行,你若想杀他也行。” 宋皎狐疑道:“他就这么信了?” 段湛无所谓道:“他不信又能怎么样?他答应了还可以多活几日,日后就算我反悔,他也能求个速死。 这件事不是非他不可,只是用他更方便些。 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宋皎哑然。 “你和系统那晚关于世界意识的对话我也知晓了,就是到q城前你和许雅芳交手的那晚。” 宋皎微讶,赶忙回想那晚的对话。 确定自己没有说世界意识的坏话还夸了它,这才放下心来。 段湛的计划是提高世界上丧尸病毒的浓度,最后使丧尸病毒和x因子彻底结合。 这样以后就算再有净化异能者出现,也无法彻底净化丧尸病毒。 因为她净化丧尸病毒就需要消灭所有的x因子,但是净化异能就是来源于x因子的,这是个无解的循环。 这样宋皎才有获得长生的机会。 但是这种操作稍有不慎,就会把整个世界玩完。 那时候,宋皎也就丧失了复活的机会。 但现在和以前总归是不同的。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这世间已经没有末世前的普通人了,最弱小的人也可以释放个火苗、水球什么的。 高级异能者不在少数,中级异能者更是无法计量。 只要小心控制,就不会出现系统口中世界成为一片死地的情况。 第23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3 段湛拥着宋皎,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但是我并不后悔。也绝对不会因为你的反对停止做这件事。” 宋皎:“如果失败了……” 段湛闷闷道:“如果最后没有办法控制丧尸病毒的浓度,那我就陪你一起死。总之,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他的语气平常,可宋皎能感受到那其中深藏着的疯狂之意。 “皎皎,对不起啊。我就是这么自私,我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你可以活三五百年,可是之后我就会永久失去你了。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结果。 我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所以我私自做了这样的决定。 如果最后丧尸病毒失控,系统判定你的任务失败,你失去了存活的机会…… 我…… 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因为我一定、一定不要在被留下了。” 他语气中带着无助和深切的自我厌恶,可是没有丝毫后悔和犹豫。 宋皎模糊地想,这时他又像是那个无家可归在街上流浪的狗狗了。 她早就预料到段湛的做法,可真切听到还是有些恍惚。 段湛真的变了啊…… 以前的他才不会这么迅速的下定决心呢。 宋皎抬手抱着段湛,道:“是好的变化呢。” “嗯?” 段湛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宋皎,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宋皎再次说到:“你在朝着好的地方变化呢。” “段湛,你要明白我是不会抛弃你的,也无法离开你的。 我们之间,我才是那个离开你就无法生存的人。 我不会和别人相处,我不会在末世中荒野求生,我被你养的脾气很糟。 从客观上看,我才是依附你的。” 段湛流露出不赞同,紧张地抿了抿嘴,有些害怕。 皎皎是会自卑的吗? 当然不是! “段湛,其实在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我才是更依赖对方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离开你,我无法适应当前生活,可是我可以学,可以独立生活。 明明你可以独立生活,可以你的精神上高度依赖我。 二十年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有些迷惑了。 现在的你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故意装出来让我心软的?” 宋皎面上浮现出真切的疑惑。 段湛心向下沉,他真正开始慌了。 他的手心开始发汗,后背一片水渍。 他已经脱离了人类肉身,自然不会又这样的生理现象。 可当他高度紧张时,身体还是会模拟出原生人类的表现。 肉身的行为习惯不是短短几天就能改变的。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偶有外面巡逻对口号的声音传进屋内。 夜风似乎也知道这边的场景,故意绕过了此处。 屋内温度更高了。 空气中偶有细微的雷光闪烁,很快又消失在灯光下。 宋皎向后半躺下,倚靠着床头,闲适地看着段湛。 段湛小心翼翼地呼吸,在她的注视下,整个人越发不安,像是要夺门而出。 终于,段湛像是受不了一样,稍微动了动身子。 宋皎叹了一口气。 段湛僵住了,像是被人捏着后颈的猫。 宋皎无奈:“你都敢算计我的性命,现在又在怕什么呢?” 段湛头低的更低了,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发一言。 宋皎:“你看,你现在才慌了,那你刚刚是怎么想的呢? 你刚刚的情绪是真的啊。 所以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你了。” 段湛道:“都是真的。害怕你生气是真的,绝不会放弃现在的计划也是真的。” 宋皎微扬头,段湛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在难过。 “段湛,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想要长生了呢。 你怎么会觉得你认为好的东西我就一定也认为好? 你费尽心力捧到我面前的东西,我不应该也没有资格拒绝。 毕竟这些东西是外面人抢破头的。 可是我如果不怎么需要呢?” 段湛有些迷茫,道:“那就不要啊,这世间一切的东西都应该摆在皎皎面前供你挑选,不被你喜欢的就是没有价值的啊。” 宋皎长叹了口气:“你看,我就说了我被你宠坏了,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并且也真心觉得哪天你不这么做了,那就是不够爱我了。” 宋皎的火气就这么泄了,她颓丧道:“段湛,这样是不对的。”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走下去了,那你也要陪我一起长眠吗? 进化之路是孤独的,一直如此。 我承担不起两个人生命的重量。” “就像这次的事情。 如果没有你的插手,我净化相关的丧尸病毒就好,就算最后付出性命…… 好吧,其实我是做好了这种最坏情况的准备的。” 宋皎见到段湛面露不赞同,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你插手了。 你强硬告诉我要长生,要按着你的计划走下去。 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也知道你一直在为我考虑。 假如你对我说了,我肯定会同意。 但是我是一个独立的人,这种涉及我人生的事情,我希望是我自己做决定。 我最担心的是以后你会习惯替我做决定。” 宋皎沉吟了一会,还是道:“段湛,不是每个人都祈求长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普世意义下的好东西的。” 段湛瞳孔紧缩,慌张似潮水般将他覆盖。 他从来不知道皎皎心中这么想过…… 宋皎垂眸,二十年前她愿意付出性命净化丧尸病毒,为了拯救全人类真的是很少很少一部分。 九成九还是因为当时丧尸太多了,如果不净化段湛可能真的会被丧尸病毒感染,这样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她和段湛是孤儿,都是幼年丧亲,以前两家是邻居所以相识。 之后相伴着长大,她们之间的情谊是朋友?亲人?爱人?这太复杂了。 早就难以区分了。 宋皎无法接受段湛死亡,但之前……起码在二十年前,段湛还是很稳重坚强的,是那种心性强大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的人。 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宋皎并不对长生有执念。 如果她真的特别在意自己的性命,那么也不会那么果断的做决定。 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段湛的绝对安全。 只是…… 这些宋皎并不想讲出来。 她知道段湛肯定是猜到了可能的原因。 或许这才是此后他这二十年走不出来的原因。 宋皎没必要再确定他的猜测。 第24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4 那天之后,两人如往常那般相处,但还是有哪里变了。 段湛自从知道宋皎对死亡的态度,就变得越发小心翼翼了,小心翼翼到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两人相拥入眠后,段湛都会惊醒,然后长久地注视着宋皎,直至天明。 宋皎有时感受到,会装作熟睡,转身给段湛一个拥抱, 两人心知肚明,可是无法开口言说。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系统先受不了了。 【宿主,我不计较他故意毁坏世界了,要不你们先和好吧?】 系统颓丧着道。 【我是局外统啊,可是我仿佛感觉到了冷气。】 “乖,睡觉。” 宋皎回避了系统的问题,翻了个身背对着段湛,继续装作熟睡的模样。 系统暗自磨牙:【他知道你醒了。】 宋皎气急败坏道:“单身统,别插手情侣之间的事情!我难道不知道吗?难道他敢把我拉起来说你在装睡?” 系统无精打采道:【你们不是装给我看,那是为了什么啊?总之宿主你要保证一点点生物幸存吧,不是那种三五年活着然后就死亡的。】 【评分低,薪资少,又要借债生活了啊……唉……】 宋皎安慰道:“放心,不会到那么糟的。真有向那个方向发展的迹象,我会出手的。” 她会用生命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宋皎和段湛之间的矛盾在于她不是特别执着长生,能够好好活着是最好的。 如果真的需要付出性命做什么,宋皎也不会犹豫。 但是段湛…… 他是想要长生的,他想要看到更高的境界更广阔的世界。 这些所有的祈望都可以为了宋皎让步,但当宋皎平安无事的在他身边时,他是希望一直有宋皎陪着的。 这是对于生死的看法,也是对于长远人生规划的看法。 宋皎在这幢别墅待一个月、一年,她都很喜欢,爱人在身边,没有琐事烦扰。 但是段湛…… 他是喜欢掌控所有一切,喜欢变动不喜欢安逸的。 他愿意为了宋皎自囚在q城,愿意二十年不变,甚至…… 假如宋皎有要求,他可以一辈子呆在房间里面不出去。 宋皎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段湛太过于迁就自己了…… 可是,段湛不这么爱自己的话…… 她会离开吗? 当然会! 段湛清楚的知晓宋皎纠结的点,但是他没办法说任何话,因为这就是他要的。 尤其是在他清楚的知道宋皎对生死并无什么执念的时候。 如果你可以看淡自己的性命,那么再加上我的? 如果你清楚地知道我离开你没办法活,当年你还会那么决绝地堵上性命吗? 宋皎叹了口气,翻身坐起。 段湛瞬间坐直身体,有些愕然,低声道:“皎皎,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宋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看着乖巧,其实认定的事情根本不会改变。 “我认了,段湛,如果我的性命一定关联着你的性命,那么我就没办法看淡。 我会努力地活着,用尽全力去得到打开进化之门的钥匙。 我…… 我想一直陪着你。” 所以,哪怕我不喜欢你这样擅自下决定,也知道再下一次,涉及到我性命时,你也绝不会问我愿不愿意,但是我还是无法对你生气。 *** 三个月过去了。 今年的气候越发无常了,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午后就突兀下起大雪。 如今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了。 三个月足够将消息传遍世界各地,也足够世界各地的异能者赶赴a城。 这里面有支持a城的、支持q城的,也有支持其他观点譬如异植才是世界主宰…… 甚至有的是千里迢迢赶来看热闹的…… 毕竟末世已经很少有这么大的事情了,也很难看到这么多人了。 a城内部都聚集了大量的异能者,各种各样的言论满天飞。 但都提出了让宋皎出来…… 让大家看看她的净化异能是真是假…… 让大家听听她的态度…… 说不定,她愿意自我牺牲拯救终结末世呢。 宋皎拢了拢衣襟,风更大了啊。 这段日子她就像是住在高塔中的姑娘,恶龙替她阻挡了外界的一切,她每天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可是她舍不得恶龙独自在外呢。 无论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她都想清晰的表明她和段湛的态度是一样的。 而不是事情失败了,自己是被段湛囚禁什么都不知道,内心愿意拯救人类终结末世,幸存的人类会将她当作救世主。 如果事情成功了,那她就是坚持进化的人,人类百年进化历程不可毁去,这是千万年才有一次的进化机遇,一旦失去这个机会,x因子趋于稳定,那么人类就丧失了攀登更高等级的机会。 无论怎样,她的名誉都是无暇的。 可是,她不想和段湛站在对立面,哪怕只是不知真假的后人随口猜测。 她并不在意名声,只想要和段湛站在同一个立场。 无论之后我们的行为在后人看来是善是恶。 段湛啊,他希望把所有最好的都给自己呢。 宋皎想到这,眉眼间晕染出笑意,她陇了陇被风吹散的头发。 站在她面前的几人见她这般动作,语气也轻了三分。 这样的美人,难怪段湛因为她受伤发这么大火,现在还不愿意放过a城。 “宋小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您也知道丧尸病毒的危害。” “是啊,我们对a城的观点也不赞同,只是他们四处喷洒的药剂,我们被感染了啊。” “想麻烦您给我们解除污染,我们不让你白干活,这里有一路上打下的晶核给你。” 宋皎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淡淡道:“你们可以和段湛聊这件事,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她的面前站着三五个人,远处也有人影望向这方,不难看出他们是一伙的。 “宋小姐,这就是您抬手的事情,您轻松我们也轻松是不是?” 宋皎眉目不变:“你们体内的丧尸病毒过几日自然会自动排出,又要我做什么呢?还是说……” 她拖长了尾音,慢悠悠道:“是想掳走我?” “您说笑了,我们哪里敢啊。就是这边风景不错,想多看看罢了。” 宋皎抬步向左,他们跟着向左。 无论宋皎向哪个方向走,他们都跟着。 第25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5 宋皎停下了脚步,知道如果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她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晶核给我,你们过来吧。” 对面几人听到宋皎答应面露喜色,却也有些狐疑。 宋皎皱眉不耐道:“你们动作快点,今天风大,我不想在外面呆了,要不然……哼,等段湛找过来,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活脱脱一个吃不了半点苦的金丝雀,在末世还挑剔着环境,受不得一点苦楚。 对面几人见她这番作态,也稍放下心来。 他们难得逮住宋皎落单的时候,正好趁此机会试探一二。 他们心中不免讥笑,真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一个毫无自保能力没有任何攻击手段的净化异能者,竟然还敢对他们大呼小叫! 若真惹恼了他们,远水可救不了近火,愚蠢的看不清形势。 他们心中这么想,面上还是客客气气道谢,只是将手中的一袋晶核又塞回了袖中。 宋皎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动作,面色古怪,下一瞬就赶紧变回了那副虚张声势的模样。 幸好那晚参与劫掠宋皎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宋皎也得以维持着一副娇弱无能的形象。 等到那几人离开,消失在宋皎的视野中,段湛显露身形,突兀出现在宋皎的身侧。 显然,段湛目睹了全程,他一直都跟在宋皎身边。 宋皎转头对段湛笑了笑,道:“第一步完成了,下面只要等着他们来找我就好了。” 支持a城的人越来越多,这其中有断的推波助澜,更多的是人们厌恶了现在的生活。 这几十年的变化剧烈程度远胜于过往几千上万年世界的变化。 异能者厌倦了这样剧烈的变动。 晚上睡觉时还是一片绿荫草地,第二天醒来可能就变成了丛林,也可能变成了无垠荒漠。 今天认识的人,可能第二天就在睡梦中去世,因为他适应不了新的x因子浓度。 一旦和人分开,就是此生无法再见。 人类所有的科技手段由于这种剧烈的环境变动都无法施展,大部分的基础科学理论都丧失了依据。 现在人类之间的通信比千年前还不如,毕竟那时还可以有个地址传封书信,但是如今连一个明显的地标都没有。 如果可以保证异能不会消失,但是x因子浓度不再上升,环境稳定,人类可以回到重新有组织的状态下,那么大部分异能者是积极支持的。 在得知这种可能实现的时候,很多人从原来的观望看乐子变成了支持a城。 对于中低级异能者甚至部分高级异能者来说,x因子浓度上升,他们可能面临死亡。 但是x因子不再变化,以他们现有的实力,那生活质量比末世前高了不少啊。 总之,时候已经到了。 一定有多地新出现的x因子内含有丧尸病毒,且无法分离。 不是没有异能者担心,如果放任发展下去,事情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糟糕局面,届时大家就必须和丧尸病毒共存了。 而目前建造的临时隔离圈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到那时普通人类和低级异能者可能会因为适应不了丧尸病毒,届时带来的危害甚至比x因子更糟糕。 但是并没有人将这种言论放在心上,这种观点并不流行,甚至被人认为是杞人忧天。 还有净化异能者兜底嘛。 段湛他实力强,可这里有这么多高级异能者,只要大家一起出手段湛必败。 进化后一直没全力出手的段湛:嗯,你们说的都对。 那几人回到营区后,自然是将这段经历大肆宣扬一番。 不乏有认识他们的人,在感受到他们体内真的没有没有丧尸病毒,大感意外。 一则是宋皎这么好说话,另一则就是净化速度快且不需要有任何代价。 不出一刻钟,各大势力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几人也得益于此,这接下来几天成为各大势力的座上宾。 *** 宋皎打了哈欠,看着远处残破的城墙:“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应该快了,已经过去五日了,最晚也就这两日吧。” 段湛说到这里,有些不确定。 宋皎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转头继续看着外面两只野鹤打架。 她五日前来到离a城最近的驻地,和段湛做了一个计划,虽然它不到百字。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虽然她做好了这份简陋的计划出现各种意外,但是她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大家都不敢来找她进化体内丧尸病毒! 有现成的例子,你们就不心动吗? 你们不是讨论的很大声吗? 你们不是计划好了各种最大限度利用我的身体吗? 为什么现在连段湛的驻地都不敢来啊!!! 来之前:我以为他们在段湛面前讨论的好大声啊! 来之后:哦,原来你们两方的营地隔了一个a城啊! 宋皎转头道:“三天前……不……五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段湛也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么胆小啊。” 宋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段湛。 他今天穿着浅蓝常服,头发是纯正的黑色,这越发衬的他面色如玉。 因为宋皎看的时间过长,深蓝的眸子中浮现些许迷茫,不清楚爱人为什么突兀间这么做。 宋皎知道,当情绪激动时,那双眸子会蓝到发黑,他的面上会浮现浅淡的花纹。 不同于那时的狰狞可怖,现在的花纹只会增加他的美感。 起码宋皎是这么觉得的。 每个夜深人静她累极想休息时,看到那双漂亮的面庞浮现些许不舍遗憾时,她就觉得还可以继续。 “我真好奇你在他们面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宋皎若有所思,她和段湛大多是独处,偶有旁人都是段湛相处多年的心腹。 不知道是段湛故意这么安排还是她深居简出,她确实没看见段湛做正事的样子。 当然,她如果这么说了。 段湛一定会说,只有和皎皎相关的才是正事。 别的人和事不值得他费心力的。 宋皎叹了口气,希望他们明天可以来吧。 至于现在,时光短暂,爱人又近在咫尺,还是先做点其他的吧。 第26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6 “宋小姐,人命关天,我今日冒昧前来,希望您见谅。” 这人名唤孙猛,但却是一副儒雅样貌,说起话也文绉绉的。他外表维持在四十上下,乌黑的头发却夹杂着些许白发。 高阶异能者却有这般相貌,显然,在末世前他的年纪就很大了,可能近百了吧。 宋皎不由得客气了几分:“我当然理解你们的难处,大灾难之下人类千不存一,自是该守望相助的。” 这话当然是客套话,大厅内的众人心中都有数。 宋皎久久等不到人上门,眼见计划无法继续开展,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段湛打发地远远的。 这几天一点正事都没干啊,只顾着亲热了! 段湛当然是不情愿的,但在宋皎的强烈要求下,也只能悻悻离去。 上午人才走,下午就有人上门请她出手了。 几个势力都出了人,宋皎还看到了a城的人,由孙猛领头出面交涉。 宋皎果断答应下来,只一个下午就净化了二三十人。 孙猛在心中默默盘算,中度污染的人也只要半刻钟就净化完全,这还是她未全力出手的情况下,要是将她抛入药池…… 他赶紧掐断这个诱人的想法,却也加快了试探进度。 宋皎进化最后一个人时,意识到这人根本不是中度污染,而是接近中毒污染了。 她面色瞬间冷凝下来,收手停止施展异能。 “这真是小人行径,和孙先生的一贯作风相违背啊。” 孙猛连忙道歉,苦笑道:“宋小姐,实在是他病的严重,这几日被折磨的日夜难安。他又是我认下的义弟,所以我就动了私心,想让他尽快好起来。 这一切都是我私下做的事情。 宋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一个人来,我绝无二话。 只是,还请您出手救救我这可怜的义弟。” 众人也出口附和,希望宋皎不要小肚鸡肠的与人计较。 “孙先生倒真是心怀大义,就是不知道对于a城口中的千万性命又是什么打算?” 孙猛并不接话,只一味躬身致歉道:“这真的是我私心,寻思他也就刚刚到重度污染,可能耗费不了什么精力,还请您原谅我这一回。” 孙猛的义弟也愤愤道:“大不了不治,我也可以慢慢驱除体内病毒,不需要大哥你求她。” 说完,他便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口中还道:“真是蛇蝎心肠,我们有没有让她白白出力,给的报酬够多了。而且就是因为他们和a城的破事,才让丧尸病毒扩散开来的。” “我们没找你算账,你就当真以为自己没责任了!” “段先生也是人中龙凤,竟然被美色迷昏了头,护着这么一个毫无能力的废物。” 宋皎微眯起眼,心中有些恼了。 她知道他们会用尽各种方式请自己出手,也会在不得罪段湛的基础上试探自己的净化能力极限,这样他们才好确定下面究竟跟着哪一方如何行事。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试探竟然这么直白,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那就都给我滚,a城就在不远处你们现在就可以进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宋皎指着不远处城墙,道:“怎么不去找罪魁祸首,反倒找我的麻烦?” 忍什么忍? 她又不求着他们。 孙猛伸手拉住了义弟,故意大声斥责他,又转头道:“宋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他这些日子被折磨的精神紧张,其实脑子空空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太过拙劣的表演。 宋皎没说话,但还是出手给人驱除了丧尸病毒。 宋皎刚刚收回手,那位义弟就软软向下栽去,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孙猛赶忙伸手搀扶,神色不明,不像是慌张倒像是怀疑。 不待他们询问,宋皎就先开口道:“他体内丧尸病毒污染太严重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回去好好休息个把月就行了。” 等到孙猛他们离去,宋皎瞥了眼桌上留下的晶核,就转身回房了。 *** 段湛也趁机去见了许无,要求他减少药剂的制作,并且想办法让a城的人暂缓药剂投送。 丧尸病毒的传播范围变小了,可是中重度感染者增加了。 异能者发现被污染的x因子更容易吸收进体内,在污染环境越严重的地方修炼就越快。 哪怕宋皎多次声明她随时都可能不再出手净化别人,希望大家远离丧尸病毒,可还是阻止不了人们的热情。 距离上次出手净化孙猛他们,已经过去十二天了。 异能者寿命漫长,做事也总显得慢悠悠的。 a城的人在城墙上看到段湛驻地那边的情况,也放松了许多。 这么发展下去,宋皎被投入药剂池是早晚的事情。 段湛再强也无法与整个世界抗衡。 宋皎结束一天的净化,正要回去就有遇见了孙猛。 “宋小姐,好久不见。” 宋皎指出:“五天前我们刚刚见过,那时是为了净化你的第十三个义弟。” 孙猛并不尴尬,反而诉苦道:“宋小姐,我年纪大他们都是我的孙子曾孙辈了,他们年纪轻我也是舍不得他们就这么葬送性命,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病毒。” “能影响x因子的可不是小小的病毒。” “这不是有宋小姐您嘛,在您面前,那捞什子丧尸病毒不值一提。” 宋皎:“狡辩,异能者的心态也受到异能的变化,孙先生现在的做法可不像末世前的高龄老人。” 这也是宋皎后来意识到的。 虽然她身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段湛。 但是受到外表的影响,再加上对方的行为动作,宋皎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岁月差距。 当宋皎因为孙猛的行为意识到这一点时,段湛又赶忙给她好好科普一下。 总结来说就是,异能者的心态和行为和外表保持一致,她这么以为就好了。 因为岁月太长,人类社会的解体,原来存在的对于每个年龄段的要求都不复存在了。 宋皎直白问道:“孙先生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第27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7 孙猛讪笑道:“我义弟污染严重,现在只能在隔离罩中生活,想劳烦您去一趟。” 宋皎纠正道:“是你的第十四个义弟,让他明天自己过来。” 孙猛搓了搓手,道:“宋小姐,这真不是他托大不愿意亲自前来。只是我那义弟现在情况糟糕,如果来的路上遇到哪处新被丧尸病毒污染的地方,那病情就更严重了,届时不也更耗费您更多的精力嘛。 您放心,报酬绝不会少,来回我们都给您伺候的妥当。” 宋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在末世能用上隔离罩的都不是普通人。 隔离罩诞生以来,就一直是少数人的专供。 它可以隔离x因子和丧尸病毒,让罩内的环境和末世前相当,造价高昂,且需要多个异能者定时抽离渗入罩内的异常因子,往往使用不到一个月就要换新的。 而一个隔离罩最多不够二十几个平方,且对其内生活人数有明确限制。 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盛行的。 也是因为有它,现下世界上还存有些毫无异能的人,现在巨变的环境连低级异能者都生活困难,他们能够存活自然是用资源堆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可以说是被囚禁着度过一生,真的好吗? 尤其是当自己逐渐衰老但是认识的人容颜不改甚至更加年轻,两者的生命形态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a城能聚拢高阶异能者,使他们支持和自己利益相反的观点,就是因为人类固有的感情啊。 他们需要a城提供的隔离罩,也梦想着有一天世界回到原来的模样,他们的在乎的人可以自由的行走在大地上。 只是,品尝过长生不老滋味的人,真的愿意回到原地吗? a城的这部分人其实并不得到世界主流的同情,甚至是隐隐被厌恶的。 末世的含义就是千不存一,人口锐减,意味着活到现在的人都经历过丧亲之痛,撑不下来的人也活不到现在。 对于这种要破坏现在生存环境,剥夺自己继续变强的人自然是大为厌恶。 整个家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现在还要我为你们的亲人牺牲自己的利益,你没睡醒吗? 若是隔离罩是大众货就算了,可是数百亿人现在就剩下几千万人,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却有近千人。 这种数量级下,大众对其自然不是特别喜欢。 “宋小姐,就这一次例外,还麻烦您去一趟。您心慈就是再世活菩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那义弟,哦不对,是可怜可怜我这十四义弟。” 孙猛的话拉回宋皎的思绪。 宋皎讽刺一笑,道:“最后一次,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那我真是要活活累死在路上。” “哪能啊,宋小姐就是那再世耶稣啊。”孙猛顿了一下,意识到耶稣是上了火刑架,赶忙着补道:“瞧我这嘴,宋小姐是再世佛……” 哦,这位有割肉喂鹰的典故。 面前这位宋小姐有大爱吗? 她愿意舍己为人吗? 当然没有!!! 漫天神佛啊,我怎么就找不到一个适合夸她的呢???!!! “行了,不会夸就不用夸了。既然他来不了那就是他命该如此,末世这么多年了,生死有命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孙猛果断跳过这个话题,诚恳道:“宋小姐,这次报酬绝不会让您失望。” 他左右环顾见周围没什么人,上前压低声音道:“我这位义弟是a城里大人物的兄长,只要治好他,a城不攻自破,那人也承诺愿意做内应,您想怎么处置里面的人都行。” 若是有可能,孙猛是不想抛出这个条件的。 像宋皎这种人他见多了,被人宠着长大,不缺钱财,轻视身外之物。 第一次见面奉上的晶核她碰都没碰,就这么放在大厅中。 故此之后,两人每次交集,孙猛都有意放低姿态,不断地给她戴高帽子,几句话又不值钱。 但对宋皎这种人,自然是认为别人这般做了是诚意极大的,起码她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这么做的。 说白了,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果然,之后数次都成功让她出手净化自己的“义弟”。 宋皎:……有没有可能我也是在配合你? “我可不知道a城有这样的异能者,别说是亲兄弟、堂表兄弟都是异能者了,你要是能说出个在五服之内的,以后只要你们有需要我随时给你们治疗。” 孙猛愕然。 宋皎:“还是说在这末世,有挚亲喜欢分开住,一个在a城一个常年在南方,图的就是一个生死不知?孙猛,你当我是傻子吗?!!!” 说完,便绕过孙猛,转身大步离开。 孙猛赶忙追上去:“宋小姐,有话好好说,这真的是意外,真不是故意算计您。” a城、亲兄弟、重度感染…… 稍一思索就可以明白原由。 倚靠隔离罩活到现在的兄长,发现被丧尸病毒感染的x因子丧失了活性,只要稍经处理普通人就可以将x因子吸入体内,而不会爆体而亡。 只是吸纳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变成丧尸,这时就需要净化异能者出手了。 宋皎可以断定,要是从普通人成为低级异能者,他起码还要五六次。 宋皎真切疑惑道:“他就确定我一定会出手,怎么敢这么做?” “您可以亲自问一问他。” 宋皎:“他还清醒着吗?” 孙猛见事有转机,道:“当然,就算现在不行,等您净化完他也清醒了。” 宋皎:我只怕那时就没机会问了。 净化丧尸病毒附带着是清除污染的x因子,目前治疗的大多是轻中度污染者,虽然重度污染者数量增多,但那大都是高阶异能者且由于时间短暂,比照他们的异能总量还不到特别严重的地步。 异能者大量吸收污染的x因子,自身异能上限得到锻炼,宋皎净化后,他们体内的x因子会瞬间清空,但很快就能回到巅峰且较之前还有突破。 这些日子因为污染人太多,宋皎不耐烦之下也不隐藏实力,全力进化,几个呼吸就可以治疗好中度污染者。 私下已经有流传污染到什么地步找她净化可以最大效率的提高实力。 基于以上几点原因,异能净化的副作用还没有显露出来。 哪怕宋皎多次公开说过副作用,也很少有人真的放在心上,反而认为她是在故意推脱。 第28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8 副作用是当异能者被感染到一定程度,身体骨骼经脉中蕴藏的x因子也会被污染,此时净化丧尸病毒就会强制剔除人肉体内的x因子,短暂的倒退回原来的生物形态即原生人类。 如果已经活了一百多年,早就超过了原生人类的上限,这时体内没有异能支撑,可能会迅速苍老甚至死亡? 这才是末世的第三十四年,宋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只是隐隐有预感,但最终会是什么样也不是很确定。 而她现在就见到了。 宋皎跟着孙猛到了地方。 刚一进房间,宋皎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x因子趋近于无。 端坐在沙发的人穿着板正的西装,头发梳的整齐,见到宋皎进来,当即站起身客气道:“麻烦宋姑娘了。” 宋皎并不搭理他,挑了个离得远的地方坐了,道:“带人出来吧。” 那人收回伸出的手,也不恼,只是道:“我哥现下有些不方便,他模样有些变化,请宋小姐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宋皎孤身前来,现在也毫无在敌营的自觉:“a城必定被覆灭,你想趁着这机会清除异己大权独揽,别这番作态,倒显得我占了大便宜似的。” 那人笑了笑,像是包容无理取闹不懂事的孩子,不值得和孩子争论对错。 宋皎见到了人,就……怎么说呢? 她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了丧尸,床上的人面色青白,除此之外,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可在宋皎的感观中,他就像是由丧尸病毒构成的,她似乎能看到那人逐渐转化为丧尸的过程。 宋皎惊讶:“他吸收了多少丧尸病毒?” “大概是一个低级异能者的储存量吧。” 宋皎被这个吸收量震惊了,要是如此他应该早就化为丧尸了,能坚持到现在自然只能是因为净化药剂。 用她的血制造出来的净化药剂。 “宋小姐,a城内部也有派系斗争,之前的行动是另一方坚持这么做的,我提出过反对但是……”那人苦笑道:“他们太强势了。” 嗯,反正也没有别人,随你编。 宋皎点头,像是现在才明白一样。 “当然,您受到无妄之灾,我也深感愤慨。我定会全力出手将对面提出行动计划的人一网打尽,只是我能力有限,还需要段湛段先生提供一二帮助。” “再说吧,这要看你的诚意。” 宋皎的异能探入床上这人体内,这人就像是一层薄薄的水膜里面装着大量丧尸病毒,只要稍一用力,他就会当场炸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逐渐偏移,屋内寂静无声。 宋皎皱眉紧抿着唇,偶有汗珠从额间落下,这事不难但要专注且小心的净化,这太考验她了。 她一贯是几个呼吸间就清除异能者体内的所有丧尸病毒,反正他们身体素质强守得住,至于受不住的,生死有命。 耗费这几个小时足够她救下许多人了。 宋皎收回手,床上的人面色恢复了正常,只是下一刻他迅速衰老。 头发迅速变成白色又从头顶脱落,原本还有光泽的皮肤也变得黯淡,露出的脸、手都布满了老年斑。 他想开口讲话,牙齿上下打着架,简单的一句话耗费了他莫大的精力,下一瞬,有牙齿从他口中脱落。 继而接连不断,他连忙止住了话,可口中也只剩下三四颗牙齿了。 以后只能吃流食了,如果他还能消化食物的话。 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亡之气。 短短几个呼吸,他就从中年人变成了现在这幅行将就木的模样。 宋皎一直屏着呼吸,直到他停止变化才回神,胸膛不断起伏,眸中透出恐惧之色。 她回头望向另外两人,他们面上也残留着惊惧。 在场的人都见过死亡,敌人的、亲人的、朋友的,各种各样残忍的手段也不是不了解。 可这是衰老啊。 这是时间的力量啊。 每个生物都逃脱不了时间。 这是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恐惧。 宋皎咽了咽口水,她第一次如此感谢x因子,给了她脱离时间的制衡。 她第一次这么渴望推开进化之门。 宋皎强自按捺住体内的冲动,不行,现在还不是推开进化之门的时间。 丧尸病毒的存在还没有深入人心。 最好是等到x因子和丧尸病毒彻底结合为新的元素。 在场几人很快调整好心态。 宋皎最先出言:“他原来多大年纪了?” “我哥他已经七十多了,但我一直给他收集末世中各种延年益寿的东西,所以看起来五十出头。” 宋皎了然道:“那些东西中含有较为温和且数量稀少的x因子,他服用后有部分x因子渗入骨骼血液中,这也就维持了他外表年轻。 但是他污染过于严重,我出手净化,清除了丧尸病毒,也清除了他体内的所有x因子。 甚至因为x因子这一出一进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损害,这才有种变化。” “那……” “准备后事吧。” “这……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宋皎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笑了下,道:“你也可以用原来的方法,先吸收污染的x因子再服用净化药剂,只是死得惨烈些罢了。” 他不意宋皎这么直白:“宋小姐误会了,我确实没插手净化药剂。” 宋皎知道他现在这么客气,不过是还存着一份希望。 她道:“我确实没想到有这种情况。” 那人面色不变,道:“宋小姐的表现已经说明了。而且……我总归比你多长些年岁,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宋皎沉默,在场的另外三人,最年轻的在末世前怕也是四五十了。 对于寿命以千年计的高阶异能者,这几十年差距算不得什么。 可现在全球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一百二十岁。 宋皎犹豫再三,似有顾忌。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有人赶忙递出台阶:“宋小姐,我们是真的相信这是意外。退一万步讲,您就是真的要做什么,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有个法子或许能救他,但是,你要拿出诚意,毁掉a城。 否则,我是决计不会拿出这个法子的。” 虽然段湛可以用武力强行灭亡a城,但哪比得上a城的自己人啊,尤其双方还有矛盾,一定是可以将a城中的人一网打尽,别再冒出什么流亡势力。 起码为了他之后顺利接管a城,这人也得尽心尽力。 宋皎顿了顿,还是透露了一句:“这个法子涉及到我自身。” 那人也不多问,爽快道:“成交。” 第29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29 17号,a城内部有流言,有派系在做人体实验,实验对象就是a城内部的人。 18号,流言传播更广泛,过半人怀疑是真的,不再坚信是谣言,要求得到正面回应。 下午,a城内部突然出现众多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幸存者,不是早已失踪多年就是外出任务被确定死亡的人。 他们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遭遇的折磨。 舆论持续发酵。 19号上午,幸存者突然在众人面前爆炸。 飞溅的血液和碎肉极富视觉冲击力,比言语更震撼人心。 中低级异能者开始骚乱。 一个小时后,骚乱已经蔓延到高阶异能者,内斗正式开始。 20号,a城内部死伤过半。 21号,实验室被捣毁,救出数百被囚禁的异能者。 实验室核心地带的药池也在战斗中被损坏。 21号晚间,a城斗争中的失败者带人逃跑被发现,双方激烈交手。 原本损坏的药池被彻底破坏,原来的地方变成深达四十米的大坑。 就算现在宋皎愿意进入药池,为全人类舍身净化丧尸病毒,那也要等十年后药池恢复成原样。 短短五天,a城已经濒临覆灭。 他的行动的确很快,也给足了诚意。 宋皎放下手中的情报,仰头对段湛笑道:“这真是意外之喜,我原先以为会是孙猛。 他本身年纪大,估摸有百多岁了,如果经受不住变强的诱惑,大量吸取x因子,自身污染程度加重。 凭着这几日净化他那十几个义弟的交情,他是一定会找我出手的。届时我当众出手,他应该会直接化为飞灰。 孙猛交际广泛,这事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时就可以让人类意识到丧尸病毒长期存在,是一定会像x因子那样对幸存人类再次筛选。” 段湛道:“他为人谨慎,这些天那许多义弟都是为了试探你。经过那晚的事情,他现在应该是不敢再大肆吸收被污染的x因子了。” 宋皎失笑道:“无心插柳柳成荫,药池直接被毁了,你留的后手是无用了。” 段湛从后方拥着宋皎,不假思索道:“我的皎皎聪明伶俐,运筹帷幄,自然是远胜于我。” 宋皎早就习惯段湛抓住一切机会来夸赞她,轻嗔了几句,也就继续说正事。 “既然已经用不到许无了,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段湛沉吟道:“这次a城内乱,他主动做了不少事,可以留他一命。 只是他胆大包天敢算计皎皎,之后定是要在我们的监视下生活,不可轻易放他自由。” 宋皎沉默。 段湛自觉自己没有杀许无,已经是非常宽容了。 显然,他的世界中心是宋皎,对旁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宋皎。 “当然一切都听皎皎的,皎皎要是有其他安排也可以。” 宋皎握住他的手,哪怕她已经知道段湛很喜欢自己了。 可是总会意识到段湛对自己的宠溺抑或是纵容。 段湛弯腰疑惑地望向宋皎。 宋皎眉眼弯弯,吻上了段湛的唇。 段湛有些惊讶,动作却丝毫不慢,按住宋皎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待两人分开,都有些气喘,宋皎避开段湛的灼热目光。 她怕再看两眼,今天就没时间谈正事了。 段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我今晚可以回来睡吗?” 宋皎横了他一眼:“再过些日子吧。” “啊……” 段湛萎靡道:“皎胶,我们已经分居十多天了。 自从上次你打发我走,我们就再也没好好亲热过了。” 宋皎有些心动,可想到这几日的进度,还是狠心拒绝了。 段湛在她耳边撒娇道:“皎皎,我保证不碰你,就让我今晚看你入睡好吗?” 宋皎:…… 我当然知道你说到做到,决计不会让我有一点不舒服,但是…… “我忍不住啊。” 段湛:!!! 我听到了什么???(竖起耳朵) 宋皎伸手推开段湛,脸颊有些许热意,哪怕两人已经如此熟悉,她还是无法流利自如地剖析自己的心意。 二十年分别后的初见,限定版不仅仅是自卑胆怯惹人怜的段湛,还有情话批发送的宋皎啊。 宋皎道:“和你在一起,办事效率特别低。 原来是想让那几个人回驻地散播我愿意出手净化污染者的消息,再吊出几个类似孙猛这种名声大的。 可是……” 宋皎轻哼了一声,道:“就这一件事就办了十多天。除了第一天我装作偶遇,被那几个人半胁迫着出手净化。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和、你、厮、磨、了!!!” 说到此,宋皎还有些愤愤:“他们不敢来上门找我,我就真什么也没做干等着。 全是因为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你身上了。” 段湛:乖巧无辜.jpg 宋皎转头不去看段湛,她怕自己又受不住诱惑:“我们分开这十短短多天,药池毁了,深度污染者会短暂回到末世前身体状态可能会老死的消息也散播了。” 说到这,宋皎想到今天本来的目的,咬牙切齿道:“今天本是想和你商量下一步计划,结果又耽误了事!” 哦,还是我主动的。 没关系,段湛才不会指出来。 总之,都是他太惑人,是他的锅。 段湛:…… 他果断将这个锅推到了别处:“都怪孙猛他们胆子太小,竟然十多天才上门。” 宋皎饶有兴致道:“我听说了一点你的事迹,疯子?刽子手?” 段湛装作痛心的模样,道:“那都是污蔑,我那是十成十的乐于助人。 虽然我在他们辖区动手,但那都是为了清除那里的高级动植物,避免他们伤人啊。 虽然我会对他们出手,但那是因为他们脑袋不清楚,竟然帮助异族。 皎皎,他们如此诬陷我,我真是难过极了。” 段湛这一番唱念做打,宋皎也板不起脸了。 段湛之前一旦陷入疯狂思念宋皎的境地,就会丧失理智,产生毁灭一切的冲动。 大抵是我的爱人为了解决丧尸死了,你们凭什么活着? 段湛最后拥有的一丝理智让他找异租作战,但还是有不长眼的,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一来二去的,就在众人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 第30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0 宋皎压制住继续和段湛谈笑的想法,将话题拉回正轨。 “来找我的重度污染者增多了,应该是那晚的消息散了出去。” 段湛轻蔑一笑:“他们原计划吸收污染的x因子,最大限度压榨自己的潜力。 先服用净化药剂,最后集体向你施压要求你出手。 现下真切看到了重度污染的后果,自然是一个个冒出来求着净化。” 宋皎:“有的人污染严重,净化后也出现了衰老现象,但是他们年龄没有超过百岁。 也就是短暂衰老一阵,并没有化为飞灰。 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们认真思考要不要和丧尸病毒共存。” 段湛对此并不怎么关心,道:“药池被破坏,他们就是想要做什么也没法子。 所以我们不管了,好不好? 我今晚回来住吧,明天我带你去各地转转?” 宋皎玩味道:“想必这趟旅行没个三五十年是不会结束的吧,你还是想走进化筛选的路子?” “我也是为他们考虑,或许直至我们种族灭亡,也只有这么一次进化的机会。” 这个世界的主生物是人类,人类的意愿也可以影响环境中存在的因子。 世界意识偏爱人类抑或是类人生物,当人类发自内心的认为x因子不该存在时,世界也会排斥x因子。 x因子初降临时,人们以为是天灾。想尽各种手段去研究它的来历,却从来没有想过它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时间稍长,就更不会有人觉得x因子不该存在了。 幸存者因为它尝尽生死别离之苦,大都是孤身一人存活于世。 之前可以用种族进化来安慰自己,若是再不承认x因子的存在,失去了它降临后唯一的好处——异能,那么之前的所有的苦难又是因为什么? x因子彻底和这个世界融合了。 因此,段湛先是声势浩大的攻打a城,吸引众人的关注。 a城为了存活也一定会大肆宣扬净化药剂,用以证明自己的作用希望得到旁人的援手。 段湛安排许无作为内应,他在外推波助澜,丧尸病毒就这么广泛扩散开来。 a城及其所属势力大部分人坚信丧尸病毒可以终结末世,认为它应当存在世间。 之后又证明被丧尸病毒污染的x因子更容易被人体吸收,中级异能者只要控制在轻度污染,几天时间体内就可以代谢掉丧尸病毒。 这般算下来,也比之前直接吸收x因子的速度快上一半。 掌握不好污染程度,没关系,宋皎会出手净化,几个呼吸就好啦。 要不是担心不收晶核会引起旁人疑心,宋皎是真的愿意免费出手净化的。 逐渐有人掌握了新的吸收方法,一心变强的人自然更加认可丧尸病毒存在的合理性。 无非就是再开启一场生存筛选,没事,我们已经习惯了。 随着消息扩散大部分人关注的都是丧尸病毒能否使人变强,末世是否该终结,段湛和净化异能者的二三事。 当然,最后的自然是要悄悄讨论。 实力高深的异能者意识到这一点,却无法将这背后的事宣之于口。 人类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偏爱,才能获得更多的偏爱。 一旦意识到,或许会肆无忌惮地排斥各种东西,理直气壮要求世界意识给他们消除天灾、延长寿命…… 时间长了,世界意识可能会认为这样的生物并不可爱,会掀起真正的天灾,然后换一种主生物养。 或许有人可以说人类并不会这样,可是,这又能保证多长时间? 千万年? 亿万年? 可如果没有遭遇意外,世界不死不灭啊。 只要它一如既往地偏爱人类,星球毁灭,维度变更,纵使是退化到原始社会,人类也有一线生机。 什么是偏爱呢? 末世初期,人类面对异族是处于弱势的,异族不约而同地都选择率先清除人类。 譬如末世第一个非x因子造成人类大批死亡的事件,就是因为异植率先突破,进化出的毒孢子肉眼难见,可以突破人类所有防御,一座城百万人口只逃出不到百人,其余尽皆覆灭。 也是这件事,真正让人类放弃科技手段转而寻求自身突破,只有增强自身肉体素质才能真正抵挡末世中的各种危机。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因为世界意识的偏爱,异族修炼到一定程度就无法精进,只有化作人形适应人类的躯体才能继续修炼。 它们的原型倒像是战斗中才会出现的第二形态了。 人类甚至没有经历过大规模抗争,就理所当然的在和异族的战争中胜利了。 能够清晰意识这种偏爱的都是当前世界的最顶尖战力,他们有底气坚信自己不会在新的进化筛选中淘汰。 这般就算有的人不支持段湛的做法,可也不会向大家揭露人类被偏爱的秘密。 因为实力越强寿命越长,现在揭露了日后变数会更多。 段湛低声哄道:“我知道皎皎心善,可是进化筛选或许更适合人类发展。” 宋皎似笑非笑:“我若是心善,就不会放任丧尸病毒扩散。” “而且……若是进化筛选更适合人类发展,丧尸病毒这种在末世初期就被消灭的东西,是不是更该被淘汰?” 段湛:“那是皎皎舍己为人。 若不是你在那场战役中净化了大部分丧尸病毒,纵是人类排斥它,世界也需要十多年将其彻底淘汰。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仅仅几个月,世界就再难寻找到丧尸病毒。 这都是皎皎的功劳!” 段湛还提出佐证:“许无是意外在废弃研究院找到的几管病毒,a城和他敢肆无忌惮研究甚至抛撒扩散,也是因为丧尸病毒清理的太快。 他们对其的印象不深,小觑它的能力,竟然认为可以控制它。 这些都是因为皎皎在南方做的事。” 虽然夸的不合实际,但宋皎还是被哄得极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这拙劣的情话,更是因为爱人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中。 她撑着头笑,松口道:“就这一晚。”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段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贴着她情话一句接一句的。 宋皎当然是迷失在这里面了。 什么?正事? 哦,还有正事没谈啊。 “雷电化型的身体可以有多种形态。” 段湛的头上冒出了兽耳,面庞也年轻了好几岁。 宋皎呼吸微滞,有毛茸茸的尾巴勾住了她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摩挲她的皮肤。 什么正事? 眼前的就是正事!!! 第31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1 宋皎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下一个。” 昨晚她认真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段湛新身体的二三用途,尤其是那敏感又可爱的兽尾。 直到日上三竿,宋皎才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 都怪a城的行动太快了,要不然她现在就可以和段湛……咳咳,可以帮助段湛更清晰地认识到他身体的百变性。 宋皎下意识释放异能净化面前人,心中回味着昨晚的滋味。 段湛的声音也随着年龄变小了,会带着少年气地对她撒娇,也会变回二十多的模样,带着些许侵略感,主打一个应有尽有。 栽了,真的栽了。 起码三五个月宋皎是不会想和段湛分居了。 她心里暗暗磨牙,段湛定然早就想到这种做法,只是故意等到关键时刻说出来,譬如昨晚。 哼,她决定等三五个月后,再找段湛算账。 至于现在,宋皎见到他就能想到他有着兽耳和兽尾的模样。 长的、短的、白的、黑的、花纹……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受到限制的是宋皎的知识存储量啊。 宋皎翻开动物图鉴的下一页,同时收回手,道:“下一个。” 察觉到面前的人还没走,宋皎疑惑地抬头,就看见面前的人在变得苍老。 四周的人惊讶出声,排在后面的人听了这个消息都疯狂地向前挤,帐篷也被挤压的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塌。 宋皎顾不得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只不错眼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脸上布满了皱纹,背脊逐渐弯曲,肌肤暗淡无光,其下的血肉像是被人吞噬一空,只留下皱巴巴的皮挂着,整个人变得矮小,缩水了不止一圈。 宋皎见那人停止了衰老,正想再仔细查探他的身体,可还未碰到他,就见那人脸上布满了裂纹。 平地起风,一阵微风钻进帐篷,微弱的甚至没有吹起宋皎的头发,可是却吹的动宋皎面前的大活人。 几个呼吸,那个人原先呆的地方只剩下几点灰烬,证明方才的事不是错觉。 宋皎仔细回想方才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已经准备放弃正事了,结果……多少天没出现过的事例,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出现的丧尸病毒并不会和末世初期那样可能真的灭绝人类,因为人类已经进化二十年了,丧尸病毒却还是最初版本。 丧尸病毒再次进化也只能是淘汰人类中的部分人。 高阶异能者的共识,末世初期的百年是最容易突破种族桎梏的时间,而丧尸病毒的出现加速人类吸收x因子,这样对人类进化是有益处的。 只是带来的坏处就是掀起新的筛选,最后可能又是千百人中才幸存一个。 段湛认为筛选进化的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所以牺牲再多人也是有意义的,一旦成功,人类这个种族的上限将被重新定义。 现在丧尸病毒广泛传播了,宋皎只要花费十多年推开进化之门就好。 至于别的事,冷眼旁观就好。 宋皎是想让他们知情,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进化,那就放任丧尸病毒的发展,百年进化时间一到,或许全球剩下不到万人甚至是千人,但是突破种族界限达到段湛目前实力的或许能有百人。 选择安稳,那她会配合他们研制出融合药剂,令丧尸病毒和x因子结合为sx因子,丧尸病毒失去了毒性,x因子也失去了爆裂变得温和,纵是普通人也可以正常生活了。 只是,带来的后果就是人类的百年进化之路会被终结,以后的人类寿命上限大概是在一百五十岁左右。 纵是有天纵之才,或许也只能修炼到目前的中级异能者地步了。 一个是未来一个是现在,最终的选择还是要给他们做吧。 段湛是不赞同这么做的,但是考虑到假如以后出现心怀大爱的净化异能者,要净化丧尸病毒,那也是个麻烦。 还不如现在将丧尸病毒和x因子糅合,彻底无法分开,以后纵使出现净化异能者也对此无能无力了。 宋皎只是觉得该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且他们选择了融合这条路子,对我也有更多好处。 除了融合后的sx因子无法被净化,还有就是这个路子存活的人多,我也能更加稳妥的完成系统任务。 最终段湛还是被说服了。 要让他们认真选择的前提是要真正认识到丧尸病毒的危险。 药池被毁,宋皎又被段湛护着,若是一心想走没人可以拦下,他们离开q城居无定所,去世界各地转悠几十年,什么菜都得凉了。 所以,他们通过净化药剂或是其他东西保持污染是轻度的想法是完全不可行的。 每个人都有可能被重度污染,除非他们保证自身的进化速度永远高于丧尸病毒的进化速度,正如要一直高于x因子的浓度变化。 而重度污染的后果……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会短暂回到末世前,若是年龄已经百余岁,那就定会化为灰烬,而若是百岁以内,可能会较本身年龄衰老个五岁十岁。 在初期x因子波动中幸存下来的大都是年轻人,现在也不过是四五十岁,可是在过上五十年呢? 而现在还有近七十年才到进化的终点。 而丧尸病毒和x因子融合的法子也只能在这几年使用,等丧尸病毒进行二轮三轮进化,那么人类就真的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那晚a城的人迅速苍老只有宋皎三人亲眼看到,之后有消息传出也比不上亲眼所见的震撼。 宋皎盘算着遇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可以引起异能者的关注。 本来因为段湛的新花样,宋皎都要放弃这个打算了,已经决定今天是最后一天出手净化,三五月之后再说下一步。 没想到,今天就出现了。 宋皎向下压了压,让众人安静些,开口解释了原因。 有人面色惊惧,有人神色思量显然在考虑这真实性,也有人明显不信怀疑这是宋皎特意安排的。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要仔细思考一番。不知道宋小姐这些日子是在这边还是?” 宋皎当即道:“a城已经覆灭,我自然是要回q城的,也只会在q城。”不会去其他地方。 “假若宋小姐说到都是真的,那么这关乎全人类。并不是我们这些人就能决定的,消息传到世界各地,再等人来,大概需要一个月。” 宋皎沉默,她这时才稍稍意识到这个有些重要,毕竟她之前的计划写不满一张纸,还全是靠运气。 要是运气不够那就……继续等吧。 主打一个随心。(默默反省一秒钟) 第32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2 “总之,我是绝对不愿意做别人进化路上的垫脚石。” “后果你们也清楚,如果不让丧尸病毒和x因子融合成sx因子,那么几十年后幸存的人类可能也就不到万人,哦,甚至是千人。” “你们承担的起这样的罪过吗?那可是几千万人的人命,你们要是选择了这条路,晚上睡得着吗?” “x因子是天灾,这回可不是。” “我知道你们能力强,可是选择进化这条路你们也有死亡的风险啊,我们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同意融合sx因子这条路,你们就是人类的救世主。” “是啊,我也可以保证,全人类都会记住你们的。” 一群人围着中间三五个人不停地劝说他们改变想法,有拿大义胁迫的,有拿利益诱惑的,也有哭着喊自己不想死的…… 而这样的事发生在世界各地。 这本来该是宋皎要面对的事情,答应进药池就是人类救世主,不答应就是人类灭亡的罪魁祸首。 宋皎轻笑,果然,她就没有那么高尚。 她如今置身事外,也才能这么轻松地看待双方的争执。 双方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根本利益冲突罢了,对此,宋皎无意评判,可偏偏有人拉着她。 “宋小姐,重度污染者被净化后的后遗症真的没办法解决吗?” 宋皎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有的是净化异能,并没有控制时间的能力,也没有让人返老还童的能力。 而且,你们心中应该也有数,毕竟这段日子你们也尝试了各种办法。” 问话的人不死心道:“谁知道你还有没有藏着什么?现在a城幸存的人在研究的融合药剂不就是出自你手。” 话音刚落,就有人三三两两的附和,不过几分钟,就变成宋皎被人围着。 宋皎好奇道:“既然你们觉得我藏着其他的法子不拿出来,那么你们决定怎么做?”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段先生是可以护着你,可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吗?” “既然都是要死,那么拉你垫背也不错。宋皎你不要忘了,丧尸病毒之所以扩散,就是因为你这个贱……” 那人话还没说完,身体表面突兀闪烁起细小的闪电,他的双腿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软趴趴地无法支撑他站立。他蜷缩在地上身子不断地抽搐,眼球向外凸起,仰头大张着嘴像是在痛呼又或是求饶,有细微的呻吟声露出,旋即他的脖颈焦黑一片,整个人又变得安静起来,像是上演着的默片。 方才说起来长,可也不过是呼吸间的事情,后面如何她就不知道了,因为有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但最后一眼,宋皎还是看见了那个人的脚下有炭末流出,是内里肌体被破坏完全后形成的炭末,最后破坏的皮肤才会有这种现象。 宋皎蹙眉,不满段湛遮住她视线的行为,她刚刚都看见了,段湛还以为她不知道他要用怎么样的方式警告众人吗? 在这糟心的末世,她见过血腥场景,也动过手,仅是二十年前的那场战斗中,她与段湛就是隔着重重人群各自为战。 否则她就直接带着段湛脱离战场了,做什么毫不犹豫地放大招啊。 她乐意被段湛宠着,也承认现在的她和段湛有差距,毕竟前天她才终于迈入高阶异能者。 但是她不愿意真的被段湛当作菟丝子,真的被认为适应不了末世的残酷,需要段湛制造一个虚假和平友爱的世界养着。 那你是把我当爱人还是宠物啊? 宋皎越想越气,想要掰下段湛的手。 段湛将宋皎抱在自己怀中,低头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皎皎,求你别看,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 宋皎停止了动作,犹自愤愤不平,举起段湛的左手张唇狠狠地咬了一下。 在我心中你怎么会有不好的一面呢? 怎么变得越来越傻了啊?? 难道半兽形态会影响智商???(发愁。jpg) 可是还有还多种形态没玩过呢,之前的形态也没有玩尽兴呢……(犹豫ing) 不应该是这个原因吧,但是之前也没有人到过这个境界,没有参考对象啊。(更加纠结) 算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暂停半兽化,让他维持原貌一个月…… 不,还是半个月吧,先看看效果吧。(恋恋不舍,满腹遗憾) 没有半兽化了,那今晚……今晚睡素觉!(毫不犹豫) 哪能天天这么搞,要有节制!!(理直气壮,超大声——) 段湛此时还不知道宋皎的决定,他心里正得瑟。 以前他阻止皎皎看这种场景,就算说的比这回可怜,皎皎也只会横他一眼,让他别装了。 偶尔恰逢皎皎心情好,会配合着夸他两句顶多再附上一记香吻。 哪像这回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亲自己啊,还恋恋不舍亲了那么长时间。 就是可能在众人面前有点紧张,力道有一点点重,皎皎心里指不定多害羞呢。 段湛盘算着今晚要怎么做,能借着这事更好的树立自己的小可怜形象,这回皎皎起码要哄个十天八天的。 毕竟不长眼的人也不多啊,都是不可再生的啊。 半兽化也不能常用,这样皎皎习惯了,以后拿出来就不显得珍贵了。 还是小可怜形象最好,只要树立好了,以后流露出些许难过,皎皎就会特别主动…… 看来孙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本来想着孙猛之前几次三番试探皎皎,还是那么拙劣的试探,就差明摆着我想看看你的底线在哪里。 虽然皎皎是顺水推舟,还让他到了中度污染的程度。 但最后他不是没有重度污染吗?那就是没有起到作用。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要和他算一算帐的。 孙猛能在各个势力中有“义弟”,当然是有点本事的。 他当即就给段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譬如看出宋小姐对您极为在意,舍不得您难过啊,譬如要怎么做能让她主动安慰您,譬如您的演技浑然天成,但如果不要让她看见您的脸效果会更好…… 段湛:…… 他当然是笑纳了,顺便不动用异能地揍了孙猛一顿,警告他不许说出去。 走出去没多远就折返回来,又揍了孙猛一顿,甚至比先前那顿更重,还禁了他十天异能,让他的伤没法立刻好。 原因是你竟然敢算计皎皎。 但念在是初犯,主要是这方法别人用不来,自己用了也全看皎皎心情,所以姑且放你一马。 孙猛:……(欺人太甚!挽起袖子准备动手,哦,我打不过他啊,那没事了。) 唯唯诺诺地应声。 第33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3 众人见到段湛突然出现,先是一慌,继而见到地上的人惨状,心下发寒。 不是没有人想过阻止,众目睽睽之下,段湛还能将大家都杀了不成。 段湛的答案是可以。 有人刚发出一个字,就被劈成了焦炭。 他扫过众人,一一处决面上带着愤怒抑或是不甘的。 这些日子他没动手,他们过的太安逸了,还真以为末世有规矩? 众人望了望这边的人形焦炭,又看向那边面露痛苦祈求个痛快的人,终是想起了段湛的作风,瞬间一个个老实的如同鹌鹑,都不敢大口呼吸。 段湛杀意上头可不管你是谁,只要有人敢动手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众人: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段湛:嗯? 众人:……没毛病,我们确实打不过,动手只有死路一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众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挣扎,有人看的心慌,腿脚发软,一时不查直接摔在了地上,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那人慌忙地跪倒在地想向段湛讨饶,可是动作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此时是不是不该做任何动作,发出任何声响。 他咽着口水惊惧地看向段湛,所幸段湛并没有计较,只扫了他一眼。 绝处逢生,他胸中提着的一口气泄了,整个人彻底没了力气,直接软倒在地。 他也不想起身,就这样躺着蛮舒服的,胸膛起伏大口呼吸着甘甜的空气,慢几拍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声太大了。 又急忙憋回去,涨红了脸,竟是忘了该怎么呼吸。 好在现在无人关心他,就算看见了也只会感同身受,不会嘲笑他胆小。 过了良久,地上只剩下一堆炭烬。 众人循着段湛的意思静默无声地打扫好地面。 段湛也放开了宋皎,安静无声地站在她身侧。 宋皎先看向原先那人倒下的地方,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地板上原先还有着些许浮灰,现下也没有了。 厅内的人还是很多,可较之原先空旷了许多。 宋皎不想知道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或许是临时有事走了吧。 大厅内的气氛凝滞,空气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重量,众人的腰都有些弯。 他们想走可是又不敢说。只小心翼翼地觑着段湛的脸色。 有了对比才懂得珍惜,他们现在是真心觉得宋皎人美心善性格好,不会动不动就杀人,还治得住这煞神。 众人看她的目光中就带了七分感激好三分庆幸,庆幸她今天在场,否则今日绝不会这般轻易结束。 什么? 你说宋皎才是今天这桩祸事的根源。 赶紧滚远点,死的时候别溅到我们身上。 宋皎见众人面上的神情,不难猜到他们心中的想法。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段湛一眼。 段湛正要笑,却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抿唇略带苦涩地与宋皎对视,又赶忙低头,一副颓然之色。 在场众人中有人窥视到了这一幕,目瞪口呆。 不待他们反应,就感受到细微的电流在它们身上行过,似乎在警告他们不该说的别说。 宋皎收起了笑,心下有些凝重,半兽化的影响竟然这么大吗? 她不喜欢在人前举止亲密,可现在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握住段湛的手,告诉他自己在。 宋皎见段湛还是维持着低头模样,连忙起身抱住他,探头观察他面上神情。 “皎皎……” 不待宋皎看清,段湛就果断伸手将宋皎抱进了怀中,两人紧密相贴。 宋皎心更慌了,他没见过段湛这样的表现。 可这没头没尾的搞这一出,她心下狐疑,怀疑又是段湛装出来的。 这念头刚出,她就在心中狠狠唾弃了自己。 且不说段湛演技没有那么好,更不说最近因为段湛半兽化,两人蜜里调油,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宋皎不仅不会拒绝反倒比以往更主动。 段湛没有理由这么做。 再说就算是他装的,以后自己知道真相,跟他好好算账就是了。 可如果是真的,她没有第一时间给段湛最好的反应,那他的段湛不是要白白伤心好一阵? 宋皎不顾段湛的反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然后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向下拉了拉,仰头含住了他的唇。 段湛瞳孔紧缩,不敢相信那么害羞的皎皎竟然会当众做出这种事。 他果断地分开两人,既而又恋恋不舍地在宋姣脸侧落下一吻,将头埋在宋皎颈侧。 好可惜啊,可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 宋皎不放心地问道:“好了?” 段湛闷声答道:“嗯,我没事了。” 同时心中暗下决定,今晚要好好维持人设,一定要让皎皎好好补偿自己。 宋皎这边也下了决定,往后两个月不允许段湛变换形态。 心中也后悔自己见到段湛的半兽化形象昏了头,竟然没考虑到频繁变化身体形态会不会对他的身心有所损伤? 段湛因为半兽化得了便宜,他许是不敢瞒着半兽化的坏处,但他可能根本都没注意到有损失他身体的苗头。 宋皎愤愤,恋爱脑! 同时又想到会不会是前些日子过于亲密所致? 段湛因此更加关注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所以才这么敏感? 可也太牵强了。 不管了,通通都禁掉。 他的身体最重要! 先睡半个月素觉看看情况。 早在宋皎握住段湛的手时,众人就要感到一股电流袭来,慌张低下头,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心下暗自揣测他们就喜欢玩这个情趣,要不然干嘛不让我们走啊? 段湛是因为宋皎在场,只要众人不欺负宋皎,他自然不会越过宋皎做决定。 宋皎则是担心段湛的身体,哪有心思关心别人在不在场。 等宋皎确定段湛真的没事了,这才有心思看向众人。 还不等她说话,外面就传来轰的巨响。 众人见怪不怪,似乎早就习惯了,心中默数着三、二、一。 就听到接连不断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宋皎之前给了a城的合作者关于融合药剂的制作方向。 之后,幸存者们一边争执人类的进化方向,一边围绕着研究院展开一场场战斗。 这是第多少次炸毁了融合药剂? 第34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4 q城先前被段湛毁坏过,当时又是攻打a城又是清除城内的奸细,根本没有时间去清理废墟。 q城九成九的异能者都是露天席地,讲究点的就搭个帐篷,主打一个怎么省事怎么来,索性异能者身体强壮,无需担心生病。 直到最近两个月,和a城的作战烈度降低了,可以抽调出大批人手重建q城了。 先是净化异能、终结末世的传言,后来是人类进化道路的选择,这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直接让此处成了世界的焦点,无数异能者从世界各地赶赴而来。 而此时q城的模样……还不如现下彻底毁坏的a城,真除了宋皎休息的地方,全都是废墟。 徐淼深感不能这样,就组织人手重新建城,虽然q城因为段湛的作风在别人口中已经是魔窟,可魔窟总比废墟好吧。 这也太丢脸了。 现在看来,徐淼是做了无用功。 融合药剂一开始被放在a城研究,但是一天遇到十几二十波袭击,主要是动不动就搞死研究人员。 宋皎深感不能这样,就将研究地点搬到了q城内部。 并且和两方约定好,可以毁坏东西但是不能伤人。 自此,q城就迎来了三天两头爆炸的日常。 新建好的城市就这么塌陷了一角,两方打完还是会主动承担恢复q城面貌的职责,但是…… 不到一个月,实验室那边的地面都向下塌陷了六米多。 宋皎又将实验室搬到q城外围,仔细研究了先前打斗的范围,确保不会毁坏q城。 然后,双方越打越激烈,尤其是随着融合药剂研究进入新阶段,半成品和异能可以产生剧烈爆炸,q城又恢复了原先修修补补的过程。 徐淼面带寒意地走进大厅,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人,那几人衣衫褴褛,身上满是黑一块红一块,显然是刚刚经历过战斗。 他们泾渭分明,双方隔着足有一米远,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后快。 “周边已经没有材料用来建造房屋了。”徐淼开口道:“融合药剂的研究可以先搁置吗?” 宋皎挑了挑眉。 徐淼自然是支持丧尸病毒筛选进化这条道路的,他跟在段湛身边,自然是知道高阶异能者上的阶段,可以看到却终其一生无法进入那道门,那太残忍了。 可是宋皎不希望段湛插手,甚至不允许他公开高阶异能者上面的新境界。 说是给众人选择的机会,可是让老大置身事外,这何尝不是一种偏颇? 徐淼知道,莫说是他,就算是世上除宋皎的所有活物加在一起,在段湛心中也比不过宋皎的分量。 可这关乎他自身根本利益,根本无法像之前那样毫无异议地赞同段湛的所有决定,他只能从宋皎这边突破。 段湛皱眉,想让徐淼离开,却被宋皎拉住了手。 宋皎向他摇了摇头,并且要求他先回房,剩下的事情都交由她处理。 哪怕段湛有着人类形态,他也不再是人类了,也不再是被世界意识偏爱的主生物。 而世界意识绝不会愿意让外人插手自己世界内生物的进化历程。 段湛刚突破时还没有意识到此事,宋皎也是被系统提醒的。 自那以后,她就尽量让段湛不要插手这些事,尤其是涉及人类进化道路的选择。 确认段湛真的已经离开大厅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性命保住了。 宋皎:“融合药剂的研究总共有五个阶段,现在就搁置日后恐怕会出变故,如果丧尸病毒的进化速度超出我们的预期,那届时是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了。” 徐淼道:“城池还没有修复,也没有材料修复。” 宋皎沉吟不决。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在场众人也不会有人将这个理由当真。 关键是徐淼的态度,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当着众人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态度,也是对着观望的人表示,继续进化的好处足以让他赌上身家性命。 宋皎想到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徐淼待她也算尽心,自己当时能够出雪原也是因为遇到了他的弟弟徐炎。 甚至因为徐炎的那场乌龙告白,徐淼还压着给他的奖赏,要不然就因为他带自己出雪原,段湛也不会毫无表示,只是徐淼坚决替胞弟拒绝了。 这些她和段湛都清楚,所以将徐淼推到台前,代替段湛和各方势力交流。 如果选择了融合sx因子这条路,那么在之后重建人类社会的牌桌上,徐淼一定是分到最大蛋糕的人。 这是她和段湛向各方表达的意思。 徐淼叹了口气,转而道:“实验室被损毁严重,我先将他们安排到东城那边继续做研究。至于材料短缺,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修建城池。” 宋皎终究还是给了徐淼这个面子。 “研究人员忙活了几个月,也让他们好好休息一阵吧。至于融合药剂……”宋皎顿了顿:“先搁置一个月吧。” 徐淼还未作答,就有人道:“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是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 众人:嗯?不是吧,煞神才走你就这么搞,胆子这么大的嘛…… 再一看,哦,原来是跟着徐淼一起来的,那没事了,怪不得敢这么说,合着你刚刚没有命悬一线呗。 孙猛冷笑道:“你不同意又如何,你又算个什么?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进化之路才是对人类最有利的。” “孙猛你……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多大年纪了,你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死?你选择这条路根本就是自取死路。” 孙猛根本不回他,只低头仔细擦拭着方才在战斗中染上血迹的刀。 显然,这样的争执不是一次两次了,双方都见怪不怪,那人也习惯了孙猛这种作态。 *** 夜晚,月亮升起来,高悬于天空。 因为今天推迟融合药剂研发的事情,q城其他地方沸反盈天,比先前更热闹了。 但这都不会影响到小楼这边,此处还是静谧无声,温柔的月光洒在此处。 段湛悄然靠近宋皎,正准备做些不辜负这良辰美景的事,就听宋皎道:“往后一个月睡素觉。” “嗯???!!!” 第35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5 段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重复道:“素觉?” 因为过于意外,他的音量有些高,与他今日的小可怜形象不符。 好在,宋皎没有往其他方向想,详细的解释了原因,并着重强调段湛此后几个月不可以变化形态。 显然,这些话是白说了。 因为段湛当听到往后一个月不能亲近时,脑海中就听不进其他话了,只不断循环着这一句话。 一个月不能亲近…… 我听错了吧? 哦,没听错啊。 一个月后还要看情况??? 孙猛那个老贼害我!!! 宋皎见段湛心不在焉,狠掐了他一把,恼怒道:“你又在想什么?” 段湛回神,赶忙道:“没有,我是被皎皎的心意感动了,琢磨着日后要给皎皎什么惊喜。” 宋皎神色稍霁,道:“我也不要那些惊喜,这些日子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修养心神。半兽化对你身体没有影响,可能还是对你的心神有所损伤,要不然你你白天也不会那么反常。” 段湛觑着宋皎脸色回暖,趁热打铁道:“皎皎,我身体是真没什么问题,现下也没感受到异样。我也不敢瞒着你这种事啊,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境界,自然而然就知道变化身形究竟是不是对身体有害了。 我怎么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呢?” “所以你还对我说过什么谎?” 段湛自知失言,讨好道:“我当然是不会瞒皎皎任何事的,也不会对皎皎说谎,所以我的身体是真的没有事。” 宋皎并没有计较段湛是否有瞒着他的事情,总归是些无伤大雅的琐事。 段湛心内稍松口气,就又听宋皎道:“总之,稳妥起见,就这么定了。” 段湛不死心挣扎道:“皎皎,我白天是太生气了,那个人对你口出恶言。我一时冲动手段就难免过激。” 段湛用了孙猛教的方法,刻意压低了语气,平淡中透着股悲凉凄楚。 他又提起了两人死别后的惶恐,自己漫长的等待之苦,主打一个不露声色间卖惨。 孙猛,让我再信你一回,如果这次还没有效果,我一定选个山不清水不秀的地方安葬你! “我们又分别了二十年,这是我们见面以后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做这种事,所以心里面就担心你见到了会不喜欢。 我知道我白天是想多了,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皎皎就算真的见到那个场景也不会害怕我的。” 宋皎被触动了心弦,主动回抱着段湛,悄声安慰了好一阵。 段湛自然是极为享受爱人的关怀体贴,以为自己过了这一关,心下荡漾,手也不老实起来。 宋皎捉住他四处乱动的手,问道:“你想做什么?” 段湛听出了宋皎语气不善,但想到往后一个月要过的日子,终究还是大着胆子道:“我身体并没有什么事,白日的事情和半兽化也没有关系。我们今晚就……” 话还没说完,段湛就被宋皎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什么?你还敢抬起胳膊挡?你还敢躲?” 可怜段湛不仅不能躲,甚至还要调整姿势免得宋皎累着了。 并且在意识到无论宋皎怎么打,他身上都没出现什么痕迹,他还不得不主动调整身体的防御力,免得皎皎冷静下来发现了这种情况更加生气。 “我方才说的话你都没过脑子吗?你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那点事吗???!!!” “我说的什么?我说的是半兽化对你的精神有所影响。 要不然你白天会是那副模样,你刚才能口不择言直接暴露了你还有事瞒着我。” 段湛:……不敢做声。 好半响过去,宋皎气喘吁吁地坐下,口中还道:“你心神要不是受了影响,今日白天你就算有趁机邀功的想法,也早就藏不住狐狸尾巴得瑟起来了。 哪会那么难过自卑?甚至还担心我会因此厌恶你。” 宋皎说到这顿住了,狐疑道:“你不会是故意装出来的吧?就为了让我可怜心软?” 段湛早就在心下将孙猛骂的狗血淋头,可现下这一关还要过。 他能说是装的吗? 当然不能! 且不说白日里皎皎在众人面前的主动亲近,就说今晚折腾了这一番,要是承认这一切都是装的…… 皎皎恼羞成怒之下,定是要将自己连夜扫出城门,自己三五个月都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届时别说一个月不能清净了,三五个月都有可能。 可不承认这是装的,等皎皎迈入这个境界的时候,就会发现什么身体不好、心理脆弱都不存在的。 如果再出现和皎皎死别的场景,他才不会守在哪个城池,只会平等的破坏世界每一个角落。 哦,我先前也不止一次的装可怜,便于享受皎皎的主动关怀啊。 那没事了。 考验我演技的时候又到了。 段湛脑子中拼命想着宋皎拒绝自己的场景,面上笼罩着悲伤,目光哀戚,也不出言为自己辩解。 宋皎主动拉着段湛坐在自己身旁,后悔道:“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想的。” 她既然知道段湛心神不稳,就不该说出这种怀疑的话的,总不能他突然进修演技了吧。 宋皎凑近他,悄声道:“等确定你没事了,我也给你个惊喜。” 客观上来讲,段湛的演技是真的没有进步多少,宋皎但凡多逼问两句就能看出破绽,但架不住她舍不得。 段湛心虚地搂住了宋皎。 孙猛有些关于演技的提议效果还是不错的,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挨打的事实。 当夜,孙猛就在家中遇袭,白日里刚染过血的刀就在他手旁,可他却没有抽出的机会。 孙猛以为是对面派出来杀自己的人心怀绝望,天要亡我啊! 可那人并没有要他性命,只是筋骨皮肉上的损伤。 这熟悉的感觉,这熟悉的场景,哦,是你啊。 孙猛想抬头看,却又被人死死的按住了,但匆忙之间还能扫到那人手上的红痕。 哦,这位在那位祖宗手里吃亏了,就来找我撒气??? 不是,大晚上的你没病吧?! 段湛身上的伤须臾就能好,但皎皎不是说了不能让他变化形态嘛。 最关键的是,皎皎会心疼啊。 第36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6 宋皎震惊道:“融合药剂制造出来了?” 站在他面前的徐淼神色复杂,哑声道:“是的,已经制造出来。今天凌晨的事情,当时研究人员制造出来之后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融合药剂,更没有仔细保存。 直到今天上午发现那边的x因子浓度降低,有人去到那片地域能明确感到体内异能被压制,这才派人去查探。” 宋皎知道徐淼不会无的放矢,这么说了肯定是经过各方验证,可她还是出言问了。 “那对丧尸病毒也有效果?” 徐淼叹了口气,道:“试验了,是真的融合药剂,可以将丧尸病毒和x因子融合成sx因子的药剂。” 宋皎失去了一贯的风度,急切地追问着实验的每一个细节,像是听不懂话一般,一遍遍地反复寻问。 徐淼为人聪慧,并不愚笨,见到宋皎这般作态,他心中的猜测逐渐成真,也丧失了最后一丝幻想。 “我不是让研发人员休息一个月吗?现在才过去十七天,怎么突然就制造出来了?” 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宋皎的询问,也是借此一遍遍重复给自己听:“是这样的,但是制造融合药剂的那个研究员他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就在自己房间做了试验。 我们也拷问过了,他自己对这个试验也没抱期待,就是休息时候无聊用以消遣的。 他制造这个药剂也没想着是融合药剂,就是觉得那两个东西和各种元素结合一定会有奇妙的变化。” 徐淼说到这,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靠着墙壁,停顿了好一会,才能继续道:“甚至他就加了雷系晶体和火系晶体,因为这两个最近出现的比较多,价格也不贵。” 宋皎喃喃道:“那有没有可能没办法复现,或者制造的难度很大?我原以为会有两三年才能制造出来的。” “可以复现的,现在还要控制比例才能复现,但已经变成加入什么晶体都可以了。 无论是雷系晶体还是水系晶体亦或是其他,甚至只要加入足够的雷系元素也可以,高阶异能者熟悉一下就可以上手制造。” 徐淼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上,头埋在双手之间,满是自责道:“会不会是因为我……因为我让他们停止一个月的研发,才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进度太慢了,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对吗?” 这是两人见面以来,他形象第一次如此狼狈,但宋皎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眸中已经蓄满泪水。 “怎么能怪你,我也是开口同意的,只是没想到祇……”这么着急。 剩下的话她咽进肚子里,不敢说不能说。 宋皎突然一阵心悸,心下升起不详的预感,她下意识望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高悬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阳光撒遍世界每个角落,唤醒世界中沉睡的生机。 和往日异样的天空,可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湛蓝的天空似乎多了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阳光中似乎也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同时,世界各地的高阶异能者心中突兀升起一个念头,世界要安定下来了。 宋皎回头和徐淼对望,果然,他也察觉到了。 “皎皎、皎皎,你没事吧?” 段湛突兀出现在宋皎的面前,神色慌张,身形显现时有明显的电光划过,显然是使用雷电穿梭,瞬间从千里之外到宋皎面前的。 前两日,段湛被宋皎打发着去和世界各地的顶尖异能者,即是世界最接近进化之门的人沟通,免得他在自己身边整日想着那些事,偏偏宋皎在他的痴缠下也有些撑不住了,这才果断地将他扫地出门。 宋皎喉咙滚动,语调发飘:“祇真的插手了啊。” 哪怕宋皎对此早有预料,可是当她的预想真的实现,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升起惶恐之情。 这和个人的经历心理素质不管,这是维度之间的差异。 他们这个种族乃至于所生存的环境都是基于世界意识的,它一念间就可以毁去,这种赤裸裸地差距没有任何办法抹平。 如果不是x因子,他们甚至连知晓世界意识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宋皎突兀想起了系统之前不断重复过的,宿主,你在一个极为特殊的时代呢,你们整个种族都很幸运。 世界意识被段湛的进化惊醒了,然后开始关注自己之前养的生物,也是祇第一次养出的智慧生物。 祇对他们很是偏爱,否则不会未来得知他们突兀灭亡时,激动自毁。 但由此也可以明白,祇是任性的,祇根本不会考虑养的生物顷刻毁灭会对祇的修为有多大的打击。 这也就意味着,宋皎她们连和世界意识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她们被偏爱时可以享受到多少好处,那么当祇厌恶时她们就会有多么迅速地灭亡。 祇出手替他们选择了道路,祇希望能够保全大多人类。 祇不会插手人类的选择,只是会在祇期望的选项上多加些砝码,譬如让融合药剂早些现世。 宋皎毫不意外世界意识的选择,人类进入末世后,基本没有新生儿诞生了。 进化替人类选择了道路,人类的身体所有的优化方向都是为了有质量地活着更长。 体内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个体本身服务,又怎么会顾虑种群的繁衍,无用的东西都要舍弃。 异能者能够活成百上千年,且直到死去都不会出现机体衰老无法独自生活的现象,体内的激素也在调整,他们变得更加自我。 这些对于进化成功的人是有极大好处的,可以倒在这条路上的人不可计数。 对于祇来说,新生生物少了,祇每次醒来看到的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自然是非常不乐意的。 尤其这些生物还有可能突破祇的世界限制,祇再也没办法单纯地满怀喜悦期待地看待他们,因为当他们真正迈过进化之门,也真正地跨越了维度,成为了单纯独立的个体。 也真正有可能成长到威胁祇的地步,祇不得不将他们当作同类,考虑些许利害关系。 第37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7 宋皎的心跳的飞快,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股巨大的恐慌向她席来。 这不是她的情绪! 还不待她细想,她就被抛在更加纷杂的情绪中,恐慌、愤怒、哭泣、祈求…… 转瞬间,她的耳边又满是喜悦感激,感激奇迹的出现,庆祝人类有救了,心内控制不住的升起孺慕之情。 可她的眼前看到的是世界每个角落在茫然哭泣的人,他们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恐惧和不敢置信,那是高阶异能者感到前路断绝的绝望。 在此刻,宋皎像是脱离了肉身的桎梏,也摆脱了世界意识强加的情绪。 整个世界的丧尸病毒都是她意识的延申,只要她想,她可以看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丧尸病毒和她的命运绑在一起啊,末世至今,也只有她这一个净化异能者,她可以净化丧尸病毒,也可以研究出丧尸病毒永存于世的方法,譬如融合药剂。 她就仿佛是丧尸病毒的大脑,是她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代言人。 所以,就算二十年前她曾拒绝丧尸病毒的求救,选择了和它们同归于尽。 可在此刻,在这个世界即将发生巨大变动的时候,丧尸病毒还是愿意给与她帮助,让她短时间和它们融合,更加深刻地了解丧尸病毒的本质。 在这一刻,她和元素的融合程度远超过段湛。 这点毫不意外。 丧尸病毒是在末世出刚刚诞生的新元素,而又只有宋皎的异能和其相符,所以丧尸病毒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亲近。 这也是她在末世初期,彼时世界上才刚有人迈入中级异能者行列,她就意识到了进化之门的存在,并且只要她想,她有七成机率可以进化成功。 而段湛的雷系异能,雷系元素诞生了多少光阴呢,它更像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老者,对于短生种毫不关心。 尤其是修习雷系异能的不再少数,在段湛推开进化之门前,他虽然是这里面对雷系异能了解最深的,或许会让雷系元素多关注一眼,但绝不会过多偏爱。 直到段湛进化成功,雷系异能真正的开始和段湛进行交流配合,段湛的异能每天都在进步。 可他进化时间过短,和雷系元素的融合度远没有到可以将意识附在其上的地步。 这也是好处,因为他还没有彻底熟悉新的境界,处在转化期,所以醒来的世界意识愿意容忍他插手人类的事务。 宋皎的意识脱离丧尸病毒时,她能感受到内里的催促,催促她抓紧时间快点进化。 “皎皎,你必须赶紧突破!这些事都不要管了!!” 【宿主,这是最后的机会!一定要尽早突破!!】 她刚回神,段湛和系统声音前后脚响起。 宋皎却无心回答,方才的恐慌是世界元素带来的,只有和元素理解过深的人才会受到影响。 之后的孺慕之情则是世界意识赠与的,作为被祇创造出来的生物,她们怎么会不对造物者充满孺慕之情? 宋皎望向徐淼,他的面色惨白,显然他也感受到了方才剧烈的情绪起伏。 徐淼死死咬着唇瓣,有血从他的唇齿中流出,察觉到宋皎的视线,他张唇想说什么,又猛地顿住,只茫然地摇头。 宋皎垂眸,身体中残留的情绪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想找人诉说此时的感受。 可是……正如徐淼所表示的,不能说不可说。 “皎皎……” 段湛只唤了这么一句,就停住了,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天空。 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宋皎早就有预料,融合药剂制造sx因子这条路会是祇会喜欢的,甚至也有所猜测,如果人类选了相反的方向,或许祇会插手。 毕竟段湛的突破唤醒了世界意识,末世的三十多年对如今的人类来说也不算长,更何况对于世界意识呢? 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实现了。 宋皎发现还有她没意识到的,越是接近进化之门的人,就越能体会到那种差距,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是可以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思想乃至于一切都是可以被操纵更改的。 城内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无知的人是最幸福的。 段湛确定宋皎已经平定下来,他没有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再次提醒道:“皎皎,时间不多了。” 宋皎点头,道:“嗯,我知道。祇在催促着我们早点做决定,我明白的。” 段湛道:“我现在带你去雪原,其他事情等你突破之后再说。” “不行的,这个事情是我起的头,我必须要将它继续下去。 祇也不会允许我突兀离去的,融合药剂的还需要进一步试验,还需要大批量制造。” 宋皎没有再提人类选择进化的路径,当作真正体会到那种差距,就会明白不要反抗祇的任何选择。 她会因为当前大部分人类的性命提出给与人类选择的机会,现在也觉得不会惹怒祇,我们是依靠着祇的施舍存活于世的啊。 外间的喧哗声越发大了,更像是门外传来的。 徐淼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擦拭干净唇瓣的血液,起码面上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他抬步走出去,和外面交谈了几句,又折返回来。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徐淼面色复杂,有着哀伤更有感同身受的悲凉:“支持进化的那批人知道融合药剂被制造出来,来找我们要个说法,认定是我们私下安排的。 之前说的停止一个月研究只是为了让他们放下警惕心……” 门口拥挤的人冲了进来。 “是啊,宋小姐。我也不瞒你,我们安排了多人监视着所有的研究员,偏偏制造融合药剂那天所有监视人员都出了事故。” 宋皎道:“这我知道,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你的意思是什么?要我给你们什么交代?” “你既然要强行推行,一开始还假惺惺的做什么?” “既然你知道我可以强行推行,那么我又为什么要花时间骗你们?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该好好查查内部,是不是被别人钻了空子?” 那人神色愤愤,显然还是有些不相信,甚至不顾段湛在场就想动手。 宋皎并不慌张,她方才经过那般的冲击此时心情不好,也正需要发泄的时候。 第38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8 紧随那人冲进来的人拦住了他,低声提醒道:“别忘了前些天在厅堂内发生的事情。” 说完,又带着提醒意味地向段湛那地方瞄了瞄。 胡三愤怒地甩开了那人的手臂,冷笑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老子还怕什么,总归是烂命一条,早晚都得死。” 段湛神色淡淡,正要动手给他个痛快,也是满足他的愿望。 宋皎拉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她不敢再让段湛插手任何一点人类相关的事情了。 真正体会到世界意识的能力,她不敢让段湛有任何一点的逾越。 世界意识偏爱的是人类这个种族,不是个体的人类。 祇会因为段湛是第一个进化的人另眼相看,但如果和人类有所冲突,祇的会偏爱的只有看着从莽荒走到如今的人类。 冲进来的几人本就是容易冲动不顾后果的,如今越想越觉得胡三的话有道理,左右都是要死,痛快地问个清楚死了也值得。 宋皎看出他们面上的意动,叹了口气,道:“融合药剂的事情确实不是我做的,你们中应该也有人感觉到不同了,是……” 宋皎面上浮现出敬畏,委婉提示他们道:“人类选择进化这条路最后活下来的可能也就百多人,未来百年就会死去无数人,而你们中也有高阶异能者,应该知道人类……”是被谁偏爱的吧。 她说到一半,意识到在场的还有异能等级不够的,不知道此事的,所以也不能说。 胡三听出她话语中的谨慎,来不及细想,只赶忙道:“那融合药剂目前不能推广,也不能继续研制。” 因为心情迫切,语速极快听起来越发像命令,显然,胡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语气温和了许多,带着恳求意味:“宋小姐,您说过要暂缓研发融合药剂一个月的,就先等到这个月结束行不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宋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一个小时后,我会给你们明确答复的,你们现在也可以回去讨论以下。 之后在厅堂集合吧,只要我可以回答的我都会说的。” 胡三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匆匆赶来的孙猛拉了出去。 待人离去,宋皎先转头对段湛说道:“你先去雪原等我,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就会去雪原。” “我在这里陪你,融合药剂刚刚问世,这边并不安全。” “不行,你必须立刻马上去雪原,不允许插手任何一点与此相关的事情。” 宋皎见段湛还要拒绝,道:“你别忘了现在几乎人人体内有丧尸病毒,我是有自保之力的。” 段湛低头和她商量道:“我不出手,我就是陪着你,好不好?我现在去雪原根本放不下心来的。”顾不得徐淼还在身边,他又带着些恳求意味道:“我不想二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了。如果真出现什么意外,皎皎,那我会疯的。” 宋皎这次却没心软,只坚持道:“你必须去,段湛,我已经是高级异能者了。徐淼是老牌高级异能者了,可真要动起手来,他绝不是我的一合之敌。 这边的异能者大都是被我进化过的,我了解他们体内异能流转情况,只要有丧尸病毒在,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他们体内的情况。 这些你都是明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而且,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段湛口中附和着宋皎的话,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赞美,但却分毫不动,用行动展示他的态度。 宋皎气愤的踩了一脚,道:“都什么时候了,我不需要你夸我异能进步快,你还听不听我的了?” 段湛:“就这一次,以后都听皎皎的。”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宋皎:…… 徐淼在宋皎的暗示下离开,刚走出房门,身后就传来嘭的巨响,是房门关闭的声音,力道之大,墙上的白灰都被震落在地。 我脾气一直是很好的啊,所以我几次三番地动手能是我的错吗? 肯定是段湛的错!!! 宋皎慢条斯理地放下了卷起的袖子,斜睨了段湛一眼,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段湛揉了揉发青的手臂,皎皎是高级异能者了,身体素质是真一点没提高啊。 要不是他及时控制身体的防御,现下就是皎皎受伤了。 这样不行,必须要让她学会动手要使用工具,要不然被打的提心吊胆的。 宋皎见他不说话,气恼道:“你是真不知道吗?祇已经不再对你偏爱了,而且因为你的力量足以逼迫人类选择任何一个方向,祇已经开始……总之,祇已经给你警告了。” 段湛愕然:“皎皎,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丧尸病毒的融合度高,刚刚从它那边知道的。” 宋皎又道:“顶多三天,不,两天,我就去雪原寻你。我只是要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尽量不要让他们大规模斗起来,毕竟这样的后果说不定会影响祇对我们的观感。” 段湛低声道:“我就是不放心。” “可你在这里我更不放心,你现在必须去雪原,清晰明确地向祇表明你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愿。”宋皎抱着他,带着自豪道:“谁让我的爱人已经突破了,祇也无法窥探到你脑子中的想法呢。” 宋皎见到他面上的不安,安抚地吻了吻他侧脸上的青紫,道:“我现在是走不了。丧尸病毒是我们放出来的,这个对终结末世有用,所以祇对我们的行为是满意的。 而现在我一走了之,明知道这样的后果还这么做,我不敢保证祇会不会在意我们的行为。 我必须要处理好。 段湛,突破后的我们几近永生,祇也会对我们有爱恨的,无法像看待蝼蚁那般不在意我们的任何行为的。 而且,我们要在这个世界住很久很久,所以我现在不能这么离开。 最多两天,我就去雪原寻你给你报平安。 你一定不要再插手任何事情了,好吗?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嗯。” 段湛终究还是同意了。 第39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39 “人是你放进去的?” 胡三那些人可以不遭阻拦地冲进宋皎的房间,肯定是有人带路并且身份非同寻常,这才能突破内外层层护卫。 而如今q城能有这般地位的人,只能是徐淼的胞弟了。 徐炎爽快承认:“没错,是我。” 徐淼不意他承认的这么迅速,有些意外,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一切都交给我处理。” 徐炎道:“正是因为我对哥哥的决定布满,才会擅自插手的。老大那边有对胡三的行动不满吗?” 徐淼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胡三他们刚刚得到融合药剂的信息,情绪正是激动的时候,你再让他们到宋皎面前。这样他们一定会冒犯宋皎,而老大也一定会出手教训他们。 融合药剂研发出来和胡三被处死的消息一同放出去。” 徐炎接着他的话道:“那帮人的情绪一定会更加激动,这样行事更加鲁莽,老大不是愿意解释的人,也不会容忍任何对宋皎有威胁的人栽世上,甚至可能会加速推广融合药剂。” “你既然知道,那你今日的算计又是怎么回事?你就确定老大会容忍你这么做?你哥的面子还没那么大。” 徐淼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不敢相信一向听从他安排的弟弟竟然也有了自己的算计。 徐炎不赞同道:“哥你在老大面前还是有着几分面子的,你看,所以现在他们也没有找我算账不是吗? 我可不是他们的胞弟,他们也不会像哥你那样以为我是冲动行事。” 徐淼默然,徐炎说是他的弟弟更像是他的儿子,是他一手养大的,在他的印象中,弟弟一直是跳脱的性子,每天关注的也就是吃吃喝喝的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哥,我是不想死的,也不想让大家死。末世降临时我还很小,对末世前的世界没什么印象,但现在这个世界是我熟悉的,我习惯每天和异植打斗,也习惯了每次回城和朋友讨论收获……” 徐炎缓和了以下情绪,继续道:“q城才是我成长的地方,老大他……毁坏q城其实我就是很不喜欢的,但是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想,因为q城是有他庇护才能一直这么安稳。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和你们不一样,q城里面有许多我熟悉的人,我不想让他们死,只是因为少数人的野心。 你们都知道的,选择进化会有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亡,甚至不止这个数。包括你们自己也可能会死亡,为什么你们还要这么坚持?” 徐淼疲惫地闭上了眼,他从知道融合药剂的消息就一直在奔波,刚刚又受到世界意识的的影响,现在遭到胞弟的质问,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徐炎见他不答话,又继续道:“竟然还有中级异能者也支持进化这条道路,他们被长生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没有看到潜藏在下面的危机。 哥哥,你们不能这么误导他们,进化是在灭绝人类。” 徐淼道:“人类没有被灭绝吗?” 徐炎愕然:“哥,现在人类只是不能和之前相比,但也有数千万人啊。” “你知道末世前有多少人吗?千不存一甚至是万不存一这个说法你不知道吗?有些地方人都已经灭绝了,是整座国家沦陷,你只是因为生活在目前人口最稠密的地方,所以没感觉。 为什么我们愿意被段湛差遣?只是因为他的强大吗? 是的,只是因为他的强大,因为他够强,所以我们只需要适应x因子的浓度上升就好了,他划定了基本的规则,让我们还是人。 你知道交易市场吗?你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 徐炎:“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们之前也有过行动,解救过不少人。”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救他们呢?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吗?要知道x因子之下,我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得过且过,尤其是我们都是疯子。 那是因为段湛够强,我们行动不会有真正的致命危机,除非有人作死。” 徐炎抗拒道:“我是愿意的,也有不少人愿意,我们小队接了不少这样的活计。” “那是因为我们还愿意披着人皮,在这样的行动中发疯手段过激也不会有什么。你和你的朋友才是少数人。 你今天敢做这样的事情,无非是仗着你是我唯一的胞弟。如果段湛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我会不顾一切地为你复仇,所以你为什么认为我们这些从末世前活到现在的人是正常人? 我们都是看着自己的父母、手足、儿女离我们而去的,甚至这还是一种幸运,有更多的人连至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们只是输不起了。” 最后一句话轻的似乎没有说出口。 徐炎从来不知道兄长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他露出无措的神情,可还是坚持道:“所以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再次上演了。” 徐淼一直是冷静自持的,很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他很快收敛好情绪,道:“嗯,你做到没错。是我们错了,你要维护大多数人的性命没有错,只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太自私,也不想去考虑种群延续的事情。” “哥……我……” 徐淼叹了口气,道:“按照你想要做的去做吧,你也长大了啊。别担心我,我不会推动人类选择进化这条路了,老大也不会这么做。” 徐炎楞住了,他没想到兄长会这么做,他…… 徐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不是因为你改变想法的,只是天命难违。” 徐炎面露不解。 徐淼避开了这个话题,道:“对我来说,今天最好的消息就是你真的长大了,对世界有自己的想法了。” 徐炎迈入高阶异能者不久,还远远达不到可以知晓世界意识的地步,更不是如宋皎那个妖孽一般,刚刚踏入高阶异能者,就可以力压所有老牌强者。 而等到融合药剂推广,自己的弟弟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世界的本质了,这个种族或许还是会继续攀登科技之树吧。 可是人类的种族限制,寿命…… 第40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0 “你和徐炎聊过了?” 徐淼不意外宋皎会这么问,会道:“聊过了,他和我们不同,当时他还太小没有多少记忆,他是在末世中成长的孩子。” 宋皎道:“你不必解释,我明白的,这次的事情就算了。至于以后……” 她看着远远过来的人,笑道:“或许以后我们也不会见面了。” 一个小时根本不够胡三冷静下来,他进来,一一扫过在座的众人,透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总之,融合药剂现在不能推广,否则……那就不死不休吧。” “那就不死不休,但吵有什么用呢?我早就厌烦之前的光动嘴皮子了,还是走熟悉的一套吧,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夏强无所谓道,他就是亲手毁灭a城策划着彻底摧毁药池的人,也就是当初和宋皎做交易的人。 融合药剂出来,他的兄弟原来苍老到随时要死,现在生活在sx因子环境中,外貌已经逐渐有了变化,他是绝对要推行融合药剂的。 胡三微眯起眼,显得蠢蠢欲动。 宋皎阻止道:“今天过后你们怎么打我都不管,只是现在别在我面前动手,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相比段湛,她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出手的,这话也就无法令人信服。 孙猛拉住了胡三,他和宋皎交流的多,也知晓这人内里的性子,绝不是空口说大话的人,她敢怎么说,那就肯定是有底气的。 更何况现在段湛虽然不在,可也不知何时从哪里就冒了出来。 孙猛低声劝道:“别白白浪费自己性命,我们都不怕死,可是也要有意义。” 两方不想打吗? 想的,要是有绝对压倒的实力,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什么。 这么长时间了,死的人还是在两位数,足见双方的和平友好。 这和他们在末世中的一贯作风不同,可也是没办法。 因为支持进化的人人数少,但大多是实力高强,高级异能者中的顶尖异能者都是支持进化,起码是不反感进化的。 而另一面支持sx因子的,虽然大多都是中低级异能者,可是沾亲带故之下,站队的高级异能者也不少,终于适应这个糟心的末世,谁也不想再回到原点,每天陷入死亡的威胁。 双方各有顾忌,又有段湛震着,才有了现在的表面和平。 可是,顶尖的异能者今天早上已经被世界意识警告过了,他们连抗拒的心思都没法存在,只有对祇的一片喜爱之情,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安谧且祥和。 事后冷静下来,摆脱了祇施加的影响,也没了不顾一切的心气,真的不管不顾,自己只是白白丧命,还可能连带着波及人类,何必呢? 这么下来,他们已经有了心灰意冷之态。 但是刚刚迈入高级异能者的人可并没有受到警告,甚至在看到上面人这种态度后,还变得更加激进。 孙猛实力不到知晓祇存在的地步,但他擅长察言观色,看到顶尖异能者都是这么变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变了。 但是受限于眼界,无法猜到是什么,此事就想试着从宋皎口中打探一二。 “宋小姐,您见谅,胡三也不是故意这样。实在是变得太快了,融合药剂出现的太快,我们上面的人也都转了口风,不知道您现下如今是个什么态度?” 宋皎也无法说啊,只道:“我也没法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要是不同意,今天走出这个门你们要怎么做都行,绝不会有人插手。” 孙猛道:“绝不会有人插手这话的意思是?” “你心里已经知道了。”段湛不能插手,顶尖异能者也不能插手。 孙猛当即就苦着脸道:“我们本来就人少,上面的都不插手,那我们不就是过街老鼠吗?” 如果不是a城这样的大城,顶尖异能者全力出手足够覆灭外面的一个小城市。 孙猛他们做的最坏打算那就是同归于尽,他们有顶尖异能者,只要时间足够,足以杀死所有反对者。 宋皎挑了挑眉,道:“人类自相残杀到灭族的地步,这是不被容忍的。而且……末世前有神佛的说法,你也知道,杀千万人那是多大的罪孽。” 孙猛好笑道:“您玩笑……” 他顿住,不能插手、不被容忍、神佛…… 夏强摩挲着扶手,面上露出若有所思。 胡三只觉得他们聊了半天聊不到点子上,只狠狠道:“人类的进化不能停,这是人类注定的命运。” 这是末世时最受追捧的言论之一。 为什么我们会遭遇这样的灾难? 因为我们在进化。 你看,我们有了异能,我们可以活成百上千年,这都是证据。 夏强厌烦这种蠢货,讥讽道:“你能保证自己一定在进化中活下来?” 胡三哼道:“我自己是不保证,可带走你那个废物兄弟的能力还是有的。以后你们还是注意点,毕竟……呵呵,也不是谁都是段湛。”可以将人护得严严实实。 夏强:“看来你现在就很着急回去啊,是要我送你一程?” 胡三:“随你,只是你防的了我,防的了所有人吗?” 孙猛终于想明白了什么,面上也露出绝望,开口的却是:“我是绝对不支持sx因子的,人类最正确的道路是进化。 我不知道你们是经历了什么改了主意,但我是绝对不会支持的。 如果终结末世,人类回到末世前,那我们经历的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夏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坚决,此时在堂上的九成九都不会在进化中活下来:“过安稳的日子不好吗?你们难道担心自己的生活质量下降? 异能又不会突兀消失,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降低罢了。 或许要过上三五代才会彻底消失。而且和末世前不同,人类的寿命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以后新生儿的寿命起码也是一百五十岁。” 胡三突兀道:“你现在理论上应该可以活千年吧,如果你的寿命变成一百五十岁,你愿意吗?” 夏猛面色不变,显然这些问题他们都想过,道:“可是如果不支持sx因子,我怕我连一百五十岁都活不到。” 第41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1 胡三看着夏强那边的人,认真道:“你们都经历过死别,如果进化是没有意义的,那我们遭遇的一切算什么? 我们的亲人死去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他们罪该如此吗? 总之,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是绝对不会支持sx因子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夏强皱眉:“正是你们亲人死了,所以现在就应该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孙猛眉间染上暴戾,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慈悲心怀,我的亲人都因为人类进化死了,为什么旁人不可以死? 当他们求救的时候为什么没人来救救他们? 我的儿子变成丧尸,我的女儿亲手杀了他,可是当晚就因为受不住x因子死在了我的面前。” 夏强:“节哀。” 孙猛面上蒙上一层黑气:“你这人是没经历亲人死吧。末世前我都垂垂老矣了,祖孙四代同堂,可是一个都没剩,短短半年谁都没了,我的小孙子受不了这样的冲击,自杀了。 你说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们还可以活着? 你又凭什么可以让你那个废物兄弟活着,是因为你能搞到能量罩吗?为什么我就搞不到呢? 人类的进化…… 是,我是得到了好处,返老还童,寿命悠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以为自己忘了。 可你现在说要为了大多数人考虑,就因为他们命不好所以熬不到现在吗?” 夏强背后的一人冷冷道:“他们是末世第一年就死的,现在都三十多年了,是他们本身……” 那人顿住,因为他想到了夏强的兄弟,想到a城里面那一部分普通人和连低阶都算不上的异能者,都是早该被淘汰的人类。 胡三指着他鼻子骂道:“那我的女儿呢?她可是一年前……怎么?他们都能死,你们就死不了吗?” 夏强道:“你们不要偷换概念,普通人还是极少数,我们说的是现在挣扎活到现在的人,他们也想安定下来,再多的悲伤都有过去的一天。” 孙猛:“所以我说你没经历过丧亲之痛,我可是过不去了。而且我们修为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会有孩子了,就算有孩子,他能够替代你们的父母吗?” “那你想怎么样?活到现在的大多都经历过丧亲之痛,所以我们就不配活着了吗?” 孙猛在心中做好了决定,也冷静下来,道:“当然是可以的,只是能不能活要看你们自己争取。别成天扯着为人类着想的大旗,你们那副嘴脸我看的恶心。 既然一百多亿的人类都可以因为轻飘飘的进化二字死去,那么剩下的不到千万的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这不一样,人类也是逐渐发展到百多亿人口的,但是最后剩下一百多人那人类就真的灭绝了。” 胡三道:“灭绝了不好吗?” 宋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知道这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只是道:“这样的对错我们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评判对错。哪怕是后人,他们是因为融合药剂才有出生的资格,也无法否认融合药剂这条路错误。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人类曾经有的机会,但是这都没意义了。 而且或许也不会有后人知道了。” 孙猛一派的人面色大变。 宋皎继续道:“只是总归现在我还是勉强要定个性的,融合药剂是一定要推广的。 因为x因子降临的太快,更因为人类有了异能,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结队扶持着存活。 可是融合药剂推广之后,异能被压制,人类还是要有组织的,需要集体的力量去面对各种危机。 这个组织唯一的底线就是要保证人类更好的发展,只要不违反这一点,我们都不会插手,包括那些顶尖异能者。” 胡三掀了桌子,率先动手,道:“你有什么资……”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兀软倒在了地上,人也迅速苍老,提不起一点力气。 宋皎扫了她一眼,对着孙猛淡淡道:“回去修养一阵子就好了,只是若再有下一次,我是不会收手了。” 夏强面露遗憾,可惜胡三没死,就又听宋皎道:“不是他一个人的下次,是你们所有人。” 宋皎强力推行了融合药剂,并确定了融合药剂推行后的势力安排。 *** 那天讨论之后,短短两天世界各地的顶尖强者都聚集在了q城,在他们的威慑下,双方终究没有打起来。 孙猛和胡三等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已经带着人离开了q城,宋皎没有拦。 他们是宁愿死也不会看到这样事情发生的,可是他们制造的麻烦不是她该考虑的。 他们没有知晓祇的存在,那就有用自己力量去坚持自己道路的机会。 毕竟,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内斗史。 宋皎合上书,听着外面传来的呜咽声,有些恍惚道:“这是第几天了?” 徐炎坐在她对面,正在学习着如何处理事情,回答道:“第三十七天。” 当顶尖异能者都到达q城后,宋皎就和他们闭门谈了整整一天。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他们出来之后,q城的北部以极快的速度建立了一座祭台,综合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若是不知道的人,乍看之下还觉得厚重庄严,可一旦详细看那上面雕刻的东西,就觉得荒唐,简直像哪家不学无术的子弟胡乱搞出来的。 古今中外各路神仙应有尽有,就连不靠谱的小神都在上面。 然而这才是刚刚开始。 之后一向自持身份的人开始了早晚的祷告,向上天祈求一线生机。 宋皎还记得那时谈话的场景。 “向上天祷告需要什么流程?我们在座的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宋皎震惊道:“难道你们以为那个行为有效?祇一个打盹都是百年。我们还没有突破,那就还是人类,还属于被祇偏爱的。 要知道人类是第一批拥有自己历史的种族,可我们也是第一批能感知到存在的生物。” “所以要怎么做?” “哭,往死里哭,求祇给一个可能的生路。” 在座的实力高强,脸皮也是非同一般。 起码几十人哭的动静能够隔着整个q城清晰地传到宋皎耳边。 而且三十七天没得到任何回应,他们都安之若素,里面人最低的心里预期都是一年起步。 总之,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了。 第42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2 徐炎适时道:“我哥这些天都住在祭坛那里,除了早晚的大声痛哭,他几乎是醒来就跪在那边摸默默流泪。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宋皎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徐炎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这样总会把眼睛熬坏的。而且长期哭泣他们已经有人出现脱水现象了。” 宋皎起身走到窗前,想要合上窗户,可一直传来的呜咽声中突兀夹杂着一道惊天动地的哀嚎声,有词有调,活像唱戏。 猝不及防之下,宋皎手滑了一下,这真是……雷系异能者哭都哭的这么响亮的吗? 宋皎一边说着话一边合上了窗户:“就是这人脱水晕倒的?” 宋皎没有直指是谁,徐炎也知道说的是谁,他面上露出一眼难尽的神色:“这位行事风格粗犷,有了力气就不分昼夜地疾呼,已经有人反映过不满了。” 宋皎玩味道:“有人不满?” 徐炎道:“没有明说,他们那里也没人敢靠近,之前有人不懂分寸,当场就被格杀了。” 他又想起还没回答宋皎的问题,道:“那里面半数的人都晕倒过,不过那人的晕倒的次数最多,足足晕了三次。” 这可都是顶尖异能者,他们不像宋皎由于异能特殊所以身体素质毫无增幅,饶是这样,也哭晕过去,足见他们有多努力。 宋皎:……还真拼啊。 徐炎犹豫了下,还是再次开口道:“你能帮忙劝劝我哥吗?他已经三天不眠不休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也要晕倒了。 起码他先休息一晚,养足了精神再去哭吧,或者先喝些水?他面色惨白难看的随时都要昏倒。” 宋皎听了,不仅没露出愁色,反倒是笑了起来。 她先时还想忍住,可是越来越忍不住,就这么失态地大笑了起来。 徐炎不意她这般反应。 “系统,这太搞笑了。那人晕了足足三次啊,我想徐淼现在一定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是精神系异能者,凭他的精神强度,就算那二十多人都昏迷了一遍,他也不会晕倒的。 他竟然想通过缺水的方法让自己身体晕倒,可是只要他精神活跃那么吸收身边的x因子就可以恢复如常啊。” 【祈求要诚心的,他们不会动用异能。】 系统强撑着说完这句话,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们整个世界真的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了,一般知道世界意识存在又刚刚被他威胁过,不说反抗起码也是厌烦不想再看见吧。】 “我这个主意好吧?” 【这个世界意识竟然也吃这一套。】 “要不到怎么说那些祭祀祷告的能流传至今,起码有些是成功的,才能让后人跟着做吧。” q城作为生产融合药剂的地方,哪怕宋皎刻意控制融合药剂的投放地方,先运送到世界各地,最后再投放q城这边。 q城的sx因子还是在与日增多,但是祭坛那边却没有分毫sx因子,甚至x因子比之前更加浓郁了。 可见,世界意识虽然没有明说,还是被哄的极开心。 宋皎进城前,可是看到那边几人偷偷交换着小册子,里面全是赞美人极为肉麻的话。 “我只要想到徐淼不得不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觉得搞笑。” 【你这步棋做的很好,世界意识因为他们的作为无论是产生了怜爱之情还是因为被取悦到了,都有很大可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嗯,想把世界大部分x因子都聚集到雪原,并且保证x因子本身的进化属性,只能是祇出手了。 而且他们能不能在这场变化中侥幸存活,只能是看祇的意思。” 宋皎走回了躺椅处,坐下时突兀对系统道:“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真不好受,所有的一切都在祇的一念之间啊。” 系统对此并没有太多看法:【外面的只会比这里更残酷。】 “我知道,只是……”宋皎望了望天:“我第一次知道祇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不是人类,和祇有了冲突,我以为自己也会一直是被祇偏爱的一员。” 系统提醒道:【这是好事,在很多世界他们对祇的看法是全然正面的,但那是因为他们终身都无法摆脱祇,也无需体会到祇的对于同类的警惕。】 【宿主,恭喜你,即将来到新的世界了。】 宋皎那天和顶尖异能者们谈话就去了雪原,之后在那边修炼,只是短短几十天,她就已经将进化之门推的半开。 昨天她有所感,徐淼他们求了这许多天要有结果了,所以暂缓进化下来看一眼。 等她真的踏入进化之门,也只能困在雪原了,起码这百年是不能迈入人类社会的。 人类的未来要给人类自己做决定。 徐炎等宋皎停了笑,带着些许迷茫地道:“我的选择错了吗?我哥之后就没和我讲过话了,你也不赞同这个方向对吗?哪怕融合药剂的制作方法是你给的。” 宋皎默认,她想起了初见徐炎的场景。 还不到一年,可她却感觉过去好久了。 那时的他虽有几分聪颖也还是带着少年气,她看着他还是同龄人。 如今他不再跳脱变得沉稳,有几分徐淼的影子了,可宋皎看他却像是看晚辈。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啊。 “不是的,徐淼他对你的变化是很开心的,他一直担心有一天他出意外了你要怎么办,现在你已经真的长大了。 他只是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徐炎:“那是什么呢?” 天空变得阴沉,太阳隐藏在了云朵后面,有风在天地间席卷而过,数道联通天地的风柱突兀出现在世界中。 那其中有着浓郁的x因子,可却在经过城镇时没有损伤任何一处,人类碰到它只觉得像是母亲在轻抚着幼崽。 q城是见不到雪原的,可是宋皎坐在躺椅上,透过玻璃就能看到拔地而起的山脉,几乎要与天真高,而雪原也在飞速扩张,向南直至吞没了祭坛,恰好停在了q城的北门前。 徐炎说不出话来,这是天地间的伟力:“这……这是……” 宋皎有些得意地笑了。 果然,他们作为第一批可以沟通世界意识的人,也是被期待着走的更远,也是被偏爱的。 只是,这份偏爱和人类种族相比不多罢了。 “系统,祇是真好啊。” 宋皎平心而论,她是真的觉得世界意识对他们足够偏爱了。 第43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3 段湛面色严肃,一本正经道:“皎皎,我们是修炼之人,还是应该注重仪表的。” 宋皎斜倚着他,把玩着段湛垂落在膝头的发丝,道:“比如?” 段湛控制不住又瞄了一眼,乌黑的发丝中有白色的兽耳若隐若现,因为主人心情大好,兽耳也时不时动一下。 他赶忙移开眼,仿佛方才偷瞄的不是他,继续正经道:“比如皎皎衣服要穿的严实一点,毕竟山上气温太低了。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形态是最适合修道的,所以皎皎身上也不要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说到后面,段湛有些愤愤。 宋皎听了也不恼,玩味道:“你确定?那我以后都不这么做了。” 段湛警觉,以后的意思就不是这两三月,起码也是要五六年起步。 他赶忙转口道:“其实也是我关心则乱。皎皎修为高超,区区寒冷算得了什么。而且修炼就是要了解世界上的所有事物,所以为了更好地了解兽类习性,皎皎身上冒出兽耳也是正常的。” 异能力增长前期只和x因子有关,后期则是要了解和自己相关的异能因子。 宋皎听着他信口胡诌,也不戳破。 有毛茸茸的尾巴在段湛背后轻轻摩挲,段湛身体僵住,心下泛起痒意,伸手想握住它。 “嗯?” 带着些许柔意的嗓音钻进段湛的脑中。 段湛赶忙收回手,继而慌忙起身逃到了洞口处。 呼—— 幸好,差一点就要摸到了。 段湛既是庆幸又是遗憾。 遗憾美人当前却无法触碰,庆幸自己忍住了,否则惩罚又要延长一月了。 宋皎因为段湛猝然起身惊了一下,待想明白缘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顺着方才的力道躺倒在榻上,肩膀抖动,瓷白如玉的肌肤上泛起嫣红之色,漂亮灵动的狐尾在空中上下摇摆。 段湛循着笑声看过去的就是这么一幅活色生香的场景。 他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触电般慌忙移开了视线,背对着宋皎,默念了好一阵清心决,可是他的心还不定。 “段湛~外面不冷吗~~” 段湛:……不冷,其实我觉得这温度太高了。 宋皎趴在榻上托着腮看着段湛,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等着人来采撷。 段湛蹲在宋皎面前,讨好道:“皎皎,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的。更不该装可怜骗你的,我保证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他是真的后悔了。 宋皎伸出只手,带着几分散漫地顺着段湛的脸侧慢慢下滑,食指抵在他的下颌处微用力,段湛心临神会地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宋皎含住了他的喉结处,轻轻啮摩。 段湛被刺激得喉结上下滚动,想偷眼去瞧却又被姿势所限,只能闭眼更加主动地送上自己的致命处。 宋皎微用力,咬破了口中含着的皮肤,流出来的不是鲜血,却是段湛体内流转的雷系异能。 宋皎咽下口中的异能因子,继续吸食着他体内的雷系异能,甚至恶劣地在伤口处更加大力的研磨,活像个吸人修为性格恶劣的狐妖。 等玩够了口中的皮肤就又张唇重新咬住喉结,似乎要将它活生生咬下来,但是段湛没动,他就这么安静甚至带着虔诚地献上自己的致命处被人肆意亵玩。 像是被怎么对待都可以,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要,怎么样都可以。 宋皎有些留恋地松开了口,每当段湛露出这副表情,她就想更过分些,看他究竟会忍到哪一步。 可是不行啊,进化之后,她和段湛的体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起码段湛不用担心自己打他还会反过来受伤了,这也就意味着她肆意动手是真会让段湛疼的。 而段湛是肯定不会败自己兴致的,他和自己的冲突永远都是关乎自己的安全,这其中绝不包括他自己。 宋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段湛的脸颊,带着几分犹豫:“我现下是真的觉得这个惩罚不只是针对你了。” 段湛听到此话,原本闭着的眼突然睁开,眸中透出光亮,身后似乎有尾巴在摇,激动道:“所以皎皎我们就换个惩罚方式吧,我知道错了。” 宋皎:…… 刚刚升起的怜惜全没有了。 宋皎哼道:“不行,就剩下四个月了,时间过的很快的。” 段湛哀叹了一声,自暴自弃道:“可是一开始说好的是三个月,之后三月又三月,结束惩罚的日子遥遥无期啊。” 宋皎道:“谁让你自己忍不住的,你要是忍住不碰我,那不早就结束了。” 段湛不敢相信她倒打一耙,道:“可是你刚刚也没控制住碰我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皎皎,以后我也在你面前半兽化!!” 宋皎丝毫没有被威胁到,有持无恐道:“随你啊,只要你舍得啊。”她凑近段湛的耳畔呢喃:“你舍得让我只能看着你却不能吃吗?” 段湛恨恨:“舍得,我特别舍得!” 宋皎又笑起来了,笑得花枝乱颤,原本就松散披着的衣服也随着她的抖动滑落些许。 段湛眼疾手快地将衣服拉回原处,一副不近美色的模样。 宋皎推开进化之门后,就意识到段湛之前骗了自己多少。 他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心理疾病!!! 宋皎心里一直以为段湛是在失控边缘的,因为见到了自己的死亡,因为二十年的无望等待,纵然她现下在他身边,那二十年都是段湛的隐痛。 所以一旦段湛露出些许难过或者提起二十年,宋皎就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专心绕着段湛转。 就是为了让他坚信在自己这里他高于一切,也希望能掩盖他那段黑暗的记忆。 段湛初时没意识到,等意识到他也舍不得戳破,因为皎皎再过几个月也要进化了,就多享受几个月吧。 皎皎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吧? 段湛万万没想到皎皎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不对,这才不是皎皎想的,都怪世界意识!!! 宋皎迈入进化之路后,做为这个世界第一和第二个真正摆脱原生种族限制的生物,又是一对情侣,祇难得贴心且主动地送上了礼物。 那就是段湛曾经想要过的,他们生命同享,异能互通。 要真正达到这个境界自然不是短短几年就能达到的,这需要他们花费数百年乃至数千年才能真正实现,祇只是告诉了他们方法。 而前期就是要在日常中熟悉彼此能量运转,这段时间体内异能不要过于活跃,也就是说,他们最好不要有深入交流。 宋皎也就趁此好好地“报复”了一下段湛之前的欺骗行为。 世界意识:?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好不要又不是不行。 你舍不得抱怨情人就把锅扣我头上? 恋!爱!脑!(再一次狠狠唾弃。) 第44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4 洞外传来接连不断地轰隆声,其中夹杂着詈骂声,还有人拱火的声音。 宋皎抬起头来,面带崩溃地道:“异能高了会降智商吗?为什么他们越来越孩子气啊啊啊!徐淼竟然三天两头和人动手,明明以前他特别沉稳的。” 段湛轻抚她的背,安慰道:“那我现在让他们安静些,皎皎,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 宋皎见他就要行动,赶忙抓住了他的右手。 两人手指触碰间,手腕上的细绳也不可避免触碰在一起,宋皎和段湛都是一激灵,体内异能也随之晃动。 宋皎以更快的速度撤回了手。 段湛的右手搭在她的腰上,将拥她进怀里,两人就以这个姿势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好一会,直到体内异能平复下来。 宋皎的手腕上系着的是深紫近乎于黑的细绳,那是有数股同色粗线构成,看着寻常,却是段湛体内的雷电本源构成。 旁人只消多看两眼,心神就会被牵引,体内异能暴动。 段湛的手腕上系着的是半黑半白的细绳,丧尸病毒和净化病毒各自形成一个半圆,泾渭分明,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两个半圆的接口处是空的,根本没有吻合在一起。 他们真正迈入进化之路后,x因子于他们已经不是必须的了,现在需要是熟悉和他们异能相关的世界因子,直至体内的异能本源自成循环,彻底不需要和外部因子有任何交换。 到那时,他们就真的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不再依赖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也就真正的掌握了自己的生命。 段湛和宋皎距离这样的境界还很远,远到或许要等到世界意识已经厌倦人类,开始换一种生物养了。 如今他们体内已经有了本源之力,虽然少的可怜。 按照世界意识给的方法,他们应该将部分本源之力抽出来放在对方身上,令彼此更加熟悉双方的本源,之后才有进一步交互本源的可能。 最终目的是让段湛和宋皎的本源之力交融,可以在他们本源之内开辟空间容纳对方的本源之力。 到那时,就算有一方身死,但只要本源不灭就会可以复生,达到真正的性命依存。 当然,坏处也是有的,那就是一旦有一方产生了坏心思,那么也最容易得手,另一方会彻底地身死神灭。 段湛和宋皎当然是不把这个坏处看在眼里。 只有系统在看到这个方法时,提醒了一句:【宿主,如果千万年之后你们彼此厌倦了怎么办?】 双方情浓的时候自然不会想着分开,可是你们之间的相处莫说是百年就是三十年也不到,可是你们的寿命会很漫长,漫长到以人类所知的计量单位都无法形容。 x因子用二十年席卷了百多亿人类的性命,也用最快的速度将现存的人类的寿命拔高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 这就导致他们在修为上是成人,可是对于时间的概念还像个婴儿,喜欢用年计数,可是等以后,你会发现时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宿主已经不再受到时间的威胁,只要异能流转坚持自我那就不会死亡。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不要这么果断地将生命和他捆绑在一起。】 那时,宋皎听了系统的话,并没有急着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并且将顾虑告诉了段湛。 系统看着宋皎的做为,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忧虑了。 因为宿主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他们的感情,她会认真考虑系统的话,而告诉段湛,是因为段湛也该有仔细考量的机会,而不是因为一时冲动。 宋皎对段湛认真道:“我们可以先搁置这件事,等我们过了千年再考虑这件事,如果那时我们已经厌倦了彼此,那么也可以好聚好散。” 段湛果断拒绝了:“我现在满心期待也不觉得自己以后会后悔,再说就算以后会后悔,也不该耽误我们现在的事情。我不会因为千年后自己的心情而委屈现在的自己。” 宋皎笑了,道:“那我们就现在开始吧,我也是满心期待,无法想象自己以后后悔的样子。” 她们的本源之力还不熟悉彼此,一旦遭遇就会彼此排斥,进而引动主人体内的异能波动。 什么?你说她们两人的感情好,双方的异能因子就应该融洽相处。 呸! 我的主人才是最好的,你就该认我为老大。(双方本源又开始召集异能因子攻击对方。) 宋皎挥散了空气中碰撞的异能因子,叹了口气。 她触摸着段湛手腕上的黑白双色细绳的断口处,道:“丧尸病毒和净化因子这两个相辅相成,可它们现在还在相争,谁也不愿和彼此融合。” 随着她的话语,细绳上的裂口越发大了,两个半圆变成了四分之一圆。 宋皎嘴角抽了抽,分别用力捏了捏两个半圆,道:“你们还有脾气了?” 段湛揉了揉她的头,道:“时间还长,迟早有一天,我们的异能本源会熟悉彼此的存在,也可以接纳对方进入自己的巢穴内。” 随着段湛的话,两根细绳又开始转动起来,两人体内的本源也加快了转动速度,空气中不时有呲呲的响声。 原本缩小成四分之一半圆的两个家伙也因为外敌勉强凑成了一个圆。 “呵,它们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勉强和好。” 两人头靠头的在一起看着双方的异能本源争锋相对。 至于控制它们安静下来?那是想都不敢想。 之前还不熟悉异能本源性子时,两人还和它们杠上,觉得自己还控制不了你。 结果就是修为进展飞快,但是两人别说是在一个山洞里面了,就是脑子里面想一想对方,异能本源都会疯狂转动,这时候就要专心压制认真修炼。 这样是更好的熟悉异能因子了,但是…… 是靠断情绝爱换来的。 段湛和宋皎痛定思痛,认为寿命悠久,世界又没什么威胁性命的危险,实在是不值得这么修炼。 这般磨合下来,终究还是各退一步。 也就形成了这般的局面,那边的异能本源打的火冒三丈,山洞中除了床榻旁的东西都被毁坏了,而这边的两人甜甜蜜蜜说着悄悄话。 异能本源打着打着抽空看了这边一眼,原本还想停瞬间就火冒三丈。 我家主人多有天赋,就是你让他/她沉迷情爱! 前些天修炼速度多快啊!! 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宋皎在脑内对系统道:“我现下觉得你之前是多虑了,按这个进度,别说是千年了,丧尸病毒和净化因子相辅相成,又都只有我这一个宿主,还这么排斥对方。 都想自己占据主导,它们能在十万年内和平共处、彼此融合,那都算我进度快了。 更遑论是我和段湛两个的异能本源,那两个本源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系统道:【我说的千年就是一个虚数!虚数,知道吗?!!!】 宋皎和系统也熟了,见它炸毛熟练安抚道:“嗯,我知道,是我不好,理解错了。” 【哼!你和他之间的感情就算经得起亿万年那又如何?你又不是活到亿万年就不活了。】 系统对于宋皎的决定还是有些不满,非常不赞同宿主将自己的性命和他人捆绑在一起。 宋皎笑了笑,道:“那就不是我这个岁数该想的,如果那时我后悔了,也还是会理解我这时的决定吧。少年人嘛,嗯……和亿万年比起来,那我起码还有万年的少年时光。”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比喻的话,那么相比你的寿命,活了亿万年的你也还是少年人。】 第45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5 宋皎和段湛的山洞又又又塌了,这次床也没有抢救出来。 不过还好,两人经历了这么多次洞穴坍塌,早已经对居住环境没了要求,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而且还练就了一手极好的家具雕刻手艺。 两人的异能本源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停止了打斗,各自化作细绳缠到主人的爱人手腕上。 按照过往经验,每坍塌一个洞穴,就能换来少则三日,多则五六日的安稳。 这边的打斗停止了,可是远处的轰隆声还没有停息,甚至越发大了。 “你们这是在看什么热闹呢?” 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远方传来,一旁看热闹的七八人听到这曼妙的声音倒像是听到了死神的丧钟,顿时如鸟兽般四散开。 宋皎好笑道:“就我一个人,我们的住处又塌了,他现下正忙着找新的地方开辟山洞呢。” 话音刚落,她人也已经落到了地上,手腕上的细绳不安地晃动了下,似乎是因为宋皎的话感到了些许难为情。 方才四散逃跑的人眨眼间又回到了原处。 其中有人干咳一声:“我们也不是怕了他,就是方才想到有急事处理,现在……咳……我想到那事也不是很急,就又回来了。” 离他近的几人纷纷扶额,想不出理由就不要讲啊。 前些日子,段湛因为这边三五不时的动静来过一次。 他那时面色铁青,难看的紧,到了之后一句话没说,直接上手就是开干,粗暴至极。 偏偏众人都打不过他,真的是路过的狗都得被他踹一脚,更别说是他们这些边看热闹边拱火的人了。 若是打一次也就罢了,足足三天啊! 众人是被他反复揉打,偏偏又只是皮肉之苦,不伤及根本也就不值得拼命,而不拼着自爆又伤不了段湛这个混蛋分毫。 大家也只能苦笑着认了,在心底暗暗安慰自己大家都有份。 至于那些没看热闹只是在洞府里修炼却被损友拉出来一起挨打的人…… 呵,别问,问就是交友不慎。 再问就是在那短短几天他们无师自通了一些词汇。 宋皎笑了笑,也是想到了段湛上次的行事,那次真不能怪段湛,任谁情到浓处却被打断心情都不能算好。 她还在心底怜惜了一下段湛,他在那种心情下还能控制住力道真真是太克制了。 而那边的混战还在继续,并且没有看见停止的苗头。 不连段宋两人,进雪原的总共是有三十七人,而如今大半数都在混战之中,他们可真是有活力。 宋皎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声音携着无可匹敌之势,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脑中,并且驱散了此方空间所有的x因子,形成短暂的异能真空。 混战的人终于停手了。 宋皎席地而坐,兴致勃勃地等着他们给自己讲讲打斗的原因。 能够引出这么大规模的冲突,一定是个极有趣的理由吧。 待听完他们的理由,宋皎面无表情,甚至后悔出来凑这个热闹,旋即起身将他们都揍了一顿。 徐淼在挨揍时面上还残留着些许不敢置信。 宋皎见他们面上的惊诧,哼笑着道:“要不然就赶紧突破,要不然你们就要学会邻里有爱,别动不动就拆家。” 说到最后两字,她的语气顿时加重,显然是对此非常不满。 今日的事情也还总归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就是要不要接纳其他的生物进入雪原。 那一日世界意识被他们诚心所打动,愿意给众人一个生存的机会。 当雪原吞噬了祭坛后,宋皎和他们就立刻步入了雪原,也只是几个呼吸,雪原就像是被从世界中抹去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从宋皎等人的视野看,就是在迈入之后,身后突兀出现浓雾,但也只是看着像,其实都是还未被丧尸病毒污染的x因子,浓度高到有些地方是半透明的胶状。 若是有人触碰浓雾就会被高浓度的x因子撑死爆体而亡,而段湛和宋皎可以不惧x因子,却更无法出雪原。 因为祇在看着他们,他们若是要擅自出去插手人类的事情将会被祇标记,以后修炼会艰难。 显然,外面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不顾自己的前途也要出去一看。 就这般过了三年,雪原周围的浓雾散了,可像是有人从天上用罩子罩住了雪原,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出去的可能。 他们心头也突兀升起一种明悟,一百年,他们只有一百年的时光。 雪原内的x因子会不断进化,如果他们无法适应它的浓度会死亡。 而一百年后,x因子会彻底灭亡,这世上再也不会有x因子,如果那时候还没有进化成功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这一百年也是人类重新走回既定命运的一百年,所以祇也绝不会容忍他们插手人类的变迁。 祇是不愿意自己养的生物最终走向种族灭绝这一条道路的,无论是从蛮荒第一次试探地对上天祈求,还是走到如今学会用自己的体系解释世界的一切,祇记得每一次他们给自己带来的新奇和喜悦。 也因此,祇不愿意让自己的世界失去人类这个生物。 祇是被段湛惊醒的,才恍然发觉人类可能有灭亡的危机,是宋皎给了祇插手人类的机会,可以提前终结末世,让人类回到最初。 哪怕他们原有的目的不是这样,但是祇还是愿意给他们多几分照拂,只要他们不再插手人类的事情。 宋皎也是之后才恍然,为什么系统会说x因子是唯一灭绝人类的东西。 在祇的世界里,被祇关爱的人类永远也不会灭绝,他们可能遭遇各种危机丧失一切文化,甚至回到蛮荒时期,但文化还是可以再发展,甚至这对祇来说是隐藏彩蛋。 而人类遇到危机只剩下几千人,也可以再次发展壮大,因为就算祇昏睡了,世界也会给与人类偏爱。 但是x因子是不同的,人类选择了进化,就是将整个种族都压在天平上赌一个有人进化成神的机会。 这是时空中无数种族可望不可求的机会,世界默认这是对人类有利的,故而就算人类灭亡上百亿,也不会将祇从昏睡中唤醒。 进化的最终结果就是失败者会死在路上,而成功者则是成为了和祇一个维度的生物。 虽然成功者还极为弱小,但那也是同类了,祇无法将其当作毫无威胁的宠物豢养。 祇见过太多的同类,对此毫无期待。 无论人类中是否有进化成功者,人类这个种族都是灭绝了,身体柔弱寿命短暂只能依靠外物但思想奇妙的人类不存在了。 第46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6 宋皎对祇的这种想法不做任何评论,她也没资格做评论。 无论如何,人类都是因为祇才有了真正发展壮大的机会,而这次人类退回原点也是自己的选择。 问问现在还存活的一千万人,他们大多都厌倦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和平稳定的社会才能保证大部分人活的不错。 宋皎一一扫过面前的三十七人,一百年后,这里面又有几个人存活呢?要是有五个那就是邀天之幸了。 他们会后悔吗? 宋皎不用问,就知道他们的答案,绝对不会后悔! 真正感受到天地自然的伟力,没有谁愿意再回到原来浑噩的状态。 哪怕如果他们拒绝进化,选择留在外面的世界,可能还可以存活千年,但是没有一个顶尖进化者选择这条路,纵有百年,百年时光可以体会天地间的奥妙,那也是足够珍贵的事了。 真正走上进化之路后,你会发现和天地间的异能因子的互动带来的体验远超人类所能想象的。 这也是宋皎和段湛的本源都觉得是对方耽误自己主人的修炼,怎么会有人因为情爱这种小事耽误和异能银子的交互呢? 区区情爱又能带来多少刺激? 宋皎停止发散的思维,淡淡道:“所以你们讨论出结果了吗?” 他们一开始以为雪原封闭的一百年是无法和外界交流的,就像是雪原之前被浓雾笼罩的那三年一样。 但不是这样的。 雪原重新出现在了世上,并且在和q城交界的地方是有薄弱处,雪原内的人可以看到那处的场景,只是无法和人沟通。 而只要外面的生物同意,雪原内的人就可以将外面的生物带进雪原,只是进入就再也不能出去了。 起初,他们发现这个薄弱点的作用时还觉得毫无意义,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世界意识留下这个缺口的用意了。 那是祇对于非人类生物的最后一点慈悲。 在雪原里的都是人类,没有任何一个是异族,异族中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顶尖异能者。 雪原封闭的三年,外面的世界大范围普及了融合药剂,几乎所有的x因子和丧尸病毒融合成sx因子,天地间新生的元素中x因子占的比例也大幅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天地间已经可以自行产生sx因子。 sx因子不再单纯是通过融合药剂制造的人工因子。 现在异能者的寿命还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外在的能力已经有了很明显的退化。 譬如以往中阶异能者就可以一跃上百米,而现在只有高阶异能者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但人类的这点损失和异族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因为大批量的异族丧尸智慧,失去了思考能力,退化为末世前的模样。 有些异族末世前就可以活到千年,但是这毫无意义,因为它们没有智慧,那就是一个空壳子。 对于它们来说,sx因子是毒药,但是避无可避。 sx因子优先毁坏异族的思想,渐渐的,又变成一个种族有着固定的攻击套路,成为人类的原材料。 如果异族有发言权,他们一定疯狂地推动进化,只为了一丝活命的机会。 可是,他们不是祇偏爱的生物,不是祇养育出的第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 甚至到了现在,人类的异能退化永远都比异族晚上一步,确保了人类不会被异族颠覆地位。 异族不甘、愤怒,可是最后只能在原来的q城旧址上哭泣恳求,恳求雪原里面的人类怜悯他们,让他们进去雪原,可以多苟活几日,晚些丧失智慧。 对于异族来说,就算被x因子撑到爆体而亡也远远好过被sx因子慢慢侵蚀,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灵智消磨。 人类的顶尖异能者祈求祇给他们一个机会,那是还会有祭坛,只要哭几声就好。 可是如今的异族要向人类祈求,求一个多活几年的机会,愿意献上一切包括为人驱使,可是还是不得回应。 雪原内的人类看到这一幕时,是半点都没有想到之前自己祈求祇的场面。 异族也配和我们比? 围绕着是否让他们进来,双方已经争执了足足一年,打了不知多少仗,外面的异族都少了足足一半。 一方认为让他们进来身边有个服侍的人也是好的,而且还有祇看着,他们是觉得不敢有坏心思的。 而以徐淼为首的一批人则是坚决拒绝,并且恨不得亲自出手送这些异类早点投胎。 宋皎没有插手他们之间争端的意思,但是你们天天这么打实在是太吵了。 祇不会在居住问题上亏待他们,雪原大的足够媲美末世前的一个面积小些的洲,但抵不过这边的每个人异能不错,全力施为下一天就可以逛完整个雪原。 更关键的是宋皎和段湛还没有习惯新的身份,起码还是希望和同类近一点,并不想完全隐居。 宋皎想到家里面天天打架的异能本源,又动手收拾了他们一顿,并且认真叮嘱道下次打架去雪原东边打,打完再回这边的住所,当然若是能不打是最好的。 听到众人的保证后,宋皎才施施然离去。 “我们下次真的去东面打?” 问话的这人收获了一筐鄙视的眼神。 “我们可是在雪原最西边,你在想什么?” “你要先去北边看看外面的异族,然后回到最西边的住所和我们说你的打算,最后再花一天时间……哦不,如果你慢悠悠地过去的话,那就是两天半去到最东边,和他们打完架了在花两天半的时间回到住所。” “那你们刚才答应的那么干脆?” 常大翻了个白眼,道:“拒绝了再被打一顿吗?左右他们也不是每次都来,几个月才被打一次罢了,而且打的地方动用异能一个小时就好了。 哼,他们可没有你们手黑啊。” 徐淼也冷冷道:“论起手黑谁比得上你常大啊,心疼外面的异族,对同族下手倒是毫不心软。” 常大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伤口,不敢置信徐淼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 又有一人搂着问话的人脖子,道:“你想啊,要是去最西边,你们打架的人折腾,我们这边看热闹的也折腾啊。 你们在这边打,说不定我们谁就下场帮帮你们。” 问话那人愤愤甩开他的胳膊,道:“哪方在下方就帮哪方吗?前天我还当你是个好的,今天你就帮对面去了。” 那人笑了笑,也不尴尬。 第47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7 常大轻咳了两声,道:“祇留了这么一个薄弱处,可见也是希望给那些异族一个活命的机会的。” 徐淼冷冷道:“左右进来过了几十年也是要死的,早晚都是要死,进不进来有什么区别呢?” “你也说了他们是要死的,既然如此就是进来了又如何?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和他们立下契约,祇也将这种方法给了我们。 我知道你因为过往的事情厌恶异族,可是异族里面也有好的,你不能将他们一竿子打死,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 再说人类内部也不是没有自相残杀的。” 徐淼轻蔑地笑了笑,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将他们放进来啊。” 常大面上浮现怒色,他难道不想吗?可是之前偷偷放进来的都被徐淼等人杀了。 他也要修炼不可能时刻保护他们,更遑论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和徐淼他们真正对上。 他只是想让自己过的舒服些,身边有服侍的,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想到此,常大也有些委屈。 徐淼出生在边境小城,整个城市也就几万人,末世初期那边的狼群率先进化,整个小城都没有人逃出来。 只有徐淼和弟弟当时在外地,所以幸免于难。 也有人上前道:“给人做奴仆,生死荣辱都在别人手里,这也太过折辱了。而且他们曾经都是威名赫赫的,你我要是陷入他们的包围中也是决计逃不了的。” 常大听了,却没有展颜:“是啊,哪怕他们自己也愿意,但是你们还是认为比起这种折辱还是让他们死在外面好。” 异族会对此产生怨恨吗? 当然,可是更多的是绝望。 他们没有机会逃脱世界意识的监管,只能在注定的命运上覆灭。 但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 因为雪原外又来了新人,这次不是异族,而是孙猛等人,不仅是人类还是和宋皎等人有过交集。 雪原终究还是打开放了众人进来。 *** 当年孙猛等人挟恨离去,是宁愿用性命阻止也不要人类停止进化的。 如果放弃了之前的牺牲就都没有了意义,哪怕一开始人类并没有选择进化,而是被x因子推着向前。 可是这幸存下来的人谁不是有着斑斑血泪的过往呢? 他们中有很多人是连家乡都没有了,数年不曾聆听过乡音,很多人都是一座镇、一座城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唯一幸存者。 如果进化是一条可以看见希望的路那他们也认了,可是不是这样的。 这是一条注定了就算成功幸存的人也不会超过一掌之数的道路。 他们也累了,希望停下来休息了。 孙猛等人知道选择进化的后果,只是……他们没有退路了。 他们无法忘怀过去,是用进化这个理由逼着自己接受这糟糕的末世,可是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挽回。 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胡三等人力尽而亡。 孙猛带着残存的人来到了q城旧址,却没想到此处竟然已经是这种模样。 在孙猛等人到的第一天,一直紧闭着的雪原终于愿意打开门接纳外来人。 而在此之前,大批量的异族死亡雪原之外。 孙猛仔细考量后,拒绝进入雪原,而是选择在q城的旧址处定居下来。 他知道事情已经不能回转,自己也无力与天相争。 他只是希望能够死在熟悉的环境中,而不是一个被祇制造出来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或许当他寿命到了尽头时,世界已经变成了幼时的模样,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进入雪原的第十二年,宋皎和段湛各自沉入了修炼之中,时光匆匆流过。 他们再次被惊醒时,已经到了百年之期。 雪原上空的遮罩在逐渐消失,在阳光下荡出层层波纹,外界的气息渗透入雪原。 残存的些许x因子也彻底泯灭,雪原重新被sx因子填充。 宋皎仔细感受了下,道:“与百年前相比,sx因子内蕴含的能量也没有多少了。” 段湛握住她的手,道:“再过百年,或许连这点能量都没有了。” 宋皎摇了摇头,不赞同他的话:“这点能量对人类有益无害,祇应该是不会插手了,会让世界自然净化,这或许就是数千年时光了。” 旋即又道:“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当时进入雪原的总共三十七人,这百年间有二十三人修炼进度慢于x因子的浓度增长速度,都已经陆陆续续死了。 又有九人不甘心就此失去进化机会,在最后一年燃烧生命对进化之门发起最后的冲击,有两人成功,剩下的皆身陨。 而另外五人有一个早已成功进化,剩下的四人仍是没有成功进化,但也保住了性命。 三十七人,总共有三人成功踏入进化之路,这比例也是非常高了。 这三人中就有徐淼。 系统对此非常惊叹,百亿人中出了五个成功者,这放在整个时空中都是极高的存活率了! 这里的世界意识很会养生物啊! 没有进化成功的四人感受着体内异能的急速消散,最后停留在了中阶异能者的地步,寿命还有六百年。 他们和宋皎告别,准备去人类世界定居,好好享受这剩下的六百年。 只是想到自己曾经感受到的天地之大,也不由心下黯然,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真的拼死一搏,是否也会如那两人一般成功踏入进化之路。 只是现下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 异族中是有天赋高强的,甚至因为他们没有进化的机遇,最后没有赌命突破,活下来的还不少。 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下起码有六百年可活,甚至有些异族因为种族因素,活个一千多年都是小意思。 但是在雪原解封的那一刻,常大就对他们动手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他们脸上的愕然还没有消去,就已经断气了。 如果是徐淼动手,他们还可以理解,但是常大明明一直待他们极为友善,他们这一百年相处的极好。 徐淼道:“他们竟然还不知你心有多狠。” “或许是知道的,只是无能为力,所以欺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常大等人还是不愿意留下任何隐患,人类之间的内斗无论输赢总归都是一个种族,异族还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吧。 徐淼没有再说话,和宋皎她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去雪原深处闭关了。 徐淼三人因为时间所限,突破的都不是很稳妥,若是不及时巩固恐怕就要掉落回原来境界,而这一闭关起码就又是百年了。 第48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8 孙猛已经很老了,他的须发皆白,脸上已经有了年老的印记,但是身子还是挺得笔直,行动还算自如。 他给宋皎倒了杯水,道:“末世前我就是两只脚都迈进鬼门关的人了,现在多活了一百年已经足够了。” “你还有多少寿命?” 孙猛眸中满是释怀,不是多年前那个圆滑的中年男人,也不是那个背负着伤疤憎恨人类放弃进化这条道的人,他已经学会了和解,抑或是接受了自己的人生。 因为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给他折腾了。 孙猛道:“大概还有一年吧。” 宋皎震惊:“怎么会这么快?” 孙猛面色和蔼,甚至有几分慈祥:“因为一百年真的很长很长啊。” 坐在他面前的宋皎还和一百年前一样,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眼中还是有光,她的心态还是那么年轻啊。 孙猛又道:“宋小姐,我带你看看这里吧。” 熟悉的称呼让宋皎恍惚了下。 孙猛陪着宋皎走在q城的街道上,这里的一砖一木还和当初一模一样,甚至保留了当初未修复好的城墙。 “宋小姐,你们当时进入雪原之后,雪原就突然隐匿在我们面前了。 之后这边的x因子浓度飞速上升,这边的人类都受不了这样的变化,纷纷搬离了q城。q城也成为了我和徐炎的众多战场之一,早就被毁坏成为了废墟。” “那这些?” 孙猛道:“自然是之后建的,我的记忆还不错,这里的一草一木应该和之前没太大变化吧。” 宋皎停下了脚步,面前的一栋小楼,爬山虎覆盖了整面墙,楼前的花园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一旁的小亭子是被修缮过的,看着还像是新建的一般。 这是她和段湛的住所。 宋皎眸中露出怀念之色,她从雪原出来就在这边住下来了,这里有她和段湛的回忆。 她转头对孙猛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不是蠢货,这显然是孙猛派人精心照顾的。 孙猛道:“宋小姐,我若是指派你,现在这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段先生的揉打了。” 宋皎有些许意外。 孙猛绘声绘色描述当初的场景,宋皎听的连连失笑。 他这才说起了自己的请求,道:“过几年我走了,这座城里面的人就无倚靠了,希望宋小姐可以照拂一二。” 宋皎果断拒绝:“我不可以插手人类的事情。” 孙猛顿住了,显然他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又联想到了当年宋皎等人的奇怪行为,终是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吗?” “唔……和人类的神话传说不同,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有一位吧。” 孙猛沉吟良久,又道:“我当年拒绝进化,和那边的关系很僵,这几十年虽然没有再动刀兵,其实我还是很厌烦那边的。” “宋小姐,只要他们不参与那边的事情,不踏出q城,那么你能帮忙保证q城不会被攻击吗?” 宋皎盘算了下,点头答应下来,但也道:“q城并不大,年轻人不会甘于困在这边的。” 孙猛道:“那就是他们的意愿了,只是在q城活的会比外界长一些罢了。” “嗯?” “在这边生活寿命会比外界多上二三十年,而且直到寿命终点才会出现老态。而外面……宋小姐,很多新生儿几乎和末世前没什么不同了。” *** 宋皎找上门时,徐炎正在和人开会,他也变得不一样了,当年那个脸皮薄被兄长护在羽翼下的少年也变得成熟了,成为了旁人的依仗。 宋皎没入雪原时,就将徐炎推到台面上,由他代替宋皎和段湛出面处理所有的事。 徐淼又是他的亲哥哥,所以在新世界中徐炎自然是成为了联邦主席。 待到他们会议结束,宋皎突兀出现在了徐炎面前。 周围人猝然一惊,待看到宋皎面容,有些人已经记起这是谁。 徐炎挥手让冲上来的安保下去,他们两人面对面竟已经是两代人了。 “宋皎姐。” 这个称呼……宋皎挑了挑眉,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宋皎并不介意他拿自己当虎皮,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旁人在徐炎的眼色下离开,等到外面自有摸不着头脑的人向人打听一二。 “是那边的人,雪原的人。” “啊?那都多少年了?他们竟然还是这么青春年少?” “早着呢,谁也不知道他们能活多少年。” 那人看他眸光闪烁,轻嗤了一声:“你连徐……都打不过,更遑论他们,想要长寿的法子前提是你自己有能力从他们手中取。 当年……” 徐炎饮了一口茶,道:“还好,人类已经恢复了秩序,我们决定继续发展科技。当年的进化太快了对人类不是好事。只是……现在的新生儿有七成寿命都很短……” “有多短?” “大多只有一百年的寿命,以前出生的新生儿起码有二百年寿命。所以,宋皎姐,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宋皎苦笑了下:“没有,以后或许会更低,你要知道末世前的人类到六十就是老人了,现在的新生儿起码是八十才有老态吧。” 徐炎猝然变色:“以后还会更糟糕吗?” “人类不能同时选择两个方向,既然选择科技作为进化方向,以后异能也会越来越低的,或许有一天,人类的异能最强者也抵不过人类的科技武器。” 徐炎道:“那应该是很远了,宋皎姐的异能应该是到了传说中神灵的地步吧。” 宋皎无奈道:“既然这样,我又怎么会是人类呢?” 徐炎沉默良久,方道:“我哥……我哥还活着吗?” “活着,他已经进化成功了。” “那他是还怪我,所以才不来见我的吗?” 宋皎越发无奈,只因她想起了徐淼的闭关时间,对徐炎详细说了此事。 “一百年吗?我……我应该还是能够再活一百年见到我哥的吧?” 不用宋皎回答,徐炎又喃喃道:“只是那时候我已经很老了吧,或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49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49 假如宋皎没有复活: 段湛又做梦了,梦里宋皎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可他怎么也追不到、碰不着,就像如今他怎么也没办法复活宋皎。 皎皎已经去世二十二年了啊。 段湛坐在宋皎的棺木旁,隐有流光闪过的冰棺中的女子像是沉睡一般,彷佛外界只要稍有动静她就会被惊醒,会对着他嗔怒。 可是这是骗人的。 段湛抬手掩盖住自己眼眸,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他周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皎皎她……她根本没有复活的可能性。 “老大,这世上根本没有复活异能,你清醒一点。” “当然,只要不断提升异能,总有一天是可以复活旁人的。” “以前的人类也没有异能啊,所以只要一直进化人类就会拥有复活异能。” 他脑海中盘旋着各式各样的话语,最终只化为一句话,这个世界的主生物人类没有复活的能力。 “咳咳……咳咳……” 段湛控制不住的弯下腰,像是被现实的重担压垮了,再也没有办法直起腰身独自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如果人类没有复活的能力,那么给这个世界换一种主生物呢?” 他眸中透出疯狂之色。 今日清晨,段湛触碰到了进化之门,终于有了走向永生的机会,可是他在门外徘徊良久,最终放弃了进化也放弃了长生。 只因他再次再进化中窥探到了自己关心的答案,这个世界不会有复活的能力,因为主生物不具有复活能力,可能遥远的以后新的主生物会有这种能力。 段湛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就放弃了进化,只因进化后会惊醒世界意识。 没有进化的他可以力压世界上所有生物,也不用担心动静过大受到世界意识的压制。 因为,这是人类内部的事情。 段湛缓缓站起身,他隔着冰棺细细描摹宋皎的面庞。 天知道,他多想触摸到皎皎,但是现在不可以,现在打开冰棺,皎皎就真的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走出雪原,他又是那个冷硬如铁的至强者。 他安排许无向世界投放丧失病毒,大规模不计量的投放。 初时没有人察觉到异常,两个月后,许无察觉到不对,希望可以减缓投放速度,因为他意识到这么下去自己也会受不住丧尸病毒的浓度。 可是段湛只给了他一个选项,那就是继续投放,或者杀了他换个人继续投放丧尸病毒。 一年后。 在段湛的有意控制下,丧尸病毒大都是投放在异族较多的地方,此时世界上的动植物消亡殆尽,人类底层异能者缺乏足够的食物。 但是这还不够,因为皎皎还没有复活的可能性。 两年后。 海底、高山、盆地、峡谷等等所有的地方都没有了异族,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丧尸病毒浓度越高。 段湛坐在小楼的躺椅上,突兀道:“祇快醒了。” 徐淼没有听清他的话,询问道:“什么?” 段湛没有再复述方才的话,只自顾自道:“你在我身边多长时间了?” 徐淼道:“十九年了。” 段湛站起身,透过窗户看向雪原的方向,道:“是啊,十九年,那她也死了二十四年了。” 徐淼愕然,段湛从来不会说他的白月光死亡,只会说她沉睡了。 段湛的头发倏忽间白了许多,道:“我终于、终于在此刻彻底接受了她的死亡。” 徐淼面露惊喜,这两年段湛也不依赖他的异能了,甚至连雪原都去的很少,他早有预感,却没想到段湛真的放下了。 段湛握着窗沿,力气之大直接将它掰了下来。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啊。 因为一个无望的幻梦去灭亡自己的种族,这是很难下定决心的。 可是,他没办法不去赌,因为皎皎重于一切。 哪怕连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哪怕她只能复活一分钟。 他真的、真的太想她了。 段湛淡淡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劝你一句,在丧尸病毒中生活并不好受,为了少些痛苦你还是早些自裁吧。 这个世界不会有生物存活了。” 徐淼愕然。 可不待他反应,段湛已经离去了,自此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茫茫雪原他们也不知道段湛和宋皎究竟在何处。 两年零三个月后。 所有人类聚集地的丧尸病毒再次提高,之前q城流传出可以削弱丧尸病毒的仪器统统失效。 人类开始大批量死亡。 两年零六个月。 全世界存活的生物还不过千。 大片的世界成为绝地,不仅是末世中的异能生物都死在丧尸病毒下,末世前毫无智慧的植被也都灭绝了。 两年零七个月。 段湛再次出现在了人类面前。 他连三个月都不愿意等了,直接对幸存的生物动手。 世界成为绝地。 这是宋皎去世的第二十四年。 段湛并不后悔他的决定,只是遗憾自己没有办法再次见到宋皎了。 没有办法看到她对自己笑,没有办法听到她的声音。 曾经,他最怕宋皎会不再爱他,要和他分手,可是如今她就算和他分手那也是极幸福的一幕啊。 因为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而不是现在这样。 三个月后。 段湛靠着冰棺,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要毁坏它想要去触摸到皎皎。 可是不行,这个冰棺的材质世间难寻,更难得的是可以保存皎皎的身体不朽。 一旦被破坏,那皎皎复活就没有身体用了。 “咳咳……咳咳……” 段湛的身体在渗血,他的面上已经有了死气,眸子疲惫地半阖着。 他也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他又怎么会遗忘他自己呢。 “皎皎、皎皎……” 他呢喃着,颤巍巍地伸出左手想去抚摸近在咫尺的面庞,可是连冰棺都没有触摸到,他的手就永远地垂下了。 “皎皎!” 段湛从梦中惊醒,唇不断地发颤,浑身都是冷汗,洞外的风一吹,带走他身上残留的温度。 他环顾四周,还是雪原的洞穴内,只是没有皎皎,也没有冰棺。 “皎皎在的,皎皎……对,皎皎就在隔壁……” 他一遍遍地安慰着自己,但面上的惊恐丝毫未消退。 他甚至不敢去那边找皎皎,他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旦去找皎皎,梦就被戳破了。 “段湛,你怎么了?” 宋皎急匆匆进来,刚才她手上段湛的生命本源突兀微弱下来。 段湛这才想起来,因为之前两人在一起过于缠绵耽误修炼,所以才决定修炼时分开的。 段湛抱着她低声诉说道:“我……我梦见你……你没有复活……” 宋皎轻抚他的背:“没事了,段湛,我在,我现在活着,我们的命运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根本没有梦了,或许那就是他们原本的未来吧。 “皎皎,你……你不能再抛下我,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话,就让我走在你前面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宋皎眼眶一红,道:“没有下次了。” 她举起手腕上的细绳,道:“你看,我们的生命已经绑定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50章 末世大佬的早逝白月光(完) “系统,你早就知道段湛是毁灭世界的元凶吧?” 宋皎扯了扯嘴角,想笑着说这句话,却终究扯不出那个笑容。 【我和宿主是同一时刻知道的,我也没办法知道世界的具体情况。】 宋皎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她昏迷醒来后知道段湛的决定还为此与他争执过。 系统也想起了那时的事,幽幽道:【当时宿主和他冷战,我还自作多情地说不在意段湛散播丧尸病毒的事情,让你们别冷战了,宿主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宋皎有些尴尬,道:“冷战的大部分原因还是他不经过我同意就做这种决定,当然有很少一部分的原因是……咳咳……” 系统补全了宋皎的话,道:【是给我看的。】 “我当时在犯傻,因为假如在原定时间线上,真的是段湛扩散丧尸病毒,我害怕你强硬要求我杀了他。 如果杀了他就可以让我复活,段湛他可能并不会反抗。” 【是绝对不会反抗吧。】 宋皎道:“谢谢你当时没有这么要求我。” 【没必要,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好。 毕竟宿主是不会答应那个方法的,我要是让段湛主动赴死,就要想办法绕过宿主说服他。】 “那我大概会以命相胁吧。 如果他真的犯傻同意这个方法,我会先一步离世的,因为我也受不了他走在我面前。” 【所以我不会这么做的。 只要人类还活着,世界意识没有因为骤然见到人类灭绝自毁这就可以了。】 宋皎抿了抿唇,道:“段湛做的噩梦……是原来的时间线发生的事情吗? 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最心疼的是段湛,心疼他一步步陷入绝望,而不是死在他手中的生物。 这大抵就是私心吧,我偏爱段湛所以旁的都比不上他,所以第一反应是为他难过。 那么祂偏爱人类,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这件事为人类感到委屈,然后对段湛不利?” 系统:【这只是既定的命运,不是真正发生的事情,所以你不必担心。】 【世界意识不会插手人类内部的事情,段湛灭绝世界生物时也没有真正踏入进化之路,所以世界意识不会和他计较的。 而且世界意识是没有这种细碎的情绪的,祂偏爱人类只是要让这个种族活着,而你们人类一向很会灭绝自己。】 “谢谢你啊,系统,这一路走来你帮了我许多。” 【那宿主答应我一件事。】 不待宋皎回答,系统就直接说道:【我希望宿主不要对段湛说通行证的事情。】 宋皎愕然,她没想到系统说的会是这件事。 她真正踏入进化之路后,因为境界还不稳固,没办法抵抗通行证的诱惑,所以还是放在系统那里保管。 “为什么?” 系统道:【因为你们还要在这个世界活许多年,如果有一天你们彼此生恶,宿主身上又有这种至宝,段湛也许会和旁人勾结暗算于你。 宝物动人心。】 【毕竟除了你和段湛,你们这个世界还有别的进化者啊。 目前他们修为远逊色于你,可是多年后不一定,而且藏在暗地里的算计最是歹毒。】 宋皎不意系统重提这个话题,即要做好多年后她和段湛不再相爱了,要留有必备的后手,也不要和段湛绑定的太深,避免以后要分开就只能是一死一活。 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细绳,道:“日后我会和他性命相连。” 【宿主也说了是日后,你们的异能本源前天还打过架,异能本源融合是要以千年计的,宿主至今也才活了一百多年。】 宋皎垂眸,道:“我知道的,只是段湛才刚刚经历过噩梦,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么想他。” 可这次系统并没有停止谈论这个话题,只是道:【宿主要答应我,不到最后一刻通行证的事情绝不能让段湛知晓。】 宋皎意识到了什么,答应的非常爽快。 她感受到系统的意外情绪,无奈道:“通行证是你搭上所有积蓄抢的,莫说是不让他知道,就是你不给我们都是应该的。 系统,这是你的东西啊。” 宋皎站在峰顶,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了所有的血和泪。 “我相信我和段湛的情谊不会变,但也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 这件事本就不该争执的。 因为只要我对段湛的情谊不变,那么段湛早知道晚知道没什么区别。 纵使有一天真的成为怨偶,我也是不想他被困在这方天地的。 我相信我自己是,所以通行证不告诉他也是可以的。” 【宿主,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 我们无法窥探世界内部的命运线,除非是涉及到世界的大事变更。 若是你们只能活百年,按着原定命运线上段湛的表现,我会祝福你们,因为这样的感情难得。】 宋皎道:“可是我们的寿命太长了,长到无法计量的地步。” 两张幽蓝色的卡片浮现在宋皎的脑海中,系统仔细地做着防护,确保有一日段湛真的和宿主性命相连、不分彼此,也决计无法探查到通行证的存在。 宋皎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雪峰上,看着日暮西沉,繁星满天。 系统终于做好防护之后,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宋皎提着一口气,系统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我要走了。】 在系统说起通行证时,宋皎就有预料,只是真正面临分别了,宋皎心中升起浓重的不舍。 “人类才刚刚步上正轨,你不要再等几年吗?” 【不了,我早就该走了,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我离开这个世界就要直接去做下一个任务了。】 宋皎是被系统复活的,她幼年失亲,除了段湛系统是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而且系统是真心为她考虑的。 宋皎不想系统离开。 可是终有离别的一天。 系统道:【别伤心了,我们终有再见的一天。 宿主给我下面的任务一个小小的建议吧。】 宋皎想到刚复活的那段时间,她和系统在雪原里迷路了许多天,眸中透出点点笑意,说出了当时的原话。 “系统,你下个宿主找水里飘的吧,睁眼就上岸,最好岸边就是城镇。” 第5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 深夜,荒山寺庙中。 颜柳伸手拨动有些黯淡的火堆,道:“所以这就是你把我直接从水底传送到城镇的原因?” 她肤色惨白,像是大病初愈,长发由身上衣服撕下的布条束起,束发时应当是极为匆忙的,都没有时间去除头发上沾染着的些许藻类。 伴随着嘎吱声,深夜携着冷气的山风吹入破庙内。 颜柳打了个喷嚏,身子发起抖来,她赶忙拿起架在火上烤的外衣披在身上。 “唉,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唉,我绑定的宿主就没一个不迷路的。】 一人一统对着火堆发起愁来。 这个世界是完全的古代世界,系统在这里不能发挥任何能力,也只有在绑定的一瞬间可以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 所以系统选定颜柳后,耐心等了十六天,直到颜柳的尸体飘到了城镇附近才和她绑定,然后迅速将其传送到城镇边。 系统心满意足地想着,这回总算不会迷路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颜柳刚进城镇就遇到了大舅母的娘家亲信吕财,被那人引起他在此处的落脚点。 然后颜柳趁着那人出去烧水,果断迅速地翻墙离开,并且逃出了城镇。 之后就是整整一天的追逐战,直到她逃入山林中才彻底甩脱了后面的人。 系统一直到现在都是懵的:【宿主是怎么发现吕财有问题的?】 颜柳慢吞吞道:“他给我安排的食物中有迷药,而且他是我大舅母的亲信,是能给我留下印象的人,这样的人可不是简单的仆人。 我们这样的人家,亲信说是下人,可是在这些小地方……比正经的举人派头都大。 你还记得初见面他是怎么说的吗?” 系统回想了下,道:【表小姐,可总算是找到您了。】 颜柳轻飘飘道:“是啊,他们是专门找我的。 可是吕财领我去的宅邸可看不见几个仆妇,论理起码也要安排一二十个丫鬟吧。 否则真的找到我了,谁来服侍我呢? 难道吕财是准备临时从镇子上找仆妇的嘛? 要是这点眼色都没有,他也不会混到那个位置上了。” 颜柳想到如今的处境,后悔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好好学习如何认路的,而不是仗着有指南针用偷懒不学。” 【宿主是真的不能原路返回吗?山中猛兽多,要是翻越这座山,不仅是耗时长,还非常不安全。】 “当然是不……” 颜柳停下了口中说到一半的话,皱着眉头侧耳倾听寺庙外的动静,呼啸的山风中隐隐夹杂着马车碾过枯枝的声音。 “少爷,前方有座荒庙。” “今夜就在那处休憩吧。” 后面响起的男声恰如高山清泉,叮咚作响,哪怕未见面只听这声音,旁人就会对来人先有了五分好感。 颜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难得带着几分孩子气,道:“当然是可以的啦。” “系统,你不用担心我们迷路了,我现下就是从吕财面前经过,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对我行礼。” 【啊?】 系统非常茫然,它接受的只有和任务有关的模糊信息,连这个世界上有几方势力都不清晰。 这边的世界意识小气极了! 颜柳赤着脚,身着中衣,披着已经褪色的外套站在寺庙门前向来人招手。 那边的仆从一看到颜柳的面容,就要发出惊叫,可是自家少爷已经满怀激动地迎了上去。 他的一声鬼也只能卡在喉咙中。 颜柳跳着脚,急匆匆道:“你快点拿一套干净衣服给我,我的衣服全脏了。” 她已经死了一年有余,衣服在水中泡了一年,之后逃跑时也沾染了许多脏污,要不是没有替换的,颜柳早就将它扔的远远的。 什么?你说她在水中泡了一年,有没有喝些脏东西。 颜柳表示没有。 再问就是系统早就帮自己清理干净了。 如果还要问,那你就会体会到被长辈无底线娇宠的贵族少女的坏脾气。 萧景像是没听到颜柳的话,直接大步朝她走来,到了后面已经跑起来了。 颜柳蹙眉,年少时的小伙伴貌似变呆了呢。 萧景直接将颜柳拥入怀中,用力之大似乎要将她直接嵌入身体中,有温热的泪顺着他脸颊留下,没入颜柳的发中。 “我就知道他们是骗人的,你怎么会死呢?都是是祸害遗千年。” 颜柳危险地眯起眼,抬脚踢上萧景的小腿,道:“你说谁是祸害?” 萧景听到着熟悉的话语,笑了起来,先是无声的笑继而笑容逐渐扩大,声音之大直接震飞了庙外树上栖息的鸟雀。 兰亭萧家的嫡长公子,幼时就被赞有古之君子之风,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典范,竟然会有这么不顾仪态的时候。 颜柳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挚友。 她抬手从侍从手中拿了干净衣服,直接转身进庙,在已经褪色的佛像后换好了衣服。 【这是谁?】 颜柳淡淡道:“萧景,萧家这一代公认的少族长。 萧家世出名臣,历任族长都曾拜相,所以他虽然如今只是个举子,但谁都知道他未来不可限量。 算算时间,他应当是赴京赶考。 今科状元必定是他,今上是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系统看出宿主的情绪不好,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颜柳转身出了佛像,见到萧景已经坐在火堆旁,恰好是她之前坐的地方。 橘红色的火焰映衬下,萧景面白如玉,抬眸望来有如谪仙下凡,果真是无愧大齐第一美男子的称呼。 颜柳每次和他有冲突,见到他那张脸就生不起什么气了,若是他在放低姿态温柔小意地哄上两句,那颜柳就再也摆不起什么脸色了。 “萧景,你知道我赴京的原因吧?” 萧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随从早就被他打发到寺庙外了,如今只有他们两人,越发显得气氛凝滞。 “家中长辈早有默契,我和母族的表哥有婚约,而我也并不打算拒绝这桩婚事。” 萧景藏在衣袖中的手骤然握紧,唇抿的更深,却还是没说话。 所幸颜柳也不需要他说话,只自顾自道:“如果是我自作多情那就是最好,但若是不是……我还希望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幼时初见我就和你介绍过我的名字由来,你还记得吗?” 萧景脸色更难看了,颜柳也不着急,就那么坐着等他的话,似乎他不回答可以一直坐在这里直至天亮。 良久,沙哑的男声响起:“颜是你父亲的姓氏,柳是你外祖母的姓氏,这意味着他们会把你做为颜家长子培养。 你拥有着第一顺位的继承权,会同时接手你外祖母和父族的势力。” 颜柳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温和道:“是啊,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的,错误就应该在我这里终止。” 萧景低垂着头,是啊,他一直知道的。 所以他一直没有将喜欢宣之于口。 所以他当时接受她上京。 可是……她死在了上京的路上!!! 第5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 夜间的山林过于寂静,偶有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啸的风也安静下来了,庙内静的可以听见人的呼吸声。 颜柳说完那句话后,萧景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再出言。 如此良久过后,颜柳终于无奈的开口:“你是去京城的吗?” 萧景道:“嗯,参加今年的秋闱。” “我和你一起去京城,要麻烦你载我到侯府。” 萧景蹙眉,道:“你身边的人呢?我刚刚见你就想问……” 他沉吟了下,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你怎么将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一年前你掉江之后遇到了什么?怎么在这荒野寺庙?” 颜柳没有详细解释,只是道:“出了些意外。” 萧景的眉皱的更紧了,他嘴唇翕动,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都应该知道分寸的,无论一年前的事情是真的意外还是有心算计,他都不应该刨根问底的。 颜柳继续道:“我想早些去京城,如果你有别的急事将我送到樊城就行了。” 吕财的做法让颜柳升起防备,若是可能,她最好还是先不要联系旁人,跟着萧景上京是最稳妥的法子。 身为萧家的少族长,被长辈寄予众望的萧景出门自然不会带一个仆从,身边定是要安排诸多侍从防止出现意外的。 夜色下如同鬼魅的树中定然潜藏着萧家精心培养的暗卫,不远处也必定有人跟着。 萧景只是不喜欢被人簇拥,扰了看风景的兴致,可不会为了这点兴致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我送你到京城,侯府我就不用去了。” 颜柳坚持道:“你都送我到京城了,再多送一段路又如何。” 话不用说透,两人都明白这是要让侯府出面感谢萧景,而不是颜家的人情。 侯府用什么身份感谢呢? 侯府的表小姐还是侯府嫡出二公子的未婚妻? 自然是姻亲关系更近啦。 颜柳也明白萧景的顾虑,道:“历届秋闱的主考官都有一人是从勋贵中挑选的,侯府的五老爷做了三届秋闱主考官。 让侯府出面谢你,对如今的你更有好处。 而且如今朝堂中派系林立,储位之争越发激烈。 我知晓你们萧家是忠于皇帝的,只是这份帮忙是决计不会让皇帝误以为你们萧家和勋贵不清不楚。 毕竟有我母亲的先例……” 颜柳说到这顿了一下,无奈的笑了笑,继续道:“勋贵更是不会愿意让我和你扯上关系的,他们是一定会加倍谢你,以期望彻底还了这个人情。 这样你初入官场可以走的更顺,你们家也少动用些人脉。 我并不是有其他的想法,你知道的,侯府几脉的关系并不好。” 字字都是萧景可以拿到的好处,也字字都是萧景不可以和颜柳在一起的理由。 萧景道:“不需要,我只是顺路,这份人情我并不需要。” 他伸手拿起旁边的树枝拨动火堆中的柴火,许是他没做过这种活计,原本就有些黯淡的火瞬间小了下去,似乎随时要熄灭。 颜柳无奈,起身坐到他旁边直接从他手中拿起树枝,专注地拨动火堆中的枯枝。 萧景僵了僵,颜柳拿树枝时不可避免接触到了他的肌肤。 他以为颜柳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两人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亲密。 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今晚乍见颜柳,失而复得的喜悦将他冲的头昏脑胀,竟然都不会思考了。 他和颜柳幼年相识,两人情谊深厚,这不仅仅是少年男女单纯的友情,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投身朝堂准备的后手。 少年情谊是最真挚不过的,这比单纯的因利聚拢可靠多了。 颜柳是绝不会因为萧景的暧昧心思就远离他。 想到此,萧景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 颜柳道:“那你就将我送到城门口吧,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景低声答应。 *** 第二日,东方微亮时,两人就上了马车准备下山。 若不是考虑到夜间山路难走,颜柳昨夜就是要下山的。 她在水中泡了一年,昨日事发突然,她至今都没有洗漱。 现在确定安全,她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昨晚换下的衣服她是准备就地扔了的,却被萧景拦住仔细收了起来,大家族的衣物处理也是有规矩的,哪能将衣服这么凭空扔在外面。 颜柳瞄了眼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的萧景,暗叹了一口气。 “系统,我都有些相信萧景对我用情至深了,我身上那么大味道昨晚他竟然抱的下去!” 终于有一个是系统知道的问题了。 【宿主,我把你捞上岸时顺便做了一次清洁,绝不是你想的那么脏。】 【你的衣服在水中浸泡一年可不会像如今这么完整,这都是我的功劳!】 系统强调道,它已经彻底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帮不上宿主任何忙了,也只有刚绑定时做的事情了。 为了不让宿主意识到自己毫无用处,系统不得不对这一件事着重强调。 颜柳不知道系统的心思,但也对系统的做法夸了好长时间,只把系统夸的快要烧了。 颜柳对自己如今的脏污程度都不能忍,要是系统没有给自己清洁过……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她都要吐了。 马车下山途中遇到了好几支队伍,都是由精壮汉子组成,看他们的行走姿势,应是军伍众人。 可马车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因为马车上刻着萧家的族徽。 到了城镇,先随便选了一家大族递上帖子,那家主人急忙忙打开正门迎他们进入。 将家中最好的房舍让出来,又是鞍前马后的伺候,全程姿态低微。 那位跟在萧景身边的仆从对着这家主人也是毫不客气,他也不需要客气,只因他也是萧家庶子。 能让萧景单独带在身边的,出身自然不可能低入尘埃。 等到颜柳洗漱完毕,就又上了马车准备前往附近最大的城池,也就是樊城。 如今不过是巳时,路上行程快些,今晚应该就能在樊城歇息了。 两人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只是在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一封刻着萧景私印的信。 无论是用来求个小官还是备在家中做为子孙日后的依仗,都是极好的。 萧景的信自然不是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只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也遇不到惊天的危机。 县中长官定是愿意给这个面子的,若是些许微末事郡一级的长官也是定然会爽快办妥的。 而这就足够了。 那举人送走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收好这封信,对左右道:“怪不得说萧家公子光风霁月,单这手笔就是不凡。 比那起子上门耀武扬威却连跟毛都不拔的东西好多了。” 第5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 颜柳合上手中的信件,道:“方才那举子为人机敏。 他竟然暗中盯着吕财这些日子的动向,并且行事大胆,在看见你我就果断献上这份情报。 是个可造之才。 难怪你愿意留下亲笔信,而不是直接赠予他金银了。” 萧景道:“顺手施为罢了。” “好一个顺手施为。 若是这人真有心官场,就要用你留下的信件去求个小官,来日侥幸有些许成就,那天然就是你萧景的嫡系。 毕竟,他是走你的路子进的官场,若是和你政见不合,那就是要为人唾弃的。 这么些年,你干了不少这样的活计吧,那么多人中真有出彩的人吗?” “有几个吧,我这也是互惠互利。 他们若是真有本事爬上来了,总归是要找个靠山的,而我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了。” 颜柳叹气道:“他们能寻到你这座靠山,岂止是不错啊。 我只是有些嫉妒,假如我要插手官员调动,哪怕是微末小官,都得绕好几道弯子。 哪像你这家萧家公子,一封手书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为您办事。” 萧景似笑非笑,道:“我若是没记错,自你懂事起,你身边的人就没呆满两年的,他们又是被你安排到了哪里去?” 颜柳摆手道:“都在穷乡僻壤,不值一提。” 萧景一边从马车的柜子中拿出糕点一边道:“北境苦寒,可是威远军是富裕的很,每年的军费都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路上马车不停,直接去往樊城,他们就只能用些糕点垫垫肚子了。 颜柳等萧景将糕点摆好了盘,将桌上的茶杯递给了他,顺手捏了块红豆糕。 萧景看着空荡荡的杯子,有些无奈,普天之下敢理直气壮地让自己服侍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他又从柜中取出茶包,一番折腾之后,将泡好的茶放到颜柳手边,道:“出来的匆忙,也只能委屈你将就喝了。” 颜柳对此并不在意,道:“威远军内的吃空饷的问题还是比较严重。” 萧景道:“威远军是边军,上面也多次严查,相较于其他军队已经算好的了。 这已不是国朝初建的时候了,而且当今的性子……” 萧景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转而问道:“吕财是谁?” 颜柳没有隐瞒,直截了当道:“我那大舅母的亲信,对我心怀恶意,就不知他幕后之人是谁了。 此事我自有解决的法子,你莫要插手。 我那大舅母为人愚蠢,却有个不错的出身,她的父亲的禁军统领。 你要是插手,按照今上那气量,定是会对你心存芥蒂的。” 这话萧景没法接,萧家世代忠君,谁都可以背弃君王,唯独他们不行,否则天下人的口水都能将他们喷死。 颜柳也知晓萧家的行事,本就没有让萧景赞同她话语的意思。 马车的榻勉强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躺着。 颜柳没有客气的意思,直接脱靴爬上了榻。 山间荒庙的住宿条件自然是极差的,她昨夜折腾了许久才好不容易睡着,总共也就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现在洗漱过后,又处在安全的环境下,心神放松,颜柳就犯起了困意。 萧景没有上榻的意思,他拿出围棋,耐心解着残局。 就在颜柳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系统突兀出声了。 【宿主,任务!你还没有接任务!!】 这两日事情太多,系统直至现在才找到了空闲时间发布任务。 颜柳翻身打了了个哈欠,闭目在心中对系统道:“你说吧。” 系统赶忙将从任务内容传给颜柳。 今后几年降雨都会比往年多,明年渭水就会决堤,之后是形成了地上河,会肆意蔓延数年时间,波及十多个州郡,还都是大郡,人口众多。 之后就是望不到头的灾民,水灾后的瘟疫、饥荒,十室九空。 在之后就是天下大乱,灾民像是蝗虫一般冲击其他郡县,这样的混乱持续数年。 全国人数锐减五成。 而颜柳的任务就是阻止灾难的发生,让这方世界的人不要大批量死亡,而任务的时间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间一旦发生有大批量死亡时间,颜柳就会立即暴毙,二十年后,任务完成。 而系统则是要继续寻找其他宿主去完成任务。 颜柳问道:“阻止灾难的发生是要求阻止渭水决堤吗?” 系统道:【如果能阻止渭水决堤是最好的,这样的任务完成度会非常高。】 “所以不是必要条件?” 系统:【不是必要条件,但是还有一年时间,宿主尽量……】 颜柳直接打断道:“别想了,一年时间不够,就算现下全力修筑堤坝也是来不及的,更遑论朝廷不可能全力做此事。” 她一看这任务就明白其中关窍,国朝建立以来一直都没放松对渭水的治理。 但这治理效果如何? 颜柳对数年前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但是最近十年她可以斩钉截铁地表明,那就是根本没治理。 每年拨下去的银子有三成用在渭水上,那负责的人就可以被赞一句清官了。 去年治理渭水的三皇子,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女所出,深得老皇帝喜爱。 而去年治理渭水的银子大半都落在了这位的口袋里。 颜柳想要朝廷治理渭水,当先就要解释去年的银子花在了哪里。 要知道,去年的拨款银子是过去七年的总和,三皇子回京后可是信誓旦旦保证二十年内渭水绝不会决堤。 老皇帝不知道这件事吗? 或许不知道或许是有察觉的,但是不想问。 因为这可以让太后消停一阵,可以让太后不再针对他心尖上的人——当朝贵妃。 颜柳更明白能让渭水蔓延数十年的原因,明年渭水决堤之后,三皇子一派一定是要把这件事归咎于雨水太多,不是人力所能阻拦的。 甚至他们还会隐瞒灾情,再如何灾民也到不了京城。 他们会赌后年的降水不会变多,事情会这么掩盖下去,而等几年后他们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时,已经来不及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因为灾情严重,赋税减少,而大量的赋税都要用于军队去镇压灾民,无力去管渭水,之后渭水再次决堤,灾民大量增加,赋税减少,他们又要加倍的武装军队。 会一直这么恶性循环下去,直到渭水不再向其他郡县蔓延又或者是上天有眼此处不再降水。 但是起义不会就这么停止,天下又要陷入战乱。 按系统给的未来,这江山终究没有易主,甚至叛军都没有波及到京城附近,所以王朝气数还在。 那么叛军就只会是叛军,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没有化龙。 所以那些忠君的臣子是绝对不会投靠叛军,为他们出谋划策的。 第5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 这任务太棘手了。 颜柳若是想完成任务,就必须插手储位之争。 而且要激化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矛盾,使他们两派斗争越发激烈,这样三皇子贪污的证据才会被庙堂之人重视。 朝廷也有时间能提前准备,纵使不能避免渭水决堤,也能减少大量伤亡。 颜柳想到此,暗暗叹了口气,天下果真没有白捡的便宜,自己掺和进储位之争,稍有不慎就会祸及家族,而且还要二十年…… 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问系统道:“我是要保证这二十年间民众没有大量死亡,那如果是战争呢?” 系统道:【只根据死亡人数判定,如果到一定数值,宿主就会当场死亡。】 颜柳道:“那假如不是人祸导致的呢?如果以后出现大旱、地震这些呢,而且……历朝历代水灾都是会死大批人的,朝廷全力赈灾也只是尽量减少损失。 客观上讲,数郡百姓流离失所是在所难免的。” 系统复述了之前的话。 颜柳又试探道:“假如我在最后一年没有控制住民众死亡人数呢?” 系统道:【宿主会当场暴毙,我会绑定下一个宿主继续执行任务,如果事情真的不可挽回,那么任务失败。】 颜柳提出建议,道:“如果是在最后几年发生这种事情,系统你去绑定其他人肯定是无法控制事态发展的。 还不如给我一个机会,那时我已经在此事上下了十几年功夫,肯定能够最快控制民众死亡人数的,绝不会有人做的比我更好。 若是让我当场暴毙肯定会影响你的任务完成度。” 系统没有丝毫犹豫道:【不行。】 颜柳道:“你是担心答应我之后,我会对此事有所懈怠? 可我说的是只限定在最后几年……嗯,就最后三年吧,这样也可以避免意外。 你看假如边境哪个将领突然就叛乱呢?抑或者某地的地龙翻身? 要不系统你再考虑一下嘛。” 系统没有任何思考,只道:【往后二十年不会地龙翻身,天灾也都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只要人类认真应对灾难,就不会出现十室九空的现象。】 颜柳听了也只能苦笑,道:“可偏偏人类的欲望是没有穷尽的,前朝末帝信佛,为了在各地建立寺庙发动百万劳役,自此天下皆反。 我又怎么控制旁人的欲望呢? 当今不算是明军,而且我出身的柳,萧景出身的萧都是大族,而这样的大族也有数十之数。 再加上依附过来的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底层百姓的血泪上。 我们都知道,只是只能视而不见。因为谁破坏这份默契,谁就要接受来自他们的一切怒火,我的家族会放弃我甚至是最积极杀我的。 渭水是因为三皇子,前年的东南民变也是因为那处的大族欺压太过,可这个王朝上不只是这几件。 系统啊,你这一句只要人类认真应对灾难,要达成可是千难万难。” 系统强硬道:【宿主先接任务。】 颜柳望着脑海显现的任务字体,知晓是没办法讲条件了,只好认命选了接取。 系统确认宿主接取任务后,仔细将其收拾好传递给此方世界的世界意识。 颜柳察觉到系统情绪放松,敏锐道:“方才是有……第三方在场吗?” 系统有些意外,惊讶道:【嗯,宿主察觉到了?】 颜柳道:“你方才的态度和之前太不一样了,我大胆猜测是任务的发布者在看我们,所以试探可不可以将任务放开些限制?” 说到此,颜柳丧气道:“看来这份任务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 系统道:【有些任务是有操作范围的,只是宿主接的这个是没有办法的。】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是非常成熟的,而且还是……额……那种受不得忤逆的。】 颜柳道:“那应该是极喜欢被奉承的?” 系统否决:【不吧,旁的系统都说世界意识是极难讨好的。】 颜柳好奇道:“你们和世界意识交谈时,是这么夸……额……客观叙述世界意识的美好的?” 系统道:【就是你真好看,你今天修为更深了……】 颜柳:…… 颜柳回忆着自己曾经翻阅的古籍,自上古以来人类都喜欢祭祀神明,而且公认的至高神只有一位。 她回忆起朝廷每年祭祀时使用的祭文,那可是数十经学博士耗费足足数月写出,裁云剪水,词藻华美。 系统也意识到宿主在想什么,愤愤道:【这里的世界意识信奉武力至上,经常聊着聊着就上手打起来,谁知道祂竟然喜欢那些繁杂的夸奖啊。】 【而且每个世界的语调发声也不一样,用词顺序这些都会影响语句的美好,总之就是特别难讨好。】 【你们是祂精心养出来的生物,现在使用的语言定是祂喜欢的。】 颜柳静静听着系统的吐槽,等它情绪冷静下来,才试探问道:“你被祂打了?” 系统丧丧道:“没有,只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被世界意识拦住了,被塞了这么一个任务。 就因为其他系统都不接祂的任务! 就因为我刚刚路过!!” 颜柳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世界意识做的事,可她听着却也为此尴尬。 系统仔细地替宿主讲起这个任务的由来。 此方世界的世界意识化出分身去到外面行走时,遇到了些许不愉快,现在正在和其他世界意识打架,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祂预料到了世界今后的降水偏多会出现生物大量死亡的情况,若是往日祂得空且心情不错,就直接控制降水了,可是现在是不行的。 所以就由世界意识发布了这么一个任务,找个世界内已经确认死亡的人做事。 因为祇是有能力复活这个世界内部的生物复活的。 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世界意识的能力比上一个强多了。 所以任务是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的,这是写明条件的任务,而不是像上个世界那样只要确保世界意识最终没有自毁就行。 颜柳蹙眉,道:“那二十年就行吗?” 【嗯,按照祂的原话就是二十年足够我将那个蠢货吊起来反反复复抽打了。】 系统又透露了一句:【宿主,你这个任务做的越好对你越有好处,是足够你拼尽全力的好处。】 第5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 樊城位于舟车转换的中心点,南北物资交流促进了它的商业繁茂。 除此之外,樊城最出名的就是民间不崇信佛教乃至于厌恶佛教。 前朝末帝在此修建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庙宇,樊城的过半人口都因为繁重的劳役死去,这里也是当年反对前朝末帝最激烈的地方。 如今的樊城自是不复当年的衰败景色。 颜柳掀开车帘,路上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摊子,有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买家,天南海北的物件都可以在此处搜寻到。 萧景道:“此处郡守是我父亲的学生,我们今日先在他的府邸中住上一夜,明日再启程前往京城。” 颜柳道:“事出突然,也只能冒昧上门了。” 萧景见颜柳没有反驳,微挑了挑眉。 当日直接上门拜访人已经是极为不礼貌了,现下又是傍晚时分、临近饭点,这个时候上门更是不礼貌。 更别说上门之后还要直接借宿了。 此处的郡守是萧景父亲的学生,可不是他的亲信,两人之间也不过是数面之缘。 颜柳对此自是十分清楚的,却没有反驳萧景的安排,可见她是认为住在郡守的府上是极为必要的。 她还不能确定吕财背后的人是谁,多几道防护手段是再好不过的。 总共都是勋贵内部的事,他们也不敢在郡守的府邸中动手,否则就要从内部的矛盾变成两派之间的斗争了。 萧景又道:“那我们明日启程时,要麻烦此地的郡守安排些人护送了。” 颜柳道:“可以,总归我只记你的人情。” 萧景摇头,故作心疼道:“我估摸着这一路我要搭进去不少人情。” 颜柳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恭恭敬敬地递到萧景手边,道:“那就请萧大公子多多费心了。” 她音色冷清,可每当和萧景调笑时,念着萧大公子这四个字总是会故意拖长音节,语调上扬,乍听就像是在娇嗔,可颜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萧景已经很长时间没从颜柳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了,一时间竟就楞在了原地。 颜柳有些疑惑地抬头望过去。 萧景这才醒悟过来,从颜柳手中接过茶盏,故作冷静道:“我得你侍奉一次可真是不容易。” 颜柳没发觉萧景的异常,道:“这算什么,等到了京城,我在天香楼亲自设宴,届时还望萧大公子赏脸。” 萧景将茶盏举到唇边,刚碰到茶水就反应过来,壶中的茶水是自己早上泡的,现在早就冷透了。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闭目喝了一口茶水,嗯,真真是苦涩得难以下咽。 颜柳还没意识到此事,抬手就要再倒一杯给自己喝,她小睡醒来喉间干涩。 萧景阻止了她的动作,道:“马上就到府邸了,到那边用些热茶吧。” 颜柳:“热茶?” 萧景道:“对,热、茶!” 颜柳手抵着唇干咳了好几声,尴尬道:“等到了府邸,我再给你重新泡一壶茶。” 萧景没有客气,道:“那我可就等着尝尝你的手艺了。” *** 崔作良任此处郡守已经有近十年,政绩不错,早就想往上活动活动了。 可是京城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看中的位置都被别人先预定好了,若是低些的官职,倒不如在这里做土皇帝来得痛快。 他下衙后,和几个同僚樊城新开的酒楼吃饭,一旁还有江南来的鼎鼎大名的香香姑娘作陪,好不得意。 可酒菜还没上全,就见家中管家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他以为是家中内宅又有人作妖了,脸色难看正要开口训斥,就听到管家说:“萧家公子上门拜访了。” 崔作良被这一句弄得没头没脑,周边已经有心思灵活的人开口问道:“可是那位萧家宝树?” 管家道:“正是萧景公子。” 崔作良放下筷子,起身对同僚道:“诸位,家中有客来,我先失陪了,今晚诸位的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在座诸人自然都是不会将这小小的花销放在心上,只是难掩羡慕道:“早就听说崔兄和萧家关系匪浅,却未想到竟如此深厚。” “是极是极,崔兄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崔作良笑得满面春风,口中则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小辈路过此处来看看我。” 众人听了这话,越发肯定他的后台深厚,在心中已经决定日后要和崔作良再拉近些关系。 按时下的规矩,萧景在这时候上门是非常无礼的。 但萧景是海内外有名的君子,他这番做法,众人只会以为是因为他和崔作良关系深厚,已经到了不拘于此类规矩的地步。 崔作良乐得他们如此误会,他虽然是萧父的门生,但一来萧父的门生并不少,二来萧父不是萧家族长,三来萧父年纪已经很大了,早就是半隐退的状态不插手政事了。 而萧景却不同了,他可是萧家的少族长,至于两人不熟? 今夜之后就熟了。 有了交集往后年节送礼也不用打着萧父的幌子,说是他的学生给萧家子嗣备礼了。 只要好好操作,他回京城也有了指望。 待过上五年,萧景真正在朝堂有了位置,自己作为他的心腹还不是扶摇直上啊。 崔作良已经想好了日后的美好生活。 一边的管家正好说到了萧景进门时身边还有一女子陪同。 崔作良赶忙问起详细情况,他未曾听说萧景留恋美色啊。 “少年人最容易受美色蛊惑,我儿国色天香,必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花姨娘为女儿扶正发鬓上的钗环,不无得意道。 她精心娇养女儿就是为了让她寻得一个好人家,今天来的人她已经打听过了,家世顶顶好,更不用说那长相了。 他走入堂内时,真的时满堂生辉,跟个玉人似的。 崔夫人得到那边的消息,淡淡道:“不用管他们,老爷之前不是说了让我少管那边的事情吗?” 她身边服侍的人面带犹豫,道:“可是今日来的不是一般的客人啊。” 崔夫人神色不变,道:“再好的出生又如何,他现下也不过是个没及冠的少年郎,又能有多少手段? 我估摸着他那些名声都是萧家的人给他造势的,谁家不是这些手段呢。” “可……” 崔夫人不想再谈,只道:“等那边闹出动静来再通知我,我上门赔罪就是了,少年人面皮薄,他不会多计较的。 老爷那边的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崔夫人道:“我已经受够了那个蠢货,这次是难得的好机会。 纵使萧景不计较,老爷看在萧家的面子上也要给个交代,城外的佛寺就是她们最好的去处。” 樊城的佛寺……只能说是出了名的清苦,毕竟此处没有教众也就谈不上香油钱了。 “如果萧景真的看上了那边的小姐,这要怎么办?” 崔夫人道:“你是没见到他马车内的女人,我特意让人去领着那女人安置,回来和我说了那人长相世间难寻。 荆钗布裙也不能掩盖其姝色,像个玉人。” 第5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 马车进入崔府后,颜柳直接去了安置的院子。 如今在明面上她是已死之人,为了少费一番口舌,更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不出现在人前为好,一切等到了京城再说。 一年前,京城的外祖母要将她接去京城小住,来年正好在京城完婚。 可是自己途中意外从船上坠入河水中,直接没了命。 颜柳只要回想坠水前后的事,脑子一抽一抽的疼,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事。 萧景进门就见到颜柳唇色惨白,担心道:“你身子哪里有不适吗?” 转头就安排小厮去唤医师过来看诊。 颜柳连忙阻拦,道:“无碍,老毛病了。” 萧景记得她以前没有这些毛病的,可是颜柳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坚持下去。 现在不是在家中,此地的医师水平有限,而且颜柳也说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萧景就不好插手了。 颜柳的身体若是真是有了问题,那她的脉案也不是可以泄露的东西。 他们之间要有分寸,正如除非颜柳主动说,否则他永远都不能开口询问这一年她去了哪里。 两人用完饭,又梳洗了一番,可崔作良还没回府。 萧景道:“不如手谈几局?” 颜柳下午才休息过,此时并不困倦。可听到萧景这话,她突然间困极了。 转移话题道:“观这府中仆妇行事,这家中主人性子应该是极为宽宥的。” 萧景明白她的言外之意,道:“这家的下人规矩是差了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颜柳正要转身回房休息,小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颜柳听到下人的禀报,震惊道:“你说的是萧家二小姐?确定不是萧家二公子?” 此时天已经全黑,他们又是在前院休息,这……这怎么会…… 颜柳回身又坐在了萧景身侧,道:“我往日没听说崔家有培养女儿出仕的打算啊,而且你们之前未曾见过,竟然这么晚了还来寻你,这是出了什么要事? 还是想私下向你投诚,可她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呢?” 颜柳和萧景的相处不拘于男女大防,一是因为事发突然只能借萧景的马车的上京,而是因为两人相识多年。 当然,以上都不是最重要的,颜柳行事随心的最大底气就是她是按着家族继承人培养的,俗世评判她用的是和萧景一样的评价体系,并不是将她作为单纯的附属品看待。 她想不出崔家二娘深夜前来的缘故,樊城是要有什么大变动吗? 因为想不出原由,她眉皱的越发深了。 萧景道:“我劝你还是别往深了想。 我不知道这位萧家二小姐为人如何,但是崔作良一向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 颜柳反驳道:“自己的女儿和身边的女人总归是不同的。” 萧景淡淡道:“可他偏偏不是那其中之一,他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这么要求的,他对于普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这么要求的。” 颜柳听了情绪并不激动,只笑吟吟道:“他对我可绝不会用那一套话术,对我的祖母也不会这么说。” 萧景点头道:“这是自然。” 颜柳惯于对自己的外祖母称呼为祖母,因为她和京城那位的祖母关系才是最亲密的。 这不仅仅是感情上,更是利益上,她是祖母唯一期许的继承人,祖母对颜柳抱有极大的期望。 国朝初立时,还有女子拜相,勋贵中女子承爵的也不在少数。 可几十年过去,现今儒学之风盛行,协同而来的还有之前搁置的三从四德言论。 尤其是近二十年,社会风气越发保守,再也回不到国朝初建时的景象了。 颜柳早就接受了这种现象,甚至多次和祖母探讨过这种现象的形成原因。 可最后都变成了一句无能为力。 这和之前的事情一样。 她出生勋贵,不可能为了百年后的祸患现在执刃去清除朝廷的腐肉,这样固然会避免各地起义,避免渭水横流数年,但是这会将她的家族置于危险境地。 毕竟百年后的祸患,她的家族也可能再次选对人,迎来下一个百年的繁华。 而现在她是被家中投以众望的子嗣,从她出生那刻起,这世间所有对于女子的不公都不会加身在她的身上。 她的长辈精心呵护着她的成长,她会忧愁自己的功课繁重,不喜手下人的心思繁杂,但是她从来没有被定义为女子应该怎么样,她接触的都是一个大家族的继承者应该怎么做。 没有人对她说应该温婉善良、不与人争斗,她被教育的是不择手段,也被教育要行堂皇正道。 在私人生活上,她从来不会被说教育你如何如何以后会不得夫家喜欢,而且任凭自己心意行事。 夫婿的身份甚至是美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性端正、不偏激、为人和善,立得住能管理好后宅就好。 至于其他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除了最上面的人其他还有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呢? 至于你说男子不甘心后宅? 她也不过是要他们最美好的几年罢了,她一向不长情的。 而等到颜柳入朝,就更不会担心会被人拿这世间女子的规矩束缚了。 现下女子出仕的是越来越少了,可也不是没有了。 按照时下的默契,正式出仕后就要按照男子的标准对待她,可以说她贪污好色、不能齐家,但是觉得不能拿她没有为夫家延续香火、不能守贞等等攻讦。 否则将会是所有利益相关者不死不休的报复。 在这个女子势力越发微弱的时候,她们会报复的更加猛烈,去警告每一个试图打断她们翅膀的人。 尤其是那些家中无后嗣只有独女的,他们更加厌恶这些说法,这是要将他们毕生的财产拱手送人啊。 女儿继承家族长辈不担心你能力不够,不怕你手段稚嫩,只怕你立不起来。 怕你受到了这千年形成的社会规训的影响,遇事先想着寻找个可靠的人,成了亲就什么都给夫君,有了孩子就一心扑在孩子的身上。 你必须先得是你自己,必须意识到你的肩上是家族,必须清晰明白你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庸。 只要品尝过真正的自由,品尝过权势的美妙没有人愿意回去的。 只是大多人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天赋。 颜柳想或许几百年后,所有的女子都会被囚在男人的后院,他们会造出一套全新的评价体系去评价女子,为了让她们更好的服侍他们。 可是她对此无能为力,因为那太遥远了,因为这需要数代人不懈的努力,可是为了遥远的以后去委屈现在这是不值得的。 现在是大多数人嫁人了会比自己单独打拼过的好多了,因为总有依靠的人,因为男人也不会对她们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因为在朝在野都有自己独立的女子,所以男人只能通过提高待遇的方式来吸纳更多的女子回归后宅,而且还有千年来形成的规矩驯服她们的精神,还有自己的亲族长辈和外人一同对她们洗脑,他们有太多的手段了。 颜柳想自己在那种环境下,也是会犹豫甚至屈从的,更甚者她从来都不会知道自己有另外一条路。 幸运的是,她有一个不错的出身,她的亲族长辈愿意把她当作族中子嗣培养而不是作为一个联姻的工具,她能从自己的家族得到帮助,所以这条路她走的一点都不艰难,甚至过于顺畅。 第5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 颜柳道:“那按常理崔家对未婚女郎的规矩会更严苛吧。 那我可真是想不出能够让崔家小姐深夜穿过大半个宅院寻你的缘故了。” 颜柳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顿时住了口。 那崔家下人推门后侧身,让身后人进去,崔家小姐刚刚另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房门就被那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闭了。 颜柳对这番动作还摸不着头脑,萧景面上已经露出了然神色。 崔家小姐穿着银白底色翠纹斗篷,那斗篷在如今时节穿有些厚了,她头一直低着看不见神情。 她似乎对身后的动静早有预料,进屋后听到关门声也没有停顿,脚步不停地向屋内走去。 颜柳:…… 合着这屋子里面三个人,只有我一个傻子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崔家小姐走到屋中央停了,此处距离萧景坐的地方约有三五步远。 颜柳张口正要打破这一室静谧,就看见崔二小姐的动作,愣在了原地。 崔家小姐站定后,沉默了一息,似乎在犹豫但又很快下定了决心。 她低头解开斗篷的扣子,银白斗篷滑落之际,她缓缓抬头带着三分羞三分媚地望向上首,屋内烛光和她的钗环相映,越发衬得她容色皎皎。 她斗篷下竟然穿了半臂蜜色襦裙,布料轻薄,在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她那双藕臂,半遮半露越发显得香艳。 她抬头时满头珠玉叮咚作响,给这无边夜色平添了几分暧昧。 崔二小姐抬头时,面上已盈满笑意,声音酥软道:“薛……” 她没想到这屋子中还有第三人! 更没想到陪在萧景身边的女子容色竟然如此出众。 她衣着简素,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满头青丝也只用了发冠束起,额前还有着凌乱的碎发。 可偏偏就能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崔二小姐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倾国倾城。 她想人世间的任何词汇都无法贴切地形容出她的美丽,只有这四个字,因为……她是真的会让人心甘情愿拱手送上城池的吧。 颜柳挑了挑眉,身体稍动,收敛了懒散随意之态,周身气质为之一变。 崔二小姐一下清醒过来,此时再看过去,那人容色虽好但却没有了一开始的冲击力。 颜柳懒散时的气质让她的美貌更上一层楼,当她拿出处理对待外人抑或者处理事情的气质时,就显得太过于强硬了。 崔二小姐意识到再这么打量下去太不礼貌了,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时,心内有些惋惜,这样的美貌偏偏给了这么一位不会珍惜的人。 若是这人气质柔和些就好了,现下就像是明珠蒙尘,显得黯淡了。 颜柳在桌下的手轻锤了下萧景,若不是她出去必要经过这位崔二小姐身旁,她早就离开这间屋子了。 萧景清咳了声。 崔二小姐面上已经收拾好了神情,重又带上了那含着媚透着柔的笑意,娇声道:“薛郎,长夜漫漫,妾服侍您入寝,可~好~~?” 尾音似钩子,像要勾出人心中最隐秘的悸动。 她似乎忘记了这房中还又第三人,又或者,她并没有忘记。 颜柳尴尬地准备起身,却被萧景握住了手留在原地。 颜柳有些不满,却要顾忌着动静不好强制挣脱,只狠狠踩住萧景的脚。 萧景面上露出痛色,却又很快消失,还是那副如玉君子的做派。 崔二小姐见上首的人久不做声,眸子微转波光流转,娇滴滴道:“薛郎若是想齐人之福,那……”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像是吊着旁人的胃口,道:“自然也是可以的,妾和这位姐姐一见如故呢。” 萧景声音冷淡,似乎在他面前的是一株花一株草,而不是娇滴滴的美人,道:“你是想自荐枕席?” 崔二小姐咬唇,似是不好意思,举袖半遮着脸,哀怨道:“萧郎好不解风情,花前月下的事怎叫你说的这么直白?” 到此时,她一举一动间还带着些特有的媚态,美人纵是生气也带着打情骂俏的劲。 这次颜柳不用问,也明白她是没有真的生气的,只不过是在和情郎撒娇呢。 萧景道:“你回去吧,今夜我不曾见到任何人。” 崔二小姐咬着唇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推门声打破。 一穿着宝蓝色常服的男子面色铁青地看着屋内的场景。 他身后跟着面色透露着焦急的崔夫人,还有一位容貌和面前的崔小姐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妇人,她面上透着绝望之色。 颜柳暗叹了一声,这家真的是……真的是让她不知如何形容。 深闺小姐夜半自荐枕席也罢,崔家的人疑似来捉奸也罢,这崔府的妻妾矛盾竟然已经闹的这么大了。 更滑稽的是要将她们当傻子玩弄吗,崔府妻妾斗法竟是要把她们当作了工具。 那宝蓝色常服的男子大踏步走进来,先甩了崔二小姐一个耳光,直接将她打的摔在了地上。 他口中斥责道:“丝毫不知廉耻,家中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可知晓廉耻二字怎么写?” 颜柳面上已经带了厌恶。 萧景直接将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茶盏清脆的碎裂声让屋中静了一瞬。 萧景冷冷道:“崔公子要教训令妹也请回去教训,我这里不是……” 那穿着宝蓝色常服的男子正是崔作良的第三子崔安,是崔夫人所生。 不待萧景说完,崔安就打断他,怒气冲冲道:“你无礼在先,现下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这事你必须给我崔家一个交待!” 萧景听了,不怒反笑,道:“你要我给什么交代?” 崔安道:“我这妹妹是最守礼不过的人了,我崔家对女儿的教养那是有名的,定不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情。 定然是你! 你入后院拜访家母时,故意勾搭了我妹妹,这才会让她一时糊涂做下这种事情。” 花姨娘本想不管不顾地和崔夫人撕上一场,听到这话就又暂时停了这打算,只跪着抱住了崔二小姐的上身,还故意将崔二小姐肿起的脸庞朝向门外,确保旁人一进来就能看到她的惨状。 她已经从府中下人知晓了消息,崔夫人给管家传话时故意遮掩了消息,着重说萧景赶路疲乏,今晚是没精力见客的,这样老爷知道消息也不必匆忙赶回来。 又派人拖慢了管家的行程,还对马车动了手脚,若是崔作良回来的太早,马车就会在路上报废。 花姨娘知晓老爷最近经常去的酒楼和崔府正好一个在城的东面,一个在城的西面,所以崔夫人才会这么有持无恐。 但是她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去迎老爷了,再拖上些许时辰老爷就该回来了。 第5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 萧景道:“所以你希望我怎么补偿呢?娶了她可好?” 他说着,就要解下腰间玉佩。 崔安楞住了,显然,萧景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期之内。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道:“萧公子还是不要拿女子的名节开玩笑。” 萧景神色认真,道:“所以这位崔小姐意下如何?我今日留下信物娶了你可好?” 这番话若是说真心的,那自是不可能,但也不是全都在开玩笑,起码还是有两分认真的。 萧景的一颗心早就放在了身侧人的身上,他也不觉得自己今后还会遇到比颜柳更惊艳的人了。 退一万步,就算是遇到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刻骨了。 他理智上知道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两人在一起有太多的困难了,也远没有现在这样过的舒心。 最重要的是,颜柳她……她并不爱自己。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 萧家对他的妻子门楣要求并不高,只是要求那人上能孝顺婆母,中能友爱妯娌,就连子嗣教养也有族中长辈亲自教导,并不需要他的妻子操心。 崔作良是正经科举出身,崔家的其他人够蠢,但也正好不需要他费心,随手就可以收拾了。 他对自己的妻子没有要求,正如家中的同辈的妻子一般,都是按照流传下的至理教导出来的,只要够贤惠柔顺就好。 就算真的磨合不好,再换一个就是了。 崔二小姐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有些结巴道:“你说……说要……要娶我?” 她想的最好的不过是作为妾进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立时就要答应下来,却听崔夫人道:“萧公子消消气,年轻人别一时冲动就做了决定,这婚约还是要父母之命,哪有你一个孤身在外的公子做决定的。” 崔夫人又上前故意打了崔安好几下,道:“瞧你,你关心自己妹妹都急糊涂了,怎么能说是萧公子故意勾引你妹妹呢?” 又转头对萧景道:“萧公子,她今天的行事确实有些不妥,今日发生这事也不是我们愿意的。 您也先冷静一下,不要冲动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颜柳楞了下,崔夫人是在对自己使眼色? 这是要做什么? 崔夫人的唇拉长了一条直线,她早就看坐在上首的女人不顺眼了,自己是长辈,进门之后不先行礼避让,现在竟然连这点眼色都看不懂,不知道要上前安抚萧景的情绪。 这是不懂得伺候人! 萧景自然也看到了崔夫人的动作,面上冷意更深,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笑话。 崔作良也已经做了多年郡守,怎么家中是这种模样,崔夫人的盘算浅薄地可笑。 她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彻底打压下花姨娘,也能借此拿捏萧景,让萧景给崔安一个前程。 崔夫人道:“我今日托大做一回你的长辈,有几句话还是要劝劝你的。 你今年就要科考,此时流传出这种事对你的名声有碍,而且这事也是她自作聪明。 只是……女孩家总是要吃亏一点的。 你也不想因为此影响即将到来的科考吧。” 萧景神色淡淡,道:“所以崔夫人要怎么处理?” 颜景面色古怪,萧景的科考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按照他家的规矩,正经的子弟都是科考入仕的,但也不是没有蒙荫的名额,而且萧景的出身…… 他长辈直接将他举荐给皇帝直接授官都是可以的,只是他们家讲究走这个顺当的路子罢了。 大不了萧景晚三年入朝,就是萧家原为他规划的路线因为时间推迟要重新规划了。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家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讲究一个清贵。 作为让萧景晚三年入朝的罪魁祸首,还是萧景的生父亲自提拔起来的崔家,那将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崔夫人谋划这个的时候有想到吗? 而且崔夫人真能确保自己可以毁了萧景名声吗? 莫说今晚这事与萧景毫无关系,就算是他一手设计让崔小姐自荐枕席的,颜柳相信他也有办法脱身。 纵是他没有办法脱身,萧家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们的行事,只怕事情还没泄露出去,崔作良已经是数罪缠身了。 所以今晚的事真的是一场笑话。 他们是怎么将事情做的这么粗糙的? 崔夫人道:“此事我自是会料理妥当,只是萧公子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吧。” 萧景再次问道:“所以崔夫人希望我怎么做呢?” 崔夫人没想到他竟连这点默契都没有,拉过站在她身边的崔安道:“我这孩子天资聪颖,起码也是郡守之材,所以……” 花姨娘听到此,双手一松,猝然出声,喊道:“这是给二姑娘的补偿,要给也应该给二公子,他们才是一母同胞!” 崔二小姐不意花姨娘松手,上身直接栽倒了地上,她目中闪过痛楚,可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柔媚之态。 萧景淡淡道:“所以是要给崔安一个郡守之位?崔夫人也太高看得起在下了。” 崔夫人道:“萧公子以后一定会鹏程万里,只是现今希望送我这孩子进京城的太学,这对于萧公子不是难事吧? 至于郡守……这并不着急,相信这对于日后的萧公子也并不难。” 花姨娘目欲喷火,怒道:“二公子才是姑娘的亲哥哥,这又算是什么东西?现在又想出来摘桃子了。” 她拽起地上的崔二姑娘,将她一直向前推,道:“我家姑娘早就钦慕你了,萧公子,你……” 崔二姑娘被亲生母亲强行推着送人,也不尴尬,还带着那三分媚意望着萧景。 崔夫人目露厌恶,显然十分鄙夷花姨娘这种做派,却没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忘了在外人面前他们是一家子。 崔作良行到一半马车突然坏了,他就直接骑着拉车的马回崔府,因为多年没骑马,他还险些摔了。 萧景见不见他无所谓,但是一定要表现出自己对他的重视。 所以一到崔府,他不做任何停息直接奔向萧景的院子,直接将崔夫人和花姨娘安排盯梢的人都甩在了后面。 等他到了院中,看到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一幅常在他府中出现的场景,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有了外人在场。 第5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 “胡闹!都给我住手!” 堂前几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时间都愣住了。 此时,崔二小姐已经被花姨娘拽到了离萧景一步远的地方。 花姨娘听到动静,慌乱地松开了拉着崔二小姐的手,抬手整理鬓发,面上已经带上了委屈之色,双眸含泪地望向门口。 彼时崔夫人还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和崔安一同嘲讽地望着花姨娘那边的闹剧。 她听到这声音,也不禁皱起了眉,心下已经认定安排好的下人没能提前一步通知自己,这定然又是花姨娘搞的鬼! 崔安见到崔作良,得意洋洋地凑到他面前,丝毫没有认识到崔二小姐也姓崔,丢的也是他的脸面,只自顾自告状道:“爹,崔媚儿她……” 崔安顿住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崔安不似他上面两个兄长会读书,崔作良平日就不怎么喜欢他,但也从没黑过脸。 若是问崔作良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他是个滑不溜手的人、是个喜欢美色的人,是个懦弱到处理不好妻妾纷争的人。 但总归不是一个强硬冷漠的人。 可在此时,崔安被那双冷酷到极点的眸子盯着,竟然觉得自己若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手刃。 他在心内安慰自己想多了,父亲那隐隐在颤抖的手怎么可能杀得了自己? 他又意识到……自己竟然只是觉得父亲体力不支杀不死自己而不是……舍不得杀自己。 崔安作为他的嫡子都是这么觉得,更遑论堂上的其他人了。 屋内终于回归了久违的寂静。 崔作良不需要听他们分辨,他只需要一扫就知道自己的妻妾在玩什么把戏。 他平生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认为女子无才有貌就好,后悔自己往日过于纵容她们。 花姨娘咬着嘴唇,打着胆子向门口走去,口中道:“夫~君……” 茶盏碰撞的清脆声打断了花姨娘的话。 萧景道:“崔大人是要我给什么交代吗?” 崔作良面上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了,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 你们除了做出勾引的事,除了将矛盾闹到外人面前,你们还做了什么???!!! 他又急又怕道:“今夜的事情应该是我给萧公子一个交代才是,不敢让您给什么交代。” 崔夫人急道:“媚儿是姑娘家……” “闭嘴,蠢妇!”崔作良厉声呵斥她后,又道:“萧公子见谅,女人家都是头发长见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想看看萧景的脸色如何,却瞄到了坐在他身侧的女子。 颜柳常年在南边,但由于一年前的落水失踪事件,崔作良是见过她的画像的。 崔作良无心去想已经被确定死亡的人为什么会活生生站在这里。 也不用去怀疑这是否是假的,她能坐在萧景身边就是最大的证明。 他唯一要想的是自己要如何度过今晚这一关。 想到此,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他脑子里回荡着管家的话,萧公子身边有一女子陪同…… 夭寿啊! 今日可能已经要注定得罪萧景,但只是风月上的事情,事后赔罪说开就好。 可若是得罪的是颜柳,还是风月上的事情…… 自己的亲朋故旧可和颜家没有交情! 自己的整个家族最好的下场也都是流放边境!! 他先反手给站在自己身侧的崔安一个大耳刮子,还不待崔安反应过来,又正正反反给了数十个耳刮子。 直打的他双颊肿胀,嘴角出血,就连上来阻拦的崔夫人都挨了好几下。 崔作良这才满意,强自镇定对着上首道:“颜……” 颜柳轻哼出声:“嗯?” 崔作良意识她是想隐瞒身份,改口道:“萧公子,我这逆子从小就被养坏了,不通文墨,常年留宿青楼,他……” 萧景听他越说越直白,打断道:“令郎的脾气太急了,进来不问缘由就认定我与其妹有了首尾。” 崔作良听懂萧景的话中之意,是自己的女儿意欲勾搭萧景,并不是崔安意欲勾搭颜柳时,长舒了一口气。 大起大落之下,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如萧景、颜柳这类年少就被定下是族中继承人的,身边自然不缺美人。 为了他们的仕途发展,长辈对于他们的另一半门楣要求并不高,唯一要求的是本身要足以应对大家族的往来,性子宽和。 而依附他们的小家族也是希望将族中子嗣献到他们的床上,只要稍得了他们的欢心,整个家族的腾飞就在眼前。 古往今来,低位者对于高位者的自荐枕席不在少数,更遑论颜柳还是女子。 她的性别注定她这一生子嗣寥寥,而为了身体也只会选在最适宜的年纪生育子嗣。 趁着她年轻,若是得了她欢喜,邀天之幸有了一儿半女,那整个家族起码也是有了倚靠,假如子嗣出众能够继承颜家,那整个家族就是颜家下一代家主的父族了。 而且对于有抱负但缺少强势靠山的人来说,讨好女子可比讨好男子简单多了,起码不用过取向那一关了。 更别提颜柳本身才貌出众,见识谈吐远甚于人,不谈其家世也足够吸引人了。 但这一切的讨好行为,绝对不包括深夜孤身前来勾引颜柳,想与其欢好。 若是谁做了这件事,那就必须接受整个颜家和柳家的报复,甚至还有如今立于朝堂上所有女子的报复。 而这种报复,在如今的朝堂是完全合法的并且有理有据的。 因为,颜柳年纪尚小。 她足够成熟可以发展手中势力,可以入朝,但是对于情爱一道她还不够成熟。 客观上,整个世界还是认为情爱欢好后是女子吃亏,社会规训也是要求女子对和其有肌肤之亲的人有着几分依赖。 而能打败这种看法的只有另一种,那就是年长者对于年幼者。 在正常安排中,颜柳及冠后,再过个两三年,才能允许旁人各凭本事勾搭她,那时她也比起码比旁人大了八九岁。 第6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 什么?你说年岁差不多甚至比她大的? 你们要相信颜家的教导。 在颜柳接受的教育中,她的情人只要够美够乖就好,其他的并不重要。 嗯,是不是觉得和崔作良的观点差不多? 没毛病,颜柳接受的就是最正经不过的教导,只是性别颠倒一下罢了。 甚至接受的这种教导更加偏颇。 如萧景这般的大族子弟还会被教导尊重妻子,不到万不得己是绝对不能休妻的。 而颜柳…… 颜家恨不得让她知道后宅内的所有人都应该绕着你转的,就像日升月落一样理所当然。 至于她未来的夫婿,要是他不能得到她的欢心,那就换! 总之,不怕她风流、不怕她对枕边人冷心冷肺,就怕她被谁影响,学着深情的做派。 而且颜柳是真心觉得这一套理论是世间至理,因为这一份规矩和评判标准足以让她过的极为舒心。 如果她过的不舒心,那一定是他们的错! 是他们不够体贴! 在她看来,她的手下和床榻上的情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甚至对于那些想借着美色勾引她获取权势的,颜柳只觉得他们愚不可及。 她不需要知道情人的想法和委屈,只要享受他们在最好的年华献上的最贴心的侍奉就好。 至于现在,颜家和柳家都是有精心养好的家生子。 毕竟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家子嗣。 这世间的玩法有多种,又不一定要肌肤之亲。 颜柳在心内盘算了一下,按如今的年纪,家族应当也会允许她接触美色了,只是也定然是要给那些人避孕的。 毕竟,伤身子的药总不能让她用吧。(理直气壮。jpg) 所以一开始,颜柳是真的灯下黑,没想到崔二小姐的来意。 天可怜见,她独自出门时,无论那些人白天对她怎么样,等到晚上遇见,一个个都恨不得身上再多裹几层衣服。 所以,一般晚上有异性独自前来,大都是表明投靠之心抑或者是暗中献策的。 另一方面,她也宿在萧景的院子里啊,而这院子就一进也不大。 她虽然没暴露身份,但单看萧景待自己的态度,起码也要以为自己是被他信重的谋士吧。 而崔二小姐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总不至于在自己面前主动勾引萧景吧。 万万没想到她们都往相反的方向去猜测自己的身份了,直接把自己当作萧景的妾了,妾自然不能算作外人需要顾忌避讳了。 而之前崔作良说的话也很明显。 崔安不通文墨,谁都知道颜柳这人喜欢情人会点琴棋书画,所以他就不是按照颜柳喜好培养的,崔家一开始就没这个心思。 而下一句崔安常年沉溺美色,就意味着他身子早就不干净了,所以如果他今晚有勾引的心思,那也绝对不是我们崔家的安排。 而他在听到萧景的话后又放松,自然是因为崔安不曾做这种事,那今夜的事后果就还在可控范围内。 无论是萧景还是颜柳此时皆还未出仕,又是直接上门借宿,也不好和崔作良计较什么。 萧景淡淡道:“我就不参与崔伯父的家务事了。” 崔作良听到萧景的称呼,彻底放下心来。 他瞧见萧景面上故意露出的疲乏之色,当即心领神会,道:“现在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诸位安寝了。” 又满是歉意地道:“今夜之事……实在是家门不幸,待明日我再登门向您正式赔罪。” 萧景道:“崔伯父客气了。” 言罢,便端茶送客。 今夜崔作良快马赶回崔府,本是为了彰显自己对萧景的重视,之后再好好拉近关系,可这一番心思都是白费了。 刚踏出房门,他就再也控制不住面上的情绪,冷冷地盯着走出房间的四人。 崔夫人之前上前阻止崔作良打崔安,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周身也是极为狼狈,此时满是心疼地搀扶着崔安,但也冷静下来了。 崔安面上的伤看着可怖,但其实只要修养几天就会大好了。 若是以往,花姨娘见到崔安被打,是一定要火上浇油,再好好奚落一番的。 可是如今……她侍奉崔作良已经有二十多年,很少看见崔作良的表情这么难看。 而崔作良每一次展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面上常年带笑的老好人了。 花姨娘恍恍惚惚间记起崔作良上次这番做派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此地的郡守之位。 众人面上带着惶恐小心,但内里究竟如何盘算,就不得而知了。 —— 颜柳见他们都离去,注意到地上被留下的银白底色翠纹斗篷,不知怎么想到了崔二小姐被她生母拽着往前献媚的场景。 她暗叹了一声,终究起身捡起了那件斗篷。 “等等——” 崔作良听到陌生的女声,当即就反应过来这是谁,他停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也因此驻足。 “我想和她单独聊几句。” 崔作良想对崔二小姐叮嘱几句,可是终究还是放弃了,只先带着旁人离开。 花姨娘离去前,狠狠掐了一把崔二小姐,示意她要把握住机会。 显然,她认为是萧景对崔二小姐有意,所以才派人出来的。 院内一片宁静,院门口两盏昏黄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崔二小姐伸手接过颜柳递过来的斗篷,因为她的动作,手臂上的薄纱向下滑落。 颜柳看到了她前臂上的大片红肿,不用问都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崔二小姐低声道谢,准备离开。 颜柳突兀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崔二小姐听到这话十分愕然,她不明白面前这人为什么这么问。 是的,她知道这不是萧景的意思,长些脑子的人都应该从今晚的事情中看出面前这人身份不一般。 颜柳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面前这位崔小姐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可她就是突兀间想如果我不是出生在颜家,如果我不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而我偏偏容色出众,是不是也会被养成完全符合自身样貌的气质? 可能她也会被要求去献媚,只是手段会比这个更含蓄吧。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太可笑了,可或许是她刚刚复活,所以一时想差了吧。 她想自己应该回去的,可却没有挪动脚步,想从崔二小姐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第6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 “当然是愿意的啊!” 崔二小姐掩唇娇笑道:“那可是萧家大公子啊,是大齐第一美男子,俗世的谪仙人。” 颜柳抿唇没有讲话,她想自己不该追出来的,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番,不要再有这些想法了。 毕竟……那是萧景啊,是被无数女郎倾慕的萧景啊。 “萧家的公子啊,我若是能得到他垂青,我这一辈子都不用愁……” 崔二小姐突然间说不下去了。 她经历过各式各样的目光,有好奇的、有艳羡的、有鄙夷的、有垂涎的…… 但是她从没有想过,有女人见到自己今夜的做派后,还能将自己作为一个人来看待,眸中没有任何对自己的鄙夷和厌恶,也没有那种令人作恶的心疼。 她攥紧手中的斗篷,突兀问了一句:“你不记恨我吗?” 颜柳楞了下,道:“我为什么要记恨你?” 崔二小姐挑了挑眉,面前的人还是个不开窍的啊。 “你是喜欢萧公子的吧?我今夜……你就不生气吗?” 颜柳快速回道:“没有,你误会了。” 崔二小姐露出了然之色,笃定道:“你喜欢他。” 颜柳讲完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了,但是之前她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她真的喜欢萧景吗? 她轻声道:“不,我不喜欢他,我和他是没有可能的。” 或许她是喜欢过萧景,但这种喜欢太淡了。 如果不是崔二小姐在今夜误打误撞点破此事,她从不会意识到这件事。 崔二小姐又道:“那现在呢?现在你还不记恨我吗?” 颜柳淡淡道:“不会。” 因为就算我喜欢他,你对我也毫无威胁。 我和他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哪个单一的个体。 颜柳是如此笃定,如果他们在一起,萧景是绝对不会因为谁让她感到半分不舒服,他们会是被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可是,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崔二小姐沉默了好久,又继续道:“可是男人的喜欢一向是靠不住的。” “啊?” 崔二小姐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萧家公子的垂青。 所以,今夜的事情我是愿意的,也是不愿意的。 愿意去攀高枝去活得更好。 不愿意去攀高枝去委屈自己时刻想着讨好别人。” 这话说的矛盾极了,可是颜柳却听明白了。 “你在家中不受宠爱?” 崔二小姐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意少了那三分媚态:“我家中姐妹近二十人,只有我和嫡姐是被父亲记得名字的。” 或许是今晚夜色太过寒凉,或许是刚刚在屋中闹的那一场耗费了她太多力气。 崔二小姐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了倾诉的想法,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吗?” 颜柳不知道,但女儿家大抵是那些字眼吧。 “是媚儿,我叫崔媚儿,是不是很符合我?” 颜柳愕然,最后一句话让她一瞬间明白是哪个字,但是这也太过了。 崔媚儿又笑了,她真的好喜欢笑,道:“这个名字是花姨娘给我起的,哦,她是我的生母。 她说她一看我的面容就知道我以后的前程。 我小的时候声音高一些就要被罚着抄写佛经,她经常说女儿家应该柔顺。 我的姐妹羡慕我有一个能得父亲宠爱的哥哥,但是…… 我在后宅中长大,他去书院读书,我们一年见不了几回,每次都是匆匆几句话罢了。” 崔二小姐缓了缓情绪,又道:“他是不满花姨娘对我的安排。 他觉得我不必去高门大户做人家的妾,找个门楣低的人家嫁了就好。 可是……我不愿意。” 崔媚儿说到这,紧紧盯着颜柳,想看她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颜柳道:“我想在樊城,你的嫡母和生母之间的矛盾应该不是秘密吧。 待你父亲百年之后,这崔府应该不会是你的后盾。 而你又是庶女,这样一来,想嫁给旁人家的嫡子,门楣就一定高不了。 而且,但凡是能被人笃定未来有前程的子弟,纵然他们出生寒门,你也嫁不了。” 崔媚儿道:“是啊,正因为他们出生寒门,所以极为在意妻族的势力。 这样的人就算蹉跎到三十多,也是觉得不会草草娶妻的。 而我偏偏是远近皆知的和嫡母关系极差,所以我若是想婚嫁,就一定要嫁的远或者是嫁的门楣低。” 这时候的门楣低可不是简单一句过的节省点,而是要亲手洗衣下地的。 崔媚儿道:“我侥幸出生不错,所以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我见过大姐姐,她嫁给那人不到三年就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她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磨豆子,因为她的婆母爱吃。 也因为她的婆母年轻时就是这么侍奉她的婆母的,所以大姐姐连拒绝的可能都没有。 我想嫁人了也是要伺候人的,做妾也是要伺候人的,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做人的妾还能过上几年好日子,至于以后,谁还管得了以后呢? 我想活的好点,我就想衣食无忧地活着,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 颜柳斩钉截铁道:“不,你这样是对的。” 崔媚儿诧异的看向她。 颜柳道:“你的哥哥苦读不也是为了做官嘛。 他们给了家中子嗣正经努力的途径,却告诉家中的女儿要认命,要认清自己的出生。 这本身就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这不是你的错。 是因为他们只给了你这么一个上进的途径,却还要拿着这件事去磋磨你的情绪,让你明白这就是你自己犯贱,是你自己自甘下贱。 说你自甘下贱的前提是他们给了你其他的选择。 可是没有,我知道有些人是不把妻子当成人看待的。 而越是衣食不足的人家,就更只会迷信身边的人的例子,迷信自己的过往经历。 因为,他们也是没有机会读书识字明理的,也不会有人和他们说这样的道理。 他们接受的就是女人家,天生是来伺候人的。” 崔媚儿笑了,道:“原来……你也是个疯子啊。” 她笑了好一会,才停下,又恢复了那幅时刻透着柔和无害的样子,道:“你不要对旁人说这些,他们会说你有病,整天在想着什么的。” 颜柳道:“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嫁人吗?” “我说了,我觉得嫁给人过的日子太苦了。” “总是有例外的人,这世间总有待妻子极好的男人。 而且你说的是你哥哥想让你嫁人,可是你的母亲对你的安排不是这个。” “我……我不知道。” “那你就再想想,再给我一个答案吧。” 第6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2 “人啊,又有多少选择的机会呢?” “如果花姨娘不想让我攀高枝,那我也只有嫁人这一条路走啊,要不然就可能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了。” 崔媚儿神情落寞,可很快,她嘴角又噙着三分笑意,恢复了往日模样。 颜柳道:“南华书院在招生,你愿意去吗?” 崔媚儿愕然:“为什么给我?” 南华书院招收女子入学,是正经教学生科考的学院。 但这名额难得,而崔媚儿是肯定不会有这个名额的,甚至整个樊城可以去南华书院读书的女儿家都少之又少。 因为男女大防,要是去了那里以后就不好找夫家了。 更因为大多家中都有儿子,就不需要强求女孩顶门立户了。 颜柳道:“所以你要吗?” 崔媚儿立刻道:“我要。” 颜柳淡淡道:“这条路并不好走。” 崔媚儿道:“那也总比我如今好,我不想再被人安排了。 就连伺候的下人都不是完全听我的,我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花姨娘知道。 去书院读书那我就有了独立谋生的机会,而不是必须依附谁听谁的安排。 纵然以后生活清苦,那也是为我自己活,我想在自己的房间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有资格指责我。 我也不用担心随时被人拉去佛堂跪上整夜。” 又带着祈求道:“求求您,给我这个名额吧。 求求您,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都听您的。” 崔媚儿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能够随手拿出南华书院免试名额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珍贵的不是名额,而是有了颜柳的帮助,她就可以被家中允许走出后宅了。 崔府是拿不到南华书院免试的名额,但是将女儿送去参加入学考试,只要大体成绩不错也是有机会入学院的。 只是碍于这个世道,只是觉得这样养女儿最省事风险最小。 若是送去书院,假如出了什么事,整个崔府的姑娘名声就不好听了。 左右崔府不缺养女儿的钱,也不必让女儿去受那苦楚,读书是很苦的,南华书院每年都有退学的学生。 颜柳道:“我只是帮你进去,若是你过不了年底的考核被退学,我是不会帮你的。” 崔媚儿赶忙道:“不会的。 我从幼年起就是天不亮起来学舞学诗词,一直学到夜深。 而且……” 崔媚儿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道:“那里再累也不会要我时时刻刻想男子应该喜欢什么吧。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真正哭过笑过了。” 颜柳道:“好。” 崔媚儿面上终于没了那一直噙着的三分笑,她的眼眶湿润,渐渐落下了泪。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可以自由地行走在世间的角落,可以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是自己家中的主人,而不是上面有着一层层的人压着自己。 她在外面再累,回来也有一个供她安寝的地方,她会有自己的家了。 她用力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动作笨拙且稚嫩,竟然已经忘记了往日的教导,要怎么样擦拭泪水才是最好看的,要有怎么样的动作才不会弄脏了妆容。 她现在只想单纯简单地拭尽自己的泪水,而不用去考虑这每一个动作要如何去讨男人喜欢。 颜柳道:“这条路不好走的,我也可以让你的父亲给你选择一个正经人家嫁了。” 颜柳遇到过很多人,她们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在家中是被父母兄长娇宠,嫁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夫婿对她们温柔且体贴。 外面的风大雨大,可能会更容易伤害到她们。 崔媚儿声音沙哑道:“不,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我知道恩人的意思,我如果选择这条路,是得不到家中任何的帮助的,只能自己一个人挣扎。 我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能以后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指责鄙夷我。” 颜柳打断她道:“不,是有很多人会仗着性别优势指责你,但也会有更多人不会拿这个区别对待你。 这个世间的男人并不全是你想的那一种。 我说的是你必须要知道你的美色你的家世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全部的依仗了,你会面临更多的困难也会有更多的挫败感。 可能是你无论这么努力骑射课都是垫底,可能是你永远都考不过一些人,他们就像是生来就会学习一样。 也可能是你以后常年彻夜忙于公务,而此时别的同龄女儿家已经……” 颜柳顿住了,她突然意识到崔媚儿和她见过的那些人不同,她已经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崔媚儿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崔媚儿道:“这些我都不怕,我知道很难。可我想作为一个人活着,我想走出去之后他们是会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吧。” 颜柳笃定道:“是的,你会是独立的人。 不会有任何的规训告诉你,你必须依附别人活。 以后你可能会去讨好别人,但那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不是你天生的义务,更不是你这一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此时,崔媚儿身上已经没了那种媚态,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世界的稚儿,面上满是渴望和好奇,眸中充斥着对未来的向往。 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崔媚儿满是期盼地道:“所以我不会因为没有早起磨豆而被众人指责不孝? 也不会因为不满夫君的做法和他争执而被人说不贤良?” 颜柳先解释了一句:“这些情况其实也是个例,大多数人也是不会这么偏激的,而且婚姻两姓之好,一般是不会被这么对待的。” 又道:“你去南华书院读书,只要能过顺利读完,那就不会被这么对待了。 你会和你的哥哥一样,被世人用新一套体系评判。 就算你之后没有中榜,也可以依托崔家做些买卖要不然是管理家族中的产业,就像你其他不成器的庶兄一样。 如果有谁拿原来那套体系评价你,所有南华书院毕业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因为你是他们的同窗。” 这是大齐立朝一百年来女性唯一挣扎出的结果。 时间推移,朝堂上的女性越来越少,她们要一次次和千年来的社会风气对抗,最后她们选择了一条更简单的路。 那就是我们怎么能过算是女子呢? 所以有谁拿着千年来形成的对女子的要求去要求她们,那么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崔媚儿道:“好,那就好,那真是太好了。 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万死不辞。” 颜柳淡淡道:“我只是恰巧遇见了你,以后你要是遇见其他人也顺手帮一把罢了。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那就走到我的面前吧,我在京城等你。” “嗯。” 崔媚儿突兀跪下,对着颜柳叩首。 夜风萧瑟,树木隐藏在黑暗中像是择人而噬的鬼怪。 崔媚儿走在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彷徨不安,此时她心情振奋,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等颜柳回来,萧景道:“你给了她前程?” 颜柳道:“和你一样,顺手施为罢了,有什么造化还得看她自己。” 第6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3 数天后,京城,威远侯府。 颜柳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到了慈安堂,在这里驻足良久,才叹息着转身离开。 一年前,颜柳随着七舅母也就是如今的威远侯夫人入京,在路上意外落水身亡。 远在京城的外祖母得知此消息,大病不起,因为颜柳是她唯一的晚辈了。 颜柳的生母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 之后,外祖母就离开京城,动身前往北部边境,似乎打算再也不回京城了。 等到颜柳回京,消息送到外祖母那里,又耗费了些时间。 颜柳在心内盘算着行程,应该再有两三天外祖母就回京了。 在这之前,她还要先确定一件事。 *** 颜柳到了威远候夫人的院子,正好遇见了刚从屋中出来的蒋长秋。 蒋长秋侧身行礼,目不斜视:“表妹。” 颜柳笑了,道:“表哥不必这么客气,你我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应该这么疏离的。” 蒋长秋抿唇,没有作声。 颜柳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般轻飘飘地放过他,道:“我明日要在天香楼设宴,届时希望表哥赏脸。” 蒋长秋立刻道:“我已经和友人约好了,怕是没有时间去赴宴。” 颜柳道:“那后日呢?后日不行还有大后日,或者下个月?就算是等到明年也是可以的,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有时间?” 蒋长秋面色为难,道:“我明日真的是有事。” 颜柳道:“那就推了,你会是我的夫君,你也该在众人面前露面了,起码让我的人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吧。 若是他们不认识你,哪日你们碰巧遇见,他们冲撞了你可怎么办?” 颜柳面色平静地整理衣袖,道:“表哥,你说对吗?届时我都不知道应该偏向谁了。” 语调轻缓柔和,可是话中满是威胁。 蒋长秋面色微变,道:“既然是不认得主子的狗,自然是该好好教训的。” 颜柳停下了整理衣袖的动作,道:“我倒是没想到表哥是这么心狠的人。 表姐是京城有名的贤惠人,你们也是一母同胞,表哥怎么就没学到一点呢? 你太心狠了这可不好。” 蒋长秋面上浮现屈辱之色,他及时上去两步借着身高遮掩自己面上的神色。 颜柳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自然是看见了他的表情变化,心内微嘲,这点就受不住了吗? 蒋长秋道:“我们还没有成亲。”所以你不应该管我。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颜柳却不退反进,她抬手抚上蒋长秋的面颊。 蒋长秋感受到怀中的柔软,心加快了几分,这位表妹的颜色是极出众的,若是愿意好好装扮他是愿意好好消受美人恩的。 颜柳今日还是用的发冠束发,穿着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袍子,全身没有一点女儿家的装饰。 蒋长秋正想着颜柳盛装打扮后的模样,左脸突然传来痛感。 颜柳倚靠着他,时轻时重的扇着蒋长秋的左脸,力道不大,但是太羞辱人了。 蒋长秋面色难看,伸手要阻止颜柳,却听到身后传来的嘎吱声。 颜柳朝那边望了一眼,知晓是七舅母隐在窗后看着,她不但没有停反而更加用力了。 蒋长秋也被这声音惊醒,祖母就快回来了,他不能动手,不能给父兄惹麻烦。 他只能满含屈辱的闭眼受着。 可颜柳还不放过他,问道:“难道我的力道大吗?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难道我们没有婚约在身吗? 所以表哥……你为什么是这副神情呢? 我认为我们是在调情呢。” 蒋长秋终于受不住了,大退了好几步,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表妹自重。” 颜柳从袖中掏出帕子,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右手,道:“所以你之前就是被这么教导的?” 蒋长秋道:“我对您并没有失礼之处,而且男女有别,你我尚未成婚还是要注意些分寸的。” 颜柳冷笑道:“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对这桩婚事感到屈辱,你对这桩婚事不满,那之前怎么没见你反抗过? 你是想和我守着面上的规矩就行? 哼,蒋长秋,你记住我们之间如何相处从来都不是由你决定的。 你想相敬如宾,人后疏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我的夫君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你想占着位置不干活那是做梦!” 蒋长秋听着面色越发难看。 颜柳淡淡道:“你要是不想成婚,那就换人,总归蒋家也不是只有你这么一个人。 你要是愿意成婚,就好好和表姐学学。 也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讨我的欢心。 别想着你面上守着规矩,见着我行礼就足够了。 我现在就可以清晰地告诉你,你不能讨我的欢心那就是你没本事,是你最大的错。” 说到最后,颜柳也有些动真火了,她是想试探蒋长秋,但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夫婿的,结果这人……连取悦我都不会,他还有什么用处? 外祖母给我的书信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长秋道:“这场婚约本就不是我愿意的,可是我的意见重要吗?” 颜柳道:“你的意见不重要,但你表现出不满那就很重要了。 我没兴趣去哄我自己的丈夫,既然你有意见,那这场婚约做罢也未尝不可。 左右都是两家的口头约定,既无婚书也无信物,所以就这样吧。” 当年定下的是口头约定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担心蒋长秋长大后长得不好看了,或者是颜柳特别不喜欢他,那肯定不能委屈颜柳啊。 另一个原因是颜柳和蒋长秋的婚约是为了给颜柳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插手蒋家的军中势力,至于具体是哪个蒋家儿郎这并不重要。 只要颜柳的外祖母柳氏还在世,那这场婚约的主动权就是在颜柳手里。 颜柳之前从未和蒋长秋见过面,但得到的消息都是他是位俊秀儒雅的公子。 颜柳从未想过这人竟然不满这桩婚事,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真心认为自己够宽和了。 一没有限制蒋长秋的出行,要求他不能随意出门接触外人,二是不要求他和自己相处时恪守规矩,只要柔顺体贴些就好。 他竟然连这个都做不到,简直是太差劲了。 蒋长秋真想一口答应下来,就这么解除婚约吧,可是不行,他必须要顾虑到即将回京的祖母,现在父亲还没有完全掌握蒋家。 蒋长秋身材修长,面容儒雅,桃花眼天生含情,不笑时也带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之前他和颜柳见面都刻意冷下脸,此时放松下来,就让人如沐春风,要醉死在春日的暖阳中。 蒋长秋道:“表妹误会了,我是不知道表妹对明日的事情这么看重。既然这样,我明日是一定会陪着表妹去的,不知道是定在什么时辰?” 蒋长秋掩眸,遮住眸中的嘲讽。 颜柳并不吃这一套,她见惯了萧景的谪仙人做派,蒋长秋虽然是京城数得着的美男子,可还是远远比不上萧景。 至于他刻意柔和的语调和递上来的看似妥帖的台阶,颜柳则更是看不上眼了,现在伺候她的人都比这个表哥贴心。 颜柳淡淡道:“我今日说的并非是气话。 你我尚未成亲,现在取消婚约总比以后成为怨偶的好。” 蒋长秋道:“表妹言重了,我只能娶您。” 颜柳神色不变,道:“你还可以带发修行。” 蒋长秋不解。 颜柳道:“你不会以为你以后还能够正常娶妻吧?希望表哥并不厌恶佛经。” 蒋长秋面色不变,道:“表妹言重了,我对佛经还是有着几分兴趣的。 你我的婚约是长辈定下的,这是不应当被毁弃的。 不知道表妹在天香楼定的宴会是什么时辰?” 颜柳盯了蒋长秋半响,才道:“不用了。” 等颜柳离开后,侯夫人才从院中出来,满是心疼的望向自己的孩子,道:“委屈你了。” 蒋长秋道:“没什么,表妹年纪小脾气大些也是正常的。” 侯夫人道:“再忍忍,再过几年,等你父亲彻底掌握了蒋家就不用受她们这几个外姓人的气了。” 第6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4 颜柳经过后花园时,碰巧遇上了蒋家六小姐,是蒋长秋的胞妹,也是威远候夫人的老来女。 蒋桑正在后花园练琴,没想到会碰到颜柳,心中慌乱,已经没法再弹琴了。 颜柳慢悠悠地踱步到亭前,淡淡道:“表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啊,有些人……” 她摇着头似乎对她提到的人十分不满,她抬步要进入亭中。 两侧侍奉的人想上前阻拦,却被她眼神所摄,不敢再上前。 颜柳面上浮现微笑,抬手向后挥了两下,示意左右离开。 众人不敢上前阻拦颜柳,却也不敢听颜柳的吩咐,只能看向蒋桑。 蒋桑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发颤。 春日午后的阳光洒在颜柳的侧脸上,明明是一幅美人画卷,可在蒋桑眼中,却如同鬼魅。 明明……明明她已经死了啊,怎么还能够回来啊? 蒋桑不相信颜柳是活人,她当时亲自确认她已经断了气的。 此时,颜柳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轻轻擦拭掉她面上的泪,心疼道:“瞧你,我不过是夸了你一句,怎么就哭了?” 蒋桑刚被颜柳碰到,就连忙向后退,却忘记了身后还有凳子,直接被绊倒摔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连忙上前搀扶她,查看蒋桑有没有大碍,又有人急忙向外跑,要去请府医。 颜柳道:“站住,不过是摔了一跤,扶起来就是了。十多个人连主子都照顾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蒋桑身边的大丫鬟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讥讽道:“要不是表小姐你无礼吓到了我家小姐,小姐又怎么会摔倒?在别人的府上却是主人的做派,表小姐也是要好好学习规矩吧。” 颜柳也不生气,道:“这样看来,你也该好好被教导一二规矩了。” 那丫鬟倏忽想到那日的场景。 颜柳刚进侯府那日,直接在侯夫人面前活生生杖杀了二公子的书童,那是陪了二公子十几年的书童啊。 就是这样,主子们也没有责怪她,还反过来担心她被气坏了身体。 那丫鬟想到此,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软倒在地上。 众人也想到了那个传闻,她们本还是对这件事将信将疑,但看到蒋桑的贴身丫鬟因为颜柳的一句话就吓成这模样,顿时知晓传言属实。 方才还慌乱的场面,此时静的仿佛亭内并无人。 颜柳道:“都下去吧。” 这次没有人再去看蒋桑,都乖顺地行礼退下,毕竟面前这人是真的会杀人的。 蒋桑细声细气地问道:“不知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颜柳道:“我只是路过花园,恰巧看见表妹抚琴,就想上前夸赞两句,没想到表妹反应这么大。” 蒋桑的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哭腔,道:“谢谢表姐的夸赞,若是表姐无事,那我就先走了,下午我是要去我娘那里学管家的。” 可怜蒋桑作为侯夫人的幼女,上面两个哥哥都对她疼宠万分,自小就是家族中的掌上明珠。一向只有她给别人难看的,此时却怕的都不敢大声说话。 从一见面,颜柳就非常好奇这位近乎跋扈的表妹为什么会这么怕自己? 毕竟,自己是不可能真拿她怎么样的啊。 颜柳淡淡道:“表妹年纪也大了啊,我记得当时我们在南边见面时,表妹还不是这么腼腆的性子。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蒋桑浑身一哆嗦,果然,她就是来复仇的! “一……一年前。” 颜柳无奈道:“我当然知道是一年前,那时表妹和舅母一起接我上京的,我是记不起是几月了。” 又道:“不过是闲聊两句,你哥若是能向你学学就好了,别整天约着和人出去。” 蒋桑心下不赞成这话,却也不敢反驳。 她见颜柳要离开,心下稍松,就又听颜柳道:“对了,我新得了几株牡丹,品种稀奇,表妹去我的院子看看如何? 若是喜欢就都挖去吧。” 蒋桑一向喜欢花,这次却道:“不不,不用了,不好拿表姐的所爱。” 颜柳笑道:“我对这些是没兴趣的,又不能种出个勾人夺魄的妖精出来,只要你那兄长让我省心些就好了。” 妖……妖精?鬼? 蒋桑面色瞬间惨白,她想到自己满院子的牡丹花,顿时就感觉自己住在了鬼堆里。 颜柳都能死而复生,牡丹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颜柳关心道:“表妹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病还没有好吗?” 蒋桑去年大病了一场,也是这几月才好。 病的时间特别巧,正是颜柳落水溺亡的时间,对外说的理由是她车马劳顿水土不服,所以身体不适,也给自己落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名头。 *** 蒋桑冲进侯夫人的院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嚎啕大哭。 等侯夫人赵氏从下人口中明白来龙去脉,脸色阴沉,她真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了不成! 赵氏气愤难耐,却只能继续忍。 “娘,她就是故意的,她是不是知道了?” 赵氏呵斥道:“慌什么,她之前和你二哥有了口角,路上遇到你所以借你暗讽你二哥的,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一句话没说自己先慌了。 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再和你说一次。” 赵氏下意识向屋外看了一眼,确保四周无人,这才道:“当时她落水后,我们把她捞上来,那时她应该是没有死的。 应当是溺水晕厥,但是天黑,我们那时候心下慌乱,所以试探她呼吸时就没注意到她还有口气。 她现在活着,一定是我们将她再次抛下河后又有人救了她。 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鬼!” “娘,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们把这事告诉爹吧。” 赵氏心中也不好受,这件事已经在她心中压了一年,本以为不会再有人知道了,谁曾想确定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回来了。 “告诉你爹,然后呢? 你觉得你爹就是心慈手软的主吗?他要是知道这件事,若是拿你的性命去赔罪怎么办?” “娘……” “颜柳若是要金银财宝就算了,可是她要是知道真相是绝对不会放过我儿的。 就因为长秋身边的人说了她一句抛头露面,她就直接将人活生生打死在你我面前。 这样的人……你觉得她会放过你?” 赵氏心内不是不恨,可是她没有办法,当时既然已经做了这件事那就没有退路了。 赵氏道:“那你先去你大伯母那边住上几日吧。” 蒋桑的大伯母姓吕,也是颜柳刚复活时遇到的吕财的主子。 第6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5 颜柳回到书房,翻出之前的情报又仔细看了好一会。 蒋长秋的反应不对! 她故意激怒他,可是他的反应太平淡了。 平淡到近乎于笃定他不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威远侯府老夫人也就是蒋长秋的祖母,早年伤了身子,直到中年才得一女,那就是颜柳的母亲。 颜柳的几位舅舅都是庶出。 在京城老一辈中,威远候老夫人的偏心从不是秘密,如蒋长秋这些小辈一向是得不到她一个好脸色的。 她可以视威远候等人为无物,但出于孝道,威远候等人都必须对她恭敬有礼。 更别提威远候老夫人还不是普通的老妇人。 当年威远候也只是边境四品武将家的子嗣,数年间立下无数军功,最后才有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 威远候老妇人和老威远候驻守边境数十年,是能亲自上阵杀人的狠角色。 更别提,在她的经营下,柳家从边镇富户一跃为如今的官宦人家,无数子弟投身边军,族中出过三品大员,四五品不计其数。 颜柳不姓柳,甚至她都没有去过柳家的祖地。 但是柳家的族谱上有她的名字。 但是柳家公认她会接管柳家的势力。 这些,都是因为威远候老夫人,她一手扶持起柳家,也至今还掌握着柳家。 从这就能看出,威远候老妇人的手段。 这才是颜柳敢在上门第一天就杖杀人的底气。 若是让外祖母知晓蒋长秋竟然对婚事不满,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颜柳坐在椅子上,拿着笔勾勒出京城如今的形势,那么,蒋长秋这么做的底气是什么呢? 难道……外祖母的身体不好了? 外祖母身体一向硬朗,但是乍然听闻我去世的消息……老人大病一场后身体猝然就垮了的也是常事。 不,不会的,外祖母还能动身去北边,去往边境,身体应该不会很糟。 这年头赶路是真的会累死人的。 但外祖母去北边也是决定不再回来了吧。 既然这样,那外祖母经营了一生的势力会给谁呢? 威远候府?不,不会是他们。 但是有极大可能会让威远侯开始接手蒋家暗中的势力。 那么自己的落水真的是意外吗? 但…… 我姓颜啊,我和蒋长秋有婚约在身。 不出意外,我的子嗣的生父也一定是蒋长秋。 如今的威远候能越过一众兄长承爵就是因为外祖母的支持啊。 这些年,双方的关系并不坏,比之正常的舅甥关系甚至更亲密些。 他们没必要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啊…… 可是威远候夫人和蒋桑的反应不对! *** 天香楼。 颜柳道:“你快要下场科考了,竟然还有时间赴宴?” 萧景微嘲道:“之前你说要在天香楼设宴答谢我的,可见有些人的承诺是不作数的。 今天的宴会我不请自来,还希望这里的主人家别将我赶出去。” 颜柳摆手道:“我本是打算等你殿试之后再单独宴请你的,免得耽误你温书。 这我是给你送信解释过的,萧大公子还没老,怎么记忆就不好了呢。” “我是怕你沉浸在温柔乡中,已经忘记旧友了。” 颜柳一顿,道:“哪里的事情啊,我和他还没成婚呢。” 萧景却是再也受不了了,颜柳入京后再也没有寻过他,分明是刻意避着自己。 再想到颜柳没住在京城的颜府,反而住在威远候府,和蒋长秋那小子日夜相对,偏偏那混蛋还有几分颜色,说不定他们都已经到了互诉衷肠的地步。 萧景道:“蒋长秋那人不老实,他之前去过青楼。” 他这是说旁人坏话吗? 他是担心那小子骗了颜柳! 颜柳道:“我知道的。那是因为他友人过生辰,几人就包了那里面一个院子庆贺,况且席上他并没有碰旁的人,也没有在那里留宿。 而且那时我已经被确认死亡,他身上并没有婚约的约束。” 萧景不甘心道:“他要是真碰了人你能知晓吗?就算他是在外面没碰过人,可是在府中呢? 威远候老夫人年前就已经动身去了北边!府中并没有管束他的人! 像他这种不袭爵的勋贵子弟,私下玩的有多花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颜柳心下烦躁,她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萧景。 那夜被崔媚儿点破心思后,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对萧景有几分喜欢的,但这不该存在! 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大抵是因为从来没有过危机感吧,纵然是长期分别,他们之间的书信交流也从不间断。 颜柳不耐烦道:“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就算是养了一二十个外室也和你没关系!这是我的私事!!” 萧景不意她会这么说,语气中也带了火气:“和我没关系?那你呢? 你就为了这么个人要疏远我? 所以这些日子我给你的书信不回是他的要求吗? 你为了他要耽误正事?” 颜柳道:“有些事并不值得浪费你我的时间,完全可以交给下面人来处理。” 萧景被气笑了,道:“好一个不值得浪费时间。 我第一次面圣,对皇帝心意的猜测也是可以给别人看的吗? 我对京中官员的立场推测也是要交给下面人的东西吗?” 颜柳偏头不看他,道:“往后这些你不要给我看了,我们以后也会遇到立场不一致的时候。 而且这种事落到纸上不安全。” 萧景霍然起身,已经没了惯有的风度,颜柳一两句话就能挑动他所有的情绪。 他数日没能得到颜柳的回信,彻夜难眠,心绪繁杂 进门时又被蒋长秋以主人的姿态招呼,心下本就积了火气。 颜柳的态度更是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颜柳了,和她不会再像往日那么亲密。 他从没想过两人也会有疏远的一天,就因为蒋长秋那种玩意? 他逼近颜柳,道:“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吗?所以你才要疏远我?” “嗯。” 萧景听了,却渐渐平静下来了,问道:“所以不是因为蒋长秋对吗?不是因为我说了他不好所以你才生气的?” 颜柳垂眸,沉吟良久。 若是承认是因为蒋长秋,按着萧景的骄傲是不是就不会再喜欢自己了? 因为她发现……不喜欢萧景好难啊。 或许……只有漫长的时光才能让她重新将他视作单纯的盟友。 因为长久得不到答案,萧景已经没了开口时的笃定,小心翼翼道:“柳柳,求你,看着我说好吗?” 他知道自己长的非常好看的,柳柳看着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偏向蒋长秋了? 萧景的脸颊肌肉紧绷,屏着呼吸等待颜柳的答案。 第6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6 萧景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眸中有明显的惶恐之色。 颜柳沉默的太久了。 萧景后悔了,他不该这么问她的。 如果柳柳真的对那个混账东西动了心,自己不应该让她在两人之间选择的,自己应该…… 萧景又否决了浮现起来的想法。 凭什么? 我和柳柳认识多少年,我们之间有多少利益纠葛,我凭什么要对蒋长秋那个废物让步? 颜柳也没了一开始的火气,轻声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颜柳心里酸酸的,轻声道:“没有区别的,萧景。就算不是蒋长秋也会是别人,我已经快及冠了,只要我想我的枕边不会缺人的。 前几天颜家的人到了京城,你知道吗?” 萧景知道颜柳说起这个,一定是有用意的,道:“我知道,我知道颜家的长辈对你的婚约很满意,但是他们绝对不知道蒋长秋这人不安分。” 颜柳无奈道:“萧景,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将蒋长秋放在眼中。” 萧景面上浮现出奇异的情绪,似是难过似是颓败,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蒋长秋相比,他幼年读书习武,学的朝堂党派天下大势。 他幼年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资,因为这个他在少年就被定下是族中的少族长。 他的父亲不是萧家族长,甚至他们那一支在萧家内已经有了败落迹象,但因为他的天资太出色了,出色到萧家必须也只能选择他。 他的内心是骄傲的,他惯常的温和有礼下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梳理。 他的目标是出将入相,是希望能辅佐君王横扫天下、威震寰宇,他要创立不世的功勋,要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蒋长秋这样的侯门子弟,是从来不会也不应该被他看在眼里的。 因为他是依靠家族,而蒋家一旦后人无能,就是政治边缘人物,世袭罔替? 只有不被大人物注意到的时候,你的无能才会保住你自己的爵位。 蒋家……蒋家的子弟只是寻常,若是放到天下他们自然是出色的,但是他们是要和这天下最聪明的人比拼,从他们的手中争夺自己家族的利益。 这也是蒋家的族人赞成颜柳和蒋长秋婚事的原因。 他们不知道婚事达成,颜柳一定会从蒋家身上捞到足够的利益吗?他们不知道颜柳在插手威远军吗? 只是他们没有办法,一是上面有威远候老夫人镇着,一是颜柳太过于出色了,出色到他们相信哪怕短期损失这些利益,但是之后颜柳会带着他们从朝堂上瓜分到更多的权势。 而这桩婚事对颜柳来说,太赚了。 只要付出一份婚约,她就可以让依附侯府的人转而依附她,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插手威远军,可以更好地接手外祖父留下的遗产。 颜柳道:“我和蒋长秋的婚约……你能找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吗?” 萧景抿起了唇,他……找不到的。 颜柳叹了口气,道:“萧景,我不喜欢蒋长秋,我没有因为他和你生气。” 萧景的面上没有波澜,因为他知道颜柳的话绝没有说完,果然…… 颜柳不知道这话是在说给面前的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萧景,我生气的原因是你插手我的私事。” “就算不是蒋长秋也会是别人的,难道每一个人你都要插手吗? 颜家这次来京城的人不仅有我的堂兄弟,还特意给我带了三个服侍的人,你知道他们的作用吧? 我可以不享用他们但是长辈是绝对不会不给我准备的。” 萧景听到此,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竟然不过脑子说了一句:“我也可以的。” 颜柳听到这一句话,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景说出口也有些后悔了,可心内也有微弱的期待,道:“我也可以的,我的容貌比他们加起来都好看,对吗?” 颜柳是真的生气了,她甚至想给面前的人一耳光,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她拽着萧景的衣襟强迫他低着身子靠近,两人四目相对。 颜柳的眸中似乎要有火喷出来,而萧景说出这话却像是卸下了长久的重担,眸中甚至有着几分轻松,这几分轻松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萧、景,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离得极近,萧景可以望见颜柳唇齿开合时露出的舌尖,他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品尝到那诱人的滋味。 萧景笃定道:“既然你有需求了,为什么我不可以?我比他们每一个人都优秀。” 颜柳被气笑了,她手上越发用力,萧景感到了咽喉处的压迫,他的呼吸加快了几分。 颜柳已经快被气疯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许注意到了也没办法,因为她不用力拽着萧景的衣襟,她怕是要直接将萧景扔到院外的池塘中,让他好好洗洗脑子! 求问:自己一起长大的挚友,突然间要做别人的玩具怎么办?还是解决生理需求的那种。 颜柳答:当然是把那个迷惑了萧景的混蛋砍了,砍成肉末之后挫骨扬灰!宁愿让萧景对死人恋恋不忘,也总比他自甘下贱的好。 再问:那个人是你自己怎么办? 颜柳答:那就好好给萧景洗洗脑子,如果还不行,她这辈子都不会和萧景见面了!!! 颜柳被气的嘴唇都在颤抖,她愤怒道:“你就喜欢我喜欢到自甘下贱吗? 萧景,你说你愿意?你愿意的了吗? 他们带了几个箱子的玩意,你知道怎么用的吗? 你能接受我衣衫整齐而你……在我面前逗趣吗?” 萧景愕然,道:“几箱子的玩意?” 颜柳观察他面上的神情,确定他的愕然不是伪装,问道:“你以为呢?你不会以为是……” 颜柳想到此,心内的火气小了,是她想差了。 萧家虽然是大族,族中养着姬妾妓人,但是应当不会教导小辈这些东西的。 颜家也不应该的,但是颜柳是女子,就……不怕她私下玩的厉害,就怕她纯情懵懂对肌肤之亲的人有特殊的感情。 所以当萧景说他也可以的时候,因为一贯的教导,颜柳第一反应就是那些折辱人的玩法。 “没什么,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想要和我行敦伦之礼?” 萧景没想到颜柳这么直白,脑子一片空白,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第6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7 “嘎吱——” 蒋长秋推开门看到屋内两人的动作,愣在了门口。 萧景背对着门手撑在桌边低着头,发从他的侧肩滑落,和颜柳的发纠缠在一起。 他和坐着的人距离之近,让进来的人瞬间就认定他们是在拥吻。 阳光透过开启的窗肆意的铺洒,给两人周身镀上了层光,像是画卷般。 哪怕站在门外看不清萧景的脸,旁人也能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他对另一个人的纵容和喜欢。 也只有是特别喜欢,骨子里高傲至极的人才会纵容这般的举动,纵容她扼制自己的呼吸却不做任何反抗。 心甘情愿地对她俯首,愿意利用自身的容貌去换取她的心软。 颜柳听到开门的动静,心下意外,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闯进来。 颜柳皱着眉,松开了紧紧攥着萧景衣襟的手。 萧景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又慢悠悠地试图理平衣襟上的褶皱,显然,他是在做无用功。 他的衣襟还是乱的不成样子,绸制的衣服被细心理平不再纠缠在一起,可布料上还是布满了折痕。 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他的脖颈时不时露出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其上有浅淡的红痕,极细,极瑰丽。 配合着他的眸中渗出的无奈,无论是谁都能感到是那人被他珍藏被他小心呵护着。 萧景此时也冷静下来了,他今日真的是被冲昏了头。 想到颜柳方才的问题,他……他真的是昏了头。 他喜欢柳柳,若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他希望是明媒正娶,希望是名正言顺,而不是偷偷摸摸的。 他今日不该这么说的,他喜欢柳柳不是贪图她的身体,柳柳也知道的,只是…… 他真希望柳柳会贪图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真的受不了柳柳会喜欢上别人。 颜柳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蒋长秋今日第一次见到萧景时,就感受到他对自己有敌意,出于直觉,他迅速想到了颜柳身上。 当听到萧景和颜柳共处一室,房内有争执声传来时,他怀着不知名的心思闯了进来。 蒋长秋面上有着隐怒,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是因为你们在房间里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嘛!” 他是个男人,颜柳是他的未婚妻,现在却在房间里和人举止亲密!而自己只是因为友人生辰去了一趟青楼就被父亲打的数日下不了床! 颜柳神色淡淡,蒋长秋的话或者态度根本不能引起她的任何情绪。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蒋长秋,我告诉你以后不要随便闯进我在的房间,懂吗?” 蒋长秋因为拿到了把柄,心中有了依仗,唇角勾出一丝冷笑,正要驳斥,就听到颜柳的下一句话。 “如果再有下次,你就滚回去重新学学所谓的妇道,善妒?你竟然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忘记了!” 蒋长秋的怒火突然被一盆水浇下,连一丝火星都没有,可是还没有完。 颜柳又道:“如果你再不学不会安分,我就不会对你这么纵容了,以后你就和表妹一般,出门一定要报备!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蒋长秋不敢置信道:“我是男人!你竟然要把我当作女人对待?” 颜柳淡淡道:“你和我有婚约,你是我俗世意义上的妻子。 因为你我有血缘关系,我已经对你够纵容了,可以允许你举止肆意。 如果你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只能用家族中的规矩了。” 蒋长秋胸膛剧烈起伏,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他从年幼就被告知自己有婚约。 他从年幼就被长辈耳提面命要求守身,和丫鬟走近两步都会被质问责罚。 从小到大,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男子。 他喜欢骑射,可是好友骑射之后可以相约饮酒作乐,他必须要回去敷药免得皮肤粗糙! 因为颜柳喜欢温润如玉的人,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有君子之风。 而这一切在长辈看来,是为了自己日后过的好些,甚至从不觉得委屈了自己。 旁的勋贵子弟在这个年纪,在青楼中厮混也只是被念叨两句,而自己只要进去哪怕没做什么,也是声名有损。 蒋长秋想到此,眼睛都有些红了,道:“你对我这么要求?那他呢?他能有我干净?” 颜柳道:“他与你不一样。” 颜柳对着蒋长秋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第一次对他堪称温和地说道:“你是我的夫君,标准自然是不同的。” “现在你可以走了。” “就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所以我自幼就被要求不能和人亲近,不能……” 颜柳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这是你的义务,所以你觉得自己委屈了? 那可以换成你的哥哥。” 颜柳从不觉得蒋长秋是委屈的,她一直是拿着这世间的要求看待自己的“妻子”的,这是千年来的真理。 蒋家金尊玉贵的将他养大,选的人也是出生好能力强的,她又和蒋长秋是表兄妹,日后总不会亏待他,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蒋长秋有什么委屈的? 颜柳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开明也足够纵容蒋长秋了,但是他真的不符合一个“妻子”,连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 跋扈刁蛮无礼! 什么?你说他是男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有什么区别呢? 他在俗世意义上的身份就是自己的“妻子”。 如果他和自己的婚约不成,蒋家也绝对不会养着蒋长秋的,因为当初定下他为婚姻人选的时候,他就没了其他的选择。 他不嫁人那最好的就是剃度! 蒋家都不会放他走,因为家族名声不能玷污! 蒋家也不会提出悔婚让他娶妻,因为无故退婚,这会对蒋家的名声有碍! 朝堂中的女子一定会以为是蒋长秋举止不检点和人有了首尾,甚至会有风言风语,进而笃定蒋家是没将她们看在眼里,是要挑战她们努力至今所形成的规则,即出仕的我们应该被视作“男人”,享受千年行成福泽。 而朝廷中的其他人也绝不会帮蒋家,因为否定这个就是否定他们的优势,就要承认他们的妻子女儿拥有婚姻自主权,就要放松对枕边人的贞洁限制,譬如出行限制,譬如不见外男。 蒋长秋?蒋家不会保他的,他只会被舍弃,在庙中修行或者是三尺白绫。 除非是颜柳愿意主动承担责任退婚,而且还一定要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颜柳的问题,这样蒋长秋的名声才不会有损,甚至可能享受“正常”的勋贵子弟生活。 “我兄长已经结婚……” 颜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人的婚约不仅是两家的婚约,最重要的是有威远候老夫人! 颜柳作为老人家在世的唯一骨血,在威远侯老夫人眼中,整个威远侯府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 蒋长秋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咬紧牙关转身离去,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等等……” 蒋长秋带着些许期待地回头,却听颜柳道:“让萧家的下人从马车上取一套换洗衣物过来。” “啊?” 颜柳已经没有说第二次的意思,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快些去。 第6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8 萧景调侃道:“我若是换了衣服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真的做了什么。” 颜柳拾起之前的话,问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萧景沉默,他不期然又想起了颜柳方才对蒋长秋的话,问道:“他是你的夫君,所以是不同的,对吗?” 他会是陪你走完这一生的人,而我只是你的过客。 颜柳赞成道:“这是自然。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6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9 颜柳轻声道:“这位是九皇子?” 三皇子意味深长道:“他的生母是曾经的丽妃。” 丽妃,那是曾经名动大齐的美人,她初入宫就被独宠,不到一月就被老皇帝册封为妃,是唯一对贵妃有过威胁的人。 但宠爱来的快,去的更快。 在她封妃后的第二个月,大皇子就因为坠马去世,前朝后宫陷入一片混乱。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6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0 别问,问就是特别后悔! 如果可以,颜柳真的愿意付出些代价收回之前的话,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能将蒋长秋的话放在心上,开口解释和萧景的关系,就表明了她和萧景之间绝对是有猫腻的。 否则她才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只会更关注朝堂中的布局。 都怪蒋长秋! 若不是他提起这事,自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1 颜朴拿着拜帖走进书房,对正伏案处理文书的人道:“三皇子又给你下帖子了。” 颜柳抬头见到来人,有些意外:“三哥也来京了?” 颜朴是颜柳的二叔长子,他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懒散道:“自然是要来的,我怕自己再不来京城就要魂归九泉了。” 颜柳不慌不忙地处理完手上的文书,这才道:“那确实是该早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2 三皇子面色激动的走进殿中,道:“母妃,太子祸乱宫闱,这次我一定要将他拉下来。” 淑妃听到这话却并没有流露出喜色,而是面带疑惑地询问:“你确定这事是真的?不是旁人给我们设置的圈套吗?” 三皇子毫不迟疑地道:“绝不可能,那人就是太子宫中的洒扫太监,绝不会有人多注意他的。 他得到这个消息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3 杨正兴哼着小调慢悠悠回到家中。 “爹今日心情不错啊,是又让萧伯父吃瘪了?” 杨正兴摸着山羊胡子晃着脑袋道:“哼,萧老匹夫平日里装出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今天他可装不出来了,可惜我儿没能看见。” 杨近通此时也真的生出了好奇心,他想不到是什么事情能让萧连元神色大变。 萧连元的养气功夫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4 杨正兴突然拍桌而起,发出嘭的一声,桌上的纸被震的飘在了空中。 杨近通乍然听到这一动静,被吓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蒋长秋那个混账东西,京中那么多家酒楼不去,偏偏跑到我家酒楼!” 是的,杨正兴琢磨良久没想到要如何对颜柳开口,但已经确定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蒋长秋。 这一切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5 颜朴道:“那我还要和杨近通见面吗?” 颜柳盘算着日子,终是道:“见,明日过后我们就更不该见面了,你和杨近通见一面安杨家的心。” 颜朴似笑非笑:“杨老可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总觉得我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颜柳想到柜子中的书信,也不由失笑,屋内的气氛霎时间和缓了不少。 “杨近通虽然是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6 杨正兴听到长子这么说,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骂道:“混账东西,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杨近通讪讪:“不是爹你说少族长喜欢萧景,那不就是要……”嫁人嘛。 在杨正兴的目光逼视下,杨近通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哼……你知道萧景对少族长有爱慕之心时,为什么不说萧景嫁人?” “这哪能一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7 萧景感到有熟悉的视线落在身上,下意识向门口望去,就看见了穿着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的颜柳。 她今日少见的盛装打扮,萧景一向知晓她容色出众,可是颜柳平常都是以玉簪束发,今日乍见她穿着女子裙装,萧景才惊觉颜柳的容貌竟然是属于温婉柔和那一类的。 两人视线仅交错一瞬,颜柳就迅速移开了视线,转而侧头和身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8 三公主怯怯地望向皇帝那处。 皇帝已经有太多孩子了,对子嗣没有太多的感情,但贵妃所出,总归是有一点不同的,哪怕只是个公主。 太后看到她的动作,心生不悦,嘴角下撇:“我问你话呢?” 皇帝打圆场道:“这婚姻之事自然是要我们长辈定夺的,这哪有她说话的份啊。 母后,我是给她相定了几个人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9 宴席将散,帝后二人却还没有回来。 心思灵巧的人已经注意到三皇子和淑妃都不在殿内,太子是出了意外吗? 华灯初上,宫门已经快到了落锁的时间。 殿内灯火通明,颜柳和萧景离得极远,但她仍能看见灯火掩映下萧景面上的笑意。 颜朴拍了拍颜柳的肩,低声安慰道:“别看了,你既然想清楚了就不要再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7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0 杨正兴苦笑着敷衍走又一批前来探听消息的人。 帝后离席后久久未归,自然是有不少人向他这位铁杆太子党打听消息,但他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也确实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 杨正兴不厌其烦地对着新围上来的人说着相同的理由,忽然听到外面太监的通传声。 帝后回来了,众人赶忙回到各自的坐席上,纷纷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1 颜柳面庞柔和,静静跪在下首时就像是一幅灯下美人画。 她平素面上都带着三分冷意,言谈举止间都可窥见她内在的强硬,全没有半点时下女子应该有的柔和谦卑。 “抬起头来。” 颜柳霍然抬头,她发上的钗环因为这突然的动作碰撞在一起,殿内乍然响起连绵不绝的钗环撞击声。 老皇帝目中有些许不满,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2 夜色凉如水。 萧景并不意外陛下会单独传召颜柳。 只因时隔二十多年后,再次有颜家的话事人上京,而不是无法左右颜家决策的普通族人。 说来也巧,上一次进京的颜家话事人就是颜柳的父亲,彼时龙椅上坐的还是先帝,他离京前还娶了妻。 萧景本以为陛下传召颜柳,应该是为了安抚颜家,明眼人都清楚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3 萧景轻声道:“现在我不跑了。” 姣姣月色下,萧景的眸中闪耀着奇特的光泽,黝黑的眸中蕴藏着不可言说的灼热。 颜柳避开了萧景的视线,将目光投向长街一侧的招幌,道:“我们都长大了,怎么可能像幼时那般见面就打架啊。” 萧景并不意外颜柳的动作,抬手揉了揉被颜柳掐过的地方,眸中露出些许笑意。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4 颜柳刚下马车,就从管家口中得知老夫人已经在堂中等了好些时候。 她匆匆前往正堂,语带关切道:“祖母,天不早了,您下回不用等孙女的。” 威远候老夫人轻轻按压额角,道:“我年纪大了,精力确实不如从前。陛下和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颜柳扶着老夫人的手一僵,继而若无其事道:“在路上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5 威远候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件事,满是慈爱道:“你就是心太软了。” 颜柳抱着她的胳膊,道:“我想着没造成什么后果,而且我刚上京总归是要给蒋家族人一个面子。 我总归不姓蒋。” 威远候老夫人轻哼:“我还在呢,你行事用不着这么谨慎。” 颜柳笑了笑没说话,她初来京城就将蒋家大房夫人逼进了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6 盛泉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好半响才飘忽道:“主上,你说的是谁啊?我怎么听成萧景那个混蛋的名字?” 颜柳打破了他的幻想,再次道:“我心悦萧景。” 盛泉这次听清楚了,却宁愿自己没听清楚,他恍惚着起身下榻,却直接栽倒了地上。 几天几夜的赶路没让他摔倒,轻飘飘的五个字却是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7 等颜柳到了起火的地方,蒋家其他主子都已经到了,除了威远候夫人,她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外人了。 颜柳远远就听到了蒋长秋大声斥责的声音:“这边伺候的人呢?没有人知道妹妹在不在小楼中吗?她身边服侍的人呢? 你们赶紧进去救人啊,都傻楞着干什么?一群废物,贪生怕死的畜生。”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8 威远候老夫人不敢置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颜柳颔首。 老夫人怒道:“这样的大事你竟还等到了第二日才与我说。” 颜柳道:“正因为是这样的大事我才需要时间仔细思量一二啊。” 老夫人冷笑道:“所以你先告诉了谁? 因为老皇帝的做法你都已经决定弑君,可你昨夜回来时可并没有带任何 《快穿:女配退散,白月光她复活了》第8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39 杨正兴抖了抖手中的信件,对着长子满是愤怒地开口:“你瞧,萧景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东西。” 自打杨正兴直到萧景对颜柳的心思后,他就一跃成为了杨正兴最讨厌的人,远胜于他的族叔——萧连元。 杨近通不解:“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杨正兴冷笑,直截了当道:“萧连元给太子写信建议他如今不宜做任何事。” 杨近通意外,很快意识到这事情的重要性,立刻起身道:“我这就传信给少族长那边。” 颜柳和萧景在那夜会面后,时隔几日,萧景就约颜柳在天香楼见面,亲口允诺萧家不会插手废黜太子一事。 如今萧连元却悄摸摸给太子出策,假如杨正兴不是颜柳的人,那颜柳还傻愣愣地什么都不知道呢。 杨正兴拿起信纸再次给太子写信,信中着重强调萧连元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太子也可以采纳。 他熟稔太子的心思,太子明显是偏向萧连元的看法,那杨正兴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只是不知道太子之后会不会后悔了。 杨正兴心下冷笑,既然太子觉得自己可以等下去,那就直接送他上路。 而且这也不能说不好,如果一个萧连元就可以让少族长对萧景有隔阂,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边颜柳接到杨正兴的信,心中确实对萧景生了恼怒之心。 萧景对她承诺时可没有说有萧连元这么一个变数,这还是她可以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偏偏颜柳还不能去找萧景对峙,这只会暴露了杨正兴的身份。 颜柳再想到当时和萧景做的交易,承诺会将许相拉下马,帮助萧景的四叔做宰相,越发觉得自己亏大了,还偏只能咽下这个暗亏。 但凡萧景当时不是那么信誓旦旦,让颜柳误以为萧家已经意见一致,她也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这个条件,就该当场再敲些可立即到手的好处的。 颜柳面沉如水,转头对着颜朴道:“再加大弹劾力度。” 颜朴问道:“为什么还不让贵妃出手?” 颜柳否决道:“如果不先解决三皇子,就算废了太子我们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颜朴就是不理解这一点,道:“三皇子一直有意和我们交好,而且他并不如太子那般薄情寡义,为什么不直接推三皇子上位?” 颜柳道:“三皇子已经有了外家,他手下的势力已经成型,我们现在攀附上去最后也得不到太大的好处。” 颜朴不相信这个理由,三皇子现在又不是太子一般地位稳固,但也只是道:“九皇子又给你下了帖子。” 或许颜柳和九皇子接触多了,也会改变主意呢。 颜柳想到上次见到的玉人,偏巧是皇子的身份却拉的下脸讨好人,全无一丝委屈别扭之意,仿佛是在做抚琴作画这般的高雅事。 颜朴察觉颜柳意动,顺水推舟道:“你这次要约在哪里?” 颜柳想了想,道:“月亮湖那边吧。” 月下见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颜朴带着些许暧昧地道:“所以三皇子是最懂得体贴人的,可比太子那个蠢货好多了,全不似他那个满脑子龌龊心思的父亲。” 颜柳笑了笑,道:“你现在就不担心我和九皇子走的太近了?他可比萧景的身份高多了。” 颜朴毫不在意,道:“如果你也是看中了萧景的皮相,我给你们亲自布置私会的场地都行。” 颜柳笑骂道:“滚,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 萧景不理解萧连元为什么会这么做,这明明是族中已经确定的事情啊。 萧连元道:“对于萧家来说,太子登基和其他皇子登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已经深得太子信任,若是换了旁的皇子,萧家之前在太子身上的投入就都打了水漂。” 萧景神色淡淡,道:“这些我们都考虑到了,但是颜家已经明确要对付太子,若是我们再在太子身上耗费心力就会被拉入党争的困境。 那日宫宴过后,陛下再没有去过皇后宫中,太子也对外抱病再没出来见过人,可见陛下心下也是对太子不喜的。” 萧连元道:“我观朝堂这两日的动作,虽然看着来势汹汹,但要说可以扳倒太子我是不信的。颜家沉寂良久,我是不相信她们在朝堂还有什么声势。” 萧景面色不变,只问道:“所以三叔是一定辅助太子了吗?” 萧连元嘿然道:“颜家纵然传承良久,曾经声名显赫,可如今已经是新朝。旁人或许会畏惧颜家的历史,但是我萧家做什么要对颜家退让? 本朝以来,我萧家数代人的努力是白费的嘛。” 萧景淡淡道:“既然三叔不同意这个决定,为什么不在家族会议上说出来呢?您若是有意见可以在族中做决定前提出来,而不是私下里搞这一套。 这会让萧家也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假使令颜家知晓此事,拿萧颜两家的合作就要到此为止了,” 萧连元面色难看,他也想在家族会议上反驳萧景,但他说不过萧景,萧景总能轻轻松松说服所有人赞成他的决定。 更恐怖的是,自萧景参与决策以来,他的判断从没有出过错。 萧景的声音还是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若惊雷在萧连元耳边炸响。 “三叔是不满家族放弃太子的决定还是其他的呢?是为了四叔的宰相之位吗? 萧颜两家合作破裂,这样才有三叔更进一步的机会,您说的对吗?” 萧连元的脸色铁青,怒斥道:“放肆,我是你的长辈!” 萧景的眸中毫无波澜,只是道:“那景的猜测应当是真的了。” 萧连元被戳中了隐秘的心思,口不择言道:“那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现在是要将这件事告诉颜柳吗? 你要为了心上人背弃家族吗?” 萧景心念电转,已经明了萧连元是从何处看出他的心思的。 他刚到京时,颜柳长时间没给他回信又住在威远候府,那时他心下思虑面上也带出了一点。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三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事若是被颜家知晓,那两家的合作就要平添波折。萧家没理由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太子和颜家对上。” 萧连元被气了个到仰,这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胡乱惹事了。 第9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0 等萧连元冷静下来,萧景重又开口问道:“还有几人知道你给太子写信的事情?” 书房内沉默良久,萧连元终于开了口:“我不曾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太子也不会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萧景皱眉,问道:“你确定太子不会对旁人透露此事?太子身边的人可信吗?” 萧连元肯定道:“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除了太子决计没有旁人知晓。”话刚出口,萧连元又想到什么,改口道:“太子应该会告诉杨正兴。” 萧景冷冷道:“既然三叔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还要告诉景做什么?” 萧连元一而再地被晚辈当面指责,心中自然不好受,面色也难看得紧,偏偏他还不能拂袖离去。 他好不容易得到太子的信任,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是突然间形势大变,家族决定放弃太子,那他这些年的心思可都白费了,族中还要支持老四为宰相。 萧连元按捺住心中的恼火,道:“我不曾对家族说起你对颜家那姑娘的心思。” 萧景听了,嗤笑道:“所以三叔是要拿这个要挟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纵使萧连元心中有万般不甘,却也只能在这里求着萧景出手帮他扫尾,不要使家族那边的人发现他还在和太子有牵扯。 萧连元认为自己对朝堂的判断无误,太子这时候只要稳住不轻举妄动,再寻两三个美人分散老皇帝的注意力,等过一段时间,此事就会消弭无踪。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萧连元的预期。 初时,朝堂中太子的弹劾还在预料之内,后来越发激烈,但也在承受范围之内,直到最近这两天…… 萧连元真的怀疑太子和颜柳是否有生死之仇?颜柳简直就是将颜家所有的牌都放上了赌桌,这是不顾颜家的后续发展也要太子死啊。 萧连元心中对颜柳难掩轻蔑,真的是妇道人家,只会莽撞行事完全不会考虑后果。 在这种形势下,太子终究是没办法真的什么都不做,他转而开始采纳杨正兴的建议,决定要拉三皇子下水以便减轻自己这边的压力。 萧连元试着去说服太子,显然失败了,他远没有杨正兴熟稔太子的心思。 萧连元转而去说服杨正兴,接过……蠢货、一群蠢货!!! 都这个时候了,杨正兴竟然还想着和他争在太子面前的位次,竟然还讥讽他对太子不衷心、胆小怕事! 萧连元和杨正兴不欢而散,他彻底明白了有杨正兴这种小人在太子的身边,何愁太子不倒台啊?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匆忙告知了萧景这事,希望萧景能帮他扫清首尾,主要是应付家族知道这事后对自己的问责。 萧景冷淡道:“这事我知道了,以后若是暴露出此事,我会对家族说是我安排你做的。只是三叔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吗?” 萧连元赶忙道:“等这事过去,我就申请外放。” 萧景似笑非笑:“我帮你抗下了家族那边的问责,三叔却想一走了之?” 萧连元一愣,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是萧景需要的。 在家族中,萧景远比他更受重视;论起能力,萧连元想不出有什么是萧景无法解决自己却可以做成的,他的官位是比萧景高,但是萧景能调用的人力物力远甚于他,他除了一个长辈身份再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了。 等等,长辈身份? 萧连元福至心灵,试探道:“若是家中为你说亲,我可以帮你回拒一二。” 萧景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却是委婉地拒绝了:“我的婚事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这点就不劳烦三叔了。” 萧连元知晓自己已经找准了方向,稍加思虑便已经知晓萧景的真实意图,道:“我不会对家族提起你和颜柳的事情……” 萧景打断道:“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事情。” 哦,合着自家侄子是单相思啊。 萧连元再想想他们之间在一起面临的压力,哦,大多是颜柳要面临的压力……他看向萧景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三分同情。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萧景得到颜柳回应的难度,除非颜柳发疯否则根本她不可能回应萧景的心思,她做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族长不当跑来萧家给人做受气小媳妇? 咦? 萧连元想到颜柳的生母,突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了,还是有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吧。 萧连元道:“那你要做什么?” 萧景含蓄道:“三叔曾经于丽妃有恩?” 萧连元摸不着头脑,颔首道:“确有此事,十几年前大皇子坠马身亡,丽妃就此失宠,之后因为得罪贵妃被降为美人,她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 萧连元感慨道:“她去世时连副棺材都没有,还是我替她寻了个风水宝地安葬的。” 萧景不知道此事,意外道:“丽妃诞有九皇子,位分好歹也是个美人,竟然都不曾葬在皇家指定的嫔妃墓地中?” “丽妃容色倾城,这么些年来,她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威胁到贵妃地位的人。贵妃自然不会容忍她活下去的,至于她的身后事……宫中人都想借着这事讨好贵妃。” 杀母之仇啊……那更好办了。 萧景道:“我想和九皇子私下见一面商谈些事情。” 萧连元提醒道:“九皇子是依附淑妃母子才能活命,他没有任何的底牌,也不通政治,为人孤僻,你若是想通过他探听消息那怕是选错了人。” 萧景毫不在意道:“这就是我的事情了。还有……三叔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萧景又摆出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观他的神态仿佛是在对长辈说着关心的话,浑然不似在威胁旁人。 萧连元却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他知道萧景是认真的,如果他真的说了些不该说的,他是真的不会再顾念叔侄之情的。 目视着萧景离开,萧连元缓缓吐出了口气,这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过了好一会,萧连元突然笑了起来,这混账东西口中说着清白不怕自己告诉家族,结果临走之前还是威胁了自己一番。 果然还是年少啊,一旦涉及到心上人就沉不住气了。 第9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1 朝堂上因为三皇子贪污一事吵得沸沸扬扬,弹劾太子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太子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来。 今日的朝会又是从清晨开到了傍晚,而这和颜柳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她身上并无官职,自然不需要去参加冗长的朝会。 午后,月亮湖上已经多了不少画舫。 九皇子今日穿着身藏青色的衣裳,手上提着一个两层雕花木漆食盒。 在他望见颜柳的那一刻,眸中下意识带上了笑意,原本疏离冷清的气质也变得温和起来。 颜柳带着些期待地问道:“你今日又做了什么?” 九皇子温声道:“之前你说曾经在南方吃的莲子糕,宫中有从南方来的厨子,所以我就跟他学了几手,试着做了些糕点。我做的不好,希望你别嫌弃。” 湖边清风徐徐,岸边垂柳在风中轻摇,身份高贵相貌出众的皇子亲自下厨却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颜柳自然不会拒绝美人的心意,道:“你做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 九皇子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颜柳身后的下人,又试探着伸手扶住颜柳。 颜柳没有拒绝,将手搭在九皇子的臂上,由着他搀扶自己上了画舫。 船缓缓地行驶到了湖中心,画舫内有乐人弹奏着轻柔的乐曲。 颜柳举筷尝了一口莲子糕,呃……怎么说呢?她现下相信是九皇子亲自做的糕点了。 这些天九皇子也送了不少东西。 颜柳自然是看不上什么珠宝首饰之类的,主要是以九皇子的积蓄实在拿不出能让颜柳眼前一亮的东西,九皇子也向三皇子说了此事,想着能不能给些东西,结果不出意外的被三皇子骂了一通。 我是让你去色诱的,你送珠宝砸钱有什么用处?你当颜柳是你不用花心思只要学着京都纨绔子弟的做派砸钱就可以到手的人吗?你懂不懂自己的身份? 我是让你去讨好她的啊!!! 要是我砸钱就可以让她支持我,那我还要你干什么??? 正是因为三皇子翻遍了库房也拿不出可以让颜柳动心的东西,这才选择的色诱啊。 他库房中是有不少珍宝,可是颜家又缺这些吗?身为颜家少族长的颜柳又会少了奇珍异宝吗? 这些东西在他们这般身份的人眼里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她缺这些东西的吗???!!! 怎么?你还要我教你怎么讨人欢心的吗? 在三皇子的咆哮中,九皇子讪讪离开。 九皇子也慢慢摸清了这里面的套路,不过是讨人的欢心罢了,送的东西珍贵与否倒是其次,而是要体现出他对颜柳的重视和关心,最关键的是这东西一定是要能讨颜柳开心的。 颜柳放下筷子,笑盈盈地拉过他的手,带着些许怜惜地道:“你以后不要下厨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 九皇子道:“不妨事的,我想到这是做给你吃的就满心欢喜,你若是喜欢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颜柳语带关切,却是坚定拒绝:“我可舍不得美人下厨,以后不要做这些了。”又转头吩咐下人:“等会将新得的玉华膏全都给殿下带上。” 玉华膏是保养圣品,长期使用会使皮肤润泽光滑犹如二八少女,饶是淑妃那边也不过是只有两三盒。 九皇子当即就拒绝道:“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而且我也不需要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你……” 九皇子说着说着就消了声,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他才是需要这些东西的人,他才是需要以色侍人的那个人。 有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好歹他也是当朝皇子,可是转念想到他面前的处境,他确实没有其他的出路。 颜柳好似没有注意到九皇子的心绪变化,或者说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只道:“你不要心疼这些东西,若是用完了我再派人给你寻摸些。” 九皇子低声应了,因为他明白这并不是给他的礼物,只是因为颜柳需要更好的享受罢了。 乐声在继续,湖中心的画舫在水波中轻轻摇动,偶有春风溜进画舫,吹动层层帘幕。 落日的余辉洒在月亮湖上,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画舫停在湖边,九皇子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问道:“贪污一事……” 颜柳轻皱起眉,她不喜欢休憩时谈论公务,更不喜欢情人关心前朝的事,他们只要专心想着怎么讨自己的喜欢就好。 但九皇子的身份终究是不同的。 更为重要的是,颜柳瞧着九皇子那张艳美绝伦的脸,刚升起的一点不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轻声细语:“殿下不必烦心,只要将渭水河堤重新修缮好就行,三皇子是会受些波折但不会到了绝境。” 九皇子心下稍安,他也可以对着三皇子那边有个交代。 *** 几日后。 颜柳正和盛泉谈论京中守卫问题,就见颜朴面沉如水地走进了书房。 “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颜朴道:“不是朝廷的事情,算是私事吧。” 颜柳放松了下来,道:“那是谁惹你生气了?总不会是我吧。” 颜朴先是问道:“你们谈完了吗?” 盛泉道:“已经谈完了,怎么?是颜家又不安稳了吗?” 颜朴冷冷道:“既然已经谈完事情,你还不走?” 盛泉和颜朴也是老相识,他幼年来到颜柳身边,那时候颜柳的地位还远不如现在稳固,族内一直有声音觉得女子做少族长不好,主支血脉最近且又聪颖过人的颜朴自然是做少族长的不二人选。 也因为这个,当年盛泉对颜朴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杨正兴对颜朴的态度也是或多或少受到了盛泉的影响。 盛泉环抱着手,向后靠在椅背上,满是挑衅地道:“我今就不走了。” 他这么做的底气自然是颜柳对他的信任,在某些方面,颜柳信任他远甚于颜朴。 谁料颜朴并没有生气,直接了当说了事情:“昨夜九皇子在寝宫中不慎摔倒划伤了左脸。九皇子晚间不喜欢点灯,他昨晚起夜时先不小心撞倒了花瓶,他焦急去扶,一时没站稳就摔倒在地,恰巧撞到了地上的花瓶碎片。” 颜朴还再次强调道:“九皇子毁容了。” 盛泉:……颜朴你这个混蛋故意害老子,你但凡多说一句是和主上有关的私事,我有半丝犹豫都不是人!!! 颜柳:“地上的花瓶碎片?他摔倒在地恰好撞上了?” 颜朴:“嗯。” 颜柳觉得一切都很离谱:“恰好没点灯,恰好打碎了花瓶,恰好撞到了脸上。” 第9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2 颜柳不相信这诸多巧合,可九皇子于时局无用,谁会对他下手啊?至于说九皇子自己动的手……三皇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事实也正如颜柳所料。 三皇子咬牙切齿:“你和我说这是巧合?你怎么就这么恰巧划到了脸,怎么没划到你的脖子直接丢了命?” 九皇子面色苍白,左脸上已缠满了纱布,此时有隐隐血迹渗出。 九皇子道:“我睡迷糊……” 三皇子不耐烦听他的解释,只是道:“你赶紧养伤,一定不要留疤,明日你约颜柳出来和她解释一番,别让她因为这事疏远了你,你知道怎么说吧?” 九皇子低声道:“我知道的。” 三皇子冷哼道:“你最好是真的知道,如果你连这都办不好,可就别怪我狠心了。” 老皇帝为人凉薄,膝下子嗣又多,他对这些子嗣向来是放任不管的,如果淑妃不再庇护九皇子,贵妃是不会放着他活下去的。 九皇子诺诺应声。 三皇子不放心地再问了一句:“你的脸上真的不会留疤吧?” 九皇子连忙保证肯定不会留疤的,他只想先将目前这关过了,至于之后怎么办那就再说吧。 三皇子不是不怀疑有人暗中指使九皇子这么做,但思虑过后终究是相信这事是巧合了,因为九皇子就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令旁人的东西,只要九皇子不蠢,就绝对不会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听信别人的话。 *** 颜朴冷笑道:“三皇子又不知晓萧景的龌龊心思,心下纵有疑虑也只会认为这是巧合了。” 颜柳不赞成道:“九皇子除了那张脸,其他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萧景纵是想要探听淑妃那边的消息也不会从九皇子身上下手的。” 颜朴轻哼了一声,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萧景所求的是什么。 正是因为如此,颜朴才越发生气。 盛泉还没反应过来,沉思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萧景这是想要让九皇子被主上厌弃啊。” 颜朴目中流露出明晃晃地嘲讽,这个傻子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要不是盛泉擅长行军打仗,就凭他这脑子,早八百年就被颜柳嫌弃了。 颜柳不意盛泉明晃晃地说出来,也没法子继续装糊涂,只好道:“也不一定是这个原因。萧景能让九皇子冒着得罪三皇子的风险做这事,所图的肯定不会是这点东西。” 颜朴哼笑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事,那你为什么肯定是萧景让九皇子这么做的?” 颜柳一愣,继而发现她也说错了话,因为她听到这一消息也是先想到了萧景。 颜朴拉过椅子在盛泉旁边坐下。 死一般的寂静中,盛泉蹑手蹑脚地起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刚站起身就被颜朴拦住了。 “刚刚是谁说的不走?” 盛泉听了这话心中升起火气,就是你这个奸诈小人祸害我,我一点都不想参与主子的私事啊啊啊! 颜柳被这动作惊醒,道:“你留下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瞒着你。” 盛泉有苦说不出,只能满腹心事地坐回原位。 颜柳理了下情绪,道:“那大抵可能就是萧景做的吧,至于目的?” 颜柳苦笑道:“他不想我和九皇子走的太近吧。” 颜朴已经冷静了下来,可听到此还是怒火中烧:“萧景算个什么东西?为了他那龌龊心思竟然管到你的头上来了?他是个什么玩意!!!” 颜柳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吧。” 颜朴怒目圆瞪,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和颜柳说话:“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配插手你的事情吗?他用什么身份管束你,别说你们之间毫无关系就是定了亲也没这样的道理。 蒋长秋都没管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插手,不识礼数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听过哪家的未婚小姐会插手心上人的后院,你们既没定亲也没有商量婚事的意思,就因为萧景的龌龊心思,竟然要让你为他守身如玉?他配吗???!!!” 颜朴咆哮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声音几近嘶哑。 颜柳自知理亏,讪笑着替他倒茶:“堂兄你消消气啊,他就是一时糊涂。” 颜朴听了这话越发愤怒,此时他不是以下属的身份面对颜柳,而是用兄长的身份:“你是我颜家的人,你上面有长辈,在京中有威远候太夫人,最不济还有我这个堂兄,萧家的狗东西没资格插手你的事情。” 颜柳知道堂兄气的狠了,不想顺着他骂萧景更不敢劝他别骂了,只能无奈扶额沉默地听着。 颜朴口若悬河,从她们四五岁相识说到如今,着重是萧景不怀好心而且蓄谋已久,他无父无君、是个比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颜柳听着颜朴说的越发夸张,用眼神示意盛泉劝一劝。 盛泉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道:“额……其实萧景为人还是很不错的,是海内公认的君子。” 颜朴被这话气笑了。 颜柳赶忙起身搀扶着颜朴坐下,故作严厉道:“盛泉,不要说昧良心的话。” 颜朴冷冷道:“少族长是在责怪我乱说话啊,哼……萧景天下无双,合该与您凑成一对。” 颜柳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劝道:“不会的,我才看不上他呢,堂兄您之前说的都是对的,萧景他就是不识礼数。” 颜柳在心内对萧景道了声抱歉,继而道:“他就是无君无父的狗东西。” 颜朴被颜柳劝了好一会……主要是听颜柳骂萧景,终于冷静了下来。 颜柳试探着道:“其实吧……也不一定是萧景让九皇子这么做的,就算是萧景这么做的,也不一定是因为我和九皇子走得太近。” 颜朴面沉如水,费了好大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要骂出声。 盛泉却开了口,在这件事上他和颜朴的利益一致,那就是颜柳千万千万别起嫁给萧景的心思。 “主上,假设真的是萧景做的呢?” 他们遇到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没有实质证据可以确定是谁做的,只能是通过利益走向判定谁在背后行事的,譬如攻讦太子一事,太子至今不知晓背后是有人组织还是几方势力不约而同做出的选择。 第9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3 颜柳迎着盛泉的目光,反问道:“是他做的又如何呢?” 盛泉斩钉截铁道:“那就让他付出代价。” 颜柳缓缓道:“朝堂之上因为三皇子贪污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至今还没有定下负责渭水修堤一事的人选。太子因为这事有了喘息之机,我们这个时候和萧家反目,那之后怎么办? 若是萧家转而支持太子,岂不是要平添波折?” 盛泉道:“还有我爹。” 杨正兴是颜家的人,这是他们的底牌。 这回却是颜朴开口:“太子居东宫十几年,根基深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太子已经被废弃了,我们也绝不能暴露杨老,避免太子还有其他地盘,最后着颜家同归于尽。” 盛泉心中满是不甘,他知晓颜朴的话是正确的,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能拿萧景怎么样。 颜朴除了是颜柳的下属更是颜柳的堂兄,所以颜朴面对这件事时颜朴可以口不择言,对着萧景破口大骂、激情输出。 盛泉则是不同,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对着颜柳发泄自己的情绪,也只能在心中积压着不满。 颜柳自是察觉了盛泉的不满,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不忿萧景竟然插手我的私事,或者说的直白点,你们认为他是在把我当作他的所有物。 我和他之间没有婚约,两家也没有任何联姻的意思,更不曾互通心意,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喜欢我罢了。因为这份喜欢,所以他不想我和九皇子走的太近……” 颜朴没好气道:“凭什么为了他的龌龊心思委屈你?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将我颜家的少族长视作自己的所有物。” 颜柳面色沉静,道:“前些时候的宫宴,陛下想要下旨将淑宁公主赐给他,我也是提前了针对太子的计划,这才让陛下着急去看望落水的太子,将赐婚一事抛掷脑后了。 你看我也是不想让他娶淑宁公主,所以才将计划提前了半个时辰。” 颜朴却不吃这一套,冷冷道:“你只是顺手为之,九皇子这事若真是萧景做的,那他这是蓄谋已久!更何况你那时还不是很明确自己的心思,如今你也绝不会阻拦萧景尚主。” 盛泉不知道这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颜柳反问道:“所以兄长为什么认为我就会和九皇子疏远?” 颜朴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因为他毁容了啊。” 盛泉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只说是面上有伤,或许……可能也不会留疤吧……” 盛泉后知后觉自己又说了蠢话,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颜柳早就预料到了颜朴的回答,很是无奈道:“兄长心中清楚我只是喜欢美人,九皇子容貌有失,那我是绝不会顾念往日情分再和他有任何来往的。 起码也要等到他养好伤且确保毫无疤痕才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既然如此,就算放任萧景阻拦他又能阻拦多少人呢? 萧景能这么做,可见也是了解我的脾性,这应当是他吃亏吧。” 颜朴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认为在这种事情上,颜柳就应该任着自己的心意来,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她的后院,当然颜柳对萧景的心思除外。 “他将他自己当做了什么,又将你当做了什么?我不管他是否喜欢你,但他绝不能将你当作他的‘妻子’。” 在场三人都明白此处的妻子是什么,夫妻二字夫在前,无数经史典籍已经论述过这其中的关系,可以勉强比作君臣,夸张些就是主子和奴才。 颜朴愤怒的点在于萧景可能是将颜柳当作世俗意义上的“女子”看待,所以才会因为他的爱慕之心就限制颜柳和九皇子的交往。 颜朴愤怒于萧景有什么资格将我颜家的少族长当作臣子,甚至是奴才,萧家配吗?一个本朝才发迹的东西。 盛泉知道这消息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此时才真正想通这其后的事情,熊熊怒火几乎要焚烧尽他的理智,若是萧景在此,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剑刺向他的胸膛。 萧景是什么东西,竟然要将他发誓效忠的人看作妻子? 盛泉是男人,他明白这个社会中的好妻子是个什么模样,他也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的模样,但颜柳绝不应该成为某个人的妻子,她不应该是的。 她在社会意义上享有的是“男人”的权力,所以盛泉对蒋长秋十分不满,认为这场婚姻太过委屈颜柳了,因为蒋长秋不符合他对于“妻子”的期待。 颜柳并不这么认为,若是旁人她或许会这么怀疑,但那是萧景啊,他们太熟悉彼此了。 她淡淡道:“他不会这么想的,若是他真的认为因为他喜欢我,我就要为他守身如玉,那兄长不更是应该开心嘛。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上这种人的,并且还会对这种人产生厌恶之情。” 盛泉和颜朴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显然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颜柳缓缓踱步到窗前,背对着颜朴和盛泉两人望着院中簌簌作响的树木,带着些许难过地开口:“他也没有阻止我成亲啊,他也没有插手我的后院,他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吧。 萧景并没有意识他的举动的深层含义,他只是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他喜欢我又有什么罪过呢?” 颜朴和盛泉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不妙的预感。 可下一秒…… 颜柳转过身,面上没有丝毫难过,甚至还带着笑意,道:“我这么说你们是不是就冷静下来了?” “我没有萧景勇敢,我甚至不会让萧景知晓我对他动过心,我更不会因为所谓的喜欢就让自己承受巨大的风险。所以兄长你就放心吧,你就算不相信我的承诺,也该知晓我是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啊,是绝不会跑去做萧家的媳妇的。” 颜朴和盛泉相携着走出了书房。 五月的京城,花园内已经偶有蝉鸣。 颜朴和盛泉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走在一起。 盛泉率先开口道:“你觉得方才主公流露的难过是真是假?” 颜朴:“那你觉得这是私事还是公事呢?” 颜柳处理私事时偶尔会在亲近的人面前显露出真实的情绪,展露出符合她年龄的活泼,但在公事上,她已经变得和族长一样,绝不轻易展现情绪。 盛泉道:“这要我怎么判断?公私皆有?” 颜朴:“那你要我怎么判断这情绪是真是假呢?” 盛泉一时无言,他宁愿去战场上拼个三天三夜也不想处理这种感情的事情。 第9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4 月亮湖边,柳枝低垂,水波荡漾。 九皇子的装束较之以往更加隆重,他的长相本就十分艳丽,细心装扮之后,饶是颜柳见惯了好颜色也不由心生赞叹。 可这在九皇子半转身露出另一半脸庞时全毁了,他的左脸被纱布遮得严严实实。 颜柳吃了一惊:“竟然这么严重的吗?” 九皇子扯了扯嘴角,想像往常那般露出笑容,却牵扯到了面上的伤口,“那晚起得匆忙,我慌乱间……” 他眸中露出苦意,继续道:“就是如今这样了。” 颜柳关切道:“那这可会留疤?” 饶是九皇子已经从萧景那处得知颜柳的性子,现下也不禁震惊于这人的无情,前些日子还对自己关怀体贴,今日见了面竟然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开口的两句话都是在关心他的脸!! 可这还没有完…… 颜柳已从他的反应得到了答案,惋惜道:“偏偏伤在了脸上,若是旁处倒也还能遮掩一二。” 九皇子:…… 他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情。 颜柳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又道:“你以后还是小心些,别再伤到了自己。” 九皇子在心内默默补充完整,别再伤到自己的脸。 颜柳转身欲走,九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她的衣袖,道:“我今日包了画舫……” 颜柳侧首,神情平淡,再不能从她面上见到往日的半分柔情蜜意,冷淡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说完这句话,又紧接着道:“臣家中尚且有事,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自重。” 言罢,便欲拂袖而走。 九皇子……九皇子惊呆了!! 他不敢耽误,快而急道:“御医说若是精心调养还是有恢复的可能的。我面上的伤大多伤口都极浅,包扎的严实也是为了快些愈合,宫中药品繁多,御医医术精湛,有五成把握……不,是九成九,我的容貌是绝不会有损的!” 他不敢停顿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生怕说的慢一点这位就走的不见踪影了。 颜柳回身笑意盈盈,仿若方才翻脸不认人的不是她,她目露心疼:“殿下受苦了,当时应该是很疼吧,殿下入睡前还是在房中留盏灯吧。” 九皇子……九皇子缓了缓,才能维持住与往日无二的语气道:“还好,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我扶你上画舫吧,我这些日子新学了首曲子。” 颜柳犹豫了下,眼神在九皇子面上转了个圈,尤其是敷上纱布的左脸,终是道:“我今日还有事,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殿下也早些回去吧,别耽误了养伤。” 临走前,颜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殿下的脸……是真的不会留疤吧?” 九皇子……九皇子今天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个人的无情!!! 他想起前些日子和萧景的对话只觉得自己的脸在啪啪作响。 九皇子深吸了口气,竭力放缓语气道:“不会的,只要好生疗养。”他咬着牙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十、成、十、不、会、留、疤。” 颜柳放下了心,又道:“我等会派人给殿下送些疗伤圣药,殿下可千万要将这事放在心上,一定要好好养伤啊,我今日看了殿下的伤,心都要碎了,殿下要保重身体啊。” 九皇子强撑着道:“我晓得的。” 然后……颜柳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此处。 九皇子瞧着颜柳的背影,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神情,面色扭曲,却又牵扯到了伤口,顿时呲牙咧嘴。 九皇子在湖边冷静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但却没有回皇宫,他谨慎地绕着外城转了好几圈,才钻进一家不起眼的民居中。 萧景赫然就在这院落中。 他见着九皇子进来,笑着开口道:“我原以为要到下午才能见到殿下。” 九皇子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萧景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进了屋。 “如今殿下已经和颜柳断了关系,三皇子必定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你可想好应对之策?” 九皇子还是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道:“她并没有要和我断了关系。” 萧景面色不变,道:“原来殿下为了和我早些见面,竟然只和颜柳交谈了半炷香不到,倒是让景受之有愧啊。” 九皇子被他这么揶揄,脸又黑了一层,咬牙切齿道:“你和颜家那位还真是一样的嘴毒心狠。” 萧景听了,非但不生气,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好心情地替九皇子倒了杯水,道:“殿下可曾想到要如何应对三皇子的为难?” 九皇子道:“这点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又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这张脸也不算全毁了,还有不留疤痕的可能性,所以我那三皇兄目前还不会要我的性命,我顶多是这些日子过得艰难些,被克扣些东西。” 萧景问道:“那等过两月,假若你面上留有疤痕,三皇子不能容你的话,你可以向颜柳寻求帮助,她应该会愿意给你一个庇护之所的。” 九皇子听到此,冷冷道:“她?呵,我还是指望我那三皇兄大发善心吧。” 萧景不解,他知晓颜柳的性子,颜柳绝不是心狠的人,若是九皇子遭遇无妄之灾,颜柳是愿意在不影响时局的情况下出手庇护九皇子一二的。 萧景直白道:“你做事太急了,夜间起身打碎花瓶划到脸,谁真信了这事谁就是傻子。颜柳知晓经过还愿意出门见你一面,也已经是仁至义尽。况且她今日应该也没说难听的话吧?” 九皇子知晓他说的是对的,只道:“你和谁是一伙的啊?” 萧景浑不在意,道:“我只是说了实话,也是担心殿下遮掩不住情绪,届时你回宫后让三皇子看出些什么来,那后果可就难料了。 三皇子因为贪污一事闹得灰头土脸,前朝为这事争执至今还没个结果,若是三皇子再得知你被颜柳厌弃了,想必他是非常愿意拿你的性命和贵妃做场交易的。” 九皇子只觉自己今日不宜出门,先是见识了一番颜柳的翻脸无情,又坐在此处被萧景嘲讽,一句句往他的心窝子上扎。 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颜柳已经答应会给我送些疗伤的药。” 萧景故作夸张道:“那殿下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啊?您如今容颜不再,颜柳还担心你在宫中的处境,特意让人给你送药免得三皇子针对你。 我原以为殿下没了好颜色一定会被冷待,没想到殿下在颜柳心中还是有几分地位的,绝不似那等以色事人的,没了容颜也就没了恩爱。” 九皇子心中郁气更甚,偏他还不能开口说颜柳的绝情,只能吃下这闷亏,他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冷茶入喉,苦涩难言,却能将他心中的苦涩稍稍掩盖。 九皇子心绪复杂,酸苦交织,他是被皇兄安排接近颜柳的,双方都知道这是场交易,但是……他以为他和颜柳之间是有些真情的,这些日子的言笑晏晏总不会都是假的吧。 但今日颜柳的态度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的,颜柳只是喜欢他这张脸,可他却无法对颜柳丝毫恨意,反而怨愤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假若他是如三皇兄那般是正经的皇子,他和颜柳是不是会有新的可能…… 九皇子及时遏制住心中的想法,他不能再想下去。 萧景熟稔颜柳的性子,闭着眼睛都能猜想到九皇子今天的遭遇,但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以色事人的,假若有一天他没了好颜色……嗯……柳柳一定会特别心疼他,甚至还会和他更亲近。 唉,我的柳柳处处都好,只是……不爱我罢了。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第9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5 如今已是初夏,经过数日争执,朝堂终于确定了关于渭水贪污一案的处置结果。 从京城到地方,无数官员被下狱,除了右相因为监管不力被革职,其余人最轻的也是流放,一时间京城都显得空了许多,京中的子弟都不敢出门宴饮。 太子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人,更没想到一向昏庸的父皇下手竟然这么狠,不对,或许正是因为父皇昏聩,所以才能不管不顾地处理了这么多人。 太子本想着揭开此事,可以转移朝堂的注意力,趁这段时间,找到新的美人转移父皇的注意力,父皇也就淡忘他私通后宫的事情了,届时他再对父皇哭诉,表明自己只是一时糊涂,彼时父皇的心思都在新得的美人身上也就不会想着大动干戈了。 总归冯美人只是父皇后宫中不起眼的一个,如若不是她意外怀孕,父皇根本都不会想起她是谁的,等有了新的美人,父皇也就会将这事抛掷脑后。 父皇是最喜欢粉饰太平的,只要不耽误他享乐,他其实是不会愿意废太子的,一旦自己被废弃,贵妃和太后的争斗会更加剧烈,父皇是不会愿意听别人在他面前哭诉的。 所以在那天宫宴,他被父皇发现和冯美人私通一事,其实他虽慌乱但并不觉得自己走到绝路,可是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先是选的美人出了问题。 贵妃多年盛宠,地位稳固无比,她肯定不会放弃这个落进下石的机会,所以进献的美人必须是绝色,必须能足够牵扯住父皇的心思,这样父皇才不会在贵妃的哭诉中去折腾废太子的事情。 等过上一两月,父皇对新进宫的美人宠爱淡了,彼时太子也已经过了这关,贵妃再想敲边鼓也不会动摇储位了。 绝色难寻,但恰好宫宴上就有一个。 颜柳的美貌已足以称道,最难的是她那一身气质,是父皇宫中从没有过的。 太子并不畏惧颜家,颜家一个手中没兵没封号的又能翻得起多大的浪呢?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颜家只要懂点眼色就应该主动献上颜柳,向朝廷证明他们的悔过之心。 颜家沉寂的太久了,太子记事起颜家就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中了,大多的颜家子弟都是居住在族地中而不是北上赴京。 太子觉得颜家就是一个存活时间长一点的家族罢了,和京城中的所有世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在被发现偷情一事后,他就准备用颜柳转移父皇的注意力,恰好父皇身边的安公公私下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父皇原本就对颜柳起了兴趣,只需要安公公再用言语鼓动一二、打消父皇的顾虑,那么事情就会按照他的想法发展下去。 父皇果然在宫宴后召见了颜柳,并且对颜柳十分感兴趣。 事情到这里还是太子的预期发展的,但是下面全都变了! 安公公已经让父皇对颜家起了不满,下面只要继续对颜家施压,颜柳一个孤女在京城也只能乖乖就范,太子也准备好令威远候袖手旁观的办法了,想必威远候也不会为了嫡姐的女儿赌上自己子嗣的前程。 至于威远候老夫人?那就是一个快入棺材的老妇人罢了,她一切的荣耀都来自于威远候,威远候府名正言顺的主人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子,但不是一个女人。 但…… 宫宴的第二天朝臣就开始弹劾太子,而且一日比一日激烈,太子被彻底封锁在宫中,太子一党被人密切监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是第二天的争论焦点,太子根本没办法去针对颜家。 太子一开始想着再等等看,只要撑过这一波弹劾就好了。当然,还是少不了要给皇帝消消火的人,安公公抽空又挑起了皇帝对颜柳的兴趣。 可是…… 贵妃日日痴缠着皇帝,皇帝就算想起颜柳也会很快放弃,毕竟要得到颜柳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是先沉溺于温柔乡中吧。贵妃不是日日都这么主动,过上两月再对颜柳动手也来得及嘛。 皇后想召见威远侯府的女眷,但!威远候的小女儿就因为院落夜间失火,直接葬身在了火海! 皇后表示不介意威远候府邸中有白事,她准备召见威远候夫人,但!抱恙多日的威远候夫人因为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直接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估摸着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了。 太子只觉诸事不顺! 太子是曾怀疑过是否是颜柳在背后捣鬼? 但是不可能。 颜家久不在朝堂,而这次弹劾声势浩大,许多人都是多年地方苦熬上来的能臣,这样的人最重名声,绝不可能去投靠颜家,况且颜家也无法给他们什么东西。 当朝中坚守祖训的大臣沉默时,太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先帝在的时候了,就算那日父皇下令要求所有人不得泄露太子私通一事,但还是有耳目灵通的大臣们知道了这一件事。 哪怕不是所有人知晓,可是朝廷重臣们知晓此事那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 太子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最重祖宗规矩的大臣们竟然因为这件事而放弃他! 大皇子去世后,他就是嫡长子啊,太子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太子觉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他,但他却找不到具体是谁,他和三皇子、五皇子斗了许多年,对他们的势力也遇一个大体估计,他们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势力啊。 太子很抓狂,最后他选择拖三皇子下水,既然他可能保不住,老三和老五也别想置身事外! 太子妃推门而入,温声细语:“天色已晚,殿下休息吧。” 太子望着发妻,苦笑道:“我哪里睡得着啊,我们的覆灭就在眼前啊。” 太子妃震惊道:“因为贪污一事,已经有不少朝臣下狱,现在朝堂上的人怎么还会再生事端?” 太子满是苦意:“父皇一口气流放这许多人却没准备接替的人,只是让宰相们递个名单,最后朝堂上的空缺定然还是那些人的姻亲故旧任职。 他们是不会再让我做这个太子的。” 太子妃这才明白过来,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们去找母后,殿下是储君啊,他们怎么敢报复殿下的……” 太子无心安慰妻子,他勉强打起精神,吩咐道:“我要见杨正兴一面,你安排好我们的幼子。” 太子妃也是被家中按照皇后的标准教导的,此事也明白太子的言外之意,道:“三皇子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也不过是圈禁,我们不至于到连子嗣都无法保全的地步吧,那也是父皇的骨血啊。” 太子淡淡道:“有备无患罢了。” 太子明白他根本没有退路,母后和贵妃之间隔着大皇子的一条命,但凡有机会,贵妃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9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6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偏僻无人的小道上,有人披着斗篷跟着侍从绕过了守卫,悄然进了东宫,转身进了一处偏殿。 殿内早有侍者等待,引着人进了西暖阁就悄然退到门外。 暖阁内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并无侍者,只有一个等待多时的人。 太子端坐在榻上,望着来人淡淡道:“先生来了啊。” 来人掀开斗篷,赫然就是本应该在府中休憩的杨正兴。 太子抬手免了杨正兴的见礼,指着榻的另一边道:“先生不必多礼,直接过来坐吧。”又苦笑道:“孤这太子也做不了几日了。” 杨正兴听到此皱眉,不赞同道:“旁人还没动手,殿下就如此颓废了,莫非要不战先降吗?殿下为储君数年,并无过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殿下不要再说这么丧气的话了。” 太子摇摇头,拿起桌案上的酒一口口喝着。 杨正兴大步上前劈手夺过太子手中的酒壶抛掷身后,酒壶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好几圈,壶内的酒水从倾倒的壶口流出,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殿外的侍者听到声音,在门外询问:“殿下?” 太子扬声道:“无事。” 杨正兴此时已退到了殿中,躬身行礼道:“臣无状,请殿下宽恕。” 太子示意无事,再次指着榻的另一边示意杨正兴落座。 杨正兴没有推辞,眼下的局势也不容他在这些礼仪上耗费时间,直截了当坐到了太子的对面。 太子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手中将茶盏推到杨正兴的面前,道:“先生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啊,孤幼时读书最怕的就是先生了,诸位夫子中只有先生是会打我们手心的,孤那时去寻母后告状,还被母后教训了一顿,母后说先生是那里面最用心教导的人。” 杨正兴也想到了那时的事情,道:“诸皇子中唯有殿下是最用心的,功课也是最好的。” 又道:“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殿下那时还年幼。” 太子叹息道:“是啊,许多年了……那时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还没死,我也还没被确立为太子,孤明明是正经的嫡子,可除了先生,别的夫子们都是对老大、老三百般讨好。 每回孤与他们有冲突,夫子们都是让孤退让,责怪孤不懂的友爱手足。” 杨正兴先为曾经的同僚解释一句:“大皇子是贵妃所出,那时陛下宠爱贵妃远甚如今。三皇子是淑妃所出,而淑妃又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 又道:“但无论如何,陛下的发妻是皇后娘娘,淑妃贵妃,这些人不过是后宫嫔妾罢了。 大皇子已经去世多年,三皇子也被幽禁,这证明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太子听到这番话,眉目间有稍许舒展,道:“是啊,老大、老三他们都走在我的前面,这也算值了吧。” 杨正兴不赞同道:“此时还没有到绝路。当年陛下执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形势比如今还要艰难,可最终还是殿下成了太子。 可见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能放弃的,殿下还是与我谈谈要如何应对大臣的攻讦吧。” 太子摆摆手,道:“我也不是三岁小儿,先生不必这么安慰我,先生心中真的不知道如今局势如何吗?” 杨正兴抿唇不语。 太子揭发三皇子贪污一案,最终引得朝堂上大批官员流放,太子是一定会受到朝堂官员的打击报复的。 而且三皇子的母族也不会放过太子,还有贵妃的枕边风,颜柳在暗中助力,萧家的袖手旁观……太子完了。 太子也知晓如今形势,却是接着原来的话题道:“父皇立孤为太子后,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先生调到东宫,如今也过去十多年了。” 杨正兴心中一沉,太子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极少唤他先生,今日这一句先生太反常了。 他今日清晨得到了太子的书信,要他今夜跟着侍从指引悄悄来东宫一趟。 太子禁足多日,贵妃、淑妃、前朝等都在盯着东宫,杨正兴和太子见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人见面时间紧张,但太子却一直聊着过往…… 杨正兴拉回思绪,听着太子继续道:“孤一直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些事,孤的反击就像是落入旁人早已准备好的圈套中。先生,你说是谁背叛了孤呢?” 杨正兴面色不变,心中丝毫不慌,道:“殿下可对谁透露过计划?” 太子喟叹道:“先生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莫非是早就知晓此事?” 杨正兴直白道:“臣为官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而且我们这次输的太惨了,臣私下也想过原因,自然也是想过是否走漏了风声。 殿下如此说,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吗?” 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如果你一两句话就能看出我的破绽,那才是荒谬! 太子摇头道:“我并没有怀疑人选,只是心中有此猜测罢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孤今日请先生深夜前来,是为了求先生一件事。” 杨正兴正色道:“殿下有事直接吩咐就行,何需用求这个字,殿下但请吩咐。” 太子道:“孤与先生相识数年,诸人中孤最信任先生,待我死后,还请先生照顾我的幼子。” 杨正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面上难掩惊愕之色,道:“殿下,就算……您也不过是被囚禁,您无大错啊!您何止如此!” 太子吐了口气:“孤不甘心,孤是这大齐的储君,孤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也绝不要看那两个贱婢的脸色!” 这说的自然是贵妃和淑妃,太后尚在,三皇子是不会遭人羞辱的,但是太子……一旦他倒了,贵妃这些人是不会放过羞辱折磨他的。 杨正兴劝道:“殿下要想想皇后娘娘啊,况且殿下失去太子之位,臣也是落不到好下场的,彼时更谈不上护住殿下的子嗣了。” 太子道:“正是因为想到他们,所以孤更要放手一搏,左右活着也是要被那些人羞辱践踏,还不如拉着她们一起走。 我心意已定,先生不必劝了。” 杨正兴心中一沉,他们最怕的就是太子被逼到绝境后拉旁人陪葬,太子有种种不足,但他总归是做了多年储君,手中说不定就有什么底牌呢。 杨正兴定了定神,试探道:“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太子道:“孤已经安排好了,并不需要先生再做什么了。我只求先生一事,帮我照顾好我的幼子。” 杨正兴望着面前态度诚恳的太子,缓慢但坚定道:“只有臣在一日,必定保小殿下平安无恙。” 太子道:“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第9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7 杨正兴踏出门前,又朝后望了一眼。 太子似乎也有所感应,原本望着窗外的他也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太子带着些轻松地笑了,他以茶代酒遥遥敬了杨正兴一杯。 一切都在不言中,我的子嗣就托付给先生了。 杨正兴整理衣冠,庄重而严肃地对太子行了大礼。 他对太子行过许多礼,唯有这次,他是真心实意地将太子视作自己要跟随的人。 他们都知晓,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若再相见,那就是阴阳两隔了。 太子温和地笑了笑,注视着杨正兴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杨正兴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绪难平。 他不喜太子的许多做法,也厌恶太子将臣子视作奴仆的做法,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无愧于储君的身份,他远比今上更适合为帝。 杨正兴奉命去教导诸皇子读书时,彼时太子还是二皇子,还没有被确立为太子,他的上面有深得圣心的大皇子,下面得太后偏爱的三皇子,太子是被长辈忽视的那一个。甚至因为陛下宠爱贵妃,皇后的凤位并不稳固,太子在宫中过得并不如意。 一直到大皇子的猝然崩逝,皇后一派才稍得喘息,之后就是嫡出皇子被确立为储君了。 他和太子认识许多年了啊,这些年他并不是太子身边最得意的人,总有人会比他更得太子倚重,譬如萧连元,太子可从未在公众场合唤过杨正兴先生。 但……太子确实一直都最信他的,太子待他不坏。 寂静的长街上,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地面的声音是如此的响亮。 杨正兴突然想,太子登基后,也会善待他和他的家族吧,就算有一天惹怒了太子,他也会被荣养吧。 杨正兴是正经的科考上来的,也是受过忠君教育的,他有些复杂难言。 马车从侧门进了杨府。 杨近通在侧门处守了好几个时辰,困得直打哈欠,可当他看见父亲的脸色,心中一个激灵。 他失声问道:“太子要爹做什么?” 杨正兴给了一个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挥手挥手令下人下去。 杨近通也自知失言,安静地跟着父亲走到了府中的八角亭中,亭中仅有微弱灯火。 微风拂过,今夜一直掩映在云层后的残月露出了身形,亭内霎时明亮了许多。 八角亭四周都挂上了竹帘,仅有靠湖的一侧竹帘半垂,有人斜挎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湖中撒着鱼食,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三五菜肴,桌边坐着一个清俊儒雅的少年。 杨自文起身给祖父和父亲行礼见,又满是无奈地对仍坐在栏杆上的三叔道:“小叔,祖父回来了。” 盛泉……哦,也可以叫杨近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却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 杨正兴也知晓自家幼子的性子,更因为盛泉年幼时就改名换姓跟随颜柳,而这是为了维系杨家和颜柳之间的关系,杨正兴对盛泉有所亏欠,待他也比旁的子嗣纵容三分。 盛泉心中也是有过不满的,他出生时杨正兴已经是朝中大员,而他却被安排了一个孤儿身份寄居在颜家,自幼就被当作颜柳的心腹培养,所幸颜柳聪颖又性子宽和,知晓如何对待他,所以他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可是……他的来历不能为外人道,一个孤儿能得到颜家少族长的信任,更甚至隐隐压过颜家子弟,颜家和依附颜家的家族子弟自然是对盛泉多有嫉妒,私下是给他找过许多麻烦的,他是也狠狠地报复回去,可也还是吃了好些暗亏。 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如今深得颜柳信任,前途大好。 杨正兴踱步至盛泉身边,道:“太子将他的幼子托付给我了。” 盛泉将鱼食盒中剩下的鱼食都洒进了池塘,翻身落地,他轻轻嗯了一声。 杨正兴干咳了一声,道:“我侍奉太子多年,太子临终所托……我没办法拒绝。” 盛泉斜睨着他,道:“既然大人已经做了决定,那又何须再告知我呢?” 杨近通听到这事,面色大变,直道:“爹您糊涂啊。” 杨正兴吹胡子瞪眼,道:“你懂个什么?太子就坐在离我一臂远处,先是和我聊起过往,再说他如今的局势艰难,最后将他的幼子托付给我,那种情况下我要怎么拒绝?” 盛泉冷笑。 杨正兴听到幼子的冷笑声,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到头上,讪讪道:“就是个小孩子,小皇孙也才三岁。” 盛泉淡淡道:“既然大人心中都知晓,那我也无话可说,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辞了。” 杨正兴连忙伸手去拉幼子却没拉着,盛泉面色阴沉大步离开,却不曾想杨自文拉着杨近通拦住了盛泉。 杨近通面上还是一片茫然,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胞弟突然就要走。 杨自文讨好道:“小叔难得归家,就在家中住上一晚吧。祖父常念叨您……” 他觑见盛泉的面色并无好转,又道:“我是被祖母带大的,我幼时常看见祖母在屋中对着襁褓哭泣,祖母也多次对我说过,我有个早逝的小叔,也就比我大上几岁。 我在同辈之中最得祖母喜爱,不是因为我是长房嫡长子,而是因为我幼年和小叔您长得有几分相似。小叔您就今日在府中住上一晚,明日清晨和祖母用完饭再走吧。” 盛泉似有动容,可话语却还是刻薄道:“你那小叔年幼早夭,与我何关?你们倒也不怕被判个欺君之罪。” 杨正兴干咳一声,道:“明日我就说你是我故交子弟,你悄悄和你娘吃个饭吧,她口风紧不会说出去的。” 盛泉冷嗤道:“亲近故交子弟、口风紧,那你为什么不能告诉娘其实我……” 盛泉说到一半又觉得没什么意义,那时圣上刚刚登基,先帝留下的人手还在,杨正兴为了防止事情暴露,自然是要将事情做绝,直接对外说幼子早夭,这样以后假如有什么地方露出些马脚也可以推脱是旁人陷害。 今上登基数年,朝政废弛,而且也过去了许多年,杨正兴为了便于联络就告知了长子此事。可如今杨自文也能知晓此事,杨正兴却还没有让老妻知晓事情真相的意思。 杨正兴不可能暴露他和颜家有关系,所以他也不能和颜柳的亲信——盛泉有太多的牵扯,少些人知晓此事是最好的。 盛泉理智上能理解,但无法接受。 杨正兴叹了口气,道:“再过些年吧,再过些年时局稳定了,我就认你为义子。” 盛泉嘲讽道:“我也不稀罕你杨家的宗祠。”却也回身坐到了石桌旁。 但他想唤杨母一声娘。 杨正兴抬手让杨近通父子先离开。 第9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8 杨正兴叹息:“我已经答应了太子,是必然要保小皇孙安然无恙的。” 盛泉冷冷道:“主上对太子极为厌恶,你要保下那人的子嗣,有想过怎么对主上交代吗?” 杨正兴道:“只是一个孩子,他不会影响大局的,况且他是陛下的血脉,衣食住行自有宫人照顾,我只是在一旁稍加看顾罢了。至于要如何说……”杨正兴顿了下,才苦笑道:“还需要你在少族长面前替我转圜一二。” 盛泉嗤笑,他在听到杨正兴说这件事时就知晓他的用意,杨正兴是对盛泉有所亏欠,但他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做派,绝不会容忍子嗣对他肆意无礼,今日面对盛泉的一再嘲讽他却步步退让,不过是为了让盛泉替他在颜柳面前转圜一二罢了。 因为太子挑起了老皇帝对颜柳的兴趣,所以颜柳为了让贵妃分散老皇帝的注意力,不得不在和五皇子的合作中做出极大让步。 而且为了以绝后患,颜柳决定弑君,老皇帝是远远不如先帝,但大齐的江山寿数未尽,颜家弑君的事情一旦泄露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颜柳是女子,颜家是大家族,她的父亲对颜柳极好,但绝不会因为她一个人将整个家族的利益弃之不顾,所以颜柳对家族中强硬表明老皇帝要将颜家做为奴仆看待,颜家在老皇帝一朝绝无重新拿回爵位的可能。 一旦老皇帝占了上风,颜家意识到事不成行,是会毫不犹豫的抛弃颜柳,用她来平息朝廷怒火。 颜柳的母亲去世多年,颜父感念颜母的情谊,也为了保证颜柳的地位,所以一直没有再娶,但他后院还是有姬妾,颜柳是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的。 颜柳的地位稳固,但也不是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会稳固如山。正如萧景面临的问题一般不二,萧景不是萧家当前族长所出,但因为他天资聪颖,所以被确立为萧家的下一届掌舵人,在萧家有极高的话语权,甚至连萧连元也要对他客客气气,他的地位稳固,但假若他执意要嫁给颜柳,那也会被家族毫不犹豫地抛弃。 颜柳和萧景的年纪都太小了,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自己的势力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至成为家族真正的掌权者,而不是家族可以抛弃的人,他们要有自己的势力。 原本颜柳只要慢慢成长就好,但因为太子的一番操作,她不得不直接去算计皇族,也不得不冒着可能会被家族抛弃的可能。 她是家中备受期待的继承人,但当家族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时,也只能断尾求生,会抛弃她去换取下一次蛰伏,这正如颜柳的父亲最终还是娶了颜柳的母亲。 颜柳对此十分理解并且赞扬家族的这种做法,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愿意让自己被家族掌握,而是要掌握家族。 因此,颜柳是十分厌恶太子的做法的,杨正兴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希望盛泉能够在颜柳面前替他多说几句好话,甚至替他解释这件事。 人的年少不可再来,当颜柳变得成熟,当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纷杂的事务,她的心也在变硬,她也不会再情绪用事,这也是世家子弟应该成为的模样。 但也因此,颜柳对他们有了意见也绝不会直言,这种芥蒂可能会在很久以后显现,杨正兴年纪大了,但他还有儿孙,他不希望耗尽他和颜柳之间的情分。他希望在他死后,颜柳还会愿意因为他而对他的子孙网开一面。 颜柳的弱势在于年纪,哪怕她在族内备受重视,上面长辈都全力支持,自身能力出众没有辜负旁人的期待,但她还没有彻底长成,所以在面对家族选择时她必须说服颜父、说服族中的长老。 但!颜柳的优势也是年纪,颜家的族老会走在她的前面,颜柳目前接触的各个势力的负责人、她的属下等等,九成都会走在颜柳的面前。为了他们的子嗣为了他们的家族,他们也不得不对颜柳让步,甚至在某些时候更加考虑颜柳的感受。 这并不是颜柳有刻薄寡恩的迹象,但是……呵呵,颜柳的嫡亲外祖母可是威远候老夫人,颜柳的心腹都知晓颜柳对威远候老夫人的重视,那位名义上是外祖母,颜柳是将她当作嫡亲祖母看待的,颜家那位老夫人是远远不能和威远候老夫人相比的。 而威远候老夫人的做派……只消说上一点,原定是让老威远候的长子袭爵的,但是最后袭爵的竟然是如今的威远候,而如今的威远候比颜柳的生母大了好几岁,却偏偏称颜柳的生母为嫡姐,而且是上了族谱,至今无改的! 老威远候的长子对嫡母一向恭敬有加,之前也没传出不和,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时京城出了一件事,镇国将军府出嫁的嫡妹当众被兄长训斥。 杨正兴只需要想想就明白了原因,这是因为老威远候的长子比颜柳的生母大了十几岁,而嫡姐和嫡妹是不同的,长幼有序嘛,因为这一点他还特意探听过威远侯府大房的动静,他们失去的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啊,但是他们在威远候老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威远候老夫人因为旁人家的口角都要执意换世子,这位是容不得旁人对自己的骨血有半点不好的,颜柳或许会对这件事不满但也不会多加追究,但是威远候老夫人知晓是会一定在颜柳面前说上许多的。 杨正兴不用想都知道颜柳肯定会听祖母的话,继而可能真正在心中疏远杨正兴,而偏偏这种世家子弟是最会做表面功夫的。 想到此,杨正兴也不由不感叹太子的好对付,如若不是他和颜家深度捆绑,他是真的有点想上太子这条船啊。 而盛泉说就不同了,盛泉是陪着颜柳长大的,也熟稔颜柳的性子,这种事两人插科打诨说不定就过去了。 更何况盛泉也年轻啊,他不需要顾虑子嗣和家族啊,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立功劳,也有足够的时间消除颜柳的不满。 盛泉还是有些不满,道:“你当时应了就应了,做什么还真的动了养育那个兔崽子的想法啊。” 杨正兴苦笑。 盛泉臭着脸碎碎念,但他今夜没走就已表明了态度,这件事他接下来了。 杨正兴道:“我直言怕少族长心中有芥蒂,我倒是不怕,但是我还有子嗣和家族啊。” 盛泉的脸倏得冷了下来,比他一开始听到消息还要冷,他黝黑的眸子仅仅盯着杨正兴,一字字道:“主上不会这么做,你不该这么猜想主上。” 第9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9 无论其中多少考量,无论他是如何到了颜柳身边,无论他是如何想和母亲见面,但盛泉最亲近的人就是颜柳! 盛泉对颜柳的感情是绝对真挚的,他就像是想走在阳光下的死士,他会听从颜柳的所有命令,无论是弑君还是要他赴死。 颜柳对他来说是什么呢? 陪他长大的亲人? 熟稔彼此的挚友? 发誓效忠的主公? 都是也可以都不是,那太复杂了。在他幼时被教导的就是要跟随颜柳,无论去往何处无论做什么,而颜柳也彻底收服了他,他是如此的相信颜柳,也是如此的希望帮颜柳达到所想要的一切。 他绝不会任何人去恶意诋毁颜柳,他愿意帮杨正兴说只是因为觉得颜柳不是对此事特别在意的,若是杨正兴今日要他帮忙留下太子性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对颜柳说杨家可能有背叛之心。 杨正兴不能认为盛泉留着他的血就会无条件地站在杨家这一边。 盛泉从不觉得自己的忠诚是有多么可贵,反而他因为特殊的身世阴差阳错被颜柳带在身边才是可贵的。因为似颜柳这种人总有魔力让人献上忠诚,正如颜父。 譬如颜柳身边一直有的暗卫,他们也会为了颜柳的命令做一切事情包括对颜父举刀。 所以盛泉也会担心有一日他会被颜柳疏远,然后彻底边缘化。 杨正兴意外盛泉的举动,但他很快道:“我是担心威远候老夫人。” 盛泉面色稍缓,诚恳道:“主公不是会被别人影响的,您是主公的启蒙老师,也是主公唯一承认的老师,主公不会因为老夫人的话而对您有意见,进而在日后报复到您的后嗣身上。” 这是在以颜柳的心腹角度说话,也是在安杨正兴的心。 盛泉作为杨正兴的幼子,他可以在杨正兴面前有些脾气,杨正兴因为亏欠也会在幼子面前地上一头,对幼子多有容忍。 但凡今日在的不是杨正兴的幼子,他日后绝对会找办法让盛泉吃亏,偏偏……唉。 盛泉又问道:“太子决定如何做?” 杨正兴道:“我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也不容许我开口询问。” 盛泉又问道:“那你对太子的判断是?” 杨正兴撸着胡须道:“太子一系和贵妃、淑妃等人矛盾已久,太子为了皇后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盛泉皱眉:“那五皇子……” 杨正兴笑道:“贵妃膝下只有五皇子,她又得陛下多年盛宠,在生死一线时刻,贵妃定然是有办法护五皇子周全的。少族长需要扶持五皇子上位,而没了贵妃,对我们是有利无弊。 五皇子性格柔弱,贵妃又因当年大皇子之事,对五皇子过多保护,五皇子是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见识过人心险恶,所以好哄的紧。 若是没了贵妃,少族长可以更好的操控五皇子,而颜家面临的危机也会立刻荡然无存。” 盛泉放下心来,突然又想到:“太子将幼子托付给你,就是担心这种情况吗?他策划的事情只成功了一半,杀死贵妃,却留下了五皇子,假如五皇子登基,那他……” 盛泉面色难看,道:“你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 杨正兴叹气道:“五皇子的性子……是不会要小皇孙性命的,只是会让小皇孙的日子过得苦些罢了。” 杨正兴见盛泉面色没有好转,又道:“少族长也是会想到这种可能的,我并没有欺瞒的意思。” 盛泉硬邦邦地答了一声哦,显然是生气自己没有立刻想到这种可能。 杨正兴没有生气,心下反而生出些好笑,盛泉这倒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他似乎看见盛泉年幼时的影子。 杨正兴道:“少族长确实待你很好。”你没有寄人篱下长大的惶恐、怯懦,也不会将所有情绪掩在面上,而是还留着些任性。 *** 五日后。 凌晨,皇宫处突然传来熊熊火光。 颜柳披衣立在院中,满天火光将夜空染成红色,京城恍若白昼,空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烧焦味。 威远候早已急匆匆赶赴皇宫,颜柳第一次体会到了不是朝官的弊端,她只能在这里等手下的人回来汇报。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皇宫处传来隐约地砍杀声。 颜柳摩挲着手炉,凝眉细思,皇帝对自身安全特别注重,宫中侍卫首领都是皇帝心腹担任,太子是怎么能插手进去的? 盛泉匆匆而来,道:“主公,我们需要行动吗?” 颜柳安排盛泉上京,就是担心会有宫变的一天,盛泉总共携带了两千人上京,这些人都是威远军内的精锐,几经沙场,且对颜柳忠心不二,饶是有威远候老夫人在旁襄助,颜家历代的积累,颜柳手中真正的精兵也不过是六千余人。 养兵,从来是最费钱的! 颜柳道:“不,眼下局势不明,还不到动用他们的时候。” 盛泉又问了一句,道:“现在京城混乱,我们要派人去帮忙吗?” 之前借着三皇子贪污一案,颜柳趁着局势混乱也送了不少人进大理寺,料想萧景那边也是如此,否则这个案子也不会波及得越来越广,等到皇帝意识到想控制规模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太子推到前面去承担朝臣的怒火。 今夜京城混乱,打着帮忙的名义也能趁乱解决不少人。 颜柳沉吟片刻,终究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道:“此时不宜多事,在这京城我们远不如萧家根基深厚,太子倒台之后,萧家绝不会任由我们操纵下一任储君人选。现在动手,就是给萧家送上我们的把柄。” *** 一直到第二日的未时,皇宫的火才终于被人扑灭。 前殿没什么大碍,但后宫损毁严重。 三皇子于昨夜发动叛乱,太后所居宫殿有密道可以直通宫外承恩侯府,叛军从此入宫,原本是打算趁夜摸到陛下住所。 恰好皇后与贵妃不放心太后身体,在前往太后的宫殿路上遇见歹人,叛军行事由此败露。 皇后的胳膊被划伤,贵妃的胸腹处中了一箭,太医院的院判及时赶到救回一口气,但贵妃也时日无多,最多三五日的事情。 太子因为救驾而死,宫中侍卫都忙于保护陛下,等事情平息才惊觉叛军还攻打了东宫,太子妃自尽,太子膝下诸子女只有二子一女幸存,分别是太子妃所出时年十二的长女,侧妃所出时年九岁的大皇子和太子妃所出尚在襁褓中的五皇子。 叛军还直扑皇子住所,砍杀诸人,五皇子当晚凑巧不在宫中逃过一劫。 三皇子得知事败,已经于两个时辰前自尽。 太后惊厥,至今未醒。 淑妃喊冤,暂且被囚禁在宫中。 承恩侯府阖家下狱,一切等太后醒来再说。 第10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0 颜柳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白玉,其上有清晰可见的划痕,边角还被磕破,看其破损痕迹显然是好多天的事情了,但却并没有修复,可见主人家对这玉佩并不爱惜。 这玉佩自然就是老皇帝宫宴那天赐给颜柳的,意在让颜柳回去对着玉佩好好想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颜柳嘴角噙着笑意,懒散道:“太子有能力发动叛乱,怎么没有直接杀了老皇帝?他是有正经的储君名分啊。” 颜柳沉吟了下,又问道:“昨夜有人找上杨老吗?” 盛泉道:“目前杨府那边还没人传递消息。” 颜柳将手中的羊脂白玉抛到半空又伸手接住,如此反复,玉佩被其扔偏了,斜抛了出去。盛泉出手迅速地接住了玉佩,又将其递到颜柳手中,无奈道:“主上,这好歹也是御赐之物啊。” 颜柳冷哼:“等皇帝有统合朝堂的能力再说御赐之物的事情吧。” 这玉佩是私下赐给颜柳,这其中包含着老皇帝不可直接道人的心思,且不提他不好直接在朝堂说,纵使在朝上说了,如今的皇家又不是几十年前,可以随便拿个由头就可以整治朝臣。 若是一个私下的赐予的物件就可以让颜家诚惶诚恐,太子也不会因为畏惧朝堂的文武的怒火而如此行事了。 盛泉也只是随口一提,回身坐下时不慎扫落颜柳案前的几张纸,纸上赫然写着太子及其亲眷的下场,包括当时的穿着表情、乃至于咽气时间。 颜朴蹲下身拾起纸张,抬头询问颜柳。 颜柳扬眉,道:“如此喜事,你们也可以看看。” 盛泉和颜柳彼此传阅这几张纸,越看越心惊,纸上文字详尽,几乎令人身临其境,尤其着重描写了太子的慌乱和中箭后的痛苦挣扎。 这显然是昨夜亲身经历并且和太子距离极近的人写下,除此之外,还有对东宫诸人的描写,这分明不是一个人传来的消息啊。 纸上的最后赫然写着皇后娘娘受伤后一直低烧,恐有性命之忧。 盛泉瞪大双眼,先沉不住气问道:“主公,这些是可信的人传来的吗?” 颜柳颔首,道:“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他们自然是要给我些诚意。 所以天未亮时,就有人急匆匆送来了这些东西。” 这自然是曾经先帝的人手,后来因为投靠威远侯老夫人以求活命,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了。 当年先帝组建人手,为了保密是将他们的户籍全部消去,所以他们的子嗣也只能做这一行。 威远侯老夫人也不是开善堂的,往日里用不到他们,他们也就平安无事地过日子,但手中是一直捏着他们的把柄的。 颜柳上京后,威远候老夫人就将这些人都给了颜柳,他们面上臣服,心中怎么想却未知,总归要看看颜柳的手段是不是值得他们效忠吧,别最后上了一艘快沉的船。 而颜柳进京不过三月,先是三皇子被圈禁,再是太子死于皇宫,他们心中不能肯定这一切都是颜柳策划的,但也能猜到颜柳绝对掺合了一手。 再加上前些日子颜柳借着三皇子贪污又将他们其中的刺头流放边关,好巧不巧,恰是威远候老夫人的母族柳家的祖地,又毗邻威远军。流放的那些人阖族生死不过在颜柳的一念之间罢了。 所以就有了今早的一出,颜柳故意透露消息说她不喜太子,他们就马不停蹄地送来了书信以求讨得颜柳喜欢。 颜柳感慨道:“这些人倒是会讨人喜欢。” 颜朴道:“他们就是主子的一把刀,全凭上面人怎么用,用废了再换一把就是。他们身家性命荣辱都寄于主子一念之间,自然是会对你更上心。” 颜柳笑了笑,道:“我本来还想着用完了就扔了,若是他们一直这么识趣,养着也无妨。 难怪前朝宦官干政屡禁不绝,想来比起他们,那些宦官更会体察上意了。” 颜朴不知可否,他深得颜柳信任,颜柳也不是刻薄寡恩的人,纵是她要监察手下,如前朝历代君王那般行事,也不会波及到他。 两人闲聊两句也就过了,正要聊起如今形势,却听在一旁的盛泉小心地开口:“主上,那太子如今还活着的三个孩子……” 已知:颜柳深恶太子,那些人又行事无顾忌且急于立功向颜柳表明忠心,再已知太子子嗣还小。 请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颜柳似笑非笑,盛泉只觉自己嘴唇干涩,喉间也有了哑意,他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将你额头冷汗擦擦吧。我答应了杨老……”颜柳轻蔑一笑:“他的幼子不会有事的。” 言外之意,是不会保证另外两个孩子的安全。 盛泉也上过战场,他也知道夺储稍有差池就是九族不保的下场,只是杨正兴是用他性命起誓要保证小皇孙的性命的,他总归是盛泉的生父。 屋内一时寂寞无声,恰巧屋外有人禀告有杨家的消息。 颜柳翻阅后,轻笑着道:“老皇帝对自己的安危是非常上心啊,昨夜看似伤亡大但都是用太子阖家性命换来的。先是皇后拉着贵妃去探望太后,皇后受了伤,贵妃命悬一线。 叛军并没有攻破皇帝的寝宫,老皇帝得知贵妃受伤当场就对太子发了火,显然是厌恶皇后牵连到了贵妃,之后才有了太子身死一事。 东宫那边有人来调走了皇子所中的侍卫,之后叛军摸到了皇子们住的院落,这才造成了皇子死伤惨重,如果不是东宫只剩下三个孩子,现在就应该是责罚太子了。” 颜朴听完当即道:“昨夜的叛军绝不只有太子一拨人。” 颜柳抛着手中的玉佩,认可了颜朴的想法。皇子所中的皇子大都生母还在世啊,他们其中也有同胞姐妹,后宫的人怕是生吞了太子的心都有了。 若不是太子因为救驾而死,贵妃重伤垂危,她们早就跑到老皇帝面前哭诉了。 东宫伤亡太大了,除了三个孩子其余人都是惨死。太子事前将幼子托付给杨正兴,应该是害怕事情不成功面对后宫和前朝的打击,希望杨正兴能出手护住一二。而着重强调幼子的原因也很简单,太子的幼子是太子妃所出,是太子唯一的嫡子。 太子妃除了多年无出之外,其他诸事都做得极好,是宫内外一致认为的贤良淑德,且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感情深,他找杨正兴嘱托一二也是正常。 第10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1 颜朴沉思后,还是不曾想到还有谁插手了昨夜的动乱。 颜柳看出他的疑惑,淡淡道:“别忘了太后宫中的密道。” 颜朴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 太子可能是在三皇子那边安插了人手,之后鼓动三皇子冒险,比如说救驾之功又或者是趁皇帝不备,直接逼迫他写下传位诏书。 总之,三皇子是对此心动并且付诸实践了,太子应当是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或许是太子准备的人手不够,或者是三皇子还有隐藏的人手,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子只活下了三个孩子。 当然这也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但绝不会像三皇子这般亲自下场的。 颜朴遗憾道:“可惜太子死时尚且不知道东宫发生的事情。” 颜柳道:“他知道,他临死前有人“贴心”地在他耳边告诉他了。” 颜朴愕然,继而叹道:“他们可真是……” 颜柳不以为意:“他们急着向我证明他们的价值。” 又道:“经过昨夜的事情,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五皇子、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三人啦。 其中九皇子的养母是淑妃,十一皇子今年刚满十五,而且他又腿疾,五皇子居长且又是贵妃所出,除了太子就是他出身最尊贵……” 盛泉击掌道:“无论是立长、立贵还是因爱所立,都合该是五皇子。叛军是从太后宫中密道出来,饶是皇帝敬重太后,此番太后就算无事也决不可能插手朝堂的事情了。五皇子必为太子,泉恭贺主公。” 颜朴面上满是喜意:“等五皇子登基,我颜家也不用被困在族地了。” 颜柳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可仔细想来却又找不到缘由,她细细思索只觉是找到了什么,却又听到颜朴说道。 “皇帝已经派人秘密前去打扫行宫,最迟两天皇帝一定会去行宫住。直到白存将皇宫一寸寸排查完毕,确认没有别的密道皇帝才会搬回皇宫。 皇帝搬去行宫的两天,那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机会,贵妃活不长了,等皇帝从失去贵妃的悲痛中走出来,就会想着让后宫进新人了。” 颜柳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安,道:“太子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如此……”她的声音轻而柔,淡的犹如一阵雾:“皇帝骤然崩殂,朝臣只能推举年长的五皇子登基了。” 三人又仔细讨论接下来的行动,确保让皇帝有去无回。 颜柳推开窗户,遥望着天边。 此时天色已昏,天边的晚霞恰似昨夜映衬在天上的火光,绚烂而又有着一种临近末日的恍惚。 她已经在此站了许久,却还没有开口让盛泉和颜朴两人离开,她用羊脂玉轻轻敲击着窗户,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颜柳有些烦躁,她究竟忽略了什么。 院外下人急匆匆地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颜柳心烦意乱地开口:“可是出了什么事?” 下人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竹筒奉上,颜柳目光一凝,这是她在宫中的人传回来的。 她急忙打开竹筒,纸上只写着八字,贵妃已死,五请守陵。 颜柳豁然转头,她已经记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贵妃已经死亡,五皇子自请守陵? 五皇子性格仁善,但也不是傻子,这根本不是他彰显孝道的时候! 纵使他脑子抽了,贵妃临死前也会对他有所嘱托,五皇子身边的人也不都是傻子,他成为储君才是对贵妃最大的孝顺,皇帝生母,名正言顺地追封为皇太后,等五皇子地位稳固,让贵妃和皇帝合葬也不是不可能! 在场三人都明白五皇子做下这个决定,只能是宫内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皇帝对五皇子乃至对贵妃生厌。 颜朴着急道:“盛泉,太子还有什么后手?” 盛泉也无心去计较颜朴的语气,含着怒火道:“我也不知道杨正兴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眼见着心腹闹起来,颜柳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道:“不是太子,是萧景。” “萧景!!!” “萧景!怎么可能???” 两人俱是震惊,无法相信这个论断,也无从相信萧景竟然能够扳倒贵妃。 颜柳右手托腮,左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不含半分烟火气道:“棋差一招,你们可还记得上次九皇子的脸受伤一事?” 不待他们回答,颜柳又自顾自道:“我们都以为萧景是为了不让我和九皇子走的太近,却都忽略了九皇子也是老皇帝的亲生子嗣啊。我动手扳倒了三皇子和太子,若是五皇子在出些什么事,那论身份就是九皇子最高了,他的养母是四妃之一的淑妃。 太后为了承恩侯府也会支持九皇子的。况且……” 颜柳唇角勾出一个笑,其中含着赞叹,更多的则是森寒的杀意,“太子狗急跳墙,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这三位可都没了性命,这也是帮了萧景一个大忙,九皇子成为了现下还活着的皇子中第二大的。 假若贵妃真的身受重伤,那此时出手是最妥当的时机。贵妃精力不济是决计没法立刻想到破解之法,也最有可能一头栽进他们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贵妃已死,五皇子守陵已成事实。老皇帝最是要面子,就算事后他后悔了,可是贵妃已经不在,无人替五皇子在宫中转圜,五皇子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就藩。” 颜朴面色难看,道:“如果不出意外,九皇子定然会是储君了。” 颜柳长长吐出一口气:“黄雀在后啊。我们先入为主了,九皇子行事反常,他受伤一事太过蹊跷,我却以为是萧景……” 颜柳已经说不下去,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心内满是怒火。 颜朴连忙劝道:“那时我们忙着对付三皇子,而且也是我先断定是萧景所为,这才影响了你的判断。” 颜柳摆摆手,她也不是不能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就转头对着盛泉吩咐道:“让人送壶凉茶来。” 颜朴又劝道:“只是棋差一招,就算九皇子为储君地位也不是十分稳当。十一皇子有腿疾,只要不快走是看不出来的,十四皇子今年十三,年岁也不小了。” 颜柳道:“你不用劝我,我心中也有数。这就是常年不在京城的坏处,所以颜家在涉及宫廷秘闻这块比不过萧家,我们还不知道贵妃是因为什么遭到皇帝厌恶。” 颜朴也不劝了,只是道:“那我们下面要怎么办?” 第10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2 现在已经是盛夏,窗外的紫蔷薇已经盛开,在黄昏下显得越发优雅。 颜柳又饮下一杯凉茶,此时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盛泉安静地站在她身侧,时不时再替她斟满茶水,颜朴坐在她的下首,面上满是愁绪,眉头紧锁。 颜柳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地道:“盛泉,你去安排辆不引人注目的马车,半刻钟后我要出发去萧府。“ 盛泉沉默地离开。 颜柳很少让盛泉亲自安排出行的事,一旦让盛泉安排了,就意味着此行并不安全,可能有性命之忧。 颜柳又对着颜朴道:“准备好最坏的情况,一旦……那你就要扛起颜家。” 颜朴拒绝道:“事情还不到这种地步。” 九皇子根基不稳,颜家不是不能接受九皇子登基,来日方长嘛。 但!老皇帝想要颜柳! 因为这意外的一出,老皇帝心中对贵妃生厌,定然不会再为贵妃去世而悲痛,那么也有心情再寻觅新的美人了。 甚至还会因为这事加快寻找美人。 京中诸人中,颜柳的容貌出众,那一身气质更是旁人不曾有过的,尤其她又久居上位,不似普通女子般娇气柔弱,这更能激发老皇帝心中的征服感。 时间太匆忙了啊。 没有贵妃替颜柳在皇帝面前转圜,要么颜家直接和皇帝对上,要么就是颜家顺了皇帝的意思,让要颜柳进宫伴驾。 颜柳陷入两难之中,她心中不甘,若是拒绝老皇帝,颜家多年辛勤筹谋就要毁于一旦,颜家和皇室撕破了脸,是不可能再在朝中担任高官,那就只能再次蛰伏,但谁也不敢保证再过些年颜家还有翻身的机会。 颜柳现在的手下都是奔着颜家能给他们带来锦绣前程的,所以他们可以等待十年,等到颜柳长成,这也是颜柳入京后几番出手的原因之一,她需要通过这个来稳定人心。 颜柳也只差一步就能送老皇帝归西,若是将那皇帝的心思闹到众人皆知的地步,过些日子老皇帝暴毙,有心人都会怀疑上颜家,什么样的隐蔽法子都经不过旁人仔细推敲。 颜家不能担上弑君的罪名,起码这几年不行,因为颜家在京中根基不稳。 时间,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颜柳面色不变,语气平和:“若是皇帝真的要这么做,那就满足他吧。颜家不能再等了,我这张脸还不错,应该能有一个贵妃之位吧。” 颜朴感情上极不赞成,理智上却明白颜柳的决定是最符合颜家利益的。 颜柳显然是已经思考好了,也做好坏的打算了,不掺杂丝毫烟火气道:“若是真有这个可能,皇后不能留了,皇太后垂帘听政的路子也不错。” 颜家绝没有到绝地,颜柳也没有面临绝境,只是她可能要学着讨人欢心,学着侍奉一个满身老人味、比她父亲还大上十岁的人。 天可怜见,颜柳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被人怎么讨她欢心,别说比她父亲年龄大了,二十多她都嫌弃年龄大了好嘛。 她只是需要将自己揉碎然后装进一个新的壳子里,之后再学着如何做好一个男人的消遣玩意。 颜朴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暴起,他双手紧握这面前案几的边缘,力气之大只要将手中木块从案几上掰下来。 颜柳还有心思安慰他,道:“不过是一段时间罢了,等风声过去,皇帝驾崩,颜家也算得上外戚了。所以假若成行,颜家这边就要靠你了,届时族中定然会有人跳出来。” 颜朴从牙缝中挤出字句:“他、们、敢!” 颜柳笑了笑,起身出门,吩咐左右不得进去打扰,给颜朴留一个安静的环境去平复心绪。 颜柳本就穿着常服,身上并无华丽装饰,此时换个不起眼的外衣就好。 “驾——” 在车夫的鞭声中,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 *** 皇宫,寝殿。 皇帝面上余怒未消,突然吩咐道:“淑宁呢?让她也跟那孽种一起去守陵。” 淑宁公主是贵妃的亲生女儿。 安公公立刻应声,转身去殿外吩咐旁人,自然要将皇帝的话润色一二,免得让旁人知晓皇家丑闻。 安公公回到店内,轻手轻脚地上前,试探道:“陛下遭逢意外,痛失贵妃,这正是朝中大臣该为陛下分忧的时刻啊。 我听闻颜家忠肝义胆,誓死报效陛下,颜家小姐是被家中长辈亲自教养,想来定是会主动进宫伴驾以求陛下展颜的。”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但没关系,这符合皇帝心意且大面上说的好听就行。 皇帝闻言意动,却还是道:“现在已经宵禁,今夜怕是不行了。” 安公公心下惊讶,皇帝竟然是连片刻都不想等,道:“我看颜家小娘子是个倔的,陛下何不先派人去探探口风,等过上几日,陛下去了行宫正好可以召她伴驾。届时不在京城,朝臣也不会再多嘴什么了。” 颜柳是可以出仕的女子,她天然不该在后宫,但如今又不是开国时候,朝堂上女子的势力还真不算强大,朝中巨擘无一人是女子。 而且颜柳身份也可以算是模糊地带,她还没正式出仕,还不算朝堂官员,至于之前被颜家精心培养,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她是颜父的独女所以教养精心些嘛,什么少族长,不存在的。 当然这样做的争议是会有很多的,但也绝不是不能做。 皇帝颔首,道:“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啊。” 安公公连忙称不敢,“奴婢愚钝,为了能替陛下分忧自然要多思多想的。” 皇帝又道:“派去淑妃那边的人已经回来了吗?” 安公公道:“尚未回来,想来最多一刻钟就会有消息了。” 他想到皇后的吩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陛下,淑妃娘娘一直在喊冤,这事尚未查清楚就派人送了白绫给娘娘,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你是想说朕行事草率?” “奴婢不敢。”安公公急忙跪下又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是奴才嘴笨,不会说话。” 皇帝抬手让他起身,道:“朕一直知晓母后手中有一只军队,但因其人数少,而且母后当年在后宫中是吃过苦头的,朕为了让她安心就一直没有管。 昨日叛乱的人中就有那只军队,这事不该查下去了。” 经过昨夜,他和太后再也回不到往日了,但皇帝还是不想损害太后的名声,他会一直荣养着太后的。 淑妃和三皇子横行无忌的底气来源于太后,而太后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刁难贵妃,则是因为皇帝对太后的孝顺。 所以贵妃只能是贵妃,永远不可能是皇后。她的地位来源于皇帝,也必然受制于皇帝。 第10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3 寂静无声的夜中,萧府旁的小巷中停着一辆青布马车,车上无纹饰,车前并未悬挂灯笼,马车几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打更声,颜柳神色平静地坐在马车中,恍若她是才到此处而不是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盛泉不耐道:“主上,萧景也太过分了。” “噤声。”颜柳的眸光锋锐犹如一把刀,直刺入盛泉的心中。 盛泉的心中泛起凉意,不敢再开口,可是面上还带着些不忿之色。 颜柳幸苦多日都给萧景做了嫁衣,现在又面临被老皇帝召进宫的风险,情绪本就不如往日一般稳定,此时更不耐听盛泉说的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若是此刻在此的不是盛泉,颜柳定然会在之后将那人打发的远远的。 颜柳还是开口给盛泉解释道:“我们今夜贸然上门,且又是落了下风,萧景冷我们一段时间也是正常的。而且……你日后将萧景心悦我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似九皇子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 颜柳陷入如今的局面,就是因为一开始他们都认为九皇子的反常是萧景出于嫉妒所做,萧景做这事的动机或许是因为不愿意看到颜柳和旁人亲近,但绝不会只达成这一个目的。似萧景这种一步三算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做亏本买卖的。 颜柳当初将她心悦萧景的事情告诉颜朴和盛泉,就是担心会有这种事情的出现,当她和萧景抑或是萧家有利益瓜葛时,她会将一些事情直接归纳为萧景对她的爱慕之心,这样会让她失去先机乃至走到绝境。 盛泉的面色忽青忽白,最后唰的一下变成惨白。 显然他也是想到了当时颜柳告诉他这事的目的,结果前些日子九皇子的事情反倒是他和颜朴先入为主,丝毫没有考虑旁的情况。 盛泉长于行兵布阵,却疏于谋略,所以他还没有立刻看明白当前的形势,也没有调整好对萧景的态度。 颜柳低眸望了一眼左手上月牙形的疤,那是幼年时她与萧景打架留下的,两人之间的立场早就在幼年就被确定的啊。 颜朴和盛泉他们的一切都系于我的,他们是我的附庸也会是我的同伴,但是萧景呢?她们之间可以是好友也可以是敌人啊。 木门开合的嘎吱声在这无边夜色中显得越发突兀。 萧景侧身出了角门,动作灵敏迅捷地钻进了巷口的马车中,他掀帘进入后毫无客气地坐到了颜柳身边。 车厢内霎时变得拥挤,盛泉面无表情地离开车厢,顺手取过旁边的斗笠戴上遮掩面容,坐到了车夫旁边。 颜柳率先开口:“你准备去哪里?” 萧景无所谓道:“哪里都可以,随你安排。” 颜柳对外面吩咐道:“盛泉,去月亮湖。” 萧景挑了挑眉:“你竟然在月亮湖边还有处别院?” 颜柳往旁侧坐了坐,让自己离萧景远些,顺手将身后的靠枕塞到了两人中间,这才道:“彼此彼此。” 这短短几个时辰已足够颜柳知道些消息,譬如九皇子面部受伤后和颜柳的第一次见面,两人于月亮湖边分别后,九皇子去的民居实际上是萧景所有。 颜柳言外之意是颜家在京中也是有门路得到些消息的,她也已经知晓萧景和九皇子的交易,至于知晓多少,这就需要两人一步步试探、勾心斗角了。 可……萧景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应对。 萧景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拿起两人中间的靠枕,解释道:“我得知你消息时已经是两刻钟后,之后又要洗漱、又要应对我家中长辈,所以才来得晚些。” 颜柳夺过他手中的靠枕,再次将其放到了两人中间,淡淡道:“你身上寒意重。” 萧景听了这话也不再往颜柳面前凑了,他先离颜柳远些,继而开始宽衣解带…… 颜柳震惊,颜柳不解,颜柳急忙上前按住他的手。 萧景不慌不忙道:“我出来的路上遇到了伯父,所以在外面多站了会。我将外衣脱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身上的寒意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可颜柳早就知这人惯会装模做样,他就是故意的!!! 颜柳已经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她一字字道:“现、在、不、冷、了。” 萧景听到此话,粲然一笑,他温声细语道:“柳柳不用勉强自己,我常年习武,夜间只着单衣也是绝不会感染风寒的。” 颜柳:…… 颜柳只恨马车过于狭小,故而其内不曾有任何摆件,否则她真的想给萧景的脑子开个口,瞧瞧那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 萧景见颜柳气得面色嫣红,眸中也有了生气,不似方才那副客气冷淡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道:“既然柳柳舍不得我受凉,那我就不脱去外衣了。” 萧景心下暗自惋惜,却也知晓不能再撩拨颜柳了。 他难得和柳柳如此亲密,尤其是颜柳还紧握着他的手,这是何等的主动啊! 颜柳:…… 颜柳皮笑肉不笑道:“萧公子真不愧是古之君子啊。” 萧景面不改色,自动将其理解为夸赞,两人自幼就争锋相对,不知闹过多少场,颜柳这一句话委实是和风细雨了。 马车内一时陷入了安静,两人心中却都各怀心思。 来之前颜柳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可以应付所有的谈判场合,懂得所有的社交礼仪,既不会让人感到冒犯也不会令人感到疏离,她已经决定要将萧景放在合作伙伴抑或是竞争对手的地位,而这都是根据两家利益来的,所以上一刻她们还是合作扳倒太子,下一刻就要为了新任太子人选对立。 这些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 可……偏偏她们太熟悉了,熟悉到萧景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颜柳的假面。 颜柳在心中后悔,就是让他脱了又如何! 又不是没见过!! 不行,她就是气愤萧景故意为之!!! 萧景这边却是推翻了原有的想法,他要加快进度了,要是以往颜柳早就朝他身上招呼了,哪会像今天这般只是温和地刺上一句啊。 不能再拖了,他并不想和颜柳越来越疏离。 第10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4 颜柳避开了萧景的手,让盛泉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这就是一处两进院落,紧邻着月亮湖,这院落看似简朴,可入内一瞧,就能发现端倪,其内的摆件根本不是普通皇商可以搞到的。 盛泉紧跟在颜柳身后,有意将萧景和颜柳隔开。 三人进了房间,颜柳也不铺垫,直截了当道:“贵妃的事情是你做的?” 屋内早有下人提前打扫过,就连瓶中的花枝都是才换的。 萧景拨弄着花枝,含笑道:“我想和柳柳单独谈谈。” 颜柳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盛泉却没有走,他望着萧景的目光中已经带了火意,他从不知萧景私下是这么唤主公的,过于轻浮。 萧景却好似没察觉到这一点,还在饶有兴致地摆弄着花瓶。 颜柳轻声道:“盛泉。” 盛泉垂眸,道:“我在屋外十步远。” 这个距离可以保证他听不到颜柳两人的话,也能保证颜柳唤他时他能及时赶到。 等盛泉离开房间关好门,萧景这才施施然坐下。 颜柳哼道:“你是故意的,故意在盛泉面前这么唤我,显得多亲密似的。” 萧景扬眉轻笑,端得是风华绝代、清新俊逸,饶是颜柳见惯了美色,也不得不再次感慨,不论身份能力单论这皮相,萧景也绝不会是平庸之辈。 萧景自然没有错过颜柳的眸间一闪而过的惊艳,心下暗自得意,不枉他每天对着铜镜练习。 颜柳自是不知道萧景私下做的事,只经这一遭也没心思去计较方才萧景做的事情,就道:“我们已经长大,以后你不要如此唤我了。” 颜柳的父亲是在颜柳上京前给她取了字,字为长泰,颜柳二字是象征颜家和柳家,是颜柳可以不受这世间男尊女卑限制的底气,也是她一生的责任。长泰二字则是颜父对女儿的祝愿,希望她这一生长久安泰,永远不会遭受风雨,也祈求上苍让颜柳的身体无恙。 若无意外,颜柳这一生都不会遇到真的危及她性命的事情,只除了生产一事,古往今来,女子产关难过。颜柳对此并不在意,大家族有严格的继承要求,她日后从旁支抱一个就是了,还能保证成材率! 萧景和颜柳初认识时,颜柳自然是没有字的,最初萧景唤颜柳为柳柳不过是为了恶心颜柳,久而久之,两人私下也都习惯这种称呼,反倒是不觉有什么轻佻暧昧。 萧景道:“我以后不再外人面前唤了。” 颜柳轻哼了下,也懒得戳破他的心思,拉回正题道:“你是想要扶持九皇子上位?” 萧景又笑了下,道:“我家往日和贵妃有些许恩怨,昨夜宫变叛军又杀了不少皇子,我也只能选择九皇子了。” 撒谎! 颜柳再次问道:“贵妃是怎么回事?” 萧景不满道:“你就准备这么直接问?” 颜柳淡淡道:“我本来是准备了些东西,现在看来却是不需要了。既然你不想我和你认认真真谈,那就直白说吧,你想要什么?” 两人见面后萧景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在淡化这次会面的严肃性和正式性,他就差明说别用那些技巧对付他啦。 萧景惋惜道:“我还想着柳柳可以对我说上几句软话呢。” 颜柳嗤笑:“只要你舍得就这么将消息告诉我,我倒是不介意哄哄萧大公子。” 萧景……萧景很是心动,他喝了口凉茶压下心中的意动。 “你没法从旁处得到这些消息,说它价值千金不为过吧。” 所以,得加钱! 颜柳赞成道:“若是千金可以买到这消息,那委实是我赚到了。一个消息千金如何?” 能用钱买到的都不是事! 萧景语气坚定:“我不需要钱,我只要你!” 颜柳哼笑:“萧家知道你因私废公吗?况且我也不是你能染指的。” 颜柳的语气中带着笑并没有丝毫生气,饶是如此,萧景也还是解释道:“也可以是你染指我,我自认长得要比宫中那位好上一些。” 颜柳毫不避讳她和九皇子的过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萧景好一会,才道:“各有千秋吧,嗯……好吧,你确实比九皇子要好看些。” 萧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道:“我不要金钱,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我们轮流询问对方吧,直到你没有想问的事情。” 颜柳震惊:“你不要别的?譬如香料、通往西域的贸易途径、萧家现任族长亲生子的一些把柄抑或是你们萧家旁人的错处……” 她知晓萧景的性子,这人若是知道颜柳的心意那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萧景毫不掩饰:“我当然心动,但我更知晓过了今日我可能在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颜柳在心内怒骂太子和老皇帝,若不是她有进宫的风险,她才不会急着要从萧景这里得到消息。 颜柳不死心道:“你又不能知晓我的答案是真是假,你还是选择其他的吧。” 萧景见颜柳的态度这么坚决,察觉出些许端倪,更不会愿意更改了。 “这是涉及储君的大事,我只要柳柳的几个答案就将消息全部奉上。”又道:“你我相交多年,我又非蠢人,你若说了假话我自信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的。” 颜柳笑了笑,道:“正如你方才说的假话一般?” 萧景并不心虚反而露出一副“一看,我说的是真的”的表情。 “柳柳,我向你保证,我下面的回答都不会说一半藏一半,更不会故意引导你往相反的地方想。那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根据我给的消息来决定你要对我回答多少。” 颜柳沉吟,她并不想让萧景留有一丝半点的幻想,她喜欢萧景与她和萧景在一起这是两回事。 可是……她右手摸到了袖中的羊脂白玉,其上满是豁口,如果有可能她还是不想入宫的,左右不过是几句话,萧景知晓了也没有大碍……吧。 颜柳调整了下坐姿,淡淡答了一句好。 她先问道:“贵妃是因为什么死亡的?” “主要原因是贵妃昨夜遭逢叛军,当胸中了一箭,次要原因则是贵妃伤情刚稳定下来时就遭到陛下怀疑,心情激荡之下伤势复发,继而没了性命。” 颜柳的心沉了下去,饶是如此,五皇子还要去守皇陵,无论老皇帝是否念及他与贵妃的往日情分,都意味着贵妃的过错极大。 麻烦了,颜柳原想着洗清贵妃身上的罪名,勾起老皇帝对贵妃的感情加上误会贵妃的愧疚之情,这样她起码也能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实行计划。 颜柳定了定神,示意萧景提问吧。 第10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5 萧景面色严肃,仿佛是在考虑生死存亡的大事,说出来的却是,“假若我不是萧家子,假若抛开所有的规矩和束缚,你有可能喜欢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也不一定是要相守一生的感情,就是那种见色起意的男女之情也行。” 颜柳直截了当地回道:“会。” 哪怕没有那些前提,她也已经喜欢上萧景了啊。 不待萧景对这回答做反应,颜柳立刻问道:“皇帝因为什么厌恶贵妃?” 萧景压下心中的激动,道:“今日有人告发贵妃和外臣私相授受,皇帝震怒,贵妃言辞含糊,之后又突然过逝,皇帝因此认定贵妃不忠。” 颜柳丝毫不信,萧景没有说假话但也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诸如贵妃何时与人私通,私通何人等等都没有说。 贵妃能在后宫屹立不倒二十年,前后诞下两子一女,绝不是单凭美貌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三皇子、太子先后倒台,五皇子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贵妃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人私通,反而会将首尾扫干净,就算她一时处理不好也会私下和颜柳通个气,否则一旦事情暴露就会让颜柳陷入如今的被动局面。 贵妃出身低微且娘家没有出色的人,颜柳已经用三皇子向贵妃表示诚意,贵妃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起码要留个后手,这肯定不是要直接说她曾和旁人有首尾,而是要对颜柳稍有暗示可能会有些把柄在旁人手中,再不济也得备着出事后来找颜柳的人吧。 可颜柳什么都没等到! 这就导致她对一切都不清楚也没有做过任何准备,更无法在贵妃出事时在外朝替她转圜一二。 这起码证明私通一事不是在近期发生的。 若是是许久之前,以贵妃的地位和手段她竟然还能让萧家拿到确凿证据? 至于说证据是九皇子提供的?那是笑话!九皇子既无强势母族,出生时生母已经失宠,养母又视他为奴仆,他从哪里找到这样的证据。 以上只在须臾间思考好,颜柳已经想通,贵妃私通的证据是假的,抑或者说是半真半假,若是贵妃身体康健,那绝对有机会扭转局势。 但贵妃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她濒死之际也应当做出些什么以勾起皇帝的感情吧,最不济也该让皇帝对私通一事生出极大怀疑,甚至有七八成相信这是旁人污蔑吧。 你一个宠妃竟然这点能力都没有?不会这么废物……吧。 颜柳心中愤愤,她更相信这其中是有其他考量。 萧景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要怎么样可以让你不和蒋长秋成亲?” 颜柳望了他一眼,哦,这位还不知道威远候夫人和她有杀身之仇。 颜柳心中犹豫了下,在想要不要趁这机会宰萧景一笔……还是算了吧,颜柳惋惜地想到,毕竟威远候夫人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威远候夫人的身体不好,蒋长秋要守母丧,所以……我不会和他成亲了。” 蒋长秋的母亲和胞妹是颜柳落水而死的元凶,但是对外颜柳是不能将此事说出去的,这涉及到她失踪的一年和死后重生一事,所以只能拿三年守孝说事啦。 本朝女子地位提升,连带着针对女子相关的医疗技术也提升迅速,其中就包括最好的生育时间,这里的时间指的是女子怀孕时的感受以及产后恢复等等,总之主打的一个就是怎么对你舒服怎么选。 所以基于此,颜柳不想等三年完全是可以的,虽然三年后她还处在最佳生育年林,虽然她还没想好是抱养族中子嗣还是自己生,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此为理由换人啊。(理直气壮。jpg) 萧景听到这心绪复杂,好的是颜柳不会和蒋长秋成亲了,萧景至今对颜柳进了威远侯府后疏远他耿耿于怀,哪怕他知道颜柳做出这决定有很大可能不是受到蒋长秋的影响,但这并不妨碍萧景提防蒋长秋,毕竟蒋长秋有这名分啊。 糟糕的是颜柳的婚期可能不会改,蒋家族内还是有不少适龄的男子的。 颜柳又问道:“贵妃私通的事情是真是假……不,我应该问给皇帝的证据有几成是真的?” 萧景挑了挑眉,这就涉及欺君一事了,“我若说是有八成真,你信吗?” 颜柳磨牙:“回答不会说一半藏一半?” 萧景摊手:“我确实回答了啊,就像柳柳回答我一样。” “哼。”颜柳不情不愿道:“京城多事,祖母还没有从蒋家选到合适的人,所以我今年是不可能成婚了,但最迟明年会成婚。至于推迟婚事……别想了,不可能的。” 萧景毫不气馁,他还有一年时间了,至于一年之后……说不定柳柳又要换未婚夫了。 当然,这绝对不会是他动手的。 那毕竟是颜柳的未婚夫,颜柳纵算不喜欢那人也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动她的所有物,萧景也不想被颜柳厌恶。 萧景只是会将那个人的缺点都明明白地展示给颜柳,让颜柳选择罢了。 至于那个人的性格缺陷是哪里来的?那法子就多了,但绝对不是无中生有,最多就是给那个人设置各种人性考验罢了。 颜柳垂在榻边的小腿轻轻晃动,碰了一下萧景的腿,示意该他回答了。 萧景回神,重新回答了颜柳的第三个问题,“那些证据确实是有八成真,假的地方是贵妃私通的人和她私通的时间。” 颜柳不敢置信,贵妃当时肯定知晓人不对啊,但她还是选择死亡,选择任由皇帝对她生恶,那她真正私通的究竟是谁? 这就是颜家不在京城的弊端,对于这等宫闱秘闻毫不了解,若是颜家能一直在京中经营,颜柳听到这起码心中能有个猜测的范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 萧景就是故意的! 他吃准了颜柳拿到这个消息也不能想通其中关窍。 萧景将心中早已酝酿好的问题问出:“以我们两人现在的情况,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将我当作可以产生男女之情的对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我看作无性别的朋友、合作伙伴抑或是其它?” 哦,这是让颜柳教他如何攻略自己啊。 颜柳白了他一眼,愤愤道,“这种事情自己想,你换一个问题。” 萧景不满,“我没有拒绝你的问题啊,那可是涉及到欺君之罪。” 颜柳轻哼,“毫无证据的欺君之罪?揭发贵妃私通的人在明面上定然是和萧家毫无关系的,我纵然是证明了私通的证据有假也没用啊,贵妃愿意隐瞒这证明了什么?证明找出真正和贵妃私通的人,后果只会更严重啊。所以,你说的欺君之罪就是无稽之谈!” 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要这么做啊。” 天地良心,颜柳对这方面是真的毫无了解,她身边的人……呃,那都是千篇一律的啊,就是好看、听话、有眼色、会让她心情愉悦…… 至于他们这么做的?颜柳怎么知道啊,从小到大她身边服侍的仆人都没撑过一年的,往往是她有一天就倦了然后就换了,全凭她的心情啊。 萧景也想到这点,顺利成章提出了下一个要求,“那你现在试着拿新的视角看我?然后回想过去五年我们的交集,你告诉我哪些地方是可以让你喜欢的,哪些地方是要更改的?” 颜柳:……你怕不是有病,我确实记忆力好,但也不能这么造啊,而且!我都已经喜欢你了,鬼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喜欢你的,我要重温一遍记忆然后发现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颜柳一点都不想面临和萧景在一起的风险。 拒绝!坚决拒绝!!! 萧景态度坚决,他已经做好和颜柳就此拉锯的准备了。 但! 盛泉在屋外敲门,语气急切道:“主公,我有事禀告。” 第10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6 盛泉站在院墙边,低声道:“宫中派人到颜家在京城的别苑传话,要您做好入宫的准备。” 颜柳神色一凛,她知晓老皇帝必然等不了多久,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还不到六个时辰! 盛泉继续道:“来人行事谨慎,是趁着夜色悄然来的,出示了宫中令牌,颜朴已经确认他是皇帝宫中贴身侍候的太监。他只留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并没有给具体期限。” 为什么昨夜不是老皇帝被乱军砍死啊! 为此颜柳宁愿让已经魂归九泉的旧太子登基! 颜柳稍作考量,果断道:“明日我要悄然入宫一趟,不论以后我是否入宫,我如今都要先安抚好老皇帝,绝不能让皇帝在明面上暴露对我的心思。” 颜柳还想着送老皇帝上路呢,若是老皇帝暴露了对颜柳的心思,之后颜柳又成功送老皇帝归西,那不是明摆着颜柳有弑君的嫌疑吗? 颜柳面色沉重地返回了屋内,也没心思和萧景周旋了。 她直接问道:“贵妃私通的是谁?她又是因为什么宁愿让淑宁公主和五皇子被皇帝厌恶也不在临死之前做任何补救措施?” 萧景明白盛泉定然是说了很严重的事情,道:“你这样问就没有办法鉴定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颜柳之前的问题都是串起来的而且都问的是相对具体的,纵然萧景有所隐瞒甚至是编造,她也可以通过一轮轮相似但又不同的问题来验证真假。 颜柳叹了口气:“我现在没时间顾虑这些了,你直接说吧,是真是假我自己做判定,若是我判断错了那我也认了。” 又道:“今夜你想知道什么?也直接了当的说了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萧景琢磨着这两个字,“满意?” 什么能让颜柳笃定他会非常满意?他似乎有了猜测的方向但又不敢往那边想。 萧景道:“今日我不为朝堂、不为萧家、不为我的前程,你明白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但我找不到我们能在一起的办法,甚至不敢笃定当我用尽所有办法后你会对我产生男女之情……” 萧景神色郑重,第一次直白地表明他的心意,“柳柳,我心悦你,我想和你共白首。” 说完此话,萧景似是承受不住般避开了颜柳的视线,他的长睫微颤,像是第一次展露真心的含羞草也像是夜色下颤巍巍绽放、初次接触这个世界的昙花。 萧景的呼吸都静止了,他知晓颜柳的答案,却又期盼有着不同。 可……颜柳现下根本没心情去细思这其中心意,更没时间和萧景讨论情爱之事。 “我知道了,那你先说贵妃的事情吧。” 萧景僵了一瞬,眸中浮现出黯然,他没料到颜柳会直接忽视他的告白。 颜柳又改口道:“你之前那个问题我还没回答吧,我的答案就是不需要,不需要你这么做。”她见萧景还没回神,带着些嗔怪地推了他一把,道:“你也看出来,我如今时间紧张,所以我们都快些好吗?” 萧景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道:“和贵妃私通的人是白存。” 颜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白存是皇帝亲信,深得皇帝信任,他掌管禁军三大营,负责皇城安保,昨夜宫城发生叛乱,就是白存守在皇帝身边,而且事后皇帝并未因昨夜叛军攻进皇城一事对白存有丝毫责备,可见其圣眷。 这两位竟然在一起…… 颜柳震惊之余也不由想如若老皇帝知道他被这两人背叛会是什么表情? 颜柳也想明白了证据两份假的必要性,贵妃垂危、白存可还身体健硕,稍有不慎,告发的人反而会被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而将这份证据半真半假拿出来,既能给贵妃最后一击,又留下了拿捏白存的把柄。 萧景继续道:“我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何时开始的,但起码也有二十年,这两年贵妃和白存之间并没有过深怜惜,我萧家能知道这事也是因缘巧合。” 颜柳惊呼出声:“二十年前?” 萧景神色平淡:“我确定起码有二十年。” 那就是不低于二十年,可五皇子今年也才十八啊,那五皇子的血脉…… 萧景已经预料到直到颜柳在想什么,直白道,“我之前并没有怀疑五皇子的血脉,你知道的,宫中规矩多而且十八年前,贵妃在宫中的经营远没有如今深厚,否则大皇子也不会在宫闱中暴毙。” 颜柳喃喃道:“但贵妃的做法已经表明五皇子九成九不是皇帝的血脉,十八年前……是了,那时候大皇子突发身亡,最后给出的说法是下人伺候不认真致使皇子从高处跌落,但那时大皇子已经八岁了啊,贵妃心中定然是满腔恨意……但为什么会是白存呢?” 萧景也不知晓这个答案。 颜柳如今并不强求让五皇子成为太子,她希望的是勾起老皇帝对贵妃的情丝,然后她能有缓冲的余地,所以她直白问道:“你能让白存做事吗?能让他做到什么程度?” 萧景摇头,他指出关键点:“柳柳,白存如今掌管禁军,他的身份非同寻常。萧家在他身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乃至于如今握着他和贵妃私通的把柄,也不过是才和他达成合作。你要让白存做事,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答应你的了。” 颜柳明白这点,她必须要拿出足够可观的利益才能让萧家交出白存这张底牌。 但假若萧家知晓弑君一事,那真是送上门的把柄,萧家可以顺理成章地钳制颜家了。 事情又走到了死胡同…… 颜柳不得不真正开始考虑入宫的事情,最多一年,只要一年她就可以送老皇帝上路,平心而论,颜柳自觉凭她的容色做个皇后是足够的吧……现在她反倒是希望老皇帝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啦。 之前她有多厌恶这一点,现下她就有多希望这一点。 毕竟她可是准备要进宫的人了。 寂静中唯有烛火的噼啪声作响。 颜柳轻呼了口气:“我明白了,那还是算了吧。” 她不需要白存做事了,还是进宫吧!颜柳愤愤地想着。 其实颜柳不是不知晓她如今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让萧景帮他弑君。 萧景现下是不能轻而易举地指派白存做事,但他绝对有办法! 但不行! 一来这是让萧景背叛家族,拿萧家的底牌去救外人,二来颜柳也给不起相应的报酬,她是颜家备受期待的少族长,但这不意味着颜家一定会死保她不让她入宫,也绝不会愿意付出大代价和萧家交易他们掌握白存的把柄,还是那一个原因,颜家不能担上弑君的罪名更不能将这把柄送到萧家手上。 颜柳自己还真拿不出能让萧家满意的东西。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和萧景摊牌,让萧景帮她,她知道萧景想要的东西…… 但综合考量后,颜柳还是觉得入宫更有性价比。 入宫后,专心搞死老皇帝,那她就是大齐名正言顺的太后,什么?你说后宫还有其他人?笑话! 颜柳对此还是非常有信心的,黄泉路优惠券批发大放送啊! 统统都给我送去喝孟婆汤吧! 届时后宫干政搞起来,临朝称制搞起来,养兵养军队搞起来,过上几年她还是可以活得舒心又畅快嘛。 第10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7 颜柳打定主意后,心反倒安稳了下来。 原来以为最坏的决定其实也不是很坏的,只是原打算先进宫安抚老皇帝,如今还是要去的,但却是要梳洗一番啦。 现下看来,老皇帝对贵妃心怀厌恶反倒是对颜柳极好啦。 现在是要给萧景一个答案了。 夜风遛进静谧无声的屋内,拂过颜柳晦暗不明的面容。 烛火轻轻摇动,在黄梨木案几上绘出各色光影。 颜柳沉思好久却也还是不能想到适当的言辞,她在心内哀叹了一声。 她要怎么说呢?说我是喜欢你,但是我现在要入宫了,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了…… 哇哦,颜柳在心内给自己鼓掌,这真是太棒了。(面无表情。jpg) 萧景面色平静,彷佛并不在意颜柳会说出什么话,如果他没有第三十二遍数窗上的花纹的话。 颜柳想了又想,最后颓然放弃,车到山前必有路!萧景也做不出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吧…… 盛泉再次敲击房门,道:“主公,时间不早了。” 颜柳应了一声,她避开萧景的视线,道:“你不需要改什么,也不需要在意蒋长秋这些人,因为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因为……” 颜柳顿了顿,“我也心悦你。” 萧景惊呼了一声,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他方才是不是幻听了? 颜柳已感受到她的面颊上有了些微热意,她不等萧景做出什么反应,就赶忙道,“我一开始也没意识到,是……是崔媚儿点出我对你有其他感情的,哦……崔媚儿就是当初我们在樊城崔家遇到的那个女儿,就是我之后推荐去书院的人。 也因为此,我才在入京后开始疏远你,我并不是因为蒋长秋或者其他什么人才疏远你的。 而等到太后寿辰,皇帝想给你和淑宁公主赐婚,我才……” 颜柳还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羞涩,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刨析自己,更遑论是在心上人面前说对他的喜欢了。 但,她也并不想让萧景再就此询问她什么,所以也顾不上内心的不自在,赶忙继续说了下去。 “我才真正认识到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我不想让你和旁人亲近,也无法接受你会对旁人体贴关怀,会和别的人举案齐眉,所以我应该也是想和你白首的吧。” 颜柳一口气说完,简直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屋子。 萧景目光灼热,眸中蕴含着满天星河,璀璨夺目。颜柳见过许多美景更见过许多美人,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加起来也敌不过此时的萧景。 天下十成春色,有三成在萧家郎君的笑中。 颜柳听过这样的坊间闲谈,但从不在意,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萧景的装模做样,他看着温润尔雅,心内说不定想着什么法子呢。 但如今……颜柳大抵能明白为什么天下闻名的丹青大师见过萧景的笑后,自叹学艺不精,无法将其绘于纸面之上。 这样的美色,这样的深情,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控制住不心动呢? 萧景的唇角压不住笑:“所以柳柳也是心悦我的?” 颜柳瞪了他一眼,她才不要再说一遍呢,可她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只因她实在受不住萧景满是柔情的目光。 颜柳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当然,如果她洁白如玉的面上没有爬上粉红就更好了。 “总之,根据我告诉你的事情,你只要稍稍回想再验证就能发现我说的是真的。我并不是空手套白狼,凭空编造我……嗯……” 颜柳顿了顿,道:“编造我喜欢你这件事,这个回答足够让你满意了吧。” 萧景畅快地笑了,他只觉再也没有这么开心过,哪怕是他幼年被萧家族长牵着走进议事堂,哪怕是他独立主持萧家祭祖仪式,宣告他少族长的地位也没有像如今这么开心过。 萧景已经做好了五年、十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准备,他知晓颜柳的性情,他知晓颜柳对不喜欢的人有多凉薄,他更知晓颜家对颜柳的种种教导…… 萧景本以为自己在黑暗中走着一段无望的旅途,他不知晓方向,不知晓走的路是对是错,也不知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或许有一天他可以看见微光,或许他终身都走不出黑暗。 萧景喜欢颜柳,但颜柳不喜欢他。 这是曾经最困扰他的事情,因为他不知晓要怎么样才能让颜柳喜欢他,所有讨好人的手段在颜柳这里都是无效的,他找不到可以真正走进颜柳心的方法。 夜深人静时,萧景披衣站在庭中,望着天边残月,他会想颜柳是不是拥着旁人沉入梦境。 (颜柳表示,在忙,忙着接手威远候老夫人的势力,忙着安抚威远军,忙着修渭水河堤,忙着搞三皇子,忙着搞太子,忙着给老皇帝下毒…… 摔!我为什么有这么多事情忙啊!) 萧景知晓颜柳待他是不同的,也知晓颜柳对枕边人的态度,正如九皇子容貌有损后颜柳再也没有和他有任何往来。 尤其是有颜柳生母这么一个例子摆在这里,威远候老夫人和颜家长辈恨不得让颜柳把这些人当做物件,就像是她桌案上的砚台,屋中的摆设,要是不喜欢就赶紧换,千万别因为他们委屈自己一点点。 更不要说顾虑他们的面子,担心他们被人说道而委屈自己了。 萧景在意蒋长秋,是因为他是颜柳的“妻子”,不是侍妾更不是露水情缘。 所以颜柳会对蒋长秋有着容忍,但她也绝不会将考量蒋长秋的心情,她只会责备他不“贤淑”,不“体贴”。 颜柳绝不愿折损萧景的体面,是因为她将萧景当做朋友,当做平等的个体,所以她不会容忍旁人折辱萧景,她也愿意在相处时退让一二。 但朋友和妻子是不同的,尤其是对于颜柳来说,她在外面勾心斗角,回到府中只会想着放松心情,绝不会再去考量旁人的心情。 她这样对吗?再对不过了啊。 夫为天,妻为地,妻子贞顺为要,自古以来就是尊卑有别啊。君臣,夫妻,这是天地间运行的至理啊。 颜柳不过是拿一直以来的世俗准则来约束自己的“妻子”罢了,甚至她还比旁人宽容许多。 起码她不会自己遇到的问题都归咎于妻子,认为是妻子没有照顾好家庭关系所以才导致她诸事不顺。 所以,在颜柳的观点中,她的朋友、亲信、下属和她的后宅中人就是两个物种。 颜柳喜欢上萧景是一场意外,是一场荒诞的戏剧。 这对于萧景,是一场惊喜。 而这对于颜柳,是一份灾难。 天地分阴阳,人分男女,无数先贤论述了这一点,在千年时光中,这其间的尊卑早已融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颜柳和萧景在一起,那么受制于千年风尚,受制于世俗的习惯,她会被人下意识地摆在低萧景一头的地位。 哪怕旁人认为没有如此觉得,也会下意识这么想,正如彼时杨近通知晓颜柳的心思后,第一反应是颜柳要嫁进萧家而不是颜柳要娶萧景…… 而哪怕这些都没有,在这个时代颜柳的性别也注定她要敏感许多,在许多问题上她不能有丝毫退步,也意味着她丧失了从容。 而她不能退步,也就意味着在今后她和萧景的无数次冲突中,萧景只能一次次退让,他的爱能够支撑多少次退让呢?又能够支撑多少年呢? 或许颜柳要学会让步要学会低头,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让步和低头呢? 或者说她为什么要在感情中变得成熟呢? 她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去面对朝堂的波云诡谲,也会在无数次利益交换中低头认栽,那她为什么还要在旁处低头呢?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脸面保全萧景的体面呢? 爱是重要的,但不能消解所有的困难。 颜柳乱跳的心又安定了下来,她和萧景这份感情注定会是悲剧吧。 而且她也不想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还是老皇帝好,等他驾鹤西去,我就可以独揽大权了啊。 颜柳郑重道:“萧景,你知道假如我们在一起,我会面临的困境。我心悦你与我和你在一起,这是两回事。” 第10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8 一日的光景还足以让皇宫恢复成原样,颜柳仍能从繁茂的枝叶中窥见中些许斑驳的血迹。 顾忌太后“重病”,颜柳并没有穿着华丽,但也绝非如往日那般不施脂粉,她梳着飞仙鬓,斜插玉步摇,耳坠明珠,腕带臂环,身着浅碧裙衫,腰间系着鸳鸯戏水样式的羊脂白玉,面上妆容刻意淡化了她眉宇间的锋利。 颜柳从殿外走进来时,恰有风袭来,裙摆浮动间,恍若神仙妃子。 老皇帝眼睛都要看直了,那日夜间光线昏暗,今日光下看美人,他方觉颜柳姿容之盛。 颜柳察觉老皇帝的目光,抬头刻意露出个温婉的笑。 好吧,应该也许大概是能算做温婉的……吧。 颜柳缓步行至皇帝三步远处,躬身下拜行礼,掩住了眸间的厌恶。 她从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带着色欲打量,颜柳心中难掩厌恶,却也只能强撑出笑意遮掩真实情绪。 颜柳在心内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等一年……只要一年就好了…… 不用颜柳开口,只看她今日这一身装扮,皇帝心中已经明晰她的选择。皇帝心下有着不敢置信,他已经准备好和颜家斗上好几场了,却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可以得到面前的美人。 皇帝示意颜柳坐到他身边,两人离得近了,颜柳可以清晰闻到皇帝身上有一股油臭味,又或者说是腐尸味,这味道从四面八方袭来,将颜柳团团包裹住,几乎要让她窒息。 颜柳强忍着反胃坐到皇帝身侧,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才能让她稍加清醒,她克制不住地环视殿内,企图找到殿中摆放香炉的地方。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贵妃极擅调香了!! 这是为了消遣吗?这是为了保命啊!!! 颜柳只敢小口小口呼吸,稍微放松些她就要吐了! “柳娘在看什么呢?” 随着皇帝张口说话,颜柳可以清晰地闻到他的口臭,呕……忍住忍住……呕…… 颜柳难以克制地干呕了起来,她顺势起身赶忙往前走了三五步,这才回身请罪道:“臣自幼体弱,昨夜贪凉房中多放了几块冰,本以为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今日竟在御前失仪。” 她面上流露出惶恐,颤声道:“请陛下恕罪。” 皇帝心中本有不快,可美人诚惶诚恐地请罪,声音抖得几乎好似寒冬濒死的蝶,他心中也没了火气,反而生起怜惜之情。 颜柳的演技真的没那么好,但是这个颤声是毫不做假的,她真的真的非常不舒服!她真的真的受不了老皇帝身上的味道了!!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啊?! 哦,之前恪守君臣之礼,两人之间隔了好远的距离的。 那为什么没有后宫妃子告诉老皇帝啊? 哦,这是要她们牺牲九族造福宫中姐妹啊。 那……那……老皇帝真的真的能不能注重一点仪表啊啊啊!!! 太后都不知道劝劝的嘛!别只顾着自己的娘家啊! 后宫嫔妃的命也是命啊! 而且!我的命很珍贵的好不好!好不好!! 颜柳心内在尖叫,在平等地怪罪每一个人,她以为自己面临的是宫中倾轧,前朝提防,步步为营,刀光剑影。 最困难的是怎么一口气送走皇帝、太后、皇后。 万万没想到,最难的竟然是她最有把握的一步,那就是宠冠六宫。 她的容色是很好,可是老皇帝不好啊!还很恶心! 和这种东西在一起…… “柳娘,在想什么呢?” 颜柳的思绪被老皇帝打断,又被老皇帝拉着手坐到了榻上。 皇帝两次亲自扶起颜柳,这足以证明他对颜柳的满意。 颜柳只能庆幸自己从昨到今都没用什么饭,否则她肯定会全都吐出来,那场面就不好看了。 颜柳强撑着笑……好吧,撑不出来……颜柳低头道:“陛下宽宏,臣心下感激不已。” 理智告诉颜柳现在应该顺势靠着皇帝的胸膛说话,最好再慢声细语地说几句情话,最后献上个吻。 感情上,颜柳只想将皇帝身后的缠枝牡丹花瓶狠狠地砸到这个畜牲的脑袋上。 颜柳僵着身子,道:“臣记得上次觐见陛下时,陛下屋中似乎点着香,那香气味清新恬淡,不知是什么香料? 臣……”颜柳改了自称,刻意带着些柔意道:“柳娘想见识一下呢。” 快点快点,别管是什么香了,能盖住这股味的就是好香。 皇帝面听到此,面色难看地冷哼了一声。 颜柳赶忙站起想去下首请罪,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被老皇帝拉住了手。 “柳娘不必如此多礼,在此处坐着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香是贵妃所制,我这里也没有了。” 老皇帝又对着安公公吩咐道:“等会将贵妃宫中的香料都给柳娘送去。” 老皇帝伸手握住颜柳藏在袖中的手,指尖轻轻滑动,颜柳只觉周身汗毛倒竖,恶心得想吐。 颜柳赶忙道:“既然是贵妃所制,那臣不能拿贵妃的心爱之物,陛下还是留着这香料吧,毕竟臣日后还要常侍君侧,柳娘能在御前闻到这香就足够了。” 说完,颜柳举袖掩面似是羞得不敢见人,也就顺势抽出了被老皇帝握着的手。 所以,赶紧给我点香! 颜柳特别相信贵妃精选的香味,肯定特别有效果!肯定能压住老皇帝身上的味道!! 皇帝道:“贵妃生前最喜欢制香,睹物思人,以后孤这就不用这些香了,柳娘都拿去也无妨的。” 颜柳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陛下日后要用什么香料呢?柳娘也可以学着做给陛下的。” 颜柳可以清晰地望见老皇帝面上分泌的油脂和多处凸起的痘,更不用说他面上的皱纹了。 颜柳想,没关系,灯灭了闭着眼我就当没看见,只要香点的够足,那我就……我就……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做太后的,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权势的。(超委屈。jpg) 我都不要你长得和萧景一样好看,起码也要有你儿子的水平吧!!! 九皇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等等……这个真有可能啊。 皇帝道:“柳娘有这心极好,但孤这里不会再点香料了。” 旁人听到此,只会以为老皇帝因为伤心贵妃离世,所以才不用了香料,但对于颜柳来说,当下就明白了,皇帝是因为贵妃疑似与人私通,心中对贵妃厌恶至极,所以连香料都不用了,毕竟贵妃在时常常给皇帝送香料。 颜柳更加不能忍了,你对我眼睛不友好就算了,竟然还对我鼻子不友好,能不能做个人啊? 皇帝带着欣慰道:“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的,我是不会亏待颜家的。” 不,颜柳想不明白了。 颜家?那是个什么玩意?要靠女人保全的家族还是灭了吧。 来之前,野心勃勃,忍辱负重,之后走上权势巅峰。 来之后,也不能一点都不在意样貌吧,这种我是真的下不了口啊。 皇帝坐拥天下,他不需要靠着美貌做什么,反而是旁人需要通过美貌从他这里换取什么,所以他只要过得舒心就好。 左右无论他如何都有人将他夸成世间独一份的。 颜柳之前也是被这么对待的,在颜家族地,她就是那个等着别人用美貌和乖巧换取她指缝间漏出的东西的人。 如今身份颠倒,颜柳试图冷静想了一下,入宫究竟值不值得? 一秒钟后,颜柳不慎大口呼吸了下,别想了,不值得! 凭什么我娘可以顺着心思嫁人,而我现在要为颜家牺牲自己啊? 他们配吗?他们不配! 什么?你说是老皇帝看上我的,我不从是我拖累了颜家。 滚开,颜家将自己的少族长献上去就是他们的问题! 颜柳心中委屈,我进宫牺牲自己给家族别人飞黄腾达,在外横行无忌的机会,我图什么啊? 若她真的是个毫无反抗之力只凭家族安排的弱女子就算了,可她不是啊。 她才不要入宫! 嗯嗯,这个方案风险最小,呵呵,颜柳拒绝,颜柳不愿意。 颜柳恍恍惚惚出了宫,她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和老皇帝说的了,左右都是些感念陛下恩德,身上有婚事,担心损害陛下名声等等的话。 总之,颜柳最后说定了等四五日后,老皇帝搬去行宫居住她就要前去侍奉。 颜柳拿着帕子不断擦拭自己的双手,等四五日后我就先告病! 左右已经拿着皇帝声誉有损的借口说服了老皇帝让他明年再正式册封自己为妃。 颜柳解下腰间鸳鸯戏水式的羊脂玉佩,她本来想着老皇帝若是问起御赐的羊脂玉佩,她就撒娇说是当做定情信物已经好生收起来了,再将腰间这玉佩送给老皇帝。 可现在……颜柳想到那御赐的残破的羊脂玉佩,恨不得将它摔成八瓣,更恨不得将那玉佩的原主人砍成八段! 颜柳面如寒霜,掀起车帘对盛泉道:“我今夜要见萧景。” 盛泉不敢犹豫,道:“萧景还在昨夜的院中。” 颜柳有些意外,随即道:“那回府后就从后门坐马车去月亮湖旁的院子。” 盛泉应道:“那我安排人去知会萧景一声。” 颜柳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又坐回了马车里。 第10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59 骄阳似火,午后的院中偶有蝉鸣。 八角亭四周摆放的冰块透着幽幽寒气,缓解了夏日的燥热。 有风自湖面而来,亭子四周的纱帘轻轻晃动,靠着湖岸一侧的窗前摆着贵妃塌,有一穿着常服风姿出众的男子面带悠闲地躺在其上。 忽然,亭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不过几息就来人已到了近前,紧接着就响起了珠帘撞击的声音。 萧景气定神闲地回头,笑道:“你来的真快,我已经吩咐人做好了午膳,你和我一起用些吧,可好?” 颜柳还穿着进宫时的浅碧衣裙,她甩开手中握住的珠串,迈进了八角亭中。 一时间亭内满是珠帘撞击之声。 萧景透过珠帘隐约望见不远处盛泉的身影,得益于他良好的视力,他能清晰地看见盛泉对他比划的手势,也能望见盛泉面上的忧愁。 萧景心内无奈,哪怕不用盛泉比划,他也能看出颜柳此时心情极差,此时一个火星都能让这座名叫颜柳的活火山爆发。 颜柳坐在石桌边抬手倒了一盏凉茶,举杯一饮而尽,心中火气不降反生,面上寒意更浓。 萧景回头正巧望见这一幕,好笑道:“我估摸你平时应该也很少来这处院落,所以这院落中存的茶叶也就不是当季新品,是放了好几年的陈茶了。你猜这茶叶究竟放了有几年?” 颜柳拿茶盏的手一顿,几年?怎么可能! 萧景见她的不信,好笑道:“这可是你的别院啊,你唤下人来问问不就可以知晓我说的是真是假?” 颜柳道:“昨夜带的茶叶呢?” “哦,那个啊——”萧景拉长语调,继而若无其事道:“我喝腻了那个茶叶,便让人从库房里面取出你常喝的茶叶,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喜好喝陈茶的。” 颜柳磨了磨牙,恼怒道:“所以你尝了味道不好,还要专门留着让我再尝一遍。” 萧景无辜道:“我只是放在桌上,没想到你会喝啊。” 颜柳又瞄了一眼石桌,桌上除了一壶凉茶和两个茶盏,旁的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她有些犹疑,既觉得萧景是故意的,又担心错怪了他,可颜柳一抬头就看见萧景眸中的戏谑,她还能不知道这就是萧景故意的嘛。 她真的是忘记了这个混蛋最会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的!最会骗人,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因为这个吃过多少回亏了! 更可恨的是,每回她还都会被骗!谁让这家伙长了一副好皮相! 萧景又补了一刀:“这可是你最、常、喝、的茶,味道如何?” 这处别院只有两进院落,院落中设施陈旧,单是两人所在的八角亭就可见柱上红漆脱落,可见院落并没有得到妥善保养,这种情况下,存放在仓库中的茶叶更不会是什么稀世珍品,更不可能得到精心保存,只是普通的茶叶罢了。 颜柳抬手给空着的茶杯倒满茶水,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公子不如亲自尝尝?” 萧景用扇子将茶盏往石桌中间推了推,慢条斯理道:“入口苦涩,满是陈味,回甘是没有的,反而还扎嗓子。” 颜柳狐疑道:“你当真喝了?” 这茶叶冲泡出来后单从色香两方面就足以可见其品质不好,颜柳是来时带了火气,没有仔细分辨,但萧景可也不是蠢人,竟然也真喝了? 萧景似笑非笑:“托颜姑娘的福气,昨夜我喝了足足一整壶茶水。” 现下他口中还残留着这茶的味道。 显然,他对这事也是非常恼火。 昨夜颜柳匆忙离去,要准备第二日进宫的事情,要和人商量准备着备用方案,假若老皇帝对颜柳只是一时兴趣不愿意给高位怎么办?若是不能得盛宠,那颜柳的皇族消消乐计划根本就无法成行。 所幸颜柳今日面圣后可以断定皇帝是真的沉溺于她的美貌,但计划之外的是,颜柳不愿意进宫了,没有什么利益纠缠没有什么时局考量,她就是单纯地不想和一个老男人、一个长相难看满是油臭味的老男人在一起,她不敢想自己每天要和这样的人做亲密举动会是什么样的折磨。 如果真的不可行,她宁愿死也不要进宫,这件事太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彼时萧景刚得知颜柳心悦她,饶是他心性沉稳,也被这消息砸懵了,更别提后面颜柳还仔细剖析了她的心意,总而言之,直到颜柳离开萧景还是没平复心情,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已经是他多年养气的结果了。 萧景担心回府后会被伯父看出端倪,便打算冷静下来后再离开,但他独坐在屋中总是控制不住地去回想两人过往的相处,就发现了许多曾被他忽视的地方,譬如当时在天香楼内他只顾着质问颜柳和他疏远,却没注意到颜柳的神情不对。 而等他回过神来,天色早已大亮。 在这种状态下,萧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喝了什么,彼时他刚入口就察觉不对,但也只下意识想颜柳的口味变了,还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道颜柳别的口味有没有变。 至于茶水不好喝,味道怪?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柳柳常喝的茶,我怎么可能和柳柳的口味不一样,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柳柳的口味!以后我们在一起了,府中用膳全都按照柳柳的口味来! 他稍想了一下,就又沉浸在两人往日相处时的甜蜜之中。 所以萧景现下吃什么都只感觉到苦味和涩味。 颜柳语气中满是关心:“那你身体还好吗?”假如她眼中没有写满了期待,那倒真可能有着几分真心。 “你府中的人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哦,那可真是太好(可惜)了。” 萧景哼笑道:“若真的有问题我也舍不得让你喝。” 颜柳道:“我当然知晓你不敢让我喝……”她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后知后觉萧景说的不是不敢。 萧景迎着颜柳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舍不得让你喝陈茶。” 他没有掩藏自己的心思,眸中是明晃晃的爱意。 颜柳的心漏了一拍,侧头看向湖面,道:“你刚刚还说这是陈茶。” 萧景先回答了颜柳的问:“那是今年初的茶,这边没保存好,所以有些涩味。至于你那放了两年的茶,已经全被我喝了。” 说到此,他轻嗤了声,这么明显的区别自己竟然愣是没发现。 颜柳同情道:“那你真的是受苦了。” 萧景不想让颜柳装傻充愣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他直白道:“柳柳,以前我没想过放弃,如今知晓我们是两情相悦,我更不会放弃的。” 他面上有种奇异的光彩,连这破旧的八角亭都被照的富丽堂皇,又似初升的朝霞。 颜柳避开了他的视线,嗤笑道:“放弃什么?放弃得到我吗?萧景你以为我是个物件吗,可以任你摆弄抢夺?” 她陡然住口,意识到了自己情绪不对劲,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晓你是尊重我的,我只是……算了。” 颜柳有些懊恼,她今日被老皇帝恶心透了,心中又是对未来局势的担忧,再加上对面是萧景,她就有些没控制住情绪。 萧景面上没了笑,他缓缓道:“太子、三皇子、太子都已逝去,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东宫之位悬而未决。柳柳你费心扳倒太子定然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吧?所以如今正是时局紧张的时候,京中不少人都想在这一场变故中扶摇直上。 而柳柳今日盛装打扮——我估摸这一套下来起码要两三个时辰吧,还是一身自己不喜欢的打扮,起码柳柳不喜欢佩戴鸳鸯戏水的玉佩吧。 所以是谁在觊觎你吗?” 京中有谁可以让颜柳明知他的心思,却还要忍着不悦虚与委蛇的呢? 当然是皇宫中的那一位了。 第11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0 颜柳若无其事道:“你想多了。” 萧景并不相信,他神色郑重,“你打算怎么办?” 颜柳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今日来是为了寻求萧景的帮忙,想借白存的路子将人安排到皇帝的身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萧家受历任皇帝宠信,而且萧景曾多次惋惜生不逢时,没有能一睹先帝风采。 他和颜柳不同。 颜柳希望在位的是庸碌之辈是可以任人摆弄的泥塑木雕,这样颜家才不会受到辖制,而萧景是真的希望在位的是明君,是推崇君王至高无上的。 若是一开始让萧景知晓她的计划,事情极有可能不成行,而论起帝王信任,颜家是远远不及萧家的,哪怕没有证据,皇帝得知消息后也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直接下令诛杀颜家。 萧景又道,“是陛下吗?” “不是。” 萧景:“是了,也只有他才能让你顾虑重重,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颜柳:“我说了不、是、他,是你想多了。” 萧景没搭理颜柳,自顾自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九皇子毁容之后? 不,他毁容的那段时间正是朝中攻讦三皇子的时候,贵妃为了不让淑妃与陛下求情,整日痴缠着陛下。之后就是太子发动宫变,陛下更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事啊。” 颜柳:“所以我说了不是他啊。”她当然知道后面说起来意,就能证明是老皇帝在觊觎她,但是这不妨碍她现下不想让萧景三言两语就猜出来! 萧景摇头,言语间带了些火气:“不,我了解你,除了陛下没有人会让你这么委屈自己。柳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是九皇子毁容后,那就是在之前了。” 电光火石间,萧景想到那夜宫宴后颜柳的异样,惊道:“那夜宫宴后,陛下召见你不是为了敲打颜家,而是为了你?” 他再想到颜柳一定要太子亡故的态度,道:“是太子或者说是皇后做的,对吗?他们勾起陛下对你的兴趣,进而无心惩罚太子祸乱宫闱一事?” 颜柳面上闪过诧异,她没料到萧景几句话就已将事情推得七七八八。 萧景自然没错过颜柳面上的诧异之色,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他疯了吗? 这并不仅仅是出于他对颜柳的爱慕,更是身为臣子对昏庸君王的无力和厌恶。 先帝是英主,是明君,他在位时外征四夷,内理民生,弹压世家大族,或是弃市,或是流放。 颜家传承千年,历史悠久,可与颜家一样传承多年的赵家、宋家都已被先帝覆灭,其余家族最低也是有一房人被下狱,姻亲故旧被拔起诛族的。 可是颜家呢? 颜家是丢失了王位,但他们还能有封地,还有着自己的私军,哪怕不如开国那也是还存在! 先帝是不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吗?是不能。 颜柳的生父现在的颜家族长并不是中庸之人,而先帝要面对的不仅仅有颜家,他更希望体面地解决这一切而不是被颜家临死反扑造成皇位不稳,几番波折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先帝本来是想着用时间耗死颜家,过些年颜家的私军实力会大大削弱,安逸之地成长起来的军队不能和边军相提并论,那时私下依附颜家的人也都慢慢逝去,而新的一批人只要是聪明的都会看出颜家气数已尽,绝不会去上一条即将覆灭的船。 但是先帝猝然离去,这一切就有了偏差,起码颜家绝不像先帝预期时那么衰弱。 传承良久的家族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坚持,也有着见鬼的世界观,萧景接触过颜家人,他很清楚颜家内部是有不少人认为先帝赐婚是一场羞辱的。 因为先帝将军户的女儿嫁给了他们的少族长,哪怕彼时别的世家是被抄家灭族,哪怕军户出身的威远侯已经被封侯,哪怕蒋家小姐容貌出色且对颜父情根深种,在他们眼里,这都改变不了这是一场羞辱的事实。 而如今,陛下在觊觎颜柳。 哦,他还比颜柳年长一辈。 哦,他还有原配。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和颜家不死不休,萧景了解颜家这些人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觉得这是陛下在践踏他们的尊严。 萧景定了定神,道:“我会劝阻陛下这件事。” 颜柳皱起了眉,道:“陛下对我动了心,不是能轻易劝阻的。” 萧景:“颜家……” 颜柳阻止他说下去,道:“那我宁愿进宫,陛下是天子,本该富有四海,要一个美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萧景想通过给陛下分析颜家的实力来劝阻陛下行动,甚至于只要不是皇后和太子犯蠢,只要陛下真的被心腹大臣透露一二,那么都会有人劝阻他做这件事。 但是颜柳不愿意。 要是她愿意这么做,她早就行动了,纵然不能彻底打消老皇帝的想法,但是拖延个一两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先帝猝然崩逝,所以彼时和威远侯府的婚约反倒帮助颜家掌握了威远军。如今过去多年,皇家也对颜家降下了防备之心,这是颜家最好的机会,可以重新迈入朝堂、翻云覆雨的机会。 而一旦因为颜柳的事情挑起老皇帝的猜忌之心,颜家还是会受到限制。颜家是不能和整个朝廷相抗衡的,颜家是可以拼死给朝廷造成重伤,是可以让朝廷陷入内乱,是可以留存火种图谋复仇,但这都改变不了颜家的绝大多数人是要走向死亡,颜家的族地是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从颜柳的个人角度,她也不愿意。她不愿意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离京城,不愿意借着颜家的庇护度过一生。 尤其是在她距离成功这么近的时候。 太子之位空缺,剩下的皇子都没有强大的母族,而她有颜家这些年的经营,朝堂中有她的人,她已经暗中掌握了威远军,太子的幼子也在她的手里。 无论是谁继位,都会受到她的牵制,等到她在朝中地位稳固,她的势力真正走入台前,她也会真正地威胁帝位,乃至于颠覆帝位。 而这一切,却偏偏被一个人的色心毁了,颜柳没有办法放弃。 萧景劝道:“来日方长。” 颜柳冷笑:“就怕没有来日,如今不是先帝时,边境尚有蛮人需要防范。” 萧景压下心中怒火,道:“那你真的要进宫吗?去给他做嫔妾?” 颜柳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新奇道:“你觉得我给他做嫔妾这件事更重要?而不是其他的吗?” 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我进宫肯定不会安分的啊,你不应该关心老皇帝的性命吗? 萧家不会真的养出一个看重儿女情长甚过江山社稷的人吧……不会吧?不会吧! 颜柳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暗叹道莫非我就是那倾国倾城的美人,能一笑勾人心魄的绝世美人? 萧景被她这动作气笑了,他一打眼就知道颜柳在想什么,“你觉得你是吗?嗯……?颜美人儿?” 第11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1 颜柳讪讪,嘴硬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你在说什么啊?” 总之,抵死不承认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 萧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不辩驳,眸中明明白白透出看好戏的意味。 颜柳哀叹了一声,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了,只要露出些马脚,就能被萧景顺藤摸瓜将真相猜出个七七八八,只要稍一放松,他就能通过神态动作大致猜到自己的想法。 颜柳认命地说起事情经过。 她最后总结道:“情况就是这样了。” 萧景神色冷淡,强压住心中的火气道:“所以假若陛下能入得了您的法眼,你今天就不会来找我了,对吗?” 虽是问句,言语中却满是笃定。 颜柳摊手,无奈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人臣子却要被君王强行纳入宫闱,去做以色侍人的事情,这是会被世人鄙夷的。在你们萧家看来,陛下会对我有欲望这一定是我行事不检点,甚至认定是我勾引了陛下。你们萧家也肯定认为我就应该自尽以保全君王的名声,不要让陛下在在青史上留下污点,我说的可对?” 萧景冷着脸,不情愿地应和了一声,似是解释般道:“先帝是英主。” 颜柳理解道:“我知道,先帝是明主,萧家深受先帝信任,哪怕是在本朝,你们萧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我知晓你们萧家,但是我更知晓世家大族总是要为家族延续做些什么,付出些什么代价的吧,颜家如此,萧家亦是如此。 萧家族长选你而不是亲生子作为萧家继承人,不就是看重你的才能,笃定你可以带着萧家发展壮大的嘛。所以在一定的条件下,君王或许也是可以被适当舍弃的?” 颜柳呷了口茶,继续道:“老皇帝不算昏聩,但是他已经被这京城的繁花似锦迷花了眼,已经没有察觉祸患的能力了,也坚信如今是盛世了。 萧景,你进京前也在各地游历过,平心而论,百姓的生活是比乱世是好了许多,可也只是和乱世时候相比吧。我没有心怀天下的想法,但我并不介意去缔造一个盛世。 萧景,我乃至整个颜家只是不想每日提心吊胆地生活了,日日恐惧着哪一日官兵冲进颜家将我们就地诛杀。颜家是曾经险些问鼎天下,但已经过去几代人了,我的先祖已经长眠于故土,彼时颜家鼎盛时都不曾成功,遑论如今呢?颜家是真的愿意做大齐的臣子的。” 萧景面色不变,心中却也认可颜柳的话,颜家确实大不如前,虽然是个难啃的骨头,但绝没有造反的能力了。 颜柳看出萧景的动摇,再接再厉道:“渭水贪污一事,你真的相信皇帝此前对此一无所知吗?或许皇帝是察觉到了端倪,但他不想再起风波,只想维持表面的平静,继续沉浸在温柔乡中。随着皇帝的年龄增大,他也越发固执,听不得臣下的谏言了。 如今存活的几位皇子虽都没展露出过人天资,但也绝不是蠢笨之人。最关键的是他们都不是刚愎自负之人,是能听得进去臣下的谏言的,而且观他们行事,也可察出他们都不是心性残暴之人,甚至对百姓有几分同情怜悯之心。 皇帝岁数已过半百,这在历任帝王中岁数也不算小了,也算得上是喜丧吧。所以换一个帝王不好吗?在他年老昏聩前送他离世,他的名声可以得到保全,换一个年轻听得进去意见的,这只会让大齐江山更加稳固。” 颜柳毫不心虚地道:“先帝若是知晓此事,也定然是会含笑九泉的!” 萧景神色松动,他确实不喜今上,若是换一位聪颖的皇子登基也确实无妨。萧家是忠于皇室忠于大齐,可萧家并不一定是要忠于当今的吧,只要皇帝还是太祖的血脉,是先帝的血脉,只要皇权没有旁落,那或许也不是不行? 但……皇权真的不会旁落吗? 萧景问道:“颜家那边呢?他们也同意你这么做吗?你花费颜家几代人的经营送陛下西去,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你有想过要怎么应对颜家的族老吗?” 颜柳诧异道:“颜家最想就是得到朝廷的承认啊,只要朝廷愿意对颜家放下提防,那么我颜家付出些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在萧景满是不信的目光中,颜柳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朝廷都相信颜家没有狼子野心了,我相信朝廷是一定愿意让颜家再恢复王爵的。” 萧景了然,颜柳承诺的是不掺和储位之争,也不会试图去控制新君,颜家会归顺朝廷,只是需要一个王爵之位作保障。 颜家继续诱惑道:“这与萧家的祖训不算冲突吧?我们之间是可以有着共同利益的,大齐江山没有易主,而你们萧家得到先机,完全可以打着皇帝遗训的幌子立新君,而你萧景也可以一步登天。我不需要你们过多插手,我只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将人安排到皇帝身边的机会而已。这样一来,就算事情败露,也是我们颜家承担皇帝的怒火。” 颜柳嘲讽地笑了笑,道:“毕竟谁都知晓你们萧家对皇家忠心耿耿,就算有所怀疑,也造不成多少影响。” 颜柳心中哪怕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桃子也能让萧家摘,这件事只能让萧家做,若是颜家站出来说拿到皇帝遗诏…… 嘶—— 朝臣们不用过脑子都可以断定是颜家矫诏,各地的皇亲贵戚都会打着平叛的名头进京。 名声、大义……有时候还是比较好用的。 萧景背着手望着水面,蜻蜓低飞,山雨欲来。 此处院落靠近月亮湖,后院更是与月亮湖相连…… “从月亮湖可以直接出京,这里是你的后手之一吧?可惜现在让我知道了,这里怕是不能用了。我自认还没有让你信任到可以将所有退路一一告知的地步,所以你这样的退路还有不止一条吧?” 萧景眸色沉沉,带着逼人的锋芒,此时的他不是纵容颜柳对他动手的温润少年,也不是那个被颜柳一两句话就弄得头昏脑胀的世家公子。 颜柳爽快承认:“是啊,可是我不想走啊。” 她第一次直白地流露出情绪,满是不甘地开口:“就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了,我为什么要灰溜溜地离开京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吗?我宁愿放手一搏,纵是失败也不过是条命罢了。” 萧景知晓颜柳确定的事情极难改变,可还是试图改变她的想法:“颜家呢?颜家那么多的人命呢?还有威远候老夫人,你的外祖母,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第11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2 颜柳不躲不避,直视着萧景的双眸,道:“萧景,我是颜家的少族长。” “或许是以前颜家内部的争端给你造成了误会,或许是我和颜家人的相处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我需要每一件事都要经过颜家的同意。这点并没有错,在族老的眼中,我还太年轻,年轻到让他们无法放心将颜家交给我,但是!” “萧景,我是颜家的少族长,在两年前我就已经被正式确认为少族长了。我是在颜家列祖列宗面前,颜家族老的见证下,被当今的颜家族长——我的父亲确立为颜家少族长的。只要我没死,我代表的就是颜家。 颜家内部有着森严的规矩,我在颜家内部有着绝对的权威和话语权。我愿意在某些时候对族老退让、考虑颜家族人的想法,只是因为我愿意考虑,而不是恐惧会被废除继承人的身份而不甘心地退让。 只要我没有背叛颜家,哪怕颜家分裂我也会是颜家正经的少族长。” 颜柳起身走到萧景面前,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带着煞气的笑,眸中满是冰冷,道:“那个蠢物想要我入宫做他的玩物,这是对我的羞辱,也是颜家的耻辱。而这样的耻辱,只能通过鲜血来洗刷!” 有风自远方袭来,带着暖意,亭内更多了一分燥热,但两人间的气氛却降入冰点。 萧景道:“所以你是一定要弑君了?” 颜柳毫不犹豫道:“这是自然,他既然这么喜欢美人,那就去黄泉路上找美人吧。” 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并不少,比这糟糕的时候更多,那时候他们更年幼,养气功夫还不似现在这么好,偏又都是天之骄子,性子中都有傲气,更不懂得退让,那时候指着对方的鼻子搜肠刮肚破口大骂,甚至于动起手来,要长辈们赶来劝着停手。 最近这几年两人有了矛盾,信中也满是挖苦之词。 他们最善装出温和模样迷惑他人,偏偏总能被对方激得现了原型。 这一次的都算不上是争执,但萧景明白,这一次和以往的所有都不同,这一次可能会是他们真正的决裂。 颜柳给的条件很诱人,但是风险也很大。 正如颜柳所说,现在皇帝身体不好,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没有强大的母族,萧家稳稳当当地走下去,等待新帝上位也定然是会倚重萧家的,萧家也还是大齐的顶级贵族。 而颜柳给的这条路,萧家就可能要成为权臣了,这其中的利益确实大,但自古以来权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啊,纵然萧家可以全身而退,但萧家几代人经营的忠君名声也剩下不了多少。 萧景摇头,道:“这条路风险太大了,几位皇子都不是幼童。” 颜柳却是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轻嗤道:“若是你的长辈在这里,只会考虑哪个皇子更有天赋,谁会是明君,会考虑萧家要怎么扶持新帝坐稳帝位。而萧景你虽然还是要保证新帝的帝位稳固,却要萧家力压其他家族成为大齐的第一家族。 承认吧,萧景,你和我就是一类人,骨子里根本没什么忠君的想法,更不会愿意为君王无条件地献出自己的性命乃至于阖族性命。” 萧景道:“祖父对陛下一片忠心,我等后人自是远远比不上的。” 颜柳:“所以你们萧家忠君的名声也保保存不了几年,何不趁着名声尚在时好生利用一番呢?” 萧景:“我估摸着这名声起码还能保存几十年吧。” 颜柳整了整袖子,道:“那你是不愿意了?” 萧景:“兹事体大,我需要好生考虑一番。” 颜柳口中满是赞同,只面上神情却不是这样,她却没有多劝,转而道:“你说的午膳怎么还没上啊?” 萧景不知她心思,但还是答道:“我这就让他们摆膳。” 颜柳:“你倒是反客为主,那就麻烦萧家公子唤人摆膳了。” 一刻钟后,石桌上已摆好了饭菜。 菜色简单,并不奢侈,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荤四素外加一道甜点罢了。 颜柳举止优雅,但筷子舞得飞快,显然是饿极了。 她昨日知晓宫变消息,先是欣喜太子将三皇子等人解决,又是得到贵妃暴毙的消息,再之后和萧景谈话,又入宫,直到现在,整整一天一夜也不过只是吃了几口糕点垫肚子罢了。 实在是这短短两天发生的事情过多了。 待两人用完饭,侍女前来撤走桌上的碗筷,颜柳才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事情紧急,我没有多少时间给你考虑了,你总要给我个答案。” 萧景早已考虑好,萧家现在看似稳固其实归根到底也不过是看的帝王心意,他并不喜欢将生死都交给旁人,他更喜欢自己掌握主动。 而和颜柳的合作确实是萧家难得的机会。 萧景正要开口,却心下一动,道:“我若是不愿意呢?”他又添了一句:“我是喜欢你,但这毕竟是涉及阖族性命的大事。” 所以快点开口讨好我吧,快点对我撒娇吧。 若是往日,颜柳定然能从他的后一句话中意识到萧景的决定,也明晰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偏颜柳一夜未睡,又接二连三推翻原有的打算,脑子里全是弑君、立储这些事,压根就没情爱那根弦。 如此,颜柳自然没意识到萧景的决定,更别提发现他的小心思的了。 颜柳道:“那就不愿意呗,我总不能强迫你。只是萧景……” 萧景坐直了身子,他内心有些激动,他还没见过柳柳撒娇,他会喊我什么? 萧公子? 萧郎? 景郎? 还是……夫君? 萧景想到这,更加激动了,赶忙侧身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好几声,压住心中的痒意,也遮掩出面上的不自然。 若是让柳柳发现他在想这个……那就不是被掐几下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但他想的都没发生,却是听颜柳道:“太祖登基时就清理了一批大族,而先帝时又清理了一批大族,而这其中并不乏传承悠久的大族。这或许给你们造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不要和君王对着干,只要匍匐在帝王脚下,用着所谓的忠君名声就能得到帝王的眷顾,就能一直保全家族。但……” 颜柳轻蔑道:“这不过全凭帝王的心意罢了。谁也没有说帝王一定要重用、要善待忠君的人吧,况且你们萧家也真得甘愿做帝王的宠物吗?他高兴了就赏你们两根骨头,不高兴了就踢你们几下,你们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你们若是愿意,十几年前你们又因为什么和当今起了矛盾产生隔阂?” 萧景面色有些不自然,这并不是因为颜柳的话,这些他也考虑到了,所以才决定和颜柳合作。他面色不自然的原因是哪怕至此,颜柳都不愿意试着用两人的感情劝说他。 她是不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吗? 至于说颜柳不想用情爱去影响萧景的判定,那就是笑话了。似他们这样的人,就是要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可用的资源去达到自己的目的的啊。 第11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3 颜柳说话时紧盯萧景面上神情,自然也没有错过他一闪而逝的尴尬。 等等,是尴尬? 颜柳借着喝茶的功夫回想了方才说的话,没有什么会让他尴尬的啊?而且萧景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啊,当然,两人私下相处谈及情爱时除外。 等等,谈及情爱…… 颜柳似乎抓住了什么,但还没等她想清楚,就听见萧景的话:“柳柳,萧家对此并非没有察觉,也是因为那次冲突,伯父才终于决定和颜家交好。但萧家世受皇恩,太祖、先帝都待萧家不薄……” 颜柳听出这言外之意,萧家的长辈对皇室一片忠心,哪怕萧景的伯父——如今的萧家族长对皇室心生不满,也只能暗戳戳搞些动作,并不敢大张旗鼓做些什么,这才有了十几年前安排萧景到江南小住几年的事情。 当然,之后萧景表现出不俗的天赋后,就被萧家连忙带回,但两家长辈都不曾想到萧景和颜柳之间的情谊没有随着时间变淡,反而成了挚友,甚至如今更对彼此动了心。 颜柳:“萧家的路走错了,萧景想延续千年,就不该想着怎么做个好臣子。颜家可以传承至今靠的可不是帝王的欢心,萧家不能永远讨得帝王欢心,而也不是每一个帝王都喜欢你们这样的臣子。好的臣子应该是没有自己思想的。” 萧景赞同道:“我自然也知道这点。但如今也不过是第四代帝王,皇朝气运未尽,陛下膝下几子看着都是宅心仁厚的,这就足够了。” 不,这一点都不够,未来二十年的天灾不断,王朝气数已尽了啊! 若是系统要求的不是让更多的人在天灾中活下来,颜柳早就离开京城了,回族地养兵屯粮,暗中积蓄力量,只待日后了。 按朝廷如今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个人能有效组织起赈灾的,届时赈灾款有一分能用到灾民手中都是幸事,天灾不断,遍地流民,皇朝对各地的掌控力度会大幅下降,朝廷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要用来镇压各地的起义军。届时朝廷无力对付颜家,颜家可以大肆招手流民,训练军队,甚至攻城略地,只要面上对朝廷恭顺些,再利用颜家在朝中的人脉,足以让朝廷误认为颜家只是想要自保罢了。 而颜柳又熟知天灾结束的时间,这谁不能说是大齐气数已尽,所以上天才降下诸多灾难的,要不然怎么新朝就没有那些天灾了? 这条路虽然走的难,也险,可能哪里就冒出一个如太祖的人,一举终结乱世,但颜家事先准备,又有威远军,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而且这样的帝位名正言顺,再配合天灾的结束,只要再一宣传,完全可以坐稳帝位。 可惜了,这些颜柳只能想想了。 颜柳也不是特别遗憾,天灾四起,瘟疫横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灾害下的幸存者,命都没了也更谈不上野心了,盛世也不错。 “萧景,你是不是早就做好决定了?” 颜柳注意到了萧景对她的称呼,再一想,她当即就知道萧景分明是已经决定答应了,否则他就不会和自己这般,可怜她还想着…… 萧景眼中流露出笑意,“终于反应过来了?” 颜柳心中一松,萧景愿意插手此事,那她的计划十拿九稳了,她道:“皇帝后日就会前往行宫,最迟五日,皇帝就会招我去行宫伴驾。我希望在这五日内就动手,否则时间一长就有可能流传出皇帝看中我美貌的消息,我啊……” 颜柳拉长尾音:“还是想有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萧景心内盘算了下,果断道:“可以,就在后日晚上。我会让白存将陛下身边的人牵扯进宫变中,但你确定能安排人到陛下身边?” “我能保证,只要你让陛下身边有空缺就行。” 萧景犹豫了一瞬,还是道:“皇帝身边有一个小太监可以用,可以让他做发现陛下离世的人。” 颜柳挑了挑眉,她的人都动了起来,若是可以用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做报信者,这确实是太好了。 满是轻佻道:“那我就多谢萧郎的好意了。” 萧景一怔,却见颜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玩味道:“你方才打的不就是这主意?” 颜柳当然相信萧景待她的心意,但她更相信萧景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涉及阖族安危的事情,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你帮我就可以的,这其中牵扯良多,所以颜柳让出了大部分的利益。 可惜了,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她根本不需要和萧景合作,但想到今日早晨和皇帝的相处,颜柳顿时觉得值了,她不敢想象自己和皇帝独处会是什么样的灾难场景,她才不要进宫呢! 不知何时,萧景已经走到了颜柳身边,他双手放在颜柳的肩上,俯下身子,侧头在颜柳的耳畔道:“我还以为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颜柳歪头,带着分遗憾:“你早说啊。原来让你在五日内配合我行动,让你没有时间说服萧家长辈只能私下行动,等到事发后一定会被族内责难,这些都不算是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吗?那新帝的人选我也可以给些建议的……” 一触即分,轻得犹如羽毛落在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萧景飞速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颜柳却没有追来,她愣愣地抬手抚上唇角,因为惊愕,她的唇微张,越发惹人怜爱。 萧景眸色深沉,暗自压下心中躁动,“我不想听你全然客观的分析利弊,柳柳……”他笑着道:“我喜欢看你现在这样。” 颜柳自觉自己方才表现太丢人,可想到萧景昨夜听到自己喜欢时的表现,“彼此彼此,我也喜欢你那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颜柳也不想去考虑那些事了,她现在只想做些其他的事情。她拽着萧景的衣领让他俯下身,萧景自然地伸手揽住颜柳的腰,两人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打在颜柳的面上,她能从萧景黝黑的眸中望见自己的脸,更能窥见那深处的欲念,长而翘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 颜柳轻侧了下头,两人鼻尖轻蹭,这像是开启了什么阀门。 萧景在颜柳的额、眼角、脸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直到含住那嫣红的唇。 第11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4 颜柳整理凌乱的衣裳,带着不满地横了萧景一眼,“这衣服皱了。” 她眸中水润润的,这一眼越发明媚动人,萧景心中痒痒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满面春风地走上前,细致耐心地整理起颜柳的裙摆。 方才……他确实有些激动了。 颜柳抓住他的手,不满道:“你能不能只整理衣服?” 她着重强调只字。 萧景讪笑着讨饶,他想起方才美妙的滋味一时走神,手也就下意识在颜柳腰间多摸了几下,分明是第一次亲近,却像是早已熟稔对方的身体,能迅速了解彼此的敏感点,也对对方丝毫不设防。 颜柳注意到萧景的唇微肿,她眸中闪过惊慌,飞速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唇,不出她所料,果然也肿了! 她抬脚狠狠踩了萧景的脚,抱怨道:“这要我怎么见人?” 盛泉就在院子中啊,她毫不怀疑这件事一定会被盛泉笑上许多年! 思及此,她又踩了萧景一下,怒道:“方才让你停你不停!” “嘶——” 萧景口中呼痛,却没闪躲,只道:“啊?我还以为你是让我继续呢。” 颜柳气恼。 萧景安慰道:“你在这里呆一天,明天定然也就消肿了。” 颜柳哼了一声,“某人定然也是要在此处过夜的吧。” 萧景故作苦恼道:“柳柳,我昨夜未归,今日回去定然是要拜见长辈的,你看我这唇上的痕迹,唉,我也只能在此叨扰一二了。” 颜柳越发恼:“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更没有给旁人住的地方!” 萧景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巧了,今早我就安排人出门采买,恰好够我们吃喝,至于住的地方……” 颜柳危险地眯起眼。 萧景识趣地将最后几个字咽进肚中。 两人都知晓这是玩笑话,后日就要动手,萧景需要抓紧时间去联系白存,颜柳也要做最后的准备。 萧景把玩着颜柳腰间的玉佩,颜柳抬手按住他的手,道:“这个不能给你。” 萧景:“就当我们的定情信物,嗯?” “这个不行,因为它脏。”颜柳语气中满是厌恶,“之前老皇帝给我一个玉佩,被我摔坏了,故而我今日进宫戴了这块玉佩,以防他问起那块羊脂玉佩,我身上挂的玉佩含义不好。”她沉吟着道:“我有块常年佩戴的玉佩,过两日让人送给你。” “不用安排人送来,我等你亲手给我,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两人再见面,那就是新帝登基的时候,若是并不顺利,颜柳逃出京城后,萧景为了避嫌,或许两人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萧景轻声道:“一切都会顺利的。” 颜柳心中泛起些微的酸涩,她知晓未来二十年天灾不断,她相信纵然失败只要颜家撑过这几年,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她是不能活了,她没有完成系统任务应该会被收回这条命了。可这些萧景都不知道,只要事情失败,他就会面对族中的问责,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萧景看出了她所想,“柳柳,你想的都不会发生,就算事情失败,我也有办法保住如今的地位。而且,我相信我们会成功的,对吗?” 颜柳收敛心神,“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萧景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颜柳很少这么乖巧地呆在他怀中,他想和颜柳一直抱着在一起,但是有些话今日不说,日后也就没机会说了。 萧景故作不经意,极力淡化话语中的情绪,“假若你今日进攻后觉得皇帝还算可以,那你还会找我吗?” 他心中已经知晓答案,但他希望柳柳可以骗一骗他。 “不会。” 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声音在亭内响起。 “你真心狠,那我怕不是要等宫中出了位贵妃才知晓吧。” “不会。”在萧景欣喜地目光中,颜柳继续道:“皇帝不会给我贵妃之位的。” 萧景咬牙切齿:“那我要多谢陛下长得不堪入目了。” 平心而论,皇帝长得绝不至于不堪入目,但是萧景也是气极了。 颜柳目露赞同,抱怨道:“明明三皇子、九皇子都长得不错啊,为什么老皇帝会是那副模样啊,我也是见过长辈,谁像他那般啊。还要求面圣时注重仪容仪表,他那副模样配吗?” 萧景只觉心中怒火更甚,这是关键吗? 可颜柳的表情已经说明这就是最重要的啊。 她哀叹道:“放在面前的后族机会,我看老皇帝表现对我还是很喜欢的,可惜了,只差一步啊……” “谁让我已经心有所属,老皇帝和我的心上人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颜柳笑吟吟:“还醋吗?这种人的醋你也吃啊。” 萧景气笑了,“我在意的老皇帝吗?我在意的分明是你。” 在意你的想法,担心你以后会为了家族和另娶他人,担心你日后遇到相似的选择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担心你对我的爱意在许多许多事情之后…… 我不需要你对我有多爱,但我希望你可以别这么轻易地抛弃我。 可这些都不能说,这些说出来太可怜了,而且他们的未来还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彻底走入颜柳的心中。 颜柳笑了笑,“我们那时也没有关系啊,昨夜我是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这和我入宫并不冲突啊,萧景。”她握住萧景的手:“我们共同参与了弑君,我们会是天然的盟友,我们保守同一个秘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为什么还要慌张呢?” 萧景抿唇,“我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颜柳无奈,“我以为这足以证明,似你我这样的人,共同谋划关乎阖族性命的事已经足够了。” 颜柳感受扣在腰上的手臂力道不变,轻叹着做出了保证,“我只会有你,也只要你。未来三年我不会定下婚约,至于以后……那要看你我那时的感情了,你知道的,有些感情并不是一直热烈的。” 这是承诺不会另找旁人了,也会清理后院的人,三年内就算颜柳已经对萧景产生厌倦,也不会和旁人定下婚约。 “五年。” 颜柳叹了口气,道:“好。” 萧景又反悔了,“我不找旁人,你也不找旁人好吗?” 颜柳望着他,“萧景,我选择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假若她并不喜欢萧景,那她今日绝对不会找萧景,两方都是要她的人,那她做什么要和萧景合作,自己做脏活累活,好处都给别人得了。只是她心中有了偏向,所以和萧家合作成了最好的选择,她的心意是重要的啊。 所以当有一天她不喜欢时,她还要留在萧景身边,这绝不可能! 萧景眸中不满忧伤,哄道:“那你对我厌倦了,先和我说好吗?” 颜柳明知这人是故意装出的,可她偏偏吃这一套,无奈应了。 这种承诺也只能是约束自身,萧景不可能插手颜柳的身边事,颜柳也不可能插手萧景的事,所以这也只是一个君子协定,全凭个人自觉。 颜柳离开时,忽听萧景道:“假若我没有答应……盛泉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并没有,我进了这亭子后一直在你的眼下,不是吗?” 萧景应了声,恍若并不在意颜柳的回答。 颜柳掀起珠帘离开了。 颜柳将弑君的事情告诉萧景,若是萧景不答应却又走漏了消息……颜柳不会用这种事情赌两人的情谊,盛泉做好了准备吗? 他一直做好了准备啊,一直就是为颜柳清除所有不该在的人。 第11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5 山陵崩! 金麟卫夜扣城门,言皇帝于行宫中暴毙! 满朝哗然! 萧连元浑浑噩噩穿好衣服,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今日早晨他还和众人一同于京郊跪送皇帝离京,彼时皇帝面色虽然疲惫但兴致还是很高的,可皇帝竟然在当夜就驾崩了……这、这……这简直是荒谬! 如果消息不是皇帝的亲卫——金麟卫所说,如果宰相们没有连夜出城赶往行宫,如果前院没有匆忙宣他入宫的内侍,他简直认为这是在开玩笑! 管家面带愁色地进屋:“老爷,前面的内监又催了。可出去采买的人还没回来,府中还没有做好的丧服,也只能穿素衣先应对一下了。” 太子、太子妃、三皇子等人都死在前几日的宫变中,按理来说各家应当是准备国丧所需物品的,事实上他们也准备了,但! 皇帝却对此勃然大怒,甚至当庭斥责朝臣目无君父,更是要将出列询问按什么规格准备贵妃丧事的礼部官员下狱,幸好宰相出言才使得他免了牢狱之灾,却也是被贬到了蛮荒之地。 之后皇帝更是因为众人准备丧仪过快、准备的东西过于全面等等,疑心他们事前就得知宫变消息,甚至参与宫变,所以才能准备好这些丧事用品,之后更是找借口贬斥了十一个官员。 皇帝本就疑心重,又突遭变故——这还是大齐建国以来第一次皇宫生乱,心中闷闷不乐,加之年纪也大,见朝臣都哭丧着脸,自然是不可避免想到自己的身后事,要知道大齐的几任皇帝活得都不算长。 因为这京中众人都将自家准备的东西都销毁得一干二净,皇帝都不在意皇子们的身后事,朝臣还在意个什么啊,所以现在府中竟找不到一点生麻白布。 萧连元对此早有预料,他摆手示意无碍,一边匆匆忙忙向外走去,一边叮嘱道:“多安排人去采买,也不要只在京城采买,京中各家都没有准备,料想京中也没有多少存货。你现在就安排人去周边郡县采买,多采买些。” 管家躬身应了。 萧连元刚出了后院过了月亮门就被萧景拦住了,他震惊道:“你不是要去行宫的吗?” 早就等候在此的萧景不慌不忙地道:“宰相们年纪大了,纵然他们心中着急但顾虑宰相们的身体,车队行驶的也不快。我过会骑马去行宫也是来得及的,不过时间确实有些仓促,所以叔父还是先听我一言吧。” 萧连元嘴唇紧抿,面带寒霜地听完了萧景的话,没有再说一句话,便快步离去。 萧景站在原地摇头叹息,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亲口嘱托叔父的缘故,他这位叔父,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偏偏少了几分对时局的洞察力,又因为祖父的教导对皇室有着两分愚忠,心气却又极高,若是安排旁人送信他定会当做没看见,进宫后还要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时间紧张,萧景也只能对这位叔父说得不客气些了,连消带打地让他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 萧景在心内盘算了下,行宫处早已安排好了人手,那边并无宗亲显贵,虽然有皇帝的亲信但都官职低微,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能主持大局,等宰相到行宫时,那处也都清理干净,看不出什么问题了。又有先帝暴毙的例子在前,朝臣纵有疑虑也不能笃定是人为的,而且他们也没时间追查了,只要没有证据再多的疑虑也都只能是怀疑。柳柳选的时间可真巧妙。 这时间太巧了。 坐在马车上的萧连元如是想到,现在宫变还没有一个结果,明眼人看着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策划的,更有可能是太子、三皇子都在其中插了一脚,但是……太子和三皇子都死在了那场宫变中,太子还是为了救驾而死! 皇帝对此也是心存疑虑的,但都没有处理啊,这距离宫变才过去几日,牵扯进宫变的人或软禁或下狱,可都还没有定罪,皇帝一去,这京城的热闹可大啦。 先说后宫,叛军是从太后宫中的密道进宫的,太子疑似有嫌疑,太后现在是闭宫礼佛,皇后是被禁足,但是没被废啊,贵妃去世,淑妃被训斥但也没被废啊。 现在皇帝去了,总要有人主持大局的吧,太后是先帝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皇帝的生身之母,朝臣总不能指着太后鼻子说你涉嫌谋反,所以要安心礼佛别插手前朝吧。皇后是先帝为皇帝挑选的妻子,是皇帝的发妻,家中祖先更是开国功臣之一,就算皇帝在也没有说废皇后啊,现在朝臣指着皇后说你涉嫌参与宫变,所以要废后? 萧连元想想都觉得前途无亮。 哦,对,还有新君,新君还未立啊。 原来皇帝膝下孩子还是很多的,但是经过宫变,成年的皇子也只有五皇子、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但是贵妃去世后,五皇子就去守皇陵了啊。 朝臣虽不知缘由,但也猜测是不是五皇子也参与了宫变了啊,但也可能是皇帝因为贵妃离世悲伤过度,不想见到五皇子呢,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五皇子,所以才让他先暂时离开京城避开这段时间的混乱啊。 九皇子的养母是淑妃,淑妃是太后的侄女,而淑妃才被皇帝训斥过,国舅爷一家子都被软禁在府中,京中谁不知晓淑妃九成九是插手了宫变啊。 其实最好的选择是十一皇子,可惜他的生母出身不高,还是因为诞子有功才被晋升为嫔,可惜了。 这意味着十一皇子在前朝没有可信的人手,在后宫也没有立刻用得上的人,而太后、皇后都不会容忍一个健康成年的皇子活下去的,这是她们乃至她们整个家族最后的机会,最后不被清算宫变的机会。 这其中区别就在是谁下手了,若是太后下手,那十一皇子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萧连元整理衣衫踏下马车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惋惜,可惜了,可惜皇帝驾崩的消息传的太快太广,否则朝臣还有机会护十一皇子周全。 杨正兴凑到萧连元身前,打断了他的思绪,直截了当道:“太子待你不薄啊,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说的可对?” 是啊,太子虽然已经逝去,虽然他生前屡遭弹劾但他并没有被废,他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这是太子的嫡子啊,皇后和太子妃的家族也不会放弃这近在眼前的利益。 “孩子太小了,十四皇子今年都十三了。” 萧连元满嘴苦涩,他又何尝不想让皇太孙继位啊,可是这太小了啊,皇帝膝下还活着的未成年的皇子就是三个,其中十四皇子今年都十三了,十六皇子五岁,十七皇子四岁,让皇孙继位太难了啊。 萧连元又劝了一句:“社稷为重啊,诸王都在各地看着呢。” 若是真让幼儿继承皇位,说不定诸王就要挥师北上了啊,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让皇权平稳过渡,这才不愧对先帝啊。 蒋正兴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第11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6 京内暗潮涌动,时局越发扑朔迷离,众人都看不清事情的走向。 太极殿。 萧连元踏入殿内,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本该禁足的国舅爷,也见到了面色难看的同僚们。 殿内乱哄哄一片,比清晨的集市还要热闹,叽叽喳喳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觉得喧闹极了。 “还请诸位冷静,如今圣驾在外,丞相们都已出京恭迎圣驾,京城这边还要诸位拿出个章程来。” 杨正兴高声说道。 殿内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声。 “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荒谬!陛下身体一向健硕,这其中一定是有问题。” “确实要拿出个章程,陛下可有留下遗诏?是立哪位皇子为新君?” 其中也掺杂着对杨正兴出现在此的质疑不满之声。 “宫变之事尚未查清,杨正兴你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我看这事和你脱不了关系!” “宫变一事就是太子主导的,如今陛下薨逝就和废太子脱不了关系,定然是你杨正兴一手谋划的,你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还不来人将他拉出去!” “陛下初到行宫就出事,皇后主持宫务数年,这定然是皇后做的事!” 这人话语刚落,就被定远侯一脚踹倒在地,只听他冷笑道:“皇后娘娘也是你这个狗东西敢诋毁的,以下犯上的畜牲。” 定远侯是皇后的同胞兄长,行事一向谨慎,前天还给皇帝上了请罪折子,这几日的朝会皇帝都没有允许他参加,今日他出现在这里,也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太子的嫡子还活着呢。 定远侯这一脚丝毫不能震慑到旁人,众人七嘴八舌说出各种猜测,没一会大殿内的朝臣都已经拳脚相向,不时飞出靴子、官帽等等。 萧连元慌忙躲到角落处,顺手拉住还想上前劝架的杨正兴,“别劝了,你如今劝他们也听不进去,只会打得更厉害。” 杨正兴心中冷笑,他就是要让形势乱起来,越乱越好,想想从龙之功,想想后族这些年的肆意,想想太后,只要个人都有小心思,只要大家都忙着册立新君,那就不会有太多人关注皇帝的死因。 帝再尊贵,可那也已经死了,也没有办法给人荣华富贵了,当今可不是先帝,能让朝臣心甘情愿为他赴死,愿意不计后果地为他寻求死亡的真相。 “萧连元,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但是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明哲保身吗?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先帝?” 萧连元被杨正兴这话说得一懵,没拉得住杨正兴,他望着杨正兴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方才的话,不期然想到了父亲的教诲,是啊,我萧家要忠君啊。 他这念头刚起,脑海中就又冒出了唇角含笑的萧景,彷佛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刚生出的豪情荡然无存,再不敢有分毫冲动。 萧连元脑子和浆糊一样,每当遇到关键事情他就会犹犹豫豫,一方面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另一方面,他还有把柄在萧景手中,萧景虽来京时间不长,但萧连元已经见识过萧景的手段,虽然有些羞耻,但说实话他身为长辈却害怕这位族侄的手段。 远处的杨正兴窥见萧连元面上的犹豫,心中一凛,莫非萧景没有搞定萧连元,他心中惴惴,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急急忙忙钻进人群中劝架,当然这越劝朝臣们的火气越大,这就和他无关了。 杨正兴不信任萧景,但他信任颜柳,他也只能信任颜柳,不管萧连元现在怎么想,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得到定远侯的信任,要让皇后全然信任他,他记得颜柳的吩咐,皇孙这次是不能继位的,但皇孙总有长大的一天,皇帝也不是不可以再换。 萧连元终于下定了决心,其实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萧景能在这关头还要亲自见他就可知萧景对此的看重,他不敢真的违抗萧景的安排。 萧景要求他全力推举九皇子登基。 萧连元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陛下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太医院的脉案也有记录,诸位,请听我一言,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请新君王即位。” “你说得倒是轻巧,谁不知道要请新君主持大局,但新君的人选还没定啊。” “是啊是啊,我看啊还是要请五皇子回来,他居长,生母又是贵妃,也占了一个贵字。” “哼,荒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迎陛下回宫,礼部的官员呢?” 杨正兴的心一沉,装作没听到那人的话,只专心反驳前一人的话:“有嫡立嫡,这是礼法,太子的嫡子还活着,自然是要立皇孙!” 这话一出,朝堂内又炸开了锅,更没人去管远在行宫的皇帝了。 杨正兴按下心内对皇帝的愧疚,只希望大家吵吧闹吧,最好拖个三五天的,等皇帝下棺之后谁也看不出皇帝有什么问题了。 萧连元也赶忙道:“如今局势混乱,更需要年长持重者主持大局,五皇子是替陛下向先祖尽孝,我们不能阻碍五皇子的孝行,那就立九皇子如何?九皇子也成年了啊。” 群臣并非都是谋取私利的人,有心忧社稷的便觉得萧连元的提议非常好。 杨正兴赶忙和萧连元打对台,现在就这么定了那之后怎么办啊?让新帝见陛下最后一面,然后再追查陛下的死因嘛? 定远侯立刻附和,皇后一系一反之前的沉寂,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来,太后的娘家也毫不示弱,没说两句群臣又开始打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新君是谁决定了宫变是谁策划的,九皇子是淑妃的养子,他登基后再查宫变一事,那九成九要栽到皇后头上,那定远侯阖族都得不了好。 月沉日升,群臣都没有商讨出一个结果。 期间太后、皇后都派人前来问询,但因为宫变一事,朝臣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其实也都不像之前那么尊重她们,甚至有朝臣当场表露出不喜。 而事情的影响还在扩散,金麟卫夜扣城门的动静太大,朝中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先隐瞒皇帝的死亡,各地诸王都陆陆续续得到了消息。 诸王的封地距离京城遥远,就算他们有反心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准备好的,最好的情况就是趁着诸王还没反应过来定下新君,但是这对萧景和颜柳并不利啊。 时间仓促,他们的行动并不是天衣无缝,他们需要让朝臣忙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思量皇帝的死因,忙到只能将皇帝匆匆封棺。 第11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7 行宫。 宰相们对皇帝暴毙心有疑虑,多年前先帝也是这样突然在皇宫中暴毙,彼时由萧、顾、李三家联合查探多日,也没有找出任何异常,最后认定是先帝积劳成疾的缘故。但这位皇帝,可不是一个勤政的主啊。 得益于萧家的名声,萧景顺理成章地混进了内室。三言两语间就让宰相们怀疑起了是宫中人下手。 萧景知晓如今的几位宰相,都不是真正能担得住事情的,也不是为了大齐社稷不顾惜身家性命乃至阖族前途的,大齐是有这样的忠臣但也都被皇帝不喜,不是去地方任职就是告老还乡了。 萧景想到此,心下暗嘲,他的祖父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嘛,所以皇帝登基后,地位一稳固就让他老人家告老还乡了。 萧景之前的话已经让他们直接猜测是宫中人所做,太子去世,皇孙尚在襁褓,而且皇后的嫌疑尚小,更可能是太后所做。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皇家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事情。 三皇子虽然已经魂归九泉,但是太后一向偏爱娘家,为了家族不被皇帝清算,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吧。但太后真的这么蠢吗? 太后当然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萧景如是想到,但是先帝也是暴毙啊,如今的几位宰相在当时都外放在外,并不知晓当时京城是如何掘地三尺的调查的,相反他们是真的感受过太后的强势,也无数次经历过太后因为家族和皇帝争执、为难朝臣,三皇子贪污一案才过去没几天,这样一来他们也会第一反应先疑心太后。 许相先开口:“陛下突遭变故,太子是陛下的寄予厚望的长子,太后最近身体也不好,陛下日夜担忧,这般之下才……” 这自然是为皇帝遮掩,明面上说的是陛下伤心太子离世,其实是在说陛下伤心贵妃离世啊,贵妃刚离世陛下就搬进行宫,这就是避免睹物思人啊。 次相面色不愉,却也没出言反对。 萧景心下诧异,他悄悄望去却见许相朝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笑中满是善意。 众人一番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将皇帝运回京城,但这具体如何操作还是要好生讨论一番的。 等众人离开,许相拦住了萧景。 “我膝下诸子都资质平平,而我年纪已大,若非最近朝中事情不断,我就上书于陛下请求告老还乡了。我离乡已有数年,也是想念乡音了。” 萧景露出恰到好处地关怀,言辞中满是关心。 许相能到如今这个地位,靠的就是他行事谨慎,从不出头,安心在朝堂上做皇帝的应声虫,他没有说假话,他现在是真的准备告老还乡的,京中平静了二十多年,可最近风波不断。 先是太子被陛下厌弃,之后是三皇子贪污修河堤银子继而引发朝堂官员大变动,然后更是诸多皇子葬身于宫变中,太子也离世,国朝储君空悬,许相本以为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现在竟然连皇帝也去世了。 许相预感到京城中不会再有平静日子了,而他的子嗣都是中人之姿,再在京城呆下去只会引火烧身,他是真的想去地方上避避的了。 他不想追究皇帝的死因,他只想早日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所以出言暗示众人皇帝是伤心贵妃离世、郁郁寡欢,所以才离世的。 太后、皇后、九皇子、皇太孙等等,许相并不想掺和进这场争端,他的家族也经不起这般磋磨,他只想早点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故而他拦下萧景,有意对萧景示好,表明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可以提,这一方面是看重萧家底蕴深厚,另一方面也是看重萧景的潜力,想留下一份香火情给子孙。 谁让他的家族其他人都资质平平,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提携的人啊。 他这番做法倒是帮了萧景一个大忙,都别追究皇帝死因了,赶紧封棺下葬吧! 萧景对许相的言辞间透露出些许担心,担心旁人都忙着讨好新君却忽视陛下丧事。 许相心中感慨萧家对皇室的忠心,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下此事,京中一片混乱,新君未定,他能做的也只有先让人将棺木运来行宫了。 等皇帝入棺,萧景的心稍松,颜柳派人用的毒药初时看不出变化,但死后两三天就会露出痕迹,所以必须要尽快入棺,封棺后再想打开可就难了。 行宫偏僻处。 白存神色阴沉,“你让我对陛下说他身边的内侍参与宫变,就是为了将你的人安排到陛下身边,对吗?” “你想让五皇子登基?” 萧景直白道,事到如今,白存知道是他做的也没什么意义,他揭发萧景就是在揭发自己,而且他并没有证据,更不知道颜柳也掺和其中。 白存若是说出去,萧景反能将事情全推给他,继而全身而退,当然这时候还是要适当的安抚的。 白存也知晓当前的情况,面上浮现出怒火,想讥讽几句,却不知在顾虑什么忍住了,只额上青筋暴起,过了好一阵,才颓然道:“不,让五皇子做个闲王,好吗?” 萧景像是第一次认识白存般,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叹道:“你竟然对贵妃也有真情啊。” 白存心知萧景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绝对不是想做个辅导帝王的忠臣,五皇子的身世有问题,若是真的要求萧景扶持五皇子上位,那他以后也是做萧景的傀儡,甚至也要英年早逝。 做个富贵闲王就很好了,萧景愿意护着他一二,让他安稳过一生就好了。 *** 坤宁宫。 皇后听完兄长的话,满是不甘:“真的没办法了吗?” 定远侯:“你不信我,还不信杨正兴对时局的判断嘛,皇孙太小了,他是不可能继位的。娘娘别忘了还有诸王啊,宫变一事太坏了,前朝就是因为皇帝年幼才掀起诸王之乱的。” 皇后沉默良久,神色漠然,“那我也要它死,那我也要是唯一的皇太后。” “这是自然的。只我们现在不能退却,否则那边得寸进尺,反而要将宫变的事情栽到我们身上。杨正兴估算过,等诸王得到消息再到做出反应,这其中约有半个多月的缓冲,这期间我们一定要姿态强硬,这样最后太后面对诸王的虎视眈眈,一定会对我们做出极大让步。” 皇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娘娘,来日方长。” 第11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8 太后终究是对十一皇子心软了,“小十一身上原本就有腿疾,他也是我的孙子,小九和小十一谁继承皇位对我都是一样的。” 承恩侯听出太后话中的警告,太后愿意为了娘家全力支持九皇子,但也绝对不允许十一皇子丧命,她已经承受不了丧亲之痛了。 太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不施粉黛,额头、眼角都显现出许多皱纹,一反往日的盛气凌人,她声音中满是虚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承恩侯心下一酸,来时想的所有话都咽进了肚子中,“阿姐要多保重身体啊,皇后狠毒,大郎的子嗣还要您看顾啊。” “我这一生……唉,你说这是报应吗?先帝去时我心中满是欢喜,可如今大郎竟然也和他父亲一样……” 言到此,太后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她为了娘家和皇帝多有冲突,但那是因为大郎是皇帝啊,已经不需要她担忧了,所以她总是偏着娘家一些。他们的母子感情一直很好,曾经的宫闱岁月中,面对着其他妃嫔的压力、面对着先帝的不喜,他们母子支撑着走到了最后,赢得了所有。 太后以为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难过的时候了,但先是她最疼爱的孙子——三皇子死在宫变中,又是亲生子嗣骤然离世,她有些坚持不住了。 太后已经看开了,她很累了,但她还不能休息,皇后心思毒辣,为了太子的那点骨血,她一定会想着杀掉大郎所有的子嗣,这绝不可以! 承恩侯劝了几句,终究还是没忍住道:“我听说十一皇子的腿疾加重了,以前是行走时看不出异样,但宫变受了伤后,现在已经不能行走了?” 太后投来冰冷一眼,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没有平日的温和与疼爱,含着怨透着恨,像是失去子嗣的母狮,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 承恩侯讪讪:“是我的消息有误,十一皇子在宫变中没有受伤。” 太后再也忍不住,随手拿起茶盏砸过去,承恩侯连忙躲闪,茶盏坠落在地发出响亮的声音,茶盏瞬间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瓷划过承恩侯的侧脸。 自从皇帝登基后,承恩侯因为太后的庇护在京中风头无两,昔年皇后的父亲还活着时也要对承恩侯退避三舍,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原地。 皇帝尊重这位舅父,甚至免了他的叩拜,彼此之间只以家礼相称,太子也是被承恩侯训斥过的,偏偏因为太后,太子只能受了,面上还要感谢承恩侯的教导。 所以现在这位承恩侯可以若无其事地要求太后废掉十一皇子的双腿,彻底断绝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毫无对皇子的尊重,仿佛是如鸡狗一般可以被他随意玩弄。 太后想起她和皇后也是有着关系不错的时候,皇后是大家出生,行事规矩处事公正,哪怕皇帝一直偏爱贵妃,可也给了皇后正妻的尊重,宫中大小事都交在了皇后手中。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和这位儿媳关系不好的呢? 是一次家宴上承恩侯当场指责皇后处事不公,委屈妃妾,还是承恩侯几次三番地为难太子,又或是承恩侯想让他那个不学无术、一生陋习的儿子尚主? 太后才发现原来曾经他这么纵容承恩侯啊。 她的心更累了,倦到极致,连愤怒都是无力的,她已经不想和承恩侯再说些什么,只挥手让他退下。 承恩侯捂着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太后身边的姑姑强行拉着离开了,太后还能听到桂宁的劝告声。 等桂宁回到殿中,太后语气中透着迷茫、后悔:“桂宁,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是不是不该那么偏向娘家啊。 桂宁一生未嫁,陪着太后经历了风风雨雨,她是太后宫中的一等得意人,就算是皇帝也要对她客气两分。 桂宁快步上前跪在太后身前,伸手握着太后的手劝道:“娘娘想想九皇子他们,娘娘要为他们振作起来啊。” “是我太纵容他们了。” 桂宁没有反驳,她心中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过往因为太后对承恩侯的优待,她不敢多提,可现在……桂宁握着太后瘦弱的手,心中明白因为皇帝的死,太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太后的身体撑不住了啊。 到这时,她也想说些原不该说的了:“我是陪着娘娘进宫的,我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这或许不是时候,但奴婢活到这把岁数也是值了,今天奴婢说些大不敬的话。” 太后回握住桂宁,“说吧,你现在不说我怕我以后就听不到了。桂宁,我能感到我的身体在变差啊,我真的很累了,我现在才发现我这一生竟然没有一丝快活的时候。桂宁啊,我要去见先帝了,去见陛下了啊。” 桂宁鼻尖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温热的泪水滴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继而缓缓流下渗入太后的衣衫中。桂宁的岁数也是能做人祖母的了,哭起来是远远比不上那些小姑娘惹人怜,但太后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哭泣,各式各样的面孔下藏着种种恶意,桂宁哭起来不好看却是真心实意为她哭泣的啊。 桂宁很快调整好心绪,“我是陪着您进宫的,大家都说先帝不喜世家大族,所以才选了您做妻子,但是娘娘……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太后微愣,“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的!”桂宁近乎嘶吼道,这时的她忘记了所有的宫规,忘记了面前的人是大齐最尊重的女人,忘记了太后可以一言决定她的生死,她急急忙忙道:“先帝是嫡长子啊,他何等尊贵,他要选择家世清贵的人,要避开经年的世家大族,那也有许多选择。而且那时开国功臣也才传了一两代啊,还远远达不到威胁皇权的地步。” “娘娘,那时您家还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啊,您的父亲成为三品大员是因为您被封为皇后啊。他一生都庸碌无为,却能一直是朝中重臣,先帝之所以打破他唯才是举的用人原则是因为他是您的父亲啊。先帝娶您是因为他出宫见过您,先帝想要的只是您这个人啊——” 太后惨笑:“我倒是忘了,先帝是和我说过的啊,他说他在灯会上对我一见钟情,说他向父皇求娶我,说想和我白头偕老。可是后来都变了,为什么变了呢?是我求他给父亲侯位还是求着他给弟弟安排一个尚书之位?” 时隔多年,太后又想起了先帝一次次的甩袖离开,又想起了他那失望的目光。 她太惶恐了,她一跃成为大齐的国母,那时大家都说先帝有太祖之风,说先帝是明君,但她什么都没有,她害怕会被先帝废掉,她需要先帝证明对她的偏爱,她也需要增强娘家的势力。 明明前朝的皇后家中都会被赐爵位,她是大齐的皇后啊,她的孩子是太子啊,她的娘家怎么还能是籍籍无名呢?她的亲眷怎么还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被缉拿下狱呢?母亲进宫时的哭诉,伯母进宫时的祈求……她又想起家中指责她忘本、指责她不孝的话语,原来她都还记得啊,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娘娘,错了,都错了啊,我们都错了啊。奴婢这些年看着陛下的后宫,才发现先帝从来没有想过废弃娘娘啊。小主子出生就被封为太子,钱贵妃对娘娘恭恭敬敬,从来不敢有丝毫不敬,宫中大小事都交给娘娘管辖,就算是钱贵妃想更换宫人都要亲自到娘娘面前报备啊。 是……是他们进宫一次次鼓动娘娘为他们加封,是他们说娘娘的后位不稳,娘娘和先帝的争吵都是因为他们啊。” 太后陷入迷茫:“我和大郎的争吵也是因为他们啊,我这些年偏爱淑妃和三皇子……桂宁,你说大郎心中有没有恨过我啊?” “可是我也没办法啊,那是我的娘家啊,我还能怎么办呢?” 桂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道:“娘娘这些年在宫中锦衣玉食的,但是整日提心吊胆,从没有一日开心的。娘娘在宫中这些年,却都是为了他们忙碌,他们打着娘娘的名头作威作福,闯了祸就找娘娘,却都是坏了娘娘的名声。 娘娘不舍得奢靡,可我听说承恩侯府上过得比皇帝还好上三分。娘娘啊,这是为什么啊!” 太后也不知道啊。 若是颜柳在此,只觉得太后没有意识到主次,不是出生世家大族却偏偏要跟着世家大族学,世家大族的女郎是靠着父祖的余泽进宫,这一辈子最起码也能保个妃位,若是放在前朝还能出宫自行婚娶,因为这种种所以不能和家族撕破脸。 但太后不是啊,整个家族扒拉一下也没一个能用的,全族都靠着太后过活还敢给太后脸色看?太后的亲生子是皇帝,母子感情还深……颜柳想不通,颜柳不理解,谁要求太后一定要为全族无怨无悔付出的啊? 承恩侯一个废物都能是族长,他有为全族付出什么吗?哦,他付出了同胞姐姐啊。 太后还宁愿委屈自己的子嗣也要抬高娘家子嗣的地位…… 桂宁摸了摸手腕的佛珠,道:“奴婢说这些只是想让娘娘不要全为了承恩侯考虑啊,娘娘是要去见先帝的啊。” “我也是要去见大郎的啊,他的孩子不能再少了啊。大齐的江山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啊,你等会去告诉皇后,我同意她的要求了,淑妃不会活过今夜,但是!年幼的皇子要立刻去封地! 只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皇后就不能威胁到她们的性命了。 桂宁,你说小九是宅心仁厚的吧?” 第11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69 八月初三,仁宗在行宫突然离世,没有留下遗诏,太子之位空悬,朝臣争论不休难以确定新君人选。 八月初五,太后与皇后先后驾临前朝,一同商讨新君事宜。 八月初九,年仅十三、尚未成年的十四皇子于宫中意外落水,高烧不退,当夜就因为风寒过重而离世。 至此,仁宗膝下仅有五子存活,分别是在守皇陵的五皇子、已经成年的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五岁的十六皇子、四岁的十七皇子。 八月十二,有藩王上书希望能来京祭拜仁宗,朝廷发文明言不需要各地藩王到京师祭拜,委婉含蓄地表明希望藩王们守好太祖遗训,藩王非召不得入京。 八月二十四,仁宗去世第二十一天,各地藩王发往京城的书信更多了,朝廷得到密报已经有藩王离开了封地,京城北门于当夜失火,幸亏有人及时发现扑灭了火。 八月二十五,淑妃悲痛欲绝,自请殉葬,于寝宫内自缢身亡,太后有感于淑妃的赤诚之心,加封其为皇贵妃。 八月二十六,举行大朝会,确定九皇子为新君,同时齐王距京城只有两日路程。 八月二十九,盛泉领兵击退齐王,齐王于乱军中坠马身亡,新帝对盛泉大肆封赏,命其负责京城守卫。 藩王集体上书要求新帝治盛泉之罪,折子中情真意切地写明齐王再有过错也是天家血脉,是陛下的叔父啊,怎能让他于乱军中被众人践踏而死呢?盛泉是故意这么做的啊,王爷有王爷的死法啊,请陛下治盛泉的罪,否则将人人自危啊。 这是在威胁陛下,要治盛泉的罪来否则各地藩王会怀疑陛下想对他们动手。 朝堂为此争论不休,看法不一,新帝没有发表意见,对藩王的上书置若罔闻。 九月三号,京城大乱,京中多家府邸失火,有贼子混入京城,意图谋反。幸好颜柳提前发现苗头,及时上报新帝,及时遏制了叛乱。 九皇子……不,如今该称呼新帝了,他抬脚踹向桌案,桌案晃了晃没有被踹倒,但其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尽数散落在地,新帝神情阴冷,眸中有着熊熊怒火。 萧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他含笑着拾起地上的一本奏折,打开一看,赫然就是请治盛泉之罪的。他又捡起另一本,这是请加封太后的胞弟承恩侯为承恩公的。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新帝怒火未退,满是恼怒道:“这皇位应该让他们来坐才是,他们有把我当作皇帝吗?一个个都想操纵着我。” 新帝这恼怒七分真三分假,他刚上位任命的第一个人就遭到了朝臣的反对,都说应该安诸王之心,不应该对盛泉大肆封赏,可他们忘了是诸王先违背太祖之言私自上京的!父皇尸骨未寒,承恩侯就急忙要加封,他要加封为国公,他的子嗣要加封为侯,皇后那边可都还没有说什么呢。 思及此,新帝又恨恨道:“他还想着让孤娶了他家的女儿,哈,他家的嫡女都已经定下婚约,现在是准备退婚入宫还是要让孤娶他家的庶女,孤是天家血脉还是他们是天家血脉,一个个的都被父皇养大了心思!” 萧景心下微哂,九皇子的母家门第衰微近乎于无,而且还在边疆尚未赶到京城,九皇子之前在淑妃手下,更没有经营自身势力的机会,他现在能倚靠的就是萧景。 他能给萧景平步青云的机会,也希望萧景能帮他解决所有试图控制他的人。 相比于萧景,新帝的嫡母、皇祖母、诸多皇亲们威胁更大,太后、皇后都在宫中经营多年,新帝也怕他哪一日会暴毙身亡,至于藩王,新帝终究是没有遗诏登基的,他感受到了诸王对皇位的觊觎,心中既是愤怒也是担心。 萧景道:“承恩侯既然要爵位,陛下就给他吧。” 新帝没想到萧景会这么说,不满道:“你就想出这么个方法?” 新帝年幼就被淑妃抚养,贵妃并不喜欢他甚至对新帝心怀杀意,为此新帝只能一心一意讨好淑妃以求活命,彼时淑妃亲生子三皇子尚在,九皇子为表忠心自然是全力表现得废物些,如今登基后却显得天真了,若是萧景的父祖在此或许不会对新帝的态度有所意见。 但是很可惜,在这里的是萧景,他骨子里就有点不在乎尊卑的,所以可以在稍作思考后就愿意和颜柳一起毒杀仁宗,而真将这个做成了,萧景已经很难对帝王产生畏惧了。 如果说他之前的目标是做个治世能臣,和陛下君臣相得,那么他现在更想成为权臣了,是那种架空皇帝一切权力的臣子。 在这种时刻,萧景还能分神想颜柳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确实不想如祖父那样做个恭恭敬敬的臣子,时刻揣测君王的心思,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迎合君王的喜好,在大事上也要顾虑君王的心情、思量再三之后再说出口。 新帝面色越来越难看,萧景才慢悠悠道:“陛下莫急,臣的话还没有说完。陛下先给诸皇子封王,一来这是陛下的兄弟,他们可以帮陛下压制诸王,二来太后也想让皇子们去封地,只是因为仁宗还未下葬所以未能成行,陛下何不主动向太后提起此事。 这样一来,太后会主动出手压制承恩侯的,也不需要陛下和承恩侯起冲突,还能彰显您的宽宏大度。” 新帝不信:“父皇在时,皇祖母都没有对父皇有所让步,如今更是不会对我让步的。” 萧景胸有成竹道:“陛下,今时不同往日啊。仁宗是太后亲生子,但您是太后众多孙儿中的一个啊,而且太后并不曾抚养过您,太后也不能将您的意见视做无物啊,这天下终究不是承恩侯的啊。承恩侯之所以能嚣张跋扈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仁宗心善啊。” “陛下,爵位能给也能废啊。” 新帝面露沉思,犹豫了好一阵,又道:“五哥要守陵,十一弟身体不好,我还是让他们在京中修养吧。” 这是担心放虎归山,担忧他们会威胁自己的皇位。 萧景饶有深意道:“陛下春秋鼎盛,何须急在一时呢?” “那盛泉要怎么办?” 萧景从新帝的神情中看出他的犹豫,故作思索后,才道:“诸王来势汹汹,陛下刚登基此时不宜与诸王对上,但也不能损伤您的体面,不如先将其调离京城?这样一来,诸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近日降雨颇多,渭水修堤一事进展缓慢,陛下可令盛泉负责渭水修堤一事。” 九月四日,新帝下诏,太后升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后,封五皇子、十一皇子、十六皇子、十七皇子为王,并为他们选定了封地。 九月五日,新帝令盛泉负责渭水修堤一事,亲赐令牌,允其先斩后奏。 第12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0 颜府。 颜柳打定主意要在京城常呆时,就派人打扫颜府,半个多月前她就搬进了颜家在京中的府邸。 “总之,你此去最重要的就是渭水修建堤一事,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写信给我。你一定要保证渭水的沿岸堤坝稳固,尤其是赵郡、南郡这两处,无论是谁阻挠堤坝修建,你都可以自行处置,包括颜家人。” 盛泉起身应了,他虽不清楚颜柳如此重视渭水堤坝的缘由,但他知晓这事一定极为重要,否则颜柳不会让盛泉在这种时候出京。 颜朴在一旁道:“赵郡和寿王的封地极近,不要他做些什么吗?” “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皇帝心中定然对诸王起了忌惮之心,做了反倒适得其反。当前最重要的是要让仁宗早日入土为安啊。” 颜柳没忘记她的性命还在系统手中,也没有忘记从明年开始灾害频发,天灾啊……萧景是会愿意顾全大局的,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足够理清朝堂,免得党争影响朝廷赈灾了。 九月中旬,仁宗下葬,自此一个新的时代开启了,年号永安。 新帝令萧景入阁,虽然只是内阁中排名最末的宰相,但是他也是宰相了,大齐最年轻的宰相。 颜家中人也开始北上进京,正式入仕。 新帝给颜家赐下王位,但因朝臣反对,终不能成行,但新帝以颜柳识破贼子野心、提前察觉京中叛乱等,将颜柳封为郡王,并命令其查明京中叛乱的背后主使。 十月,太皇太后重病不起,新帝不眠不休侍奉太皇太后,上天有感新帝纯孝,太皇太后昏迷三日后醒转,但身体也大不如前。 颜柳穿着白狐皮披风,手中抱着暖炉走在雪地中,时有寒风吹过,有梅花从树梢落下,纷纷扬扬撒在雪中。 萧景自然地伸手摘下颜柳帽檐上的梅花瓣,这白狐皮是萧景亲自出门猎的,他送给颜柳时是暗戳戳希望她能穿上,但也没抱多大期望,却没想到颜柳今日就穿上了。 他近日因朝堂上的事心绪一直不佳,此时见颜柳这穿着心情大好,已经决定好下次要去猎些什么了。 “你喜欢熊皮吗?冬日铺在书房是极好的选择。” 颜柳白了他一眼,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还是你当年告诫我的。我不缺那些东西,你不要脑子一热真出门去猎熊了。” 这白狐皮就是萧景听人说的,竟然直接带着人一去数日只为了猎取到足够做披风的白狐。现在京城都知道萧景有个心上人,他为了见心上人不顾严寒奔波千里。 可有不少人拿这事调侃过萧景,他们是真不敢相信萧景竟然会为见心上人一面耽误正事,他才任宰相几天,手中可是有不少事情的,哪怕是新帝允许了也显得超出常规。 故而有人私下揣测萧景出京是为了给皇帝办事,新帝表示他也很冤,他甚至连萧景的心上人是谁都不知道。 是的,大家都不知晓萧景的心上人是谁,只能隐约探到是江南某个人家的女儿。 萧景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我没想到你真的做成披风,还将它穿出来了。柳柳,我很开心。不过这颜色有些寡淡,是我没挑好,我回去后挑些鲜艳的首饰衣料送你,好吗?” 颜柳毫不客气地收下,顺便提了二三五点要求,这才慢悠悠道:“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前天才转醒,我也不好穿的太艳丽。太皇太后撑不到明年了,皇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不能让她在后宫独大,过了年必须让陛下册后了。” 萧景颔首:“不要求皇后人选的话,太皇太后会愿意让陛下娶妻的,她也希望陛下能尽早开枝散叶的。” 颜柳随手摘下一根细梅花枝,笑吟吟地握着梅花枝抵着萧景的下巴,“那么……”她拉长了尾音:“萧郎准备何时娶远在江南的心上人?” 萧景先是诧异,继而握住梅花枝,稍一用力便将颜柳拽到怀中,他一手揽着颜柳,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颜柳配合地抬起头,唇齿交融,梅花枝不知何时落在了雪地上,但也已经无人在意它了。 萧景眸色深深,其中含着无边的欲念和渴望:“我随时都可以。” 颜柳哼了一声,伸手要推开萧景,萧景配合地退后两步,下一刻就握住了颜柳的手,面上却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若他什么都没干。 两人漫步在梅花林中,萧景不时揽过颜柳为其遮挡梅花树上的落雪。 颜柳:“下次你若还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那你就去江南找你的心上人吧。” 他们两人并不打算将事情公开,颜柳代表的是世家贵族,是至今还延续、对大齐皇室并不十分恭敬的那批人,萧景代表的是科举入仕、对大齐皇室忠心耿耿的那批人,颜柳想拉拢勋贵,萧景想拉拢文臣,两人联手打压其他势力,营造面和心不和的假象。 或许也是真的。 颜柳和萧景都不是愿屈居人下的,他们谁都不可能再退一步,愿意对着爱人俯首,等到他们真正掌握了朝堂,之后又会走向哪一步呢? 颜柳不知道,萧景也不知道,但起码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 当然这上面的理由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他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和家中长辈说,两个人在一起是一件事,彼此心悦就又是另一件事了,彼此心悦还想如夫妻一般相处,甚至别无二色,那就是翻天覆地的事情了。 颜柳不想去面对这样的事,只能先拖一拖了,拖到他们不那么喜欢彼此了,又或者他们足够强势以至家中长辈也不能对他们疾言厉色,更不好过多插手他们的事。 现在旁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也只会猜测颜柳和萧景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合作,就算真的猜中了也会立刻否决,怎么可能呢?就算心中相信颜柳和萧景的关系不一般,也不敢到他们面前说什么。 而等日后,就更不会有人说了啊。 十二月,太皇太后强撑着召见宰相们,说梦见先帝,先帝于泉下伤心皇家子嗣凋零,亲言希望新帝早日取妻,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新帝数次拒绝,坚持要为仁宗守孝。 十二月中旬,太皇太后再也无法起身,时日无多。太后和新帝在殿内密聊三个时辰,新帝出门时双眼通红,满是泪水,声音沙哑,新帝下令选秀,要为太皇太后冲喜,也是全了仁宗的心愿,但是要在守孝之后再行夫妻之礼。 第12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1 下半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京中各家又要忙起来了。 如今与以前不同,文宗—也就是当今的祖父在位时,世家大族都小心翼翼唯恐哪一天被文宗记住,然后送上九族消消乐大礼包,仁宗也就是先帝在位时,世家大族能喘一口气了,尤其是随着文宗留下来的人走的走、退的退,气氛也就更宽松了。 但是,各家都没想到他们翻身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皇帝登基仓促,不是仁宗的太子,甚至在仁宗一朝还极被忽视,其上面还有五皇子,可以说是阴差阳错登基的,这也意味着他的根基不深、皇位不稳。 太皇太后时日无多,皇帝需要一个能牵制住皇太后的皇后,也需要通过皇后拉拢新的人,这次的选妃不会如文宗、仁宗那时了,看中的是家世、是父祖而非皇帝的心意了。 皇帝背负双手站在逐月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月亮湖,眸中晦暗不明,他怀念那时的甜蜜无间,也怨恨那人只看皮相的无情,以及更隐秘难以说出口的欲望。 他身后跪着的太监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几乎要瘫倒在地。 良久,那小太监不知是过去多长时间,皇帝终于开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父皇真的曾对颜柳起过心思? 颜柳真的曾盛装打扮面见过父皇,还与父皇单独密聊几个时辰吗? “奴才对天发誓,奴才不敢有一字虚言,请陛下明鉴。” “下去吧。” 皇帝双手紧握面前的栏杆,嘴唇翕动,“如果……那我是不是……” 他会待她好的,他愿意和他共享山河,他可以给她皇后的尊荣,可以加封颜家,可以只宠爱她一人,他想要她。 他想要颜柳。 *** 颜柳自然是不知道新帝的心思,若是知晓了,也只会一笑了之。 新帝和仁宗不一样,仁宗是嫡长子,五岁被封为太子,是走正经继位流程的,而且在帝位近二十年,但是新帝……如果过上五六年或许颜柳会重视他的态度,但他如今还是先想着稳固帝位吧。 颜朴看完信后,面上满是忧愁,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没开口。 颜柳明白他的顾虑:“皇后信任杨老,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事情都在按计划进行,兄长为何愁眉不展啊?” 说到最后,她尾音清扬,满是调侃。 她知晓颜朴的担忧,忧心杨正兴日后会背叛颜家,皇后的手中挑不出什么人只能信任杨正兴,杨正兴又被太子托孤,可以说即将成为皇太后一派的领头人,这样的权势和地位……杨正兴又做什么要还听颜家的命令呢? 颜柳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此时不比往日,颜家不需要再韬光养晦,都在私底下行事,颜家的人陆续出仕,颜柳又常在京城,这不是那些年京中无人辖制杨正兴的时候了。 *** 皇帝在心中暗暗打气,故作不经意地提到选妃一事,采纳了萧景的建议,即此番入宫的人都要给高位,但也不应给的太高免得日后封无可封,最好留下两个妃位。然后皇帝顺理成章地和萧景商讨起皇后的人选。 “我准备让颜家女做皇后,你看如何?” 皇帝已经私下对着镜子练习过许多次,确保面上不露分毫异样,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在萧景若有所思地目光中,皇帝的心中生出几分不安,藏在衣袖中的手悄然攥紧。 萧景并未多想,但也还是劝皇帝打消了这个念头,按他对颜柳的了解,搞出个去父留子是绝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的,这是萧景不想看到的。 起码现在不行,在萧家手中没有掌握兵权的时候不行! 这边颜柳也在想兵权的事情,虽说近些年边境安稳没有大的战事,但小规模的骚扰总是不断的,前些年受限于朝廷,威远军也不好过于张扬,颜柳也只是控制了军中吃空饷的人数罢了。 调动威远军……先不说其他边军会怎么做,单说蛮人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南下的,不到生死存亡之际,颜柳还是不希望调动边军的,最好还是再有一支军队。 *** “皇帝要选颜家女为后?” 因为先帝对颜柳的觊觎,颜柳从萧景口中听到此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新帝不会也在觊觎她吧?不过她稍作思索,觉得应该不可能……吧。 好吧,她是和皇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况且自月亮湖边分别后,颜柳就再没见过皇帝了啊。 她是想着等彼时还是九皇子的新帝脸好之后再看看,假若没有留疤也不是不可以再续前缘,但这之后都发生了哪些事情啊? 她和萧景定情、承诺不找旁人,仁宗去世,九皇子登基为帝…… 皇帝就算不对那段岁月感到耻辱,也不会还想着再续前缘吧。 颜柳摸了摸自己仅剩的良心……嗯……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对新帝确实……呃……不算很好,但也不是特别差吧,就是让他给自己做做糕点、弹个琴吹个曲什么的…… 美色误人啊! 所以皇帝应该还是看中颜家吧,绝对是自己想差了,不可能的! 虽然颜柳没打算让皇帝在皇位上长呆,但她绝不想在男女情爱上和皇帝有任何瓜葛了,我们简简单单、清清白白地算计彼此不好吗??!!! 萧景不知道颜柳转瞬间已想了这许多,故作轻松地道:“我已经帮你回绝了此事。我回绝陛下的理由是你没有同胞姐妹,你的堂姐堂妹都已经定下婚约,颜家没有适龄的女儿。 而我自己的私心是我担心你去父留子。” 颜柳挑了挑眉,“颜家适龄的女郎可有不少,父亲常说想认个干女儿,我也想多个妹妹呢。”却对萧景最后一句话置若罔闻。 萧景心中一松,颜柳还愿意和他开玩笑,那就是真的不在意这事。 *** 太皇太后握着桂宁的手腕,“我劝他要带着族人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口中虽答应我但心中怕是认为我老糊涂了啊。” 这自然说的是承恩侯。 太皇太后过去将娘家抬的太高了,承恩侯不愿意离开京城,还想着能延续家中辉煌,还想着送孙女入宫,还做着他那春秋大梦呢。 桂宁跪在床前,不住地落泪,她知晓这是太皇太后,她陪伴了大半辈子的人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太皇太后:“桂宁,我不愧对家族,今后……路是他们自己走的。假若他没有听我的话,还是执意要送族中女儿入宫,你不用插手,我已经和皇帝说了,等我下葬后你就出宫吧。 皇帝会安排好你的,你去我们幼时长大的地方看看,我十三随父入京,已经很久没见过家乡了。” “娘娘——” 太皇太后终究没有撑过这个冬天,于十二月二十六日夜间在寝宫逝世。 第12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2 永安二年,夏。 暴雨连绵数日,渭水决堤,赵郡、南郡受灾严重,灾民流离失所。 因三皇子贪污修堤银子一事赵、南两郡的官员九成九都遭逢牢狱之灾,故而今次发生水患时,官员纷纷不敢怠慢,加急送到京城。 去岁盛泉带人修固渭水堤坝,虽因时间仓促、今年降水过多等等原因没能阻止渭水决堤,但也实现了颜柳原本的目标,那就是尽可能阻止缩小水患发生的范围。 赵郡、南郡两郡灾民颇多,朝廷紧急派人赈灾,赈灾粮却无故消失。 颜家顾惜百姓性命,带头捐款捐物,派族中子弟运送粮食前往灾区,各家纷纷响应,这才没有影响赈灾,之后盛泉更是找回了赈灾粮。 盛泉在寿王的行宫中找到了赈灾粮! 太祖的第十三子被封寿王,如今继承王位的寿王性格桀骜,论辈分是当今的皇叔,他的封地毗邻赵郡、南郡,赈灾粮在寿王的别苑被找到,此事还没有落幕,就出现了盛泉当街被刺杀性命垂危的事,朝廷震怒,紧急加派人手去赵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等寿王的折子送到京城,偏远地方的王爷还没有收到消息……朝廷的钦差就被寿王世子当街砍杀,周边人劝世子向朝廷请罪,世子扬言我乃太祖高皇帝后嗣,是圣上的堂兄,他岂能因为一奴才之死就亲人刀剑相向? 群臣漠然,寿王的死期到了。 先帝仁弱,对太后多有退让,从太子要对太后的胞弟行家礼,甚至被其詈骂这事可见一二,先帝对皇亲也是过于不忍苛责,这些年下来,藩王们已经忘却在先帝的父亲文宗手下战战兢兢的日子了,他们已经习惯逾越习惯嚣张跋扈,习惯上封书信就被赦免的日子了。 新帝登基,藩王应该先观察新帝的性格再做打算的,尤其是这位新帝刚刚上位就送了一位藩王去见太宗,藩王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总有些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先帝刚死时候的混乱、新帝为皇子时的籍籍无名…… 寿王认为是这样的,他不觉得新帝会愿意再杀藩王了,最多就是些不痛不痒的惩罚罢了。 颜朴忧虑道:“现在就要对诸王动手吗?” 颜柳立于窗前,望着窗外的细雨,神色淡淡,“是他手伸得太长了。” 皇帝登基时就感受到了诸王的压力,太皇太后已去世,皇太后抚养的幼孙尚在襁褓且身体不好,如今在皇帝眼中,最能威胁皇权的不是大臣而是在各地不驯的诸王,是各地野心勃勃、对着皇位目露觊觎的诸王。 颜柳没想这么早对藩王动手,但谁让寿王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呢。 既然寿王不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颜柳就发发善心让寿王再也不必去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颜朴对皇权有敬畏心,但不多,无论颜家过往有多少辉煌,在颜朴出生时颜家已经开始败落了,他心中有来自千年世家的骄傲,也有面对现实皇权的畏缩。 颜朴可以将一个不得宠还要仰人鼻息过活的皇子不放在眼中,甚至觉得彼时还是九皇子的新帝被颜柳看上也是他的运气,但他不会小觑藩王,更不会想到去诛杀藩王。 但今时不同往日,颜朴之前还参与毒杀先帝的计划中,事情还成功了且颜家获利颇丰。 如今的颜朴对灭杀藩王一事生不起半点惶恐之心,他担心的也只是会让其他藩王产生警惕之心罢了,以及颜柳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颜柳转身看向颜朴,神情淡漠,不沾染丝毫情绪,“我只是想让诸王配合朝廷赈灾、救济百姓,若是他们做不到,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帮帮他们了。” 至于这这么帮?那当然是帮他们去太祖面前听训,免得下辈子还愚蠢得看不清形势。 颜朴听出言外之意,“今年的灾祸不是意外吗?” “不是啊。”声音极轻、极细,似乎承担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单是说出口就耗费了所有的能量。 颜柳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是个善人,能走到这一步的也不会是单纯的良善之人,但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斗争,无论输赢都应该做好准备。 天灾不是这样的,它无情地吞噬每一个人,每一个无辜的人,每一个人没有为自己的欲望献上灵魂的人。 颜柳知晓渭水会泛滥,她也做足了准备,起码她要为自己的性命负责吧,但所有的准备在这场天灾面前都显得无力苍白,只能无力地接受天灾带来的一切,又或者是神明带来的一切。 “系统,下一次天灾在什么时候?天灾可以避免吗?一定是二十年天灾吗?”颜柳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 沉默许久的系统在颜柳的脑中一晃一晃,它能感到宿主心中的不平静,但它也无法阻止天灾的生成啊。 这个世界不同于上个世界,这个世界中没有特异能量,没有进化的契机,世界意识并不是初生懵懂的,当前的人类也不是世界意识养出的第一批智慧生物……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掌控欲强且不容违逆,就连系统也是在路上被世界意识强塞了这个任务。 系统收敛发散的思绪,【世界会有各种变化,有些变化会影响到人类并造成人类的大批量伤亡,但世界意识偏爱人类,当你们开始祭祀时,世界意识会出手阻拦灾祸的发生。】 颜柳回忆了下她曾看过的资料,类似的记载数不胜数,像冰雪一夜消融、洪水一夜褪去、祭台上出现良种、种下可亩产千斤等等。 但颜柳一直认为那些都是假的,譬如最后一个亩产千斤的良种,书上说得是良种种下后一月可丰收,它们的种子再种下就需要三月丰收,亩产八百斤,之后一直减弱直至和当世的差不多。 颜柳自然认为是当时的祭祀先从野外发现这种稻种,之后放在祭台上假装是神赐予人类的,而亩产千斤就是夸大描写了。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不全是真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次世界意识出手阻拦灾祸发生,并不是消弭了灾祸只是将它们先困在一个地方,譬如降雨,雨水是一定要降的,世界意识是将原来一月降下的雨水分散到一年降完。】 【至于你们不清楚的原因,一个是世界意识外出,这些年并没有频繁响应人类的请求,更重要的是世界意识并不需要和人交流,世界意识偏爱的是这个种群,你懂了吗?】 【所以你们存活一半还是一成对世界意识没有区别,频繁响应只是因为世界意识偏爱你们,愿意耗费更多的心力去养幼小的你们。】 【但是宿主……不要全然依靠世界意识,否则……】你们将永远无法摆脱世界意识,哪怕有进化机会你们也无法抓住它。 但系统终究没有说出口,太幼小了,比起亿万年才可能拥有的渺小机会,或许此方世界的人类全然依靠世界意识也并不是坏事吧。 系统定了定神,暗叹自己糊涂了,竟然会觉得人类弱小可怜,想想诸天之外的大佬们……系统觉得自己中了病毒,果然接任务多了就会对人类产生不该有的怜爱。 它上个世界的宿主可是短短几年就摆脱世界意识的控制了,或许下次见面他们也是诸天之外的人了。 第12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3 系统拉回话题,专心回答颜柳的问题:【世界意识在与别的世界意识切磋,祂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压制世界变动,将所有的变动能量困在祂的领域中。所以在祂动手时,会有一部分能量逸散出来,这就是二十年天灾的来源。】 【这天灾除了二十年世界应该有的变动,还有之前储存的能量。就像这次的暴雨,赵郡在历史上应该经历数次洪灾,良田变为河海,死伤无数人。】 【但世界意识阻止暴雨落下,祂将这股能量暂且存在领域中,世界上的能量必须落在世界中,是不能被世界意识消弭的,能量也必须落在原有的位置,是不能被更改的,这是规则!】 颜柳静静地听着,听到此再也忍不住出声询问:“神不能插手世间事吗?” 【可以的,世界意识可以插手世间事。】 系统带了感慨甚至是微妙的嫉妒:【变动的能量可以被世界意识消化掉,但会加强世界意识与世界本身的连接,更好地屏蔽外界的一切。】 颜柳心中生出疑问,这听起来似乎没有坏处,但她察觉到了系统微妙的情绪变化,便猜测不止这一点影响。 果然,系统接着说了下去。 【你们出生在这个世界,是由世界意识所孕育的,假若你们想……那就必须依靠外界的机缘,而屏蔽外界的一切也就意味着屏蔽了你们进化的机缘,你们将丧失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将会永远失去和世界意识比肩甚至强于世界意识的机会。】 “机缘吗?”颜柳满不在乎地轻笑出声,聪颖如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出口的是问句语气中却满是笃定:“有许多世界吧?许多世界意识也都孕育出了人类?进化的几率很小吧?” 【嗯。】 颜柳沉默。 依托于世界意识偏爱才可能保留的微弱希望啊,可能知道灭绝也不会看见进化的机会,但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强大的机会了,人类的种族限制啊,摆脱种族限制的机会啊——颜柳心中充斥着不甘心。 当她知晓诸天之上的神明时却也知晓了残酷的真相,如果没有希望她就认命了,人总是要死的,这是千古不变的事,历来帝王求仙问药还不都是一场空啊,可原来是真的可以突破寿命限制,是可以与神明比肩的啊。 颜柳单是想想,就心潮澎湃,假若她拥有进化的机会,那么洪水只是她挥袖间的事情啊。 进化的机缘可遇不可求,系统在这个世界受到很大的限制,这证明目前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进化的可能,哈——知道了却永远不能摸到那扇门,还不如不知道啊。 “系统,你以前见过进化者吗?” 系统散发出温暖的光,在颜柳的脑海中轻轻蹭了蹭颜柳试图安慰她,【见过。】 “真好啊。” 真好,他们可以有新的可能,无论是死在进化的路上还是获得成功,他们都是踏上了那条路,可惜——可惜我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系统复活颜柳带来的震撼远没有这件事给颜柳的震撼大,一个是神秘的未知力量,人类永无法探究获得,一个是明确完善的方法和变强路径,在旁的世界被多次验证的道路,但偏偏颜柳没有机会,没有去往更高处、看远方风景的机会。 颜柳很快调整好心绪,既然不能做那就不用费心思,她还是先盘算个皇位吧。 经过系统的叙说,颜柳也彻底明确了当前的处境。 世界意识知晓祂动手时领域不稳会有能量泄露,所以顺便将系统投入世界中绑定宿主做任务,而渭水水患就是二十年的开头,至于后面哪里发生灾难谁也不会清楚,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世界意识的领域会泄露什么能量。 世界意识会尽量确保能量不逸散,但即使这样,这天灾也足够恐怖了,世界意识给出的底线是五成人,只要颜柳能保住五成人那就是任务完成。 世界意识预估二十年祂就能回来稳固领域,假若二十年过去,世界意识没有赶回,那也是根据第二十年的存活人数算颜柳的任务进度,如果没到二十年,世界意识就回来了,就从那一年开始算。 颜柳沉吟了下,突兀问道:“假若在我不知道的远方也有人生活呢?我要怎么保证他们的性命?” 颜柳是想从系统这里捞点好处,最好是标注出整个世界人口分布的图册、能日行万里的良驹等等。 谁料…… 【不用管啊,你们这里是发展程度最高的,也是最得世界意识喜欢的,宿主只要管这个地方就好了。】 颜柳心中升起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世界意识偏爱人类,但不是偏爱每一个人类。 自幼的认知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颜柳无法将不知在何处、不通语言、甚至曾经敌对过的人视作手足,一视同仁地看待他们。 她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这里是神明最偏爱的,庆幸先祖们筚路蓝缕、坚持发展。所以在如今的危机中,他们才能握住那一线生机。 颜柳不会单纯的认为神明不管其他地方只是不往其他地方安排系统,当神明的领域不稳产生能量泄漏时,神明必然会适当选择,任由某些地方过往积聚的能量泄漏,譬如高山深海等等人迹罕至之地,譬如……被神明放弃的地方。 这样可以更好地保证某些地方正能量绝不泄露,譬如积蓄多年的地动、永远在喷发边缘却永不能喷发的火山等等。 高高在上的神明,无法触摸的进化,遥远地方的人类……这些都离颜柳太远、太远,她现在要做的事是在这20年天灾中保全更多的人类,是为她、为颜家谋一个前程。 永和二年,九月。 朝廷派人索拿寿王进京,这是大齐建国以来第一次藩王坐囚车入京。 寿王畏罪自尽,国除。 寿王世子意图谋反,与亲信于府中密谋,朝廷钦差及时得到消息。当夜围困寿王府。 寿王世子当夜发疯,砍杀亲眷,火烧寿王府,朝廷钦差及时带人进府救火,可惜时机已晚,最终只救下了三岁的寿王幼子。 皇帝得知此事,当庭痛哭。孤与寿王叔都是太祖皇帝血脉,孤从未想过要寿王叔的性命,寿王叔怎如此……如此……言到此处,已泣不成声。 藩王震动,但寿王蔑视朝廷在前,寿王世子斩杀朝廷钦差在后,不能说其无辜,但皇帝竟如此心狠手辣! 皇帝下令让皇后抚养寿王幼子,并说衣食住行皆与皇子等同,待其长大后为他挑选封地,封他为王。 藩王见此,心中也犯了嘀咕。寿王和寿王世子确实桀骜,寿王府火灾或许真的是寿王世子干的。 毕竟皇帝是除了寿王的国,但也允诺给寿王幼子王位啊。寿王做得确实有些过分,皇帝又是新登基,面对来自朝臣的压力,也只能先除寿王国了。 藩王担忧的心慢慢放下。 第12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4 朝廷发布诏令,要求藩王配合当地官员赈灾、救济百姓,阻挠赈灾者,决不轻饶! 各地灾难频发,朝廷对官员频频问责,又有三个藩王因为疏忽灾情、对灾民置若罔闻而被朝廷问责,因此被罚了很大一批款入国库。 萧家和颜家的势力也在不断地扩大。 永和二年的冬天降雪特别多,尤其是边疆地区,但这和蛮人的雪灾比起来就是微不足道了,今年将士们守边较往年轻松许多,只要守好城门静待一段时间,蛮人就会因严寒退却。 若是以后都是这样,那么威远军的大部分精力就可以不放在边疆了,颜柳也可以调些威远军入京了。 永和三年,冬。 皇后诞下一子,满月时就被皇帝立为皇太子。 朝中颜、萧两家分庭抗礼,朝中几乎不存在皇帝的党羽。 边军镇远军落于萧家之手。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颜柳怀孕了。 颜府,书房。 今年的京城比往年更冷些,书房外的梅枝挂满了雪,可惜颜柳无法看见,只因原本半开的窗户被盛泉关的严严实实。 盛泉探身关好窗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一丝寒风透过窗缝溜进屋内,这才满意地回身望向屋内,只觉处处都不令人满意,处处都有伤到颜柳的可能了。 颜柳坐在榻上眼角抽了抽,她只是怀孕了又不是重病在身啊,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杏仁露,还没咽下去,就听到盛泉急慌慌地道:“孕期不能喝茶!” 颜柳磨了磨牙,道:“这是杏仁露,不是茶。而且我只是怀孕而已,你先坐下,别大惊小怪的!” 盛泉苦着脸,道:“这怎么可能是小事啊。” 生产是有性命之危的啊,颜柳是被颜家精心养大,是身体强健,是有神医在侧,但这都不能保证颜柳性命无忧啊。 这可是他认定的主公啊,是他愿意用性命效忠的主公啊。 不谈两人之间的感情,单论利益,盛泉将自己的性命前途都压在了颜柳的身上,这两年颜家飞速扩张,但都是围绕着颜柳进行安排的。若是颜柳出了什么事,颜家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能出来接替颜柳的人,别说是颜朴,单是他盛泉就不服气颜朴。 可盛泉也知道,颜柳必须要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子。 若说之前是颜柳依赖于颜家,可以没有颜柳但不能没有颜家,现在则是颜家依赖颜柳,这也是颜柳刻意为之。 她目前手中有颜家,有威远军中的势力,这就包含了老威远候留下的遗泽和威远候老夫人——颜柳的外祖母的娘家,有这两年依附而来的世家大族,有朝中文臣等等。 而这仅是这两年的啊,以后还会有更多。 盛泉隐隐猜测出颜柳的野望,那就是皇位。 这也就意味着颜柳最好不好从颜家族中挑选一个子嗣做为嗣子,这不仅是难以服众,更可能是面临着嗣子将他的亲生父亲追封为皇,甚至和颜柳平起平坐。 而这一切对于心高气傲的颜柳来说,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她向来都要最好的。 目前颜柳怀孕的时间就很是不错,一来此时怀孕她的身体受到的影响会小,二来就是颜柳的父亲还在世,纵算真有万一颜家也不至于陷入混乱。 盛泉看见颜朴面上还带笑意,脸色瞬间黑了,道:“你在笑什么?” 颜朴不慌不忙,摇了两下扇子,道:“主公怀孕,后继有人,这等喜事自然是应该开怀大笑的,我还不知你盛泉存了什么心思,脸色竟然这么难看?” 颜柳打断了这两人之间的交谈,先是瞪了颜朴一眼,“堂兄你就别煽风点火了,盛泉你先坐下,我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府中疾医每日都会给我诊脉。” 颜朴耸了耸肩,他膝下三子四女,长子已经十二,听到消息自然不会如盛泉这么惊慌失措、举止失当。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涉及颜柳性命的事情啊。他可不像盛泉这个莽夫,什么都不提前准备,他早就将妇人生产相关方面的事情通通都了解了一遍,虽然不算最了解的,但应付日常情况也是绰绰有余了。 颜朴不敢保证他是颜柳麾下对这方面了解最透彻的人,只因……这是开卷考啊,已知颜柳九成九会有亲生子,已知妇人生产不易,已知颜柳可以使人平步青云,求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抓紧学习啊,争取在颜柳面前留个好印象,之后再展示才能,最后扶摇直上啊。 单是颜朴知道的就有十七八个在学医,更有不少人在府中养了妇科圣手,太卷了啊。 盛泉听到颜柳说她怀孕时,只觉一个惊雷从天而落直将他劈的七零八落,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按颜柳和萧景的关系,颜柳可能会怀孕,但其实他真的没做好准备,他心里还存有侥幸。 万一过两年颜柳就厌倦萧景了呢,万一颜柳禁不住长辈催婚呢,万一萧景不受夫德呢…… 但!最怕什么就来什么,颜柳怀孕了,而且十有八九还可能是萧景的。 等等,也可能不是啊! 想到此,盛泉来了精神,他按捺不住期待地道:“小主子的父亲是谁啊?” 颜柳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饶有深意道:“这得看我想让他是谁。” 盛泉坐得更直了些,可能不是萧景的?这、这、这太好了啊! 颜朴挪了挪身子,坐的离盛泉更远些,免得他身上的愚蠢传染到自己。 盛泉激动道:“不知道是哪家儿郎?是何时入的主公后院?总归是小主子的父亲,也不好让他无名无份,不如给他一个贵妾的身份?额,若是族长那边送来的,也要写信给族长吧,他的其他家人身份也要抬一抬了……” 颜柳扶额叹了声,难道这消息很刺激吗?盛泉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动动他的脑子啊。 是的,盛泉还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道:“是了,这些都不着急,现在最重要的是主公养好身体,别因为怀孕有什么不舒服。疾医肯定是看过了,但还是要多请些名医看看,确保主公绝不会因子嗣损伤身体,对了,主公的孕期反应什么样?” “主公千万别优柔寡断,若是子嗣有可能损伤您的身体,请一定要早做决定。” 这是说假如颜柳的身体可能会受到影响,那就要尽早落胎,千万别拖延,万事以颜柳身体为重! 这也只能是颜柳的心腹来说,旁人纵使是这么想的,也不会当面直截了当地劝颜柳落胎,免得颜柳心中落下芥蒂,也可能会得罪未来的小主子。 颜柳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对盛泉产生不悦,她心领盛泉的好意,道:“没问题,一切都很好,若是真有问题我不会优柔寡断的。” 又道:“孩子的生身之父是萧景。” 颜朴和盛泉心中都有准备,可当真正从颜柳口中知晓此事,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这事——棘手啊。 第12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5 “我今日请你们来,就是因为此事,你们看还能怎么办吧?”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颜朴扇面开合之声,盛泉听这声音越发烦躁,一把抢过扇子扔在了桌上。 “哎——你……” 莽夫!真是莽夫!! 颜朴心中愤愤道,也知晓不能再沉默了,“诸事中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族中一直在搜寻妇科圣手,要写信回族中将那些人都调到京城。” “我已经写信给父亲了,算算时间,父亲应该已经收到信了。” 颜朴一默,“那还有三件事最为重要,第一是孩子的父亲应该是谁?” 是,在座的都知晓孩子的生身之父是萧景,但是外人不知道啊,孩子也不知道啊,这个父亲可以是萧景也可以是别人! 不,孩子的父亲一定不能是萧景! 萧景可以在任何时候要子嗣也可以有许多子嗣,但颜柳的子嗣数量绝不会多,甚至可能只有一个! 所以这孩子就不能和萧家扯上关联,假若真的要扯上关联……颜朴目中闪过杀意,那萧家最好是阖族不活一人。 颜家可不想给别人养孩子,无论如何这世道正经的道理还是父权远大于母权,若是颜、萧两家并驾齐驱,孩子日后倾向萧家或者是将颜、萧两家平等相待怎么办? 颜朴单是想想都怒火中烧。 颜柳是名中有柳字,那是威远候老夫人的姓氏,可不是柳家的柳!柳家是靠着威远候老夫人起家,给颜家提鞋都不配!而且威远候老夫人在世俗上也不算是柳家人,这极大淡化了颜柳身上柳家的痕迹。 也是当时颜柳不叫颜蒋的原因之一,威远候姓蒋,这联系就有点深了。 萧景可不同! 他是孩子的生身之父,又城府深沉、心思狠毒,他若是要利用孩子插手颜家该如何,总之孩子的父亲万万不能是他! 颜朴建议将孩子的生父范围限定在后院中的人,却不用确定具体是谁,再挑选名门子弟,等明年迎娶进府,孩子就记在他的名下,以后他就是孩子宗法上的父亲。 “至于名门子弟的人选……伯父这两年一直在为你相看,他们的出身、性格、长相都是极拔尖的,你看看有没有心仪的。”颜朴又劝道:“就算都不合你的心意,那也可以重新挑选旁人,总之这事是要提上日程了,不能再拖下去。” 颜柳无奈,这两年来自族中的催婚一直没有断过,萧景那边也是如此。总之,她和萧景两人无名无份地相处着,在知情人眼中也不过是年轻人情到浓时、举止失当罢了,日后总归还是要成家的,至于颜柳和萧景成家……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催婚这事已经是老调重弹,颜柳听了并不入心,入耳即忘,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孩子父亲的人选,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和萧景扯上关系,最起码这个孩子自己不能知晓自己的父亲是萧景。 所以这一番操作下来,日后孩子长大知晓颜柳和萧景的往事,也只会认为是母亲年少风流,而不会将自己和萧景扯上联系,继而对萧家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颜柳听完了颜朴的计划,觉得哪里都很好,只有一点出了纰漏,她无奈道:“我这两年空置后院,又和萧景常来往,萧景是不会相信我腹中子嗣的父亲是旁人的,而他若是知晓这是他亲生子,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萧景前两日出京,不仅要去宋王封地,还要去边疆巡视镇远军,没两个月是回不到京城的,若是给他找些事做,那三四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是他不知道颜柳怀孕的消息。 府中疾医是定时请平安脉的,颜柳确定自己怀孕后就开始着手让萧景提前出京,甚至在镇远军的军饷上退了一步,险些让萧景发现异样,这才换来如今提前做准备的时间。 颜柳算了下时间,假设萧景四个月后回京,那时她也才怀孕六个月啊,远没有到生产的时候。 一种是说是在萧景出京前就怀孕,但是孩子是别人的,想想萧景的敏锐,颜柳觉得不可能,他甚至能记住自己每天穿的衣服,然后在某日就穿了相配的衣裳。 另一种则是说萧景出京后她怀孕的,那这其中有两个月的差额呢,这随便找个疾医都不能诊错啊。萧景回京听到颜柳怀孕孩子生父却不是他的消息,肯定是会来找颜柳的啊,至于说颜柳说不是他的,他就会相信,颜柳想说你在做什么美梦呢。 颜朴不信,“萧景凭什么觉得孩子的父亲一定是他?他也配让你守身如玉?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嘛。” 颜柳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和萧景是两情相悦。” “这又如何?那也不是他恃宠而骄的理由。” 颜柳没理睬颜朴的话,自顾自道:“我之前和他约定了的,我当时也没想到两年过去我们还没对彼此生厌啊。” 颜朴脸色更黑了,唇微动,似在说什么脏话,若非他平日里养气功夫好,若非颜柳已经及冠,若非有盛泉在这里,他真想将颜柳骂个狗血喷头! 萧景再过十年要子嗣都无妨,你呢?你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不知道年纪大诞子的风险,你不知道你这几年一定要有个孩子稳定人心?你竟然还答应萧景那个畜生这种事情! 这都是萧景的错!混账东西! 颜朴心中将萧景骂了个狗血喷头,待心绪平定,才故作风轻云淡地道:“你已经有亲生子,等这孩子出生后,你的身边人也该做好避孕措施,免得伤了你的身子。” 哼!萧景想和颜柳长久,那就做好避孕措施,而颜家能拿出的避孕措施自然是万无一失不损伤颜柳身体,至于会不会损伤别人的身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颜朴揣测以萧景的骄傲是绝对不会愿意做这种东西的,那时候颜柳就一定能和萧景分开了! 颜柳讪讪地笑了笑,也没反驳,她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做赌注,也不会去采取损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她也不忍心去损伤萧景的身体,所以那时分开会更好。 还是不够爱啊。 她喜欢萧景,也贪图和萧景在一起的时光,但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考虑过他们的未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真的和萧景长久下去。 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困难,而每一个都是难以逾越的,这需要我们之间彼此退让、需要我们彼此信任、需要我们拥有源源不断直至死亡都难以泯灭的爱意。 第12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6 三人在书房内商量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先瞒上一阵,等诸事都准备妥当再传出孕信。 目前没有能立即娶进门的郎君,好吧,最关键还是颜柳不愿意,那孩子宗法上的父亲可以拖一拖,但也要先放出消息孩子的生父是后院的人。 其实有一个具体的人会更好操作,但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其实盛泉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是颜柳的心腹,常在颜柳身侧侍奉,若说孩子的生父是他也更能取信于人。 盛泉紧张地吞咽口水,面上浮现出犹豫、挣扎、不甘等等情绪,最终转换为坚定,正要开口答应下来,却听到颜柳和颜朴这两人的笑声,顿时明白这是拿他寻开心呢。 颜柳的后院和前朝必须分开,否则后患无穷,颜柳不能让萧景做孩子宗法上的父亲,难道盛泉就可以了吗?他可是颜柳的心腹,是最得颜柳信任的人,前途无量。 若令他是孩子的生父,为了避免孩子过于抬举父族进而被反客为主,盛泉就一定会被颜柳边缘化,盛泉乃至杨家可能都会被荣养。 如今纠结孩子的父亲是谁不仅仅是要给外面看,更关键的是给还未出生的孩子看,等他长大后,就算探寻如今的事情,也只会知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后院中不起眼的一个人,甚至不能知晓具体谁谁,而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担任他父亲的是颜柳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 如此,才能避免孩子会过于抬举父族,抑或是对父族过于优待,颜柳可不想仁宗的旧事在她的孩子身上重演。 仁宗顾念母子情分,过于抬举太皇太后的娘家,颜柳是想要皇位的,以臣欺君、谋朝篡位,她的皇位可不如仁宗那般稳固,皇位到仁宗手中那是已经传了好几代了啊。况且基于如今的社会风尚,她的孩子过于优待父族,那这皇位姓什么还未可知。 盛泉也反应过来了,正是由于这种种顾忌他才不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因为他是颜柳最信任的人啊,颜柳不会愿意他的抱负无处施展,让他一生都无嗣的,不会有人以为盛泉担了生身之父的名头还能娶妻吧? 盛泉是因为这个犹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想答应的。他是颜柳最信任的属下,他愿意向颜柳献上忠诚、献上性命、献上他所拥有的一切,他是不甘心努力了二十多年最后只是一场空,不甘心以后只能谈论风花雪月、不能再问朝堂事,但颜柳需要这么一个人,他的主公需要他这么做,那么他会用一生做好这件事。 没有人会比他更合适了,旁人可能会因这件事心怀怨怼,可能在日后影响小主子,但是他不会的,他会守好本分,会做好小主子的生身之父应该做的事情,绝不会让萧景影响到小主子,也绝不会让小主子怀疑他的生身之父是萧景。 颜柳从不会怀疑盛泉的忠诚,她抬手制止了盛泉的起身,“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若真需要这么一个人,那也绝不会是你,这件事不值得让我精心培养的人搭上一生。” “盛泉,这件事有许多人都可以做,你别被颜朴带偏了。好吧,我确实也是存了逗你的心思,但从头至尾,我们都没有考虑过要把你推出去。” 颜柳是最信任盛泉,盛泉的能力也值得她信任,但是她也有其他可以信任的属下,她手中还有其他人可以用,若是这么多年,她也只能用盛泉,那她也别想着皇位了,还是收拾收拾滚回族地吧。 而且如今这事能否成行还未可知,因为……“萧景不会善罢甘休的。” 颜朴大为不满:“那他想做什么?镇远军未来三年的军饷、萧家的侯爵之位,松岩郡的官员任职等等这些我们都可以松口,他还想要什么?” 颜朴虽不情愿,但也道:“那两处金矿也可以让给他们,但是南方丰饶之地绝不可能,这两年不似往年风调雨顺,必须要多屯粮食。” 这些东西都是目前萧、颜两家争吵最厉害的地方,这些东西说重要也重要,但和颜柳腹中的子嗣比起来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这买的也不过是萧家别故意流露出些风言风语,买一个安心罢了。 正因这孩子对颜家的重要性,颜家是会为了他不惜一切的,萧家若是不想现在和颜家撕破脸,那就应该明白拿些好处就算了,毕竟这孩子再重要也是在许多年后了,这孩子是可能会偏向父族,是可能对父族抱有期待,是可能会对父亲怀有孺慕之情,但更可能的是这孩子完全偏向颜家,正如颜柳一般。 总归,在座的患得患失不过是孩子太过重要,不愿冒一点风险,想将一切危险都扼杀在萌芽之中,愿意多花些利益、多耗费些精力去换一个心安。 颜柳苦笑着摇头,“不是的。” 盛泉面色发黑,道:“那最多是今年入库的粮食可以分给他们。” “若萧家贪心不足,不懂见好就收,真想借着小主子拿捏我们,那就让他们尝尝我们手中的刀。”声音中毫不掩饰杀意,等小主子长成起码也要十几年,若那时萧家都不在了,小主子自然也就不会偏向父族了。 在座几人都知晓盛泉说的是气话,若是萧家真的那么好解决,他们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生身之父商讨这么长时间呢。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担心数年后,颜柳已经魂归九泉、孩子掌权后会对萧家有所偏向罢了。总归这孩子的品行、能力皆未可知,若是个资质平庸、耳根子软的该怎么办啊,还不得要提早打算啊。 颜柳重复了一句先前说过的话:“我和萧景两情相悦。” 颜朴莫名其妙:“那又如何?” 颜柳知晓堂兄的性子,他并不认为萧家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冒着彻底得罪颜家的风险,也不相信会有人面对放在眼前的利益不拿反而要为一个不可能得到的身份去惹恼颜柳,最终一场空。 颜柳:“萧景心悦我,或许你们不相信,但是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会想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颜朴讥讽道:“想做孩子的父亲?这还不简单,嫁进颜家不就行了。看在你喜欢他的份上,我们可以不介意他之前的生活放荡,也可以容忍他之前的野心勃勃,只要他日后安心“相夫教子”就行。” 这生活放荡自然说的是萧景有婢女服侍在侧,夜间于府外住宿,独身去往外地等等。 颜柳想想萧景穿嫁衣的模样,或许可能也许不算太丑?决定了,等他回来就让他私下穿给我看! 颜柳以手握拳干咳了几声,压下唇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在堂兄恼火的视线中,连忙启唇附和:“对,等他回来若是他要做孩子的生身之父,那就让他嫁进来。” 力图先降下堂兄的火气,若是降不下来那还是对萧景去发吧,总归堂兄不喜萧景也不是一两天了,也不差这么一件事。 颜柳知道这件事她确实做的不怎么明智,她确实不该和萧景有子嗣的。 最终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那就是放出的消息中说颜柳腹中子嗣是她后院中的人,至于萧景那边,先尽量给他找些事情延迟他回京,最好是能在生产后回京,这样一来,没有证据,他也不敢笃定这孩子是他的。 第12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7 颜朴:“那这第二件事便是族长那边要怎么办?” 如今颜家的族长是颜柳的亲生父亲,颜朴的伯父,他举止高雅,气度不凡,行为世范。当年的他远比如今的萧景更得世人的推崇,可二十多年的沉寂已经让世人忘记了他。 京中还记得他的人,对颜父的印象也不过是威远候老夫人独女的夫婿,颜柳的父亲,颜家的族长,但要具体说他为人如何、做事风格如何,竟是说不出一丝半点。 颜父在外籍籍无名,可有眼光的人却不敢因此小觑他,一个能在文宗手中保全颜家的人,一个能让颜家至今还在族地拥有说一不二的影响力的人,一个能让颜家子嗣二十年不出仕还能有这么强的影响力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颜朴与这位伯父接触得越多、了解得越深,却越加恐惧、迷茫,每当他以为自己能揣测到伯父的行动时,下一刻的事实就会让他明白他的所有猜测都是错误的。 说实话,颜朴有些怕这位伯父。 伯父是在意颜家,是一直在兢兢业业寻求令颜家延续、永续颜家辉煌的办法,但是颜家的延续不等于每个颜家人的延续啊,颜朴毫不怀疑如果伯父认为他阻碍颜家的发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他这个侄儿动手的。 颜朴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夜晚,那时颜柳上京途中失踪,生死不明,颜父派人去寻却是几个月都没有半点消息,族中私下议论声不绝,人心浮动,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颜柳落水身亡、葬身河底。 所以在中秋家宴上有位族兄故意大声地议论此事,饱含恶意地暗示颜柳早已身死,并且暗讽那是颜柳杀戮过多,不顾念亲眷的报应。 颜家能传承至今,定然不只是靠着祖上的荣光过活,靠的是一代代优秀的子弟,是每一次毫不留情地去除族中毒瘤。 因为颜家曾和皇族争过天下,因为大齐几代皇帝对世家的打压,因为文宗在时的种种手段,总之那时颜家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子嗣进过京城了。 哪怕颜家出海、北上、开辟西域等等,哪怕颜家一直在暗中资助扶持旁人扶摇直上,但颜家的子弟确确实实已经很久没有走到台前了,他们有的人已经习惯在族地中打着颜家的旗号就可以轻易获得想要的东西,他们已经不知道和权贵相处,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要给颜家面子、都要让着颜家子弟的。 所以颜家要整改,而无可救药的人就要做好被抛弃的准备,被颜家限制资源、丧失颜家的庇护,闯出过祸事的都要按照族规处置,严重的甚至失去性命。 众人都以为会是颜柳做这件事,颜父也会将这件事留给颜柳做,颜柳会将颜家打造成最适合她的模样,所以哪怕颜柳远胜于族中子弟,哪怕有无数人对她心服口服,但当她出事时,众人心中隐秘角落也潜藏着些不希望颜柳回来的意思。 如果颜柳死了,那么无论是谁继承颜家少族长,都没有可能和颜柳一样强硬地掀起颜家内部的改革,也不会像颜柳那样心狠,全不顾半点亲人情分。 那时颜朴的族兄声音越说越大,颜朴起身去阻止他前,鬼使神差地看了眼伯父,颜父面上还是挂着笑,手中的酒盏都没有放下,就像是在说酒水不错般命令侍卫将那人活生生打死在堂中,满堂俱寂。 颜朴是听着族兄的声音从大到小,至几不可闻,最后只有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仿佛打得是一摊死肉。 满堂的人或坐或站,或握着酒盏,或拿着筷子,此时都如木雕般不会动作,更不敢动作,害怕声音大些引起颜父的关注,曾出言附和过的人更是战栗着跪倒在地。 没有愤怒,更没有反抗,只有惶恐、惊惧和浓浓的后悔。 颜家在族地经营千年,周边三郡几乎都在颜家的控制之下,而颜家所在的昌平郡从始至终都不曾落入朝廷的掌控中,哪怕当年文宗在位时,颜家也只是被罢免了名义上的王爵,并未收回昌平郡,可以说颜家就是昌平郡的天。 而颜父掌控颜家二十年,颜家的私兵、暗卫等等全在他的掌握下,族老也都是他的亲近之人,若是颜柳做族长,颜朴是一定会成为颜家的族老的,颜家发展至今有多少族人?谁都说不清楚,堂中的人今日可以在堂中,明日就可以再也没资格迈入颜家的祖宅,而这都在颜父的一念之中。 他们都只能静静地望着那人咽了气。 颜父对堂上断了气的族侄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地举杯邀大家共饮,众人僵笑着饮下这杯酒。 颜朴感受到面上的温热,缓缓转动眼珠,等看清身前的是伯父,瞳孔骤缩,身子下意识向后仰,旋即意识到不对,又赶忙向前扑,重心不稳险些要栽到颜父身上。 颜父伸出手扶住他,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将方才溅到颜朴面上的血滴擦拭干净,颜朴这才意识到方才他感受到的面上温热是什么,他僵住了身子,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却又不敢动。 颜父将帕子放到一边,道:“若是她没有回来,你就是颜家的少族长。” 颜朴连忙急道:“伯父,我绝没有此意,我……” 颜父压住颜朴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起身,道:“我心意已决,明天我会向族中宣布,你会暂代颜家的少族长。” 以后无数个夜晚回想起这夜,颜朴已经忘记堂上蜿蜒的血,忘记桌案上的血滴,只记得帕子在面颊上温热的触感,只记得伯父温和的语调和……浸满冷汗的衣衫。 当时盛泉担心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甚至疑心他背叛颜柳,会在寻找颜柳一事上不尽心。 颜朴只觉得荒谬,他曾和盛泉说过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盛泉嘲笑他胆小,死一个人就怕成这样,若是去了威远军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颜朴彻底意识到盛泉就没长脑子,他怕的是血吗?他怕的是自己哪天就被送上绝路啊。 颜家族人是对颜家必然要清理毒瘤有了心理预期,知道可能要死人,但谁也没想真的会死啊。昨日还是被众人捧着的颜家郎君,今天就变成了堂上的一堆烂肉,这谁能受得了啊! 而且颜朴心中从不觉得颜柳去后,他就会是颜家少族长。 要知道,颜柳的父亲,他的亲大伯膝下还有三子啊!!! 是,那三子是比颜柳小了十来岁,他们是不得颜父宠爱,颜父并不关心他们的功课…… 但那三人都不是天资愚钝之人啊,他们现在是装的柔弱无辜、毫无野心,那若是颜柳真的去世了呢? 他们可是颜父的亲生子啊! 颜父一直没有再娶,给他们的生母一个贵妾的名分,那他们的身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卑微了。颜父的后院中一直没个女主人,一直不给他们生母位份,是因为颜父不想让他们给颜柳添堵,可若是颜柳不在了,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参加祭祖了? 颜朴知道颜父推他出来做代理少族长,只是因为颜朴熟悉颜柳的行事风格,等颜柳回来了她可以不需要任何适应就可以直接从颜朴手中接过一切。 颜朴从来不敢起这个心思的,他一直留着那张沾满血迹的帕子,颜父亲自为他擦拭血迹或许只是单纯地动作,但颜朴更愿意相信这是为了警告他不要迈那个人的后尘。 在颜朴的印象中,颜父一直是不疾不徐的,看不出他的喜怒,似乎无论什么事都牵扯不到他的情绪,就算是知晓颜柳在赴京途中失踪,都不曾变过脸色。 颜朴曾以为颜父让颜柳做颜家的少族长是出于颜家利益考量,是为了让颜家走的更远。 但那次宴会,那场完全不符合颜父行事风格的粗暴简单的杖杀让颜朴意识到……原来,颜父和颜柳之间是有父女之情的啊。 可笑,他之前还以为他们之间的亲昵是为了给族人看,是为了彰显颜柳的地位稳固。 终究,是他猜错了。 颜朴回神,听着颜柳的分析,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伯父不是能被轻易安抚好的人。” 第12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8 两年前威远候老夫人借着京中的混乱,送威远候夫人上了路,颜柳借着威远侯府的丧事发书给父亲说要解除婚约,本以为不会有波折,却被颜父看出了端倪。 颜柳迫不得已向父亲阐述了当年落水的真相,颜父震怒,既怒威远候府不知死活竟然敢对颜柳动手,又怒颜柳竟然想隐瞒他,更怒威远候老夫人的解决办法——她竟然想大事化小! 当年落水是威远候夫人策划的,威远侯不知情? 在颜父眼中,这都是推诿的借口,威远候不知情那就是他无能,连枕边人都看不清楚,该死!威远候知情那就更该死了! 颜柳不知晓父亲和外祖母之间商谈了什么,是的,虽然颜柳是落水事件的受害者,但她不能插手一丝半毫,当然,给威远候府的人选定几个死法还可以,至于求情……那是想都不要想! 最终的结果是对此事知情的人都魂归九泉,威远候夫人、威远侯府大房夫人也就是威远候的长嫂、威远候等等,大房和威远候这两房剩下的人都回蒋家族地度日。威远候的爵位由老威远候(颜柳的外祖父)的幼子继承。 颜柳他们心中都清楚,颜家权势日盛,那两房人的死期近在眼前,让他们去族地也只是因为在京中动手惹人注目罢了。 颜父愿意留着威远候的爵位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威远候老夫人心中也是暗恼,她是想着徐徐图之,却被颜父指着鼻子说不在乎颜柳的性命,颜柳可是她在世的唯一后嗣啊,颜父还有三个儿子呢!偏偏她确实被颜柳说动了心思,想过留威远候一条性命的,因为此,威远候老夫人将这份恼怒都发泄到了两房人身上。 颜柳对这样的处置并没有异议,威远候的爵位还在,还是由外公的子嗣来继承,这就足够了,至于说旁的……这世道,皇帝死了,皇子、宗亲不知道死了多少,就连颜家也不能保证能笑到最后,如今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颜柳记起这件事,是因为那两房人还留了一个活口,正是被萧家出手救下并安置在隐秘处。 血海深仇,灭家之恨,那人会成为萧家手中刺向颜家的一柄快刀。 颜柳完全可以理解萧家的做法,威远候老夫人只要在一日,威远候府就会是颜柳手中最可靠的一张牌,而萧家可以在合适时机用这个人去摧毁抑或者是接管威远候府,进而打击颜家。 颜父也可以理解萧家的做法,但这是基于他不知晓萧景和颜柳的关系,若是他知晓,萧景一边对着颜柳情深款款,一边又出手庇护和颜柳有杀身之仇的人…… 颜柳不知道父亲会怎么想,但定然是对萧景极为不喜的。 颜柳并没有告诉萧景关于威远候府的事情,没有和他说曾经将自己淹没的黑暗、口鼻间涌进的冰冷刺骨的河水、一寸寸逼近死亡的绝望、在满是淤泥和水草的河底复生的喜悦以及一夜夜将她惊醒的噩梦…… 无论是她阴沟里翻船,被几个不曾被她放在眼里的人害得葬身河底还是她的死而复生,这些都不需要对旁人说。 如今公认的是颜柳消失的那一年是她诈死避开众人耳目,去为颜家做隐秘之事,颜柳的死讯和颜家长达几个月的搜寻都只是为了让颜柳这场诈死戏码演得更真实些。 神鬼之事,怪异荒诞。 颜柳不想这世上再有人知晓此事,知晓她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咳咳——” 颜柳被干咳声打断了思绪,她抬眸望去,就见颜朴摇着扇子问道:“你之前说已经写信给族长了,那——族长应该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吧?” 颜柳理直气壮道:“当然不知道是谁的,我在信中只跟他说我怀孕了,需要疾医。至于父亲会不会猜到是萧景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颜柳在信中不提孩子生父就是为了让父亲误以为孩子是她后院人的,孩子的父亲身家清白、来历简单。 颜朴听了,按耐住自己想扑上去掐住颜柳脖颈质问的冲动,恨声道:“你怀孕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一定要给族中去信的,这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 “我一定要在信中写明孩子的生父是谁,这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啊。”这次回复的声音稍弱,显得底气不足。 颜朴深吸了口气,最后问道:“能断定孩子生父是萧景的原因是你这两年除了他身侧再无旁人,对吗?” “嗯。”回复的声音更轻,像是在濒临爆发的火山上行走,时刻担心火山喷发,岩浆四散。 也就是说,颜朴要写信给族长说明此事,亲手揭开他对族中隐瞒颜柳与萧景交往过密的事情以及曾多次帮颜柳回绝族中的催婚。 颜朴不敢想象他即将面对怎样的疾风暴雨,尤其是在长辈顾念颜柳怀孕的如今,所有的怒火都会朝他宣泄而来。 颜柳也想明白其中关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带着讨好的笑道:“堂兄,疾医说我不宜大喜大悲,要多修养,少费心思。父亲那里……还要堂兄多多费心。” 颜朴冷笑,谁是你的堂兄啊?反正不是我!我只是被主公胁迫着隐瞒族长的柔弱属下,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颜朴现在特别后悔,他当时却不过颜柳的请求,配合她一起面对族长那边的催婚,彼时心中想着左右暴露了也是颜柳出面顶锅,他还能在后面看热闹,他已经很多年没见颜柳被族长训过了。 可是!谁知道啊——看戏的成了唱戏的了啊! 和人甜甜蜜蜜的是你,为什么要我去背锅啊! 颜朴心中百转千回,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行”字。 颜柳眉开眼笑,口中是止不住的吹捧,又对盛泉使眼色,盛泉心领神会,连忙起身给颜朴斟满茶,配合着将颜朴哄得心花怒放。 颜朴道:“最近朝廷新得了一批外邦种子,族长现在忙着寻求高产作物以及提高粮食产量的方法,短时间是不会来京城的——吧。” 颜柳立刻附和:“没错,假若父亲要你回族中,我会和父亲说京中需要你主持大局,离不开你的。” 颜朴哀怨地看了颜柳一眼,他是真的很怕族长,也是真的不想面对族长,但谁让颜柳这边找不出别人,只能拉他出来顶缸了。 伯父——应该也许不会拿我怎么样吧,顶多骂几句吧,骂吧骂吧,随便骂,颜朴现在只想着混过去。 第12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79 颜朴颓废地继续道:“那第三件事就是你准备在哪里生产?我建议是回族地,那边更安全些。” 盛泉提出了不同意见,“最安全的应该是威远军军中,哪怕天下立时生乱也丝毫不怕。” “威远军在边疆,那边环境恶劣、条件艰苦,怎么能够在那边生产?” “算算日子,主公生产的时间正是明年夏末秋初的时候,那时候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并不算恶劣。况且主公也不是要去战场,将军府距离边疆还有段路呢,从现在开始布置,等主公生产时一切也都准备妥当了,就是再造一个颜府时间也足够用了。” “不行,我绝不同意,那边再怎么布置也没有族地舒适。” “你——” 颜朴毫不退让,甚至直接揭开了在场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若是她生产中真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也有人能拿主意,不至于生乱。” 盛泉冷笑:“拿什么主意?有什么需要别人拿主意的?主公若是有了意外,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陪葬,谁敢不以主公的性命为先?难道他们还会有别的选择吗?还是你颜朴有别的心思?” “盛泉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她昏迷不醒,你能担保你压得住威远军?你敢担保威远军中不会生乱?” “是你有了私心。若是主公有不测,威远军投靠萧家又怎么样?天下生乱又怎么样?这两年天灾接连不断,就是天下当乱的征兆!” 颜柳头疼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几个呼吸间,两人一句句地都被勾起了火气,也暴露了他们最担忧的事情。 他们都担心颜柳在生产中出了意外。 颜柳在族地中生产,若是昏迷不醒,族中有颜父主持大局,不至于传出风声令人心浮动,假若颜柳真的因此离世,颜家也能立时做出反应,尽快将影响降到最低,并且迅速接手颜柳留下的一切。 还有便是落叶归根,颜柳若是在外面逝世,皇族、萧家等等都不会错过这个可以打击颜家的机会,等颜家处理好一切,都不知过去多长时间。 颜朴不想颜柳会如仁宗一般,被人潦草入棺,停灵许久,直到新帝坐稳皇位,时隔几个月后才能下葬。 边疆和颜家的族地昌平郡距离遥远,且如今天灾不断,这路上若是遇到个什么意外,颜柳何时能回到族地还是未知数。 盛泉在威远军中呆了多年,这两年颜柳全面接手威远军的一切,将威远军好好清理了一番,现在的威远军认的是颜柳不是颜家。威远军投靠旁人都只能被提防、重组,远比不上在颜柳这里受到的重视。 颜柳只有在威远军中生产,才能最大可能保证安全,因为这里都是颜柳的人而不是颜家。况且有数万大军守护,无论是谁想趁着颜柳身体虚弱时做什么,都绝无可能。 哪怕是天下大乱,各地混战,颜柳也能在威远军中安安心心地修养身体。 颜柳摩挲着茶盏,良久后,坚决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京城生产。” 颜柳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打断了盛泉和颜朴接连不断地劝说。 “无论是边疆还是族地,我都需要时间前往,而等我月份大了就不好舟车劳顿了,所以我最好明年春就动身。先不说我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路上会不会有人对我动手,就说这其中耗费的半年时光……我觉得不值得,半年足够我做许多事情了。” 颜朴和盛泉目露沉思,知晓颜柳说的是对的,但并没有被说服,总之颜柳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颜柳又道:“你们也别太担心,谁都可能出意外,文宗在皇宫暴毙、仁宗在行宫骤然离世,可见生死一事不由人。” 盛泉不赞同道:“主公,这不一样。他们是骤然逝世,若是当时臣子知晓他们的死期也是会千方百计避免此事发生,我们这不是提前知晓您可能会……咳咳。” 颜柳似笑非笑地瞥了盛泉一眼,却也没在意,像是在说起旁人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心中担忧,但这事我们也只能将能做的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假若我真的遭遇不测,那么颜朴——” 颜朴陡然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面上满是对颜柳接下来的话的抗拒。 “我手中的势力都会交给你,祖母那边我会和她说,蒋家和柳家希望你能照顾一二,不至于使他们在乱世身死族灭,能保留两家能有香火在世就好。” 颜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颜柳摇头:“就是要在一开始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是不信任我那几个同父弟弟的,我观父亲行事,他并没有要培养那几个弟弟的想法。但!假若我身死,一切都难说,所以你要迅速站稳脚跟,祖母会帮助你的。” “假若我身死,你们就不要抱有维护这个天下的打算了,颜家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安定下来,稍有差池,就是会满盘皆输。不能让旁人反应过来,让他们抓住颜家的虚弱给颜家来一口狠的,所以必须要让这天下乱起来,越乱越好。” 颜柳唇角勾出一个锋利的笑,“而最乱的莫过于皇位空悬!毕竟——大齐的皇位还是能得人心的。” “我在京中生产,也有时间去做这些东西。至于我在京中的安危——这是我在京城的第四年,没有人能将手伸进颜府。” “况且他们也没时间管这些了,这两年民间流言不断,有传闻是皇帝弑父才得的皇位,所以上天降下灾难?” 颜朴当即道:“是有这事,传的最厉害的是平郡,那边是宋王的封地,我怀疑背后是宋王指使。” 颜柳:“这两年宗亲日子都不好过,难为他想出这一招,帮帮他,将这消息传得更广些,三个月内要让皇帝下一份罪己诏。” 朝廷之前让各地藩王配合朝廷赈灾,彼时大家都没有将这当一回事,但随着这两年的天灾不断,朝廷和藩王都认真起来了。 朝廷这边是发现藩王竟然这么有钱,封地里竟然屯了这么多粮食——有些粮食都快烂了,更不要说那些陈粮了,且藩王封地靠近灾区,能立刻开仓放粮还减少了粮食运输的损耗。朝廷对这件事特别满意,可藩王不满意啊! 大齐立国以来,这些藩王只有从百姓那里搜刮的,哪有倒给百姓的啊,那是粮食吗?那是藩王白花花的银子啊! 长沙王最先反抗,我宁愿粮食烂在仓里,宁愿粮食被火烧掉也不会将它拿出来,后果就是被朝廷调兵剿灭。 长沙王得到了死亡,百姓得到了粮食,皇帝收获了民心,大家都没有意见。 活着的藩王想有意见但是面对朝廷的兵马又不敢有意见,朝中颜、萧两家的声势越大,两家有许多不和,却偏偏在这件事上意见统一,这也保证了朝廷赈灾的有效推进。 但私下的小动作不断,皇帝登基后天灾连连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啊,当今的皇位一直都不算稳当,需要依赖颜、萧两家,这也给了颜、萧两家崛起的机会。 颜柳指尖轻叩案几,犹豫要不要给皇位上换一个人,成年的皇帝远没有幼儿好控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再过几年,等皇长子立住了再说吧。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谈到了深夜。 临别前,颜柳最后道:“我知晓你们担忧我会在生产时会出意外,但是出了这个门,你们要将这种想法深埋在心底,绝不能在人前显露出分毫。” 盛泉挑眉笑道:“我懂的,主公身体康健,疾医手段高超,是绝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颜柳也笑了。 第13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0 永和四年,春,颜府。 颜朴脸色惨白、神情萎靡地飘进了书房,刚落座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瞬间瘫倒在了椅子上。 颜柳依在榻上,见颜朴这般模样,连忙吩咐下人给他倒茶,口中是止不住的关怀。 自从去年冬颜父知晓了颜柳和萧景的事,颜朴就再没有一刻的清闲,颜父亲自安排的沉重繁忙的公务将他压弯了腰,他再也不可能像去岁冬日一般拿着扇子附庸风雅了,他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颜朴丧丧地道:“伯父他丧心病狂,每日只给我留了三个时辰洗漱休息,其余时间都给我安排的满满当当,我每天醒来抬头望见的就是堆积如山的公务。三个月啊!三个月每天都这样啊!!” 颜柳干咳了一声,试探道:“要不——你回昌平郡一趟?父亲见着你打骂一通,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呢,你也就不用每天额外处理父亲塞过来的公务了。” 颜朴哀怨地看了颜柳一眼:“我怕我现在回去,你就只能给我收尸了。哦,你连给我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你根本不敢回昌平郡。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主公啊?” “咳——父亲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消气吧,你再忍忍,再忍忍——”颜柳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边再分两个人帮你处理公务?” 颜朴立刻拒绝:“别,千万别,我上次找了人帮忙,也不知伯父是怎么发现这事的,转天就将我要处理的公务翻了个倍,这次要再找人帮忙……”颜朴打了个哆嗦,他宁愿伯父打他一顿。 最可气的是他被这么折腾还逃不过一顿打,哦,也有可能是好几顿打,颜朴想到自己父亲信中的内容,更难过了。 颜柳也想到了这一点,“二叔那边我已经帮你去信解释过了。” 颜朴叹了口气,“是啊,所以父亲信中说可以少打我一顿。至于他老人家决定打我几顿——可能只有上天才能知晓。” 颜朴唯一的心愿就是父亲别在自己孩子面前揍他,可以让他在孩子面前保有威严。 颜柳见堂兄如此,面上越发不好意思,偏父亲让堂兄处理的事情都属于机密,颜柳手中能接触这类文件的总共就那几个人,而父亲对这些人的处理风格、字迹都一清二楚,颜柳想帮堂兄都帮不了。 颜朴抱怨了几句,就说起了正事:“京中有人家已经猜到你怀孕了。” 颜柳并不意外,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她开始显怀,春日衣衫薄,旁人察觉出也不奇怪。 “那就看看他们会作何反应了。” 颜朴哼笑:“他们没时间去管这边的事情的。” 朝廷去岁得到的外邦种子,今年春种下后,成果喜人,其中有一种子是高产作物,对环境要求低,大齐从北到南,大多数地区都可以种植,种下不到两月就能收获,且亩产不低,能生食。 消息一出,众人大喜。 这几年天灾不断,但不似周边的番邦,是火山、地震频发,人一旦遭遇就是十死无生,大多是干旱、严寒、降水频繁等等,虽然日子难过,但总还有人挣扎求生的可能。 朝廷最愁的就是粮食问题,旱灾、蝗灾、水灾等等,粮食不够用啊,现在有了这高产作物,只要在各地推广它,那就能活许多人啊。 朝廷、颜家、萧家都在为此事忙活。 至于这种作物口感极差,保存年限短,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在这种时候先能保证人活下去就足够了,这种作物做主食,其他粮食统计入库用于做各地的赈灾粮。 藩王们蠢蠢欲动,朝廷发现了高产作物那就不必再让藩王出粮食赈灾了吧?朝廷的答案是不,这两年朝廷已经彻底意识到藩王有多富,尤其是在鱼米之乡的藩王,囤积的粮食足够边军一年的粮饷。 朝廷和藩王的矛盾越发激烈,各家都想从其中捞到些好处,同时,流言越演越烈,已经传到京中、传进皇宫,流言说皇帝得位不正,所以天下才频遭灾祸。 永和四年,三月十六,皇帝下罪己诏。 颜朴:“皇帝的皇位坐不长了。” 颜柳逗着架子上的喜鹊,浑不在意道:“我看未必,这位远甚于仁宗,若不是这连年的天灾,他说不定已经坐稳皇位,可惜了。” “皇帝已经对藩王下手了,我看这位啊,是想着先解决近支宗亲,再安定朝堂。” 颜柳拿过帕子擦了擦手,道:“可不能全如他的意,近支的是宗亲,远支的也是宗亲啊。让长沙王那边也乱起来,我要让皇帝没时间管颜家这边的事。” 颜朴:“嗯,还有庆王那边我们要插手吗?” 初代庆王是文宗的胞弟,也是当今的叔祖父,他的封地就在松岩郡——也就是萧家的族地,如今的庆王是初代庆王的嫡长子,当今的叔父。 庆王和当今的血脉不算远,且喜欢端着长辈架子在信中教训皇帝,皇帝心中对他也是存了不满的,这段日子庆王动作频频,朝廷怀疑他有反心,庆王怀疑朝廷有削藩的心思。 萧家的长辈对文宗怀有非同寻常的感情,对文宗极为忠诚,而文宗将自己的胞弟封在松岩郡,心中也未尝不是想着此处有萧家可以辅佐庆王,萧家和庆王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颜柳自然是会让皇帝知晓此事的,颜柳可不想让这皇位上坐个什么庆王,她觉得最好的就是先太子的嫡幼子,如今被杨老精心教导的幼儿。 朝廷要治庆王罪,庆王自持是皇帝长辈、不愿对皇帝低头,萧家想在这其中转圜,甚至有萧家人觉得皇帝举止失当、威逼宗亲、同室操戈。 因为此,萧景被牵扯在了松岩郡中。 颜柳道:“让那边的人将这把火烧得再旺些,最好在我生产前萧景不能回京。” 颜朴答应了却没立时走,话在唇边绕了几圈,最终还是不甘道:“松岩郡真的就这么送给萧家吗?” 萧家现在是因为庆王的事忙得晕头转向,但抛开萧家对文宗的忠诚看,松岩郡没了庆王,对萧家有益无害,萧家可以真正将自己的族地握在手中,将整个松岩郡握在手中。 而且萧家对文宗忠诚,庆王只是文宗的侄儿,皇帝可是文宗的孙子,是正经的文宗血脉。 颜柳笑了笑,道:“你们都说萧家是因为文宗所以才想着为庆王脱罪,我却不这么看。庆王的王妃是萧家女,庆王的长媳是萧家女,萧家和庆王是姻亲啊。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你们想的紧密,而现在世人似乎都忘记了这层关系。” “相比萧家会彻底掌握松岩郡,我更无法接受萧家和藩王关系过密,九皇子登基的亏吃一次就足够了,我不希望下一任皇帝又是和萧家关系过密的。” “庆王那边……”颜柳沉吟了下,道:“留几个活口,可以牵制萧家一段时间。” 颜柳独自立在廊下,望着东边喃喃自语:“整个松岩郡、清理萧家内部的机会……这些应该能让你无法回京吧。” 第13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1 永和四年,四月。 萧景坐在下首,眉目温和地听着母亲催婚的话,面上没有丝毫不耐,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在传达他在认真听,并且真的听进了心中。 卢氏却不吃这一套,第一次、第十次她还能以为萧景是真的听进去了,可现在,她是丝毫不相信:“你今年必须娶妻,你兄弟的孩子都可以进学了,你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萧景神情平和,先劝母亲消气,又道:“母亲这几年已经送了不少人去京城,我的后院已经快要无处安放这些人了。” 卢氏越发恼怒:“她们能和你的妻子相比吗?你下衙后总要有个可以照顾你的人,你一个人空落落、孤零零地住着,我这心里都不是滋味啊。” 萧景静静地听着卢氏的哭诉,待她平息后,方道:“我不是孩童,并不需要人照顾。况且京中还有管家,那是将我从小服侍到大的人,母亲不必担心我会被人照顾不周。” 卢氏见哭泣这条路行不通,索性也不装了,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我是让你娶妻生子!” 萧景认真地看向母亲,说着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多少遍的话语:“母亲,我与子嗣无缘,也并无子嗣之念。若是长辈们担心我日后无人祭祀,我愿意过些年从族中选人过继到膝下。” 卢氏第一次听这话被气了个倒仰,若说颜柳面对颜家的催婚是视而不见,那萧景就是寸步不让,他不设法拖延,直接回绝,问就是愿意梅妻鹤子,再问就是没有子嗣的缘分。 所以当萧景回到阔别几年的族中,面对的就是长辈们轮番上阵的催婚,可惜这并没有效果。 “族中已经请名医为你诊过脉,你身体康健、并无难言之疾。” 萧景镇定自若道:“般若大师亲口言我此生无子,自古以来身体康健却膝下无子的人也不在少数,母亲应该看开些,不要为此烦忧,反倒伤了您的身体。” 卢氏心中冷笑,萧景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般若大师是大齐的得道高僧,所在的寺庙享皇家供奉,时常出入宫闱,已故的太皇太后对他十分信任。这样的大师的批命应该得到十足的重视,起码应该能让人挂心一二。 但看看这批命的是什么? 指着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萧景鼻子说你此生无子,你会绝后……卢氏不知晓般若大师的佛法功力如何,但她知晓大慈寺上上下下的僧侣应当是没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敌不过刀剑的! 而且萧景的态度太怪了。 这两年族内不停的催婚,萧景都置之不理,萧家并不需要萧景联姻,况且在如今,萧家长辈也没法子强硬压着萧景和哪家联姻。长辈们也试探着提起过若是萧景有了心仪的人,哪怕是身份不合适,那也是可以娶进门的,萧景还是置之不理。 长辈们轮流上阵,却都无功而返。 直到这次萧景离京处理镇远军的事情,之后又因为庆王的事情滞留在萧家族地,萧家各位长辈才终于找到了机会能和萧景促膝长谈,也是在暗暗施压,希望萧景不要再拖延婚事了。 至于这促膝长谈的结果……自然是不尽人意了。 萧景列出了诸多理由,又被萧家长辈们逐一反驳——萧景说的理由根本毫无道理。 先不谈萧景身体康健,就算他子嗣有碍,那这也并不影响他成亲,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有的是人愿意嫁给他,只有他挑剔别人的份,纵算是公主王女也是可以的。 更不用提萧景那一副好皮囊了,单是他对人笑一笑就足够让人芳心暗许。(萧景:瞎说,柳柳就没有!) 卢氏:“好,就算你和子嗣无缘,那这并不妨碍你有妻子吧,这份名单你拿回去看看,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安排人相看,在你回京前就把婚事定下。” 萧景眉头微皱,很快就松开,仿若只是错觉,语气温和得一如既往,道:“母亲,我已经说了不会成亲,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就不用安排人相看了吧。” 卢氏柳眉一竖,神情冰冷,言辞间是毫不掩饰的不满:“长辈们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现在立刻给我定下婚约!” 萧景神色自若,仿若没看见亲生母亲的怒火,径直站起身,行了个礼就要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逆子,你平日里学的孝道都给狗吃了吗?” 萧景停住脚步,转身回望卢氏,慢条斯理道:“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族长的意思?” 屋中气氛为之一滞。 在侧的赵妈妈赶忙打着圆场道:“这哪里有族长的意思,夫人关心大郎君,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而已。” 卢氏神情并未松动分毫,拨开挡在面前的赵妈妈,直接对上萧景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你上京前说要准备科举,不想早早定下婚约,等你入京了,好嘛,你直接就不要成亲了。长辈们不想强压着你成亲,可这不是你能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们的底线,你已经拖了四年,还想拖几年?” “母亲之前已经说过这话了。我回来这些日子长辈们和我谈过许多次,我也大都说服了他们,只有母亲一直不放弃,是因为族长一直给您压力吗?”萧景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我会和族长谈谈的,让他不要对母亲这般做。” 如今萧家的族长并不是萧景的亲生父亲,萧景是因为自身的出色才被定为萧家少族长,而这两年的风云变幻,已经足够让萧景在萧家立足,不是因为长辈们的期许,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算无遗策、从无疏漏,只是因为他是萧景,是拥有独立于萧家势力的萧景,是得到皇帝信任、能在朝堂拨弄风云的萧景。 纵然今日萧家要将萧景逐出门户、划清关系,萧景也不会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跌落为地上尘土,他真正地拥有了一些自主权。 当然,萧家是绝不会和萧景划清关系的,因为这毫无疑问是双输,萧景不会愿意这样,萧家也不会愿意这样。 正如这次庆王的事情,若是以前,萧家内部有人对庆王有所倾向,想从朝廷手中保下庆王,他们会将这件事告诉萧景,萧景想要更改他们的想法必须要罗列不这么做的理由以及对萧家的好处。 而现在,在某种程度上,萧景的态度就已经是萧家要考虑的一环,他不需要说服萧家长辈,他需要的是萧家长辈说服他改变理由。 纵然萧家有人能察觉到萧家和萧景之间的关系在变化,萧家的萧景正在逐渐变为萧景的萧家,但也不会升起过多的反感,他们期望的后辈成长的太快已经走到他们的前面,但也是在为萧家掌舵啊,他已经带萧家走上了新的高台,也将带着萧家走得更高更远。 因此,在一些不涉及到重要事宜的方面,萧家长辈是非常愿意考虑萧景的态度,并十成十体谅他的心情的,譬如在萧景的婚事上。 萧景不愿意成亲,族中长辈们只能劝导一二,并不能强硬压着他成亲。若是萧景是族长的亲生子嗣,那么族长一定棍棒伺候,可惜他不是。 萧景刚出生时,正是卢氏和夫婿冷战的时候,等他大一些,卢氏又怀了二子,彼时夫妻两个蜜里调油,萧景就被扔给了族中照顾。 萧景幼年早熟,举止有度,也因为此,萧家选择了让族长的胞弟带着萧景去颜家附近住。 当时颜萧两家私下达成合作,萧家族长其实并不看好颜家的未来,但是考虑到颜家的底蕴所以愿意合作一二,考虑到颜柳的年纪,所以就让带上萧景,若是两人能培养出些年少友谊,他日同在朝堂为官,也可以互相照应嘛,这也就是一步闲棋。 毕竟那时的萧景虽然聪慧早熟,是萧家族中寄予厚望的孩子,但也没被重视到不可或缺的地步。 若是彼时萧景就被萧家纳入族长候选人名单中,萧家是疯了才会把他往颜家的大本营送,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这也是为什么在萧景崭露头角后,萧家就急急忙忙将萧景带回了族中,若是真的为了培养感情,隔三岔五的书信交流哪有天天见面培养得感情深啊。 谁也没想到这一步闲棋会促成两个人的姻缘,会成为萧家族长后悔终生的事情。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萧景被带回萧家后,已经十多岁了,他被萧家族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之后又是屡次出远门,萧景很少和他的亲生父母见面。 对于萧景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族长是充当了他的亲生父亲的角色。 但正因为此,族长才更不愿意因为萧景不愿意成亲而破坏两人之间的情分,他更不可能对萧景的亲生母亲施压让他压着萧景成亲。 萧景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卢氏一个台阶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第13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2 显然,卢氏并不愿意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她拉开挡在母子两人中间的赵妈妈,卢氏紧盯着萧景的脸,唇边溢出冷笑:“怎么?只有族长才能插手你的婚姻大事吗?萧景!你别忘了,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要违逆我的意思吗?” 萧景神色自若,仿若没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对,更没看见卢氏的愤怒与不满,只淡淡道:“母亲误会了。” 只说了这一句,他便闭口不言,这在卢氏看来,那就是他全无悔改之意,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卢氏心中这般想着,胸中的怒火燃烧的更盛,直冲天灵盖。 赵妈妈面色焦急,她不顾礼仪试图拽住卢氏的袖子,低声劝她冷静一点,不要伤了和大郎君的母子情分。 卢氏一把推开她,此时的她已经忘记了赵妈妈私下的劝说,娘家亲眷的叮嘱,夫婿的警告。所有的人都在对她说要让她对萧景客气些,要多体谅萧景的难处,不要和萧景起冲突。 可——凭什么? 她是萧景的生身之母。 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她都是萧景的亲生母亲! 萧景应该也只能按着她的意志行事! 此时的她只想不能低萧景一头,要压住萧景嚣张的气焰。否则萧景对她这个母亲都是如此态度,她的一双子女岂不是要小心翼翼看萧景的脸色行事? 这绝不可能! 是的,在现在的卢氏看来,萧景不答应明天的相看,那就是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那就是被族长拉拢了过去,忘记了亲疏远近。 念头至此,卢氏又想到族长家的子嗣接连升官,她的幼子身上还没有官职,萧景前日还拒绝了给她的娘家兄长加封的要求,本就高涨的怒火宛如被人浇上了热油,烧的越发热烈,怒火遍布卢氏的每一寸肌理,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萧景,你不想做个不孝子,那明天就去和人相看,否则明日族中就会知晓你不敬父母。”卢氏想起了十几年的事情,像是拿捏住了萧景的软肋,道:“你也不想再被族中动家法吧。” 赵妈妈瞳孔紧缩,面上浮现出惊恐,心中一片慌乱,这么多年了,小姐气头上还是什么都往外说啊,可这件事怎么能再提啊。 赵妈妈不敢抬头看萧景,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想上前打圆场,可脑子里一片浆糊,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卢氏的话入耳,萧景先是诧异,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卢氏是在拿那件事威胁他吗? 萧景仔细端详起卢氏的神情,卢氏并不是会隐藏情绪的人,她的面上清晰的展现出她的心情,愤怒、不悦、隐约的厌恶和……快意,看到萧景对她低头的快意。 萧景现在相信他真的没有听错,更没有理解错,他低低笑了一声,第一次在卢氏面前打破了他的假面,泄出些真实情绪。 卢氏见萧景这么失态,自以为拿捏住了萧景,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缓缓抿了一口,胜券在握地道:“你现在还愿意成亲吗?” 她要萧景亲口答应,她要萧景亲口承认他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哈——”萧景情绪复杂。 他在听到卢氏的话时,还抱有一点期望,期望卢氏不是他所以为的意思,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卢氏还是这么愚蠢啊…… 他不该对这个人的脑子有半点期望,更不该自以为卢氏会看清形势。 早已尘封的往事从深海浮到阳光下,有一瞬萧景感到十分恶心,恰有云遮住太阳,屋内暗了一瞬,昏暗中的卢氏更像是萧景记忆中的母亲,看不清面目,没有丝毫温情,满是算计和贪婪。 萧景出生时不得父母喜爱,稍大些就去了颜家族地,陪他在颜家族地居住的长辈并不是固定的,有时是几年换一次,有时是一年换几次,这要看萧家和颜家合作的事项、要看萧家内部的人员安排,并不由萧景所决定。 那几年,他身边的萧家长辈换来换去,但萧景并不缺少来自长辈的关怀,更不是什么小可怜,能负责和颜家合作、与颜家族长讨价还价的长辈自然都不是什么蠢人,他们对萧景倾心教导并且给了萧景极大的自由。 相比长辈们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他,这样的成长环境更让他感到舒适。 纵然萧家长辈都不曾对萧景说过他的亲生父母对他的态度,萧景也能察觉到他的亲生父母对他不是很上心,从不给他写过书信,偶有回萧家的祭祖,父母也鲜少和他打交道。 分明是有着血缘的至亲,却像陌生人一般生疏客套。 萧景看到对父母肆意撒娇的弟妹时,他心中是有淡淡的遗憾的,不过他远离家族也是为了让萧家发展地更好,他是长子,自然应该承担起该有的责任,孝顺父母、体恤弟妹,他久不在族地,弟妹能替他承欢父母膝下、使父母开颜是非常好的事情啊。 那时还十二的萧景是真的这么想的。 所以当萧景被接回萧家时,他是真的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所有的疏离和陌生都可以被时光消弭,他是真的没有对卢氏生起半分提防之心,所以他栽了一个大跟头。 萧景被接回萧家时,是做为少族长的竞争者之一,纵算没有被选上少族长,萧景也会得到萧家的支持,从萧家分到大笔的资源。 卢氏不知怎么想的,她竟然认为搞掉萧景,那么族长倾斜给萧景的资源就会给她的幼子。 经过萧景事后查证,这个主意真的是卢氏自己想出来的,她天真地认为萧景废了,就会是她的幼子接管萧景的手下,成为萧家少族长的竞争者,卢氏没想让他的幼子真的打败别人,只要拿到那些资源就好了,起码能保他一个朝廷大员吧。 萧景看到时,只觉得可笑荒唐,萧家的资源不是给废物的啊,他拿了萧家的资源要拿什么回报给萧家,而且由于萧景的出色,族中对萧景一家多有偏向,萧景胞弟拜的老师是海内大儒,他的未来一切都有萧景给他铺路啊。 萧景很长一段时间想不通卢氏做的原因,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缘由,至今不敢忘——卢氏不想让她的孩子低萧景一头,卢氏厌恶萧景管教她的子女,她希望萧景不求回报地低声下气地恳求她的子女收好萧景给他们的东西,她觉得萧景应该满足她的子女所有的一切的要求。 而这些萧景都不能做到。 白云慢悠悠地飘开,阳光穿过窗洒进室内,萧景侧头望着地面上的光斑轻笑了一声,此时此刻,他想起这些,还是觉得非常可笑啊。 卢氏凭什么以为萧家长辈精心教养、寄予厚望的他会这么做,且不说他不会这么做,假若他真的顺了卢氏的心意,萧家长辈们也绝不会对卢氏乃至她的一双子女有任何心慈手软。 卢氏偏爱长在她膝下的子女,萧家长辈也偏爱他们亲自教导的后辈啊。 在卢氏眼中,她可以算计萧景指责他不孝,让他给自己的子嗣铺路;在萧家的长辈眼中,旁支毫无天赋的子嗣也不是很珍贵的存在,当他们妨碍了萧家的麒麟子,那么萧家少几只这样的寄生虫也不是不可以啊,更别提是嫁进门的儿媳了。 所以萧景对萧家长辈隐瞒了卢氏的算计,只是自那以后,对他们也没了感情,萧景再也没有唤一声娘亲。 可现在看来,卢氏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她曾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只记住了萧景满身的伤和地上蜿蜒的血迹,所以可以在多年后拿这件事威胁萧景。 萧景好笑道:“母亲是在拿多年前的一桩旧事逼迫我吗?” 卢氏意识到不对劲,皱起眉道:“大齐尊崇孝道,仁宗皇帝在位时对太皇太后孝顺有加,先太子更要对国舅爷行家礼,皇家尚且如此,你敢对我不敬?” 萧景再也撑不住地大笑起来,卢氏竟然拿仁宗举例,可是四年前他和柳柳合作毒杀了仁宗呢。 “那么母亲要怎么让外人知道我不孝呢?今日的事情不会传到外面,不——是不会出这个屋子的。” “噗通——” 萧景的话音刚落,在旁边早已汗如雨下的赵妈妈已经软倒在地,她浑身颤抖着求饶,指天发誓自己绝不会将今日的话泄露一丝半点,求萧景留她一条命。 “母亲,赵妈妈都比你看得清形势呢。”萧景收了笑,有些刻薄地道。 “混账——” 萧景没了谈话的心思,打断卢氏的话道:“母亲若是想我娶表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女子年华易逝,表妹已经十九,母亲别耽误了表妹的花期。” 卢氏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我是让你和人相看,你扯芝儿做什么!” “母亲催我和人相看,不就是为了让我娶表妹嘛。母亲不直说表妹的名字,是因为怕漏了消息惹族中长辈不快。母亲催我成亲,纵算你我之间有了冲突,母亲也能理直气壮地找族中长辈评理,而我若是答应母亲相看,下一步就是安排我和表妹相看了吧。 至于其他的人,想必母亲会找好她们不宜进门的理由,只是——” 说到此,萧景一顿,好奇道:“母亲在意族中长辈的看法,却是不在意我的想法吗?” 萧景没想从卢氏口中得到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望着缩成一团的赵妈妈道:“怎么怕成这样子,起来吧,你是跟着母亲的老人,那就给卢家带句话吧。若是表妹想常伴青灯古佛,我是可以帮忙选家好的寺庙的。” 卢氏的心思被萧景揭开,面上清清白白,若是萧景早就知晓她的心思,那这些日子的交谈算什么,是在看她的笑话嘛。 萧景一眼就看穿卢氏的心中所想,果然,只要冷静下来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这些日子——母亲就当我闲的无事吧。”所以才会在几年不见后,会以为卢氏能聪明些,和他维持着表面情分。 萧景没办法装糊涂,也不会容忍自己愚蠢地试图维系一份本不该存在的母子之情。 他不缺长辈关怀,卢氏的做法并没有给他留下阴霾,他本来也不该犹豫的。 萧景不是卢氏的萧景,也不是萧父所在旁支的萧景,萧景肩负着整个萧家的延续,任用有能力的子弟,剔除萧家的毒瘤,萧景是整个萧家的萧景。 萧景不想再听卢氏的话,也不想看卢氏的脸,他转身离去,却在听到身后的动静赫然转身。 他以为卢氏再也不能动摇他的情绪,可卢氏是真的知道怎么踩着萧景的底线啊。 卢氏见萧景离开,不想在萧景面前露怯,一番刻薄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你不想成亲不就是想着颜家那个贱人,这几年你在京城,那不守妇道、千人骑的东西怕是没少……” 萧景眉目间布满寒霜,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意,卢氏被这目光冻得一僵,仿若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可她还是强撑着将话说了完整:“怕是没少勾引你吧。” 卢氏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所有尖酸刻薄的话都被堵在喉中,无法再冒出一个字。卢氏的理智告诉她萧景不能拿她怎么样,她可是萧景的亲生母亲,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再说下去,她真的会死。 怎么可能啊?萧景怎么可能对她动手啊?这都是错觉——对,没错,这都是错觉。 卢氏咽了咽口水,心中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掌心却不断地渗出汗水。 日光肆无忌惮地泼洒在房中,屋内比之前更加明亮,但却显得更加阴森沉寂,富丽堂皇的屋内安静得不像话。 卢氏的气息不稳,呼吸声显得凌乱粗重,旋即又变得轻浅——这是她在有意控制,没一阵又变得粗重,比之前更加慌乱无序。 原本敢上前劝和的赵妈妈此时已经缩进了阴影中,心中只祈祷着萧景千万、千万别想起她,第一万次后悔她今天为什么会在这个屋子里,早上出门时为什么没摔断了腿啊。 萧景唇角勾起一个不带丝毫温度的笑:“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卢氏僵着脸:“我瞎猜的,你小的时候在颜家长大,和她又有书信往来,这五年你和她一直在京城,你又不结婚,我就猜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勾引了你。 卢氏难得聪明一次,将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 “还真是蠢啊。”萧景第一次直白地说卢氏愚蠢。 只凭着这个就怀疑萧景和颜柳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颜柳是颜家少族长、威远军的实际掌握人、朝廷亲封的郡王、在京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可这些在卢氏的眼里,都敌不过一个女字,所以她单凭颜柳和萧景有书信往来,就恶心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给颜柳扣上了肮脏的帽子。 萧景一直以为大齐有女官,有女侯爷,有过女宰相……纵然这些年女子出现的少了,但也是一直有的,他从不觉得颜柳身为女子做这些有什么不一样的。 萧景身边大多是聪明人,可这次他从卢氏的只言片语中才察觉到了不对,卢家不算大家族,卢氏嫁给的是萧家旁支,但放在整个大齐那也是顶尊贵的人了,可在这样的人眼中,颜柳还要遵守三从四德、妇德妇言吗? 萧景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多年以前,大齐初建时,彼时惊才绝艳的女相提出为官从军的女子就不是女子了,她们应当获得世俗上男子的身份,所以用男子的道德观念去看待她们吧。 倘若颜柳真有许多人,那也不是人尽可夫,那是风流啊,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原来如此啊。 所以柳柳喜欢他却一直不想和他长久,因为萧景不会背离萧家,萧景会厌恶卢氏,可以和卢氏没有情分,但他亲近信赖萧家长辈,他对萧家有着归属感,他绝不会脱离萧家。 萧家惊才绝艳的芝兰玉树,大齐最年轻的宰相…… 颜柳和萧景在一起就注定了她无法被人单纯地视为世俗的男子,她们之间是不相上下,可偏偏毁在了这个不相上下上,世人总喜欢给男女配对,配对之后自然就有了尊卑,这是几千年来的规矩和传统。 有着无数的人为它作书释理,有着无数的人遵循着这个规矩去生活,并且延续了几千年。 颜柳没能力去更改这个规矩,大齐刚建时那么多的天之娇女无法去更改这个规矩,她们能做的只有融入,只有去使这个规矩适应时代的发展。 颜柳和萧景在一起,她们是真心相爱、是真的想白头偕老、此生只此一人,但是外人并不关心你们的感情,他们只想给他们排一个顺序,定一个尊卑。 萧家是父族,颜家是母族,颜家应该低萧家一头啊,颜柳应该低萧景一头啊,颜柳应该进萧家的族谱,颜柳应该在萧家祭祖。 萧景用头发丝想都知晓这是绝不可能的,他敢这么说颜柳一定毫不犹豫地砍了他。 但是世人不会这么看的,他们会不断地给颜柳加上各种符合女子的束缚,譬如女子性格柔弱、不能担当重任、心慈手软等等。 这样的束缚永远不会断绝,一年又一年会有一批又一批的蠢货试图给颜柳加上束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夫妻之间要有尊卑啊。 萧景想到此,懊恼自己太出色,又庆幸自己的出色。因为出色,所以当两人在一起时,颜柳会一直面对这些,也因为出色,所以萧景能抓住机会,抓住走进颜柳心中的机会。 稍差一步,颜柳就会和他陌路了,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啊。 若非当年仁宗对颜柳的步步紧逼,若非颜柳对萧景有好感,否则就不会有合作,更不会有长达四年的相恋。 萧景回过神,望向面前的卢氏,淡淡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以消耗了。母亲可以不信,但应该相信我对弟妹、对卢家没有感情,这样的话我若是再听到一个字,那就是一座坟。” 卢氏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你——你——” 她支吾着说不出一个字。 萧景云淡风轻,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耐心听着卢氏催婚的人,说出的话轻飘飘的,每一个字却都如锤子般砸在卢氏的心中。 “今后三年,卢家不会有一个人高升。至于赵妈妈——” 赵妈妈满面泪水,朝着萧景的方向不断地磕头,一声又一声响彻在空荡的房间中。 萧景想起许多年前,他刚回族中第一次面见母亲时,卢氏专心和幼子聊天,是赵妈妈低声提醒卢氏大郎君还在。 这是赵妈妈为了卢氏考虑,希望自己小姐可以修复和大郎君的关系,也是一个大家仆妇应当有的眼色,但是萧景还是因为此心软了下,这是他在卢氏这里体会到的难得温情了。 他道:“算了,赵妈妈,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赵妈妈先一愣,她不知道萧景说得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但她知晓她这条命保住了,她浑身一松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萧景想离开这房间,可想到卢氏的愚蠢,他还是多说了几句。 “母亲常在松岩郡,但也应当知晓萧家并不能在大齐一手遮天。颜家的少族长不是母亲能轻蔑辱骂的,母亲与我说仁宗,那我与母亲说陛下,纵使是陛下也不敢出言辱骂颜家的少族长、大齐的郡王。” 萧景叹了口气,道:“母亲,若是这话传了出去,我也是护不住你的。” 卢氏神色一松,她以为这是萧景在和她弥合关系,在解释为什么方才他那么大的反应,谁料—— “何况——我也是不想护的。” 萧景留下这句话便踏出了房门,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他的身上,试图消弭萧景心中的沉重,可这并无效果。 萧景原想着和卢氏就这么表面祥和地继续下去吧,可现在不行了。 他想和颜柳长久,颜柳要和他在一起已经面临那么多的压力,他不想连自己的族中事务都处理不好,等到日后两人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时,颜柳还要面临来自萧家的压力。 那么——就先从过继开始吧。 *** 族长震惊道:“你要过继?” 萧景不慌不忙:“三叔公早逝,膝下无子,我父膝下四子三女,我幼年在颜家族地时,三叔公教导我两年,我觉得这提议十分恰当。” 族长一个字都不信,哪有这么过继的啊,三叔父之前是教导过萧景,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这么亲密啊。而且纵算有过继,做什么不过继到他的名下啊!!! 族长之前有这个想法,但是担心事情不成功,损伤了和萧景之间的感情,一直隐而不发,如今时机正恰当,难得萧景有这个打算,赶紧拨拉到自己的碗里啊。 萧景婉拒了族长的建议,执意要过继到三叔公名下。 两人拉扯中,族中也琢磨过来萧景的想法,三叔父早逝,并未娶妻,萧景过继之后就没了直系长辈限制……族长想到萧景近日频繁被卢氏喊去,认为是萧景和亲生父母之间嫌隙加深,所以才要如此的,当即答应了下来,保证将这件事办得妥当。 族长是十分乐意看到萧景和亲生父母关心冷淡的,若是能厌恶那就更好了,他膝下的子嗣只是中人之资,而萧景成长得飞快,族长已经意识到他无法限制萧景了,日后也只能打感情牌了。 族长相信萧景不是忘恩负义的,但是这有感情没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嘛。萧景和亲生父母关系疏远,才能和族长一家加深关系啊,虽然没过继到自己名下,但是三叔父膝下又没孩子,萧景过继后就是孤零零一个人,逢年过节的还是要和他们在一起啊,没差别、没差别。 而萧景想的是过继一成,日后他和颜柳成亲,萧家也没人可以用孝道恶心颜柳,毕竟大齐的过继制度是很严格的啊。 萧景办好此事,心情不错地回了房间,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飞鸽传书。 第13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3 “你说什么!!???” 萧景听着来人的话,面上有一瞬的空白,手中握住的毛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继而就被抛在了案上。 此时的萧景失去了惯常的从容,他甚至不耐烦听来人再复述一遍消息,就急匆匆地起身走到来人面前,劈手夺过来人手中的纸条。 萧景先扫了一眼纸上的暗纹,确定这是从京城传来的紧要消息,不是旁人伪造的纸条。 萧景再看向纸条上的字句,平日里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人,此时短短几行字他却看了无数遍,唯恐漏看一个字,理解错了纸上的意思。 “柳柳怀孕了?” 萧景轻声呢喃着,恍若置身梦中,他攥着纸条的手在颤抖,心砰砰直跳,仿若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跳到遥远的京城去。 晚霞在天空漫延,暗色在书房中弥漫开来。 书房内翻倒在地的椅子,桌上被长袖带着倒塌的奏折,桌案上四溅的墨点……这些都证明当时主人离去的匆忙。 萧景已经换上了骑装,他一边系着护袖,一边大踏步向马厩而去,脚步匆匆,像是去赴一场即将迟到的宴会。 萧景转过弯就看见了度着一层霞光的马厩,更看到了马厩前的族长,萧景心中一跳,面上闪过慌张,顿住了脚步。 族长负手背着萧景立在马厩前,像是在欣赏人间美景,没有听见身后匆忙的脚步声,更没有注意到猝然安静下来的长廊。 有一瞬,萧景想转身离去,萧家的马厩不只这一处,他可以从后门驾马离开,也可以先离开萧府,再从驿站处征用马匹上京。 萧景心内叹息,最终还是踱步上前,待走到近处,萧景在距离族长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道:“您都知道了?” 没有任何的铺垫,没有找其他的借口,单刀直入,撕开了两人之间避而不谈的话题。 族长转身望着萧景,喟叹道:“我初时听到这件事是不愿相信,你这几年不愿意成亲,甚至说要梅妻鹤子,我都当作你还年少不想安定下来。这几年你和颜家那位来往过密,我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是年少的冲动。” “有些人有些事经历过了,也就是尔尔,我想着过些年你也就愿意松口成亲了。” 卢氏都可以瞎懵到萧景和颜柳的关系不一般,萧家族长又怎么会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呢? 正因为察觉出来,所以才越发不好处理,萧家族长不是萧景的亲生父亲,面对着已经长成的萧景,他只能旁敲侧击,期望萧景能有松口的一天。 更隐秘的心思则是萧景是男子,不用亲自生产,不用忧愁年龄增长后诞子对身体影响大,耽误个几年也无妨。假若颜柳怀上萧景的孩子,对萧家有利无弊,颜家只有那么一根独苗苗,萧景膝下却子嗣众多,这样一来,萧家掌握的主动权就更大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萧景对颜柳的感情不深,还会有旁的亲生子。 族长问道:“你打算何时成亲?” 萧景明晰族长的来意,族长要的是一个保证,但萧景无法给出这个保证。 天边只残留一抹霞光,夜幕悄然已至,远方的长廊绰约间有灯火闪烁。 萧景收回眺望的目光,再一次直白地道:“我不会成亲,也不会有亲生子嗣。我这几年一直在寻求各地名医,族长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吗?” 族长皱起眉,不理解萧景此时说这个做什么,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想法。 萧景自问自答:“是为了避孕,我搜寻过各地医书,也探访过许多名医,但是都没有找到合适可行的避孕手段。我在去年找到了妥帖的方法,可以避孕也不会损伤身体的办法。” 萧景看出族长面上的不以为意,轻笑着继续道:“是在男子身上避孕的方法,假若我一直找不到能不损伤身体的避孕办法,我也会不顾身体去做的。 伯父,从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认真的说不要孩子,也为此做好了准备。我可以没有子嗣但我不能没有她,我的余生能有她就是上天眷顾了。” 族长面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沉稳,慌乱道:“你已经做了?” “并没有,那方法还不成熟,但今年年底也就可以做了。伯父,你拦不住我的。” 族长抓住萧景的胳膊,斥责道:“你要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吗?你要辜负萧家几代人的心血!!你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吗???!!!” 话到最后,几近于呐喊。 萧景毫不在意:“萧家子嗣众多,伯父若是担心我的身后事,我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伯父选我做萧家的少族长,而不是从您膝下子嗣中选择,不正是因为他们无能嘛。纵然我有亲生子嗣,说不准也是一个无能的蠢物,只能依靠萧家过活。” 族长无暇去管萧景对他膝下子嗣的轻蔑,他只想将萧景扔到池塘中,好好洗一洗脑子!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萧景抚平衣袖上的褶皱,道:“伯父无需担忧,我现在搜寻的避孕方法并不是不可挽回的,若是哪天我改主意了,想要亲生子嗣,吃一阵药就可以恢复如常。” 族长站在这里拦住萧景,就是为了让萧景答应会成亲生子,就算萧景不答应成亲,那也要让萧景答应会有亲生子嗣,又不是一定要先有妻子再有孩子的嘛。 谁料到萧景先发制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让族长忘了原本的打算,族长现在只想让萧景别真的做那捞什子避孕措施,身体为重啊!!! “伯父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试过了,并不会损伤身体。” “我绝不允许!萧景!!你冷静一点,别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前程,别做让你后悔的事!” 此时的萧家族长完全没了之前的沉稳冷静,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反对萧景和颜柳在一起,同时生起浓浓的后悔之情,他没有想到萧景对颜柳的感情这么深,他原以为萧景和颜柳在一起,萧家是绝对不会吃半点亏的,所以这才一直没有点破这件事。 饶是萧景一直没娶妻,后院中的人也没一个怀孕的,萧家族长心中都并不着急,左右时日还长,但是萧景现在说他不打算有旁人,他不准备有亲生子,这就让萧家族长着急了啊。 萧景语气坚决,不留丝毫余地:“伯父,您放宽心,我姓萧,我此生绝不会背弃萧家。我若是因为颜柳背弃萧家,那我就不当为人子,也无颜立于世上。我喜欢颜柳,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对颜家让步,我不会做冲动的事。” 萧景心中充斥着遗憾,他喜欢颜柳,他可以不碰旁人,可以顶住家族压力不娶妻,可以终生无嗣,但他不能因为喜欢颜柳就对颜家让步,就罔顾萧家的利益,这是他的亲族啊,他在这里成长,从这里步入京城,彼时初入京城的他可以配合颜柳毒杀仁宗,这都离不开萧家。 他永远也不可能背离自己的家族。 萧家族长还想劝萧景回心转意,道:“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得到颜柳的欢心?萧景,颜柳心性凉薄,你做这些不会让她对你死心踏地的,也得不到她的感激。” 萧景听到这话,心中的遗憾还没收起,就转变成了讶异,他惊愕道:“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和她长久,并不是为得到她的感激。 伯父,是我先喜欢她的,也是我不想放手。假若我不主动做这些,颜柳是一定会和我分开的,她乃至颜家都不会让颜柳冒着随时怀孕的风险,这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极大损伤的。 所以我做这些,在颜柳的眼中,想必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她并不会因为我做这些有丝毫的愧疚或者感激的。” 萧家族长紧皱眉头,有些不能理解萧景的话,转而一想,若是有人做萧景的妻子,那么她当然是不能私下见外男的,更不要说有旁人了,倘若萧景不能生,那他的妻子理所当然是要膝下无子的,难道还敢和旁人生不成? 颜柳的夫婿和萧景的妻子面临的是一套规矩,若是拿这套规矩套在萧景身上,那么萧景做的确实是理所当然,甚至远远不够的。 萧家族长赶忙收敛心绪,不能再往下想去了,他立刻道:“你和那些人又不一样,你是我萧家的少族长,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颜家也不能强压着你这么做!” 萧景再次重复了一遍萧家族长刻意忽略的话:“伯父,因为不这么做我就不能和颜柳走下去啊,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这不是因为颜柳,更不是因为颜家,只是出于我的私心,因为我贪恋和颜柳在一起的时光,因为我并不在意子嗣,所以我愿意用这个去换取和她在一起,因为和她在一起我会感到愉悦。 所以是我自己为了快乐不想生孩子,这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 沉默,良久的沉默,仿若能维持到明日清晨太阳初升之时。 萧景着急去京城,率先打破了沉寂,道:“伯父,您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强迫我,萧家不能压着我和人成亲,况且如今的萧家也并不是您的一言堂。”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却偏偏说的是实话。 萧景入京后的一番操作使得萧家成为大齐顶尖权贵,萧家内部是有不少人跟着萧景的。正如萧景无法对着萧家彻底隐瞒他和颜柳的事情,萧家族长也无法对着萧景彻底隐瞒萧家的事情。 萧家族长无法调动整个萧家压着萧景听从他的安排,也不可能一句话就将萧景逐出萧家,这么做只能是让萧家决裂,而如今似乎还不到这个地步。 “颜柳的孩子是你的吗?” 萧景第一次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萧家族长误以为这是默认,道:“那孩子是颜家的孩子,颜柳不会将孩子给你的,更不会因为你愚蠢的做法而心生愧疚,为你再生一个孩子。 我是相信你对萧家的感情,可以后呢?二十年呢? 你膝下过继的子嗣和你在颜家的亲生子相比,你会偏向谁? 萧家所有的资源都投注在了你的身上,若是因为一个女人,让萧家做的一切都给颜家做了嫁衣怎么办?” “萧景,说这些不是逼着你给我、给萧家一个承诺,我们都知晓承诺并不有效。我当年被父亲逼着发誓要对大齐尽忠、要照看好庆王,但如今庆王的覆灭就在眼前。 你我都清楚,庆王活不长了,他要被朝廷夺爵了,阖家可能都活不了了。 可当年对着萧家列祖列宗发誓的我呢?我还锦衣玉食的活着,或许在哪一天不期然想起当年的誓言,心中会升起些许遗憾。但那又有什么用? 萧景,你今天给我承诺,可是二十年后!你面对和你相爱二十年的颜柳,面对着已经长大的亲生子嗣,你敢说你心中不会偏向吗?” 萧景听到最后一句,轻嗤了一声,二十年——他想都不敢想,他不敢想颜柳会和他相伴二十年,不敢想颜柳会和他心意相通二十年,这个梦太美了,他不敢想,他最敢想的也不过是十年。 十年——他的容貌尚未老去的十年。 十年——他们彼此间还存有新鲜感的十年。 “萧景!你回答我!你敢说你心中还有偏向吗?” 萧景喉头滚动,沉默良久,他仰头望着天边残月,泄出一丝惶恐不安,道:“我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她的月份,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旁人。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保证孩子是我的,我相信她,但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萧景缓慢的低下头,轻声道:“所以伯父不用担心。” 萧家族长全然失态,今夜他受到了太多的震惊,甚至于此时不知作何言语。萧景不知道孩子是不是他的,却在收到的第一时间抛下手中的所有事情去京城,却对着他说自己要终身无嗣,每当萧家族长已经明白萧景有多喜欢颜家那个女郎,萧景总能在下一刻告诉他,萧景比他想的更爱颜柳。 “我、我、我从不知、从不知你竟、竟然用情至深……呵,竟然、竟然是个痴情种啊。”震惊到了极点,连话语都是支离破碎的。 萧景眨了眨眼,意识到伯父有哪里误会了,道:“我和她彼此承诺过只有对方,所以我有把握孩子是我的。我回去并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颜柳,因为她现在一定特别不舒服,所以我想去陪她。” 他不解释还说,这一解释彻底坐实了在萧家族长心中的形象。 萧景也意识到了不对,改口道:“倘如孩子真不是我的,柳柳……额,颜柳是不会隐瞒我的,更不会装作是我的孩子。颜家下一代掌权人的生父不是我,这对颜家来说是一件幸事,所以不存在我将旁人的孩子认作亲生子。” 萧景相信柳柳对他的承诺,相信四年前在月亮湖畔、在亭中对彼此定下的诺言,他心中怀着一丝不敢置信,是不敢相信柳柳愿意诞下他的亲生子。 理智上,颜家的下一代掌权人的生父不该是他的,不该是萧家的人的,这会让颜家陷入被动,明明我还没有对颜柳许下终生不二色,终生无子的诺言啊。 倘若他是个痴情种,那么……柳柳是不是也是痴情种啊。 或许……柳柳远比他所以为的更爱他。 这是一场双向奔赴啊。 萧景对着萧家族长道:“伯父,我现在着急上京,只是因为在京城的是颜柳,不是因为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您担心日后我会因为亲生子而罔顾萧家,我拿不出让您相信的东西,但!” 萧景望着京城的方向,语气笃定道:“我心悦颜柳,抛开时局、萧家、权势,仅以我萧景个人而言,再也没有什么能越过她的了,她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无论是一个、两个、十个孩子,都越不过颜柳。 伯父,我不缺子嗣,我若是愿意明年我就可子嗣满堂,我后院一向不缺女人的,不是吗?族中送来的人、皇帝赐下的人、下面孝敬上来的……伯父,我不会缺孩子的。” “我选择这条路,只是因为路上有颜柳,只是因为踏上这条路,我可以和颜柳相携着再走上一段路。 所以,我从始至终要的都是颜柳。 日后我若是变了心,也只可能是我不喜欢颜柳,而不是在心中将她所出的子嗣重于颜柳。” 萧景和萧家族长对视,一字字道:“但!我这么喜欢颜柳,也绝不会因为她放弃在朝堂上的分毫利益,这四年来我和她在朝堂针锋相对,萧家和颜家多有摩擦,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利字。” “伯父,我若是真喜欢她不管不顾,就不会费尽心力的谋算镇远军。”他嗤笑了一声,讽刺道:“我应该将镇远军拱手相让。” “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颜柳有所让步,就更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做出让步,将手中的权势拱手相让了。” 萧家族长端详了萧景良久,侧身让开了路。 早有人在马厩中等待,他们见到萧景进来,都急忙围上来想知道族长来此是何用意,萧景抬手接过马鞭,旋身上马,道:“路上再谈。” 萧景率先挥鞭驾着马匹离开了马厩,身后众人急忙驾马跟上。 萧景迎着夜风,想到方才的话,讽刺一笑,萧景是愿意为颜柳付出一切,可他不是一个人的萧景,倘若颜柳真的在生产中去世,或许他还要算计着怎么获取更大的利益吧…… “吁——” 萧景念头才起,手中不自觉拽紧了缰绳,马匹被拽着骤停,险些将背上的人摔下。 “少族长,您没事吧?” “郎君怎么样?” “主子,您要不先换一匹马?” 身后的人立刻围拢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萧景是否有事,萧景摇头,道:“无碍,一时想到了旁的事,继续走吧,今夜要离开松岩郡。” “驾——” 寂寂长夜下,有人奔向京城,奔向心中向往的人。 长街上留下那人说不上遗憾的遗憾。 若是抛弃一切,他们在异世相遇,萧景和颜柳会毫无芥蒂、彼此敞开共享所有,会毫不犹豫地为对方付出生命。 可偏偏他们都有家族、都有着无忧成长的二十年、都受到长辈们的精心教导、都得到族中的鼎力支持,有着自己独有的经历,否定家族、脱离家族,那就是背弃他们自己,那就是要将他们自己重塑。 倘若两人之中有一人出身低些,萧景将颜柳娶进门,抑或者是颜柳将萧景娶进门,也就没这么多烦忧了,但凭什么呢? 以颜柳为例,凭什么要她出生低,凭什么要她出生在被教导着三从四德的家族呢? 若是这样,她嫁进来要对着萧家的长辈恭顺,要学会体恤平辈,因为萧景没有碰长辈塞进来的侍妾,颜柳就要心存感激,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劝着她讨萧景欢心,会例举出无数萧景对她的好。 当面临生产难关时,她要将性命置于旁人的选择之下,当萧景选择保大时,她要喜极而涕,她会成为贵妇们的羡慕对象,因为当面临保大保小时,萧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这是夫婿对她宠爱的证明。 她的一生都必须和萧家绑定,却又是萧家的外人,无论她有多聪慧,为萧家付出了多少,是怎么样在朝堂上长袖善舞,她都必须终生对萧景守贞,她的一生都只能是萧景的人。 或许终有一日,她会面临萧景对她的爱意减淡、甚至心生厌恶,或许要终生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但是萧景却不需要害怕这一日,因为颜柳是他的妻子,是独属于他的奴隶,她的一生只能是萧景的。倘若颜柳不清楚这一点,萧家长辈、她的家族长辈都会让她知晓这一点,并且教导她对夫婿柔顺,关怀体贴,这是颜柳理所应当地职责。 因为颜柳的家族比萧家弱势,因为她从未被家族考虑过走到台前、只是养大出嫁的女儿,那么萧家的权势日盛,她也就没了和离的可能。 不,就算萧家权势不大,一个对妻子体贴周到、才貌双全的夫婿,颜柳是不可能劝说家族同意她和离的,也不可能允许她终生不嫁。 但现在这一切都存在了,颜柳是颜家的少族长,是获得颜家鼎力支持的少族长。 她可以肆意发挥自己的才华,而不需要去看他人的脸色,她可以获得族中全然地信任,而不是通过一个男人地信任继而获得走上台前的机会。她可以判定族中的大小事,可以直接指责、审判族中的不法事,而不会面临着族人的指责,说她一个外姓人管不到他们。 颜柳有着自己的心腹、自己的势力,当她和萧景在一起时,他们不会公允地说谁付出多,他们理所当然地嫌弃萧景不够好,理所当然地认为颜柳可以拥有许多美人,理所当然地将颜柳的性命放在最重要的地方。 当颜柳的判断出错时,颜柳不会面临夫家的指责、不会担心会被夫婿关回后院,她要做的只是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因为她是这只势力的掌权者,她需要对人负责,她会被人质疑能力,但她永远不会丧失站在台前的机会,因为她站在台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这是威远候老夫人给她的外孙女最大的礼物,抓住当时的形势,用威远军、用她经营的一切、利用颜父对颜柳的疼爱去为颜柳挣得一个走到台前的天经地义。 自此,无论颜柳是愚钝还是聪颖、是谦卑还是狂妄,她的一生都只会在台前,她有能力那她就是颜家的少族长、颜家未来的族长;她没有能力那她就是颜家族长的嫡长子,可以终日玩乐、流连于烟花之地,也可以奋进读书、成为颜家下一代族长的左右手。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成为旁人族谱上的颜氏,不会是被人强求必须对一个人献上终生的女子。 所以,颜柳不会因为萧景的喜欢抛弃一切,更不会因此心生遗憾,遗憾自己为什么是生在颜家。 萧景亦如是。 第13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4 永和四年,四月末。 天公不作美,京城一连下了三日的雨,细雨绵绵,空气中都透着水汽。 天是昏沉的,不见丝毫阳光,颜柳披着大氅立在廊下,专心逗着雀鸟,鸟声清亮高昂,奋力驱散雨天的阴霾。 颜柳的身边侍立了三五人,还有十多人立在更远些的地方,免得人多影响了景色。 盛泉就站在这远方的位置,他的身边是三四位疾医打扮的中年人,这都是颜家送来的医科圣手,自从颜柳怀孕,她的身边就不缺疾医,随着她月份大了,身边最起码要有三位疾医看护,力图不出现任何问题。 盛泉眼不错地盯着远处的颜柳,随手抓住一位疾医的手臂,道:“外面在下雨,主公站在廊下是不是不太好啊?会不会对身体不利啊?” 那医者擦了擦额角的汗,第十二次回答:“适当出来行走是有利的,主子逗鸟可以心情愉悦,这对主公身体更好。” “哦,那孩子也没有大碍吧?”盛泉又问道。 “没有大碍,不会影响孩子的。” “嗯,但不要因为孩子罔顾主公身体,万事以主公为先,知道吗?”盛泉应了一声,又赶忙道。 “知道的,我们一定万事以主子为先。” 在盛泉身边的疾医都赶忙道,他们都不敢拿自己的阖族冒险啊。 如此安静了一会,盛泉又重复着方才的动作,抬手就要随机抓住一位疾医重复上面的对话,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侍卫打断了他的动作。 盛泉听着侍卫的话,面色几变,心中万般不情愿,还是上前对颜柳禀告道:“主公,萧景已经入城了。” 颜柳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雀鸟提下去。 “已经吩咐过了吗?” 盛泉应道:“我已经吩咐了府中人,他们不会阻拦萧景进府,等他到了,会直接将他引入书房。” 颜柳道:“不了,让他直接到这里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盛泉皱了下眉,劝道:“雨天潮湿,主公何不进屋等他?” 颜柳望着廊外的山石树木,拒绝了盛泉的提议,只道:“今日风光甚好,我想看看庭院中的风景。” 此时颜柳所在的宅院并不是颜府,是她和萧景精心挑选的府邸。 这座府邸距离颜府、萧府都不算远,环境清幽,是四年前她们一同选定的住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着两人的心意布置的。 屋后的芭蕉树,庭中的假山,池塘中的锦鲤……处处都是两人的回忆。 若说颜府是完全顺着颜柳的心意布置,那么此处就是颜柳和萧景一步步磨合的结果,从假山的数量到形状、从长廊的材质到走向……都是两人一次次商议的结果。 这并非是她们过于在意一座府邸的装饰布局,她们在意的是这其中的过程。 颜柳和萧景在一起讨论朝堂时局会显得过于严肃、会不欢而散,讨论私事又常常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怎么和对方相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适应另一个人的存在。 后来,她们每次见面讨论的内容就是这座府邸的修建,在这商讨、修改、让步中,她们逐渐了解对方的喜好,逐渐适应要和对方商量着过日子。 不是因为我喜欢杜鹃,所以宅院中就理所当然地种满杜鹃花的,这是对方的让步,而不是我所以为的理所当然。 她们是平等的,是应该彼此包容的,许多习以为常的事情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对方并不是世俗上的“妻子”,世俗上所要求的夫妻是不平等的,妻子柔顺、恭顺,但她们不是,她们是平等的,所以她们用旧有的眼光去审视对方时,会发现许多不满,会觉得自己已经让步了,但其实不是的。 她们终于适应了换位思考,出于本心、毫不委屈地愿意体察对方的喜好。 这座府邸的一次次翻新都是象征着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更加熟悉身边人。 与时下的夫妻不同,萧景和颜柳并没有两人单独的院落,她们是同床共枕的。 按照萧景的说法,那就是两人不来这座宅院时,相隔的是两座府邸,好不容易有了闲暇,可以见面,就不要再分房了,就设置一间卧室就好啊。 按颜柳的习惯,她定然是不愿意的,男女主人都有各自的私人空间,怎么能够起居坐卧都在一处,但最终她还是同意了,因为她们确实见面的机会不多,大多是颜柳在颜府,萧景在萧府,所以要珍惜每一次见面的辰光。 她们都默契地不提两人在这里长居的可能,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可能,书房重地,不容外人涉足。纵然是在颜府,也不过是颜柳信任的两三人才能进小书房,何况是外人呢? 两人都在这座府邸中派遣了侍卫,相比于颜府,这座府邸不大,但它的安保却绝不逊色于颜府,否则四年间两人多次私下相会早就被人察觉到了端倪,哪像现在只有寥寥数人心中有所猜测,还拿不到切实的证据啊。 颜柳想在廊下看这在细雨中的庭院,只是因为她担心再也看不到了啊。 颜柳抬手轻抚腹部,她已经怀孕六个月,早已显怀,孩子很乖,没有很闹腾,这让频繁孕吐的颜柳松了一口气。 还有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颜柳没想到萧景会在这个时候回京,庆王的事情正在紧要时候,镇远军也不太平……可是他偏偏回来了,回来得远比颜柳预期的早。 颜柳接到消息时,心中五味杂陈,有一瞬间她想写信给萧景说怀孕真的好难啊,孕吐很难受,她已经有几个月没看见他了,她想……萧郎了。 但很快颜柳就冷静了下来,她知道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那就是她还要不要和萧景继续走下去了? 而今天就是知晓答案的时候,倘若两人不能再走下去…… 颜柳望着庭院中的梧桐树,眸中带着感伤,那这怕是她最后一次见这院中梧桐了。 此后她和萧景再无私情,只有朝堂上的利益纠葛。 萧景来得很快,远比颜柳预料得要快。 萧景头戴斗笠,身着墨色骑装,手握马鞭,脚步匆匆穿过月亮门直奔后院,他推开要给他打伞的下仆,越过在前面带路的侍卫,径直下了长廊,于风雨中抄近道奔向颜柳所在处,待他绕过假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颜柳的视线。 萧景顿住,不顾越演越烈的风雨,竟然楞在了原地,一时间满心满眼都是廊下穿着淡色衣衫的颜柳。 柳柳瘦了,相比他离京时,柳柳瘦了好多,她的眼底是无法掩藏的青黑,唇色浅淡,不像是孕妇,倒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仿若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萧景鼻尖酸涩,心脏像是被人攥着,心疼得死去活来,数日不眠不休的赶路没让他感到疲惫,萧家长辈不间断地传信没让他心生退却,但仅仅是颜柳的一个身影,就足以牵扯他所有的情绪。 萧景想劝颜柳,他想说我们不生了,他想说柳柳别要孩子了,我不想你难受,但是不行,他不能这么说也没资格这么说,理智告诉他颜柳必须有一个亲生子。 萧景第一次这么恨为什么颜柳是女子,如果两人中一定有一个人怀孕,萧景情愿是自己,也好比现在看到瘦了一大圈的颜柳好啊,他心甘情愿去怀孕、去鬼门关走上一圈,只要不是颜柳,那么怎么样都好,可惜偏偏不行。 若是萧景说出这样不切实际的话,他就仿若变成了京中最寻常的浪荡子,说着不可能实现的话去哄骗姑娘们的芳心。 所以萧景心疼得紧,却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时的难受。 颜柳立于廊上,望着庭院中的萧景,神情莫测。 萧景的脸隐藏在斗笠下,看不清神情,但从他那被雨浸透的衣衫、遍布泥点的裤脚、手中还来不及放下的马鞭……都能看出他赶路之急,都能猜到他此时定然疲惫到了顶点。 其实不用看这些的,这几日她收到的飞鸽传书就清晰证明了萧景赶路有多快,一路上换马不换人,颜柳看到这些,真的想劝他慢些、莫着急,晚几天到京城又怎么样呢,但是颜柳来不及。 每当她拿到消息时,萧景早已到了下一个甚至下下一个城镇,他昼夜飞驰,鲜少在驿站休息,大多是在荒郊野外露宿,只为了能多骑几个时辰、能多跑些路程、能早些见到颜柳。 两人目光交汇,其中饱含着千言万语,掺杂着千万种感情,情意绵绵,两人眼中都只有彼此,看不见旁人,也忘了身处何处,忘了来时的所有盘算,忘记了权衡得失,只想随着自己的心做出行动。 萧景率先有所行动,他抬脚向颜柳走去,一步步走得稳而快,却丝毫没有分一点目光在地上,他只专注地凝视着颜柳。 颜柳在萧景炽热的目光下,含羞带怯地露出了一个笑,笑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她现在只想和萧景近些,她想拥抱萧景,想亲吻萧景,想和他躺在一处,在雨声中道尽思念。 “啪嗒——” 萧景踩进了水坑中,水花四溅,溅到萧景的靴子、裤脚上,也溅醒了萧景,萧景强拉回理智,他将马鞭随意抛在身后人的手中,踏上长廊后,又取下斗笠,然后就停住不动了。 萧景冒雨骑马,他虽然披了雨具,但并不能避免被雨淋湿,他的外衣是半湿的,有细密的水珠从发丝流过他的下颚,滴落在地。 这样的他不能靠近颜柳。 萧景甚至向后退了几步,力图身上的寒气到不了颜柳近前。 颜柳嗔怒道:“你走那么远做什么?我还没娇弱到那个地步,你身上寒气重还能有庭院中寒气重吗?我都在廊下了,身上还披着冬日的大氅,你走近些。” 见萧景没动,颜柳越发不满:“你不信任我,还不信任疾医嘛。”颜柳头向左前方轻抬了下,示意道:“我随行可是有三四个疾医的。” 颜柳之前是不喜欢和萧景在人前亲近的,唯有两人私下单独相处时,颜柳才会展露出些不一样,此时她难得在旁人对面对萧景这般亲近,可惜——萧景不能如颜柳的愿。 他非但没有走到颜柳近前,还劝颜柳早点回房,别沾染了寒气。 颜柳心下不耐,不知为何,此时的她非常不喜欢萧景的建议,她只想让萧景走到近前来,她想抱——起码也要是握住萧景的手吧。 可恨萧景是个不解风情的混蛋! 颜柳确实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她最终同意了萧景的安排,萧景先去洗漱,而她带着人回了屋子。 第13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5 颜柳被扶着进了房,半靠在榻上,摆手示意人都下去。 在旁一直沉默的盛泉犹豫着没立刻离开,迎着颜柳的投过来的疑惑目光,他嘴唇翕动,面上几变,最终道:“主公,我只认您,威远军也只听从您的命令。” 盛泉第一次看到颜柳和萧景的私下相处,他能感受到颜柳面上明晃晃、毫不掩饰的欢喜,意识到颜柳远比他所想的要喜欢萧景。 既然这样,既然主公喜欢那就主公应当拥有萧景!主公不是颜家的傀儡,有自己的意愿和喜好,大不了带着威远军裂土封疆,盛泉认的是颜柳,不是颜家也不是颜父。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最好还是能将萧家打落尘埃,主公名正言顺地将萧景收进后院。 至于彼时萧景会是什么样的境地?盛泉才不在乎!他只在乎颜柳! 盛泉没有读书人所谓的远大抱负,无所谓忠奸善恶,他只愿意跟着他所认定的主公,听出主公的号令。 如果他认定的是被美色冲昏头脑、在史册上成为笑谈的主公,那么——他也认了。 他可以规劝颜柳,但无法背叛颜柳,他无法背弃自己的主公。 在颜柳的敌人眼中,盛泉就像是一只恶犬,毫无自主意识,全跟着主人心意行事。 所以四年前盛泉初听颜柳要弑君时,他有诧异、有惶恐、有不安,但绝没有一丝半点的退却。 颜柳瞬间了解盛泉的未尽之意,理直气壮道:“这是自然,你当然只能听我的命令行事。”又道:“放心,我才不会委屈自己。” 让她犹豫的从来不是颜家的压力,而是她对权势的独占欲,所以她无法接受未来和萧家并驾齐驱,是她对家族深切的情感,所以她担心孩子会在她死后罔顾颜家族人,偏向萧家。 *** 萧景穿着广袖长袍,脚蹬木屐,长发只用玉簪松松挽着,昏黄灯光下,越发衬得他飘逸出尘,浑然不似世间人。 较之四年前,他风仪越发出众,不怪颜柳对他恋恋不舍,甚至心甘情愿怀上他的子嗣。 萧景唇边含笑,眸中含情,向颜柳徐徐走来,朗朗如日月入怀。 颜柳撑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景,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景带着疑惑地挑了挑眉。 颜柳用手捂着唇,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道:“世人都说萧郎日益沉稳,威仪出众,使人见之不敢冒犯。京中的小姐们都不敢当面对你抛花了,朝堂上官员见你皱眉就汗流浃背,若是让他们见到今夜的你——看他们要怎么说。” 萧景唇角笑意更盛,他坐到榻边,自然而然地握住颜柳的手,凑在她耳边道:“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颜柳抬手搂住萧景的脖子,仰头在他下颚处落下一吻,毫不羞涩道:“喜欢,喜欢极了。” 又故意拉长语调,玩笑道:“萧郎俊朗不凡,能得萧郎倾心,是我——三生有幸呢。” 萧景明知这人是在开玩笑,耳侧还是传来汹涌的热意,下一瞬他的耳垂就被人捏住了。 颜柳揉了揉萧景的耳垂,笑道:“你耳朵又红了。” 萧景坐的离颜柳更近些,两人间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他坦坦荡荡地道:“因为是你说的,无论听你说多少次,无论你是否是认真的,我都会这样。” 打直球是最可恶的了! 颜柳视线偏移,不敢对上萧景的目光,突然觉得室内太安静,静得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一起拥吻。 唇齿间充斥着对方的气息,热的、湿的在唇齿间交换,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 颜柳的唇色嫣红,有一种糜烂的风情,眸中是没得到满足的不悦,头抵在萧景的胸前,沉郁道:“还有好几个月呢。” 萧景低头安慰道:“快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了。” 颜柳闷声答应,又抬头主动献上唇。 两人容色出众且正当年华,还互通心意,乍然分别四个多月,这见面自然是好一番亲近。 萧景的玉簪掉落在榻上,鬓发凌乱,唇瓣红肿,喉结覆着水意,其上有着暧昧的吻痕。 颜柳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终于有心情和萧景讨论些其他事情,先是细细地答了她的身体状况,虽然孕期不是很顺畅,常有孕吐,她也瘦了许多,但是她身体并没有大碍,身边也一直有着疾医看护,这两日已经好转了许多。 按照疾医的说法,日后不会像之前那样难熬了。 萧景不放心地问了又问,得到确切答案后才住了口,但是神情并没有放松,他犹豫着道:“我等会可以向疾医询问你的身体情况吗?” “可以,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问。” 颜柳宽慰道:“别担心,我身边的疾医都是海内闻名的圣手,其中有好几个人都是极擅治疗妇科的,对于接生也颇有心得。” 颜柳的身体不仅仅关心到她一个人,也关心到京城日后的势力划分,所以她的脉案是机密,绝不是能让旁人知晓的存在。 颜柳前半句同意是出于私心,她知晓萧景绝无它意,也想让萧景放心,后半句则是现实的考量,萧景就算去问了,疾医也不会真的事无巨细地回答,反而萧景还会被颜家更加提防。 萧景颓然地应了一声。 他最爱的人在怀孕,并且日益消瘦,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能招揽这世上的神医、能搜罗到各种天材地宝、养身圣物,但是他什么都给不了颜柳。 颜柳不缺这些,他给颜柳只会增加颜柳的负担,因为颜柳不能用萧家给的东西,正如她不会用皇帝的赏赐,她的入口之物都是层层把关的,照顾她的疾医是颜家早就查明背景,阖族被颜家控制在手的。 萧景送给颜柳这些东西,因为是萧景的心意,颜柳不会给别人用,也不舍得将其束之高阁,只会让人挑选一二不容易被人下暗手的东西,再三检查后,再送到颜柳面前令其服用。 颜柳不缺这些东西,萧景送了只会让她生出许多事来,所以最好是不听、不问,但萧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甚至萧景今日都不该问颜柳的身体状况,因为他最好的做法应该是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问。 萧景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份所限,他和颜柳再相爱,于世俗上也不过是露水情缘,什么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他们没有受到家族长辈的祝福,不能理直气壮地向旁人表明两人的关系,无法插手对方的事情。 颜柳安慰地握住萧景的手,换位思考,若是今日萧景命悬一线,颜柳却因为是颜家人无法探听到萧景的身体状况,她会疯的。 可是没办法啊。 颜柳无法保证当她得知萧景死亡时,不会一边悲痛欲绝一边布置围剿萧家的行动,因为她喜欢的是萧景又不是萧家,她还没能爱屋及乌到那个份上。 萧景亦如是。 所以今天的萧景不能得知颜柳的脉案,几个月假若颜柳难产,萧景还是无法得知确切的情况。 第13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6 颜柳轻推了一把萧景,示意他看一看桌上的东西。 萧景满怀期待地走到桌前,桌上放了一个半掌来高的葫芦罐,罐身上刻着多子多福的吉祥如意话,用料讲究,工艺上等,品相上乘,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蝈蝈罐。 萧景心中当然不认为在两人分别几月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颜柳特意让他去看的东西会是普普通通的蝈蝈罐。 萧景先抬头望了眼倚在塌上的颜柳,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抬手打开了葫芦罐的盖子。 出乎他的预料,这罐中竟然有只蝈蝈,这葫芦罐竟然真的是蝈蝈罐,萧景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颜柳的意思,以前没听说柳柳喜欢玩蝈蝈啊。 可是柳柳让他看这个做什么啊? 萧景试探地问道:“你最近喜欢蝈蝈?” 颜柳心中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听见这话,当即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纠结怎么开口了,直接道:“这是送给你的。” “是父亲派人送到京城的,特意关照了让我亲手给你。” 颜柳着重强调道。 萧景越发迷茫,颜家族长、颜柳的生身之父送给我蝈蝈? 他不是应该恨不得送我上黄泉路吗?难道他同意我和柳柳在一起了…… 颜柳道:“说来也巧,这蝈蝈罐到京城没两天,你也就到京城了。” “父亲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啊?”颜柳被这话弄的啼笑皆非,她不知道是要先说萧景异想天开,还是要先调侃萧景这改口的速度。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可能。”颜柳白了他一眼,道:“有个说法是怀孕会令人变蠢,我还没受影响,怎么你却先变蠢了?” “你看看罐子上的花纹。” 萧景盖上蝈蝈罐的盖子,将蝈蝈罐拿起来对着灯火仔细端详,不大的蝈蝈罐他反反复复看了三四次,也没发现有什么暗纹。 若说花纹,那也就只有一眼就能看见的不满罐身的祝人多子多福的吉祥话。 多子多福?蝈蝈?螽斯? 螽斯,俗称蝈蝈,《诗经》中有螽斯篇,“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篇是祝人子孙满堂,家族兴旺,这是极好的祝福,没有任何恶意。 萧景陷入更深的迷茫中,颜家族长祝愿萧家家族兴旺? “螽斯?” 颜柳点头,确定萧景猜测的没错。 萧景摩挲着手指,颜父送的,等等,柳柳刚刚说的是颜父要求她亲手送给我,所以是柳柳祝福我子孙满堂…… 子孙满堂?!! 纵算是萧景梦中都不敢想让颜柳的腹中子姓萧,别说颜柳就一个亲生子,就算她有三个、十个亲生子,那也不可能有一个孩子姓萧,颜家又不是养不起! 所以颜柳祝福萧景子孙满堂,就是在说她不介意萧景有旁人,不介意萧景和旁人有亲生子,她要亲手撕毁四年前两人定下的约定——除了对方绝无二色! 她要和我断绝关系! 萧景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这是你的意思?让我另娶旁人?” 他的长发未束,有几率落在胸前,发丝凌乱,下唇有着清晰的齿痕,侧脸上有星星点点的红痕,掌心还残留着颜柳的温度,身上满是亲昵过后的痕迹,可在他身上造出痕迹的人——却要和他断绝关系…… 颜柳恍惚了下,不合时宜地想到如今这场景,倒像是自己玩弄了少不更事的良家子,千方百计得到了人家真心,又轻描淡写将他抛掷脑后的负心人。 她扶额赶紧打住这个想法,开口解释道:“父亲已经知晓我们四年前的约定,他不是很开心。” 这自然是粉饰过后的,何止是不开心,简直是勃然大怒,当然碍于颜柳目前的身体,也只能千里修书给颜朴,将他这个做堂兄的骂个狗血淋头。 “我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有那么多方法,千里迢迢却只送来个蝈蝈罐。” 萧景提着的心稍松,这不是颜柳的想法就好,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颜柳愿意听从颜父的安排,将蝈蝈罐送到萧景手中,那就是她心中也有些想法。 果然—— “我还不想和你分开,但你年岁确实不小了,膝下无子也不好。”颜柳阻止萧景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你不在意子嗣,可是二十岁的你能不在意,三十岁?四十岁呢?” “四年前我认为我不会一直喜欢你,因为得不到所以就会一直有执念,我当时想着我得到了你,最多不过三年,还能不生厌倦吗? 阿景,你知道的,我的喜欢一直不长久。” 萧郎、景郎……这些都是颜柳开玩笑时的称呼,两人私下相处时,颜柳会唤他阿景,而每当她这么称呼萧景时,证明她是极认真的。 颜柳可以对着萧郎甜言蜜语信手捏来,但颜柳不会对阿景说出风月场上毫不走心的玩笑话,对着阿景的是柳柳,是不擅长刨析内心、诉尽衷肠的柳柳。 “阿景,在四年后的今天,我见你还有欢喜,我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和你亲近,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竟然能对一个人有长达四年的喜欢。” 灯火噼啪作响,屋内安静得让人心慌,方才暧昧涌动的气息瞬间消散得干净。 颜柳避开了萧景的视线,望着窗外的芭蕉,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或许三年后、五年后、甚至是更远的以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应该考虑一下我们的未来。” “我记得四年前在月亮湖畔的别院、在你我合谋弑君前你我的约定,我不会另找他人,假若有一天厌倦了你,我想清晨起来身边换上另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时,我会和你说的,那时就是你我分开的时候吧。” 萧景抿着唇将蝈蝈罐放回了书桌上,以免等会失手打碎了蝈蝈罐,因为他知晓这不是结尾,颜柳的神情、语调无不在说她说的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颜柳唇边泛起淡淡的笑,笑中有着无奈、有着释然,也掺杂着一丝认命,她道:“父亲送来蝈蝈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是在警告我你终究会有其他子嗣,无论是多久以后,人的想法都会变得。 十五年前,谁对我说我以后会喜欢你萧景,我会认为他发疯了,我怎么会喜欢隔壁那个处处和我不对付的人。 而在十五年后,我竟然喜欢你到了愿意空置后院的地步。 那再过十五年呢?或许那时你想起如今对我的约定,也是会一笑了之,认为年少思虑不成熟,等你年岁增长,或许也会想着要有子嗣承欢膝下就好了,所以……” 萧景忍不住地打断颜柳道:“柳柳,你就算不信我的承诺,也应该知晓我是大齐的宰相,是萧家的掌权人,我的年纪是我的优势,不是我思虑不周的证明!我完全能知晓我的承诺代表着什么。假如年岁增长就可以比年少者懂得更多道理、过得更好的话,那么仁宗就不会被你我毒杀,那么朝上年过半百的官员就不该对着你我战战兢兢,小心讨好。” “我足够理智也足够清楚地知晓我要什么,柳柳,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在五年前你上京途中失踪,我不知道颜家安排了你去做什么。” 萧景语气沉重,每个字都含着强烈的情感:“但在当时的我看来,那就是你死了,而且是死不见尸,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找不到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你对我而言不只是知己、盟友,我对你也不止是有浅淡的喜欢,浅淡到可以被时光轻易消磨的喜欢,我是真的心悦你。” 萧景惨笑了声:“多么可笑啊。当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你时,却是在你死之后。” “四年多前,我在山间荒庙中遇到你时,我的心情远比你能想到的激动,我已经尽力克制了,却还是无法遮掩,所以让你一眼就能看清我的心思,继而在你入京后被你几番疏远。”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三年五载,我想要的是和你白头偕老!是和你生同衾,死同穴!” “我想要的是你,我并不觉得几个孩子会比得上你,柳柳,无论今后如何,我都会在青史上留有名姓,我并不需要有血缘子嗣记得我。我不在意香火,退一万步,萧家总会有人在我死后给我上香的。萧家主支旁支子嗣众多,就算我现在开口过继,想要过继到我名下的人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所以我不缺香火祭祀,也不在乎所谓的亲生子,我拿我并不多在意的东西去增加我和你在一起的可能,这对我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柳柳,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若是萧景说付出,说心甘情愿,那颜柳会当场让他滚出去,这些所谓的因为喜欢就心甘情愿付出,也只不过是给对方施加道德上的束缚,并且是用来要挟对方付出更多的手段,这不是心甘情愿,更不是付出,只不过是一场强制要求对方画押的契约。 颜柳和萧景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朝堂上再多的算计也离不开威逼利诱四个字啊。 她们之间有的是真心,所以才能一直在一起。 某种程度上她们之间的感情很坚固,只要她们一直相爱,那么长辈的不支持、家族利益、个人野心都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十分脆弱,远比这世上的任何感情都脆弱,因为它完全是由萧景和颜柳两人之间的感情所维系。 因为颜柳喜欢萧景,她和萧景在一起感到舒适,因为萧景的容貌冠绝天下,颜柳遇到的再多解语花都不能让颜柳产生丝毫的惊艳,因为颜柳和萧景在一起感到愉快,所以她会一直保持着对萧景的喜欢。 所以她们现在在一起。 但以后呢?爱意减淡的时候,不是立刻分割得干干净净,是在一件件小事中彼此磋磨,是在相处的时候喜悦减淡,不能保持着如之前那般的欢喜。 届时她们要怎么办? 颜家可以用二十年按着颜柳的喜好精心调教人,二十年后,两人都不再青春年少,但是这世上从来不缺美人,萧景不能保证二十年后这世上不会出现比他更好看的人,颜柳也无法保证她不会动心。 两人出身优渥,年少就手握重权,权势滔天,她们口中再怎么说着礼法为重,其实还是带着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的,所以颜柳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谋算着谋朝篡位。 那么当颜柳和萧景相处,不再能感到放松,不再期待和他在一起时,那么不管两人有过多么美好的曾经,不管两人在一起是十年还是二十年,颜柳都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触碰旁人。 颜柳和萧景的相处是两人之间小心翼翼的维护,是两人默契地避开朝堂事,是两人察觉到对方的细微不开心时,就会想尽办法取悦对方。 萧景愿意在寒冬天于野外猎取狐皮,是因为他彼时做这件事就能感受喜悦,他期待心上人披上它的场景。 萧景愿意风餐露宿、快马加鞭回到京城,是因为他只要想到能见到心上人,心中就涌现出无尽的能量,于他而言,这场千里奔波是甜蜜的,而不是劳累的。 这都只是因为萧景喜欢颜柳,因为他做这些事心中是生起愉悦和期待而不是不耐烦。 当有一天双方爱意减淡,那么他们之间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世俗的礼法、旁人的眼光、长辈的压力都不能阻止他们另娶旁人。 他们在前朝有多克制、理智,那么在他们的私人感情上,就有多么的任性自我,他们也永远不会认为这是不对的。 现在因为喜欢可以在一起,来日爱意减淡,也会分得干净彻底。 而颜柳比萧景更加自我,也更加忠于自我的心意。 萧景还会受到礼法的影响,知晓对妻子尊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到休妻、合离。 而颜柳自幼受到的教导不是的,她可以是最典型的古板老旧的“夫婿”,在她看来,她的后院中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服侍她存在的。 无论他们家世如何,有多精通琴棋书画,目光短浅还是高瞻远睹,对事物鞭辟入里还是愚钝的不可救药,性子火爆、恬淡又或者是沉稳,这些通通都不重要。 他们要做的就是年复一年揣摩颜柳的喜好,按着颜柳的心意去雕刻自己,以期得到颜柳的欢心。 颜柳喜欢脑袋空空的草包美人,那么你就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个废物,你得不到颜柳的欢心那么就是后院中的失败者,就是不配活在世上。 她后院中的唯一标准就是颜柳的意愿,无论颜柳做错做对,他们首先要考虑的是颜柳的心情,就算是为自己喊冤,也要先看颜柳的心情,不能扫了“夫婿”的兴致。 而颜柳对“妻子”的标准一以贯之,若是他一直得不到颜柳的喜欢,那就是废物,什么才学家世品性,这些都是要用来讨“夫婿”欢心的东西,最终都要落到宠爱上,得不到宠爱,就活该被下人嘲笑、同辈讥讽、长辈责骂,因为在这套后宅标准中,“夫婿”设定的赢家要求是会讨好人,旁的都没用。 而做不到的人,颜柳当然是要和离,换人! 所以颜父给了蝈蝈罐,指出她们中间的隐忧虑,而事实上,他也成功了。 颜柳道:“我相信你的话。但我只是喜欢你,现在的我觉得假如你和旁人有了子嗣,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分开,所以我按照父亲的要求将这个给了你。” 颜柳试图让语气轻快起来,想冲淡此时的凝重的氛围,道:“这是我给你的承诺,纵然有一天我因为你膝下有了子嗣而心生不悦,你可以用这个蝈蝈罐换一次从头开始。那我就不会因为你偷偷有了子嗣和你分开,也免得你的亲生子要被藏着偷偷摸摸地长大。” 萧景面色冷凝,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他极力镇定下来,可开口的声音中却还是带着一丝怒意,他道:“我不要,我不会有子嗣,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避孕方法。 今年我就会让疾医给我做手术,不会有背着你偷、偷、养大私生子。” 这个时候说出来他早已准备好的避孕,真的像是在口不择言,不顾一切地表忠心,可这其实是萧景早就有的打算。 颜柳抿了抿唇,两人一站一躺,隔着书桌对视。 颜柳敏锐地从萧景的话中察觉到他的心意,她心中一片酸软,道:“阿景,我不知道你竟然早在以前就有了彻底避孕的心思,并且付诸行动,我很开心,因为你珍视我,将我的身体健康放在了心上。” 萧景眨了眨眼,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就被这三言两语灭得干净。 “但是你收下这个蝈蝈罐吧。你可以不要,但我这个承诺一直有效。” 萧景不理解颜柳为什么会这么坚持。 不等萧景做出反应,颜柳就快而急地道:“我腹中孩子不是你的,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萧景愕然,颜柳话题转变太快,但对着颜柳灼灼目光,萧景来不及思考利弊,凭着本心回答。 “当然会。” “那你会碰你后院的其他人吗?” 萧景毫不犹豫地道:“不会。” 颜柳笑了,道:“就是这样啊,我怀着其他人的孩子你也舍不得和我分开,所以你有了旁人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你收下吧。” 萧景走到塌边,蹲下握住颜柳的手道:“柳柳,你这是诡辩。” 萧景自问自答道:“柳柳怀了旁人的孩子,我会心存芥蒂吗?” “会的。” “我会想杀了那个男人吗?” “会的,但是柳柳和颜家都不会同意我动他的,动颜家下一代继承人的生父。” “那么长此以往,我真的不会偶然起念碰旁人吗?” 萧景这次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道:“我不确定。” 所以颜柳送出的蝈蝈罐,不是颜柳对萧景的让步,而是在颜柳和萧景之间埋下更深的刺。 夜深人静时,颜柳会不会突然想起这个承诺,进而怀疑萧景此时正在温柔乡中缠绵?只要有了这个念头,无论理智上觉得有多不可能,天长地久,感情最终还是有了裂缝。 而这样的裂缝甚至没有补救的可能,颜柳会对萧景示弱吗?对着萧景诉说自己的软弱,求着萧景不要有旁人吗? 不会的。 她们这样的人啊,可以践踏世间的规则,可以轻蔑世俗对她们的看法,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但绝不会将自己放到下位去祈求别人的爱意。 萧景对着颜柳一次次的故作示弱,只是他知晓颜柳吃这一套,他的心中是有着明确的计划的,若是让萧景放弃一切的算计,将他摊开在颜柳面前,让颜柳去选择她们的未来……萧景不会愿意丧失主动权的。 颜柳也不会愿意的。 长此以往,当颜柳想起萧景就心有芥蒂,那么她会自然而然地减少和萧景见面,也可能会顺水推舟地笑纳美人,自此,两人逐渐背离。 所以萧景不能收,还要将话说得清清楚楚。 但今日说得清楚,来日呢? 萧景深切地感受到了远在昌平郡颜父的手段。 颜父从颜朴那里知晓女儿和萧景的事情,就没有想过强逼着颜柳与萧景分开,他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她会顾全大局,但也绝不会委屈了自己,他强压着女儿去碰不喜欢的人,那才是愚蠢。 况且,颜父也不得不承认萧景那小子确实有两分姿色,不怪颜柳贪图温柔乡。 感情这种事,得不到的最珍贵,带着遗憾地分离也值得怀念,但曾经再璀璨的爱情,也会在日复一日中消磨,再掺杂着疑心、争吵等等,会对曾经满怀欣喜做的事情感到厌倦,那么感情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值一文。 日后再多的怀念也只是怀念自己青春年少的岁月,而不是那个早已变得毫无吸引力的人。 尤其是颜柳和萧景这种人,绝不会因为往昔情谊委屈自己,她们分开不会有任何的压力,甚至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所以颜父并不着急,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呢?那时她们也刚到不惑之年罢了。 颜父清晰明了地告诉萧景,今天他可以随手用一个蝈蝈罐引动颜柳的心思,给两人的感情埋下隐患,日后他也可以用更多的办法,而且都是阳谋,颜柳知道父亲背后的意思,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不在意。 日后她若是变心了,她不会推说是误会、是疑心,她只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就是不够爱,就是累了,所以我变心了。 而萧景找不到破局的方法,他连对自己都无法承诺十年后也会如今日一般爱着颜柳,他可以承诺不要子嗣,因为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不知晓十年后的自己看到颜柳是不是还会发自内心的喜欢? 但他不用管十年后,他只看今日,今日的他深切地爱着颜柳,所以他不接受这个蝈蝈罐。 “柳柳,我心悦你。我给不了你旁的,我不知道萧颜两家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也无法对你低头称臣,我做不到对你步步退让看着你登上高位,然后等着你的垂怜。 我——我放不下权势,我不愿意被人宰割。” 萧景说得毫不心虚,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不找旁人,不要和旁人的子嗣,因为这样会让我深切的感受到我的妻子是你,哪怕我们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不是我对你的付出,所以你不应该觉得自己是受益者,所以你可以劝我娶妻生子。” “这只是我要做的,是我愿意给的承诺,因为我想用这个承诺去逼迫你无法找到借口轻易转身而去。如果有一天我后悔了,柳柳,正如我拦不住你另觅他人,你也拦不住我另觅他人的。” “柳柳,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这个承诺而对你心生不满,那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今日的我的诺言不真,只是因为那个我是个混蛋,是一个不愿意践行自己诺言却又想把责任推给旁人的混蛋。” “我不会收这蝈蝈罐,他日我变心了你拦不住,我不需要一个蝈蝈罐缓和你我的关系。我如果没变心,就会认真经营我们的感情,不让我们之间有丝毫芥蒂。” 颜柳坐直了身子,她直勾勾地盯着萧景,听着萧景的话,面上神情明暗不定。 萧景难得强硬,这也让颜柳意识到她犯得错误,她下意识地将萧景放在了弱者的位置,所以会愿意用一个蝈蝈罐去定一个承诺。 这是她的自然而然,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萧景不是她后院中的人,萧景也拥有着随时转身离开的权利。 若是萧景想要子嗣,他不会也不屑去做鬼魅伎俩,对着颜柳隐瞒孩子的出世,他若是改了主意,只会先对着颜柳说出自己的决定,正如颜柳一般。 颜柳答应了萧景别无二色,她就不屑去碰旁人,旁人若是有本事勾起她的兴趣,那就是旁人的本事,她会大大方方地和萧景说出此事。 若是她腹中子嗣不是萧景的,颜柳会先开口说明此事,而不是先和萧景缠绵,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因为无论她的孩子生父是谁,孩子的生母是她,那孩子就足够尊贵了。 颜柳缓缓笑了,恰如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室内的气氛一变,颜柳伸手勾住萧景的脖子,眼中倒映着萧景严肃的脸,道:“是我想差了,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家族无关,也和孩子无关。最重要的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啊。” “阿景,我现在愿意认真考虑和你长久的走下去,我会遣散后院的人。” “我不会再怀着只是玩几年的想法,假若……”颜柳含糊了过去,道:”我会愿意慢慢公开和你的关系。” 萧景紧绷的神经一松,他知道直至此时他才算是真正地得到了颜柳的心,颜柳也真正地考虑和他长久,而不是随便就将他舍弃,她终于愿意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做为婚前的玩乐,只是对着家族推迟婚约,想的是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就收心成亲,至于这玩乐中付出了真心又如何? 颜柳付出再多的真心,心中也认定萧景不会是陪他走下去的人。 而如今她终于愿意认真了,认真地考虑和家族说不婚,认真地考虑将两人的关系小范围公开。 远在松岩郡的颜父也正被人问着颜柳的感情生活,若是颜父的蝈蝈罐没起到想要的效果怎么办?若是二十年后她们还感情深厚、甚至更加恩爱怎么办? 彼时的颜父淡然道:“那就祝福他们。” 这世间的人求权、求名、求利都好,就是不要求真心,尤其是自身聪慧又了解世事的人,就更不该求真心,因为求其他的都可以清晰的知晓自己是否得到,唯有真心无法像黄金白银般直接展示在你的面前。 这世间,最难寻的是真情,最难得的是真心。 受限于世俗压力、伦理纲常,人们装作深情、从一而终,又或者受限于个人眼界、学识等等,被人愚弄欺骗着交付的感情,又或者是没看清对方交付的感情,这些都不是真心。 真心是我清楚明白地知道你,也明白我在做什么,但我还是不可遏制地爱上你。 真情是我在没有任何负担时,还是一直喜欢着你,看着你从心中泛出喜悦,是我的灵魂情感被你牵动,是单纯的悦己行为,因为和你在一起,我能一直感到舒适,所以我愿意和你终老,这是人的意志所无法操控的。 当双方都是道德感薄弱、抛弃身边人毫无心理压力的混蛋时,她们还能够相爱终老的话,那么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13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7 第二日,天色阴沉,空中仍旧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颜柳和萧景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着一盘残棋,难分胜负。 颜柳探身推开窗户,细细密密的雨丝随着晨风飘进房内,她开口谈起了昨日两人避开的话题,补全了践行昨日承诺的前提,“假若我腹中是个女孩,那么我不会再怀着只是玩几年的想法,我会愿意慢慢公开和你的关系。” 萧景将手中棋子掷到棋盒中,道:“气氛正好,说这些做什么呢?” “因为没有时间了啊。” 颜柳手放在窗沿上,掌心向上,试图握住绵密潮湿的细雨。 萧景正从身后拿起披风,转身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压抑住阻拦的冲动,轻手轻脚地将披风披在颜柳的身上,拢好颜柳的长发,才轻身劝道:“半炷香后,我们换个位置做好吗?” 颜柳面朝窗外,深嗅了口晨间清新的空气,收回放在窗旁的手,萧景心领神会地拿出手帕仔细擦拭干净颜柳手上的雨水。 颜柳推了把萧景示意他坐到对面去,坐得太近了,颜柳无法看清萧景面上神情,也无法冷静地说出伤人的话。 萧景得到了颜柳的保证——半炷香后就关好窗户,这才坐回了对面。 “疾医说我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孩,不过只有七成把握。” 萧景道:“七成把握?疾医说有七成把握,实际上起码是有九成把握,否则不敢轻易开口说孩子性别的。” 颜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疾医真的诊错了怎么办?若真是个男孩——你说该怎么办呢?” “阿景,我不想再生了,我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 “族中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我们都希望孩子是个女孩,如果是男孩会打乱所有的计划的。” 萧景心中早就这个问题,昨日他和颜柳都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但两人心中清楚,昨夜颜柳的所有保证,愿意和萧景长久走下去的前提是孩子是个女孩。 颜家不同于萧家,光凭才学就能从旁支不得宠的子嗣一跃成为萧家的少族长。 颜家看重的还是血脉,主支血脉,颜柳有亲生子的情况下,就不会考虑旁支血脉,除非是子嗣天资差到了一定的地步,毫无补救的可能。 这是颜柳的长子,他被寄予了太多的厚望,偏偏孩子的生父是萧景。 宗法制、父权社会,尤其是在颜柳想和萧景长久走下去的如今,这是绕不开的话题。 颜柳是无法接受等她百年之后,孩子还宗,改姓萧的。 无论今后颜萧两家谁能笑到最后,颜柳的亲生子都应该随着颜家沉浮,而不是胳膊肘朝外拐、偏向外姓人。 当父族、母族并驾齐驱时,一个一以贯之的母族是避免发生意外的最大保障。 萧景劝道:“那就给孩子另寻一个父亲。” 孩子的父亲可以另有旁人,但颜柳只能是他的,他绝不会因为孩子父亲的名分就放弃颜柳。 颜料笑盈盈道:“就这么笃定孩子是你的?” 萧景不理会颜柳的恶趣味。 颜良撇了撇嘴,道:“我不会对外承认孩子的生父是你,至于旁人猜不猜得到——那我管不着。孩子不会有宗法上的父亲,但是——孩子也会一直没有宗法上的父亲。” 萧景并不意外,孩子的到来是意外,他一没有生二也不会有机会养,那么他本来就没资格对着孩子端着父亲的架子,寻常妇人还有十月怀胎呢,他可什么都没有付出。 但颜柳接下来的话,就让他十分不悦。 “昨日的话,我都是出于真心。但前提是我腹中的子嗣是女孩儿,若是男孩儿,那么我们之间一刀两断。” 颜柳是认真的,她的语气中有遗憾却没有犹豫,她的话斩钉截铁,不是在商量只是在告知一个已经决定的事实。 “我不同意!我可以发誓我绝不会插手这个孩子的任何事情,也绝不会让他和萧家亲近,更不会对他泄露他的生父是我,否则就让我身——” “萧景!”颜柳打断了萧景的发誓,道:“我不是在商量,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萧景的脸紧绷着,道:“柳柳,你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就否定我们的一切。” 颜柳没有丝毫松动,道:“萧景,你不能否认父族和母族的不同,父权是大于母权的。若是萧家是二等家族,若是你没有这么出色,只是郡守之才,那么我都会毫无顾虑地和你走下去。 但你不是,文宗在时气焰何其盛啊,他不会想到不过两代人,皇权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了。 现在局势多变,暴雨已至,单这两年被下狱的宗室就比前二十年还多,所以我不知道颜家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颜家是孩子的母族,而萧家却是孩子的父族。当萧家强盛时,当后代出现如前大理寺卿那般的人——我该怎么办呢? 前大理寺卿的祖父是赘婿,当他平步青云后,第一件事做的是改回祖父的姓氏,第二件事做的就是寻根,去往他的祖父的老家跪拜先祖,第三件事就是肃清家中不正之风,你记得是什么不正之风吗?” 萧景艰难地复述出前大理寺卿的话:“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颜柳讽刺一笑:“是啊,哪怕他的祖父是一个上门的废物,他也希望他的祖母好好侍奉祖父,否则就是家风不正啊。” 萧景无言。 颜柳想到此事,还是觉得荒谬,是那种你明明已经混到了这个位置,为什么还能这么蠢啊?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戒》,一些废物凑在一起编出来哄男人的东西,竟然真的有傻瓜信了,还在朝堂上这么说了……”颜柳是真的很费解:“他是脑子有问题吗?” 先不谈朝上有颜柳,单说朝堂上的两个侯、五个伯……虽说她们在大朝上都是装木头人,但也不是死的啊,有人指着她们的鼻子说按你天生就应该被男人管着,你侍奉好男人才是世间正道,你遇到的一切问题、你家庭不和都是你不够卑弱…… 颜柳不理解,颜柳大为震撼,这世间是没有你在乎的了吗? 若是朝上没有女子,若是你们都将女子关在家门中,那么可能说也就说了,旁人不赞同也就当作笑谈听了,但现在是你朝上还有女子啊,你动了她们的切身利益,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纵使是文宗在世,也不敢说女子卑弱啊,你这直接釜底抽薪要给天下女子都扣上一个大帽子……只能说死得不冤吧,太蠢了。 “先前的大理寺卿没有好下场是因为我们还在朝,不是因为我们对着某人哭泣求着他们主持一个公道。当日后萧家权倾朝野时,我的孩子要还于萧家怎么办呢?” “他们大可说你我之间的婚约,大可说孩子是萧家的,这只是纠正错误,千年来都是这样,不是吗?” “颜家是他的母族,而假若你一直和我在一起,那就只会有这么一个亲生子,我不得不担心这些事情的发生。” 颜柳从未觉得身为女子有什么不好,她从未因此受到丝毫限制,只是在怀孕时会想如果他是男子就好了,就不用受这番苦楚。 颜柳得到了家族的全力支持,她的处境和腹中子嗣的处境不同,她的母族是蒋家,但蒋家子嗣众多,她的母亲是名正言顺嫁到颜家的,从母亲登上花轿那一刻,在世人眼中,母亲就只能是颜家人了。颜柳的生母早逝,她得到了外祖母的所有宠爱,也因此受到了外祖母的影响,对着蒋家她并没有什么亲情。 而颜柳是在颜家族地长大,她的童年、青年都是颜家的痕迹,她是颜家人。 但颜柳腹中的子嗣不是,颜柳不知道子嗣会是什么性格的,会不会受到千年来习以为常的风俗,理直气壮地认为父亲比母亲权力更大,又或者父亲和母亲是平等的。 那颜柳会吐血的,我生养的你,你做什么关注我一夜风流的对象是谁? 况且更为重要的是——颜柳管不了几百年后的事情。 正如萧景昨夜所说,他注定青史有名,而颜柳,也注定在青史上有着名姓。 那两百年、三百年后,后人是不是会刻意将她遗忘,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放在旁人的身上?她成为萧景的妻子、某人的母亲,但唯独不是她自己。 玉帝和王母都能配平,当她和萧景相守一生时,他们会不会刻意配平她和萧景,然后再用笔写下她低于萧景的种种证明,再之后就变成她前半生的努力是靠父亲,中间是靠着萧景,她的郡王是萧景给她请封的,她的后半生依靠的是她的长子。 她是有才学,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父、夫、子是人中龙凤。 颜柳只消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在这件事情上,萧景不能动摇他分毫,颜柳也不会有丝毫退步。 和这些相比,与萧景断得干干净净是她最能接受的了。 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萧景?萧景除了一张脸完全不符合她的要求,他心机太重、城府太深、手段太狠,整日抛头露面,怎么看都不宜家宜室。 “所以我们就交给天意吧,若是孩子是女孩,那么一切皆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犹豫退缩,我会排除万难和你走下去;若真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证明我们有缘无份,是天意如此。” 昨夜园中枝头还有杏花,今朝就已变了模样,枝头再无杏花。 这与两人何其相像,昨夜还在你侬我侬,今朝就面临分道扬镳的可能。 萧景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也没有办法不答应。 当颜柳真正决定了的时候,萧景没有办法去阻止她离去,正如颜柳无法阻止萧景离去,两人之间谁都有转身的资格和能力。 窗外雨声越来越急,萧景探身关了窗户。 颜柳道:“雨天骑马赶路很难吧?” “还好。” 轻描淡写的两字之下是数日的奔波。 “庆王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松岩郡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处理。你什么时候离京?” “我不走了。族地有伯父在、也有诸多长辈,并不需要我一直在那里,我不准备离京了。” “你的伯父处理庆王的事情和你亲自处理是不一样的,是你难得地拉拢族人架空你伯父权力的机会,你应该趁着这机会进一步巩固你在族中的地位。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礼物呢。” 萧景的心一跳,他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你希望我离开京城?” “嗯,我希望你尽快离京,并且——直到我生产都不要回京。” 第13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8 颜柳的情绪复杂难辨,喟叹道:“阿景,我相信你,但我又不敢信你。” 我相信你,相信你对我的感情,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但我不敢相信你,当我真的难产时,你会不会什么都不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我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京城的亲眷、颜家都寄托在你的感情上,赌你一定不会这么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 我想要的是你不能这么做,因为你鞭长莫及。 萧景能理解颜柳的顾虑,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溢出难过,他足够沉稳冷静、足以成熟面对世事,可颜柳在他最柔软的心上,颜柳总能轻易挑动起他的任何情绪。 “阿景,你看啊,我让你现在离京,就是我在仗着你对我的感情提出过分的要求,我并不能强迫你离京,但我却笃定我说出来你就一定会走。” 萧景苦涩道:“因为我不走,你就要防我了。无论我走不走,我都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在京城,只会让你思虑过多。” “我再陪你两天,两天后我就离京。” 半个月足够萧景做许多事,但是两天只够让他再陪陪爱人。 颜柳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 萧景和旁人不同,他足智多谋又太过了解颜柳,颜柳怀孕精力不济,她担心自己走进了萧景的圈套。而两天时间,纵使萧景做了什么,距离颜柳生产还有两月,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最重要的是——颜柳也舍不得萧景走,她想萧景陪着她…… 萧景立在廊下,看着疾医进房给颜柳诊脉,心内黯然,他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以往无论他遇到什么麻烦,他都坚信自己能够解决麻烦。 他出生优渥、才貌出众,年少就已手握大权,他有骄傲的资格,但是此时……面对着怀孕的爱人,面对着自己此生挚爱,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在疾医诊脉时都要避开,免得他知晓颜柳的身体状况。 当他的心上人正在怀着他们的血脉时,当他认定的妻子,他要走得远远的,要离开京城,最好不过问一点京城的消息。 更令人憎恶的是,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去想——柳柳会在这个时候对皇帝动手吗?柳柳会想扶持谁做皇帝? 萧景不该也不能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思考这样的事,可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用他刻意去思考,他的心中已经想了许多。 “呼——” 萧景长舒了口气,想要缓解焦虑的心情,听到身侧脚步声,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盛泉。 盛泉不该说的,但他思虑一夜,还是说了,“如果你只是为了主公的身体,那么你不该回京,主公自有我们照顾,无需他人担心。” 盛泉的言外之意是要萧景离京,他想主公喜欢萧景,纵然亲口说了此事,心中怕也不好受,倒不如让他来说此事,做这阻止爱侣相会的恶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颜柳已经说了此事,也没有想到对一个不能陪在怀有身孕的心上人身边的男人说,我会照顾好你的妻儿,是一种什么样的挑衅? 萧景变了脸色,盛泉说的是对的,他深受颜柳信任,在颜柳身体处于虚弱的时候,盛泉会寸步不离的保护着颜柳;在颜柳生产时,他肯定是在颜柳身侧,提防着可能的意外;甚至他可能会亲自给颜柳腹中的子嗣启蒙…… 而这些,萧景通通不能做。 萧景知晓这火来的毫无缘由,盛泉只是做了属下应该做的事情,或许是颜柳对他非同一般的信任,或许是盛泉这有恃无恐的态度,哪怕颜料知晓他插手自己和萧景的感情,说了上面这番话,也不会对他有所责备。 萧景的眉形凌厉,当他不笑时,刻意收敛的锋芒都尽数展现在眼前,如不可观测的深渊,让人在侧就感到坐立难安,萧景不带感情地道:“我该唤你盛泉,还是——杨泉?” 盛泉难掩惊愕,萧景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杨正兴的小儿子,甚至杨正兴和主公之间的关系……不,他可能只是在炸他,盛泉思及此时,他面上的神情变幻已经暴露了许多东西。 “呵,果然——” 萧景留下这意味不明的话,看到疾医从房中出来,就离开进了房中,当踏入门内的一刻,他迅速变得柔软、温和,像是春日午后的暖阳,不带丝毫攻击性,只有暖意。 徒留盛泉在原地深思,萧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景是在警告你别插手我和他之间的事情。”颜柳得知事情经过后,对盛泉解释道:“这几年杨老和我们走的近,萧景之前应该就有猜测,你那日的表现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就是杨老是我们的人。” “他在借着这件事警告你离他远一点,否则他今天能从你的表现中印证他的猜测,明天也能推出更多东西,那时候我们可能还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柳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她瞧着盛泉备受打击的模样,安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萧景,萧景惯会玩弄人心,他有心算无心,你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看透面上情绪也是正常的,不必因此妄自菲薄、自怨自艾。” 盛泉撑着头,道:“我原以为……” 他这话说一半,又顿住了,他原以为什么,以为他是颜柳信任的人,所以萧景不会对他动手吗?还是被萧景和颜柳相处时的面目所迷惑,真以为他是个温润无害的人? 盛泉道:“是我鲁莽了,主公,这是我的错,我没有认真对待萧景,看低了他,也高看了自己,所以和他相处时竟然没有一点防备之心,甚至……” 盛泉想到自己对萧景说的话,面露懊悔,他不可否认地认为萧景回京是在给他们添麻烦,是多此一举,甚至在心中评判过萧景的做法。 可他却忘了,如果抛开他和颜柳的关系,盛泉并没有能力阻止萧景行事,甚至如果萧景心狠些,对颜柳薄情些,这时候他们应该讨论如何在生产时应对来自萧景的麻烦…… 他能指责萧景不该回京,并且萧景没有反驳这点,只是因为萧景爱着颜柳,以爱人的身份,他做的确实太过糟糕,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该问。 颜柳摇头失笑,道:“无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下次不要这么做就好。你要记住,不要因为我和他的感情影响你的判断,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颜柳和萧景相处越近、相处越好,他们身边的人就会下意识忽视掉对方的身份,而用一种新的视角看待对方,既然颜柳可以对萧景这么说,那么我为颜柳考虑,所以我也可以对萧景这么说。 “唔——这件事也要对颜朴他们说一下,免得他们之后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 盛泉想到自己要被颜朴奚落好一阵了,不由哀叹一声。 颜柳原本想扶持先太子的幼子继位,现在萧家知晓颜家和杨正兴的关系,那这事就要重新考量了,杨正兴被太子托孤,希望他能在自己死后照顾好幼子,是如今的太后信任的人,是朝廷中太后一党的坚定拥护者。 颜柳原想着等现在这位皇帝驾崩后,就扶持先太子的幼子登基,一个和颜萧两家都无关系的新帝与一个和颜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新帝,扶持这两者登基的难度绝不相同,但是萧景既然已经知晓了,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颜柳和盛泉分析起当前形势,道:“等我生产、调养好身子,约莫要到九月了。我不打算在今年对皇帝动手,萧家纵算知晓此事,目前对我们没有大的妨碍。 萧景既然说出此事,肯定也是没想着在这个时候动手,一切都等我生产后吧。” *** 在这最后两天,萧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回萧府,也没有进宫。 他有许多时间去做旁的事,这两天,他只想陪着柳柳。 两人分别时,一连下了几日细雨的京城难得出了太阳,天气晴朗,适合远行。 “阿景,我目前不会动皇帝,我要动他,也是在你回京之后。” 萧景愕然。 颜柳笑着道:“我前些日子逼皇帝下了罪己诏,我以为你到京城就会问我这件事,没想到你竟真的一点都不问,真不怕我换一个亲近颜家的皇帝?” 萧景拉过她的手,道:“我怕,但我更怕你出什么事。” 我怕皇帝会在你生产时做些什么,所以我愿意不过问这件事。 颜柳道:“我诞下孩子,会给你寄信的。” 若是没能平安诞下子嗣,那就会有在京城的其他人给你寄信,讨论怎么瓜分颜家。 “嗯,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 萧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颜柳的手,眸中满是不舍,转身欲走。 颜柳突兀拉过他的手,迎着萧景投来的关切目光,道:“阿景,我心悦你。” 萧景瞪大了双眼,这是四年前的那一晚后,颜柳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心意。 “柳柳,我亦心悦你,你要好好的。” “放心,我的运气一向不坏。” 春日和风中,两人依依不舍,最终一人大步离去,一人留在原地目送着郎君离开,看似远走的人心狠,却是留下的人一手促成的结果。 第13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89 “让让,让让,热水来了——” “疾医进去了吗?还有的疾医呢——” 颜府兵荒马乱,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所有人心中都提着一口气,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谁都不敢承担颜柳身亡的责任。 屋内助产婆、疾医都心慌得厉害,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孩子还没出生! 屋内的人都是极富经验的老手,女子生产不易,别说两个时辰,就是四个时辰也是有的,但这位身份不一般啊。 颜家可没有客气,说些什么尽力就好,顺应天意的话,要是床上这位有个闪失,大家都要完! 一个疾医低声对旁边的同行道:“这再拖下去,会不会损害了主子的身子?若是留下病根……那可如何是好啊?” 须发皆白的疾医看似镇定,实则藏在袖中的手发着颤,道:“还不到时候,再等一等。再过半个时辰若还是不行,那就引产!” “引产!这、这、这不是更伤身子——” 疾医的全副心神都在产房内,也都是不过脑子说几句话试图缓解一点压力,但这几句话也暴露了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在产房中,真到拿了主意的时候,他们是不可能听着任何人包括颜柳的话,冒着损伤颜柳身体的风险去保全胎儿的,他们都没疯,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人要是落下什么病根,我全家都要不好过啊。 当然他们在别的人家,那都是要先尽力保胎儿的,这时候就要看看产妇的婆母、丈夫的决定。 万事先以产妇为先,将产妇的身体视作最重要的事情,他们还真的是很少这么做,难免有一点不熟练。 谁让他们的雇主是产妇,而不是产妇的夫家,放在以往,就算产妇不幸身逝,但接生出男嗣,他们还是能得到一大笔赏钱的啊。 颜朴在屋外着急地踱步,几次想要出声询问情况,话到喉间却又咽了回去,他怕打扰到屋中疾医。 一个月前,颜府开始严格限制出行,外松内紧,除了颜柳的亲信其他人再没有见过颜柳一面。 外间不能打探到颜府的事情,摸不准颜柳的预产期,这能最大避免出意外的可能。 而意外还是出现了。 颜府有人扣门,来人粗鲁无礼,说是扣门,倒不如说是砸门。 “速速开门,陛下有旨——”内监的声音尖锐高昂。 府内巡逻的侍卫对视一眼,有人立刻去前厅请盛泉,颜府暗处的侍卫比了个手势,示意外面没有士兵,人数正常。 府门越扣越急,府外的喊声混杂着低声议论声。 颜府周边的府邸听到这番动静,有下人得了主人家的吩咐悄悄探出头打量,随着颜府长久无人应声,众府外的人越围越多,隔着一条街的府邸也有人来打探,更能看到行色匆匆向外走去的人,不知是要去哪家报信。 盛泉匆匆而来,他先在院中环视一周,确定颜府暗处的人都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又让披甲背负长刀的侍卫退下,隐到暗处,这才示意做下人打扮的暗卫前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外的敲门的小太监身子一晃,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嘈杂议论声一时间都停了下来,观望着后续情形。 盛泉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来人身上没有藏兵器的地方,这才带着笑道:“诸位里面请。” 手中拿着圣旨的内监强自镇定,试图表现出盛气凌人,但是他颤抖的手,迟缓的步伐无一不暴露了他心中的慌乱,他声音尖锐,似乎想通过提高音量压住盛泉的气势,甚至几乎破音,远在巷口观望的人也能隐约听清他的话语。 “陛下有旨,请郡王接旨——” 盛泉眸中含着狠,面上还带着笑道:“郡王身体不便,还请您入府宣旨,想必陛下知晓情况,也是会体谅的。” 几番拉扯之下,内监终于还是愿意踏入了在他眼中食人血肉的府邸,在内监的身后,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眷和侍奉她的下仆,观那女眷举止,就能知晓她是大家出生。 无需盛泉吩咐,立在门旁的人已经出手阻拦她们踏入府邸。 “你们干什么?” “滚开,别用你们的脏手碰夫人。” 内监进了府就像是被谁抽走了所有的勇气,他回头看到这一幕,对着盛泉低声道:“是陛下吩咐我带她们来的。” “我孤陋寡闻,还从听过宣旨需要女眷的,不知这是哪位宗亲?” 内监露出尴尬神情。 “又或者是哪位公主?” 内监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了,盛泉见过在京城的公主,这么问不过是故意为难,推迟时间罢了。 盛泉最后还是让她们进来了,无论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进了这府就由不得你们了。 随着大门缓缓关闭,隔断了府外人群的视线,进府的众人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寒颤,似乎是身处在危险之中。 盛泉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在前院待客的地方,一名衣着华丽、保养极好的中年妇人手握圣旨神情狂妄地冲向后院,在她的前方是颜家在京城的女眷,她们看似奋力地拦着中年妇人,实则步步后退。 “你们都让开,我是萧景的生母!产房里面是我的嫡亲孙儿,你们有什么资格拦着我?” “您消消气,先坐着喝盏茶。”这是颜家女眷的劝慰声。 这并没有阻止卢氏的脚步,反而让她气焰越发嚣张。 “她没进门就怀了孕,无媒苟合,腹中子嗣血脉存疑。我没有因此苛责她,你们现在却要拦着我,这是做什么道理?哪家的儿媳生产时会拦着不给婆婆进?” 卢氏用越发尖锐的声音喊道:“她忤逆公婆就是不孝!” 颜家女眷中有人神情不悦,强忍着愤怒;有人目光闪烁,神情不定,而这一切盛泉尽收眼底。 时间回到一刻前,盛泉将人引进前厅后内监就颁布了旨意,是要促成颜柳和卢夫人的见面。 盛泉瞬间明白内监带的旨意就是为了让卢氏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进颜府,萧景的生母本该在松岩郡的卢氏,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恰巧要在这个时候见颜柳,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盛泉不清楚,但他知晓不能再让卢氏这么闹下去了。 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知晓萧景和颜柳的关系不一般,面对着既是萧景生母,又是内宅女眷的卢氏,众人都有些不敢下手。 盛泉横刀挡在卢氏面前,卢氏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盛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我是郡王的婆母,也就是她的长辈,长辈入府,她不来拜见还派人拦着做什么?” 盛泉周身携着凌厉杀气,刀半出鞘,白刃映照出卢氏妆容精致的面庞,卢氏下意识后退半步,又想起了来时兄长说的话:“自古以来子女成亲都是听从父母的安排,颜柳想嫁给萧景,就一定要讨好你。就算她不喜欢你,为了萧景的面子,她也不会让你难堪的。” 卢氏避开盛泉狠戾的眸,视线偏转,可以看见颜家女眷面上的犹豫,在她身后敢拦着内监的颜府侍卫却不敢阻拦她,侍卫面上都带着为难,对卢氏轻不得重不得。 他们摸不清颜柳的心思,但看在萧景的面子上,颜柳或许是不会同意他们给卢氏难堪的,所以卢氏一个人就快冲进了后院。 卢氏心中定了些,她上手推开盛泉的刀——没推动,她向左移去试图避开盛泉,盛泉也随着她左移,几番下来,卢氏心中越发烦躁,她不顾体面直接往前撞去,笃定盛泉不敢碰她,却不曾想……盛泉伸手挡住了她,因为惯性,卢氏向后一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 扶着卢氏的是颜家的女眷,她劝道:“您今日先回去,若是想见郡王,您下了帖子,郡王一定会接您入府的。” 在这里的都是颜柳信任的人,纵然是朝廷的天使,他们也敢直接将其拦在前院,但唯独面对卢氏,他们手足无措,在座的都不是能替颜柳做主的人。 颜柳对卢氏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大家都不清楚。 尤其卢氏开口就是颜柳腹中子嗣的生父是萧景,众人对卢氏就先客气三分,不敢有丝毫无礼,害怕卢氏记恨她们,之后萧景的枕边风一吹,难保颜柳不会因此心疼萧景进而寻她们的麻烦。 “盛泉,你给我滚开,我是颜柳的长辈!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拦着我?” “直呼郡王名姓,是以下犯上。”盛泉寸步不让。 场面一时间僵住,卢氏不知道是要继续还是离开,她和立在颜家女眷中的一人对上视线,那人带着对葫芦样式的碧玉耳环——是和她们通信的人,那人对着卢氏动了动嘴,没出声。 难产?颜柳难产? 卢氏瞬间明白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让颜柳难产而亡,或者因为难产伤了身子都是立下了功劳,回去萧家族长也不会因为她私自行事而责罚她。 卢氏闹得更厉害了,嗓子喊破了音,恨不得能直接传到在产房中的颜柳耳边,让她听得气血上涌立刻撒手人寰。 *** 院落中的人神情凝重,步伐匆匆,还是出了意外,颜柳难产了。 颜柳额头满是冷汗,身下的被子已经被汗水浸湿,喉咙嘶哑,呼吸间都是铁锈味,她的下身撕裂般的疼,疼到麻木,又是更剧烈的疼痛。 有人给她喂药,一碗药撒了大半,下巴、发丝、衣襟上混着药和汗,颜柳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疾医在给她施针,护住心脉,擅长正胎的产婆和疾医在想尽办法弄正胎位。 如果再不行,那就只能舍弃胎儿了。 颜朴立在窗外,胸膛起伏不定,沉默着不敢再问一句、多走一步路,力图能在颜柳唤他时第一时间赶到颜柳的身侧。 *** 后院来人在盛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盛泉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对着卢氏也不如一开始客气。 他纵容卢氏放肆是因为这里离颜柳所在处还远,但他这时候也没了多少耐心。 卢氏见状,越发笃定颜柳是难产了,藏在人群中戴着碧玉葫芦耳环的女人惊诧地挑了下眉,似是没想到自己随口忽悠卢氏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盛泉,颜柳不孝,她这么做活该她遭报应!我可是知晓她这胎极有可能是个女娃,她要是生不出儿子那就一直生!别以为生了个女儿就能进我萧家的门!” “我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水性——” “唰——” 刀光闪过,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奇异的弧度。 盛泉收刀入鞘,周围先是一静,众人面面相觑,继而爆发出更大的声响。 盛泉的脚下是生死未知的卢氏,有人慌张地从前院奔来,神色惊恐,满是绝望。 所有的一切在盛泉眼中都变慢了,直到他听到从后院来的由远及近的报喜声,他的衣襟被血染红,唇边还残有飞溅的血珠,就这般对着周遭的人笑了下,宛如孩童,是纯粹的快乐。 第14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0 第二日,清晨。 天边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做工精细的架子床镀上了柔光。 颜柳醒了,待下人服侍她用了药,又抱着孩子给她看了眼。 颜柳皱眉嫌弃道:“好丑。” 守在一旁心情沉重的颜朴不禁失笑,道:“过两天长开就好了,凭你和萧景的容貌,这孩子丑不到哪里去的。” 但也不会有她父母相当的姿容,从孩子的五官就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但要说能像她父母一般冠绝当世,那怕是不行了。 颜柳戳了下宝宝的脸,道:“随便吧,左右她也不用靠容貌立身,我只希望她以后能少气我。” 孩子瘪了瘪嘴,被颜柳从睡梦中吵醒,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颜朴赶忙抱过孩子,动作娴熟地摇了摇,不一会孩子就又睡去了,“这孩子可比你性格好,不吵不闹的。” “我幼时也很懂事的,好不好?父亲经常夸我聪明伶俐,乖巧可人。” 颜朴不戳破她的谎言,就算是颜父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家女儿幼时乖巧贴心,颜柳能连着两天没闹出乱子,颜父能对着颜柳赞了又赞,偏偏颜父连这样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伯父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这是自然,父亲当然会喜欢我的孩子。”颜柳从不怀疑这点。 颜柳的身子还很虚弱,她示意下人将孩子抱下去,这才对着颜朴道:“外面出了什么事?盛泉人呢?” 颜柳醒来就注意到了颜朴的心事重重,她原以为是因为孩子的性别,但等她知晓孩子是女孩,那就只能是在她生产时出了什么意外。 颜朴详细说起昨日发生的事情,最终劝道:“疾医说了你现在情绪不宜激动,不宜忧思,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 颜柳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最后黑如锅底。 “一个卢氏还不值得我动气,我气的是那群蠢货。”颜柳道:“让盛泉滚进来。” 盛泉神色不安地进了屋,第一次行了跪礼。 颜柳闭目沉思,听着颜朴说着现在各方的反应,没看跪在地上的盛泉一眼。 萧连元带人接走了卢氏,卢氏没有性命之忧,但要在床上修养几月,目前萧家还没有动静,可能是在等松岩郡的消息。 皇帝派人趁夜而来,想要私下见颜柳,被颜朴打发了回去。今早皇帝召见颜家和萧家人,试图缓和两家关系,言辞间也在打探颜柳的情况。 颜柳:“那就是谁都没有动作,都等着看我是死是活?” 颜朴不喜她的话,道:“什么是死是活,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 颜柳按了按太阳穴,道:“我也算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没料到生产时竟然出了意外,我险些以为真要栽在这里了。” “都过去了,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疾医说你的身体需要仔细调养两月,免得留下病根,你要认真看待这事,别仗着年轻不以为然。” 颜朴仔细叮嘱道,这段时间,他看了许多相关的书籍,向疾医学了相关的医理,绝对比颜柳要了解的多。 当然,若论对妇人生育的了解,他肯定是不如外面意图得到颜柳赏识的人了解的深切,自从颜柳怀孕的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和妇人生产相关的书籍就销售一空,对此颇有了解的疾医也成为各家座上宾。 盛泉也想跟着说两句,劝颜柳注重身体,但想到他刚闯下的麻烦,他半张的唇又合上了,神色悻悻,往日飞扬的眉眼此时垂了下来,像是在外面闯了祸等着被主人责骂的狗狗。 颜柳注意到他的动作,哼笑道:“你知道错哪了?” “我不该对卢……” 颜柳听的青筋直跳,忍不住斥责道:“闭嘴。” 盛泉垂头丧脑地应了声。 颜朴身在局外,看出了些许端倪,颜柳并没有因盛泉对卢氏动手而生气。 果然…… “卢氏是什么人?萧景的生母?萧家旁支子的妻子?卢家的出嫁女?朝廷亲封的诰命?没有一个身份是她能在颜府撒野的理由,尤其还是在我临盆之际。” “你犯的最大错就是没能及时阻止卢氏,放任事态进一步恶化,最后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盛泉,侍卫们不敢上前动手,女眷们不敢强硬阻拦,他们怕的不是卢氏身后的萧家,也不是萧景。” 颜柳面色冰冷,眼神凌厉地道:“是因为你,因为你犹豫了,所以他们不敢强硬阻拦卢氏。” 盛泉脸色“唰——”地白了,他方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自己错得离谱啊。 颜柳的话语像是刀锋般一刀刀剜着他的皮肉,“在这个特殊时期,颜府闭门多日,他们上门就是存心找麻烦,是携着恶意的,盛泉,你心中不清楚这点吗?” “别说卢氏无生命危险,就算你真的杀了她,那又如何?除非萧家要立时和我撕破脸,否则两家就只能面和心不和地处着,纵算萧景想杀了你,萧家长辈也会想方设法阻止的。 卢氏终究姓卢,是萧家娶进门的儿媳,不是萧家精心栽培的子嗣。若是论起孝道,萧家还有诸多长辈在堂,他们绝不会允许因为卢氏一个人犯蠢而搭上萧家的未来。 纵然萧景看不开,萧景的生父还在世呢。” 颜柳说到此,讥笑了声:“若论孝道,父亲可要先于母亲。” 盛泉头垂得低低的,他心内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犹豫啊。 “谁都知晓你和颜朴是最得我信任的两个人,我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卢氏就搭上你的性命。萧家没资格管颜家的事,若是萧家不顾一切要为卢氏报仇,那么两家斗起来最后得利的只能是龙椅上的那位。” “所以你杀了卢氏,虽然影响大,但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总比让外人闯进我的产房,影响我的生产,甚至让我死在产床上好吧? 在那种时候,你对进府的人做出什么,颜家都不会怪你。抛开我们自幼的情谊,我也只能护着你,否则我下次遭遇生死危机,旁人恐怕都心存顾虑不愿上前了。” “假若当时进府的只有宣旨的内监,你会这么做?” 盛泉哑着嗓子道:“我会将他们困在前厅,有擅闯一步者,斩!” 颜柳对这回答早有预料,她之前也就此吩咐过盛泉,只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没有对卢氏动手?” 这像是明知故问。 “因为……因为、她是……是萧景的生母。” 盛泉说得艰难。 “萧景的生母又怎么样呢?你怕萧家?还是怕萧景?” 颜柳故作不解,旁人可以怕,但是盛泉不应该也不能怕啊,他是颜柳手中的剑,剑怎么能有顾虑呢? 盛泉像是再也撑不住般,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他脸上火辣辣的,在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羞愧。 “我担心对卢氏动手会让主公和萧景之间产生隔阂。” 颜柳对着站在一旁的颜朴道:“堂兄,你听这话处处是在为我考量啊。我敢保证拦卢氏的族中女眷也会这么说,但——他这么说是出于真心,旁人是出的什么心思就不清楚了。” 颜朴道:“我都将她们留在了府中,昨夜问了话确实有一多半是这么说的。” 颜柳目中闪过杀意,但那些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处理,现在最紧要的是将走进死胡同的盛泉拉出来。 “那你最后又因为什么对卢氏动手?” 盛泉闭了闭眼,道:“因为我情绪不稳,所以出手失当。” 颜柳情绪本有些缓和,听到这话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她已然怒到顶点,颜朴赶紧上前劝慰道:“深呼吸,不要激动,来,跟着我,深呼吸,你刚刚生产完,不能有剧烈的情绪起伏。” 盛泉慌忙抬头,没站稳就要奔向室外去喊疾医。 “你给我站住!” 盛泉的手发着抖,颤着声音道:“主公,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先让疾医看看好吗?” 盛泉被颜柳的生产吓到了,颜柳有最高明的疾医看护,生产前一切状况良好,可还是出了意外,盛泉两岁时就跟在颜柳身后,颜柳对他不仅仅是认定的主公,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颜柳会走在他的前面,因为敌人只有踏着他的尸体才能对颜柳动刀。 正处在身体机能巅峰的盛泉不会畏惧病魔,也不会意识到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 颜柳道:“回来,我的身体没问题,我只是被你气到了。” 盛泉回身上前直接跪在颜柳的床边,道:“主公,我错了。因为我知道您生产不顺,心绪激动,卢氏又说了对您不敬的话,所以我一时冲动,直接对卢氏动刀。” “我不该自作主张地替您下判断,不该放任卢氏在府中撒野,不该刻意隐瞒当时的情况,更不该在事情发生后放任萧连元带走卢氏。” 颜柳笑了下,道:“看来你还不是蠢得无可救药。那你犯的最严重的错误是什么?” 盛泉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对卢氏动手吗?盛泉原本以为这个是最严重的,因为这可能会导致萧家和颜家彻底交恶,会对颜柳的谋划产生影响,会让颜柳和萧景之间有着无法弥合的裂痕,会……让颜柳难过。 但是他仔细回想进屋来的每一句话,良久,他试探道:“是我自作主张?” “你的自作主张造成了卢氏的事情无可挽回,如果你一开始就限制卢氏的行动,让几个健壮的仆妇看着她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你自以为体谅我,所以将对卢氏动手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咬定是你的情绪激动,丝毫不提卢氏对我的冒犯。” 颜柳轻飘飘地道:“盛泉,你是不是想着我直接把你交出去,这事情你一力承担,这样就不会损害我和萧景的感情,也不会让颜家和萧家撕破脸,进而破坏我的计划?” 每一字都像是座大山压在盛泉的心间,盛泉毫无遮掩的情绪表明他就是这样想的,或许也不需要盛泉的肯定,颜柳是如此清晰他的想法。 “可这并不是你最大的错误。” 盛泉错愕,颜朴若有所思。 第14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1 “你最大的错误是——你看低了自己在我这里的位置,旁人都看得比你清楚!” “昨日拦着卢氏的颜家女眷中有我的长辈,甚至有我的嫡亲姑母。若是论起尊贵,卢氏在他们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至于说性格,我那位姑母在闺中时备受长辈疼爱,性子也能说上一句跋扈。 但她们都愿意对着卢氏多加忍让,甚至在卢氏出言辱骂时还能耐心地劝她,这是因为什么?” 说到此,颜柳的语气加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盛泉!她们怕的不是卢氏身后的萧景,她们的尊贵来自颜家,她们怕的是得不到颜家、得不到我的支持!” “她们相信我对你的信重,所以当你开始犹豫不决,她们就会相信卢氏的话,相信我对萧景爱到不顾一切,甚至愿意嫁进萧家! 纵然我不会嫁进萧家,但也会将卢氏当作婆母侍奉。 她们都能看清楚的事,你为什么看不清楚呢?” 盛泉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却发现他远远没有意识到这事可能带来的危机。 颜柳不用盛泉回答,说得简单而直白:“你是我的人,不是萧景的人。你不需要因为萧景而去顾虑卢氏的态度,我和萧景在一起,是我自己的私心,只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不意味着颜家和萧家会结成坚固的同盟,更不意味着颜家会低萧家一头。” 颜柳轻叹着道:“盛泉,你觉得我会因为私情而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你们吗?” 盛泉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道:“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您为难,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的。” 他垂头丧气,满是不安地道:“可是我搞砸了,我将事情弄到了更糟的地步。” 盛泉不是蠢人,颜柳掰开揉碎地说,他也想清楚了当前的局势,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在紧急情况下拿不定主意,容易犹豫,却偏偏会情绪上头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一心跟定颜柳,颜柳的吩咐他照做就好,无论别人怎样挑拨离间,他都不会有丝毫动摇,时刻坚守颜柳的命令。 但当他遇到和颜柳相关的事情,他想选择对颜柳更好的方法,就像卢氏的事情,假如他能压着卢氏不让她乱闯,还能让卢氏对颜柳有了好感,那么颜柳产后得知这件事会不会开心一些? 可是他忽略了在颜柳的孕晚期,哪怕外人不知道当天是颜柳生产的日子,卢氏在这个时候上颜府本就是存了坏心,或许盛泉也想到这个可能,但是他觉得自己能处理,结果越弄越糟。 盛泉道:“我伤了卢氏,萧景会因为此对主公有意见……” 颜柳打断他,淡淡道:“那又如何?纵使我们反目成仇,于公,萧家没有一手遮天,萧景也不能拿我如何;于私,我不缺美人,而且——”颜柳好笑道:“只怕父亲还要奖赏你呢。” 盛泉跳过颜柳和萧景的感情状况,继续道:“卢氏是萧景的生母,萧景必须要给旁人一个交代,否则这会是他身上洗不清的污点,也会是被人指责攻讦的把柄。而卢氏在颜府的态度和……” 盛泉艰涩道:“和我对待卢氏的错误态度,主公必须要向颜家乃至所有观望的人表明态度,主公绝不会嫁进萧家,卢氏也绝不会是主公的长辈。否则中立的朝臣会倾向萧家,下面的人也会人心浮动。” 颜柳道:“所以对于萧景和我来说,我们之间最好断个干净。堂兄,你瞧,父亲一直担心的问题现在就被盛泉解决了。”颜柳对着盛泉笑道:“你这是立下大功了啊。” 盛泉无地自容,他在战场上陷入敌军包围时都没有此刻心慌,事情似乎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阶段。 颜柳道:“起来吧,我最生气的是你没看清形势。我再重复一遍,我和萧景的私人感情如何,不在你的考量范围内。你按着规矩行事,将萧景当作萧家子看待,不需要考量他是我的谁。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和萧景的私人感情而怪罪你,那不是你的问题,那是我的过错,因为我沉浸在美人乡中,轻忽朝事。” 等盛泉离开,颜朴幽幽开口:“你准备护着他?” 颜柳早有预料:“事到如今,我总不可能将他交给萧家处置吧。况且——”她不屑道:“区区一个卢氏还要让盛泉赔上性命吗?纵是萧连元本人也没那个资格。” 颜朴并不是这个意思,颜家和萧家两家虽然有摩擦,但是并没有交恶,昨日卢氏上门就是萧家打破了两家的默契,是萧家有错在先,颜家本来能拿着这点向萧家索要好处。 但是在卢氏进一步恶化两家关系,尤其是在她喊出颜柳腹中子嗣是萧景的孩子时,事情就有了变数。而当盛泉对卢氏动手后,事情的发展就不受人掌握了。 如果想让颜家和萧家消弭嫌隙,不现在就针锋相对,使得旁人得利,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先给盛泉一个处罚,全了萧家的面子;萧家处置卢氏,证明卢氏的话只是胡言乱语,全了颜家的面子。 但!颜柳不会将盛泉交出去的,这样的处置方式是可以避免立刻和萧家起冲突,但也不过是粉饰太平,毫无意义,萧家用一个女眷就要换颜柳的心腹,这绝不可能! 假如交出盛泉,萧家是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对盛泉动死手,甚至只是贬谪到地方,但颜柳不能将盛泉的性命放在萧家的手中,她赌不起,盛泉是她一手养大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远比颜朴值得他信任。 颜朴见颜柳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只道:“我还没给伯父写信,信中要怎么说昨日的事情?” 颜柳揉着眉心,“如实写,我也想知道父亲会怎么处置他们。” 卢氏能恰巧在颜柳生产时进府,这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颜家内部有人不希望颜柳能顺利生产。 “我们并没有证据,我昨夜审问过颜家在京城的人,尤其是昨天在颜府的亲眷,并没有人露出马脚。” 颜柳的头隐隐作痛,她醒来后情绪大起大落,现在没什么精力了,她强撑着道:“不需要证据,看谁得利就好了。假若我膝下无子,我也只会过继那几个兄弟的子嗣。” 她冷笑了声,“他们平日里看着乖巧,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个心思。至于族内还有谁与他们合谋,总不过是些蠢货,这些让父亲去审就好了。” “你审问不出来什么,是因为她们觉得你不会拿她们怎么样,仗着的是一个颜字罢了。”说到此,颜柳冷嘲了一句:“仗着颜家的权势却还要和外人陷害我,是觉得他们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吗?” “好,萧景那边——”颜朴知道颜柳对萧景的承诺,“你要不要写信给他?” 颜柳抿了抿唇,孩子是女娃,她答应会和萧景好好走下去的。现在出了这件事——罢了,我和他在一起全凭两人感情啊。 “堂兄帮我写吧,信中就写‘母女平安’。” 第14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2 昌平郡,颜府。 颜父接过京城来的信件,急忙忙地看过去,先是一喜,等他翻到第二页看到其上内容时,喜色瞬间被怒意掩盖,“混账!” 他抬头对身边人道:“去把那几个废物叫来。” 能被颜父这么喊的,当然只有他膝下的四个儿子,颜柳的生母蒋氏去后,颜父一直没有再娶,这四人都是庶出,当颜柳上京后,他们也能偶尔向颜父请安了,较之四年前,父子关系好了许多。 颜父突然又喊他们废物,下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肯定又是和少族长相关的事情了。 坐在下首的颜广华忍不住问出声:“长泰身体如何?” 颜广华是颜父的胞弟,也是颜朴的亲生父亲,深得颜父信任。 “她啊,险些难产,但有惊无险,母女平安。”颜父说起长女,面色缓和了些,神情中不无庆幸。 颜广华一向沉稳,此时也不禁喜上眉梢,“女孩吗?这可真是太好了,恭喜兄长后继有人啊。可惜你我不在京城,不能亲眼见到侄孙女。兄长,这可要开祠堂给列祖列宗报喜啊。” “哈哈哈——这是当然。” 在颜广华的一连串道喜中,颜父开怀大笑,由于萧景是孩子的生父,颜父更加忧虑颜柳腹中子嗣性别,现在得偿所愿,喜不自胜。 直到一连四人走进了房中,颜父直接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她动手?” 四人有的人发上沾着茶叶,有的人衣襟被茶水打湿,有的人肩膀被茶盏打个正着……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们都慌忙跪下请罪,至于父亲口中的她——当然是他们的长姐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跪下请罪总没错! 颜广华在兄长发泄怒火时,已经看完了京城来信,他也立刻就认定是面前这四人中的几人又或者是他们联合做出的事情。 颜父还在世,颜柳膝下无子又或者颜柳真的身死,只有他们四人最有可能继承颜家。 *** “皇帝派了亲信秘密进府,他想见你一面。” 颜柳淡淡地扫了颜朴一眼,道:“就说我产后身体虚弱,要专心调养两月。” 颜朴道:“自从你醒后,这三天皇帝明里暗里派了七批人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我看他确实心急,你说皇帝是怎么想的啊?” 皇帝担心颜家的报复,为什么还要在那么敏感的时候让内监带着卢氏进颜府?若说皇帝是真的准备算计颜柳性命,那后续也没有其他动作啊,总不能只指望一个卢氏吧,他要是能调动禁军,一不做二不休包围颜府,颜朴还能赞他一句果断。 颜柳被人扶着在屋中行走,她这两天一直在床上躺得骨头都疼,再过段日子就能去院子里走走了。 “皇帝啊,谁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呢?” 皇帝什么想法,皇帝现在很慌张。他没料到颜柳会在那日生产,当卢氏那个贱婢找到他时,皇帝一眼就看出卢氏的想法,他乐见其成,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让颜柳和萧景在一起。 他得不到的人,萧景凭什么得到呢? 皇帝知道颜柳的傲气,她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没有低头的时候,卢氏上门对着颜柳摆出婆母的做派,颜柳一定会迁怒萧景,若是他再将卢氏的话传至街头巷尾,那么颜柳和萧景就不会在一起了吧。 至于颜柳即将临盆,会不会被卢氏气的提前生产?皇帝相信颜柳不会被这种人气得不顾身体,更隐秘一点的心思是孩子若是不能生下来就更好了。 既然颜柳一定要有一个亲生子,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的孩子呢? 皇帝本想稳坐钓鱼台,他只是帮萧家的一个忙罢了,不曾想事情会发展到这部田地,当他初听到卢氏受伤、颜柳难产生死不知时,他心中是涌现出欢喜的,他期待颜家会和萧家针锋相对,让他坐收渔翁之利,也想颜柳身死,改变现在的朝堂局势,给他一个夺权的机会。 初见时,颜柳是三皇兄想要拉拢的颜家女,他要讨好她;再见时,颜柳是他亲封的郡王,初登皇位的他以为自己终究能得到她,他用看待女人的眼光来看她;四年后,颜柳是怀有不臣之心的权臣,他终于学会了该怎么看颜柳,看她的野心,看她的手段。 可是——卢氏的话语言犹在耳。 原来,颜柳真的和萧景有感情吗?而不是他所认为的贪图美色、露水情缘…… 皇帝趁着夜色悄悄进了颜府,他揭开斗篷,曾经苍白但艳丽的面庞又出现在了颜柳眼前。 半卧在床上的颜柳神情恍惚了下,皇帝的皇位不稳,所以他偏向穿繁重威严的帝王服饰,颜柳已经许久没见到穿着浅色常服的皇帝了,她不期然想起当年月亮湖边分别时皇帝穿的就是月牙白的衣裳,却不曾想再见双方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颜柳因为皇帝半夜而来突然而至生起的怒火突然消失了,她用难得平和的语气说道:“您不该来的,陛下身系万民,江山社稷都托于您一人,您不该带着三五人就悄悄出宫的。” 皇帝敏锐察觉到颜柳的态度变化,不像是之前的公事公办,她更像是以故人的身份来提醒他。 夜色寂寥,外间悄然无声,室内灯火煌煌。 颜柳的身体虚弱,面上带着病色消减了她往日的凌厉,周身气质越发和那张皎然出尘的相貌相适,弱不胜衣,容色比往日更涨了两分,让人生出怜爱之情。 尤其皇帝现下所处的正是颜柳的内室,他对颜柳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室内越发暧昧难明。 皇帝心中一动,原来藏于心中的话不受控制地流泻而出:“我歆慕你,自那日月亮湖分别后我一直念着你,我愿以江山为聘,娶你为妻,颜家会成为大齐最强盛的家族,你所生的孩子会是大齐的太子。” 颜柳瞧他神色认真,有着不加掩饰的爱慕,也有着对心上人告白的羞涩和担心被拒绝的惶恐,皇帝这话似乎是真心的,而不是出于局势做出的最后挣扎。 “陛下说笑了。” 皇帝上前两步试图握住颜柳的手,颜柳抬手揉着眉心恰好躲过了皇帝伸过来的手,皇帝在半空中的手一顿,“我是真心的,我一开始就想娶你为妻,是萧景……” 皇帝苦笑了下,道:“是他拒绝了我的提议,你知道的,我是被萧家推上皇位,所以我当年没办法反驳萧景的话,可现在不同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娶你为妻。我说得字字出于真心,我愿意大封颜家。” 假的,都是假的… 颜柳心内冷嘲,面上松动,不可置信道:“陛下、陛下竟然……竟然……”她没有说下去,像是惊愕到了极点,已经忘却了言语。 “臣、我何德何能啊,竟然能得陛下的一片真心。”颜柳又想到了什么,带着点遗憾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唉,都晚了一步啊。” “你也是对我有情的吗?”皇帝从这反应中窥出了些许自以为的真相,若是当年他强求颜柳入宫,那么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他也不用受朝臣的钳制,索性现在还不晚! 皇帝已经忘却来时的目的,他坐在颜柳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保证道:“不晚,现在都不晚,我不介意你有孩子,你所生的孩子我会将她当作亲生子对待。这孩子是男是女?” “承蒙祖上庇佑,是个女孩。” 皇帝心中一松,越发诚恳地保证道:“她会是大齐的长公主,等她长大,我会为她挑选名门子弟为夫婿,她会在我们的庇护下一生无忧无虑。” “我相信陛下的话,可惜她怕是不能的了。”颜柳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教养孩子,什么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想都不要想!三更睡五更起差不多,要有操守、知人疾苦、识人用人之能……担得起颜家乃至整个天下。 第14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3 颜朴送走面带喜色的皇帝,端着药碗进入内室,道:“他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你喝药的时辰。” 室内弥漫着药香,颜柳想到药入喉中的苦涩,露出了真切的痛苦。尤其是当这药的量还不小时,真不是闭眼就能一口饮尽的,她上次喝下去是真的吐了! 颜柳转移话题道:“皇帝帮卢氏进颜府是出于嫉妒,他喜欢我,所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说他没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啊?”颜朴的手一抖,汤药洒了一地,他想过皇帝会给出的各种理由,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离谱的理由,“你觉得是真是假?”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以为我相信他的话,这就足够了啊。” 颜柳不会放过牵扯进卢氏这件事的每一个人,颁布圣旨的皇帝、帮助卢氏上京的萧家人、鼓动卢氏的卢家、和卢氏达成交易的颜家人…… 倘若那日她真的受到了影响,死于生产中,那么她才会是真的没有一点报仇的可能,彼时时局混乱,父亲为了颜家稳定是不会处罚膝下所有子嗣的,卢氏乃至卢家的私下行动不会受到萧家的责难,皇帝也不用想着怎么对颜柳解释那日的事。 而现在,她还在,那么所有动过心思的人,都要接受她的报复。对颜柳怀有恶意并付诸行动,这并无错,错的是他们没有成功,所以他们也将付出代价。 颜朴将药碗放到桌上,道:“药洒了些,我让人再熬一份过来吧。” 颜柳哀怨道:“这就是调养身体的药,我不喝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堂兄,你就放过我吧。” 颜柳不明白那么多疾医凑在一起为什么开出的药比之前更难喝了,就像是从臭水沟中舀出的一般。 颜朴态度坚定,毫不动摇地让下人再去熬一份,对着颜柳道:“你别想蒙混过关,总之这药你必须要喝,你身体亏空得厉害,现在局势不明,你越早调理好身体越好,省得之后再出什么意外真让你落下了没法根治的毛病。” 颜柳哀叹了声,如果要每天喝这种药的话,她觉得休养两三月也无妨,可惜她的想法不重要,都怪皇帝和卢氏!若非出了这档事,她也无需抓紧时间尽早调养好身体! 颜朴点燃安神香,冲淡了室内的药味,袅袅青烟缓缓升腾,道:“皇帝相信了吗?相信他三言两语就让你原谅他的做法?” “那是自然,谁让我一向善待美人呢?”颜柳玩笑了两句,又正经道:“皇帝是个吝啬的,这个时候也还想用区区一个后位安抚我,不过无所谓了。左右他能安分两月就好。” “你担心他会和萧家联手对付我们?” 颜柳道:“以防皇帝狗急跳墙,皇帝年初才下了罪己诏,他虽然不知仁宗离世真相,但恐怕心中早有猜测。他若是认定自己性命不保,那是会不顾一切的,所以还是先安抚他。” “我对卢氏的做法很不满,并且因为此迁怒了萧景,所以打算报复萧家。这是皇帝相信的。” 颜朴指出:“这也是你真心认为的吧。盛泉做的确实不对,但萧景也有问题,他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族长再反对你们也没有直接对萧景出过手。” 颜柳笑了下,道:“嗯,我会和他讲的。” 若是以前颜柳就要考虑是不是和萧景分开,因为和旁人在一起不会有这些的,但现在她不会这么考虑了,因为——我已经答应他了啊。 “这是京城中没有长辈的坏处了。”颜朴道:“我们当时想着若是出了意外,需要动刀兵,无法照顾太多人,所以留在京城的都是青壮年。若是威远候老夫人没有离开京城,当时就能直接让人拿下卢氏了。” 颜柳听了头越发疼,道:“我才写信安抚了祖母,若是祖母在京城,那单凭卢氏那几句话,她就别想活下来!卢氏再蠢有一件事情却是没想错,她总归是萧景的生母,无论如何,她的性命都不能丢在我们的手里。” 颜朴没有再说,有卢氏在,总有一日颜柳会对萧景产生厌烦,他只要在恰当时刻多说上两句,引起颜柳深思就好,归根究底,在颜朴乃至颜家大多数人眼中萧景不是一个合适的“夫婿”人选。 *** 松岩郡,萧府。 天色暗沉,廊下雨水成帘,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清脆作响,恰如三月前两人初见时。 可惜,此处只有一人负手而立,神色漠然地赏着雨中景色。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直至悄然无声,萧家族长道:“你要做到哪一步才能停手?” 萧景不急不缓道:“自然是到他们愿意说出真相的时候。” 萧族长心内颓然,身形不再如往日挺拔,他长叹道:“颜柳的身体无恙,但妇人产子后身体本就虚弱,你去京城看看她吧,我会管好族中人,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萧景半转身看向族长,他一向很尊重这位长辈,并且在他的心中是将这位当作父亲的,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因为感情退让的。 “我收到信后,没有去京城,并不是您的阻拦,而是因为——”萧景有一霎那的松动,“有些事,冲动一次就足够了啊。” 萧景知晓颜柳生产的消息是来自萧连元的加急书信,信中写着卢氏身受重伤,急需修养,询问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哪怕信中极力淡化颜柳的存在,萧景还是能窥出其中真相。 颜柳受到卢氏的影响难产了,生死未卜。 哪怕之后有京城的亲信传来的信件,信中详细说明经过,卢氏只是在颜柳难产时上门,并没有惊扰到颜柳,萧景仍是满怀怒火,更多的则是失望。怒火可以被消弭,失望就只能折损往日感情了,旧日感情是禁不住消磨的。 对卢氏的失望,颜柳是我的心上人,她腹中的子嗣是我的亲身子,可你竟然没有一点顾虑。 对萧家族人的失望,他们纵容卢氏去往京城,事情发生后,萧连元也想极力淡化事情的影响。 他们没有考虑萧景的感受啊。 萧家族长接到萧连元来信后,就急忙去阻拦萧景赴京,他怕萧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可等他赶到时,却见萧景端坐在书房内。 彼时阳光正好,萧景于晨光中笑着道:“伯父安心,我不会去京城的,我知晓我该做什么。” 他该做什么呢? 萧家有精心教导他的长辈,也有素未相识的长辈,有肝胆相照的同辈,也有暗藏记恨的同辈,萧家承载了他年少时的记忆,塑造了他的性格,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总归他不能一直在心中依赖萧家,一直仰视着萧家,一直维护着旧日的规矩。萧家的族老不该是族长的人,也不该是自顾自做出自以为对他的决定的人,萧家的族老应该是听从他命令的人,应当是将他视作主公的人。 萧家的规矩不应该是限制他,不是萧景触犯了规矩就该被如何,萧景应该是决定这道规矩该不该实行的人,萧家应该是他的,他的意志和权威应当被塑造,正如他早已承担起振兴萧家的责任。 萧景之前总想着证明他和颜柳的感情不会影响到他对局势的判断,他想让族老们放心,但现在他不会了。 他还是想让长辈放心,让长辈不要忧虑,但是长辈们不该是族老,萧景会一如既往地尊重并且荣养他们,但是他们不该再掌握着萧家了,萧家的族老该换上萧景信任的人了,萧家不需要有太多的声音。 庆王一事已经让萧家大洗牌了,萧景在收到京城的消息后,手段就更酷烈了。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伯父您后悔将我定为萧家少族长吗?或许当年您不将我带进主支,就不会有这一切。” 萧家族长干脆道:“这是我做的最明智的决定。我从不后悔这一点,萧家也确实在你的手上发展壮大了。” “伯父,萧家终归要交到我的手上。” 萧家族长瞧着雨幕下的芭蕉叶,道:“三年前你让人从院中移栽了一株芭蕉树到京城,那时我就知道你在京城有了归处,那么现在萧家还是你的归处吗?” “萧家一直是,京城是我的去处。”萧景神色虔诚,像是在对着神佛许下此生不变的承诺,“我将携手,共赴余生的,只有那一人,无论生死。” 雨越下越大,遮掩了萧家内部的刀兵声,洗净了青石板上的血迹。 有信鸽冒雨而起,奔赴京城,信上点点墨迹都像是从血中浸染出。 第14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4 颜柳坐在桌边静静凝视窗外长势茂盛的芭蕉,嘴角噙着笑意,恰如三月春风,消融了一切寒霜。 颜朴将插着芭蕉叶的花瓶摆到桌上,抱怨道:“萧景写了什么把你哄得这么开心?还要人去那宅子中摘芭蕉叶。” 颜柳朝窗外示意了下,道:“何止啊,我还让人在窗外种了芭蕉呢。”她拨弄着桌上的芭蕉叶,道:“至于说了什么嘛——” 颜柳拉长尾音,故作沉吟吊着人胃口,笑吟吟道:“不告诉你,旁人私下的情话你也要听啊。” 她的心情很好,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萧景处置了萧家内部和此事相关的人,以超出颜柳所预料的速度和力度惩戒了所有相关的人啊。 单看那日粗陋的行事风格就能猜出策划此事的人算不得聪明,但应该是在萧家内身份不同寻常,所以敢私下行事。 正如颜家牵扯进去的人,颜柳心中有九成把握是她的几个庶弟策划此事,他们是颜家嫡支子嗣,是父亲的孩子,所以才敢这么做,仗着事情暴露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纵算暂时被冷落,来日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你别被他骗了,他这人惯会装模做样,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掌握萧家,倒显得对你情深似海了。”颜朴苦口婆心:“这世上多的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事换作旁人也会这么做的。” 颜柳的笑意收敛,指腹轻轻摩挲着芭蕉叶,呢喃道:“可是父亲没有做啊。” 声音几不可闻,消弭在唇齿间,饶是两步之外的颜朴也不曾听清。 “什么?” 颜柳道:“我说啊,我就不会这么做的啊。” 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最关键的是颜柳的态度,无论卢氏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闯进后宅,只要颜柳活着,只要颜柳觉得这样不行,那么她就是可以有掀桌子的权利。 天下灾害不断,颜家力量积蓄不足,皇帝对她有爱慕之心,那么颜柳应该和皇帝虚与委蛇发展颜家,可是颜柳不愿意! 所以颜柳觉得今年冬季是一个适合国丧的时节。 卢氏有错在先,但她身受重伤,颜柳应该和萧家各退一步,可颜柳不愿意,那么就足够让她对萧家一步不退,从不考虑责罚盛泉给萧家一个面子。 但这两件事不能一起做,颜柳已经打定主意换一个皇帝了,那么和萧家只能是在有限的范围内撕破脸,她不可能逼着萧家将所有参与的人交出来,任她处置。 最后的结果可能是过上几年,此事无人议论了,颜柳就让人私下要了那几个人的性命。 颜柳想过萧景知道消息后,会愿意为她做些什么,譬如和萧家族中商量之后,觉得还是要先和颜家联手压制大齐的宗室和各地心怀野心的人,所以要将惩罚其中牵扯的人,或者是和萧家族老亲缘关系不怎么近的,萧景会杀了他们。 总之不会超过这个范围。 平心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这件事中有想让卢氏刺激颜柳早产的人,也有想让卢氏恶心颜柳,进而斩断颜柳和萧景感情的人,无论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思,他们都对萧景没有恶意。 颜柳以为萧景会顾虑那些人的,毕竟这手段太过粗糙,颜柳没有受到伤害,若非一系列意外,卢氏这事根本起不了波澜,甚至卢氏还重伤在床。 颜柳没有料到萧景会这么做,因为……换做她,面对着族中的亲人,她或许舍不得这么做的。 彼时即将咽气、心中怨恨的萧家人也曾问过与之相似的问题:“你就为了一个女人对骨肉至亲动手?” 萧景脚步一顿,他做此事时确实没有考虑萧家和颜家的关系好坏的利弊,没有和族长商量当前的局势,以及为什么要和颜家保持一定合作的原因,他只是随着本心做了,或者说就是因为他心悦颜柳,所以他立刻就决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是的。”萧景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彻在庭院中,“是你们的愚蠢葬送了你们的性命。她是大齐手握重权的郡王,整个大齐都没有人敢在她生产时轻举妄动,就连皇帝都是推了你们在前面。为了不与颜家交恶,为了萧家更好地发展,我也只能如此了。” “我……咳咳……”有血从那人的口中涌出,他伸手试图攥住萧景的衣摆,却只能徒劳地动上几个指节,“我……我不……咳咳……信……” “不信什么?不信她会找萧家的麻烦吗?”萧景难得带了一点情绪,轻嘲道:“你们做这事是认为颜柳是我的‘妻’?所以她顾念情分绝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可惜了,将死之际,你却还是愚蠢地看不清形势啊。” 竹伞从手中滑落,于风雨中摇晃着遮住那人身下蜿蜒的血迹,萧景顶着风雨不疾不徐向堂内走去。 萧景做这件事是出于本心,但是柳柳不要他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萧家的人不该将她看作是我的附属,柳柳也不需要向旁人诉说她的委屈,让旁人断定对错,审视柳柳受到的委屈程度并根据审视结果去决定能为柳柳讨回什么公道。 若是萧景觉得卢氏的做法没有造成影响,这件事应该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就这么过去吧。颜柳是不会答应的,她只会要自己满意的结果,她的立身之本从来不是萧景。 正如柳柳给他的信中只有母女平安四字,颜柳不会用感情逼着萧景给她一个答案,但也不会受到萧景的影响放过参与此事的人。 颜柳只是在告诉他,无论今后如何,等你回到京城,等我们在亲手布置的府中相遇时,我们只是相爱的两个人,不会受到局势的影响。 所以啊,萧家人怕的不该是萧景的心上人柳柳,而是颜家的颜柳。 往后经年,他们记起这件事不该想的是萧景与颜柳的感情,是萧景美色冲昏了头脑,而是萧家有人自作主张险些给家族惹来祸患,是为了平息颜柳的怒火。 柳柳啊,京城路遥,而我却已念你入骨。 颜柳拿起桌旁的紫色丁香花附在信中,“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我亦念君。 等送信的人走出房内,颜朴心内知晓是不能用这件事让颜柳对萧景产生芥蒂了。 “那还要对卢家动手吗?” “当然,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卢氏做下这等蠢事,我自然是要找她父族和夫族的麻烦。总不能没出事就说无才便是德,她是个可以让人变更所有权的物件;出了事就说她愚不可及,是个能承担责任的人吧。 萧景已经解决了萧家内部的人,但是卢家还没有付出代价。” 卢氏除了萧景,膝下还有一子一女,有萧景在,卢氏的子女前程无忧,那能让卢氏不远千里来京闹这一场的,当然只能是为了卢家的前程了。 颜柳查到卢氏进城的路引用的是卢家的,她揣测萧景和卢家关系是不是并不好,所以卢家才要兵行险着,和外面的人联手起来策划此事,但她想不通是有多大的利益卢家才愿意冒险这么做。 “那卢氏你打算怎么处理?” 颜柳撑着头,想了想,道:“就让她承受失去娘家的痛苦,在锦衣玉食中饱受内心煎熬吧。” “就这个?”颜朴不满道:“你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她竟然敢骂你……骂你……” 那个词在颜朴的嘴边打着转,却迟迟没有说出。 “说我水性杨花?说我生不出男嗣别想进萧家的门?”颜柳好笑地道:“我了解得很清楚,护卫们不敢在我面前复述,也会用笔墨清晰地写下当时发生的事情,让我能了解当时的情况做出正确的决策。 堂兄,我了解得远比你多。” 譬如带着葫芦耳坠疑似与卢氏传递消息的人——我嫡亲的姑母…… 颜朴怒不可遏:“你既然知道,还要放过卢氏?她是萧景的母亲,但是盛泉已经伤了她,做事就要做绝,否则她一直记恨此事,谁知哪日萧景就听进心中。我看萧景对卢氏也没几分感情,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趁此机会做实了此事!” 颜柳安静地听着,满不在乎道:“若是萧景能受到卢氏影响,那我今日杀了卢氏,也会让他对我心怀怨怼,这两者也没什么差别。” 颜朴苦口婆心,三言两句间已经想好事情安排,“卢氏正在京城养伤,恰巧我们府中的疾医都是世间圣手,能调配出神不知鬼不觉加重卢氏伤势的东西,届时卢氏伤势恶化、身体急转直下、魂归九泉,我保证不会有人怀疑此事。 卢氏有错在先,就算她因为外伤去世,公允来说旁人也怪不到你。 至于盛泉——为了防止萧家对盛泉下死手,我们可以将盛泉安排进威远军中,反正我们也打算明年让盛泉回威远军的,现在不过是提前几个月。” 颜柳左耳听右耳冒,丝毫没动摇自己的想法。 颜朴以为她是担心萧景,道:“这是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等卢氏回到松岩郡,那是萧家的地盘,我们就没法插手了。现在你还在修养身体,旁人不会猜到是你对卢氏动手的。 你若是担心萧景,可看他能不顾生母伤势也要立刻整治萧家,丝毫不考虑和我们翻脸……” 颜柳知道颜朴是误会了,她打断了颜朴的话,道:“堂兄,这是卢家的错。卢氏能到京城,这是卢家的意思,卢家把出嫁女顶到前面为他们谋利,出了事就想让萧家、让卢氏顶着,没这么好的事情。” “至于卢氏,这人是不好,但我从来不受她自以为的那套规矩管辖,我不会嫁进萧家,更不会成为卢氏的儿媳被她磋磨,所以我愿意故作慈悲地放她一回。” 阳光下颜柳无喜无怒,像是神明对世间的垂眸,因为凡人无法触碰她,所以她乐意站在高处俯视并做出自以为的评价,最后放冒犯的人一条生路。 “卢氏最大的错在看不清形势,不该对我说那些话。但是啊,堂兄,她被教导着从一而终,被教导着得男嗣才有底气在夫家抬头,这是他们给她定下的规矩。我自然是要找定规矩的人麻烦,毕竟是他们没有教好卢氏该对什么人用什么规矩。” 涉及到这个话题,颜朴不能感同身受,也无法彻底了解,但他不会再劝颜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了。 “还有一件事,堂兄,将萧景的做法传给父亲。” 颜柳醒来就让颜朴给父亲传信,可至今还没有收到父亲对那几位庶弟的处置方式。 *** 昌平郡,颜家。 颜父收好手中的信件,冷笑道:“真不愧是萧家玉树,昔年他名满天下,我虽认他才学,却觉他名不副实,认为他这名声起码有半数是萧家为他精心谋划出来的。如今看来,却是不然,怪不得萧家老匹夫要越过一众亲生子让他继承萧家。” 颜广华单看信中文字就觉心惊肉跳,“他这心也太狠了,毫不顾虑情面。再怎么也是骨肉至亲,他竟然能下得了手。” 颜父道:“可他对萧家的掌控更强了,萧家有七支,他打压了二房、三房,提了其他几房的族人,恐怕现下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而且还让长泰有了比较,觉得我处理此事太慢,偏心那几个畜生。” 颜广华也觉这事棘手,处置得轻了长泰不会满意,处置得重了——这又如何处置重啊? 他的四个侄儿咬死了是他们联手所做,京城中帮助卢氏的人是他们的姑母——颜父的胞妹,都是骨肉至亲啊。 “唉,小妹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啊。” 颜父倒是能想到原因,长泰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女,他在课业上对长泰严厉,但其他方面那是长泰要什么有什么,尤其是长泰年纪轻轻就能压制族人坐上少族长的位置,长辈想靠着辈分就压制长泰,那是想都不要想! 而他那小妹性子高傲,定然不喜欢长泰对她不甚尊重,尤其是两年前长泰因为她的次子贪污赈灾粮责罚了他,那几个孽障找上她时她就愿意帮助他。 糊涂啊,小妹糊涂啊。 颜父对着颜广华说了一番,最终道:“就这么做吧,长泰会理解的。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啊。” *** 暗室中并无家具,只在墙角处堆叠了几床被褥。 “三弟,你说父亲真的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吗?我们已经被关在这好几天了。”一人满是倦意,胡子拉碴、身上散发着酸臭味。 “慌什么,我们还有姑母呢,这是姑母一手策划,我们不过是从犯!我就不信父亲还能舍得对姑母动手!” 颜广华推开房门,因为屋中的臭味嫌恶地皱眉,道:“这事已查清,你们几人联手哄了你们的姑母做这事,你们欺骗长辈,但念在你们姑母为你们求了情,这事就算了,可你们出去后要好生给你们的姑母解释清楚情况。” “可这事明明是——”是姑母吩咐我们做的。 顶着颜广华像看死人的眼神,排行为三的颜家子剩下的话噎在了喉中,无法再多说一字。 另一人机灵道:“好的,我们知道了。那还有别的吗?”最后一句小心翼翼。 颜广华满意这个侄子的机敏,投来赞赏的眼神,道:“长辈们知道你们出发点是好的,是不忿卢氏,想让长泰知晓此事,但太着急了。你们还需要磨练,就先去寺庙中修行两年吧,抄写佛经为人祈福。” 第14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5 颜柳面无表情地撕碎了手中的信件,扬声对着外间道:“灯盏呢?取灯盏来。” 颜朴刚踏过门槛就听见了颜柳的话,他真想转身就走,颜家送来的不只有一封信,还有颜广华亲自写给长子颜朴的信,信中再三叮嘱颜朴一定要好好劝颜柳,血浓于水啊。 颜朴:…… 颜朴看请信的内容后,心内万马奔腾,想找块豆腐撞死,那就不用来做这种事了。他真想攥着父亲的衣领让他好好清醒一下。你知道长泰还在恢复中,就敢让她这么生气,你知道长泰的脾气,竟然还要我去劝! 我劝什么啊?我劝她毕竟没受到伤害,虽然你难产了,但那是客观原因,你没有受到卢氏的影响啊,所以这件事还是掀过去吧。 再想到自己之前觉得卢氏罪该万死,他瞬间觉得自己过激了,要是长泰真的听我的劝,对卢氏动手了,再收到你们这封信……我觉得长泰能直接气昏过去啊!!! 颜朴是真的是满腹牢骚,却找不到人倾诉,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你要不要看你这信里面说的是什么啊啊啊啊!!! 什么叫做本意是好的但是太关心长泰所以行动冒失了?什么叫是被晚辈哄骗着帮忙的?颜朴怀疑是自己这段时间太忙,看信都出现幻影,理解错了意思。 颜朴在门口做足了心理建设,正要向内室走去,就见盛泉从外面匆匆而来。 他一把拉住盛泉的胳膊,死命地向外拽,直至到了屋外,才道:“你怎么会来?” 盛泉频频向屋内张望,着急道:“我不知道,主公唤我来的。”便挣脱了颜朴的手入内。 因为盛泉的冲动,颜柳压着他在休息时抄书,除了每两日例行的报备,颜柳已经很久没有唤过他前来。 颜朴急得原地打转,最后一咬牙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颜柳侧卧在床上,以手撑头,神色倦怠,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额角有冷汗滑落,下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是产后子宫收缩不可避免的疼痛。 盛泉的手边是被撕碎的信纸,他安静地点燃信纸碎片,目光频频看向颜柳,满是担忧。 “你想好怎么说了?”颜柳虚弱的声音响起。 颜朴一个激灵,干巴巴道:“说什么,我、我现在唤人给你按按?” 生产时不可避免造成肌肉受损和韧带撕裂,颜柳的腹部和下肢常有酸痛,府中有人专攻此道。 颜柳抬了抬眼,不想,不喜欢,按了也疼。 “信拿来。” 颜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随身带信,但他看出颜柳身体不适,连带着心情十分不好,若是他这时候提议杀了卢氏,颜柳也能立刻答应,是处于濒临爆发的时刻,只想无差别撞死每一个人。 颜朴怕颜柳越发生气,不敢再绕弯子,连忙将信展开递到颜柳眼前。 颜柳扫了两眼,阴沉道:“好一个血浓于水啊。” 颜朴咽了咽口水,劝道:“族长不会这么不智的,这应该是有误会。” 颜柳没出声,望着在燃烧信纸的烛光,没有误会的,父亲是对这叔父这么说,但他给自己的信件中说得清楚明白,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也是卢氏在前做下此事,颜家的人最多算是帮凶,牵扯进来的是父亲的胞妹和子嗣,杀了他们手段过激,父亲心中也有不舍,所以就这么过去吧。 “父亲信中说得很清楚,他说若是之后他们还敢这么做,那就随我处置。至于这次,就看在父亲的面上放过他们吧,毕竟都是父亲的骨肉至亲。” 颜朴心下一跳,是族长的至亲,却不是颜柳的至亲吗? 他试探着劝道:“他们以后不会得重用的,要不让他们多修行几年?” 颜柳眸子黑沉沉的,其内波涛汹涌,“他们现在也不得我信任,所以才策划此事的啊,我那好姑母想着换一个人,她的夫家就能被颜家重用了。若是父亲经手那事,肯定是不会因为一点贪污就责罚她的子嗣的啊。” 没有造成影响所以轻拿轻放吗?可若是真的让我丧命,父亲更不会舍得责罚了吧,毕竟是他疼爱的胞妹,是他膝下活着的所有子嗣。 颜朴万分不愿,但顾虑父亲对姑母的照顾,只能劝道:“你也知晓姑母的性子,她就是容易冲动,脾气上来做事就不管不顾,所以她就一时想不开做了此事。” “是一时想不开还是心存不忿?”腹部的疼痛减轻,颜柳长舒了口气,道:“我心里知晓,他们确实掀不起风浪,你让人把姑母送回昌平郡吧。我不想看到她,这也能让父亲放心。” 颜朴心惊肉跳,这事看着过去了,可颜柳的神情却让他恐慌,他暗恼长辈们不智,这正是颜柳身体最虚弱的时候,甚至可能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她的心情肯定算不得好,这时候处置事情也会带着迁怒。 若是放在往日,颜柳想想也能理解此事,但她现在还没恢复啊,她每次疼痛时都会想到生产,继而想到这桩糟心事啊,这不就是刻意恶心颜柳的嘛。就算是三岁稚童,也知晓要在长辈心情好时提出要求啊。 颜朴也无奈,还是距离太远了,若是长辈们在眼前,就一定能知晓颜柳此时身体不好,心情不快,不应该对她直言此事,应该等过上两月她出了月子再说,那时会比现在好得多。 颜朴想再劝两句,颜柳却让他退下了。 “堂兄,护送姑母的人选还需要你多费心,你去忙吧。这事在我这里就算是过去了。” 颜朴抿着唇不甘愿地离开,却听后面飘来一句。 “堂兄,你效忠的是谁呢?” 颜朴猛地转头,满是不可置信,道:“何止如此!” 颜柳慢慢坐起,脊梁挺直,坐姿端正,空气变得沉而重,颜朴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他的气息逐渐变得沉重。 盛泉已经烧完了所有的信件碎片,他盘腿随意地坐在地上,就像是藏起利爪的大型猛兽,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撕碎敌人。 颜朴的喉咙干涩,“自然是你,我要效忠的是你,不是族长。” 气氛一松,盛泉懒洋洋地打了哈欠,衣衫下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颜柳露出了一点笑。 颜朴越说越明了,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给长辈写信的。” 颜朴走出房间,站在院内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嘛。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当年幼的狮子走向成熟,变得强大,它不可避免地期望得到与之相配的待遇,族群中不应该有两个声音。 伯父他们……操之过急了啊。 在这样的时刻,尤其是有萧景的做法衬托下,长泰会对颜家生出嫌隙的。 颜朴猜得并没有错。 萧景面对这事选择的是重整族内架构,扶持听从自己安排的族人,而颜柳面对着父亲和疼宠她的长辈,她选择了另一条缓慢更迭的路径。 盛泉扶着颜柳在室内缓缓行走,颜柳停在书桌前,手轻轻触摸丁香花,道:“我麾下的颜家人太多了,我已有子嗣,重要的位置不应该都是颜家的人。 这对针对卢家,萧家不会冷眼旁观。卢氏是在我们这里受的伤,为了避免让外人以为萧家怕了我们,萧家是一定会出手维护卢家的。” “朝堂议论纷纷,针对卢家已经吵了几天,至今还没定论。主公,需要我派人杀了他们吗?”盛泉毫不掩饰他的杀意。 颜柳扬手将摘下的丁香花瓣洒落在空中,花瓣纷纷扬扬落满桌面,“那就不经过朝堂,放话出去,要拜入我麾下的,卢家就是他们的投名状,只要卢家还有一人,我这话一直有效。” 那日卢氏的话还是传扬了出去,外人对颜柳女儿的生父有所猜测,在这个时候,针对萧景的母族,甚至可能是颜柳女儿的祖母一族,外人真的敢做吗? 外人可不知道萧景和卢家的关系,他们只知道,那是萧景的亲人。 若是做了这事,那就是彻底得罪了萧家,只能投靠在颜家,但他日女郎长成,他们不会担心女郎顾念祖母情分进而疏远他们,更甚者,责难他们吗? 颜柳想知道众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现在缺得用的人选,也需要树立一个典型,给外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果有人能看清形势,对卢家下狠手,颜柳不介意重用他,只要他不犯大错,颜离乐意养着他,告诉外人,无论女儿的生父是谁,这就是她对萧家的态度。 颜柳又问道:“威远军如何?” 盛泉道:“蛮族那边遭遇天灾,今年作战更凶猛,悍不畏死,但是人数比四年前少了些。” “继续守城不出,再过几年吧,蛮族活不长了。” 盛泉提醒道:“若是明年天象好转,蛮族休养生息,那就不好控制了。要不要抓住机会一举扫清蛮族?” “然后让威远军亏损严重?放心,蛮族不足为惧,他们活不长的。你明年去威远军中,要静下心锻炼士卒,五年内我不会动用威远军。当前要的是扫清大齐的宗室和各地有不臣之心的人。 我一直控制着给威远军的粮草,威远军转入关内的离人关是由柳家驻守,你去之后,我会放开对威远军的粮草供应,柳家会配合你。这一回我要威远军彻底听从我的命令,你懂吗?” 盛泉激动道:“谨遵主公命令。” 他早就不满颜家插手威远军,之前颜柳尚幼,且膝下无子,颜柳担心她骤然离世,威远军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地步,被旁人掌握,所以一直让颜家插手威远军的各处。确保颜柳离世后,哪怕威远候老夫人不愿意帮助颜家,颜家也能尽快掌握大半威远军。 可现在不同了,主公愿意和颜家适度切割了。 午后暖风中,颜柳沉静地望着丁香花瓣晃晃悠悠飘落到芭蕉叶上,终究——还是不同了啊。 第14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6 京城,八月。 颜柳拿着拨浪鼓逗着孩子,今日是孩子的满月,颜柳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京城也不太平,颜家并没有大开府门,宴请四方来宾。 颜柳和长辈几经商讨,终于定下了孩子的姓名,单字为祯,取吉祥安定之意。 半月前,萧景已经入京,两人并没有见面,只通过书信交流。 卢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萧景不该上门看孩子,颜柳没想让孩子记在旁人的名下,可也不想坐实了孩子是萧景的亲生子,就这么让外人揣测但不敢确定吧。 颜柳挽起袖口,轻轻捏了捏孩子软乎乎的脸颊,真可爱啊。 颜祯瘪瘪嘴,要哭不哭的模样,颜柳更想逗弄了,抱着孩子的嬷嬷欲言又止,想阻止颜柳的恶趣味,又不敢多说,只能轻轻摇晃襁褓哄着女郎,等颜祯舒展了眉头,颜柳又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 “真不乖。”颜柳毫不心虚地说道,又问道:“孩子的手不要拿出来吗?绑的这么紧。” 嬷嬷细细解释了,颜柳随意听着,半点没往心里去,左右有人照顾着,她至今还没抱过孩子。 产后不能劳累,更不能提重物,以防颜柳受到损伤,谁都不敢让她抱孩子,尤其时下还有抱子不抱孙的传统。 每日嬷嬷会抱着孩子到颜柳面前给她瞧瞧,主要是为了增进母女感情。 盛泉进了院内就看见这一幕,他请安后道:“女郎比之前长开了些,对主公也孝顺。” “哼,她才多大,你怎么看出她孝顺的。” 盛泉不慌不忙:“她看着小,但也知晓主公为了生她至今仍需调养身体,从不在您面前哭闹,这是在体谅您呢。” 颜柳听着盛泉的胡说八道,类似的话她早已听了不少,她这些日子见到的人,来这里都要说些几句,不过听着却是心下舒畅。 她挥手让嬷嬷带着祯儿下去,道:“你来是有什么事?” 盛泉端正了神色,道:“卢氏的胞弟和他的长子,以及卢氏胞兄的次子都在赵县被处斩。” “嗯?”颜柳来了兴趣,还不到一月就有人敢直接对卢家的嫡系动手了。 盛泉详细说了此事,崔仪是赵县的县令,卢家三人经过赵县时,当街与人冲突,这事可大可小,但是衙役早在他们入城时就盯上了他们,发生冲突后就迅速捉拿了他们,还和卢家的护卫动了手,有人伤亡。 崔仪捉住他们后,就迅速升堂,拿出了一系列罪证,其中包括卢氏胞弟为钱财令人家破人亡。 “这些罪证都是真的?” 盛泉说到此,也是惊叹:“是的,全是真的,不到一月,崔仪就能收集如此详细的罪证,这人能力着实出色。” 他又道:“此时卢家出去报信的人还没出城,崔仪直接就定了他们死罪。” 大齐的死刑是要经上官核验的,崔仪收押了他们送到京城,也算是给颜家的投名状了,但崔仪没有这么做,定刑之后直接就让衙役押送他们到了街口处斩。做成此事后,崔仪收拢三人头颅,带着衙役远遁,直接奔向广武郡,寻求他的庇护,广武郡的郡守是颜家的人。 颜柳赞叹不已:“好一个崔仪,能在短短时间收拢衙役,让他们毫不犹豫地对卢家嫡支动手,还能看清形势,当机立断地远走。有勇有谋,是个人才。这是哪家的人?” 盛泉笑着道:“是主公慧眼识人。崔仪这人还与您有关,主公可曾记得四年前您举荐了一人入南华书院读书?她正是崔仪,崔作良的女儿。崔仪学成后,就去了赵县做县令。” 颜柳想起来了,那时她刚复活途经樊城,在崔府遇见了身着单衣想为自己拼个前程的女子,彼时崔仪还不叫这个名字,她叫的是……崔媚儿。 颜柳举荐她入学院后,就将此事撂到一边,她更关注的是崔作良,没想到当年的随手之举竟然为她招到了良才。 那个夜色下穿着单衣娇笑着说自己就是希望得人垂怜,自轻自贱地承认自己就是想靠着身体过好点不像被随手指人的女郎,在拥有新的机会后,绽放出了自己的光芒。 她不再是那个想要过得好一点、就要抛弃羞耻用身体去诱惑男人的崔媚儿,她是“男子”,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用才学让自己过得更好的崔仪,她有了体面的名字,也有了崭新的路。 颜柳笑了,道:“那就接她入京吧,我需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 崔仪进京的路上几次遭遇袭杀,但都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她入京后就进入颜府,和颜柳彻谈了一下午,无人知晓她们谈了什么,但崔仪已平步青云,一跃成为颜柳的心腹,品级一升再升,霎时间成为京城炽手可热的人。 崔仪样貌极美,笑起来时柔情似水,但往往这时就是她杀机最重的时候。 如果说是盛泉是走在光下的剑,那么崔仪就是颜柳暗中的剑,她的手段狠厉,不与人结党,独来独往,只听从颜柳的命令,像是完全没考虑过未来。 旁人私下讨论,崔仪就像是前朝的东厂太监,这样的人迟早会被主公厌弃,抛出去消弭朝臣的怨恨,来日她落难,朝中连帮忙的人都没有啊,此举不智,不智啊,目光短浅! 崔仪冷笑着道:“既然他们有时间谈论这些,那就入狱中谈吧。” 崔仪再清楚不过自己要做什么了,要是没有颜柳当年的举荐,她就要随着父母的话早早嫁人,现在不知道在哪家的后院想着怎么讨夫君开心呢。 哪像现在,她回府想怎么过怎么过,崔仪又夹了一筷子韭菜,她以前啊,吃不能吃饱,吃的东西也有讲究,容易胀气的,口中会带有味道的通通不能吃。更别提辣的了,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块肉,常年饮食清淡,更别提穿衣了。 要的就是无论什么样的天气,穿多清凉的衣服都能不损仪态,美人嘛,都是柔弱无骨的,她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这些都是要细细养着的。 哪像现在,就算贪食长痘也无妨,哦,不对,是会有疾医开药,免得我身体不舒服的,这才是活着啊。 她啊,就认定了颜柳,没想着换主公,她可不管萧景是怎么样的人,萧家和颜家今后哪家占上风,她就认定颜柳和她同为女子,肯定是不会限制她的啊,不会拿那些什么千年成规的女子应当如何来压制她。 唉,还是做世俗意义上的“男子”好啊,她可以读书做官,可以不用每天照着夫婿的喜好改变自己,下了衙,回了府邸,关起门来怎么过都好,她是这府邸的主人,这是她自己的家啊…… 第14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7 京城,九月底,深夜。 太后宫中灯火辉煌,太后穿戴整齐,钗环俱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颜朴入内没有行礼,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下首,懒懒道:“娘娘心中是有了决断?恭喜娘娘达成所愿,让小殿下夺回皇位。” 太后眉眼锋利,“放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先帝在时,颜家连昌平郡都不敢出。” 颜朴伸着腿,直接拿起桌上点心尝了一口,道:“娘娘也说了是仁宗在时,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心中是知晓的啊。”他嘲讽道:“仁宗在时,娘娘也不会私下会见外男吧。” 太后是仁宗的皇后,彼时她敢想将颜柳送给仁宗,以期分薄贵妃宠爱,也让仁宗无心追究太子与后宫妃嫔私通一事。 可短短几年,一切都变了,现在颜家的子弟见她连面上的礼仪都不顾及,她心绪复杂。 太后身边的嬷嬷低声劝道:“娘娘,请想一想小殿下。” 颜柳想换一个皇帝,她想扶持先太子的幼子继位,有太子对杨正兴的托孤在前,到时只需要粉饰一二就能将小皇帝养得亲近颜家。 “哀家答应了你们,只怕哀家也活不长了吧。” 颜朴诧异,“娘娘说得这是什么话,您是小殿下的祖母,也会是大齐的太皇太后。” 太后轻嘲了下,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我和太皇太后不同,我那婆母亲近母族甚至罔顾亲生子,但我不是,他是我儿存留于世的血脉,我只期望他能一世平安,哪怕他不当皇帝。” 颜朴察觉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收起了懒散之色,“大齐素以嫡长子承继皇位,仁宗入后,按理就该是小殿下继位。那时小殿下还在幼年,但是如今殿下已经六岁,是能承继大统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就是皇位了。” “是啊,最尊贵的就是皇位,可最危险的也是皇位。我也能猜到颜家的野心,我不想让我的孙儿做大齐的末帝,更不想他早逝。只要你们颜家答应照料好我的孙儿,我愿意配合你们做事。我不想让他做皇帝了。” 颜朴起身草草行了个礼,道:“颜家从没想篡夺皇位,天下人也不会允许的,只是世道多艰,众生艰难,皇帝又无能,颜家只是为天下计。” 太后丝毫不相信,“我也看不清你们颜家要的是什么,我敌不过你们颜家。人老了,也没有那个心气了,我也不想让孙儿登基后,精心谋划数年从你们颜家手中夺位了,时刻担心自己的性命不保,那样的生活太苦,我只想让他平安喜乐过一生。 你将我这话告诉颜柳,只要她答应,那么我和定远侯府都会配合颜柳行事。我已经说服娘家,这天下越发乱了,定远侯府也想跟着明主。” 这是愿意投诚了,甚至姿态放得极低。 颜朴不理解,太后怎么能这么快放弃到手的利益,转而相信颜家的承诺,等过些年颜家反悔了,她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太后为什么这么相信颜家呢?颜朴自己都无法保证承诺有效啊。 他飞速思考,突然睁大眼,失声道:“杨正兴?” 太后颔首示意他猜测无误,太后信任的是自己儿子的眼光,既然先太子将孩子托付给了杨正兴,那么太后愿意相信他一次。 三天前,也是在这里,杨正兴提出了这个建议,彼时太后远没有这么平静,她砸碎了殿中的所有东西,恨不得活吞了杨正兴,但最终她还是同意了。 因为——颜柳太年轻了,她才二十出头,就算是十五年后,她的孙儿成人,颜柳也正当壮年,太后拿现在的颜柳没有办法,以后更不可能了。 太后想挑拨萧家和颜家的关系,只要他们先斗起来,那么皇室就有喘息之机,当太后从杨正兴口中听到颜祯的生父确实是萧景时,她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杨正兴说他对先太子的承诺,会拼尽全力护着孩子周全,说他是颜柳的启蒙老师,说杨家和颜柳的关系,说他和先太子的情谊…… 太后最终同意了。 *** 杨府。 盛泉同时也知晓了这个消息,他怒不可遏,“你怎么敢?!!” 这完全打乱了主公的计划。 杨正兴苍老了许多,他推开挡在面前的长子,对着这个幼年漂泊在外的幼子道:“那你会护着颜祯吗?” “哈,这怎么能一样!” 杨正兴望向窗外,思绪飘回了四年前的东宫中,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啊,我看着太子长大,从被兄弟欺凌的幼儿长为端方有礼的太子。我答应了他,会护着小殿下平安无恙的。” “护着?你拿什么护着?我当时就和你说过,先太子让仁宗对主公起了肮脏的心思,你是不是以为主公真的已经忘记这些了!当年宫变,那个孩子能活下来就是看在你的面上,你已经救过他一命,这足够了。” “那你就再帮为父一次吧,我也学过忠君,就当是我为大齐做的最后一件事。” 盛泉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绪,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指着杨正兴道:“我的主公只有她一人,这事你想都别想。而且,你们杨家这破祠堂,谁爱拜就拜,我不稀罕。” 杨自文——杨正兴的长孙上前劝和,想让两位长辈都冷静下来。 杨正兴道:“一年前五皇子从皇陵中出来就养在京城,你们能看在白存的面上养着五皇子,那就再养一个小孩子吧。我保证不会让小殿下出京的,杨家会一直看守着他的。” 盛泉目中喷火,“他也配和当年的五皇子比?你心中不清楚吗?五皇子的血脉存疑,是仁宗的孩子还是白存的孩子都是两可之间,而且白存是帮了主公。 先太子做了什么?要不是当年时局紧张,我先砍杀了现在的皇太后,要不是他们母子两人心怀不轨,主公又如何会陷入被仁宗觊觎的境地? 还仁宗,我呸!” 杨自文:“小叔您冷静一点,祖父他也只是……” 不等他说完,盛泉的怒火朝他发泄而来,“你父亲是个蠢的,你心中就没有猜测嘛!你年近二十,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他至今还不想为你说亲,你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吗?” 盛泉嗤笑道:“不过是想把你送给主公,可惜了,你这张脸还差点意思。”他直呼父亲的名字,“杨正兴,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主意。你让杨家做主公的‘妻族’,也要看看人够不够格。你想让他一边在前朝仗着主公“妻子”的身份呼风唤雨,一边在后院仗着是正经士大夫出身可以不受规矩限制,也要看主公愿不愿意。” 杨自文的面色一白,杨正兴却冷静了下来,“我心中有数,之前有过这个念头。”他看着杨自文道:“但我早已打消了念头,这两年正是少族长和萧景浓情蜜意的时候,等少族长愿意将目光看向别处,自文早已过了年纪。 我没让他成亲,是想再看看形势,过两年求少族长给自文指婚。” “你明白就好,可在这件事上你怎么就不明白?”盛泉咬牙切齿。 杨正兴:“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一直深信我,我不能对太子报以忠诚,也只能做好这一件事了。谁让我当初答应了他呢。” 颜柳从颜朴和盛泉处知晓了消息,众人商讨良久,最终颜柳还是决定答应杨老这个请求,但杨家在她面前的情分已经耗尽。 颜柳终究没有在永和四年对皇帝动手,皇帝膝下只有还未满周岁的太子,让他继位,天下会更不安定,此事需从长计议。 *** 永和四年,岁末。 皇帝在逐月台上独自饮酒,轻松惬意。 卢家完全覆灭,颜家和萧家的关系剑拔弩张,颜柳答应会和他联手对付萧家,明年会是一个好年份呢。 皇帝已经想到他大权在握,身侧还有颜柳陪着,想着想着,皇帝蹙起眉头,只有一点不好,颜家那个叫颜祯的孩子……算了,不过是个女娃,就好好养着吧。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京城内灯火通明,俨然一派盛世景象。 颜柳握着萧景的手听着远方传来的钟声,侧头就看见萧景那双比漫天星河更璀璨的眸子,她笑吟吟地拥着他,道:“愿岁岁都能与阿景相伴。” 萧景在颜柳的额角落下一吻,缱绻而珍重道:“愿柳柳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我们可以不在一起,但我的柳柳啊,我希望你再也不会经受苦痛,这一世所过皆是坦途。 第14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8 永和五年,春。 朝会后,颜柳被内监拦下,请进了内殿中。 “你来了?”皇帝穿着朝服,喜不自胜地走下台阶迎接颜柳,抬手就想握住心上人的手。 颜柳侧身避开,皇帝心下一跳,目光惊疑不定。 颜柳面容严肃,规劝道:“陛下,此乃议事之所。” 皇帝目光在颜柳身上打了个圈,确定她只是想说这个,而不是其他意思,这才笑道:“是我莽撞了,你莫生气。” 高高在上的帝王眉眼温和、做小伏低地哄着心上人,言辞间满是少年对心上人的讨好,全然没有一点帝王架子。 若是换在旁人身上,定是会深受感动,但对于颜柳,不好意思,颜柳只想着该怎么送陛下一程啊。 颜柳原本计划是先哄着皇帝,降低皇帝的防备,别担心颜柳会因为卢氏的事对他动手,继而彻底偏向萧家,在颜柳修养身体时两方联手给颜家一个狠的。等颜柳修养好身体,就着手换个皇帝,结果继任人选出了意外,只能暂时搁置。 但颜柳还是想从皇帝这边再榨取些油水。 “陛下,臣听闻皇太子高热不退,不知现下如何?” 皇帝面色不好看,僵硬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皇太子身子康健,这事必有反常。臣请陛下彻查后宫,扫除不轨之人。” 皇帝听了不可置信,上前一步,试探问道:“可是朝臣不会同意吧。” 颜柳对上皇帝的视线,道:“宫闱之事,这不是朝臣该插手的事。” 皇太子高烧一事有蹊跷,颜柳揣测是皇帝所为,他想借着这一事彻查后宫,将宫廷彻底掌握在手中,而皇帝的反应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皇帝的计划推行得并不顺利,但是颜柳答应会帮皇帝扛住前朝压力,让皇帝彻查后宫,在皇帝看来,这是颜家的示好,而对颜柳来说,此事利大于弊。 萧家在宫廷中根基深厚,无论是从当年仁宗贵妃私通一事,还是帮助颜柳毒杀仁宗都能窥出一二,萧家先祖毕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人,又在文宗一朝显赫一时,他们对宫廷几代经营,饶是颜柳一直关注此事,也不能确定萧家还有多少暗子没有暴露。 从文宗一朝开始,三代凤主都不能彻底掌握宫闱,内外隔绝就是一句空话,皇宫内充斥着各家的眼线。 文宗一朝,开始拔除大齐内的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但文宗初期后宫内的妃嫔大都是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又或者是跟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勋贵世家,她们幼承庭训,深谙宫闱之事,没有入宫宫内就已经有了得用的人手。已故的太皇太后受出身限制,眼界有限,入宫后还没来得及长成就被各方联手给养废了。 这是去岁末颜柳意外得知的一桩旧事。 那时太皇太后刚入宫,她的家族还没有青云直上,并不曾封侯,世家故意放纵他们的野心,当太皇太后的胞弟对着世家大族子弟出言不逊时,世家多有退步,等他们惹下滔天大祸时再安排人到他们身边“劝谏”,让他们多次入宫让彼时还为皇后的太皇太后为他们向文宗求情。 宫内的妃嫔又不着痕迹地控制皇后宫内的人,皇后入宫时的贴身女婢是从她家族中带入宫的,初入宫时,各方面不熟,本应该重用宫内的老人,皇后却偏向使用自家女婢管理诺大的宫闱。 初时没有经验,这也给了各家操作的时间和余地,将皇后宫内的粗使和下仆通通过了一遍,但凡是聪明机灵、有野心、孤身一人的都被悄没声息换了,留下的都是老实肯干、不会变通只会听命行事、对宫外的亲人有挂念的下仆。 恰巧皇后也喜欢这一类下仆,这更方便了各方的操作,所以之后就形成了怪圈。 皇后的家族多有不法之事,罄竹难书;皇后就会向文宗求情,文宗顾念夫妻情分勉强应下此事;之后族人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毫不收敛,朝臣上书弹劾此事;文宗和皇后刚回温的感情再次降到冰点。 这其中本有破局之法,那就是皇后,她是一国之母,是有资格也有权力阻止家族的,但!皇后身边的人不是带着从家族出来的就是不敢多言的,谁都不会劝皇后应该管束家族。 从家族带出来的人只想让皇后更亲近娘家,会说后族和皇后本就是一体,后族受损皇后地位也不稳固,皇后在宫内用的人又不是聪明的,也不是有野心豁得出去性命的,更不会出言“离间”皇后和家族的关系。 皇后受限于自身经历,只以为嫁出去的女儿不好管家族事,尤其还有长辈在堂,世家又宣扬孝道,乍看去宫内妃嫔都是这么过的,皇后也会认了。久而久之,就认为后族行事跋扈些也是常事,甚至在文宗忍无可忍想对后族动手时,和文宗争锋相对,自此夫妻再不复往日恩爱。 世家中的明眼人早就看出文宗求娶皇后是出于感情,那么一个想成为明君的人会容忍自己有一个这样不堪的妻族嘛。无论文宗对后族出手与否,皇后已经形成了固有的想法,帝后必然反目。 世家中各有各的心思,但大家都需要先把皇后之位空出来,尤其是这个皇后还特别容易对付,呼吸间就能想出的手段,而且还不用动用什么资源。 但这计划最终不算成功,唯二的意外是文宗对世家动手太快以及……文宗宁愿史书上留下污点,也不愿意对后族动手,哪怕感情耗尽终究给了自己年少心动的女郎好的结局。 颜柳听完此旧事时,心绪起伏,当即对左右感慨道:“若是我后代出现这种不肖子孙,那我真能气得从棺材中爬出来。” 文宗去后,不过两代大齐的江山已在风雨飘摇中,若是当年他不出于私心,选取庸碌但对母亲至孝的太子继位,是不是大齐的皇室不会成旁人鱼肉? 不过那也就没有今日的我了,颜家也会在大齐一代代的围困中没落吧。 颜朴笑着道:“文宗之能,堪比太祖。若是文宗能活至晚年,太子是何人还未可知,文宗崩逝前两年朝臣多有对太子不满的,文宗心腹重臣甚至当朝请文宗为江山计废太子,另择贤能。仁宗登基后,疏远萧家未尝不有这个原因。” 颜柳也笑了,道:“也是,后人哪能知文宗的想法呢?当事人都已魂归九泉,我们也不能知晓文宗是否真因爱而立她为后,又是否真是为了她才不废太子。不过是一则趣闻,真假并不重要。” 这只能交给九泉之下的文宗夫妻二人了。 仁宗一朝,皇后、仁宗喜爱的贵妃、太后的嫡亲侄女淑妃三人争斗连连,宫权几经变动,各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安插人手的机会。 到了本朝,更不必说了。颜家也是在这时才有了向后宫安插人手的机会。 颜家接触宫闱的时间太短,饶是有祖母给与的人手,还是不够充足。皇太后答应会尽心尽力辅助颜柳,只要能保住小殿下的安危。但颜柳不能完全信任皇太后。 若是他日颜家虚弱,皇太后肯定会立刻反水借机推自己孙儿继位,拨乱反正,而不是将自己的骨血置于旁人的手中。 既然这样,那就大家都从头开始吧。 管你是经营多少年,有多少还未动用、隐藏极深的暗子,都给我通通出宫自行婚配,皇帝从民间重新选取人充实宫闱吧。 大家都重新开始,如此方显公平嘛。 第14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99 永和五年,六月,午后。 空气中弥漫着酷热的气息,池塘的水面上荡着微波,偶尔能看见蜻蜓低低掠过水面,蝉鸣阵阵。 颜柳握着团扇挡住斜射进屋的阳光,伸手接住榻上即将掉落的玩具,递到孩子面前,孩子被鲜艳的颜色吸引,伸手要抓,颜柳却又拿远了些。 如此几个来回,颜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是委屈,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模样。 萧景无奈抚额,拿起手边的拨浪鼓转移孩子的注意力,道:“孩子长得快,祯儿比我上次见她时大了一圈,你将她照顾得很好。” “那是自然。”颜柳毫不心虚,她安排人照顾四舍五入就是她亲自照顾的啊。 颜祯慢慢地爬向萧景,伸手要够拨浪鼓,萧景握住孩子软乎乎的小手,道:“祯儿还会爬了,祯儿真厉害啊。” 孩子似乎也知道在夸她,咿咿呀呀地附和着。 萧景哄着孩子锻炼,在榻上多爬几圈,同时注意着颜柳,他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挡住了直射向颜柳的日光。 颜柳放下团扇,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七月怎么样?” 萧景知晓,这是在问皇帝与七月大行如何,“可。夏日炎热,各地就算有所想法也会受到天气限制,行动缓慢,但太子年幼,恐怕无法让天下人心服,我担心各地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上京。” 颜柳早有准备,道:“那就让太后垂帘摄政,这是前朝就有的事情。” “现在的太后?”拨浪鼓的声音逐渐减弱,晃动的珠子慢慢落回原位。 “她历经两朝,唔……马上就是三朝了,让她垂帘摄政更适合。大齐的名头现在还是很好用的,面上总是要过得去的嘛。皇后不满二十,才满周岁的皇帝和年华正好的皇太后,这无法让天下人信服。 现在的皇太后是文宗亲自为仁宗选定的妻子,是仁宗的皇后,她已至中年,且勋贵出身,并不是不通文墨的女子,让她垂帘听政,更好一些。” 萧景道:“我觉得不合适。” 颜柳蹙着眉头,道:“你是担心太后会生出野望?我想着最多不过五年,皇太子虚岁都七岁了,孩子也立得住不用担心一场风寒要了他的命,那时就让皇太后临终托付顾命大臣吧。 这也看得过去,而且五年时间也足够削藩了。” 萧景听到风寒二字时似笑非笑,想到了皇帝肃清宫闱一事,萧家在皇宫中的积累十不存一。 “我并不担心太后,至于她身后的定远侯府……太皇太后故去后,承恩侯府瞬间败落,定远侯府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是皇太后,等皇太后故去,饶是定远侯府行事素来谨慎,面对如今的京城也只能是败落得慢些。 太后手段不算高明,定远侯府中连看清局势的人都没有,再给他们十年。”萧景嘲讽道:“也翻不出风浪。” “那不就更好,他们不值一提,免得你我日后麻烦缠身。” 颜祯握着萧景的手指,挣扎着站起来,萧景赶忙扶着孩子以防她摔倒,这才道:“你知晓我的顾虑,我也看得清形势。杨正兴是你的人,小殿下是握在你手里的,太后私下和你达成了合作?她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这个名头。我不能让皇太子养在她的膝下。” “萧景,皇后是你们的人吧,皇后的母亲和萧家大房的老夫人同出一族,我是不会同意太子被皇后抚养的。大齐的皇帝陛下还是要能有自己的判断吧。”比如说非常亲近颜家,言必称萧家有不轨之心。 “颜柳,皇帝刚刚肃清宫闱,太后在宫中多年,皇后性格仁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懦弱,这是她进宫前被你们多方查证的。太后垂帘听政,对我来说宫中变数太多,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唉。”颜柳装模做样哀叹了声,她心中也知晓萧景是不会同意的,但是万一呢,万一他脑子出问题了呢。“那你心中的想法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五皇子。” 是了,再没有比仁宗的五皇子更好的人选了,他成年且又是贵妃之子,上面几个兄弟都在仁宗末年的宫变中逝去,论长论贵,都该是他继承皇位。而且五皇子还守过皇陵,孝心天地可证,对天下来说远比太后垂帘听政要好,人心也会安定,各地也会以为朝臣只是弄权还没有想谋朝篡位。 毕竟仁宗也才薨逝五年啊。 而对于萧景和颜柳来说,五皇子也是极好的选择。 仁宗在时,五皇子一系就是根基最浅的,相比如今的皇帝登基还有淑妃和皇太后的支持,以及朝中对大齐的忠心之士,五皇子登临帝位也找不到信任的人手,只能完全受制于颜、萧两家。 五皇子血脉存疑,是现成的把柄。 五皇子性子柔和,且极为看重亲情,定然不想这言论流传于天下,届时无论真假,都会影响他母妃的清誉。况且五皇子还有一胞妹存活于世,这也是能拿捏他的办法。 相比于皇太后,五皇子的手段更稚嫩,也更优柔寡断,不是敢背水一战的人。 颜柳感慨道:“这人选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我们曾答应过白存。当年之事,他也算是帮了我们一回。” 当然,若是没有其他法子,颜柳也只能将这承诺抛之脑后,总归又不是她亲口答应的。 颜柳还是更想让皇太后垂帘听政,为此,她可以割舍一部分利益给萧家,可惜萧景丝毫不松口。 颜柳心下叹了口气,唉,他安排杨正兴这步棋算是废了。颜柳安慰自己老早年对自己尽心尽力,就当她当年没让小殿下在宫变中活着吧。 这么一想她拉拢到太后也算是赚了。 “我想到个办法,或许能保住五皇子的命,不知可不可行?” 伴随着婴儿呀呀声,颜柳和萧景商讨出了一个初步计划,并确定了两方在未来几年的合作。 天灾漫延,朝廷赈灾耗尽了力气,这也是各地摸不准朝堂中人心思的缘由。谁家谋朝篡位,还忙着各地救灾的啊,甚至还掏空自己的府邸,这个时候不应该从朝廷中捞钱发展自己的人手,跟着各地民变四起,然后揭竿而起吗? 大家不理解。 这也是部分人相信她们架空皇帝,只是为天下计,是能臣、权臣,却绝不是谋逆之人的原因。 颜柳和萧景确定在不阻碍救灾的前提下,尽量分化藩王手中的权柄,达成削藩意愿,还有各地有节度使之实,而无节度使之名的封疆大吏和在族地经营数代人的、至今苟延残喘的大族。 先将天下想冒头、敢冒头,有能力冒头的人都解决了,届时再是颜、萧两家的事,否则两方先斗起来,只能白白给旁人做了嫁衣。 天边残有微弱的霞光,萧景抱着熟睡的颜祯走在颜柳身旁,道:“小孩子长得快,她快记人了吧?” 颜柳拂开路旁垂落的柳枝,道:“还早呢,这两年你想看她随时都可以。” 等她大些就不行了,免得真培养出什么感情。 萧景笑着称好,心内却没有多少波动,孩子于他属于乍然出现,并不似颜柳被迫与她相处十月,没有相处也没有世俗上必须对孩子产生父爱的压力,他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孩子。 第15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0 永和五年,七月下旬,深夜。 皇帝在逐月台上饮酒,顾内监蹑手蹑脚进来,让左右退下,这才端着酒壶走到皇帝身前,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皇帝甩了甩头,目光涣散,好半响才认出眼前的人,咧着嘴笑道:“是顾大监啊,孤好快活啊,哈哈哈哈,孤要让他们都跪在我面前,孤要杀了所有不忠之人……” 这是已经醉得不清醒了。 顾内监心下酸涩,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顾内监曾经是皇帝生母——仁宗丽妃宫中人,等皇帝被淑妃抚养时,顾内监就被安排到了彼时还是九皇子的皇子身边伺候。 因为此,皇帝对他非常信任,更是让他管理宫闱事。但顾内监低头遮住面上的异样,他只是丽妃宫中的洒扫太监,他也是萧家放在宫中的闲棋。 一步错步步错,顾内监不敢对皇帝坦白此事,否则他现在的一切都没有了,所以只能受到萧家的操纵。 皇帝不顾尊卑之分亲自拉着顾内监的胳膊,道:“我心甚悦啊,顾大监,我我、不,是孤、孤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 皇帝已经醉得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误以为自己在梦中,是不受朝臣胁制的君主。 顾内监倒酒的手不受控制地颤着,下一刻,他“唰——”地抛开了酒壶,跪倒在地攥着皇帝的衣袖,哭着道:“陛下,萧家要害您啊,您快醒醒啊,陛下!”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一个激灵,昏昏沉沉的脑子中有了一丝清明。下一刻,他就被溅了满身的血,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彻底回到现实,酒意散得一干二净,脑子彻底清醒过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在顾内监跪倒在地时,就有一个内侍打扮的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完全不像是宫内谨慎小心伺候贵人的内侍,身上有着浓郁的嗜杀之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他背负长刀,上前毫不犹豫地就砍下了顾内监的头颅。 皇帝忍着心内的恐惧,醉眼朦胧地看过去,来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再深一点就能将来人的头颅劈成两半,可见当时的凶险。 皇帝被这相貌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声音才出口就后悔了。 佟鼎咧开嘴,用没拿到的左手在皇帝面前晃了晃,粗鲁道:“清醒了?” 说完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酒壶,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直接拾起皇帝面前的酒盏,接着倒入酒壶中的液体。 皇帝惊愕不已,天要亡我啊! 他极力镇定道:“这狗奴才心怀不轨,故意离间我与萧家,萧景是我的肱骨之臣,大齐历代帝王都任用萧家人做宰相,我定然是不会疑心萧家的。” 佟鼎抛开了手中的酒壶,道:“原来是清醒了啊?这是几啊?” 登基以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无礼了!萧景在他面前也是恪守着君臣之礼,面上的尊重还是有的,时隔五年,再次体会到被人轻蔑的感觉,皇帝的忍性比之前差了许多。 皇帝冷冷道:“三。”等我出去,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佟鼎长舒了口气,“醒了就好,这狗奴竟然把醒酒汤洒了大半,差点坏了我的计划,您说他是不是该死?” 皇帝愣住,他机械地附和,脑中飞快运转,那竟然不是毒酒,而是醒酒汤吗?那他性命无忧啊,皇帝肩膀一垮,正要拿出皇帝的架子,形势却又急转直下。 佟鼎一刀柄砸在皇帝的背上,皇帝瞬间疼得缩成一团,口腔中隐约有血腥味,疼得近乎失声,冷汗如雨。 佟鼎拿过旁边的酒壶,将酒水全部倾倒在皇帝身上,拽着皇帝的头发将他拖到逐月台的栏杆旁,俯下身子凑近皇帝的耳边,道:“还记得你之前在这里说过什么吗?” 皇帝控制不住地咳嗽着,酒意、恐惧、鲜血、疼痛、突如其来的人、消失的侍卫……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思考,可佟鼎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佟鼎拍了拍皇帝的脸,下一刻,又是猝不及防的一下重击,他踩着皇帝的肚子,道:“陛下若是不想受罪,还是好好想想你在这里做过什么?” 皇帝的脑子一团浆糊,接连不断地疼痛让他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可下一次的重击又让他清醒。 “啧。”佟鼎嫌弃道:“你们这些贵人就是麻烦。” 佟鼎没了耐心,他掐着皇帝的下巴将他的头扭向外面,足以能让皇帝看见远方的月亮湖,道:“就你刚登基那一年,有个老太监就在这里对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皇帝迷迷糊糊地重复着佟鼎的话,说着说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颜……” 佟鼎立刻捂住他的嘴,道:“嘘,虽然我没啥意见,但我的主子不喜欢你提她的名字。” 又满意道:“想起来就好,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死就行,免得你做个糊涂鬼。下辈子记住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觊觎不该觊觎的人。” 皇帝剧烈挣扎了起来,佟鼎已经没耐心听皇帝说什么了,他按住皇帝的咽喉处,确保皇帝能短暂的失声这才松开手,继续道:“我也摸不清你们这些贵人在想什么,啧,竟然为那点子事冒这么大风险。” 佟鼎掐着皇帝的脖子背对着栏杆,皇帝的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他想挣扎,身体却因为之前受到的几下重击提不起力气来,佟鼎就要将皇帝掀翻,却又想到了什么,将皇帝拉了回来。 皇帝抖着腿瘫倒在地,忍着嗓子如刀割般的疼痛说着什么,声音沙哑,微弱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佟鼎也没兴趣听皇帝说什么,他凑到皇帝面前,认认真真道:“这个死法是萧景精心为你挑选的,是萧、景!你记住了吗?” 他一连重复了两遍,确定皇帝真的记住了,也没管皇帝还要再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将他推了下去,逐月台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也不知晓这人是会被挂在树上,还是能落入地上。 佟鼎收拾着餐具,擦干地上的血迹,侥幸道:“幸好我想起来要对皇帝说出名字,若是他误会成了旁人……” 佟鼎想到萧景的冷脸,倒吸了口凉气,萧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将他送进宫做下此事,若是最后没让皇帝知道是谁干的,佟鼎不敢想萧景会拿他如何。 佟鼎避开巡逻的侍卫,即将走出后宫时,迎面碰上了早就守候在此的人。 那人抱剑,神色微喘,显然也是刚刚才到此处,他神色厌恶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明日清晨会有洒扫太监发现此事,让他好好想想怎么给主子一个交代。” 为何皇帝死相如此惨烈且死法极易引人注目? 第15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1 永和五年,七月,皇帝酒后意欲摘月,于逐月台坠亡。 太后紧急召见群臣,立皇太子为帝。 永和五年,八月,谣传京中皇帝乃为奸人所害,朝有逆贼,海内知名大家亲自写赋,悼念皇帝并直指颜家。 各地纷纷响应,意欲北上清君侧。 京城,萧府。 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对着萧景拱手作揖道:“只要萧相愿意襄助王爷行事,事成之后,愿许萧相侯爵之位,世袭罔替。” 萧景端茶送客,“道不同不相为谋。” 等人离开,萧连元才开口道:“皇帝的死法太不体面了,你当时不该让佟鼎入宫的。” 有心人见过皇帝的遗体都能看出皇帝死前受了折磨,佟鼎这人容易冲动且毫无敬畏之心,行事莽撞,不计后果,那夜处理逐月台上的痕迹就耗费了好一番功夫,若非太后的人及时赶到,顾内监的尸体都不知要如何处理。 萧连元不解萧景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人做后手,萧景抿了口茶,笑了笑没出言解释。 萧连元骤然想到什么,萧景是故意的!故意派这么个人去皇宫! 萧景见他明白了,笑着道:“他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京城,颜府。 颜柳送走游说她的人,道:“派人将今日之事传给萧景。” 当年萧连元能用一篇赋论得先太子的重用,险些压过杨老,几年过去,萧连元的水平应当更好了。萧景会理解她的意思,两家的合作可不是靠嘴上说的,若是萧连元写不出来,颜家有人可以写赋,也可以写逐月台上的事。 崔仪皱着眉,道:“萧家给出的理由太过敷衍,顾内监是他们的人,就算他临时反悔,也有其他方法,不该将此事闹这么大,令逐月台下溅满鲜血。” 颜柳不在意道:“左右皇帝死了,各方都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多几个宫人看见此场景也无妨。至于萧家……我大抵能知道他的心思,不影响大局。” 永和五年,八月十二,萧连元写赋驳斥乱臣贼子,各地见无法分化萧颜两家,京城固若金汤,有人偃旗息鼓,有人鼓动将士,征集灾民,号称有二十万大军。 八月十三,皇太后言她于梦中见先帝,先帝亲言是皇帝无德,窃居皇位,故而上天降难于大齐,细数皇帝登基以来大齐所遭天灾。 再结合去岁皇帝下的罪己诏,以及皇帝摘月坠亡,一时间皇帝风评急转直下,众人皆视其为昏君,百姓中不乏有人拍手称快。 与此相对的则是朝堂诸人都是一心为百姓的清官,否则皇帝是昏君,为何每次天灾发生,朝堂都有人赈灾? 各地不约而同涌现出现身说法的人,大多人不是说萧景就是颜家,也有少部分人说长乐王、赵家、钱家等等,他们一心为灾民考虑,好几次赈灾的都是这几家人啊。 叛军手下的人一跑再跑,清君侧的名头已经不管用了,叛军很快想到了另一个名头,国赖长君,新君年幼,皇权旁落,我们应当进京匡扶皇室。 这名头还没有传播开,京城就又传出了新的消息,仁宗的五皇子意欲效仿周公旧事辅佐新帝,待新帝长成就归还皇位。 叛军首领气的嘴上冒泡,大帐内吵来吵去,最后还是选择挥师北上,这次号称有十五万兵马。 颜柳展开信件看到此处,问盛泉道:“号称十五万,实际应该有两三万吧?” 盛泉道:“从叛军的行军速度、所需食水以及营地大小判断,最多不超过一万人,这不算一路上逃掉的人。” 颜柳一时语塞,好半天才道:“我该说他们是不自量力还是艺高人胆大?既然如此,也别让他们到京城了。” 九月下旬,叛军于荒野遭遇朝廷官兵,一经接触,瞬间溃散,自此这场闹剧得以终结。 九月末,仁宗的五皇子以国号为王,封为齐王,携新帝于郊外举行祭天大典,为表示自己的忠心,齐王宣布沿用先帝年号,直至新帝亲政,朝野皆称赞不已。 永和五年,十二月,松岩郡,萧家。 萧家族长道:“你执意要见我所谓何事?” 卢氏的右手缠着纱布,她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强行闯进萧家族长的院子,侍卫上前夺刀,卢氏挣扎下右手直握住刀锋,这才留下了伤痕。 “我不想见你,我想见的是萧景,是那个畜生,我当年就不该生下他……” 萧家族长神色淡淡,像是早已习惯卢氏的胡言乱语,纠正道:“七出之条中有无子一条。你若是只想说这个,那我便离开了。” 卢氏连忙拦住他,道:“今年萧景回来吗?他总要祭祖的吧。”卢氏神情偏执,“卢氏落到这个下场,你们还觉得不够吗?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私自上京的,我什么都没有了,那时萧景的亲舅舅啊,你们帮帮他啊。” 卢家一直在被针对,尤其是有崔仪在前,有心思的人都将卢氏看作他们平步青云的踏脚石,卢家是彻底覆灭了,但卢氏的兄长还活在世上,被卢氏庇护在松岩郡,卢氏看着兄长的颓废、想到卢家曾经的繁盛,心如刀割。 她宁愿用这条命去换卢家,可是不行,她必须活着,她死了卢家就更没有人照看了。 萧家族长道:“你有丈夫、有子女还有孙儿,萧家待你不薄,锦衣玉食养着你,哪怕你犯下这样的错误,萧家也没有将你关在祠堂。我想问你有什么不满足?” 卢氏凄然道:“卢家家破人亡,我的侄儿甚至连个全尸都凑不齐,你竟问我有什么不满足?” 萧家族长是真的看不懂了,“出嫁从夫,你自进门后就是萧家人,卢家的族谱没有你的名姓,卢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卢家养你一十五年,萧家养你二十八年,这世间的规矩都是如此。 你怪萧景对你不孝顺,那你可有想过自己对夫家、对夫婿可曾做到妇人本分?” 萧家族长是真的想不通,卢氏在闺阁时也不是被长辈疼宠的,她的家族也没有分族产给她,并无任何额外优待,卢氏膝下子女已长成,家族强势与否也不会影响卢氏在萧家的地位,卢氏做什么要舍弃子女的利益也要顾着卢家啊? 当年卢氏上京是因为萧景过继一事,萧景过继后会看在血缘关系上对弟妹有所照料,但对卢家可就是一定不会了,一无感情二不是宗法上的母族,所以卢氏上京闹了一场,让天下都知道萧景的母族,若是萧景再提过继,就有嫌弃母亲举止失当、心性凉薄的嫌疑,萧景想借过继摆脱卢氏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萧景过继一事就此搁置、再不曾提起,因为不需要了。 卢氏膝下的子嗣都因为她的做法深受影响、保受议论,甚至子女和她离心,可卢氏却没有为他们开口求过一句,满口最在意的就是她的侄儿。 关键是你兄长对你也没这么真心啊,原来还可以这么养女儿的嘛,萧家族长大为震撼,并且反思了一下萧家养女儿的方法,认真思考要不要借鉴一下卢家的教养方法。 卢氏浑然不听,只坚决道:“我就这么点念想,若是兄长他们一家出了什么事,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你告诉萧景,他要不想丁忧那就护住我的兄长!” 萧家族长沉默着盯着卢氏,良久,他道:“因为你的愚蠢,让萧景对萧家产生芥蒂,你认为我还会犯第二次这样的错吗?”转身对身旁人吩咐道:“三夫人信佛,一年四季都呆在佛堂中礼佛,不喜和外人交流。” 下人闻声知意,“是了,三老爷前天还说要在府中建个小佛堂,佛堂选在西北角如何?那边环境清幽。” “多安排些侍卫轮班守着,三夫人身份贵重,不能出了意外,免得有歹人翻墙惊扰三夫人,再多安排些婢女贴身照顾着三夫人。” 两人一来一回间已经定下卢氏未来的安排并且说定了对外的理由。 卢氏像是听不懂他们的话,她尖叫着说你们敢,说你们放开我,但还是被曾经不敢近她身的侍卫堵着嘴拖了下去,曾经她肆无忌惮,坚信无人可以奈何她,现在的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萧家有无数种可以在规矩之下“教训”她的办法。 多年后,卢氏回望过去,却不知是对是错。她仍坚信萧家不是她的亲族,所以萧家可以毫不留情地翻脸将她囚禁数年,她相信自己的兄长绝不舍如此对她。但他的兄长也不会考虑她的处境,只会一次次希望自己提携帮助卢家,再走一次,卢氏还是不知道怎么走,或许,她唯一所能依靠的是自己的亲生子女,依靠他们得到自己的家。 在卢氏子女的求情下,卢氏终于可以走出西北角的佛堂,走出卢府,看看府外的景色。 第15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2 永和十年。 五年间,大齐并不稳定,颜柳和萧景频繁出京,各地藩王意欲起兵,粮仓刚填满就又是一场大旱,边塞蛮人数年屡遭天灾,心知到了绝境,不计性命连连叩关…… 但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动摇朝廷的统治,使天下四分五裂,颜、萧两家联手维持京城的和平,继而压制天下乱象,局势还算是平稳,问题也都被逐一解决。 颜柳和萧景的权势进一步增强,天下各地有识之士看出当前局势,心中明了这天下最后必将落于萧家又或是颜家之手,至于说皇室?天下民众只知颜、萧两家而不知皇室了啊。 哪怕两家并无谋逆之心,这情况也由不得他们了,没有哪一任帝王会容忍两家的揽权摄政,颜、萧两家若是不想被后来皇帝清算,就必须要成为新的皇帝。 这一点,颜柳在毒杀仁宗时心中就有了数。皇室本就提防颜家,毒杀仁宗一事不可能永远瞒得了所有人,只要大齐后来的君主有怀疑就不会容忍颜家存活于世,谁也不想将性命置于旁人手下。 积年大族总有些说不得的积蓄,譬如能瞬间毒杀皇帝的药。若非萧景横插一手,将先帝改为坠亡,这药下就会有两任皇帝的性命了。 而在天下人眼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人还年轻,未到而立之年啊。所以天下士人纷纷涌入京城,期望能参与这天下变局之中,一展抱负。 不乏有人扼腕叹息,没有赶上五年前的好时候,那时对付个区区卢家就能得到颜家的重视,甚至可以被颜柳引为心腹,倒是被崔仪捡了个便宜。话虽这么说,可当年颜家发出消息时各地却无人能抓住这一点。 卢氏当年的话还是造成了影响,两方的人合作时面上都带着和气。而永和七年后,颜柳和萧景过从甚密,且毫不加掩饰。 有心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思量,一时间颜家和萧家的合作越发顺利,双方手下都有分寸,不敢轻易对另一方下死手,尤其是这两年才投靠颜柳亦或者萧景的人,他们往往在两家各自下注,双方藕断丝连。 尤其是有崔仪效忠颜柳,崔仪的父亲崔作良效忠萧景的例子在前,颜、萧两家最关注的还是天下灾祸四起,继而是压制旁的可能摘果子的人,两家之间的矛盾反而放在最后,在彼此刻意规避之下,两家的人竟然没有多少生死仇怨。 颜柳拾起落到桌上的杏花,含笑道:“般若大师可也要愁得睡不着觉了。” 萧景长眉一挑,道:“他该是又忧又喜,喜忧参半,你我都不信佛,若是他能办成此事,也能延续这寺庙的香火。” 两人相伴近十年,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累年的政事处理、朝堂权衡都让他们比十年前更加成熟,气势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去岁冬大齐难得没有发生严重的天灾,百姓们过了个好年,今年的粮仓中可以有些存货了,大齐各地的世家权贵们也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不至于被抄家了。 天知道他们这些年日子有多难过,想反又没能力反,但是朝廷是打定了主意让他们掏粮食,遇到天灾就找他们,没粮食?开门,抄家! 那我将粮食毁了是不是就可以幸存了?对不起,故意毁粮属于大罪。 在这样层出不穷灾害的世道,对于颜柳这样力图维持江山稳定,不至激起各地民变,尤其还有保证不至于出现大规模惨死的任务的人来说,粮食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她知晓天灾会持续二十年,而这也才过了十年啊。 所以任何敢对粮仓伸手的人就别怪她不客气,至于世家大族内部堆积如山的粮食……没了大族,粮食就是朝廷的! 在这方面,萧景和颜柳配合得非常默契,前年因为萧家主支的人看守不利烧毁粮仓,颜柳力主彻查,让萧家主支的人自尽而死;去年因为颜柳的三伯父私下倒卖粮食,萧景上书揭发,令其畏罪自尽……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朝廷对粮食管束越严,倒卖粮食的价格就会越高,金银珠宝不能吃啊。 所以去年能有个不错的收成,让各地都放下了悬着的心,京城也能安稳一点,而这时,骤然松懈下来的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有了想法。 或许他们该成亲了。 两人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身边人能猜到他们的关系却终究不是正理。两人没正经拜过天地啊,他们没想要着要兴师动众,不过是两人凑在一起拜个天地走个过场就好,有时还是需要有仪式感的。 两人发丝相缠,亲密无间,春日和风送来窗外的丁香花瓣,最终决定做这么一场仪式。 然后……事情就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萧景和颜柳没有想宴请宾客,也不想将这场仪式变为萧、颜两家结亲,他们只是对着身边人说了此事,希望他们能给出个章程,譬如这第一步纳采,需要男方请媒人带大雁去女方家说合。 好了,请问谁做“女方”? 谁做“女方”,不是单纯两个人谁的面上不好看,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一点小的举动都会引起人深思,做“女方”,也意味着世人会将谁看作世俗意义上的“女方”,萧、颜两家谁是世俗意义上的“夫族”,更别说后面的亲迎是要将人接到“夫家”的。 颜柳和萧景的身边人都是手握重权的朝堂巨擘,这又是难得的属于主公的“私事”,不需要有太多的考量就可以表述忠心,然后一个比一个的激进,这个说应该让颜柳请人去萧家纳采,那个就说给萧家的聘礼也要丰厚些,然后就为聘礼中要不要包含如意秤吵了起来,如意秤的作用是掀起新娘红盖头。 也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盖红盖头真的不好看啊,时下婚礼中也有新娘以团扇遮面的,但是萧景用团扇遮面也不好看…… 崔仪指出这个问题后,众人纷纷发起愁来,往日面对各地偶有的叛乱也游刃有余的人,对这个问题却都不好下手,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新娘”的装扮太丑,也是给主公添堵啊。 至于聘礼中要不要如意秤,这在颜朴的一句你们不要如意秤是觉得新娘有问题吗?新娘能有什么问题,那当然是觉得萧景不该是新娘,那谁该是啊?众人纷纷否认,然后如意秤一事就定了下来。 颜柳看着他们最后讨论出的章程,静默良久,才艰难道:“要不我们考虑些可以操作的?” 萧景那边也是如此光景,其他方面倒是比颜柳手中的章程规矩轻一些,譬如新娘还是可以不拿团扇遮面、不盖红盖头的,但也差不了多少,还是默认了颜柳是“新娘”。 而这,还只是开始。 第15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3 朝堂涉及礼仪一事素来是大事,至于萧景和颜柳还是大齐臣子……嗯,入殿不趋赞拜不名的臣子,每次见齐王和她们相处,旁人都觉得齐王要跪下了。所以这婚礼的礼仪一定不能忽视,假若他们中有人真的登临帝位,这是要写到史书中的。 尤其是还有许多人投靠无门的,只要我足够引经据典、掉够书袋,那就是有可能得到赏识的啊。 至于说才学不够出众的,那也没关系啊,我足够激进也足够仔细啊。譬如说这进门之后走的步数大小、数量多少,衣服质地、花纹都是有讲究的啊。 至于说这个也不行的,那没关系,我可以生造嘛,譬如这龙凤成祥,凤与凰才是一体的啊,怎么能是龙凤?至于谁先谁后,让我给你编出(划掉)找出个古籍中早有的说法。 所以朝堂上一时吵得厉害,还没有被重用的人都希望借此向颜柳或者萧景表忠心,能够像崔仪一样平步青云。而已经彻底投靠的人吵得更是卖力,毕竟你投靠了颜家,也不想以后遇到萧景那边的对头被人嘲笑一句原来是颜夫人的陪嫁啊? 虽然我们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妻家就是要比夫家低一头的啊,陪嫁来的人就是要讨好夫家的人,让夫家认可你啊。 能混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中龙凤,但是想想就要气炸了,总之力图要压对方一头,就算压不了对方也绝不能给对方递把柄! 而这场由颜柳和萧景引起的争论,两人却都不好直接阻止,无他啊,容易引起下面人的误会,让人心里犯嘀咕,你这现在愿意低对方一头,那以后的皇位呢? 我们是想着从龙之功的啊,谁也不想上面还要再压一个人吧,我们讨好了你,还要讨好你的“丈夫”,这样才能得到好处,那做什么不直接讨好你的“丈夫”啊? 更何况绝不能轻忽礼仪,认为可以为了感情退让一步,他们已登临高位,日后更可能是天下共主,一言一行都是天下人的典范,现在给自己戴上“妻子”的枷锁,日后就会让人更加注重“卑弱的女子”身份,从而无法树立以自己为核心的尊卑礼仪。 礼仪是由行为驯化思想,譬如臣子面圣行礼不能直视君王,所有的一切行动都应该被礼仪束缚,礼仪可以不被使用可以错漏百出,但绝不能没有,否则就是丧失了制定规矩的权利。 颜柳信任盛泉,也允许他私下相处随意,但绝不会免除盛泉行礼,这是尊卑有别。夫妻也是如此,妻可以不对丈夫行礼,那是丈夫的宽恕不是妻子应该如此;儿媳可以不用晨昏定省,那是婆母的仁慈不是儿媳恃宠而骄的理由。 数代人刻意推行的教化已经将君臣夫妻尊卑绑在了一起,礼仪限制到各个方面,所以在大齐初建立时,那时有从龙之功的女子只能将自己融入礼教的体系中,提出宗法上的男女之分,因为形成的礼仪无法被彻底推翻,千年来被无数人缝上补丁的礼教已经深入众人生活中的每一部分。 只有融入礼教,这才是她们能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否则暂时的兴盛只会在她们稍加衰弱时迎来反古思潮,她们永远无法去驳斥古籍中的所有尊卑,所以我们换一个方式制定“男女”吧。 而这是颜柳和萧景的第一次成亲,是大齐第一次有两个属于宗法意义上的“男子”成婚且两人又都身居高位,自认会引来旁人关注。两方都不能让旁人觉得哪一方要低一些,进而方便他们将萧景和颜柳代入他们早已熟悉的尊卑礼教中。 婚礼可以简单粗陋,可以与历史上的所有婚礼迥异,不伦不类,但是绝不能让人能将夫妻尊卑代入到他们身上。 左右他们都是制定规矩的人,婚礼不伦不类那也有礼官作序,但是被人认为是“卑”的一方,那会引起手下人心浮动、未来的皇位争夺,乃至千年后的史书评价。 所以两人可以劝但却不能强硬阻止,绝不能流露出我就是愿意做“妻子”的意思,只能等朝臣们吵得时间长了,心力憔悴,这也才能达成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结果。 距离两个人提出成亲的想法已经过去一月,成亲的步骤终于到了第二步——问名,即了解对方姓名后通过占卜定吉凶。 至于成亲的第一步纳采是怎么解决的?颜柳和萧景痛定思痛,觉得旁人都靠不住,还是得自己来,两人商量了下,最终决定纳采已经算是执行过呢。两人在一起同时有了成亲的想法,和纳采也大差不差了……直接到问名这一步吧。 朝臣先是不同意,再吵了半个月后,朝臣们的嗓子冒烟了,嘴上冒泡了,最后勉强同意这个说法,还是后面的步骤更加重要! 先休战几天,等钦天监占卜得出了吉凶,我们再接着吵! 朝臣们火急火燎地喝着降火茶,初春时节却已经开了冰窖取出冰来制作凉饮,毕竟成亲的第三步是纳吉,需要媒人去女方家告知结果,等女方同意后再讨论聘礼、嫁妆、迎亲时间等等。 聘礼、迎亲时间可以推后讨论,关键在于告知结果这一步,甚至谁是女方这个问题也可以参照着纳采先跳过,两方同时知晓此事,那就两方都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女方”,那两方就都不会被人代入“女方”视角看,并且天然被人认为应该低对方一头。 问题就出在了这个同时知晓,这个要怎么同时?下圣旨?不好,朝臣中大多数还是想着从龙之功的,主公登基我才可能混到世袭罔替的爵位啊。 我家主公看着可能不会成第二次亲,小皇帝的旨意能不能出皇宫还是个问号,这几年天灾不断都推到了皇室头上,在有些地方皇族就是被人厌弃,在座的各位没少为此事出力。在朝臣眼里,圣旨的尊贵荡然无存,也不觉得皇帝下旨赐婚会是什么添光彩的事情。 而且客观上讲,确实是这两任帝王在位时就一直天灾不断,让他们参与到婚礼中,太不吉利了,好像我家主公登基后也会这样……呸呸,怎么可能。 是的,虽然我们在朝堂上面吵,虽然我们用着钦天监算吉凶,礼部找礼仪章程,但是!我们还是不算让大齐皇族参与此事,名义上是大齐的臣子,实际上嘛……除了几个傻的,谁都不是大齐的臣子! 问名之后就是纳吉,纳吉的步骤还没有出,朝臣们休息了一天就扯着嘶哑的嗓子头、顶着前天动手时还没消下去的肿包继续吵了起来,最后纳吉的步骤终于确定了,可是……吉凶的结果呢?钦天监你出来一下。 钦天监监正对着同僚的质问,颤颤巍巍道:“这……这……这……”连续三个这之后,他总算想到了理由,“这卜算需要天时,未到天时无法卜算。” 朝臣不信,真当我们不知道那套卜算的法子? 可怜监正一大把年纪了,临了还要遇到这种事,他愁光了头发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卜词,这阴阳、天地怎么分啊?钦天监中的人骂了先人千万遍,你们闲的没事干嘛,非要给什么阴阳天地划分尊卑啊,这特么不就是一直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嘛! 划分就算了,为什么要我们遭受这个罪啊!两家我们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最终决定跳过这一部分的内容,规避掉所有可能引起尊卑思考的词汇,可怜钦天监中的人本就不是科举出身,也不是饱读诗书思维敏捷善于玩弄文字的,他们加班加点、头发掉了一地,愁得都揪下来一大半胡子,才终于写好了天作之合、几世情缘的卜词。 然后在一个人突如其来的问句——假如他们以后相看两厌、反目成仇怎么办中呆若木鸡。 得,剩下的几根胡子也保不住了。 情爱一事最是说不得,以后看到这文辞华美的卜词,再想到曾经挚爱竟然已经移情别恋……正常一般是只有“夫婿”才有移情别恋的资格,但他们遇到了不正常的情况,貌似可能也许这两人都不需要为对方守贞,世间也没有道德要求“夫婿”要守贞的吧。 钦天监有人不死心地挣扎道:“世间不乏有只守着妻子过的人,孙大人不就是嘛,有没有可能他们也会是啊。” 钦天监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同僚,孙大人是可以做但是不愿做,世间的“夫人”是不可以做,而那两位显然是属于可以做此事的范围,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这么做,现在可能是愿意,但以后不愿意了怎么办? 你不可能对孙大人说你现在纳妾是不对的,是该被唾弃的吧,那你也不能对那两位这么说啊。 而情爱一事,一方因为爱人翻脸无情继而迁怒旁人可是常有的事,假如萧家那位因为膝下凄凉、并无子嗣,从而琵琶别抱,那么两人翻脸后,颜家那位看到这份卜词会不会心生不悦啊,甚至会迁怒我们啊。 也不用找我们什么麻烦,就是看到我们乃至我们的后人心情不悦,不会重用,这就足够致命了啊,足以让家族丧失振兴的机会。这还是最轻的处罚,还可以让我们提前养老,打断家族在钦天监中的传承啊。 钦天监的众人不想牵扯此事,现在烦忧总比为以后埋下祸根要好,大家被这份卜词弄得愁眉不展,这要怎么办啊? 钦天监监正抓住此次同僚问询的机会,果断选择祸水东引,道:“般若大师是得道高僧,还请他参与问吉一事,这样更加稳妥。” 颜柳起身出了八角亭,踩着落满杏花瓣的由青石板铺成的小道,“这庙中景色果真是好,不愧是大齐的皇家寺院。钦天监监正为人过于谨慎,我难道会因为卜词迁怒于旁人嘛。” 萧景将摘下的杏花枝送到颜柳怀中,人与花相衬却衬得颜柳越发出众。 萧景指着山间路上熙攘的人群,道:“起码般若大师乐见其成,这寺庙香火更盛了,柳柳,等他们知晓你我来过此地,怕是会有更多人前来吧。” 颜柳握着花枝抵在颊边,道:“应该吧,这也要看般若大师的卜词如何了。希望大师能快些想出合适的卜词,不然啊……”她眼眸转动,嗔道:“我们今年是无法成亲了。” 现在已是三月末,成亲的步骤却还是在第二步呢。 萧景笑着将佳人拥入怀中,低头含住心上人柔软的唇瓣,唇齿交融间,泄露出不清楚的字眼,“最迟九月我们一定成亲!” 第15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4 永和十年,五月。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讨论,朝堂无数次的大打出手,成亲的步骤终于到了第三步——纳吉,所幸纳吉的流程之前已经商讨完毕。 问名的卜算结果由般若大师、钦天监卜算得来,自然是上上签,命定姻缘,在一起自然是天作之合,不在一起两方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害。而卜则是颜柳与萧景的至亲长辈共同写成,主打一个雨露均沾,大家都在卜词里面写下文字,那么以后他们反目生怨,也别迁怒于旁人。 五月十一,宜嫁娶、祭祀。 般若大师亲自在庙中举行祭祀,众僧为此桩姻缘祈福,两个时辰后,般若大师神色肃穆双手捧出佛前的卜词,按着朝堂官员早已测算过的步距,正正好好走了九十九步,恰好走到寺庙的菩提树下,将卜词交付给早已等候在此的杜侍郎。 杜侍郎小心翼翼接过这份卜词,转身下山,他要在良辰吉时将这份卜词送到京城。 杜侍郎是朝臣们翻遍京城最后确定的人选,一是他父母俱在、子女双全、且和夫人恩爱和睦、从未碰过旁人——这是朝臣们翻遍了杜侍郎的过往经历确定的,二是他与颜家、萧家都没有什么关系,不曾站队,且对大齐皇室也无忠心,单纯的过日子人,能在朝堂立足完全靠的是自身实干能力,颜柳和萧景虽然要排除异己,但也要有干活的人去维持天下的稳定啊。 因此,杜侍郎得此传递卜词的机会,他对此也十分重视。四舍五入他也算是成亲仪式中的全福人了,以后只要不犯大错,他就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婚礼上送祝福的全福人最后却落到一个糟糕的下场,这谁看了都会感到堵心的,尤其还是人祸。 在这变化莫测、看不到前路的局势中,杜侍郎有了可以置身事外的资格。 杜侍郎一路控制着马匹速度,从北门而入,进了钦天监,颜父立在杜侍郎的左侧,萧家族长立在杜侍郎的右侧,萧家族长先接过卜词看过之后递给颜父。 之后,杜侍郎亲自将此份卜词放于钦天监观星楼中,至此,完成纳吉。 宣布卜词的地点是引起过争论的,首先是谁送,一个人肯定不行,这有先后之分,两个人……两个人的福气能是一样的吗?有人亲自比对过全福人的父母高寿如何、甚至是以上数三代祖宗的寿数如何、子嗣的出生年月是否会比另一个人吉利等等,最后朝臣们决定还是选一个人送吧,一个人就很好。 至于送的先后顺序,那就还是不要送到府中了,送到哪里呢? 还有这卜词若是两份,那哪份卜词先写?谁先知晓卜词的内容? 最后拉扯了半天,才有了如今的仪式,卜词最后放在钦天监的观星楼顶层,天地为证,日月星辰所见,至于礼仪出处,礼部表示这个他们来写,正好和凤凰的典故一起写。 礼部众人热衷于作此事,这是重定天下礼制啊,至于说后面不会有人用这个礼仪,当然,这是皇帝(未来的)才能用的嘛,这天下总归会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成亲又是大事,今日所写的礼仪数年后说不定就是新朝的礼啊。 但见证卜词的人是颜柳和萧景的话,地位过高了,也有些不雅,这时候朝臣想到了早已被他们抛掷脑后的颜柳、萧景的族中长辈。 成亲本该是由长辈做主,但不怪所有人都忘却这件事。 一是颜柳和萧景两人年近而立、权势日重,早不是要乖乖听长辈安排的少年人,婚礼的步骤还是要看她们二人的意思,而不是长辈的意思;二是两人都不想将这场婚礼变成两族的联姻;三嘛,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不愿意扯着父母之命的大旗,是因为将来的皇位风波。 萧景和萧家族长不是亲父子,颜柳是女子,她还有四个同父兄弟,随着这两年形势越发明朗,萧家、颜家看着真能夺得皇位,两人族中不乏有心思浮动之人,那不是一族的族长位置,那是皇位啊! 我们是没能力,但是皇位可以传到我们身上啊。 譬如萧景至今没有亲生子,那你要过继哪房的子嗣?等萧景故去,这江山差不多也稳了,嗣子再封亲生父亲为帝,那不就可以了嘛。 颜柳是女子,她的孩子也是女子,之前族中是说要女子掌权无妨,但那是皇位啊!这天下有过女相、女将军、女侯……但还没有过女帝啊,怎么可以是两任女帝呢?还是要过继族中颜姓男丁为嗣子啊。 这样的言论比比皆是,但这早就不是六年前了,六年前颜柳因为父亲对姑母和庶弟的处置有了嫌隙,她开始对颜家有了提防,而不是全心全意考虑着假如我死之后颜家也能维持现在的局面,而是没有颜家我也能维持现在的局面。 一年前,颜柳命令崔仪前往族地向父亲亲自转述自己的态度,之后颜柳的三弟淹死在郊外池塘中,族中关于过继的言论霎时间烟消云散。 但也只是隐于水面之下,基于此,萧景和颜柳刻意将族中的人和她们在京城纳入麾下的人分开,不想让双方有太多牵扯。 萧景和颜柳是想着从在京城中的族人中选一个辈分高的参与纳吉就行。但是两方的长辈得知此事,都修书希望参与她们的婚礼。 这些年她们和族中是有嫌隙、提防,更甚者动了刀兵,但她们的成长离不开长辈的看护,长辈待她们尽心尽力,她们与长辈之间的感情也做不了假。虽有过龌龊事,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们不可能背弃自己的名姓,正如她们来日也只能设立宗族为皇室,她们与宗族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两人或是立于院中望月、或是坐在书房沉思,最终都答应了请长辈来京。 她们拜堂不可能会有长辈坐于堂上,颜柳不会跪拜萧家人,萧景亦是如此,最好就是两方都不要有长辈在堂上,所以纳吉是长辈最有机会参与的成亲步骤了。 卜词原定是让杜侍郎诵读,两方一起听到卜辞,也就不分先后,但大齐以左为尊,两家人谁站在左侧?争来争去没个结果,那就再引入一个需要排先后的步骤! 最后的结果是颜父站在左侧,但是萧家族长先看卜词。 第15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5 纳吉之后就是纳征,又言下聘,男方遣媒人向女方家赠送聘礼,女方接受后意味着双方正式订婚。 颜柳两人本是想着跳过这一步,都不下聘礼那就不是区分男女方,但朝臣坚持拒绝,还可以都下聘礼的嘛,尤其是纳征是成亲中尤为重要的一步,不可疏忽。 媒人的人选……最后决定由双方自己确定,萧景请萧连元去颜家下聘,自卢氏一事后,萧连元也做出了决断,这些年他一直紧随萧景。 颜柳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决定请杨正兴去萧家下聘,因为先太子子嗣的缘故,颜柳和杨老闹得很不愉快。但杨老对当时的颜柳、颜家都是尽心尽力,尤其是待颜柳说句呕心沥血不为过。 彼时颜家被大齐皇室打压,朝堂宣而不发的默契是颜家子嗣不能出仕,杨老是颜家扶持起来的最得用的一枚棋子,杨老对颜柳是真心爱护且尽力辅佐,颜柳视他为半个长辈,她愿意让杨老参与进她的亲事中,也是给旁人一个态度——杨家仍深得我信任,除此,也能让宫中的皇太后安心——颜柳会因为杨老遵守承诺保证小殿下的性命。 永和十年,六月十一,宜嫁娶。 两方的聘礼同时从府中出发,绕行一周,确保步数、时间相同后,同时迈入对方府中。 夏日雨水丰盛,洪水冲垮沿岸的大堤,水淹数郡。 颜柳于睡梦中被匆匆唤醒,急忙进宫和众人商讨章程,成亲一事就此搁置。 六月二十二,颜府。 颜柳从祖母的怀中抱过颜祯,又将她放到地下,道:“祯儿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应该让祖母抱了。” 六年前,威远候老夫人回京后就一直长居颜府,她对着颜祯向来是要月亮不给星星,宠溺非常。 颜祯板着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经道:“娘亲公事繁忙,祯年幼,不能替娘亲分担,只能代娘亲尽孝,彩衣娱亲。” 所以不是我要抱,是长辈想抱我,我不反抗纯粹是出于孝心。 颜柳捏了捏她的脸,顶着颜祯哀怨的眼神听到一声低咳,她讪讪收回手,忘了这是在长辈跟前了。 威远候老夫人让身边人先将颜祯带下去,这才开口道:“你要让祯儿去昌平郡?” “我确有此打算。”颜柳知道祯儿是祖母一手带大,祖母心中定有不舍,她挑拣着措辞,谨慎开口道:“祯儿已经六岁,到了记事的年纪。我们不能将她一直拘在府中,她该自己去了解世事,知晓世情。京城就这么大地方,她难免会遇到萧家人,又或者有什么人故意在她耳边说些闲话,将她的性子养偏了,反而对萧家抱有不该有的感情,所以我想这将她送回族地。等过上六七年,孩子长大了,心中也知晓了道理,我就将她接回京城。” “长泰,你们族中有些人是对祯儿不满的,你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颜柳早已考虑过这点,“族中是有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大族嘛,族人众多,出几个目光短浅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我已经将那些上蹿下跳的人都解决了,是不用顾虑她的安全的。” 颜柳犹豫了下,缓缓道:“上月父亲来京我和他谈过了。父亲是对他的胞妹和膝下子嗣多有宽恕,但越不过我,也越不过祯儿。他承诺今年会让祯儿代替我祭祖。颜家是我的宗族,无论如何,颜家和我的根本利益一致,我可以提防、分化颜家,但总归不能弃用颜家。 我也对父亲说过,我是不可能再冒着风险生育子嗣了,祯儿是我唯一的孩子,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我的一生心血都无人继承,甚至给族中与我有杀子之仇的人做了嫁衣。我会让整个颜家付出代价的!” 颜柳语气中有些感伤,“祖母,我性子一向霸道,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后果。颜家养我至今,我应该要为延续颜家传承费尽心力的,但……唉。” 威远候老夫人打断了颜柳的感伤,“这是理所应当的,若非有你,颜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兴盛,还被困死在昌平郡,再多的底牌和后手没机会用那就约等于无!当年我若不是因为你,也绝不会答应帮颜家渗透进威远军中!颜家也就没有困守一郡数年却毫不慌张的底气!” 颜柳坐到祖母身边,亲昵地搂着她的胳膊,道:“我知道祖母待我最好了,否则父亲都不会考虑将我纳入继承人的考量范围中。” 又道:“叔父会上京接祯儿回去,我也会安排颜朴护送祯儿,如今天气正适合远行,他们沿江河一路顺流而下,不出一月就能到昌平郡。祖母,你不问我我也打算说的,我计划让祯儿七月离京。” 威远候老夫人听着屋外孩童的嬉闹声,“颜家将你教导得很好,我当年猜出你和萧景有情时,一度忧愁得难以入眠,我真的担心你会走上你母亲的老路。” 言到此,饶是威远候老夫人历经风霜,她思及此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痛。 她与老威远候夫妻相得几十年,年轻时在边关身子受了暗伤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丁点骨血,她费尽心力才让老威远候考虑将女儿立为世子;她暗中替文帝做事,双手沾满鲜血见惯了阴私事情,才得文帝私下暗示不会插手威远候府的爵位继承。 可谁曾想……她想让女儿不在边关受苦,想让女儿在京城无忧无虑地长大,可女儿却在京城被养成了不知事的性子,被养成了“闺阁女郎”,轻视爵位却希望觅得良缘,甚至至死都不曾后悔。 威远候老夫人心中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我当年就错了,不该将她当作‘女儿’养的,她可以昏聩无能、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只凭祖上蒙阴过活,但该将自己当作‘男子’,她生来就有独立于世的资格,而不是要将终身托付给旁人。她天然拥有继承蒋家的资格,蒋家是她的家族也是她一生的归处,而不是客居之所。 我做错了啊,我清除了所有的障碍却忘了教导她,让她按着俗世规矩长大。” 颜柳默默安慰祖母,威远候老夫人伤感了会,又释然道:“所幸颜家将你教导得很好,我相信颜家也会将祯儿教导得很好。有我们这些长辈在,祯儿可以慢慢学朝堂上的事,最重要的是让她懂得道理,不要被人掰弯了性子。无论她品性、才学如何,她走到堂前都不会心虚,不会想她应该回到后宅。她这辈子都会与后宅没有丝毫关系!” “是啊,祖母你放心,祯儿不会被养歪了性子,误认为她先是宗法上的‘女子’,再意外获得走到堂前的机会,接着一直小心翼翼、心中不安。” “我放心颜家的教养,所以不用让颜广华来接祯儿了,我陪着祯儿去颜家。” “啊!祖母你年事已高,路上舟车劳顿,你若是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啊?祯儿走了,京城还有我呢,我在您膝下尽孝,不好嘛。你顾虑祯儿也要考虑孙儿啊,我让祯儿定时给您写信。” 颜柳一劝再劝,威远候老夫人心中早已想好此事,断不会更改,她目光悠远,“我这一生,在柳家长到一十四岁,嫁给你祖父后寒天腊月河中洗衣、烈日炎炎地间除草、一年四季的舂米、烧火做饭,边关苦寒不是虚言,低阶军户人家也是有着做不完的活。 后来恰逢文宗对边关用兵,他抓住机会乘风而起、一展抱负,我啊,也上阵杀敌,暗中投靠文宗,做为暗子,替文宗铲除军中不忠之人。文宗去后,我在京城侯府锦衣玉食,但每日想的是远在颜家的你,我既怕颜家不能掌握威远军,又怕没到你长大他们就彻底掌握威远军。 我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看着你母亲长大,也不能陪着你长大,祯儿弥补了我的遗憾,我看着她小小的人慢慢长到了这么大,我想陪着她长大。” 颜柳嗓子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祖母话说到如此地步,她心知不能再劝,可……这一走就是永别,昌平郡和京城路途遥远,祖母年岁已高,不可能再动身回京城了。 威远候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我身体一向康健,路上走得慢些出不了事。当年你来京路上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祯儿也要走水路去昌平郡,她身边的人安排得再妥当我都无法放心,就让我陪着祯儿去吧。 我陪祯儿长大,也让她陪我到老。” 威远候老夫人心中有数,她怕是不能活到下一个十年了,就让祯儿——她唯一亲自养大的孩子给她养老送终吧。 颜柳眼圈红肿,哽咽道:“那您也等我成亲后再走,你看着我成亲不好吗?” “不用了,我能看到你有了后嗣已经很是欢喜,至于你的夫婿是谁这并不重要。你们这场婚事已经演变成了朝堂的礼法之争,你也不要催他们,我七月就要走,你也说了那时天气正好。” “那……那我带萧景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威远候老夫人再次否决了颜柳的提议,道:“不需要,他能和你成亲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喜欢他,我并不在意此人是谁。长泰,我这一生过得并不算快活,我希望你这一生能快活些。” “你想要皇位那就去夺得它,你想要萧景也可以去抢夺他,但人这一生,唯有感情无法强求,我希望你不要在萧景身上投入太多,反倒忘了自我,偶尔也可以将目光看向他处。你还不到而立,就算再过二十年,在我这把年纪看来还是年轻,所以不要轻易就认定要和他一生相伴,也不要走你母亲的路,认为要依靠他,终身不能换夫婿。 你若是一直喜欢他,那也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不要有太多顾虑,这世间没有既定的道理,有人走过,那就是存在的必然。 只是,我的长泰啊,你要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一生啊。” 颜柳泪如雨下,幼时她想成亲时定要请祖母坐于堂上,却不曾想会和萧景定情,至此再不可能二拜高堂——于堂上携新人叩拜祖母。 第15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6 钦天监亲自卜算择选良辰吉日,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二。 颜柳在郊外送别祖母和祯儿,杨柳依依,车马逐渐消失在天际。 颜柳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你说得没错,我们果真在九月前成婚了。” 萧景道:“我当进府上拜见一次祖母的,外人面前我们要守规矩,可私下拜一回也无妨。” “祖母不愿意啊。”不愿意我感念萧景的用心,未来可能也要拜见萧家人。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位置,我们是不该也不能随意拜见旁人了,皇帝的尊贵不只在于他手中的权利,也是所有的规矩堆叠成他的尊贵。我们还没有登上高处,这时最不该随意行事,礼贤下士的尊贵在于你本身就足够尊贵,所以为了贤才愿意将自己的尊贵抛在一边、不顾礼数难得可贵。 颜柳为了笼络贤才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更不能因为一个男人随意叩拜他的长辈,那么就会消减她本身的尊贵,让曾经被她折服的贤才心中犯嘀咕。 八月十二,宜嫁娶。 天朗气清,暖风徐徐,城中各处燃着连理香,香气清醇。 颜柳和萧景各自从府中出发,绕城一周后,在朝臣亲自算好的地方——和颜府、萧府距离相同汇合,两人均着玄色礼服,腰挂相配的比翼缠枝玉佩,两人立在一处,端是一对璧人。 锣鼓喧天,两人相视一笑,又不自在地避开目光,有了成亲的实感。 萧景扶着颜柳先上车,他再坐上车,颜柳居左,他居右。车在城中再绕行一圈后,行至两人亲手布置的宅院,院子无名,不能挂颜府、萧府,院门上写上别的也容易被有心人附加旁的意思,索性不起姓名。 车停在院门处,颜柳先下车,等萧景下车后,萧景居左,颜柳居右,两人相携着走入院内。 府中观礼的人并不多,只有一十二桌,能到此的不是两人心腹重臣就是家族中人。 院中摆了祭台,此处化用天子祭天礼,两人成婚无长辈,那就请天地为证。 两人相携着向上苍供奉祭品,上香后行三跪九叩,每一次起身两人都要换左右位置。 最后,两人起身面对彼此,早已熟稔对方的每一寸皮肤,可此时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心中都有些羞涩,有了自己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恍惚感和错觉。 朝臣对每个细节的重视、仪式的繁琐与庄重,都让两人不再将这场随口定下的婚礼抱有玩笑之心,于此刻,他们怀有敬畏之心,放下所有的利益盘算,暂时当对方真正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也是将相携一生的人。 颜柳和萧景双手交握于胸前,行揖礼,俯身长拜。 礼成后,颜柳和萧景相携与众人敬酒。 慑于两人身份,众人一开始不敢嬉闹,宴至一半,众人酒酣,也抛弃了原先的顾虑逐渐放开了。 崔仪凑到颜柳身边抱怨道:“最后一步该是众人跪拜主公的,那比现在好多了,主公不该拒绝的,我们只是在院中做此事,又不是在三明殿中跪拜主公。” 颜柳瞧着崔仪眼中已有醉意,好笑道:“太过张扬了,我让下人带你去休息。” “齐王又不会说什么,至于小皇帝那更可笑了。”崔仪似醉似醒地不愿离去。 颜柳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也许是我不想……和旁人一同被人叩拜吧。” 崔仪目光清明了一瞬,又满是醉意地拉着下人离开。 颜柳和萧景的婚事庄重盛大,让旁观者心中也有些捉摸不定,这事本不该崔仪问,但盛泉远在边关、颜朴护送颜祯回族地,也只能是她出来询问了,同时也是提醒颜柳下面人的顾虑。 晚间,两人坐在喜床上,各自剪下一缕头发合在一起变成两个同心结,两人分别保管一个。 萧景慎之又慎地将其收好,又好笑道:“这次总不用分前后左右了。” 待两人洗漱后,萧景掀开屋中存放的匣子,两人成亲时的聘礼和嫁妆都是有着定数,可以往里面塞些东西,但都是要写成礼单的。 “这是我准备的玉佩。”玉佩是一套十二枚,其上大多是象征夫妻恩爱的图样,玉石都是世间难得的玉料,但这其中却有一枚刻着云水纹的玉佩做工寻常。 颜柳若有所感,望向萧景,萧景颔首,道:“本来我是想刻一十二枚玉佩给你的,但我手艺寻常,练了一年也只能雕出一枚。” “已经很好看了,我很喜欢。”云水纹的图案也很好,象征长久,却不像鸳鸯、并蒂莲之类太过明显,适合她随身佩戴。 颜柳也取过匣子,匣子内是她准备好的玉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匣子,萧景在颜柳的示意下揭开小匣子,匣子内是通身玉制的狼毫笔,萧景有些不敢置信,不知是不是自己猜的意思。 “我亲手做的,明日你试试看用着如何。” 萧景珍重地收好匣子,“好。” 颜柳取过桌上的酒盏,道:“我们还没喝交杯酒,这还是要喝的,夫君……你要来些吗?”尾音像带了勾子,勾得人意乱神迷。 萧景抬手接过酒盏,食指抵着颜柳的唇,笑道:“你说的是哪种方式的交杯酒?” 颜柳目光闪动,想起了曾经她让萧景穿着嫁衣的场景,彼时美人娇弱可欺,只能仰头承受自己灌入的酒液,从壶中、杯中、口中……酒醉之后神情迷离,眼睫带泪,却不还不忘唤我夫君…… 气氛霎时间暧昧起来,房内逐渐升温,只差个火星就能点燃所有。 颜柳心中明悟,她一改之前的游刃有余,双颊艳若桃李,低低地、怯怯地唤了一句:“阿景。” 火焰瞬间焚尽了萧景的理智,如珠坠玉般的嗓音低哑沉重,像是在紧盯猎物的野兽,伸手揽住颜柳的腰,道:“我在,柳柳,你再唤一声……” 颜柳双手勾住萧景的脖子,“阿……”凑近的唇堵住了她的话,一个景字随着酒水咽入喉中。 放下了帷帐遮住了两人的动作,却掩不住缠绵的水声,偶尔扔出的衣物掀起帷帐,露出一丝春光。 夜空繁星满天,室内喜烛热烈燃烧,光阴还长。 第15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7 永和十三年,三月。 齐王胞妹淑宁长公主逝世,齐王哀恸不已,几难起身。 四月。 齐王因胞妹之死有感红尘中事不过过眼云烟,不过朝臣数次劝诫,落发出家,皈依佛门,自此,大齐少了一位亲王,山野寺庙中多了一位礼佛之人。 午后,寺庙。 淑宁长公主站在门前,瞧着跪在佛前礼佛的兄长,听着一下又一下的木鱼声,心如刀割。 齐王……不,应该称无念了,无念完成今日功课,像早知有人在身后般,道:“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 淑宁长公主走进禅房,屋内陈设简陋,墙壁斑驳,除了佛像外只有一桌一椅一榻,都是寻常木制,毫无出奇。 淑宁长公主咬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坐到哪里,无念却是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示意胞妹坐到屋内唯一的椅子上,道:“我这里只有清水,你将就着喝些吧。” “皇……” 无念截断了胞妹的话,“慎言,此处没有皇家子弟,只有皈依佛门的无念。也更没有他人的兄长,贫僧胞妹早在一月前离世。” 淑宁长公主眼眶红肿道:“那你也假死,我手里有钱足够我们安稳度日。你和我一起走,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啊……” 无念无奈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他掏出一方素帕递给胞妹,“眼眶都哭红了,以后不要说这些傻话了。” “你听话,跟着白存走,他是你的生身之父,会护你一生安稳的。京城认识你的人多,你随他去老家生活,忘了过往的一切。她们不会找你的麻烦,但你自己也要谨慎行事,不要对任何人透露过往。” “皇……兄长,你和我一起走,你在这里受苦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啊。” 无念盯着桌上的裂痕,缓缓道:“皇陵远比此处苦寒,我刚到那里甚至缺衣少食,若不是父皇去世,我怕会在那里活生生被折磨死,如今的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这些日子礼佛心中逐渐看开,是真的想皈依佛门了。你走吧,忘了我也忘了过去。今后再不要对人提起这些事,不为其他,只为了母妃的清誉。” 淑宁长公主悲泣地应声。 岁末,皇宫。 颜柳转过身,笑道:“娘娘执意要见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太皇太后屏退左右,“哀家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不清你们的想法。天下所剩宗室寥寥无几,前些年各地上书请朝廷重设节度使之职,现在天下各地官员听‘节度使’三字就脸色大变,唯恐让你们认为他们有不臣之心,惹来杀灭身之祸。文宗当年没有铲清的世家大族,落在你们手里,也只能被钝刀子割肉,变卖族产只为凑齐你们要的粮食布匹,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娘娘想说什么就直言吧,不必和我绕弯子。” “哀家观这天下已经没有能起兵称王、自立一方之人,这天下不是落入你们颜家就是落入萧家,或者——是回到皇室手中!外患已除,皇位近在咫尺,哀家原以为你们会很快斗起来,没想到你们两家能合作至今,收缴天下刀兵,清理世间大族,重整军队……这些年过去,天下已经不会有人能在你们两败俱伤时,起兵夺得天下了。 可你们至今还维持着合作,现在已经没有能让你们对付的人,齐王出家礼佛,是因为你们压不住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了吧。” 颜柳眨了眨眼,没反对太皇太后的看法。 太皇太后瞧着颜柳腰间的玉佩,道:“这是萧景送你的?” “是啊,娘娘见多识广,瞧这玉佩如何?” “自然是世间难寻的物件,能让萧景亲自动手雕刻玉佩的人怕是只有你了。你们感情倒是好,可曾想过皇位只有一个,还是说你们准备让你们的孩子继承皇位?” “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瞬,道:“我要祥儿可以正常娶妻生子,而不是像齐王那样青灯古佛一生。他出生后就一直被养在宫里,没有见识过外面,我可以接受他隐姓埋名地活着,只要你们能保他一生荣华。” “我只答应了让他活着,比起他那些叔伯,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想让皇儿的血脉延续下去,为此,我愿意配合你们演一出戏。这天下早就对大齐皇室心怀不满了,认为是皇室无德才有此天灾,我会在拜祭皇陵时喊出此事。毕竟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尊贵的身份了,就当是看在我这些年足够听话的份上。” 颜柳提醒道:“先太子当年存活于世的还有两个女儿,太皇太后不为她们考虑一下吗?我并没有承诺过会保证她们的性命安全。” 到了这种地步,她是一定篡位大齐的,那么除了要将连绵不断的天灾和大齐皇室绑定,否决他们的天命,颜柳也不会容忍大齐皇室还有人活着,以后有人举着大齐皇室的旗帜招揽人起兵。 她要做的是让天下相信大齐皇室真的没有人活下来,新朝可以养着皇室的人,但颜柳已经准备留着无念和小殿下的性命,他们的后代就不必了,颜柳也不知晓祯儿后嗣的资质如何,不想给后人留下麻烦。 太皇太后挣扎一瞬,道:“只要你答应祥儿能正常娶妻生子,我……我可以不问她们。” 颜柳霍然转头,不可置信道:“那也是你的后嗣,她们没有政治含义,我不介意养着她们。但你的祥儿是先太子的嫡出子,若非当年意外频发,按照大齐的规矩,他就是皇太孙,我不可能留着他,但我能保证那两个女孩能像正常人一般生活。” “不!我说了不要她们,我要祥儿娶妻生子!我儿不能断了血脉!!” 颜柳见状,道:“那我不能答应。” 太皇太后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她愤怒道:“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还在记恨我抬手间就将你献给陛下?我当年就该让陛下直接要了你!” 颜柳静静地望着她,道:“是我在记恨,还是你在怀念仁宗朝时的风光?你不怕我迁怒旁人吗?” “哈,祥儿不能娶妻生子,我儿血脉就此断绝了,我还在意你记恨与否嘛。” 颜柳久久不语,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不知晓太皇太后心中念的究竟是什么。 十二月二十七,太皇太后于宫中逝世。 第15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8 颜柳握着萧景的手,深情款款道:“我会明告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夫婿,我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人。颜家的族谱会写上你的名字,写明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婿,我们成亲之后两家的族谱都没有写上你我的名字,你不想后人翻阅族谱时看见你我在一起吗?” 萧景回握住颜柳的手,道:“我当然想。每年除夕我都不能柳柳在一起,我们必须要分开祭祖守岁,若是柳柳愿意今年随我一同祭祀萧家祖先就好了,柳柳愿意吗?” 颜柳毫不犹豫,“我当然愿意,甚至以后我都可以陪着你祭祀萧家的祖先。” “柳柳,我也愿意的。” 颜柳垮了脸,瞬间收回了手,沮丧道:“他们都说你爱惨了我,所以至今膝下无子,真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果然你以前的情话就是骗骗我,可怜我哪——竟然还真信了,还心甘情愿地为你诞下子嗣……” 萧景面上毫无波动,指出颜柳的破绽,道:“语调太平,听不出多少难过意味,柳柳你这次还没上次演得好。” 颜柳翻了个白眼,第一万次暗恨萧景这厮怎么不是个傻子啊啊啊!要是个傻子说不定被她甜言蜜语一哄就愿意将这天下拱手相让了!! “阿景,我说认真的,只要你愿意退一步。除了上面说的,我还会封你为摄政王,地位等同于副君,众人见你如见帝王,储君见你也要行半礼。你面圣可以不跪,进殿不用通传。你手中的镇远军我不会动,只要你死后愿意交给朝廷就好。” 颜柳话至此,又打了一张感情牌:“未来的帝王都是你的血脉,你死后给他们也不算是给外人。” “至于萧家,我可以答应给萧家两个世袭罔替的王爵,与国同休。你现在的亲信封赏我都会和你讨论后下旨,我承诺他们中最少会出两位数的侯爵。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 “只要你愿意退一步,阿景,你就当是让让我好吗?”颜柳熟练地运用起撒娇技能。 若是几句话就能哄来皇位,那简直是赚大发了!至于脸面、羞耻心,那算个什么东西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这还是两人私下相处。 萧景这些日子听惯了颜柳的甜言蜜语,他过去十年加起来也没有这半月听得多,以往两人谈论正事时还会唤两人的名字,现在都用起了私下相处时的称呼,力图不放过一点可能性。 “柳柳,我也可以给你相同的条件,况且祯儿是女孩且又在颜家长大,我立祯儿为储君对颜家的优势更大,所以柳柳你愿意答应我吗?” 颜柳心中本就不抱期望,确定萧景没有一点松动,她彻底瘫倒在石桌上,笑话,谁会答应啊,那可是皇位啊。 颜柳自信手段不输于旁人,和萧家走到分庭抗礼这一步实在是有诸多巧合。如今这天下看着不是落入颜家就是萧家之手,可这世上的意外太多,颜柳和萧景色都不能保证哪里会冒出一个惊天奇才出来,就是小皇帝年幼也能看出资质不俗,颇得文宗真传。 十几年来,各地天灾不断,饶是朝廷从不懈怠,但还是人口凋敝,百姓经不起折腾了,百姓有多相信是大齐皇室无德才有此祸患,就有多希望天下安定过些太平日子,他们承受不住战争了。 颜柳和萧景手中握有军队,但也要顺势而起,他们不能违背人心所向,天下思安啊,若是他们坚持斗起来,那么百姓不再拥护他们,这江山反倒是真的无法坐稳,也会在史书上留下无可争议的谋朝篡位一事。 尤其他们之间的关系密切,还有着后嗣,根本无需担心这万里江山的继承人和自己无关,唯一需要考虑的一点就是——谁是皇帝? 颜柳可以给出许多优渥的条件,唯独不会放弃皇帝的名头,这是君臣之别、尊卑之分,她清楚天灾的时间,心中早就打定用这天灾确定大齐天命不存,她取而代之不是谋朝篡位,是天命! 起码后世从史书中察看这段历史时,也会得出这样的想法,那么她给出的理由就不是表面粉饰而是理所应当,是她的王朝有着可以让天下人信服的创建理由,后人可以相信臣子的忠诚,而不是扯过谁都知道的可笑理由彼此心知肚明地装糊涂,继而君王对朝臣多加防范,以致于没有精力去顾虑京城外的事情。 之前给的条件看着优渥其实并不然,颜柳登基后一定会大封颜家,设立诸多王爵,萧家的两个异姓王在其中并不突出,尤其他们是异姓,不用多说,宗室——颜家也会对他们多有提防。 至于给萧景手下的人封爵,王朝建立封上百个爵位都是寻常,确立君臣,那些人又不是萧景的死士,天长日久,总会想转投旁人,而两三代后——开国功臣的爵位能传三代的都是少数。 而对萧景的其他承诺就更可笑了,颜柳是帝王,她去萧家祭祀也是彰显对萧景的宠爱,日后她坐稳皇位,萧家也不会敢接受的。颜柳承诺萧景一双人,可帝王食言尤其是感情私事上的食言,不过是多了一则笑谈,也不会损伤颜柳的身后评价,评价帝王可不是看帝王的后宫如何,是看这天下如何! 颜祯在颜家长大,从未和萧家有过牵连,尤其她还是女子,和颜柳相同的性别,等她长大经历事后定然会维护颜柳的帝王身份,两代姓萧有什么用呢?这看得是谁活的久,若是颜柳和萧景同时离世,那么后代改回颜姓也不过是抬手之间,唯一的意外就是颜祯的孩子是男是女——届时选择家中姐妹众多的人充入后院呗。 颜柳说出这些承诺都是真心的,她也绝不会毁弃这些承诺,可是君臣有别啊! 一代代的人维护着这套体系,他们让帝王至高无上的理念深入人心,所有的礼法规矩都是围绕着这套来设计,颜柳可以架空皇帝,但她终究不是皇帝,所以她可以一次次的僭越,却不能指责皇帝僭越。 况且颜柳和萧景再恩爱也终究是两个人,当遇到需要感情偏向的事情、江山的治理方向等等,我们都会有着分歧,总要有一个定夺的人吧。 就算以上都可以让步,最大的问题是——寿命!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寿数几何,两人已过而立之年,文宗是在四十出头离世,历代帝王似乎活得都不算长,他们的岁数距离文宗离世年龄也不过还有十年。 若是两人之中有任何一个先走,那么这局势瞬间天翻地覆,颜祯是不可能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相斗的,他们都不甘心自己筹谋至此,最后却失了帝位,王朝瞬间覆灭。 永和十四年,九月。 柳家人带两万威远军悄然过了离人关南下,盛泉掩盖行踪,带着三千精兵悄然离开边关,去向成谜。 半月后,崔仪于京郊遭遇刺杀,有惊无险,朝堂震惊,只因那天本该是颜柳去的,临时改为崔仪。 颜柳带人住在京郊的帝子山上,帝子山后的城镇在颜家控制下,威远军南下入京也必然经过帝子山。 镇远军中疑似有大批人离开边关。 颜柳瞧了眼系提屏幕上的警示线,她等不到二十年了,这些年丧失的人命远远到不了警戒线的人数,她和萧景是该对上一场了,否则谁也不会甘心。 骤然而来的大雪阻碍了军队行进,两方蓄势待发的行动一滞,京城已经戒严多日,两方掌握的京卫泾渭分明,皇宫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小皇帝坐在御书房掷出笔,立刻就有十多个内监围上来侍候。 颜柳她们没有放松对小皇帝的管制,已经有多日不曾举行朝会,断绝皇帝见到朝臣的可能。皇帝身边每天12个时辰从来不会少于十人伺候,彼此互相监视,绝不给皇帝见到任何外人的机会。 颜柳裹着披风骑上马匹,回望了一眼京城,扬鞭驾马离去。 雪路难行,但事已至此,颜柳应该去往大军驻扎之所确保自身安全,至于京城——这座历经沧桑的城市将会迎来新的创伤。 “宿主,世界意识回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其他世界!” “吁——”马匹直立而起,颜柳死死拉住缰绳,才免了自己坠马的风险。 她立在马上不动,示意身边人原地休整,专心应付系统道:“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离开世界意思是我要在这个世界死去吗?” 第15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09 世界意识提前六年回来了,正好在颜柳和萧景动手之前,天下还没有陷入彻底的动乱之中,世界意识对于现在存活的人口数量非常满意,祂会出手将颜柳的意识剥离,之后投放到人族正面临进化的世界,并且承诺会帮颜柳塑造一个资质极高的身体,确保她能够走过进化的第一步——能够独自脱离一方世界。 茫茫雪地,有鸟雀振翅而飞,天空中飘落几点雪花。 颜柳握着马鞭,环顾左右亲近之人,想到远在昌平郡的亲人,她心中早有成算,可当长生的机会唾手可得时,她难免犹豫。 “一定要是现在吗?可以等我……”颜柳顿住了,等我到什么时候呢?等我送别祖母、父亲,等我登临帝位吗?天道会允许我的讨价还价吗? 系统知道颜柳的顾虑,它劝道:【宿主,这个世界没有轮回,你们身体老去的同时意识也在逐渐消散,等百年之后,你的意识会比现在脆弱许多,无法经受进化能量的冲击了。趁着现在,你还年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只有长生才是最好的归途啊,宿主,长生以后,千万年都只是弹指间啊,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也不过才几万年。】 “我知道,我只是在犹豫。” 颜柳自认自己不算是善人,她这些年执意维持王朝的表面稳定、没有对内动刀兵,甚至可以为了赈灾容忍对手活命,不只是顾念百姓,更多的是因为系统的任务。所以她极力推行民为贵的思想,指出帝王的尊贵不是理所应当的,皇家也不是生来就该享有一切,他们得到这一切的原因不是血统,而是天下的期许。 颜柳想要为帝,这些思想会动摇皇权的稳定性,她应该继续愚民的,告诉民众无论皇帝做的如何你们都不该想着叛乱,但是天下多灾,百姓多艰,颜柳想要保住大多人的性命,就要告诉那些一心想掀起动乱,继而于乱世中建功立业的人,意图水淹多郡、屠城、故意焚烧粮仓等等视众人性命如猪狗的行为,都是不该被允许的,做出这些就不会是被天命眷顾的人。无论功业如何,都该在史书上被贬斥为贼。 萧景面对皇权犹豫过,这与他受到的忠君教导截然相反,但他幼年终究是在颜家呆过,他亲身感知到历经数朝的颜家对皇室的不在意,心中终究不是全然相信皇室的尊贵。 人终究是要思考的,尤其是如萧景这种聪明人,他和颜柳携手毒杀仁宗,清扫各地宗室,继而到亲自为先帝选取死法,他都已经不再对大齐宗室有着尊崇了,也不相信历代皇室的谎话——即皇帝至高无上,是上天之子,众人合该匍匐于他的脚下。 但萧景不信皇室,却信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所以他没有系统的任务,却也愿意和颜柳携手维护这天下的稳定,颜柳没有萧景这样的心。 但她能走到此不得不说是因为天灾,因为天灾下的百姓生活艰苦,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地动摇大齐的统治,因为她提前知晓天灾的延续时间,所以她在许多布局上可以游刃有余,所以她能让家族不顾一切地先行赈灾,抢先夺得民心。 颜柳嘴唇张了又合,天空一直下着雪,她的肩头上已落满一层层薄薄的积雪,“我可以不要这个机会,换取天道一个承诺吗?我希望天道能答应我——假若以后这方世界有进化的机缘,请天道不要屏蔽它,给后人一个变强的机会吧。” 颜柳想,就这样吧,她的出生在这个世界,这里有她的一切,她的一生还没有走完,她的抱负也还没有实现,她无法抛弃这一切果断地离开。她从天灾下救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系统复活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天道的奖励——还是换成后人的一个机会吧。 颜柳没有忘记系统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世界意识可以屏蔽外界的一切包括进化的机缘,而出生在此方世界的我们想挣脱种族限制,拥有和世界意识比肩甚至强于世界意识的机会,就必须要依靠外界的机缘。 那时她心中就有了这个想法,如今也不该改变这个想法。既然我无法在这个世界看到进化的一天,那么她希望后人会拥有这个机会,而不是当机缘到来时,只能被天道屏蔽,人类彻底丧失比肩神明乃至操控神明的权利。 系统着急道:【宿主,进化的机会机不可失!这方世界意识虽然不好相处,但祂一直很喜欢养人类的,所以你不说祂大概率也不会阻拦。】 “进化的机缘很多吗?”颜柳原本不认为进化的机缘很多,但是系统却没有从这方面劝她。 系统犹犹豫豫道:【有,每个世界都或多或少接触过进化机缘。但宿主世界意识直至毁灭前会养许多批生物的,可能直到你们这一批人类灭亡,此方世界都没有得到进化的机缘。 宿主,你相信我,这个根本不值得。】 颜柳轻声道:“我觉得很值啊。” 系统说世界意识很喜欢人类,但颜柳觉得这种喜欢太不可靠了,人类就像是被豢养的宠物,我们可以一直得到世界意识的喜欢,但是太多的喜欢会让世界意识不舍得宠物离开祂的。 世界意识会出手阻拦世界的自然变化,让人类的历史上很少遭受天灾的困扰,甚至好多救灾经验都是颜柳她们这些年摸索出来的,因为以前根本不需要! 世界意识会在动手前先抓住要去做任务的系统,强制要求系统绑定宿主不要让人类损失惨重,甚至预定的二十年时间提前六年回来。 这一切都在向颜柳表明祂有多喜爱人类啊,祂对人类是如此娇养,而人类的进化的机缘呢?那是有九成九的几率人类会彻底灭绝,世界意识会舍得祂精心养护的人类遭受这么惨重的损失吗? 颜柳觉得祂不会。系统的上个宿主的进化是因为那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第一次养人类,什么都不熟悉所以才会让进化的机缘直接落到世界上,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足够强大且拥有豢养人类的经验。 颜柳相信世界意识对人类的喜爱,所以她现在提出的这个承诺只是帮以后面对选择的世界意识做出选择,人类自己想要进化呢,所以请您日后放任进化机缘进入这个世界吧。 颜柳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或许人类一直这么活着才是最好的,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选择,但现在是她抓住了和世界意识做交易的机会,那么就让我顺从心意选择吧。 她希望人类不只是世界意识的宠物,后人可以有机会得到世界意识的平等对待,世界意识会对她们提防、戒备、友好、合作、敌对……但总归是将她们当作平等的个体对待,她也希望人类有机会突破种族桎梏,真的拥有长久的寿命,能够见识天地之大。 颜柳等着系统的回信,她坐在侍卫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手抚上胸口,果然,还是会不甘啊。纵然她今后得到天下,在史书上刻有辉煌的篇章,但她终究长眠于地下,人世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若是长生,那么还要什么史书啊,她可亲眼去见证世界的一切,可惜了,可是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颜柳想回昌平郡了,自十五年前上京,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回族地了,那里有她儿时的记忆,有她的父亲、祖母、女儿…… 颜柳也想回京,京城中有对她忠心不二的属下,他们希望扶持主公成就霸业,哪怕是用他们的死,所以他们甘愿留在京城,让萧家放松警惕,等待即将摸进京城附近的威远军兵临城下。那里还有她此生唯一动心的阿景。 系统丧丧道:【宿主,世界意识答应了。】 系统不想颜柳做出这样的决定,在系统看来这就是通向一条必死之路啊,百年寿命算的了什么呢。 【世界意识还有个任务给宿主,宿主看要不要答应?宿主不要掀起天下动乱,维持现在的情况,世界意识答应保宿主寿终正寝,百岁无疾而终。】 第16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0 根据诸天之外与各方世界定下的条约,世界意识不能干涉人类的进程,更不能干涉人类中个体。 世界意识可以偏爱人类选择拦下世界中的变动能量,给人类造出适宜的生活环境,但是拦下的变动能量终究要回归这片天地。世界意识不能强行给人类灌输上一批人类的知识,强行推行人类的进程。 世界意识更不能因为偏爱人类中的某个个体,进而让整个世界都围着某个人转,或者厌恶某种个体,所以故意折磨个体,使个体遭受所有的折磨。 诸天之外的人不会干涉世界的发展,但看在曾是同一种族的份上,他们绝不会允许世界意识真的将世界变成人类的圈养地,人类要逐渐适应世界的变化,从只能在方圆百里活动变为部族、国家,人类会自己认识这个世界,继而强大又或是灭亡自己,但这些不应该让世界意识去插手。 人类的生活中应该遵循着一定的客观规律,而不是真的全凭世界意识的心情,起码对于诸天之外的人来说,他们可以接受人类过于脆弱无法适应环境而灭亡,却无法接受人类成为世界意识豢养的玩意。 世界意识确实会因为偏爱人类所以想帮助他们,譬如此方世界的世界意识熟稔地帮助人类拦下大部分天灾,踩在条约的边缘,毕竟这只是改变世界的能量分布,这是我自己的世界!(骄傲.jpg) 但对于条约中的世界意识不应该对单独的个体有爱恨,世界意识不理解,祂无法想象会有世界意识这么干,要知道世界意识一生可以养数批生物啊,人类的出生、强大、灭亡对于世界意识来说也只是漫长寿命的一个阶段,何况这其中只能活短短几十年的人类个体呢。 此方世界的世界意识看多了王朝更迭,祂看出现在的局势,祂喜欢这次亲手养大的人类,所以祂不想要人类可以陷入乱世,祂愿意和人达成交易,只要装作调养伤势隔绝世界对外的能量就好,等百年之后,和祂达成交易的人都去世了,那么也不算破坏交易。 而且诸天之外的人也不会多关注这方世界,只有那种被搞成圈养中心的世界才有可能值得诸天之外关注一二。 世界意识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可没想到……颜柳居然准备拒绝。 颜柳听完系统给她透露的消息,她现在属于能决定人类历史走向的重要人物,世界意识可以钻空子减缓颜柳的衰老,延长颜柳身体的使用年限,但是不能直接伤害颜柳,这就属于故意更改人类历史了,尤其是颜柳不死人类可能会爆发战争,世界意识的做法有故意养废人类的嫌疑。 更关键的是,还有系统,【宿主,如果世界意识敢对你动手,那么我绝不会帮祂隐瞒的。】 如果世界意识是做出对宿主有利的行为,系统愿意帮世界意识隐瞒,否则系统会强制脱离世界然后去告状!系统还没从噩耗中走出来,自己的宿主只有百年寿命,可偏偏这个世界没有开启进化系统没办法帮助宿主延长寿命,所以系统绝不会容忍有世界意识伤害宿主的情况发生! 颜柳当然不会答应,维持现状给小皇帝做臣子嘛,开什么玩笑!尤其是还有萧景,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事情。 等等…… 颜柳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如今天下的局势只在她和萧景的一念之间,那么世界意识会只和她谈吗? “系统,你帮我问一问。” 系统带回来的答案不出颜柳所料,世界意识是准备和萧景做这个交易,只是先和颜柳谈,之后系统还会去对萧景传达世界意识的意思。 颜柳撑着头低低地笑出了声,她做好了和萧景阴阳两隔的准备,军队就在两日后到京城,可天意却让她们握手言和。 百年寿命,还有近七十载光阴啊,她们之间有任何一个人不答应天道的交易,那这天下就会落入对方的手中。 颜柳请系统帮忙和天道协商,最后达成了交易。 她会拥有百年寿命,毒药、刀兵对她造成的伤害都不会夺走她的性命,直到死前身体都会保持年轻时的状态。 颜柳可以改朝换代,但不要让天下陷入动乱之中。 颜柳听到此,笑了一下,握住手边的刀走出帐篷,“小皇帝还不配让天下动乱。” 她要立刻带着人回京,和萧景谈谈这天下二帝的事情,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够经受住七十载岁月的摧残吧。 *** “我已经知道经过了,柳柳,祯儿的孩子必须姓萧。”他已经习惯谈正事时唤柳柳,而不是颜柳,他和颜柳之间开始模糊公事和私事的界限了。 颜柳挑了下眉,“你还惦念着萧家?” 她们还能活几十载岁月,足够她们稳定江山维持统治,七十年后,她们早就坐稳了皇位,也不需要宗族去帮助她们的后代镇压天下,甚至反而是她们的后代去提防宗族了。 萧景轻触颜柳的指尖,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凉意,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将热茶推到颜柳的手边,道:“今时不同往日,我需要一个孩子,不然这天下就是颜家的了,过上两代,萧家的皇室宗族身份就荡然无存。” “唔……我可以让祯儿娶萧家子,以后的皇后都是萧家子……”颜柳说到此,哑然失笑,这在后人眼中倒推过去,萧景就是我的皇后,不是正经的皇帝了。 萧景还提出了另一个隐忧,“若是祯儿不喜欢萧家子,宠爱姬妾,你我也不能强压着她,毕竟她才是你我的亲生子。” “好吧,我答应了。” 两人商量许久,终于达成了共识,只是有些事还是要处理的…… 萧景道:“我安排镇远军想办法包围昌平郡,打一个出其不意。” 颜柳道:“巧了,我安排柳家人突袭京城,想必你已经收到消息了。” 萧景颔首。 “那你知道我不是要回昌平郡吗?如果没有这桩意外,我会去和盛泉汇合,就埋伏在你突围出京的必经之地。” “威远军中精心培养的精兵?” 颜柳眉头一挑,有些得意地道:“当然,都是从军中挑出的好手,耗费我无数资源精心培养成的,他们一小队就可以击杀戎人的一个小部落。这次行动我可是有十成的把握的。” 萧景点了点她的眉心,道:“真狠心。” 颜柳抬手抓住他的食指,笑道:“彼此彼此,你杀了祯儿,我这一生经营只能让旁人继承,你是诛心啊。” 萧景也不挣扎,坐在颜柳的身侧,道:“何止啊,你知晓佟鼎被我派到哪里了?” 颜柳歪头只看着他笑,明明两人是在讨论对彼此下杀手的事,她却生不出半点怒意,“我猜啊——你肯定是让他带着人埋伏在昌平郡外,无论你们得不得手,你都会传出假消息,假若我执意要回族地奔丧,且佟鼎猜中我回昌平郡的路线的话……” 颜柳没有说下面的话,她张唇咬住了萧景的指尖,牙齿擦着指尖的皮肤却迟迟不下口,眼尾带着别样的情愫。 萧景倒吸了口凉气,喃喃道:“这可不能怪我了。” 他抬手揽住颜柳的腰,颜柳顺着他的力道倒在萧景的怀中,却一本正经地拦住了萧景凑过来的头,道:“我啊——现在要去写信给他们了,谁让威远军到后日就到京城呢。” 第16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1 永和十五年,春末。 威远候老夫人于梦中逝世。 颜柳走入祖母曾经在颜府的住所,她凝望着内室的榻,想起当初祖母和她说的话。 “我和你祖父在外人看来也算夫妻相合,我和他夫妻近三十载,有过争执吵闹,但感情还能言上一句好吧。他当年离世前,你还没降生,他啊……” 威远候老夫人说到此,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我年轻时无子,他战场拼杀数年,身上刀疤无数,别说是他就是我也不甘心让我们的心血被蒋家族人继承的,所以有了那些庶出子弟。 孩子不是你想忽略就能忽略的,我们之间因此有了隔阂,等你母亲嫁入颜家,我万念俱灰。若是没得选就算了,可她偏偏能有机会的啊。等我死后,就将我安葬在你母亲身边吧。 若是他日你成功了,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留他一条血脉传承。” 威远候老夫人得了颜柳的承诺,独自坐在房中望向边关,她想起了年少也想起了老威远候临终前的话,若是女儿诞下的是女娃,那你就将她要回来抱在蒋家养吧,我的爵位可以给那个女娃,佩兰啊,你要好好活着,颜家那种大族规矩重,女娃养在你身边更好。我一直看不开,至今也看不开,女娃就是别人家的人啊,我还是认为这样对女儿好,但是佩兰啊……我不希望你下来陪我,你要好好活着啊。 威远候老夫人低头望着自己苍老的手,眉间带有柔意,他们都是俗人,看不透这世间的一切,儿子才能承继家族,若是给了女儿也就是给了外人,时至今日,她也明了女儿的性子立不住。你我夫妻恩爱一场,我见证了你从边关低阶武将历经千难万险封侯的岁月,我也记得你生死之间不忘写信劝我改嫁,害怕你死了我要被逼着为你守一世,我也明白你故意纵容我插手威远军中所有事,帮我打压蒋家族老,怕你死后我会受制与人……就这样吧,我用你留下的军队换你的后嗣不断绝,保你永享祭祀。 颜柳至今不知晓祖母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她再次展开手中的信件,颜祯写来的信中说“曾祖母临终前嘱托我扶灵回京,将她安葬在曾祖父身边。” 颜柳不知道祖母因何改变主意,原来想安葬在昌平郡是因为局势不明吗?所以在得知她和萧景达成共治天下的合作时,要改口回京安葬?还是在那位老人临终前终究还是决定夫妻死同穴。 *** 颜柳和萧景共同称帝的决定掀起了波澜,但最终有惊无险让下面的人逐渐接受。 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譬如她们之间早有子嗣且众人都对祯儿的身世有所猜测、她们势力大肆发展的时候也是她们之间的感情逐步走向明面的时候,两方的势力之间没有结下太多的死仇,她们的寿命注定,所以不会有人意外身故继而一切荡然无存…… 颜家和萧家的宗族都有不满,但是终究还是忍下了这份不满。 *** 颜祯拉着颜柳的衣袖,低声说出心中所愿:“娘亲,我喜欢陛下,陛下也心悦于我,所以可以不杀陛下吗?” 颜柳诧异,她已知寿数,留小皇帝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但是女儿提出这样的条件,她可有想过后果? “可是不杀皇帝,假若以后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反叛该如何啊?” 颜祯心中早有盘算,她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娘亲可以圈禁他,给他一个安乐侯,以后有人想打着大齐皇室的名义反叛,也可以拉着陛下出面驳斥乱成贼子。 也可以让陛下出家,不过已经有齐王出家了,女儿觉得再让陛下出家有些不好。” “那你为何还要提议他出家?” 颜祯理直气壮道:“我觉得陛下穿僧服肯定也好看,在寺庙中养两年会更好看的。” 颜柳哑然。 颜祯还有第三个方案,道:“娘亲也可以对外说陛下离世,但让陛下假死好吗?女儿保证不会让他出现在人前的。” 颜柳心内安慰自己,祯儿出生时皇权已经旁落,对大齐皇帝没那么尊重也是正常的,不行,还是觉得不正常,颜柳有点说服不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要将皇帝当作外室养?”颜柳觉得大齐皇帝死就死了,但是活着被当作姬妾赏玩,那就太侮辱皇帝这个字眼了,皇帝还是有正常一点的死法吧。 颜祯丝毫没察觉母亲的心绪复杂,撒娇道:“娘~亲~~你就答应我吧,我第一次喜欢人。” 颜柳沉默一瞬,她觉得皇帝该有皇帝的死法,起码不能是遭人玩弄致死吧,好歹也算是天下之主。但女儿难得一次请求……颜柳觉得小皇帝应该不会愿意。 “你对皇帝说过了吗?皇帝答应了,你再来和我说,好吗?” 颜祯握有十成把握,道:“他肯定答应。” 颜柳望着祯儿离开的背影,想到若是皇帝真的答应了,那她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年少情爱最怕弄成念念不忘,今后数年想念变成天边白月光,若是当年萧景发现他对我的感情时,我并没有死亡,那么或许就不会有再见时萧景的执着,也不会有如今了。 所以颜柳只能昧着良心成全祯儿的心思了。 皇宫。 皇帝已经长成,在这种步步危机的环境下长大,皇帝远比他的年龄更加成熟,他面容冷漠,彷佛被冰雪覆盖,眼中有着深沉和阴郁,仿佛藏着万千黑暗。 可当他望见走入殿内的粉衣娇俏少女时,皇帝嘴角上扬,眼中充满了爱意,他压低了嗓音,暧昧道:“想我了吗?” 颜祯晃了晃发上的步摇,她喜欢步摇垂下的流苏扫落脸侧的触感,皇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这样的举止不庄重,旁人会觉得你举止无礼。” 颜祯拉住皇帝的胳膊,道:“我知道啊,所以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的。” 说完,又在皇帝面前转了一圈,“我今天的装扮好看吗?” 皇帝眼间闪过不喜,他劝过颜祯换旁的颜色,但是颜祯置若罔闻,一如既往地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穿粉色衣衫。他说多了会惹恼颜祯,往往一句不合颜祯的意思她就会当场甩袖离开。 颜祯理直气壮,她已经把小皇帝看作是自己的人了,和小皇帝约会时当然不用考虑场合,自然要选择自己喜欢的穿啊,她最近喜欢话本上的穿搭,觉得少女与情人私会就该穿粉色,她觉得自己考虑小皇帝在宫中不便,没强求他的衣着只要求他的衣裳颜色,已经是十足的体贴了。 两人在御花园中幽会,等小皇帝听到颜祯对他的安排,震惊到失声,原本伪装出的温柔体贴通通不见,转而的是暴怒,恨不得当场掐死颜祯。 第16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2 地上一片狼藉,碗盘摔碎,倾倒的酒壶滴溜溜滚落在角落。 亭外听到动静的侍卫迅速闯入将颜祯护在身后,拔出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直指向皇帝。 皇帝的脸色涨的通红,呼吸间都带着强烈怒意,他的胸膛急剧起伏,像是受到了无法忍受的侮辱,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霎时间,鲜血四溅。 皇帝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哄好颜祯,他能不能活命就看颜祯了,颜祯是他唯一能翻盘的机会,可是想到颜祯方才的话……他还是无法遏制自己胸膛间涌出的怒意。 “你说要我做你的奴宠?” 颜祯推开挡在面前的侍卫,她愣愣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会对你好的。” “哈——好一个对我好,你对我好就是让我做你的掌心玩物!”皇帝咬牙切齿道:“生死都由你操控嘛。” 颜祯从没见过皇帝这副摸样,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只愣愣地重复皇帝之前的爱语,“你说无论遇到什么,你都会一直爱着我,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你说只要和我在一起,是不会顾虑旁人的眼光的,这辈子只会和我好,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啊……” 颜祯的语气充满迷茫。 皇帝被气得直抖,他说的是会给颜祯皇后之位,椒房独宠,哪怕之后朝臣上书劝诫他也绝不会宠爱旁人,除非颜祯实在无法生育。 颜祯是颜柳的独女,颜祯以性命相逼强求颜柳保住皇帝的性命,皇帝认为这是可以成行的,去年岁末起各地灾情有所减缓,皇帝想只要撑过这几年,等颜祯诞下皇长子,那皇帝的皇位就稳固了。皇帝想为此他独宠颜祯也无妨,可谁料想……皇帝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直觉要憋出内伤来。 “祯儿,可是这样我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啊!你忍心让我在史书上留下这样荒唐的名声吗?” 皇帝的眉眼间满是脆弱,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愧疚道:“对不起,吓着你了吧,是我不好,听到这个再难受也不该吓到你了。” 皇帝上前想要拉住颜祯的手,颜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皇帝愣在原地,他往日是稳重成熟的,现在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受伤和后悔,他低声说着对不起,小心翼翼地提出“责罚”他的办法,只希望心上人不要再生气。 颜祯丝毫不吃这一套,她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有太多的人在她面前要小心谨慎,恪守尊卑礼仪了,皇帝是尊贵,可末帝就不尊贵了,抛弃感情,颜祯觉得皇帝的道歉太过敷衍,是他在自己面前仪态全失,且还险些伤到自己,还是在自己为他考虑替他谋算生路的时候。 颜祯面上没了往日的娇俏,也没有了茫然,她神情冷静,目光清明,不像是沉浸在爱意中的少女,反而拿出了她在前朝时的态度。 此时的她不再是将皇帝看做是自己的准后院中人,她拿出了看待一个皇帝的态度,只稍一思考,她就明白了皇帝原本的打算。 她不蠢,她只是受制于自己的教导,她理由当然地认为皇帝喜欢她,自然是要嫁给她的,她当然知晓皇帝是大齐的末帝,但历代王朝覆灭,曾经尊贵无比的公主也不过是供人赏玩的宠物,好些的下场就是被冲进新帝的后宫中。 大齐的皇权早就衰落,颜祯真心觉得自己享用皇帝不会受到制衡,她的生父有九成是萧景,她的娘亲是颜柳,她理所当然有资格享用皇帝。 她是真心喜欢皇帝的,所以颜祯想除了不能让孩子有皇帝的血脉,其他的事情她都会纵容皇帝的,正如皇帝之前和她允诺的那般——纵然有朝臣劝诫,颜祯也会一如既往地宠爱皇帝。 只要皇帝更名改姓做个样子就好,颜祯相信朝臣不会没眼色指着自己的后院中人说是大齐末帝,史官也不会记下这一件事。 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罔她还去求了娘亲,娘亲和萧景联手称帝已经让下面的人有所不满,她收皇帝进后宫,也会让下面人担心他日皇帝得势会不会找下面人的麻烦,她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反对,却没想到——我喜欢的是个人渣、畜生啊。 “你有想过我会被天下人耻笑吗?有想过我会在史书上留下怎样荒唐的一笔吗?被情爱冲昏头脑的蠢货,所以甘愿放弃皇位去做别人的所有物吗?” 颜祯想冷静不失风度地说完的,最后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了起来。 皇帝陷入了和颜祯之前一样的迷茫之中,“你是女人,天下不会用这种眼光看你啊。” 颜祯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她想不显狼狈地做出高高在上的态度,讥讽皇帝的异想天开,可最终她还是笑不出来,却险些要哭出来。 在泪水涌出眼眶的前一刻,颜祯果断转身离开,她不要在皇帝面前露出一点难受,这会显得她太过愚蠢,竟然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东西,颜祯心内翻江倒海,有自己被辜负的难过、有喜欢上人渣的恶心、有对自己眼光的怀疑、也有不知所措……她想去和娘亲诉说心中的委屈,却又碍于面子,说出去一定会遭人嘲笑的啊! 颜祯对周边的侍卫下了封口令,要求他们不能透露一个字。 皇帝听到,以为颜祯还是爱着自己的,所以担心话传到颜柳她们的耳朵里,皇帝的心稍安,又想着下次见到颜祯该如何哄她,女孩子家最是心软,只要操作得宜,颜祯一定会舍不得他被人指指点点,说他不知廉耻竟然靠着伺候女人活下来。 五月十一,皇帝于寝宫离世。 颜祯瞧着殿内飘下的白绫,这回她终于可以勾出笑了,我年少的荒唐和被戏弄的过往就这么掩埋在尘土中吧。 颜家和萧家并立为宗室,族中多人被封王,不似大齐,宗室王爷没有插手地方事务的资格,只有监督之权,需要上书给朝堂,再由朝堂派遣御史查看当地官员是否有违法乱纪事。 唯一的例外是,颜柳执意封盛泉为王,在多人劝说下,颜柳最终松口盛泉的子嗣可以不为王,拆出两个公爵世袭罔替,但盛泉必须被封定北王。 颜柳和萧景长寿却不等于他们能够一直和平相处,他们都不曾放松对自己势力的管控,朝堂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但由于颜祯的存在,朝臣们的下一代却又有着重合。 自此,大楚建立,年号天授。 大齐皇室无德无能,上天降灾祸于世间,二帝联手赈灾数年,有感于天下离乱,百姓多苦,终究顺应天意,建立大楚。 第16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3 颜柳登基后,对大齐的制度做出改进,放开了女子科考的限制,而不是如大齐之前要求女子必须要在指定书院学习,并且得到书院的推荐后才有资格参加科考。 除此之外,朝堂官员的蒙荫也可以给女儿,而并非强制是男子。 制度改进没有受到太多的阻力,受限于当前世界的生产力发展,读书人终究是少数,少有人家能培养女儿读书科举,放开科举限制,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 至于蒙荫,这也是给官员们选择的机会,大家有儿子自然不会考虑女儿,但风寒就可能要了成人的性命,更不必说是婴儿了,此时幼儿夭折率极高。 在朝的官员中就有几人无嗣,要过继族中子侄做嗣子。 大齐允许女子继承爵位,但女子的身份改善大多是在勋贵阶层,发展至后期,勋贵中女子承爵的大多是祖辈为女子获封爵位,否则就算侯爷无子,宗族也不会允许他让女儿承爵,终究是外姓人啊。这样的思想会在不经意处体现出来,颜柳不会也不考虑去强令更改它,因为她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这一生若能让天下人得温饱就足以彪炳史册了,她要做的只是让更多的人走出来,走出来的人多了就会自发维护自己的利益。 颜柳要朝廷背书的是女子承袭家产后,若是被人夺了财产可告官,等同于妻夺夫产,嫁入门中的夫婿等同于宗法意义上的妻子,原来还能钻的空子统统堵上,赘婿的后嗣若是改为父姓,视为不孝,罪当处斩。 一时间赘婿大为减少,男子都不愿意受这番耻辱,同时,无子的有产者愿意让女儿承继家产的人数增加许多——我一生积蓄不是给了外人,有朝廷保证我的姓氏、香火不断,那给亲生女儿总比给族人好啊。 至于没人做赘婿……就出现了一家之中母亲以泪洗面,想着女儿无夫该如何,父亲却对女儿细心教导,主打一个男子是何等无情无义的东西,贞洁都是笑话,你长大了还没碰过男人那才是会被笑话的啊! 至于以前的教导统统给我忘了! 至于夫婿——他又不能生孩子,要他做什么!之后更是形成了留子去父的风气,往往继承家产的女儿到了适宜生育的年纪就会收人入房,怀孕之后就会立即将后院的人统统发卖到千里之外。 自此以后,嫁娶相当于再次区分俗世意义上的“男女”。 颜柳喜欢萧景,但长寿不意味着她会长久地握住权势,她不得不防,她需要一支完全听从她命令、并且也只能依靠她的特务机构。 颜柳采纳了崔仪的建议,放弃使用内监担任东厂首领,她任命崔仪为素衣卫首领,并由她从各地招揽人才组建素衣卫。 “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走上这条路?” 无论怎么更改名字,素衣卫就是要为君王做脏事的,是和朝中百官对立,在必要时刻,会被君王抛出去用以平息朝堂的怒火。 崔仪毫不犹豫地应声了,她做此事心甘情愿、乐意之至。 素衣卫不需要有多高的才学、怎样的心思灵巧,只要心肠够狠、手段够毒,最重要的是和俗世没有什么牵扯,就算被君王下令处斩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出面说情,生死荣辱都在君王的一念间! 崔仪故意挑选娘家、夫家都无立足之地的女子,她们想做人而不是物件就必须要效忠颜柳,而不是萧景,若说内监还会顾念宗族,那么这些人想的就只有自己,让自己独立的活着,有自己的落脚之地。宗族视她们为迟早给别人家的外人,夫家视她们为外人,要在夫家能有些底气,就必须拼着性命一次次挣扎求生出一个血脉相连的男嗣,可今后还要看子嗣的脸色。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走出去,哪怕只能活几年之后会被君王舍弃不得好死,那风光过,不枉来这世间一糟。纵使史书上没有好名声,那也是有了我的名姓啊。 崔仪当时对颜柳道:“主公,我是这么走出来的,我知晓她们的处境,只要她们走出来了,就不会有人再想走回去了。也因此,会对主公极为忠诚。” 而这也恰好堵上了颜柳改善女子处境最重要的一环,有产者且无嗣只有女儿的人少之又少,而女子能读书明理通晓经文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多都是被蒙蔽双眼在后院活着,而大多生活优渥或者过得下去的人也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 素衣卫中大多是被娘家草草贱卖,到了夫家也难以度日的人,也有是不甘心自己一生困于后宅,咬牙走出来用性命赌一番天地的人。这些人没有退路,也没有依靠,是君王最好的刀刃。 如此,走到台前的女子会增多,而到了一定的数量就会形成自己的利益集团,自发维护女子走出家门的权利。 而朝臣们对女子出仕的反对也会和历朝朝臣对东厂的反对结合在一起,朝臣越发厌恶反对,素衣卫就会对帝王越发忠诚,如此在久远的以后,也会有帝王希望重启素衣卫,对女子束缚越严苛的时代,帝王就会越发信任素衣卫。 至于因此造成的女子为官的糟糕名声,颜柳并不是很在意,她还能活近七十年呢,只要后面几代人出仕的人多了,总有天资出众值得重用的,朝臣越不能容忍她们,她们就只能越发拥护颜柳,如此,颜柳的地位也会越加稳固,这是相辅相成的。 素衣卫的名字是崔仪起的,颜柳同意了这个名字,对外说是希望素衣卫拥有清白的操守,也有好事人私下议论说是素衣卫中大多是女人,女人嘛,素衣也可以指她们纯洁无暇呗。这时,说者和听者都会露出意有所指的笑。 而崔仪起这个名字没有旁的想法,丧服为白,进素衣卫的人象征着过去的自己已死,自此,她不属于父家也不属于夫家,死后也只会葬在素衣卫的坟地中,世间的伦理道德和她们再无关系,她们要做的只是帝王手中的刀刃。 崔仪正式组建素衣卫的那天,她求颜柳给她赐姓。 帝王赐姓都象征着恩宠,但颜柳知晓崔仪看中的不是赐姓的荣耀,她只是想和崔家分开。 颜柳帮崔仪的父亲崔作良得到萧景的信任,但这步闲棋还没来得及使用,她就已经和萧景达成了共治天下的合作。由于此,崔作良并没有亲近崔仪,明面上父女终究是属于两方阵营。 但是崔仪还有姨娘和她的胞兄,颜柳称帝后给崔仪封了侯爵,崔仪看出自己生母的想法,也明晰胞兄心中的想法。 “你确定吗?若是以后你这一脉子嗣断绝,朝廷直接剥夺你的爵位而不是从崔家过继?” 崔仪释然道:“臣并不似家父一般,对身后香火供奉有执念。” 她想和曾经的崔媚儿断的一干二净,她位极人臣,对崔家的庇护早就超过了一个庶出且被嫡母厌恶的女郎为崔家带来的好处,所以她的爵位不会留给崔家,从她这里重开族谱吧。 “好。”颜柳侧首看着身旁的史官道:“记下来,等孤百年后,长兴侯陪葬帝陵。”和帝王同享后人祭祀。 颜柳最后给崔仪赐姓为柳,取她名中一个字,取她祖母的姓氏,象征对崔仪——现在是柳仪的宠信,也是对朝堂明告颜柳组建素衣卫的决心。 柳仪叩首领命,当年冷意刺骨的夜晚,是主公向那个“不知廉耻、勾引来客”的崔媚儿给出了求学名额,拉着她走出了无边绝望之中。她对帝座上的人报以无上忠诚,颜柳报以荣华富贵。 那么,就让她拉其他人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此后,素衣卫为颜柳做了许多事,当然也为颜柳带来了的不少麻烦。 素衣卫的人为自己取的名姓成为了她们在史书上的名姓,她们也不允许她们的父族、夫族因为她们而在史书上留名,素衣卫内形成了独特的风气,以无宗族为傲,名姓不在族谱为荣。 素衣卫的人结局有好有坏,有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也有寿终正寝,有臭名昭着、遭万人唾弃,也有得人传颂、获封世袭罔替的爵位。 但无论如何,素衣卫在大楚历史上具有特殊地位,它的存在对大楚乃至于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16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4 颜祯再次怀孕了,三年前她诞下长子,按理应该让她的身边人避孕,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颜柳屏退侍从,也命令身边的史官退下,之后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将颜祯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知道你宠爱他,平常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你身为国之储君,怎么能沉溺儿女私情到了不顾自己身体的地步!! 你不知晓轻重他都不知晓劝你吗?善妒成性,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不顾你的身体!” 颜柳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先前萧景劝过她,她险些要直接干涉女儿的后宅事。 颜祯讪笑着给娘亲倒茶,“娘,意外,纯属意外,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颜柳冷哼一声,终究舍不得怀孕的女儿小意讨好自己,只冷冷警告道:“若再有下一次,我绝不轻饶他,你赶紧让他避孕。” “是,是,女儿保证绝没下次。”颜祯赶忙答应下来,心内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待颜祯走后,颜柳对着从内室走出的萧景抱怨道:“若非当年她和末帝闹得不欢而散,甚至求了我要亲手送末帝一程,我今天定然不会如此轻饶邵俊康!” 颜祯虽然极力隐瞒当年之事,但彼时她才多大,颜柳要是不清楚事情经过才是有问题,但颜柳心疼女儿,也知晓颜祯却不过面子,就一直没戳破此事。 等之后颜祯看中了邵俊康,颜柳这才放下了心,二话不说答应了颜祯的请求,这人只要女儿喜欢就好,可谁料这人也出了问题。 萧景却看得很开,道:“祯儿心中有数,她行事远比你我稳妥,当年她窥出末帝的心思就果断下决定,可见祯儿绝不是因儿女私情不顾大局的人。” 颜柳也想到两人之间的事,她捂着额头,道:“嘶——还好祯儿没有学你我,我现在才知晓父亲当年有多克制,若是祯儿也说喜欢上了一个要和她平分江山的人……” 颜柳不敢再想下去,这么一对比,她霎时间觉得祯儿再好不过了,只要祯儿不学她的双亲,做事出格一点也没关系嘛。 萧景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笑着用笔杆挑起颜柳的下颔,道:“怎么?柳柳对你我之间的事有旁的看法?” 颜柳握住下颔处的毛笔,调笑着道:“是啊——我想起了某人主动搜寻避孕措施呢。”嗓音压低,眸中满是认真,道:“阿景,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 颜祯这件事悄然无声地过去了,但邵俊康终究在二帝面前留下了恃宠而骄、罔顾储君身体的印象。 三年前颜祯怀孕诞子十分顺利,并没有像颜柳曾险些难产,所以她对此事并不十分上心,这才有了这次的意外。 邵俊康确实没做避孕手术,但颜祯和他行房是做了些避孕措施的,颜祯心内也有所猜测,这个孩子或许是她上次酒后意外所得,不过也说不准。 颜祯对外默认是邵俊康的孩子,推脱是因为她与邵俊康夫妻情深,又年轻做事大意没有及时避孕才有这番意外,倒也不算是大事,只是邵俊康要被人在背后说两句行事霸道、不知分寸,还是小家子出身上不得台面之类的话了。 但总比让人知道这是颜祯醉后着急宠幸人,连人做完避孕手术的几天都等不得要好,这是要给颜祯落下一个贪恋美色的名头,要知晓,颜祯怀孕一是可能有生命危险,二是为了颜祯的身体,她会有近乎一年无法正常视事。 颜祯对着邵俊康深情款款道:“委屈你了。” 邵俊康冷着脸,颜祯劝了几句也觉得索然无味,悻悻离开。 颜祯心内对邵俊康产生了不满,邵俊康确实没做避孕手术,这孩子也有可能是他的,对外说的理由也不算错啊。再说就算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是孩子的父亲,自己为他空置后院多年,偶尔碰一次旁人他摆出这副姿态做什么! 尤其还是自己怀孕的时候,娘亲都没有对自己摆脸色,他有什么资格啊!颜祯虽是恼怒,但终究还是帮着邵俊康对外隐瞒他对自己的态度,免得让他的名声雪上加霜。 颜祯原本想打发走了人,由于心内的不满还是将那夜宠幸的人留了下来,她瞧着那人的容色,不禁意动,可想到和邵俊康多年的夫妻情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安排那人在宫中偏僻角落住了,连名分都没给!足够体贴了! 邵俊康得知此消息,心内更加激奋,忍不住脱口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进宫!” “主子慎言。”下仆连忙查看外间是否有人,确定没人后长松了一口气,返回房内自然少不得一番安慰,外加细细开导。 过两日,邵家来人也劝了又劝,如此,邵俊康才和颜祯和好如初。 当年颜祯看中邵俊康就是因为此人容色出众,五官深邃立体,神采飞扬,身姿挺拔宛如青松,颜祯是很喜欢他的,至于邵俊康家世一般,只是郡县富商家的子嗣,颜祯并不在意,她已是人间极贵,挑选夫婿只要按照她的喜好就好,并不需要夫婿有显赫的家世。 至于邵俊康的才学……颜祯才不看这个,她回后院可不是和人讨论天下大势、民生多艰的,大概知道些文墨就好,能写一手好字用以解趣,能跳个剑舞用以玩乐……至于能通晓些君子六艺就更好了,也不要他学得极好,颜祯真想要听琴,京城多的是在此方面研习多年的大家,颜祯看的是这个人。 邵俊康要真要懂得太多,甚至年纪轻轻就能和前朝大员一般对天下事独有一番见解,那颜祯才要担心呢。 邵俊康正值年少,容色是最好的时候,所以当邵俊康求和时,颜祯自然和他重归于好,但两人间终归还是有了裂缝。 “祯儿,等孩子出生后放到我名下吧,孩子是嫡出身份能高些,我会将他视若亲子。” 邵俊康不喜欢这个血脉不明的孩子,他说这话是为了向颜祯表明自己的不介意,进一步修复和颜祯的关系。此外,也是听取了家中的建议,为了家族委屈自己,将孩子放到自己的名下养大和亲生子没什么不同,总不能便宜了西北角的人。 颜祯饶有深意地看了邵俊康一眼,她这一生只会有两子,每一个孩子都要耗费她一年的时间,来之不易,于她而言,孩子才不会有嫡庶之分,孩子的数量越少且耗费长辈的精力越多,就越显得珍贵。 至于这孩子的生父不明,这算得了什么大事,孩子的尊贵又不来源于父族,也不能强求颜祯为了确定孩子生父的身份,一直睡一个不怎么喜欢的人吧。 她原本想着族谱上就不写孩子的父亲,孩子直接抱到前院养着就是了,过些年再慢慢放出风声孩子的生父不明,时过境迁,旁人不会抓着她年少的事情不放,也会猜测是不是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的外家都是邵家,所以才有这种说法。 所以孩子放到邵俊康名下,只会让邵俊康的地位更稳固,对邵俊康只有好处全无坏处,反而还给孩子多加了一份孝道的辖制。 颜祯瞧着端坐在侧散发独特魅力的邵俊康,抚摸着他细腻毫无瑕疵的肌肤,果断答应了下来,放他名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为这件事让他和自己闹别扭。 数月后,颜祯诞下次女。 *** 柳仪跪在殿下,向颜柳叩首道:“臣斗胆求陛下一件事。臣福薄,膝下至今没有能继承爵位的女儿,求陛下允臣孙女继承爵位。” 颜柳诧异道:“我并没有限制你的爵位只能女子继承啊。” 天地良心,她只是保证女子继承爵位不会受阻,可没有限制爵位继承的性别,不说旁的,单说柳仪,总不能她生不出女儿就让她一直生吧,颜柳可没疯! 第16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5 柳仪心内泛苦,她困于过往经历,心中是非常想要个女儿继承爵位的。 柳仪在怀孕前从来不觉得要个女儿是什么难事,她幼年听着生母的指责长大,她的嫡母生了两个嫡子,姨娘和嫡母不对付,自然少不得在她耳边念叨——你若是个儿子该多好啊,这样你哥也能有人依靠,或者就是因为生了你,我才给东院那个贱人嘲笑,东院那位姨娘生的自然是男嗣。 柳仪见多了宅院中没有诞下男嗣整日以泪洗面、遭夫家厌弃的妇人,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她每次参加宴会都能听到些风声,没福气怀上的、怀了落胎的、生了却是个女儿的……往日举止得体的夫人们聊起这些总会用些不堪入耳的话去评判她们,同时也对着晚辈三令五申地强调子嗣为重,她们嫁人后最重要的就是为夫家生儿育女。 柳仪被姨娘教养长大,姨娘也希望她能攀得高枝得了大人物的喜爱,这样也能帮兄长谋取一官半职,她学的也是妾的手段,父亲宠爱姨娘,也并不在意一个庶出女儿被如何教养,只要能让姨娘消停些就好。 柳仪知晓旁人在背后对她的讥讽——其中最多的就是她那个妖妖娆娆的模样,一看就是个身子骨差生不出儿子的。 哪怕柳仪离开了崔家,可她还是受到了过往的影响,尤其她的长相确实是艳丽一款,并不是长辈口中的宜男之相,所以柳仪从来没想过她会一连两胎都是男嗣。 柳仪第一胎是男嗣时,她还以为是意外。 等她第二胎又被确认是男嗣时,柳仪大为不解。 尤其是她的姨娘又又又上门对她哭诉兄长膝下至今无子。 柳仪百思不得其解,有兄长的例子在前,加上她过去被人的评判,自己应当是宜女的啊,她思考了许久,最终确定还是夫婿的问题。 柳仪的夫婿是个极温柔体贴的人,和他在一起,柳仪能暂时忘却前朝的烦心事,感到放松和舒适,柳仪和夫婿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在第一胎是男嗣时柳仪也没有想过再纳他人入府。 当然若是她早知道是夫婿的问题,她一定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纳新人的,孩子可是要我生啊啊啊! 哪怕柳仪再不甘心,她也不会再冒着损伤身体诞育子嗣了,她上次怀孕已经是动摇她在朝堂的地位了。 可柳仪并没有放弃要女孩继承爵位的想法,我没有女儿还可以有孙女嘛! 这就有了她的请求。 颜柳道:“你是想让你的孙女做二代长兴侯?直接跳过她的父亲继承爵位?” 柳仪毫不犹豫道:“臣是有此打算,若是臣无孙女那就让臣的曾孙女为二代长兴侯。” 柳仪膝下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可柳仪现在对颜柳说此事,是打算彻底做实此事,帝王金口玉言,以后旁人对侯爵动了心思也没有办法了。 颜柳盯着柳仪许久,方道:“你打算让长兴侯一直是女子袭爵?” “臣的心思瞒不过主公。”颜柳的亲近人还是习惯称呼她为主公,这也是象征着她们的帝宠仍在,“臣观历朝史书,多有三代就搞丢了爵位的不孝子孙,臣有私心,想让爵位一直传承下去。” 颜柳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柳仪的眼光一直很敏锐啊。 颜祯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颜柳不可能逼着女儿一直生,要不是意外,颜柳都不会同意颜祯生第二个孩子。而颜柳也不可能冒着皇位不稳、皇家父女相残的可能,跳过孙辈选取曾孙辈继位。 对于颜柳说的百年寿命,颜柳的亲信有人信,有人认为是颜柳想和萧景在一起的推脱之言,但总归他们面上都是相信的。 但就算颜柳在世时可以等着曾孙女继位,那么她百年之后呢?颜柳不能保证曾孙女的孩子性别是女啊。 那在此情况下,柳仪提出的请求恰合了颜柳的心意,一个从始至终都是女子袭爵的长兴侯再好不过了,这是一个大楚鼓励女子出仕的符号。 这个符号的意义不在于当下,而在于以后,假若颜柳的几代后嗣都是男子称帝,长兴侯府的存在就表明大楚还是鼓励女子出仕的。 起码在颜柳死之前她都会让长兴侯府长盛不衰,享有与众不同的地位。待她百年后,帝王想除长兴侯的爵位,出仕或者心有抱负的女子也会自发维护长兴侯府的延续,因为长兴侯府已经变为了一种象征。 柳仪选的机会恰到好处。 “孤允了。” *** 柳仪诞下二子后,放弃了继续怀孕的想法,但还是研究了下连续两胎是男孩的原因。 崔仪发现她的夫婿家中几代都鲜少有女儿出生,又思及时下的风气——家中兄弟众多的女儿家往往会被认为宜男,同理可得,我是家主,我生不出女儿,这就是他的问题啊! 当柳仪对着疾医提出这个问题时,疾医面面相觑,他们当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古以来,子嗣是男是女这不是妇人的问题嘛。但无论他们心中怎么想,碍于柳仪的权势,他们都诚恳表示非常有可能。 总不能让他们指着长兴侯的鼻子说,是你身体不行生不出女儿,子嗣性别和夫婿毫无关系吧,他们可不想去素衣卫的牢中走上一圈。 当然,有的疾医回去后马不停蹄钻研这方面的知识,数年后终于拿出切实证据表示胎儿性别只与男子有关,与妇人无关,这当然引起了朝堂乃至天下人的怒骂,甚至史书上也写了他谗言惑上,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位疾医得到了皇帝赏识,赐官为太医院院首,子孙可蒙荫入国子监读书,自此,家族一跃为士族。 此后的数百年间,有无数人坚持认为子嗣性别和男子无关,并对疾医的做法大加批判,但这并不能更改有相当一部分疾医转而研究产育。笑死,真金白银在眼前,旁人骂几句算什么?我又不指望青史留名。 毕竟女子生产是有可能死亡的,而大多人都想要自己的后代,所以只要是能在产育方面有建树的疾医,到各地——女子为家主的人家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毕竟妻子死了可以换,我死了可没有第二次生命啊。 第16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6 天授十九年,夏末。 颜柳和萧景都已年近半百,可时光似乎在他们的身上凝滞了,两人并没有显露出丝毫老态,这落在旁人眼中,更加相信大楚是承天所立,得上天庇佑。 颜祯膝下有两子,大楚还是遵循嫡长继承制,虽没有明旨,但颜祯的长子是公认的皇太孙。 按当初颜柳和萧景的约定,颜祯继承帝位的孩子随萧姓,名为萧观。颜祯的第二个孩子随颜姓,名为颜宛。 两个孩子地位尊贵,年幼时就被封为郡王,无人会唤他们全名,所以直到如今,邵俊康才知晓自己的长子竟然随的是萧姓。 邵俊康独坐在殿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心中一直有着遗憾——没有子嗣能承他的姓氏,他是颜祯的夫婿,他不能再找旁人有个自己的亲生子,长子是皇太孙也不可能随他姓,他一直不敢将这个遗憾说出口。 可长子竟然姓萧,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有一个随他姓的孙子? 他心中升出这个念头,就难以将它抛掷脑后,甚至越演越烈,日落月升,殿内都点起了灯火,他的心头越发炽热。 邵俊康想要有一个随自己姓的孩子,他今生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他不想无人祭祀他的香火,外姓人祭祀终究是不同的吧,他原本是想等长子继承皇位后再过继侄儿为嗣子,可现在似乎有了旁的办法。 萧观听完父亲的话,瞳孔震动,他不可思议道:“你想要我的孩子姓邵?” 邵俊康慢慢涨红了脸,道:“你随了萧家姓,我的孙子就不能随我的姓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父亲嫁人是自甘堕落?姓邵辱没了你的孩子!”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这两者不一样,萧家是皇族,我的祖父是皇帝啊!”萧观掰开了揉碎了给邵俊康讲这里面的区别。 大楚是颜萧两家建立的,所以他继承皇位就是姓萧也无妨,从他幼年起,萧家就有意亲近他和他培养关系,也是因为萧家的态度,朝臣们才会都倾向萧观,并且在爆出颜宛的生父可能不是邵俊康时,邵家也还能在京城风头无两。因为朝臣看萧家的态度就能猜出二帝的心思,二帝是想让萧观继位的,并没有在两个孙辈之间犹豫。 萧观的子嗣日后最低都是大楚的藩王,让他们改姓那就是让他们的后代失去继承皇位的可能啊,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邵俊康神情低落,道:“我这些年膝下寂寞,是我一时想岔了。” 萧观听到父亲的话,思及父亲这些年的处境,也是心下酸涩,再一次重复了之前的承诺:“父亲,您放心。就算我的妻子不是邵家人,我的侧妃也一定会是邵家人。”他又加了一句之前没有允诺过的话:“我的女儿可以随您姓。” 邵俊康听了没有转喜,那过继到膝下的也不过是一个姑娘,只不掩后悔地道:“我……”他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苦笑着道:“算了,你回前院吧。” 邵俊康想说的是什么呢?是他重复了千万次的话,是只能对长子说,并且长子也能理解他的话。 邵俊康年少时被颜祯看中选入宫廷,颜祯独宠他多年,饶是邵俊康年岁大了容颜不再像之前那么出众,颜祯的后院连年进人,但颜祯从来不允许他们对邵俊康有任何的无礼,也刻意限制了他们的品级,除了极得她宠爱的被封为庶妃,旁人甚至都是不入流的品级。 颜、萧两家都是大族,颜柳和萧景空出手来都整顿了族内风气,族内嫡支都获封王爵,大都不在京城。尤其是两家都懂得约束子弟,不允许他们轻狂。种种原因夹杂之下,邵家成为了京城中风头无两的家族,连素衣卫都会给他们家面子。 往往邵家举办宴会能让京城各家都给面子出席。 但这在邵俊康的眼中,还是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的。尤其是颜祯开始另寻旁人的时候,邵俊康想我是因为你的喜欢才要嫁人,我身边连个宫女都不能有,出入都受到限制,连出城打猎晚回城都要被怀疑贞洁。 颜祯可以找无数人,他却只能这么孤独地过着,甚至他都不能亲自养孩子,邵俊康想养长子,但是长子诞生后就被放在前院教养,直到五岁时,颜祯在邵俊康的软语相求中才允许长子每旬来他面前请安。 索性长子能理解他的处境,而不是和那个养不熟的畜生一样。 邵俊康想到自己向颜宛说自己的不容易,却被颜宛教训:“口多言是七出之一,请父亲慎言,父亲的一衣一食都是母亲提供,却对母亲心怀怨怼,这不是父亲该做的事情。” 邵俊康提心吊胆了许久,一边愤怒颜宛看杂书移了性情,前朝是有七出之条,但大楚并不鼓励七出,一边担心颜祯会就此事来问他,幸好颜宛没有对颜祯说过此事。 邵俊康和长子谈过后,消停了一阵,但长子所说的过继孙女到他名下,让他产生了别的想法——既然都要过继,还不如过继那个杂种。 颜宛的血脉不明,至今不能知晓究竟是邵俊康还是旁人的骨血,邵俊康也疑心颜祯当时不止碰了他和偏院那个贱人,但他不敢问,他心中已认定颜宛不是他的孩子,父女间也没有什么相处的情分,邵俊康是很不喜欢她的。 邵俊康原本打算让颜宛嫁给他的侄儿,这样也能抬抬侄儿的身份,还能让侄孙有个爵位。 但这几年随着颜宛长大,邵俊康的心思就淡了,原因无他,颜宛太浪荡、不知廉耻了。 颜宛身边伺候的人有男仆,而且个个容色都极好,邵俊康曾经想管过,他试探着对颜祯说了此事。 颜祯觉得女儿喜欢好看的人伺候不是大事,她不准备让女儿继承皇位,女儿今后只能是个闲散王爷,那么对她也就没有过多的要求,女儿和长子不同,长子的一言一行是天下表率,自然不能贪恋美色。 但颜祯还是被邵俊康说动了,她不觉得下人真的胆大到不顾主子身体勾引主子,但是以防意外,她还是将身边惯用的人拨到了颜宛的院子中,也将她院子中的人好生敲打了一番,若是有谁敢在主子年幼时勾引主子做那种事的,连着身后的宗族都别想活! 众人自然都是应诺,颜宛身边伺候的人日后起码也会是王爷府上的管家,谁都不会做出这样不智的事情。 在颜祯眼中,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邵俊康在背后却是憋了好长时间的气,这也太、太荒谬了! 在邵俊康眼中,颜宛是他认下的女儿,若不是他,颜宛就是个被人耻笑父不明的杂种,他养着颜宛就一定要得到些回报。 邵俊康也在私下暗示过颜宛,想让她和侄儿成亲,所以是不是贞洁为重。当时颜宛虽不情愿但也表示会想想,等过了两天,颜宛气冲冲地跑过来告诉他,他那侄儿不是东西,小小年纪身边就安排了一大堆丫鬟服侍,竟然连守夜的都是丫鬟,不知廉耻!不堪为夫!所以她不会娶那个人的! 邵俊康又又又被颜宛气着了,他气得第一次在长子面前诉说委屈,说尽了颜宛这些年对他的不孝行为。 萧观听了皱着眉跑去训斥胞妹,结果被颜宛扫地出门,颜宛还直接跑到母亲面前哭诉,她没有说父亲要给她说亲的事情,她还年幼只以为邵俊康是他的亲生父亲,外面的传闻都是假的,所以不想说此事让母亲觉得父亲手伸得太长,现在就盘算着让邵家出一个王妃——是的,颜宛一直以为是邵俊康是打算把侄子嫁给自己。 颜祯听了大怒,将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核心就是你要爱护手足,你是她兄长是为她撑腰的不是让你端着兄长架子去骂她的!又罚了长子禁闭和抄书,萧观禁闭时,他还被师傅们一一训斥,朝堂上也上书觉得萧观做的不对,应该要给萧观另选严师。 这场风波持续了半个月,由于萧观兄妹两的闭口不言,无人知晓是邵俊康挑起的这件事,但也让邵俊康从此不敢再多管颜宛。 萧观怒斥胞妹这件事之所以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就在于他是公认的皇长孙。 于颜祯看来,我死后你是这万里山河的主人,现在就因为你胞妹举止跳脱责骂她,那以后是不是还会因为谗言责罚你胞妹啊?前朝的藩王旧事(虽然是我父母携手将他们抄家灭族的)不能不防啊。 于朝臣看来,你体恤手足这是该有之义啊,别说颜宛不遵循礼仪,在宅院内跑跳,就是她以后和你争夺皇位,你因为她是你唯一的胞妹,你都不能要了她的性命!退一万步讲,你祖父、祖母、母亲俱在,怎么能现在苛刻胞妹啊! 当然,朝臣私下不免嘀咕皇长孙的气量狭小,不说颜宛年纪尚幼,对比前朝那些藩王做的事情,就是颜宛成人后在后宅骑马那也是玩闹事,御史都不稀罕上书的! 既然颜宛不能嫁入邵家了,邵俊康又被长子的话勾起了心思,既然这样,那就让她随我的姓氏吧,这样她就彻底没了继承皇位的资格,长子的女儿日后可以姓颜嘛。 邵俊康一直想着要怎么对颜祯说此事,所以当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两人浓情蜜意之时,颜祯嘴上说着什么都答应他时,邵俊康脱口而出:“那把宛儿过继到我名下吧?” 颜祯含笑着掐弄着邵俊康的胸膛,道:“宛儿不就在你的名下嘛。”此时提起女儿有些不好,“好了,不说她了,你比前两日清瘦了些啊。” 邵俊康心下冷嘲,后院谁不知晓颜祯近来喜欢人清瘦之态呢。他没有转移话题,反倒停住了动作,道:“我要她随我姓。” 颜祯听到这句话,情欲稍减,理智回笼,她盯着邵俊康看了两秒,玩味道:“我若是不答应你要如何?” 她说完,手向上点住了邵俊康的唇,到此时,邵俊康还有反悔的余地。 可他像没脑子一般重复了一遍,又暗示般瞄了一眼身下。 颜祯的神情霎时间转冷,邵俊康一连犯了两个大错,此时颜祯已经没了情欲,抬手推开他。 邵俊康没反应过来,他愣愣道:“你不要了?” 颜祯“噗嗤”笑出了声,她是不喜欢身边是聪明人,但是邵俊康简直是个傻子,她直接被气笑了。 邵俊康是她年少动心的人,又出于对他的尊重,颜祯从来不将那些手段用在邵俊康的身上,时间久了,这让邵俊康产生了错觉,情爱是让两人欢愉而不是他是让颜祯欢愉,颜祯有随时喊停的权利。 颜祯瞧着他傻愣愣、还搞不清楚形势,心下一软,或许他就是糊涂了,她道:“谁在你耳边撺掇你的?让颜宛改成你的姓氏?” 颜祯着重强调了颜宛两字,她希望这不是邵俊康自己想出来的,她给出了一个选项,“是邵家撺掇你让你这么做的吗?” 邵俊康再傻也感觉到不对劲,他循着自己的心意先保住了邵家,“不是的,不是他们,是我自己想的。” 颜祯抿起了唇,道:“那你为什么这么想?” 她想邵俊康只是个寻常人,看不清形势被旁人糊弄了也有可能,朝堂上都是人精,眨了眼都能想出八百个坑人的点子的主,尤其是母亲和父亲至今不显老态,素衣卫又煊赫一时,她们不想让观儿继位,想扶持宛儿也是正常的。 谁料——“观儿就是随了萧姓,宛儿随我姓又怎么样?” 颜祯再也无法为他开脱,她像是从未见过他一般,震惊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邵俊康意识到了不对,此时不能反悔,只找补道:“我没想让观儿的子嗣随我姓,我只是让宛儿随我姓。观儿是想着我们孙女随我的姓,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宛儿的父亲不明,我做她的父亲也算是对她有恩,她随了我的姓氏,日后我们也能更加亲密。实在不行,那能让宛儿嫁到邵家吗?” 邵俊康越说,颜祯的脸色越黑,直至黑如锅底,她扬声唤了人进来。 第16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7 深夜,东宫。 东宫内的灯一盏盏亮起来,下人们垂手立在两侧,噤若寒蝉。 颜祯面色难看地高坐在上首,邵俊康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下首,夜风吹进殿内,邵俊康用手拢了拢中衣,却还是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 萧观被人从睡梦唤醒,他急匆匆赶来就见到这副场景,萧观迈进殿内的脚步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走进殿中,带着十足十亲近地向母亲问了安,又劝她保重身体,夜间寒凉,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明日处理,说这话时眼神一直向邵俊康处飘。 颜祯沉着脸,没有因为长子的讨好而松动,更没有顺势让下人给邵俊康披上一件外衣。 萧观心中一咯噔,意识到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许多。 颜祯考虑邵俊康的出身,担心他压不住东宫的人,从不在外人面前落邵俊康的面子,一直很给他脸面。 今夜邵俊康披头散发,只随意披了一件中衣,连鞋袜都没穿,哪怕在殿内的下仆守口如瓶,也是狠狠落了邵俊康的面子。 萧观原本以为是父亲在母亲面前说出了怨怼之语,无意间泄露了自己不想在后院的想法,但现在看来似乎有所不同。 有侍卫佩剑直接行至颜祯身边,站定后直面堂下的两人。 萧观见了,气血直冲脑袋,让下人看见父亲衣衫不整就算了,让侍卫——哪怕是母亲的心腹看见这算什么!这是羞辱!毫不顾虑自己的脸面! 萧观年轻气盛,又备受长辈期待,竟直接怒斥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侍卫眼中全无萧观这个人,他是颜祯的心腹,自然只听从颜祯的命令,皇长孙?还不是皇帝呢! 颜祯直觉今晚处处不顺,长子平日看着聪颖,现在怎么就看不清形势,先论君臣再论母子啊,母子连心,她是不会因此介意长子,但倘若她在气头上认为长子是藐视母亲呢,他都十六了,年纪不小了啊。日后定要好生教导他一番。 颜祯心中这么想着,面上神情没有丝毫松动,殿内的气氛凝重得紧,压的人心头沉甸甸的。 萧观仗着自己是母亲的长子,心中虽然知晓事情严重,但其实并不是非常害怕,母亲不可能真的拿自己如何。他先脱下外衣披在父亲的身上,父子对视间,萧观示意父亲安心,这才转身劝慰母亲。 颜祯见长子做法,眉头皱了下,邵俊康先是她的人,再是长子的生父,她让邵俊康这般,长子就不该做这些事,这会让旁人以为长子亲近父亲,对母亲不孝。 颜祯心中感到不妙,邵俊康说得莫非是真的,她劈头盖脸地问道:“邵俊康和你说过他要你的孩子姓邵吗?” “嘶——”殿内的下人们有的倒吸了口冷气,反应过来后,连忙用手捂住嘴。 在这里的下人都是颜祯惯用的下人,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的,见多了风雨,可此时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们彼此对视,俱能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惊骇。 萧观明白是什么事惹得母亲不悦后,心上稍松,“父亲是说过此事,但那是父亲一时想岔了,儿臣并没有答应此事。” “你真的没有答应吗?”颜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观脑中念头迭起,道:“是儿臣一时糊涂,想着父亲膝下寂寞,所以提出让女儿父亲姓。”他又急忙道:“父亲想通之后再三劝过我,是儿臣执意要这么做。” 殿内的下人俱都低下了头,竭力不让自己跪倒在地,万分后悔自己竟然听到这样的话,一边担心自己的性命不保一边祈求素衣卫千万别知道这件事。 “那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萧观低头请罪,偏多加了一句,“儿臣没想让嫡出女郎随邵姓,是想着选庶出女郎随父亲姓,这也是她对长辈的孝心。” 颜祯看不出喜怒,她盯着萧观良久,久到让萧观感受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脑中飞速想着,也想不出母亲这么生气的缘由。 “母亲——”萧观讪讪地唤了一声。 颜祯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应声,道:“邵俊康和你怎么说的?你全都复述一遍。” 萧观按捺住心内的不安,挑拣着说了当时的场景,极力希望将这件事淡化为父亲的一时糊涂。 颜祯静静听着,全程不发一言,萧观越说嗓音越低,坚持着复述完后,他突然意识到母亲是不是唤了父亲全名?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颜祯示意身旁下人带萧观回前院,萧观看不清今夜的事,他像是陷入了层层迷雾之中,迷雾背后是他不能看清的危险。 萧观没走,他双膝跪地,祈求道:“母亲,父亲千错万错求您看在儿臣的份上……” “你要为他忤逆我吗?” “儿臣不敢,只是他是我的生身之父……” “来人,送他回去!”颜祯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叱责道:“我生养的你,他是你的什么生身之父?” 萧观被人强行拉着出了殿,在他即将出去时,颜祯道:“慢着。” “母亲……”萧观惊喜回头,以为是母亲回心转意,却听母亲问道。 “观儿,你为什么不考虑让你未来的庶出子姓邵呢?” 颜祯的这句话没有任何的火气,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但却让萧观心神震荡,后背霎时间冒出冷汗。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萧观想回头解释却被下人们强请出了殿。 邵俊康为萧观求情,无非是他还小思虑不周全,他是我们的长子之类的话。 颜祯又回到了久远的以前,那时候末帝还没有死,她想自己为什么喜欢的都是愚蠢看不清自己却又贪心不足的人呢。 颜祯端起茶盏饮了口茶,叹气道:“你真的疼爱观儿吗?还是把他当作是为你乃至邵家争取利益的工具?你若真是考虑观儿的处境,就不该对他有这些要求,你看到他的尊贵却没看到他的为难嘛。” 颜祯已经不想谈夫妻之情,她喜欢邵俊康所以给了邵家飞黄腾达的机会,这些年邵俊康伺候得她也不错,事已至此,邵俊康和邵家已经是不能再活了。 长子亲近邵家,邵俊康也不甘于后宅期望拥有随他姓的子嗣,企图比肩萧家,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要推邵姓子弟为帝?要立邵家为皇室? 从古至今,外戚篡位的比比皆是,尤其邵俊康是男子,邵家是父族,邵俊康登基的压力远远小于前朝太后登基的压力,更遑论还可以让观儿的长子姓邵,美曰其名还宗。 颜祯不能知晓自己的寿数,若是未来观儿早逝,幼帝登基,让邵俊康垂帘听政,这天下就是落入邵家之手。 涉及到皇位,颜祯不敢也不能冒一丁点风险。相较于此,颜祯对邵俊康的感情就算不得什么了,她不想舍弃观儿,那就只能舍弃邵家了。 她现在只是想知道邵俊康有考虑过观儿的处境吗?邵俊康既然知晓这事有问题,那么为什么还要对观儿说呢? 邵俊康先是试图解释,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情绪逐渐陷入崩溃,他远比长子更了解颜祯,了解他的枕边人是一个怎样绝情的人。 颜祯直接把他甩到堂上他就感觉不妙,等长子来了她也没有丝毫回转,他在堂下哭诉求饶希望试图唤回颜祯的怜惜,可是也没有丝毫用处。 邵俊康快疯了,他不知道颜祯会怎么对他,心中害怕惶恐至极,可又觉得颜祯顾及长子顶多是将他囚禁起来。 他真的受够了! “我也想对他有感情啊,可是直到他五岁我才能见到他啊!我和他总共见了多少次你让我怎么有感情??!!” “他是你的亲生子,你应该对他有感情。” “没有相处我哪来的感情。”邵俊康充满恶意地道,“他是不是我的血脉还不一定呢。” 他想看颜祯失态。 颜祯神情平静,像是在说天地至理,“观儿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夫婿,你应当对他有感情,处处为他考虑。 你的地位稳固不止来源于我的恩宠,更来源于孩子。你们名下有一个孩子才拥有了在后院立身的资本,观儿不缺父亲,可你缺能让你在东宫立足的孩子。 是我将你的心养大了,我给你太多恩宠却让你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了。我当初应该为观儿挑选世家子为父的,不该怜惜你的处境将孩子放你名下的。” 邵俊康脸上血色尽褪。 颜祯抬手示意下人将他拖出去,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她的一生子嗣数量有限,不同于前朝子以母贵,本朝是父以子贵,当一个人不能生育也没有养育孩子的能力时,在后院他最大的价值就是讨主人的欢心。 颜祯怀观儿时,是有人劝过她要不要将观儿放到旁人名下,邵俊康的出身太低,邵家也不能给任何的帮助,不如选取京中的世家。 彼时颜祯和邵俊康的感情正浓,观儿确定是邵俊康的子嗣,她也想给邵俊康一个保障,就算日后她不喜欢他了,他也有子嗣尽孝,自己顾虑的子嗣的面子,只要不是大错都会优待他。 可没想到,邵俊康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体谅。 颜祯手撑着头,心中感到无限的疲累,有大齐末帝的前车之鉴,颜祯对邵俊康有这种想法意外、愤怒但心情还在控制范围之内,她感到疲累的是长子似乎更加亲近邵俊康啊。 希望长子能想开吧。 萧观想不开!他承认自己有错,但是父亲的问题真不算大错啊,可现在父亲竟然重病在床难以起身! *** 颜祯安排人“询问”邵俊康过去做的事情,以及改姓之事的经过,这其中邵俊康自然是吃了一番苦头。 当夜颜祯没有对长子的复述产生质疑,是因为颜祯已经决定不论死活,也要从邵俊康这里弄清始末,她只是想从长子的复述中窥出长子心中的想法。 颜祯翻看完桌上的资料,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邵俊康想让女儿嫁到邵家、长子知晓邵俊康不满现在的生活、长子心疼邵俊康只能困在后院……那长子希望怎么做? 颜祯第一次产生怀疑,她真的能教育好长子吗?长子的长辈俱在世,天下安定,他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挫折,手段粗浅看不懂长辈的脸色都可以算年幼,可这种事要怎么认为呢? 他毕竟已经十六,是能娶妻的年纪了啊。 “你同情邵俊康在后院的生活?” 萧观低头应了,在颜祯的要求下低声叙述了他这么认为的理由。他觉得父亲本来能自由自在,可现在只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中,连和女子多说一句话都要被指责。 “那你愿意让你未来的妻子身边有男仆服侍吗?愿意让她出行无所顾忌,可以随意在外面过夜吗?又或者是整日酒醉、仪态全无?” 萧观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憋出一句,“儿臣愿意,可是恐怕子嗣血脉有疑。” “嗯,所以你觉得我要怎么确定邵俊康的贞洁无损呢?” 这无关于邵俊康的意愿,萧观口中说的邵俊康本该过怎样的生活,只是在于颜祯的期望,这样能让颜祯安心且最省力——有着成熟的规矩制约后院中人,那么就该这么做啊。 “你觉得他不嫁给我就不用过这样的日子?那你怎么不想你未来的妻子不嫁给你也不用这么过日子呢?你为什么不劝你的师傅、劝朝中的大臣不要那么对待他们的妻子?” “她们不嫁人就没有办法活了。” 颜祯笑了,她温和道:“可邵俊康不嫁给我,他也没办法活啊。” “这不一样。” 颜祯耐心道:“哪里不一样呢?我是大楚的储君,我可以决定邵家的生死啊。” 她们不嫁人没法活是因为千百年的规矩,邵俊康不嫁人没法活也是因为当世的规矩啊。 萧观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 邵俊康病得难以起身,萧观被软禁在院子中。 二帝问起此事,颜祯推说是孩子担忧父亲,想在院中为父亲祈福。 颜祯竭力隐瞒这件事,她查明白了知晓邵俊康还没有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那就让邵俊康离世就好,她再选良家子为夫,过几年,让邵家淡出京城视线就好。 她身体康健,先教导长子几年,等长子年岁长了想通此事就好,就算想不通,她再想法让次女继位。 总之是不能将此事揭开,一旦放到前朝,那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 可是萧观担心父亲,已经不能等下去了,他想尽办法将消息传到宫外,让萧应明进宫见他一面。 第16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8 萧家对萧观寄予厚望,萧家费尽心力想培养出一个亲近萧家、视萧家为父族的皇帝。二帝也乐见其成,甚至连续四年都让萧观年节时陪萧景去祭祀萧家先祖,而非像其母亲一般每年轮换着去颜家、萧家祭祖。 萧观的启蒙师傅有萧家人,萧连元至死都没有去封地就是为了和萧观培养感情。萧应明是萧连元的幼孙,他做为萧景的伴读,陪着萧观长大。萧观年幼时是每旬见一次父亲,而和萧家人则几乎可以说是日日见面。 萧应明恭敬地行礼,像是听不懂颜祯的暗示,满口都是对皇长孙的关心,希望能见皇长孙一面,最后甚至搬出了二帝,说二帝也会担心皇长孙的身体。在萧家诸多子嗣中,他是最得萧景宠爱的晚辈,萧应明是能无诏面圣的。 颜祯抬了抬眼,这是说自己今日不让他见到长子,他就要去找二帝了。 颜祯生在颜家、长在颜家,她只会将颜家视作自己的亲族。二帝共治天下,在颜祯眼中就是颜家被迫和萧家共享天下,这些年过去,她看着是对颜家和萧家一视同仁,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会偏向萧家。 可就是因为将萧家当作外人了,才会对萧家多加抬举。 在萧家族中看来,颜祯属于颜家人,永远不可能越过颜家优待萧家的。萧家希望拥有一个亲近萧家的皇帝,颜、萧两家都是皇族,那也要有个高低之分吧。 萧家可谓是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到了萧观身上,誓要力压颜家一头。萧观的皇储之位离不开萧家的帮助,就是二帝想要舍弃萧观,萧家宗亲也敢进宫去闹上一场。 颜祯瞧着萧应明面上的担忧着急,心知不让他去见长子,他是一定会觐见二帝的。可长子做的事情……颜祯心内叹息。 颜祯不敢让二帝知晓此事,萧观有动摇颜柳为帝的礼法基础的意思,萧观有让邵家和萧家并列的想法……萧家该有的东西不是邵家该觊觎的,无论是子嗣姓氏还是王爵。 这都会让二帝重新审视萧观能否为储君,而二帝知晓了,素衣卫也会知晓此事。 素衣卫若是知晓观儿从未考虑过让女儿继承皇位,甚至还想让他的女儿改姓,就会立刻认定观儿想让她们回到内宅,然后——她们会不惜一切地攻讦观儿,让观儿被废,圈禁在府邸,甚至丢失性命。 观儿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她们都对观儿不满,想拥立宛儿。那么她们知道了这件事,她们不会放心让观儿做个富贵闲王,她们只会不择手段毁掉观儿,而萧家会因此和她们争锋相对,朝堂再起波澜,最后可能会发展到颜家、萧家的对立,因为——颜家的一切也是寄托在颜柳为帝天经地义的基础上。 颜祯望着萧应明的背影,心情复杂,希望长子明白她派人传的话吧。二帝不仅是他的长辈,也是他的君主啊。 *** 萧应明听完了萧观的话,明白了事情经过,道:“那殿下没考虑过将您未来的女儿立为储君吗?” 萧观抿了抿唇,沮丧道:“是我想错了,我已经对母亲深刻反省,可母亲并没有原谅我。” 萧应明长叹了口气,他是相信二帝有百年寿命的,那就是还有近五十年——直至萧观六十六岁,二帝都会在世啊,那么无论萧观怎么想他都表现出一视同仁的态度啊。 “日后殿下不能这么糊涂了。”萧应明劝道:“您的女儿也是皇家血脉,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您不该让她跟外人姓的。” 萧观心内不喜,他的父亲并不是外人。 萧应明没察觉萧观的异样,他飞速思考道:“储君疼爱您,帮您隐瞒了这件事,外界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日后殿下也不要再对旁人提起此事,等过上几天,是大朝会。族中长辈会上书请殿下入朝听事的,那时储君自然会解除对您的限制。” “父亲病重在床,我已经多日没见到他,我担心母亲借此想让父亲去京郊休养。” 萧应明诧异了下,殿下真的是被长辈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啊,这时候竟然还以为邵俊康能活。 “殿下!这件事不是小事!改姓不是关键,关键是会让旁人以为您不喜女子出仕,您想想素衣卫啊。” 萧观彻底不耐烦,自事情发生后,所有人都对他这么说,母亲一次次地训斥,母亲对他流露出的失望眼神,就连母亲身边的仆从看他都带着异样,现在甚至萧应明也这么说…… “我知道这是大事,我没这么想过,我已经彻底反省过了,我要怎么样你们才能知晓我没有这个想法!” 萧观从没想过限制女子出仕,他也没考虑过限制女子袭爵,这只是一场无心之失,为什么你们都要抓着不放呢? 萧应明苦笑,正是因为您没这样想过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才让人心惊啊,这意味您认为女子没有继承权是理所应当的啊。 正是因为颜祯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颜家人,下意识对颜家亲近,所以萧家才会早早地选定了萧观啊。 萧应明没有将话说出口,他知晓这时候不是劝殿下的好时候,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殿下反省就能过去的,还需要看殿下日后的行事,是否无意间还会流露出这样的看法。要过上几年,颜祯确定萧观没有这样的想法了,这事才算是彻底翻过去。 “你快点想想怎么让父亲别被送出京城,我知晓这种名义上说是京郊修养,可能就是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了。” 萧应明苦笑着摇头,殿下并不蠢,怎么在此事上就糊涂了呢? 他斟酌词句,又强调了一遍这事情的严重性,在萧观不耐的目光下,缓缓说出他心中的猜测——邵俊康活不了了,邵家或许还能保一保。 “这怎么可能?”萧观不相信,几番交流下,他最终让萧应明回去和萧家商量,无论如何,他起码要保住父亲的性命。 现在他觉得父亲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不是不行,只要人活着,那一切就都有转机。等母亲气消了,又或者他……登基了,父亲还有回京的可能。 萧应明先是安抚住殿下,临走前不放心又又又强调了一遍这事情的严重性,希望殿下能够谨慎对待。 萧观想着想着,忽然抬手将桌上的物品扫落在地,愤恨道:“素衣卫那群疯子!!!” 萧应明告退后,又被颜祯派人拦住。 “你有什么看法?” 萧应明道:“殿下孝心天地可鉴,但还是该以朝事为重,不知能否让殿下入朝听事?” 萧家早就为此事和颜祯商量过,颜祯自然允诺。她不放心又问了句:“你觉得邵俊康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应明不解,但恭敬答道:“臣不知,臣揣测是传宗接代的执念吧。” 传宗必然要随他的姓氏啊。 颜祯让他回去,好了,明白了,观儿没有对他说邵俊康有这个想法是因为萧家这么做了,还不算太蠢。 *** 萧家长辈萧亨撸着胡子思考要怎么帮萧观呢。 萧应明犹豫着道:“殿下是不是太过亲近邵家?” “无碍,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殿下若是只想保全自身不顾生父安危,那我才要担心。他对邵家都能有如此感情,何况是萧家呢?” 萧应明觉得哪里不对,细想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殿下行事冲动,但看重感情,这是好事啊。” 在萧亨眼中,萧观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大事,他们又不是像颜家是女子为帝,所以家族利益和女子出仕绑在一起,要是真能杜绝女子出仕,让萧家是大楚唯一的皇室宗亲,萧亨梦中都能笑醒。 可惜,现实不允许这么做。 萧亨那是一定会出手维护萧观的,“我明日去东宫和储君谈谈吧,尽量先保住邵俊康的性命。此人贪得无厌,不能让他活到殿下登基,现在先保住他的性命让殿下更加亲近我们,等过些年再送他上路。” 萧亨想颜祯既然已经决定要了邵俊康的性命,那晚些年杀也无大碍,萧家会派人好生看管邵俊康,决不让他多说一个字的。 放纵萧家和萧观的相处,有意维系萧家和萧观的感情,这是二帝和颜祯的默契,颜家的宗亲地位稳固如山,萧家的宗亲地位却全系在萧景一人身上。 于萧家而言,虽然都说萧景能活百年,可要是萧景活不到呢?起码给他们一个保障吧。 所以萧亨开口,颜祯答应了此事,她需要维系颜家和萧家的平衡。而且她冷眼看着,观儿对萧家的感情似乎没有她们以为的深,用邵俊康的性命来加深萧家和萧观的感情,再适合不过了。 邵俊康久病,卧榻在床,于五月出宫去京郊行宫修养。 *** 萧家老族长——就是立萧景为萧家少族长的上任族长的幼子是萧亨。 萧亨年过五十,比萧景还大了两岁,他是萧家在京城的话事人,他亲自为皇长孙启蒙。 现在的他把胡子都拽秃了,还没想到能立刻扭转萧观想法的办法。 前朝时大楚出仕的女子太少,三五个出仕的女子会竭力削弱她们和男子之间的区别,不引人注目,也能将她们当作宗法上的“男子”看待,双方都有默契地忽视彼此之间的性别区分。 但是到了本朝却不同了。 大楚立朝十九年,素衣卫的权势进一步扩大,女子为官的人数越来越多,当多到一定的程度时,她们会自发地寻求认同,发现她们和旁人之间的区别,去寻找和她们相似处境的人抱团。 千百年来都如此,朝堂上通过家族关系、出生地、师门、政治理念等等在一起抱团的官员,只不过现在朝堂上又多了一个以性别为区分的派别。 这无关于其他,只是每个人都需要认同感,我更相信和我同一家乡的同僚、和我同一届科考的同僚……和我同一性别具有相同处境面临相似危机的同僚。 只有发现我们彼此之间的区别,我们才能更好地认清自己,明白自己是谁,当我们成为庞大群体中的个例时,我们会委屈自己向男子对标,获得认同;但当这样的个例多起来,我们会想从本身获得认同。 前朝时就有了成例,有人想让出仕的女子嫁人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只是本朝这个团体的主张更多了,不再仅仅限于只要你不让出仕女子回后宅其他都能商讨,不再是只有勋贵的女子才能享有最大的尊重和自由,譬如出生世家的颜柳,她在前朝也是塔尖上的人,自然不会受到太多的异样眼光。 她们更加具有攻击性,她们不再将出仕当做是一种幸运,她们开始寻求一种理所当然,譬如我理所当然该继承家产,理所当然不该被嫁出去……而这种理所当然不是限于塔尖上的几个人,她们希望这变成几万、几十万人乃至更多。 现在出仕的女子既不像前朝时稀少,也不像男子一样多,恰好足够形成派别,却又不能让她们内部再划出派别。 她们之间的抱负、性格、行事都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有一心为国、处事公允的文臣,有浑浑噩噩、靠着祖上荣光度日的勋贵子弟,有手段酷烈、喜好折磨人的酷吏…… 但她们相同的是要保证女子为仕的权利,这是她们的立身之本,切身利益所在。无论是谁有可能威胁到她们的立身之本,她们都必将奋起反击,而她们中有任何人敢背叛这个共识必将受到她们最猛烈的报复。 而正因为她们在朝堂上越发进取,但千年流传的习俗和观念也没有更改,对于萧观,他就产生了一种错位感。 他无法忽视她们的性别去将她们看作是宗法上的“男子”,他一边知晓她们在朝堂上是正常的,一边又下意识用千百年形成的眼光去看待她们,这某些地方就显现出来了。 这种错位感的出现很寻常,但它不该出现在萧观身上,他要继承天下,就算想用这种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她们,也该知晓长辈在堂,他的地位还不稳,他还不是皇帝! 他起码要表现出长辈喜欢的样子,朝臣想看到的样子,譬如礼贤下士、谦虚谨慎、公正无私……而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们,也是他该表现出来的一点。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合格。 但历朝皇太子有多少是合格的呢?颜祯只有两字,萧观居长且姓萧,这就是他的优势! 萧亨还没有想出怎么扭转萧观想法的办法,萧观就因在朝会上的发言引起了素衣卫的关注。 第16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19 六天前,顺天府尹收到了一桩官司。 朱娘子状告夫婿侵夺家产、宠妾灭妻。 朱娘子的母亲是素衣卫的人,她生不出男嗣,母女两个都要被夫家卖了,得到的钱可以让夫家再娶一个好生养的人。 朱娘子的母亲带着朱娘子逃了出来,之后一直在素衣卫中效力,死前坐到了素衣卫的小旗,从七品官,素衣卫最小的品级,但也足够庇护朱娘子了。 她带着朱娘子远离家乡,用在素衣卫中攒下的大部分积蓄在京城买了宅子。 素衣卫中太苦,生死一线,成日里看着的都是血腥、死亡,她不想让朱娘子进素衣卫,可朱娘子也没有一点读书的天分。 她担心自己不知何时就死在了任务中,最后,她想到了办法,她给朱娘子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来京城科考落第的外地举子,心灰意冷,无意科举,在京城盘桓两年之位只为求官。 朱娘子的母亲用尽所有的关系帮他谋取了工部的差事,给了他步入朝堂的机会。 在朱娘子十五岁时,就让两人成亲。 两年后,朱娘子的母亲死在了一场任务中,那是她进素衣卫的第七年。 之后十年,朱娘子一直没有生育,朱娘子为此极为愧疚,在家中处处忍让,面对婆母责骂默默垂泪,亲自张罗着给夫婿纳妾,妾室生了两子一女。 在第十年末,朱娘子二十七岁时,她的夫婿官至工部主事,朝堂正六品官,且极得上官看重,前程大好。 来年春,她的夫婿带了外室进府,身边还有一个十岁的少年。 朱娘子如遭雷击,十岁……那就是母亲刚去世他就纳了外室啊,在我守母孝时他在和旁人恩爱缠绵。 朱娘子一直感念夫婿在她守孝的三年中,没有纳人,哪怕上面长辈催促,他也愿意推迟三年再要孩子,因为此,朱娘子一直对夫婿极为忍让,甚至有着很深的愧疚,哪怕这些年夫妻感情不好,她也相信她们之间是恩爱过的。 现在看来,都是笑话。 婆母对她的苛责,常年天未亮时起身去厨房给婆母熬粥——因为婆母喜欢她亲手做的,所以有下人也只能她做,被婆母要求数佛豆眼睛都花了,被夫家到京城的亲近长辈当着外人的面责怪不贤、下不出蛋…… 尤其是当她得知夫婿不带外室进门不是顾虑她的面子,而是外室想一个人过清静日子,现在进门是因为孩子大了该去学院了。 夫婿想让孩子去京城有名的书院读书,想把孩子放在朱娘子名下。 朱娘子拒绝,她觉得外室说得没错——一个人过清静日子,她要和夫婿和离。 夫婿拒绝了,不是还有夫妻之情,而是夫婿对外室有感情,想扶正她,就算在后院无妻子的名分,也要有妻子的尊贵。 与糟糠之妻和离,扶正妾室,这个名声太难听了。夫婿想妻子去世后,自己无心美色,多年后将长子生母扶正,这名声就好听了。 又或者是妻子身体不好,常年在庄子上修养,自己顾念夫妻情分,让妾室管理宅邸,这样也行。 朱娘子不想去庄子上,她想和离,她打开多年前母亲留给她的婚书,最后,她还是要依靠母亲留下的后手啊。 是她娶的夫婿,婚书上这么写的! 朱娘子的夫婿是外地商贾人家,拿不出足够的银子帮他铺路砸出官位,但这些年仗着她的夫婿的势,家中也不缺钱财,根本不会倾吞朱娘子的家产。 朱娘子知晓这点,她只是想把事情闹大,把夫婿纵容外室欺凌妻子闹得人尽皆知,最好有御史弹劾他,她想和他鱼死网破,扯下他的遮羞布,让他没有好名声。他想有好名声就同意和她和离。 前朝时,妻告夫,即使有确凿证据,也要被判处徒刑两年。至于夫婿侵吞嫁妆,若是查明属实,会被判返还,但这一句查明有太多的文章可做。所以娘家无人出头,女眷是不能去官府告官的。 本朝时,经过多次拉扯,天授五年时,法律改为妻告夫,告官前不用被杖责二十,不判刑;除非是故意诬告,可在诬告的惩处上再加重一等。 受前朝风气影响,尤其是告官后女子乃至女子的家族往往遭乡邻唾弃,本朝妻告夫的案子近乎于无。 朱娘子是孤女,不用担心家族风评,也不用被族长长辈强压着取消官司。 况且——她握着手中的婚书,心内不断安慰自己,她不算是妻告夫,应该是夫告妻,绝不会被问罪的。 这是一桩小案件,参与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她们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种事到不了顺天府尹的案头,偏巧朱娘子的夫婿——工部主事听到此事,找人帮忙抽掉案宗,恰巧通判路过看到此案宗,他见后发现这案子能和素衣卫扯上关系,心下不安,便将此呈到了顺天府尹的案头。 顺天府尹看后不断地扯着胡子,短短时间他的胡子就和萧亨的胡子有八成像了,都是不剩几根。 通判好奇:“这朱娘子的母亲虽然是素衣卫,但我看她死前才是小旗,且已经去世多年,不知大人为何如此忧愁?” 顺天府尹是正三品,属于朝堂大员了。 他看这案子已经不是案子本身了,“这案子的人和素衣卫扯不上多大关系,唯有一点——朱娘子才是‘夫婿’” “她常年呆在后宅,并不出仕为官,家中生计靠的也是在工部任职的夫婿,她算什么‘夫婿’?” 顺天府尹指着案宗道:“婚书上是这么写的。我有预感,这个案子会掀起滔天巨浪,你我怕是都不得安稳了。” 他望着晚霞,摇了摇头,又道:“这个案子已经不是你我能管的了,我想这些也无用啊。明日是大朝会,我今夜要去拜见几位宰相,我明日会在朝堂上向陛下禀明此案。” 通判不解:“下官愚钝,还是不能想明此案关窍,求您指点一二。” 他真的觉得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纠纷,不牵扯人命,涉及的人员最高品级才是正六品,相比顺天府往日办的案子真是处处都平常。 往日里风月场上争执动手进顺天府的纨绔子弟——家中起码都是三品往上的啊。 顺天府尹小心收好案宗,“你立刻封锁消息,不能从顺天府流露出这案件的一丝半点消息。还有务必保证朱娘子的安危。” 他见下属还是一头雾水,示意他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句:“你的儿子是朱娘子,聘娶的是能干的儿媳。” 说完,便匆匆离开去拜见宰相们了。 通判瞳孔收缩,嘴唇微微张开,显露出深深的惊愕。 第17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0 今日是萧景主持朝会,颜柳并没有参加今日大朝会。 今日本无大事,在一众官员例行公事禀告完手上的事情后,顺天府尹突然出列说了朱娘子的事情。 萧景坐在上首,听完顺天府尹的话,饶有兴致地打量下面站着的朝臣,人心浮动啊,后面要热闹一段日子了。 “孤知晓了,诸位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臣以为朱娘子是孤女,无本家亲人可靠,被休后无处可去。符合三不去中的有所娶无所归,臣认为胡大人不休弃她才是君子所为。” 站在末列的人大胆先出列发言。 朱娘子的夫婿是正六品官,也在这朝会之上,胡大人听到顺天府尹的陈述,就已经出列跪在朝堂之上。 此时立刻叩首道:“臣绝无宠妾灭妻的想法,府中内外应酬都是由内子出面,绝没有意图让妾室出面迎来送往的打算。 臣家中略有浮财,绝无侵吞内子嫁妆的意思,臣愿以性命保证。” 萧景好笑地听着这两人接连不断的话,还是眼界有限啊。在朝堂上,这案子里面的宠妾灭妻、和离与否……统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婚书上朱娘子是“夫婿”。 站在朝堂前列的众人沉默不语,心中盘算的是胡大人置外室、纳妾是不是属于通奸?胡府上的庶出子是不是属于奸生子? 胡大人做到了世俗意义上的男子所有该做的事情,朱娘子也没有出仕,甚至不事生产,她的地位和优渥的生活都来自于胡大人。她做的也是妻子的事情,若只是因为婚书上的两行字就将她定为“夫婿”,这也太不公平了。 萧景直接点了站在最前列的宰相,“许相,你觉得此案该如何处理?” 许相是大楚的第一位女宰相,她在天授一年科举入仕,之后辗转各地为官,因为为官清正、能力卓着、深受百姓爱戴,升为户部侍郎,之后又被拜相。 许相是朝堂公认的端方君子,宽厚待人、温文儒雅,是朝堂的肱骨之臣。 许相从另一个角度阐述此事:“本朝科举和举荐并重,进士出身等上几年才得官位的比比皆是,而且往往是外任到偏远地区。京官最贵,胡某能留在京城并得到工部的差事,是朱家给他的帮助。而工部更看重人的实干能力,并不会因为他没考上进士而限制他的晋升,这才能让胡某升为工部主事。 臣以为朱家对胡某有大恩,胡某却在恩人刚去世时纳外室,声色犬马,全无一点感恩之心,有忘恩负义之举。 臣请废除胡某身上的官职,令朱娘子休弃胡某,将其逐出家门,朱娘子再择良缘。” “哈——许相不负仁善之名啊。”此话刚出,就有人阴阳怪气道,说话的正是长兴侯,执掌素衣卫至今的柳仪。 许相转向跪着的胡某道:“你们成亲时是个什么章程?是在哪家拜天地的?是你接的朱娘子还是朱娘子接的你。” “臣的岳母在世时,催促臣与内子成亲,成亲就较为仓促。彼时臣在京中没有宅邸,本想租赁宅邸做为婚房,但臣的岳母说不必浪费钱财,也不用举行繁琐的仪式,只要摆上几桌宴请同僚就行。”胡某先是铺垫了一番,才回答许相的问题,“臣是在岳母的宅邸拜天地的,臣从后院接内子,我们之后绕城一圈后又是回到了府内拜天地。” 柳仪道:“那就是在朱娘子拜的天地了,朱娘子的母亲可曾坐在高堂上?” 胡某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柳仪慢条斯理道:“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进牢中就想起来了。” 这进的自然是素衣卫的牢中,素衣卫发明的酷刑比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一个人想起十几年前成亲的事再容易不过了。 萧亨皱眉,道:“这里是朝堂,不是你素衣卫的牢房!胡主事更不是素衣卫的犯人!” 旁人惧怕素衣卫,他可不怕,无论如何,胡某不能入了素衣卫的牢房,进去了里面胡某说什么还不都是要看素衣卫的心意。 萧亨又道:“他们成婚的时候必然有许多人见证,让刑部查探一番再说,此事尚有许多不明了的地方,应当容后再议。” 柳仪抬眸,冷冷地看着萧亨,道:“我见多了这种蠢物,朱娘子的母亲必然是坐在上首的,否则他就不会摆出这种样子。这样忘恩负义、不守规矩的人就该被阖家处斩!” 她的话表明了素衣卫的态度,那就是胡某是妻子,朱娘子不孕可以抱养孩子,也可以隐瞒着别人让胡某悄悄借腹生子,假做是朱娘子所生。 但绝不能正大光明地纳妾,无论朱娘子是不是把她当作妻子看待,无论胡某做了多少符合这世间夫婿该做的事,无论胡某是不是承担起了夫婿的责任……婚书上胡某是妻,那么他就不能有任何逾越之处。 别说朱娘子不能生,就是朱娘子不想碰他,整日流连于青楼,他也只能守贞,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旁的想法。 柳仪转向上首,道:“臣请将胡某阖家下狱,彻查他们历年来不法事。” 萧亨皱着眉,他觉得这种处罚太过了,长兴侯是要置胡某阖族于死地啊。 但他心中明白长兴侯这么做的理由。 女子通常会在入朝为官前就诞下子嗣,毕竟入朝后你修养一年半载官位就不知被谁抢了,至于说坚持不修养,你在想什么啊?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修养没官可做大不了去书院教书。 所以受限于客观的生理结构,她们的子嗣稀少,连性别都无法掌控,更不用说是贤愚了。 朝堂上只有女儿的人其中起码有一大半想的是让女儿娶一个聪颖能干的,她们还在时全力培养他,就算她们看不见孙儿长成,孙儿也能在生父的庇护下走得顺些,这样一来,也能保门第不落。 但朱娘子的事件给出了另一个方向,当她们去世后,女儿无能,女婿却可能平步青云,不再愿意接受自己是嫁人的一方,希望获得这世间男子该有的东西——父母随他们住、子嗣随他们姓、后宅有姬妾。 她们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现在她们身居高位,专门培养女婿是为了让自己家族门第不落,不是为了扶持亲家的。 她们看不开身后事,她们的子嗣是一定要和她们姓的,祠堂中摆的是她们的牌位,女婿是别想带任何姬妾进门,有任何奸生子。 这样的事情不能单靠宗族保证,尤其是如今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有话语权的女官都是十几年前千辛万苦挣扎出家门、为后人走出一条路的人,那时候情形未知,她们的家族富裕,所以她们能读书识字,最后在大楚建立时出门参加科举。 但是她们的家族又不是勋贵,只是中等人家,前朝女子继承家产大多是在勋贵层面,所以她们的家族不曾受到影响,坚持认为女儿出门抛头露面就是给家族蒙羞。 因此,她们和宗族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所以当她们死后,女儿的地位和财产必须通过律法保证,需要官府的强力手段。 正如妇人通奸该被判处徒刑、杖刑等等。 她们必须要用胡某和他整个家族的血向天下宣告,无论什么原因,无论双方之间是否达成自愿,嫁娶规矩不得违反! 朱娘子自愿给夫婿纳妾、孝顺婆母,不可能!她只能是被逼的!如果她说这是她心甘情愿,那么朝堂上的人会把她定为自甘下贱、有辱家门的不孝子,她们宁愿以这个理由杀了朱娘子,也绝不会因为朱娘子的求情饶过胡家。 事已至此,这已经和夫妻双方付出多少、公平与否、胡某是否故意等等全无关系,它只和朝堂上的诸位切身利益有关。 她们今日退一步,来日她们的后嗣也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然后她们的祭祀就此断绝,一生经营统统给旁人做了嫁衣。 这个案子已经和朱娘子和胡某无关,是立场之争。 柳仪跪下,道:“请陛下将胡某阖族下狱。” 朝堂上陆陆续续有人跟着跪下,有的是关乎切身利益的女子、有的是颜柳的心腹——他们必然会维护颜柳的利益、有的是被岳母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萧景等了好一会,道:“还有人赞同此事的吗?” 朝堂上跪下了约有三成的人,不多也不少,有人悄悄抬头打量许相。 许相神情凝重,却没有跪下,她不支持将这件事扩大化。除了婚书,胡某和朱娘子都是按照男娶女嫁的方式相处的,尤其是她们是在天授七年成婚,那时许多制度都不完善,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朱娘子的母亲用官位诱惑胡某答应了婚书,胡某并不知晓男子嫁人该遵守的规矩。 胡某为人是可恨,毫无恩义,但公允来说,朱娘子确实是依靠着他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胡某的族人大多都不曾见过朱娘子,却因为婚书上的两行字丢失性命,太酷烈了,许相绝不会答应素衣卫将此事扩大化。 许相退了一步,道:“胡某做事确实不当,可将他流放边关,终身不得回。稚子无辜,胡某的子嗣就遣回原籍,由族人抚养,且三代不得为官。” 又语重心长道:“朱娘子也认为自己是嫁人的,这桩婚事是有着欺骗的啊。” “欺骗什么?婚书上的嫁娶写的明明白白,他答应朱家是因为朱家为他谋了官位,现在官位到手,就想不认账了?我看他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存了这种心思。”柳仪轻蔑道:“自前朝就有嫁娶之分,若是偏远郡县不曾见过此事就算了,可这是京城! 胡某在京城盘桓两年求官,那是天授五年、六年,朝堂上就有人是在那两年成亲的,是女娶男嫁的亲事!” 许相道:“朱家并没有明确说过此事,而且朱娘子也并没有受到苛待。” 柳仪承认这点,但朱娘子被看作是妻子时没有被苛待——朱娘子被宗族长辈责骂、亲自为婆母做饭……在朝堂上的人看根本不是事,我在外面劳累,锦衣玉食养着你,你自然是要持家的,做饭身边也会有下人添柴,纵使长辈无故责骂晚辈,晚辈也该体谅长辈,绝不能心怀怨怼,尤其长辈还是有理由的责骂。 朱娘子没有为夫家生育子嗣,没有展现出最大的价值,从世间的角度看,她就该被讥笑。胡某最大的问题是不该无子先养外室,但在时下,这事情不值得被提倡,胡某却也不该因此被下狱。 可当朱娘子被看作夫婿时,所有的一切都不相同了,胡某没有苛待朱娘子变成了朱娘子性格怯懦、被折磨多年才敢告官。 萧亨顺着许相的话,道:“婚姻嫁娶之事不能单凭一纸婚书决定,还要看周边人对此事的认知以及当事两方的态度。” 现在的争夺是嫁娶之争,谁立在了“夫婿”的身份上谁就有利。 朝堂内再次争论,以柳仪为首的人希望对胡家重重处置,让天下人都不敢再行此事,也能对现在及未来的女婿狠狠敲打一二。 以许相为首的一群人则是认为不该将此事扩展到如此程度,涉及上百条人命啊,胡某心中对此事确实是不知情的,不是故意颠倒嫁娶,可严惩胡某,朝堂再出律令严格规范此事。对于这案子,还是希望就事论事,不要扩大到党争。 当然,还有人也觉得素衣卫行事太过霸道,许相也偏心朱娘子——让朱娘子休弃胡某,那胡某数年为官所得都要给朱娘子。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妇人想和离自立门户嘛,若不是本朝有女帝,合该判她一个流放!善妒且无嗣,实在不堪为人妻! 所以在柳仪的一句,“无论朱娘子如何,他都应该顺从朱娘子,不该反驳朱娘子的任何决定!家中该以朱娘子为主!” 旁听许久的萧观终于忍不住出言,“没有胡某,朱娘子不能穿绫罗绸缎、出入皆有仆从侍奉,她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做些商贾事,根本不可能养得双手无茧,整日要为一日三餐奔波。朱娘子的生计全赖胡某,她们若没成亲,朱娘子不能住在官宦人家所在的西城,早就搬去南城了。” 赚得银钱养家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没有下人伺候,单是冬日洗衣就足够让人受罪了,朱娘子不是官宦人家的妻子,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此时交通不便,官府力量有限,天下是安定,可不是没有盗贼和杀人越货之辈了。 第17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1 户部侍郎毫不犹豫道:“那是朱娘子无能。如果她是为了优渥生活心甘情愿承受这种羞辱的话,那么臣请将朱娘子斩首示众。” “你——”萧观震惊。 户部侍郎是女子,她第一次直面皇长孙,而不是顾忌君臣之礼低下头颅,她道:“不知殿下对朱娘子的处置是否满意?” 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都是人中龙凤,她们能到此地位也不是靠旁人的施舍。 现在朝堂上要考虑女官的态度,靠的不是高居帝位的颜柳,不是贵为储君的颜祯,靠的是她们每一个人,如果她们人数少掀不起风浪,颜柳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不会过于倾向她们,因为她们竭尽全力走出来了,所以才能在朝堂上发出她们的声音。 素衣卫名声赫赫,能止小儿夜啼,靠得不仅仅是帝王的大力栽培,而是素衣卫的每个人。 素衣卫尤其是素衣卫的底层面临着许多危险,她们向来活不长。平均下来,加入素衣卫后往往只能活三年,朱娘子的母亲能在素衣卫活七年,已经是足够让人意外了。 就算这样,却有无数人想进素衣卫,她们不顾性命用了二十年铸就了素衣卫的名声,外人私下称她们为疯子、是血衣卫,衣服上染遍了旁人的血和她们自己的血。 这样的她们,不会害怕无人依靠必须自己在世上活下去,她们也真心认为就该自己独立生活。若是她们的后代因为贪图享受不顾祖宗家产,放任娶进门的“妻子”倒反天罡,还会甘心亲自伺候岳家的长辈……她们死后也能从棺材中跳出来。 所以萧观的话对她们毫无作用。 柳仪也望向萧观,道:“殿下对这案子是什么想法?” 萧观的话下面还隐藏着一个逻辑,即朱娘子的所有都是胡某所给,那么胡某就不该有罪,这是朝堂上有些人的看法,他们心中是觉得朱娘子为妇不贤。但这不该是萧观的看法。 萧亨率先道:“本该如此,朱娘子是按着世间妻子的身份生活,也享受了这其中的好处。事情发展至此,她们夫妻两人都有问题,她们都没有认识到嫁娶之分。就此事而言,胡某所做情有可原。” “殿下的意思呢?”柳仪不关心萧亨说什么,她只看萧亨的立场,萧亨不会强烈反对处置胡家,但也不会开口赞成自己处置胡家,所以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萧观再次被柳仪当堂质询,觉得柳仪太过无礼,再加上他因为父亲的事情对素衣卫不满,面上就表现出了不悦,硬邦邦道:“我赞同萧大人所言,胡某不是故意所为,不该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 有萧亨在前先说了理由,萧观照猫画虎没有多说自己的观点,此话是不赞同素衣卫的看法,但也说了是不想让无辜之人丧命,论情论理,这话只能说是不出彩。 可——萧观之前的话隐隐为胡某诉冤屈,他说这话时脸色实在不好看,落在柳仪等人的眼中,就是他后面这番话不是出于真心了。 柳仪笑道:“殿下宅心仁厚。”说完,不再发一言。 今日的朝会是吵不出结果的,各人都需要回去再协商,尤其是今日的朝会是萧景主持,颜柳并不在场。 二帝共治天下不是二帝都可以任命朝堂官员,而是朝堂上二帝的势力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柳仪可以不在乎萧景的看法,但她必须要得到颜柳的支持,起码是颜柳的默认。 柳仪、许相、萧亨等人表态只是为了让下面人的想清楚事情关窍,明白该怎么站队,萧亨最多算是中立偏胡某,朝堂中觉得胡某实在无辜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没有站出来是因为不需要,萧景坐在上首是绝不会同意柳仪的奏请,他们有时间慢慢思考该怎么办。 柳仪亲自出来辩驳而不是示意手下的人,甚至当朝两次询问皇长孙,是因为许相的表态太过温和,这样会让下面的人慌乱。她出来执意要诛胡家阖族,此时朝堂上同情胡某的人也会觉得许相的建议是女官们大为退步的做法。 当然,柳仪也是真心觉得自己的提议极好,许相——她是圣贤书读傻了吧,忘记了自己怎么站到朝堂上的了吧。 而等到明日,就会不一样,明日二帝一定会同时到此。 *** “许相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柳仪问得毫不客气。 “是你们行事无所忌惮。就算胡某真的知晓自己是‘妻子’,故意纳妾有庶子,那也该按律法办,胡某被斩首,奸生子不得入仕、读书,胡家该被世人指责家风不正。就算你们不解气,让胡家三代不能入仕,还不够吗?你们竟然只凭心情要灭人阖族!” 柳仪把玩着书架上的摆件,“所以许相是想出卖我们这些人,去讨好朝堂上的男人吗?” 许相被气得倒仰,“我是在和你说人命!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柳仪口中的区区四字胡某阖族!!!” 柳仪坚定不移道:“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这种事必须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标准,只有众人都认可这样的标准了,才有可能分析每个个例的情况。在此之前,所有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许相,夫婿不能生育,女子可以去外面找人生子并且将人带回来吗?夫婿不事生产,整日游手好闲,家中所有的事情都落在女子身上,她可以强制夫婿伺候自己的生身父母吗?这些例子中的夫婿都会被世人唾弃,但是没有任何一项律法去维护她们,法律没有办法写得详细,游手好闲也是需要人来判断的,并没有统一的标准。 许相,十几年前,我们被看作是宗法上的‘男子’,对天下女子的遭遇视若罔闻,十几年后——” 柳仪撑着桌面,道:“我们终于有了发声的机会,但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同情胡某乃至以后的无辜之人,我们必须要定下该有的标准,即婚嫁中娶的一方必须享有这世间夫婿该有的一切好处,无论她是不是个混蛋、该下地狱的臭虫。” 许相道:“手段太过激进,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全盘推翻。我绝不会赞同这件事,这事应该慢慢来。” “我告诉许相一件事吧。相比于五年前,素衣卫招揽的人越来越少了,素衣卫中已经有男子了。加入素衣卫的大多是被逼迫得过不下去了,素衣卫刚开始成立时,遍布各地,民间对后院的人束缚更强,结果却有更多人加入素衣卫。” 柳仪不知是喜是悲,道:“之后他们学会了善待妻子,将她们当作是人,各地的官员在判案时也会考虑实际情况,甚至对后宅的弱女子有所偏向。您知道的,这世间大多还是寻常人,求的是温饱和乐,但凡有选择,没多少人愿意和亲人反目,孤身做这刀口舔血的日子。 以后她们的待遇会越来越好,可是再过上些年,等你我这些人都去世了呢?还有——”柳仪伸手指了指上面,还有陛下也去世了呢。 “许相,您过目不忘、闻一知十,您的读书天赋极高,那您觉得走读书做官这条路难吗?相比嫁人呢?” 许相垂眸,淡淡道:“难,但我也愿意。若是不图大富大贵,若是他们真的将妻子当做人来看待,那么嫁给相近的人家是个好选择。” 柳仪拍手,道:“没错,说实话,若是我年轻时面对的是这样的情况,我说不定也是愿意嫁人的。所以许相还觉得我们还有以后吗?若是我有机会将朝堂上半数的人赶出朝堂,我是十分愿意这么做的,毕竟朝堂官位就那么点啊。” 许相琢磨良久,“如果强行推嫁娶之分,这天下不会有多少男子愿意嫁人的,女子只能低娶,甚至无人可娶,世间立女户的人也会减少许多。” “那就少吧,总比享受着我们的好处却还要恶心我们好,如果她们不能自立,那就不要自立了。至于夫婿……为什么一定要有夫婿呢?她们没了岳家,也得不到本家的支持,在朝堂上会更团结。而且——陛下也会喜欢用这样的人。” 柳仪说的陛下只能是颜柳。 许相叹气,道:“算了,就这样吧。人数少就少吧,若是后继无人,也是该当如此,就怕那时我们被会限制得更厉害啊。” 柳仪无所谓,她已经做了该做的,“我倒是能理解他们,本来就那么点东西,先有了科举制让分得人多了,再让女子参与争夺,那就是凭空多了一倍人啊。若是有机会,他们是一定会限制的,无论我们现在是怎么做。” “我可以一同推行此事,但是你不能真的杀胡某阖族。” 柳仪心中骂骂咧咧,觉得许相太过心慈手软,只有用酷烈的鲜血才能让天下有所警示,但谁让许相的政务能力极强呢,柳仪善于判断形势、喜欢剑走偏锋,她还真不能推行好这条律令——婚书上嫁娶极为律法上的嫁娶。 否则她做什么和这个茅坑里的石头聊这么长时间。 “我答应你。” 第17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2 颜柳听到柳仪求见,不满地推了一把萧景,嗔怒道:“都怪你,今日在朝上只顾着看热闹,倒给我惹了一堆麻烦。” 萧景握住心上人的手,迅速低头落下一吻,挑眉笑道:“柳柳聪明伶俐,区区小事定然是不能困扰柳柳的。” 颜柳听了更气,抽回了自己的手,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今日朝会上若是萧景表明了他对朱娘子一案的态度,颜柳也有借口推脱柳仪的请求——萧景在朝会上亲口定论了,皇命朝令夕改,会损伤皇家的威严,所以就别想着诛杀胡家阖族。 可萧景并没有表明态度,颜柳不赞同柳仪的所求,定是会被她多次上书请求,她要为此头疼好一阵子了,颜柳当然可以强令柳仪住手,但她不会这么做的。 颜柳笃定自己的寿命还长,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些事,她不需要对胡家下重手去震慑旁人,但是啊……她更怜惜素衣卫中的人,她们为她做事、对她尽忠,大多早逝,可留下的血脉还要被磋磨,不该这样的,颜柳又会想这天下浸猪笼、悬梁自尽的人多了去,她到这一步也不是靠温良恭俭让得到的,用胡家的性命告诉旁人素衣卫不能被小觑,她们的后代不该被苛刻对待。 这不是公平公允的判决,这是向天下传递朝堂的态度。 萧景凑近颜柳,讨好道:“观儿不是小孩子了,我想他这么大时都名扬海内,他走得太顺该让他吃些苦头了。” 是的,颜柳不止有朱娘子一桩麻烦。 今日在朝堂上萧景故意放任柳仪对萧观的逼问,如他所说,十六岁的萧观该有自己对局势的判断,要学会和朝堂上的人相处了,皇长孙、皇太孙……不是你拿出这个名头别人就会心甘情愿臣服的,否则也不会有前朝几任皇帝暴毙,更不会有大楚的建立。 “哼,只怕这苦头都是给邵家吃了,你赶紧给我走!” 萧景笑着走入内间,朝堂初立时,两人的书房隔着半个皇宫,心腹出入的宫门都不相同,十九年过去,她们已经允许对方听自己和心腹讨论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了。 时光让她们积累对彼此的信任,没有毁去她们之间的信任,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 柳仪进殿后,先迅速扫了一眼殿内,发现通往内室的珠帘外有内监侍立一旁,心中顿时明了,萧景在内室之中,今日只能说朝堂上的两桩事了。 柳仪行礼后被颜柳赐坐,她开口先说朱娘子的事情。 颜柳摇着团扇,道:“今日朝上的事我都已经知晓,你有什么想法?” 柳仪来前已经酝酿好感情,她听得此话,瞬间离席双膝跪地,泪如雨下,哽咽地道:“素衣卫建立不易,其中大多人历尽困苦、生活不易,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进了素衣卫,可往往没有几年她们就丧命了,主公——” 柳仪悲愤道:“素衣卫刚成立那几年,许多人还没有熟悉同僚就已经和同僚一同归于地府了啊……” 柳仪泣不成声,一时说素衣卫被外面人骂得有多难听,一时说最近素衣卫去世的人,说尽她们的生平,一时又说朱娘子的生父多么不是东西,朱娘子的母亲是如何逃避夫家追捕寻到素衣卫的…… 颜柳默然,她神情松动,想着答应柳仪也未尝不可。没想到柳仪说的越来越离谱,立誓要将素衣卫刻画成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常年累月被人欺负、误解却也不开口争辩、只默默将委屈咽进心中。 颜柳越听越无语,哭笑不得,道:“谁教你这么做的?” 柳仪还要装傻,在颜柳警告的视线中,供出了主谋:“臣来前拜见了定北王。” 定北王是盛泉,朝堂中最能揣测到颜柳心思的除了盛泉,就是远在封地的瑞王颜朴了。 颜柳举着团扇隔空点了点柳仪,好笑道:“你啊……” 君臣二十几年,两人私下间相处较为随意。 柳仪本想分析利弊,得到颜柳的支持,她进宫前灵光一闪,先去找了盛泉,盛泉指点她进去先哭诉素衣卫的不易,只要主公心软了,那就一切顺利,至于利弊——主公看得清楚,她再分析一遍利弊是动摇不了主公的决定的。 颜柳示意下人端水给柳仪擦拭脸颊,盛泉的建议没错,只柳仪发挥超常了。 十九年过去,素衣卫的名声还能和前前朝的东厂相提并论,大部分原因是她们的行事作风,而不是性别。素衣卫中的人大多和亲族反目、身后无嗣,东厂的人还会考虑香火,她们是真的不顾虑身后事的,这样一来,她们当然只会更加疯狂,行事无所顾忌,绝不是什么被人欺负却束手无策的柔弱女子。 颜柳怀疑等她去了,以后的帝王可能都握不稳素衣卫这把刀,伤人伤己。 柳仪道:“臣御前失仪,求陛下宽恕。” 颜柳瞧着柳仪洗漱过后仍红肿的双眼,心内一叹,柳仪是故意夸大了说辞,但说的事情也都是真的,她语气软了三分,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今日早朝后你就邀许相过府叙事,那现在就说说你们想怎么办吧?” 柳仪将自己和许相的合作如数说来。 颜柳手中的团扇抵着下颚,沉思许久,道:“强推此事那么世间就无赘婿了,她们要不然嫁人要不就要自立门户……这是要重新定立世间的男女啊,将圣人之言统统曲解为娶的一方,长此以往,卑弱柔顺等等都不再是单一性别所固有的了。” 大楚刚登基时想保障妻子的人身安全,起码不能被随意典卖、实施私刑,但最后她放弃了,不是因为律法上没有,律法上清晰明白地写着此事。 而是因为固有的观念,朝廷的力量是有限的,当一个地方的人觉得这种做法是习以为常的,那么觉得有异的人也不会去打破这种规矩,这会让他们在当前的环境中成为异类,无法生活。 朝廷强制推行嫁娶之分,此事是有风险,但只要女娶男嫁的事情多了,就会潜移默化地更改人的固有观念,彻底将世道施加在男子身上的默认规则歪曲到娶“妻”之人身上。 颜柳想得更远,朝堂上官员想保门第不落,后代联姻勋贵是极好的选择,但往往勋贵娶妻几乎不会看五品开外的人家,这条律令推行后,承爵的女子是不可能在相近人家中找到姻缘的,那么若是想要夫婿,就只能向下挑选。 如此层层递推,谁的后代都有可能成为“妻子”。 长此以往,他们会主动放开世间对女子的限制,社会风气也会转变,起码能回到几百年前时——女子再嫁是寻常事,不会提倡女子一生守寡。 颜柳想,其实还可以再施行一道律令,要如何保证有许多的女子愿意自立女户呢? 用朝堂对待赘婿的方法去对待有产的女子,仿照以前的朝代,劳役征兵苦力她们是必征之人,和离后不得带任何家产,严格限制她们在家中的地位。 但除去第一条,其他的都是女子嫁人正在经历的,而推行第一条,就是将人往死路上逼。 颜柳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要看未来如何吧。 颜柳同意了柳仪的方案,如何在朝堂上通过律令并推行律令还是需要时间讨论。 柳仪又说起今日朝堂上皇长孙的表现,委婉含蓄地询问是不是要规劝皇长孙一二。 外界觉得素衣卫疯,但实际上颜柳一直牢牢掌握着素衣卫,她还没有无能到握不住自己手中的刀。 颜柳道:“你去查查东宫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从邵家找突破口。” 柳仪不确定地道:“邵家是皇长孙的生父亲族。” “嗯,所以你们依照律令行事。” 这是允许素衣卫对邵家动手了,颜柳觉得今日朝堂上萧亨的态度太积极,柳仪询问观儿时他率先替观儿回答,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再想到邵俊康突然生病,移出京城,颜柳原本是相信女儿的话,邵俊康善妒,颜祯想让他出京冷静一段日子,颜柳自然觉得可以,总不能委屈了女儿吧,可现在看来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再仔细查查这些日子东宫的人员进出,尤其是萧家人的进出。” 柳仪退下后,萧景走出来,道:“你心中已经有定论了,为什么还让柳仪去查?” 颜柳横了他一眼,示意自己还没消气,却也解释道:“无非就是观儿没把男女和宗法男女搞清楚,让素衣卫敲打他一番也无妨。” 颜柳撑着头无奈道:“邵家行事无度,都传到你我的耳朵里面了。祯儿不舍得责罚邵家,那就只能我做这个恶人了。” 萧景紧挨着她坐下,道:“不止吧,素衣卫内的人比之前更骄狂,若是柳仪知晓观儿的态度后擅自行动,那这场火就要烧到素衣卫的身上了吧。” 颜柳默认了,无论萧观如何,他都是大楚的皇长孙,众人默认的皇太孙,“你我还在,素衣卫就敢如此行事的话,那么素衣卫确实该换换血了。” 第17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朝堂上关于朱娘子的事情还没有得出结论,邵家人都已经下狱。 邵俊康的生身父母、同胞兄弟统统被素衣卫押进了牢房,除了尚在襁褓的幼儿,邵家本支嫡系子弟无一幸免。 素衣卫很少对京城中的世家大族出手,但一旦出手,那就是得了帝王的默许,出手必定是直指核心之人,绝不会先抓旁系子弟,让他们还有挣扎的可能。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免得他们在外面提心吊胆了。 往日里邵家门庭若市,现在门可罗雀,有人宁愿绕道走也不愿经过邵家门口,免得沾染到晦气。 京城中一时之间安静了许多,各家都约束子弟不准许他们外出胡闹。邵家是两位皇孙的外家,朝臣们不知晓二帝是因为什么要对邵家出手,心慌意乱,害怕自己也卷进这桩麻烦事,所以在皇长孙要他们在朝廷上参素衣卫一本时,他们纷纷找理由推辞,有的直接闭门不见。 平时参素衣卫就算了,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是帝王的意思,他们才不会去触霉头呢。 你是皇长孙,但你上面两层长辈都在呢,至于你登基后会不会找麻烦——你还是先登基再说吧,况且你登基后皇权是否还如现今这么强势还不一定呢! 最后有的人委婉暗示皇长孙此事该找萧家啊,那人的意思是萧家是皇亲啊,此事能让颜柳改主意的只有萧景了。 萧观神色疲惫,他为邵家想尽了办法,但却都没有一个办法有用,他进宫求二帝,二帝根本不见他,反而因为他多次请求面圣将他禁足,不允许他出太子府。因为之前的事情,颜祯对邵家本就有了意见,颜柳不出手她也会慢慢打压邵家的,此时更加不会为邵家求情。 *** 颜柳放下一枚白子,道:“观儿过得太顺了,是该让他栽点跟头了。” 萧景随意应声,并不在意萧观会不会一蹶不振,总归等她们死后,这万里江山不会交到已经六十多的观儿身上。 颜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笑着道:“你怕是又要头疼了,最迟明天萧亨就会进宫求你的。” 邵家刚下狱时,萧家人就求到了萧景的面前,希望他能出手帮邵家度过难关。若是萧景强硬插手,颜柳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邵家破坏她和萧景之间的平衡,肯定是会后退一步的。 但萧景更不想因为邵家破坏他和颜柳的关系,感情是需要维护的,它随时会冷却降温,不是到了一个界限就不会再消失的,尤其是他们的身体和年轻时别无二致,这样的他们是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拖累从而心气上变得衰微,他们会一直有一颗热烈的心,一颗随时去爱别人的心。 萧亨再三哀求,最后萧景答应放出邵家一个人——邵俊康的亲生弟弟,这人和萧观的感情深,先让他从牢中出来,也足以表明萧家是努力过的,足够萧家向萧观展示他们对他的在意了。 萧景道:“素衣卫还没查清邵家的事情吗?” “没呢,我没让素衣卫对邵家下重手,就那群养尊处优的废物,若是动了重刑,恐怕什么都愿意承认了。” “舍不得素衣卫?” 颜柳托着腮,道:“总不能专门下套子给她们吧。” 颜祯将东宫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但邵俊康的贴身仆从还有人活着,柳仪没有知晓全发生了什么,但对邵俊康的想法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了,皇长孙的亲生父亲有这种想法,那么皇长孙是不是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柳仪不知晓,但她是真的想出手对付邵家了,恰好颜柳就被邵家送到了她的手下。素衣卫中人极擅刑讯,邵家又都是些软脚虾,只要让他们相信皇长孙救不了他们,譬如使用重刑,那么他们说出什么那都是看素衣卫的安排了。 颜柳不想拿这个去考验柳仪,若是柳仪真的这么做了或者被下面人蒙蔽了,颜柳如何处置她也是一件难事。 萧景听着外间匆匆的脚步声,道:“唔——看来比你我预料的还早啊,你还能再放一个邵家人吗?就当是为了我耳朵清静清静。” 颜柳横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棋子掷出,“我还没和你算之前朝会的账呢,除非你答应解决朱娘子的事,否则——哼,想都别想!” 萧景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心上人掷来的棋子,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晃了晃,道:“那就不是一个人在我耳边哭了。” 朝堂上的部分朝臣对于重罚朱娘子夫婿是非常不赞成的,而这些人中大部分又都是萧景的人,其中还有跟随他数年的人,萧景不出声是为了不扩大朝堂上的斗争,可不想真的下场啊。他出口赞成了颜柳的提议,会让他的人心中嘀咕的,毕竟这天下不是他一人的天下,那么他还是要人去为他效忠维护他的地位的,其中特别反对女子参政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正如素衣卫一般,他们也绝不会考虑去效忠颜柳。 两人说话间,内监行色匆匆地走进来,禀告了萧应明求见。 二帝均是一愣,怎么不是萧亨? 内监迅速描述了外间场景,着重强调萧应明的身上有血迹。 二帝对视一眼,坐直了身子,急忙传萧应明觐见。 窗外的风雨声更大了,雨水似珠玉般滚动在地,院内的牡丹花凋败,花瓣混着雨水被人踩过,一片狼藉。 萧应明的衣摆、鞋面上均有暗沉的血迹,字字泣血,“侄儿求您为七叔父做主啊,七叔父被邵家子当街刺杀啊!!!” 说完,狠狠一叩首,瞬间,额上鲜血四溅。 二帝不可置信,异口同声:“萧亨怎么样?” 萧应明泣不成声,说得断断续续。 二帝皱着眉头,却又不敢催促,怕一催促这晚辈说得更不利索。 邵俊康的亲生弟弟邵笛出来后被安排在萧亨府中住下,今日萧观去萧亨府上看邵笛,两人自然就谈到了还在牢狱中的邵家人。 萧观握着邵笛的手保证一定会救邵家人出来时,在一旁的萧亨打断了他们,十分严肃地告诫皇长孙不能再有这个想法,之前因为邵俊康的亲生弟弟邵笛出来后被安排在萧亨府中住下,今日萧观去萧亨府上看邵笛,两人自然就谈到了还在牢狱中的邵家人。 萧观握着邵笛的手保证一定会救邵家人出来时,在一旁的萧亨打断了他们,十分严肃地告诫皇长孙不能再有这个想法,因为之前邵俊康过继一事,储君已经对萧观有所不满,若是再因为邵家让萧观被颜柳厌弃,那才是回天乏术。 在萧亨看来,邵家是因为皇长孙一步登天,不求他们能帮助萧观,起码也不能拖后腿吧。 可惜,邵笛脑子里没这些东西,他听到萧亨阻拦皇长孙救邵家,当即暴怒,拍桌指着萧亨的鼻子怒骂,大抵内容就是皇长孙是邵家的孩子,这里有你这个外人说话的地嘛! 此时萧亨还能保持平静,却被萧观的劝导之话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差点没气得直接昏死过去。 第17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4 萧观先拦着邵笛,让他不要再说了,又劝萧亨消气,说了一句:“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但邵家是我的父族,素衣卫行事无法无天,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啊,也无法对他们的遭遇袖手旁观。” 这话说得公允并无错处,邵家进了素衣卫的牢中最好的情况也是要丢上好几条人命的,萧观对自己的亲族置之不理,就显得太过心狠手辣,不近人情。 可惜——他的身份太复杂了。 萧亨听到父族两字,只觉一阵眩晕袭来,他看着萧观嘴巴一张一合,耳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邵家是父族,那么萧家又是什么呢? 本朝和前朝不同,天有二日,朝堂上就多了许多纷争和权衡。萧家兢兢业业辅助萧观,帮他摆平邵家事,不是因为邵家是他的父族,而是因为萧观在意邵家。 萧亨从来没将邵家放进眼中,他强撑着问:“邵家是你的父族,那么萧家呢?” 萧观一愣,他抬眼看向萧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萧观的生父姓邵,邵家是他的父族啊,萧景是他的祖父,可他的母亲姓颜啊。长辈们再怎么让萧观和萧家亲近,萧观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千百年来世俗观念的影响。 不同的是,颜祯幼时是在颜家祖地成长,在她形成固有的观念前,她是没接受过所谓的女子卑弱的训导,而等她再次回京时,从她个人来讲,形成的观念对她百无一害,从她所处的环境来讲,她要是受到社会自然形成的规训影响,她的地位才会受到挑战,她才会被更多的人指责,她没有任何的动力去让自己符合千百年的观念下的形象。 但是萧观不同,他出生在京城,又是被寄予厚望的皇长孙,他身边天然围着一群人,他不可避免地接受许多消息。 萧家也出了一份力,他们想要一个亲近萧家的皇孙,自然会放纵萧观了解父权和母权的区别,也因为萧观本就固有的性别,他也会更容易从萧景的视角看待这一切,从而更加亲近萧家。 唯一例外的是,萧观心中更亲近的是邵家。 萧亨久久听不到萧观的回答,再也维持不了面上的平静,他挥袖赶客,一边将萧观向外推,一边指责他糊涂。 几人推搡间到了府门口,萧亨恨不得骂醒了萧观,言辞越加严厉,萧观当街被这么指责面上挂不住,却也只能低声劝萧亨消气。 在一旁的邵笛听得越发气愤,萧观去邵家,邵家所有人都是捧着萧观的,生怕他有哪里不舒服,萧亨怎么敢这么对萧观啊,萧观是皇长孙啊!是他的主子!! 邵笛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早就对萧亨对邵家的态度有所不满,在他又是一句训斥时,他心下一狠,口中高声呼喊:“你敢对皇长孙无礼!!!” 同时,他掏出藏在袖中的刀,直指萧亨。 萧观只看见身侧寒芒一闪,他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拉着邵笛,但邵笛早有预谋,只有衣袖撕裂声和刀刃划破皮肉的声响。 有血飞溅而出,染红了邵笛疯狂的脸,萧观错愕的眼和——萧应明的手。 萧应明听到萧亨和皇长孙争吵,就急急忙忙赶来,刚到府门口就见到了邵笛扑向萧亨的一幕,他急忙向前跑去要撞开邵笛,可最终还是没来及阻拦邵笛。 府中的下人顾虑皇长孙的面子,原本站得远,此时看到这番场景俱都魂飞魄散,萧府瞬间乱成一团。 有雨落下,滴在每个人的身上也落入每个人满是寒意的心中。 萧应明慌忙地用手捂住萧亨的脖颈,可是无济于事,血如泉般流泻而出,萧亨唇微张,却发不出一言,他的双眼布满死亡的气息。 萧观浑身发冷,像是处在寒冬腊月般,他木木地站在原地,大脑宕机,陷入了巨大的慌乱和恐惧之中。 “七叔父——”萧应明不甘地呐喊,可萧亨还是断了气。 此时去寻疾医的下人还没离开这个巷子。 死亡突如其来地降临,不需要任何的铺垫和预演。 萧观猛地一震,清醒过来,他面色苍白,抖着手上前想看萧亨是否还有气,却被萧应明猛地推开。 萧观:“啊——”过于剧烈的冲击让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萧应明拥着叔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恨,萧观像是承受不住般直接跌坐在地,他嘴唇翕动,语不成句。 小雨逐渐变得密集起来,雨滴敲打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邵笛的情绪冷却,冲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后怕,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抱住萧亨的腿,求道:“殿下,你要救我啊,我是因为他对您不敬啊。我不是故意的,对……我就不是故意的,是、是、是殿下啊!您拉了我一下,我才划偏的,我没想要他的命啊!!!” “殿下,观儿——我是你的嫡亲叔父啊,你不能看着我死啊……” 萧府的门外响彻着邵笛的哭嚎声。 萧观坐在地上,一个低头的动作就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瞧着眼泪和鼻涕混成一团的邵笛,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之中。 因为二帝之间的协议,也因为萧景的性别,颜家和颜柳一派的人都并不亲近萧观,一直等到萧满了十五才开始和他接触,直到现在也有人想拥护他的胞妹继位的。 萧观得不到来自母族的情感支持,自然会转向父族。萧亨和萧家人是亲近萧观,但更多时候是守着君臣之礼,怕萧观真的对他们言听计从。 一来,颜柳愿意让萧观亲近萧家,不意味想看到萧观真的把自己当做萧家人、忽视颜家,若真是如此,颜柳、颜祯都会出手制止。这些年她们纵容萧家的举动,甚至帮着增进萧家和萧观的感情,是因为她们看出萧观远不及预期中那般亲近萧家。 二来,萧景也绝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子孙成为旁人的傀儡。 在这种情况下,萧亨会对萧观精心教导,会帮萧观解决麻烦,会出手善待邵家人,但绝不会让萧观觉得他欠了萧亨,对萧亨感到亏欠。 萧家是皇族,一直到大楚灭亡,萧家都不会面临灭族危机。萧景将萧亨视作自己的亲弟弟,萧亨没有爵位没有封地,是他自己拒绝了,因为他不甘心萧家要低颜家一头,他想要在京城教养皇孙——养一个将自己视作萧家人的皇帝。 萧家不需要萧观的感激,萧亨也不需要萧观的感激和依赖,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萧观将自己视作萧家子和萧观依赖甚至听从萧家人是两回事,若是后者,二帝会怀疑宗亲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二帝的子嗣稀少,稍有不慎就是后代断绝,二帝绝不会容忍皇权有一点旁落的可能。萧景和萧亨的感情好,但当萧亨长留京城时,他也没有执意给萧亨王爵——当然,他们兄弟心中都清楚萧亨是必定会有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的。 这与盛泉不同,盛泉是外姓,且王爵并不传给子嗣,这才能允许他在京城长呆,但是萧亨姓萧,这可能会造成当有一天二帝的子嗣无能时,宗亲拿出当年萧亨封王却在京城的例子,拒绝就藩,使皇权动荡。 所以当二帝发现这种可能,那么就是萧家迎来削藩了,所以萧亨和萧观的相处更多了几分冰冷的规矩。 萧观相信父族重要,邵俊康和邵家人对他很好,他们会强调之间的血缘关系,会说他们之间是至亲,年幼的萧观去邵家会被所有人簇拥着,凡事都顺着他的心意,他随口说想要的东西邵家人会不择手段为他寻来。 不像在萧家,他做错了事会被规劝,是长篇大论的教导,是会分析他这么做的内在理由,之后还会新增学习的内容。 他想要一个东西,会被规劝要节俭、要爱惜民力、不能贪图享受、因个人私欲而让天下百姓离散,他随口的一句话都可能让别人搭上性命啊,历朝帝王为一己之私修殿造台都会让百姓家破人亡啊,逐月台就是例子啊! 邵家强调他们之间的亲情,会说他们之间是亲人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 萧家则会强调冰冷的利益,萧家站在萧观这里是因为不想落在颜家的后面,是萧、颜两家的争端,所以殿下不要对萧家产生过多依赖,没有出口的是——当您登临帝位,我们是您的亲人,更是您的臣属,您不该仰望我们,更不该觉得亏欠我们。 二帝对萧家的做法很满意,对萧亨行事间的分寸也十分满意,这才有了萧应明随侍萧观,可以随时入东宫,这隐藏含义是承诺等萧观继位,会给萧应明一个王爵。 萧观年幼时心中自然亲近邵家,尤其是还有他的生身之父在他耳边的一句句叹息,等他长大,这种偏向已经无法更改。 或许再过十年,等他更成熟,历经了朝堂中的风雨,他会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区别。又或许他还是会对邵家有着深切的情感,但现在的他,无可避免地亲近邵家。 萧亨的半生精力都放在了萧观上,他对萧观的感情远甚于对自己亲生子嗣的感情。若是他活着,他肯定舍不得萧观这么狼狈地淋着雨坐在萧府门外,可惜他不在了。 萧亨都舍不得让二帝用邵家磨砺萧观,所以他入宫求着放了邵笛,因为萧观曾对他说过邵笛会带着他满京城转,他记得那时萧观上翘的嘴角和眸中毫不掩饰的喜悦。 可惜,他不在了,无法得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候是恨萧观对邵家的在意还是担心……他的未来。 萧观从没想过邵家会和萧家起冲突,他知晓邵家的人都没什么才能,他只想着荣养他们的,没想让他们出仕和萧家争位子。 萧观也没想萧亨会以这么一种方式彻底离开他。 如此的突如其来,如此的可笑,竟然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东西。 萧观像是疯了般狠狠地踹着邵笛。 萧应明和人一同将叔父的遗体抬入府中后,出府时看见萧观这幅疯狂的模样,脚步一顿,他拿手用力地抹了下脸,猛地转过头去,有雨水或是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 他咬着腮匆匆离开此处,却在要登上马车时跑回到了萧观面前,他双手握紧,像是恨极了自己心软的模样,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殿下快去东宫寻储君吧。” 说完,就迅速跑回了马车上,“快些,去皇宫!” 萧应明说得声音极大,既是发泄自己压抑混乱的情绪,也是在说给身后的人听。 马车飞奔在长街上,萧应明靠着车厢,双眼呆滞,一时想得是叔父满是血的面孔,一时想得是双眼通红、濒临疯狂的萧观。 但无论如何,萧应明都知晓他不可能再和萧观有任何联系了,他……抛弃了……自己的殿下。 *** 颜柳不可置信,“真的死了?邵笛一个纨绔子哪来的能力可以将人一招毙命啊?” 萧应明满嘴苦涩,他想起了自己以前一次次帮邵家人摆平他们闯出的麻烦。 他艰涩道:“邵笛有习武的天赋,邵家人原本是指望邵笛能带邵家更进一步,能摆脱商贾的身份,所以邵笛是自小练武的。但……” 萧应明含糊过邵家靠着萧祯进京的过往,继续道:“邵笛没有去军中,但他这些年在京中也好逞凶斗狠……” 颜柳明白了,就是邵笛手上还有几分功夫,萧亨不曾习过武且也是半百之年了。但以前邵家惹出的麻烦定然是萧家帮摆平的,养大了邵家的胆子,最后自食其果。 颜柳先问道:“那邵笛的武艺怎么样?若是真的很不错,观儿应该举荐邵笛入伍啊。” 邵家的利益和萧观联系在一起,邵家有得用的人,萧观应该要大力重用啊。 萧应明抬眼望向颜柳,见颜柳面色平常,连方才的震惊都褪去了,还有心思关心旁的事情,一时间悲愤难言,他向萧景求助,萧景却让他先回答颜柳的问题。 颜柳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挑了下眉,萧景伸手拍了拍颜柳的手示意自己明白她的心意。 萧应明解释道:“邵笛这人有武学天赋,但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他去军中侥幸也顶多混个低阶官职。” 颜柳想到邵家原来只是一地富户,也不奇怪了,她调整了下坐姿,坐得更加随意,道:“我已经清楚了这事,会派素衣卫捉拿邵笛的。” 随后萧应明就被请了下去,他脑子昏沉着,不知道二帝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等他回到萧府,在京城的萧家人听完萧应明的觐见二帝的经过,心中长松了口气。 颜柳只是问了邵笛的情况就干脆果断地同意让素衣卫抓人,这是表明她的态度——我不插手这件事,素衣卫也只会抓人,这件事全部由萧景决定。 二帝共治天下,谈判、施压、退步是常有的事,很少会有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出主动权。 萧亨的死亡再意外,萧家再激动,也无法更改一个事实,这天下不是他们的,颜柳也不用因为一个臣子的死亡而必须表达出悲痛和震惊,她完全可以面上对萧亨的死亡感到震惊,口中说着宗亲不可侵犯,背后却盘算的是利益。 颜柳坐到萧景的身边,主动拥住他,道:“等会我陪你去看看他。” 方才在外人面前掩藏的难过悉数展示出来,“柳柳,他……陪了我许多年。” 很久以前,萧景因为卢氏在颜柳生产时大闹,第一次出手肃清萧家时,萧亨就站在他的身后,也是他一次次劝慰着自己的亲生父亲——老族长退让一二。 第17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5 颜柳和柳仪对面而坐,柳仪斟酌着开口:“萧大人去世,臣想朱娘子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有一个定论。” 萧亨去世,并不是所有的萧家人都为此感到难过,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外界表示了萧家的愤怒,因为这件事太特殊了。 萧家全力扶持的皇长孙倾向邵家,邵笛在萧府门口杀了萧亨,萧家不给出猛烈的报复,会向天下展示他们的软弱。既然萧亨都可以被区区邵家人斩杀,那么颜家人杀了萧家人又会怎么样呢?那么他日龙椅上的宠臣是不是都可以对萧家动手? 萧家想要邵家付出血的代价,但是颜柳完全可以出手阻拦他们,譬如拿出朝堂上不同意处置朱娘子夫婿的理由——有伤天和、累及无辜。 颜柳可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和萧家达成协议,彻底处理好朱娘子的事情,以及萧家全力配合朝堂向天下推行嫁娶之分,而不是在他们的封地上做些小动作。 颜柳遗憾道:“是个好主意,可惜我不打算这么做。” 几十年的夫妻感情让颜柳不舍这么做,不借着这次机会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就不要让阿景感到难过了。 颜柳道:“素衣卫要照看好在牢中的邵家人,不要让他们有任何的损伤,等萧家人来京了让他们决定邵家的处置吧。” 柳仪从这句话中感到背后的血腥气,立刻道:“臣遵旨,臣会加派人手看着邵家人,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自尽。” 柳仪走在宫道上,第一次对萧家的反应有了好奇,她本以为萧家会看在萧观的面子上,最多就是将邵笛处以极刑。可现在看来,萧家似乎是宁愿舍弃萧观,也要邵家阖族后悔来到这世上。 柳仪侧首望向身侧经过的萧家人,唇角微弯,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是她想差了,萧亨是近支宗亲,邵家不过是凭借着裙带上位的东西。颜柳、颜祯,一以贯之的姓氏,一以贯之的性别,这让颜家有了独特的地位,萧家虽是宗亲,可外人知晓是宗亲和切实感受到皇族的威严不可侵犯是两回事。 尤其是在萧观明显偏向邵家的如今,萧家因为萧观不做出反应,那就是在把自己的地位向下拉,从皇室宗亲变为皇帝的外戚——要和邵家争夺皇帝的欢心,这对萧家人是绝无法忍受的。 萧家之前对邵家的照顾无非是将邵家当作玩具用来讨萧观的欢心,萧家子弟皆是王爵,但邵家顶天也不过是有个侯爵。萧家想要的是萧观之后的皇帝都将萧家视作本家,可惜萧观告诉他们不可能,我虽然是男子,但是萧家不是我的父族! 所以萧家会放、弃、萧、观、啊……柳仪周身的血腥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雀跃,眉眼间蕴含着如水般的温柔。 她想她该去给萧亨上柱香的,这人死的时机和方式都太好了,好到直接将颜宛送上了皇太孙的位置。 与大楚的第三代继承人是颜宛相比,朱娘子和推行嫁娶之分都是些小事了。 柳仪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心内想幸好是自己在见过主公后才想通这一点,要不然御前克制不住笑出来,主公现下可是心疼极了萧景呢。 柳仪转悠着去买了好酒,溜进了定北王府,她要和盛泉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谁料盛泉听完后,道:“若真是如此,颜宛要变成萧宛了。” “怎么可能?两个孩子都姓萧??!!” 盛泉摇头道:“不,是皇太孙姓萧,萧观变成颜观了。” 柳仪就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心中不喜,冷静下来也明白萧景和萧家是不会允许颜宛顶着颜的姓氏做皇太孙的。 “当初还不如直接打一场,省得天天还要顾虑他们!” 当时盛泉是不甘的一个,现在他却是最心平气和的那一个,“打完之后也还会有别的麻烦,也会有别的利益权衡。” 最关键的是,现在萧景还能讨得主公欢心,主公过得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盛泉娇妻美妾在怀,膝下子嗣成群,他自己又深得主公信任,已经做到了臣子的巅峰,他生前获封王爵,死后陪葬帝陵永享供奉。君臣相得,从无猜忌,盛泉回顾半生,觉得当年父亲将尚未记事的自己送到遥远的昌平郡是再好不过的决定了。 柳仪瘫在了椅子上,她就忘了盛泉是不会反对主公的任何决定的,“那就这么让萧家达成所愿?” 盛泉倒了杯酒给她,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喝酒吧,喝完了赶紧滚。” 萧家十多年的经营付诸流水,还要亲自摧毁萧观继位的可能,以及扶持颜宛继位,要知道他们这些年和颜宛毫无交集,可想而知心内有多滴血。 但是没办法,他们宁愿有一个对萧家不亲近的帝王,也不能接受一个视萧家为外人的帝王。他们刻意引导萧观了解男女之分、父族和母族的内外之分,放纵萧观从过往的经史中了解自己的归宿和从何获取认同感——母族是外人,我该从父族获取认同,我的祖先该从父族溯源。 那么萧家就要承担后果——“外祖父”的家族不是我的父族,我的父族只能是邵家,无论萧家现在如何辉煌,他们都是外人,我和他们达成交易,他们帮我稳固地位,我登基后给萧家回报。我对教导我长大的萧家人有依恋,但我不会对素未谋面的萧家人有发自内心的亲近,因为我们不是血脉至亲。 这是萧家无法忍受的,如果帝王视萧家为外人,萧家王爵传承的合法性就荡然无存,不是皇帝的亲族在帮皇帝镇守四方,那么萧家的覆灭就在不远的将来。 尤其是在萧亨死后,他没死可以帮萧观在萧家内转圜,萧观也会看在萧亨的面子上,对萧家多有亲近。这样可以让萧家犹豫,不舍得先前的投资,会期待皇长孙之后的表现。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相比于萧景的伤心,萧家内部的人更加冷静,也明白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这个二帝有可能出于同情而对萧家退让的机会。 萧家要选颜宛继位,要给颜宛改姓,并且要得到大楚第四代继承人的主动选择权。 姓氏产生认同感,但当颜宛对于颜家有着认同的时候,姓氏只是给萧家的安慰。萧家内部情绪低落,颜家内部则是乐开了花,顾忌二帝的心情,表面上颜家没有做出任何动静,实则府内已经庆祝了数次,远离京城的藩王封地如过年般喜庆热闹。 第17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6 天授十九年,七月二十三,各地藩王纷纷上书请求赴京,二帝允准。 颜祯看着颓废的长子,道:“你要去看看萧亨吗?” 当日颜祯知晓消息后,就急忙令人将萧观接回东宫禁足,一方面是让萧观反省,别再想着邵家了,另一方面也是免得萧家冲动之下对萧观动手,伤了萧观。 萧观窝在椅子中,茫然地问道:“娘亲,我做错了吗?” 颜祯长叹了口气,“观儿,这天下的道理是要为你所用,不是去限制你的。你听从什么道理应该是从自身所处的位置出发,而不是听着其他人的言语。 就算你不喜欢萧家,你也应该知晓萧家可以保证你的地位,所以你应该明确自己的亲族是颜家和萧家,而不是邵家——一个用于逗乐的玩意。” 正如颜祯,从她自己的角度看,她亲近萧家可能会导致萧家架空她、扶持她的儿子继位,所以无论萧家对她怎么示好,她都会坚持认为颜家是她的亲族,并且在某些地方特意展示对颜家的亲近。 她不喜欢颜家的一些人,她会限制他们的发展甚至舍弃他们,但是绝不会舍弃整个颜家,也不会让萧家凌驾于颜家之上。她对颜家有感情,可这和彼此之间的算计并不冲突,可似乎萧观想要的是整个家族几百上千人对他不求回报的宠爱。 萧观不解,邵家是他骨肉至亲啊,如果他为了权势能舍弃自己的血缘亲人,那么这样的他才不会值得旁人效忠吧。 颜祯瞧出了萧观的想法,平生第一次感到挫败和深切的无力,她无法更改萧观的想法,不是她说两句话就能更改萧观对于血缘亲人的认定。 “观儿,你为什么认为邵家是你的亲人呢?”颜祯后悔当初没有听从旁人的建议,执意要将萧观记在邵俊康名下,“我十月怀胎历经艰难生下了你,你的地位来源于我,邵家的荣华富贵也来源于我。邵俊康一不用亲自生你,二不用养你,你和他之间本就无关。” 颜祯狠了狠心,“你和邵俊康之间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只是因为当时我喜欢他,所以将你记在他的名下。” 萧观面色惨白,那他岂不是父不明的孽种嘛,“娘亲,你是在骗我对吗?那我的生父是谁呢?” “你一定要有生父吗?”颜祯问道。 萧观眨了眨眼,不理解颜祯的意思,颜祯咽下了喉中的话,算了,就这样吧。 “娘亲,邵……邵家会被怎么处置?” 颜祯离开前,听到萧观弱声弱气的问话,她心下酸软,无论如何,萧观都是她的长子啊,同时也对萧家生出不喜。颜祯现在才知道萧家私下是如何教导观儿的,他们教观儿亲近父族,现在还敢找观儿的麻烦! *** 颜祯拜见了萧景,“父亲,观儿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子嗣啊。” 颜祯可以体谅萧家的难过,但是无法容忍他们对萧观的态度,她认为这完全是萧家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萧景和颜祯谈了许久,他没有答应颜祯所求,颜祯转而去找了颜柳。 颜柳双眼通红,伸出手揽着颜祯道:“我当年怀你的时候,许多人都不想见到你出生,当时萧亨帮了我,却没想到世事无常,他竟然就这么去了。” 颜祯沉默了,对于母亲,她没办法像对萧景那般冷漠。她搂住颜柳的腰,依偎在颜柳的怀中,闷闷地道:“娘亲,观儿自幼是被当作皇太孙培养的,就这么舍弃他,太残忍了。观儿会受不住这样的落差的,娘亲,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我们都还在,没人敢欺负观儿。”颜柳摸了摸颜祯的发丝,道:“你只有两子,观儿不做皇太孙也是这天下尊贵至极的人。” 颜祯明白母亲的意思,二帝已经达成了共识,颜柳不会出手反对萧家的决定。 “娘亲,你是不是知晓观儿想让他的女儿改姓邵?” 萧观先是二帝的后嗣,再是萧家寄予厚望的皇长孙。他被萧家舍弃后,瞬间地位不保,只能是颜柳也打算舍弃他了。无论素衣卫私下对萧观有多少的不喜,只要颜柳认他,那么素衣卫就不能明面上反对萧观,只能想尽办法让萧观展示出不合适为储的特点。 可是现在,素衣卫已经不关注萧观了,不关注他的喜好憎恶,不关心他对朝堂的看法。 颜柳道:“从他有这个想法起,我就没想过让他继承皇位了。” 让皇族改姓,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让帝位上的人也改一个姓?这是意图谋朝篡位! 于二帝而言,她们费尽心力才得来的帝位绝不容许有人以这么荒唐的理由——打着皇子父族的名义夺走江山,颜祯、萧观没有经历过得到帝位的艰难,所以可以轻易得放过邵家,甚至能理解邵俊康的提议。 颜柳继续道:“你和萧亨心都太软了,我会将这件事处理干净,你不要插手了。” “娘亲,观儿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观儿已经十六,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谋划着弑君了,他不是你眼中蹒跚学步的幼儿。” 颜祯苦笑,她就是以为观儿长大了,让他自己处理和萧家、邵家的关系,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邵家不会有人活着了,若是他执意要给邵家留个香火,那就让他的子嗣改姓邵吧。” 颜祯:“……啊?啊!何止如此!” 这是要将萧观未来的子嗣除名,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地放逐到边疆。 “不会的,娘亲,他绝不会这么想的!” 颜柳不在意道:“那就算了,此事都看他的意思。我会敲打萧家的,观儿再如何,也不是他们能怠慢的。 放心吧,宛儿只有这么一个兄长,她会善待他的,我们这些长辈也都还在呢。” 以往都是劝着萧观善待颜宛的,现在都反过来了啊。 母女两人一直谈到华灯初上,颜祯临走前,忽然说了一句,“娘亲,你哭得太假了,下次装得像一些啊。” 颜柳一怔,笑着赶她走。 *** 天授十九年,八月。 萧亨下葬,陪葬帝陵,追封为王爵,长子继承王位,孝期过后再去往封地。 萧家各地藩王齐聚京中为萧亨送行,二帝亲自到场送行萧亨。 九月初三。 邵笛被判处剐刑,邵家满门被判处极刑,株连九族,九族中亲近者俱是被判处斩刑,其余人则被流放边关,遇大赦不可赦免。 素衣卫倾巢出动,全力彻查与邵家有来往的人,若有行不法事的,统统下狱严查。恰巧的是,其中大部分人都配合邵家给萧观灌输女子贞静为要的思想。 京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颜宛下学回到院中,就看了萧观,“兄长,你找我何事?” 萧观看着颜宛怀中拿的书,道:“赵夫子为人刻板,但才学极好,你要尊敬他。” 颜宛笑着称是,之前长辈们没考虑染发她继承皇位,也就没逼着她学习,现在颜宛要学习一个储君应该知晓的东西。 颜宛看出兄长面上的不自在,请他进了内室,又让下人退下,道:“兄长有什么就直说吧,无论如何,您都是我的兄长啊。” “你恨父亲吗?” 颜宛兄妹都知晓了邵俊康之前的种种想法,包括但不限于想让颜宛嫁给邵家子。 “兄长问这个做什么?” 萧观试着提起之前兄妹两人和邵家的相处,那些充斥着温情的时光。 颜宛眉宇间平和,静静听着,直到萧观讲完了,才道:“若是兄长想让我为邵家求情,那恕我没有办法答应兄长。这是长辈们的决定,邵笛谋杀宗亲,我没有办法救他的。” “救一个孩子都不行吗?他们是无辜的,那都是人命啊。” 颜宛神情松动,久久不语,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旧时相处的温情,眼中隐有水光,道:“我可以去求一求母亲。” 萧观霎时激动了起来。 “但兄长也不要抱太大期望,长辈们的意见坚决,我只说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到,不会说是兄长所求,兄长也不会对外人提起这件事。” 萧观道:“不行,怎么能这么委屈你!” “兄长!” 两人拉扯再三,萧观同意了下来。 *** 颜宛送走萧观后,她的新任伴读——柳仪的孙女、长兴侯世子走了进来,“殿下真的要去求储君吗?” 颜宛拿帕子擦了擦脸,“求啊,为什么不求,多好的在母亲面前展示兄妹和睦的机会。” 也能再次向母亲证实兄长有多蠢。 萧观哪里都好,有担得起储君的能力,可偏偏内外不分,将邵家认作自己的亲族,又理所当然地认为上面的三位长辈都会因为他而不会对邵家出手。 *** 颜祯点着女儿的额头,道:“好啊,学会和我用心眼了。” 颜宛撒娇道:“哪里啊,我可是对娘亲和盘托出的,只是兄长在意邵家,我没法拒绝,这才只能答应下来让母亲做这个恶人了。” 颜祯板着脸,训斥:“他是你的兄长,就算你直接拒绝他,他也不会对你有意见。偏偏你搞这些歪门邪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这浅薄的心思!堂堂正正,行阳谋,别一天到晚用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把这些手段统统给我忘了!” 颜宛收敛了笑意,端正了姿态跪下诚恳认错,“女儿知错。我和兄长骨肉至亲,实在不该这么想兄长,以后一定再遇到这类事情一定会和兄长直说,而不是猜疑兄长的想法。” 又说了许多的反省之言。 颜祯的面色稍缓,道:“这次我帮你遮掩过去,以后再犯,我绝不轻饶。今夜跪小祠堂。” 颜宛叩首,低声称是,随后起身却没立刻离开,她上前搂住颜祯的胳膊,道:“娘亲,你放心,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我绝不会因邵家和他生分,更不会因为邵俊康之前的做法对他有怨恨的。” 不等颜祯反应过来,她就一溜烟跑开了,跑至一半,又回头道:“娘亲,我很开心。” 颜祯心中压着的大石轻了几分。 *** 下人们进进出出,紧急布置好祠堂,确保颜宛不会有一点不舒服,这才恭敬地请她进去。 “奴才就在外面,殿下有吩咐唤一声就行。” 颜宛道:“是我今日来早了?往日兄长都是什么时辰来跪祠堂的?” “日落前到这里就行,殿下需要传膳吗?” “不用了。” 祠堂地面上铺了数层被褥,足有半个案几高,环境比颜宛想的好多了。 颜宛坐在被褥上,克制了再克制,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是真的开心,往日里她用这种手段,娘亲只会气兄长不知分寸,故意为难胞妹,不能担得起大任,遇事竟然只把胞妹往外推。娘亲会配合她演完这一场戏,约定这是母女两间的秘密,事后娘亲找到其他机会再训斥、责罚、教导兄长。 可是现在,娘亲竟然训斥她了,因为娘亲要把她当作皇太孙培养了啊。 娘亲不能容忍自己揣测兄长心思,而不是和兄长直言拒绝,因为日后她和兄长是君臣之分,她和兄长不将事情讲开,心中怀疑兄长对她心怀怨恨,那么下面人就会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去给兄长使上些绊子。 她那些幼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确实不该再用了,她要学的是治理天下,她不应该用那些踩着人心阴暗面的算计,帝王当行堂皇正道啊。 娘亲对她的要求变高了,颜宛估摸她以后肯定要经常往祠堂跑了,但是真的好开心啊,娘亲没有扶持兄长的打算啊。 不过娘亲是真的多虑了,颜宛是真的不恨邵家、也不恨兄长,她之前也没受到委屈,邵家最多就是私下有些恶心人的想法,但是他们间接帮颜宛得到了万里河山啊。 第17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7 天授十九年,九月十三。 朱娘子一案终于有了定论,判定朱娘子和离,胡某被判斩刑,所生子嗣皆按奸生子处置,胡家流放边关,抄家所得财产朱娘子分得三成。 朱娘子看到结果,不敢置信,这也太、太残忍了。 素衣卫念在她逝去的母亲情面上,提点了朱娘子两句,“朝廷怎么判你就怎么做,别做多余的事。还有,你要记住,你是娶的胡某,以后也只能娶,懂吗?” 朱娘子瞧着素衣卫半出鞘的刀,呐呐称是,往后她只能靠自己了。纵有一天流落街头,无以度日,她也绝不能嫁人了。 *** 十月初八,二帝第一次于朝堂上提起退位,朝臣跪求二帝收回成命。 年末,颜祯祭祀颜家,颜宛祭祀萧家,颜宛正式出现在前朝。 次月,颜宛入朝听政。 天授二十年,二月。 二帝再次提起退位,此时帝子山上的行宫已经修缮完毕。 颜祯和朝臣于宫门外跪求二帝收回成命,二帝最终打消这个念头。 颜柳制止了颜祯的劝说,头疼道:“这里就你我母女两人,就别搞推辞那套了。若不是怕显得我们心急,让后人无端猜测,我是真的想一天之内就走完三辞三让这一流程的。” “等你继位后,就立宛儿为储君吧,不要拖延,免得日后再起波澜,你总共就这两子,不要让她们兄妹相残。 我将推行嫁娶之分一事留给你做,许相熟于政务,此事你可以和她多商量一二。” 五月。 二帝正式退位,搬入帝子山。颜祯登基为帝,萧宛为储君。 同年,颜祯推行嫁娶之分,此后官府判案只根据婚书上的嫁娶判定男女该遵守的规矩。 此消息一出,天下俱惊,市井中都是和此相关的讨论声。 “那这以后赘婿就是女人了呗?” “哟,那他们不是连门都不能出嘛,我记得我家旁边就有一个到城里做上门女婿的。” “岂止啊——”小贩激动地道:“以前孩子不能和他姓,现在啊——女人也不是他的了。” 集市内安静了一瞬,下一刻爆发出更大的讨论声。 “丧尽天良啊,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这女人以后还能纳妾不成……” 后面就是些下流至极、不堪入耳的话了。 “还有啊,丈夫死了,妻子要守孝三年,那这以后赘婿是不是还要为妻子守三年啊?” 有人想得到众人的瞩目,意有所指道:“我听说上面是女人,所以都出些这种玩意。” 说话这人还没回到家中,就被官差找上了门,以大不敬之罪阖家抄斩。 这是在富庶郡城的一幕,而更多的地方百姓则是对此漠不关心,社会生产力的限制,人忙碌一年也不能获得温饱,一场风寒就能断送性命,他们并不关心什么嫁娶之分,更想的是朝廷如今赋税几何,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啊。 赘婿一直是遭人唾弃的事情,前朝才废除了赘婿必须做苦役的律法,官员和读书人们心中感觉不对,却也不好据理力争,否则会让同僚觉得他就是想让子孙做赘婿。 如此种种,律法就这么推行了下去。 一时之间,赘婿大多自请和离,宁愿不要分文也要摆脱这个头衔。而许多家中有产无子的人想招赘也变得艰难起来,往往几年无人问津。 有人看中了钱财,想着做两年赘婿,和离之后再娶妻也行,却没料到朝廷再颁布律令——今后婚书上嫁的一方永远也只能嫁! 立女户的人大大减少,有些长辈在堂的会直接和离,有些长辈离去、都是由赘婿经营家产的会选择去官府更改嫁娶之分。 只有女儿的人家,有些会选择过继族中子嗣为嗣子,有些则是看重血缘传承,心内不甘,开始逼着女儿学习经营家产,女儿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悠闲度日了。 有些人家的女儿不愿意三更睡五更起,每日跑遍城池去学着做生意的,这时候家中父亲往往会请出家法重责,再也不似之前舍不得动一根手指了。 母亲扑上来拦着说:“女儿家容貌最是紧要啊,她身上被你打出了伤痕,以后疤痕没法子消该怎么办啊!” 这时候手拿戒尺的父亲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过来指责妻子:“以后别把你那一套用在女儿的身上!她和你不同,要什么容貌,担不起事的废物!!” 以前是拿钱寻着润肤美颜的好物,现在则是拿着钱千求万求寻一个可以进郡中有名的书院读书的名额。 和以前相比,女儿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可也面临了更多的恶意,因为她不再是某个附属品,她会是和旁人争夺利益的人。 “爹,我真的不是这块料啊,我愿意嫁人,我不要学这个了!” 嫁人有什么不好呢?带着些嫁妆去旁人家过日子,日常有下人服侍,选到一个能力出众的夫婿,自己连同阖族都能受益。而且也不用每天学这些东西,要学骑马、学箭、和人学习基本的防身技巧,那是真的实打实的摔啊,还要读书识字,学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好能和旁人有话题聊。 她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每日里做做刺绣、逛逛园子、还能设宴,最关键的是不用像现在这样被教导着世上谋财害命的人有多少,族人也不是完全靠得住,下人也需要笼络……她不想做供养旁人的人,她想做被供养的那一个。 她觉得像母亲一样度过一生也很好啊,婆母带儿媳坏的能有多少,夫婿大多顾念夫妻之情,子嗣也会对我孝顺。 由于素衣卫的活跃和朝堂上的变化,这些年官府对妻子的遭遇不再视而不见,会出手制止。民间的风气也有所变化,宗族中有出嫁女和离,宗族也不会受到旁人的侧目,这让族人更愿意站出来为出嫁的女儿讨回公道。 有些父亲放弃了教导女儿,转而寻求嗣子,有些则是气得狠了,“我身后香火无人祭祀,你还想要我给你嫁妆!” 嗣子是能给人传承香火的,一般地位都是要比出嫁女高的,因为后者及她的孩子才是外人啊,不会在年节给你祭祀,甚至外孙为他服孝,都不属于“重孝”。 柳仪坐在素衣卫的官衙中,看着汇总给的情报,道:“比我想的要多一点人,我以为最多能剩下一两成女户,没想到还能有五成多。” 旁边的千户道:“侯爷,真要从内监中选人吗?” “当然,我们干的这些以前就是东厂在干啊。现在各地的人手少了,先招些内监,下面招收的人也不要一味限制是女子。” 千户道:“这样会不会让素衣卫变成全是男人的地方?” 柳仪冷冷道:“素衣卫是给陛下办事,不是养着废物的。人少了自然就要从各地补充人。” 第17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8 天授二十年,颜祯改年号为天启。 天启五年。 萧宛挣扎两日终于诞下一对双生子,是龙凤胎。 此后,宫内选人都要选取家中并无多胎出生的人家,以免产育多胎,损伤身体。 颜柳得知消息时,正和萧景在外游览名山大川,她笑道:“萧家是要选哪一个孩子?” 萧景想到之前萧家做的蠢事,教导观儿亲近父族却被邵家摘了果子,脸色一黑,道:“萧家的信和这消息一起来的,他们想要让宛儿的长女做皇太孙。” 颜柳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萧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强调萧景是男子,想让孩子知晓萧家应该重于颜家,到头来却发现还是女子继位好,起码不会下意识认同自己是父族的人。当然,这个父族肯定不会是萧家。 山林间回荡着她清脆的笑声,她都能想到萧家那群人做出这个决定时,心内有多憋屈。 直到颜柳笑够了,她擦拭眼角笑出的泪珠,道:“宛儿为了防止邵家之事重演,没有立夫的打算,我看京城中的人家也都是想着做皇孙的外家,却不想做皇孙生父的家族。萧家不再考虑一二吗?” 萧景无奈地看着她,萧家不再想让男嗣继位,还能是因为什么,不仅有观儿的事情在前,还因为这已经是她们两人的重孙了,颜祯、萧宛连着两代对萧家都不是很亲近,萧家已经承受不起损失了。 对现在的他们而言,男嗣反而是多了更多的不确定性,谁知道他长大了会怎么想啊,要是执意要找到自己的生父怎么办——虽然可能萧宛自己都不知晓孩子的生父是谁,她总不可能为了让旁人有个亲生子,一直委屈自己宠幸一个人吧。 宗亲不能插手帝王的后宫事,也无法操控帝王真心喜欢谁,莫看萧宛现在没有喜爱的人,可若是她的后宫中有人深得宠爱,萧宛将两个孩子记在他的名下,那从宗法上两个孩子也是有父族的。 而过上几代,远离京城从未见过的藩王和日日相伴的宠妃,当然会选择近在眼前的人了。 宗亲是有登临皇位的资格,而外戚要登临皇位会遇到更多的麻烦,尤其外戚掌权,无论如何,后代承袭帝位的都是我的子嗣啊。 但有所不同的是,本朝之初连续几任是女帝,几十年、一百年也无法彻底根除千百年固有的观念,会在生活的不经意处展现出这种分别。 藩王是男子,更能明白这种区别,他们也更加不信任让同为男子的人登临帝位,届时你抬举父族,对宗亲下狠手,你和你孩子还是皇帝,只是换了个家族做皇室宗亲。 这么一对比,颜、萧两家有远见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还是女子登基靠谱啊。 颜柳控制不住又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再幸运不过,当年想诞下女孩就真的有了个女儿。 如此一来,往后萧家和颜家对于储君的第一选择一定是女子,而不是男子,这是从他们自身的利益出发,也是因为千百年传下的观念影响,他们无法更改颜祯、萧宛的性别,无法颠倒父族和母族,那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日后帝王想让男子继位,反倒要受到宗亲的阻拦了。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决定了他们必须的选择,他们无法反对颜柳的帝位,也无法反对颜祯的帝位,那么他们就只能坚持皇位当先从女子中选择,直到有一日大楚覆灭,新朝建立,才有更改这一顺序的可能。 颜柳也无需再担心有一日她会被人书写成旁人的妻,会有人将她的功勋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颜柳还想再嘲笑两句,萧景却突然握住颜柳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侧。 “此处风光正好,我又是世间难寻的美人,柳柳,你舍得浪费辰光在旁的事情上吗?” 两人容颜不老,朝臣见了更加相信大楚的天命,而这也方便她们隐瞒身份周游各地。身体的永不衰老也让他们保持着年轻的心态,也让他们还会沉浸在对方的容色中。 “厚颜无耻。” 颜柳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耽误。 山中轻风拂过,吹起相拥着的两人的衣袖。 *** 萧宛听了母亲的话,道:“那今后就是长姐幼弟了。” 长幼尊卑,既然决定让女儿继承帝位,那就该让女儿为先,避免日后生出波折。 *** 天启七年。 颜柳的父亲去世,彼时颜柳已经在昌平郡待了两个月。 颜柳克制不住嚎啕大哭,随着年岁增长,她终究要送别一位位长辈。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颜父回光返照,“你告诉我你真的能无病无灾活到百岁吗?” 颜柳满头乌发、不见皱纹,看上去像是颜父的曾孙女,而不是嫡亲的女儿,她哽咽着道:“嗯。” 颜父放下了心,没有人能拒绝死亡,但是女儿能活得足够长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这一生没有丝毫遗憾。我以前想着要让颜家恢复祖上荣光,现在是远超祖上了,颜家子弟皆为王。我有一个值得我骄傲的女儿,九泉之下……该长辈们拜见我啊。” 颜柳“扑哧”一笑,又哭又笑,好不狼狈,明明已经是人间贵极,此时却像是不谙世事、方寸大乱的女郎。 “我已经和你聊过许多,可在人生最后啊,我了解我那霸道吃不得一点委屈的女儿……” “父亲!!”颜柳故意装出气恼的样子。 颜父笑了,“我真的不遗憾,不用给我死后追封皇位,你这么做我才会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他露出了锋芒,像是当年那个孤身上京周旋在文宗和朝臣之间以求为颜家获得喘息之机的矜贵世家子,他不屑道:“萧家也只有萧景勉强入我的眼,我要是和萧家那群废物同为皇帝,才是真的辱没了我。” 颜柳和萧景共同称帝,那么追封先祖为帝也是一个争论不休的点,萧景的亲生父亲为帝?颜父不屑,萧景也不想,他的亲生父亲也还活着啊,平增麻烦。最后就是谁都不追封为帝了。 “我这些年周游天下,无太上皇之名也有太上皇之实,我不用劳心案牍,却能享受这种富贵荣华,是因为你啊。所以你不要因为悲痛我的过世就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的女儿做的极好,足够让我骄傲!” 颜柳悲痛欲绝,却也无法阻拦父亲生命的消逝。 等葬礼过去了,萧景悄悄去给颜父上了香,他跪在那人的牌位下,道:“我不会答应你的提议。” 在两人刚到昌平郡时,颜父软硬皆施想让萧景答应——以后颜柳不喜欢他了,那就不要强求,她们的一生还有很长的岁月呢,尤其是你们的子嗣都传了几代,纵使分开,也不会影响天下传承的。 可惜,萧景不会答应的,我想要天下,也想要颜柳,不是因为天下才和颜柳相伴数载、不寻二色。 萧景磕完头起身,回头却见颜柳站在身旁,“威远候老夫人不让我跪,我想还是要跪一回你的长辈的。” 萧景不介意给颜父守灵,可惜不行,他代表的不是自己,更是萧家。正因为萧、颜两家没有明确的高低之分,他才不能跪送颜父,否则不是颜柳去萧家长辈那里跪下补回,就是萧家会因此受到侧目。 萧景可以不在意萧家受到的侧目,因为他还活着,颜柳也不在意去给萧家长辈上香。但是疼爱她的长辈在意,他们不稀罕萧景的叩首,也不接受自己的孩子去给萧家叩首,他们的孩子是颜家的族长、是大楚的皇帝,凭什么要给萧家那群废物磕头啊。 月光如水洒入回廊,两人并肩而行,侍卫远远地跟在后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听到他们的谈话。 颜柳明白萧景的用心,道:“以前我生产时,姑母和几个庶弟联合想让卢夫人进后院的,父亲最后没有要他们的性命,但是姑母一家的前程都没有了,几个庶弟也在寺庙中修行了数年,直到大楚建立才被放出。” 萧景静静地听着,之前颜柳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他猜出一二,但没有这么清晰明确。 “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也是被他寄予众望的孩子,当时知道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不满的。可等到后来修养好身体,心绪平静下来,我也明白了父亲的为难,他是真的疼爱我,但没办法将这些人都杀了啊,那些都是骨肉至亲。” “我和父亲就此事谈过,我走出了牛角尖,而父亲……也第一次认可了我的眼光。” 颜柳侧首,是什么眼光再明确不过了,笑着道:“我听到你说的了,你不用答应父亲的提议。因为父亲临终前,对我说得一人真心相守最难,望我不负你。” 萧景不在意颜父的态度,却在意这背后颜柳的态度,果然—— “阿景,我们还有四十多年的岁月,但是我愿意退后一步,将我们之间的主动权给你。只要你不找旁人,那么我绝不会有第二人。” 两人以前是因为感情,不舍得对方伤心,不愿意让这份感情蒙上阴霾,所以纵然见到惊艳的人,纵然觉得碰个物件不值一提,纵然觉得对方肯定不会知晓这件事,但也不会真的享用旁人。 但颜柳现在承诺,纵然有一天我不再这么热烈地爱着你了,我也不会转身离去,我愿意为我们过去、现在以及可见的将来的感情做出一份承诺,世间无人可以强迫我,世间的规矩无法约束我,但我们相爱的过往可以约束我。 今天我做出了承诺,出于我的骄傲和自尊,纵然有一日我们争锋相对、彼此生厌,但只要你没有旁人,我也不会为了一时的愉悦去让旁人伺候。 长廊两旁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人双手仍如之前一般牵着,却仿若离得更近了,近到心中已经刻满了对方的模样。 萧景右手握着灯笼,语气缱绻,“我亦如是。” 他知晓,他终于握到了自己的明月,自此,再也不会分开。 第17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29 樊城的一户人家中。 “毒妇!毒妇!我当初怎么就眼瞎娶了你!!!” 一位头戴珠钗、穿着华贵的妇人半趴在地上,右侧脸颊高高肿起,她像是没听见夫婿的咒骂,自己缓缓从地上爬起,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迎着夫婿的目光,她狠厉道:“我们有亲生女儿,你别打着培养庶出子的心思。我告诉你,要么你就专心培养女儿让女儿继承家产!要不然我们就这么耗着!” “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有庶出子,今天我可以给她落胎,明日我也能发卖了旁人!”她对着夫婿憎恶的目光,丝毫不退缩,“到时候你心心念念的亲生子就会连着生母一起给旁人为奴为婢了!你也别想着有外室子,朝廷律法规定了——” 说到此,她陡然听高了嗓音,“女儿也能继承家产,不属于膝下无子,外室子就不可以进门!” 富商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妇人的头发,拳打脚踢。 外间的下人听了急忙阻止分开两人,妇人坐在地上,头破血流,却笑得厉害。 她不是那等蠢妇,将亲生女儿扔到一旁,把庶出子抱到膝下养着。既然朝廷律法规定了女儿能继承,那么她为什么要养旁人的子嗣啊。 妇人被疾医包扎好伤口,富商也冷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眼中布满了狠意,“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说得已经够明白了。我生不出儿子,你这辈子就别想有儿子。”妇人堵住夫婿的话,“也别想着我求医问药给你生儿子,我们有、女、儿。” “我知道你的算计,无非是想着稳住我让我想办法生一个儿子出来,若是能生最好,若是不能生死在了产房中,你还可以再娶旁人,但是你想都别想!” 富商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可是不行,如今不比几十年前,杀妻是真的会被官府缉拿,而不是无人过问的。妻子的宗族也不会为了家中女儿的声誉不过多纠缠,更重要的是——樊城现在的郡守是特么的该死的女子。 郡守知晓来龙去脉,绝不会指责这个毒妇,反而会对她心生同情! 明明妇人才是满身伤痕的人,她却像是一个注定的胜利者,笑吟吟道:“我的女儿花容月貌,你想将女儿养成柔弱乖巧的性子,好能让她上嫁。可惜啊,你这算盘是打错了,你猜我们的女儿现在在哪?” 妇人一字一顿地道:“天、香、楼。” 天香楼是南边最有名的青楼,里面的人是从小调教、极善服侍人,长相身段都是按着女子的喜好调教出来的,而且自小就被喂了药,绝不会有让人怀孕的可能,是达官显贵都常去的地方。 “我特意支了两千两给女儿,她见多了总有喜欢的,不喜欢也没关系,毕竟她大了,该见见世面了。 那些贵人们都在意贞洁,我们女儿去逛了天香楼,别管有没有点人,他们都不会想娶女儿了,所以你也别想着让她嫁人了。你不培养女儿也行,那你就等着这万贯家财都被女儿败光吧。” 富商被气得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这样的一幕,在各地都有上演。 不想让女子出仕,不想让她们被逼着走投无路心一横去素衣卫中效力,那就一定要提高她们的待遇,大多人都只是想过平淡日子的。 可这样一来,官府、宗族、世间的舆论……都不可避免地放松对她们的限制,她们是人,不是物件,自然会有自己的感情和诉求。 她们的女儿见了外客、碰了别人也不会面临生命风险,反而可以不用嫁人,享受族产,那么她们当然是极为愿意的了。 她们的女儿可以给她们养老,她们不用看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出子的脸色,她们当然就会和夫婿争执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忍气吞声的。 到了后来,妻子生不出儿子,为丈夫纳妾竟然不是理所当然的了,反而变成了妻子体谅丈夫、妻子的家族教养女儿识大体的体现了,七出中有无子可休妻,可如今朝堂达成的共识是子是儿女——总不能因为我没儿子,将我的爵位、蒙阴、家产都给旁人吧。当然你不愿意让女儿继承家产,将女儿嫁出去,那也可以算做是无子。 但这时候妻子的娘家人就会打上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要对左邻右舍强调说我家的女儿没有问题,我家的教养也没问题,至于说女儿生不出儿子,那当然是他生不出儿子,只能生女儿啊! 总而言之,我家的女郎统统都没问题,绝不能因为这点名声上有任何的影响。 而这时候,被众人私下唾骂为了钱什么都说得出来的疾医摇身一变成了神医——神医说了,生不出儿子就是男子的问题,是他不中用!这时候,还要哭嚎着——声音能让两条街外的人听见,可怜我家女儿嫁给他,竟然因为他的毛病膝下无子啊。 什么?你说他的外室生出了儿子,你也知道那是外室啊,我早就看到那里进进出出,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呢。 你说侍妾怀了男胎?是啊,是怀了啊,但是你身体有问题啊,孩子没几个月就落了啊,总不可能是我家金尊玉贵养大娇滴滴的女郎做的吧! 什么?你说是我家女郎做的!给我打!我们都不嫌弃你身体有隐疾,你竟然诬陷我家的名声,我家嫁出去的女郎可都是好的!不信你问问我家旁的姻亲! 毕竟,一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外孙女继承家产总比和一个与自己无丝毫关系的庶出子继承家产好吧。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有的是女儿继承了家产,有的是休妻另娶,有的是让庶子或外室子继承了家产…… 但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以往的模样了,每当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就会有更多想要效仿的人。 男子看到前车之鉴,就此打消了高娶的心思,甚至平娶也少有,因为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不会让女儿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去拼一个儿子。 女儿活着,这门姻亲才有用处啊,生的是男是女没关系,只要有就行了,总归也不是我家的香火要人继承。这样一来,男子想要纳妾延续后嗣往往也要给岳家一笔钱财,以求换取岳家不要来闹事。 有的岳家是真的觉得女儿是外姓,毫不在意;有的岳家是真心疼爱女儿,女婿无论怎么说也咬死了生不出儿子是女婿无能;也有的岳家不疼爱女儿,但往往这样的人闹得最凶,因为这能带来钱财。 后来,男子认命选择了低娶。 如此,家底殷实的人家女儿往往不好嫁,疼爱女儿的又占多数,最后往往是在家中养着,女儿生出的子嗣肯定是我的后嗣嘛! 而官宦人家顾及龙椅上的人,在意阖族前程,往往不会这么强求女儿嫁人,女儿养着就养着吧,万一哪一个天资聪颖,又是一个许相呢,女儿封侯拜相,也是我们家得到好处啊——朝廷律法规定了嫁娶,女儿不嫁出去以后都是我们族中人,就算娶的是皇亲国戚,生下的孩子也只能是我们族中的人。 嫁娶之分推行得越严格,越不容含糊,对于那些疼爱女儿且女儿也愿意出去经历风霜雨雪的人家来说,就越是放心培养女儿。 如此过了十六年,世间风气又是一变。 花园的僻静角落。 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郎低声问道:“你的父亲真的要将你送进宫中吗?” “嗯。”女郎容貌出众,纵然不能说是倾国倾城,可也能说上一句世间难寻了,她神情柔和而温婉,一看就知晓是个宜家宜室的女子。 “他怎么能这样,他就你一个嫡出女郎,竟然还要将你嫁出去!这和卖了你有什么区别,拿着女儿去攀附权贵!!” 鹅黄色衣衫的女郎是个暴脾气,她确定此事是真的,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你的母亲也同意吗?还有你的外家呢?她们不出面阻止的吗?” 温兰劝着她消气,眉宇间有了愁绪,“你知晓的,我家不似你家,我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我上面两个同母兄长,下面一个同母弟弟,家中并不需要再多养一个人了,而我的容貌又不错,将我嫁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的她显得如此理智,“从父亲不让我去书院读书,我心中就有准备了。我入京若是获得殿下宠爱,那么日后说不定我能是王爷侧妃呢。” 颜宛的孩子都已经长大,到了成亲的年纪,长女被封为皇太孙,次子则被封为郡王。朝廷开始了选秀,各地纷纷响应。 只是和几十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上京的女孩心中有了委屈。 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气得狠了,“那为什么要是你!你那二哥容貌也好,还整日不学无术根本无法养活自己,让他入宫岂不是更好!!要知道你入宫只能去郡王身边,他入宫可是去皇太孙身边!!” 温兰垂眸,她早已想清这件事,但说出口还是觉得难受,“因为二哥已经破了身,不干净了。不让我的胞弟去京城,是因为他身边有女婢服侍,只有我——只有我一直受到约束,没怎么见过外人,贞洁无损。” “别这么说!”鹅黄色女子赶忙打断了她,贞洁无损——她只有逛天香楼的时候听着人这么介绍妓子,她们太过年轻,出生后世界就是这幅模样,见得不够多,真的以为天下就是她们所见的模样。 温兰道:“这是事实啊,父亲……他们从来都想的是让我高嫁,给家里带去好处。” 话至一半,她已经克制不住哭腔。 “我是不够聪慧,不能承担家业,可是我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废物啊。我还不像次兄和人争风吃醋花了千两银子。为什么一定是我嫁出去搏一条路啊……” 她在友人怀中,痛哭了起来。 高嫁不是一件好事,在里面要受多少磋磨啊,温兰听人说那里面的人出门都要向夫婿请示、还要带面纱,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外男,做什么都要先看夫婿的喜好。 这只是高嫁,她嫁进去的还是皇家,不对,不能用嫁,因为她被选中了也只是作为侍妾入郡王的后院,还要学着伺候郡王妃啊。 温兰的父亲娶母亲是平娶,这让她更无法接受,外家可以站出来说的啊,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反对,还要对着她说家中将她养大不容易,进宫后要想着家族,要赶紧诞下子嗣。 诞什么子嗣?诞下给你们平步青云的棋子嘛! 她若过得不好,家中不能给帮助,若是过得好了,还要反过来提携族人。 若是几十年前,家中没有选择,只能安排她嫁人,她也认了;可现在分明是家中可以选择的啊,却还是要将她推进火坑。 温兰擦拭着眼角,她马上要回府了,不能让家中人看出来,“我认命了。”她苦笑着道:“长辈们都同意了这件事,我反抗也只是落下不孝的罪名,还要被官府治罪。就这样吧,只是——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答应你,偷偷和你一起去逛天香楼。” “现在也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去!” 温兰拉着友人的手,道:“晚了,我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 事情没法挽回了,家中人才放心让我出门的啊,现在我再故意逛天香楼,是藐视皇权,家中会一起被治罪的。 温兰是难过,但她恨到要毁去家中前途的地步。 “他们害了你的终身,若是他们将你次兄的名字报上去,我不信那个混不吝的玩意做不出这种事。”声音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入宫后我会被锦衣玉食养着,会过得很好。不入宫我一个人也养活不了自己,可能还会流落街头、忍饥挨饿。” 温兰说出了长辈们劝她无数次的话,有些话说多了就会相信了,而且这也不无道理。 “哈,你就算流落街头那也得先让你选择啊,这和我觉得你一定会死所以现在先要了你的命有什么不同?” 温兰用目光恳求友人不要再说了。 她知道但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啊,她见过母亲整治那些妾室,她一个容貌出众、没有娘家依靠的妾室,到时候郡王妃打杀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尤其是后院啊,吃穿用度这些都是主母的一句话啊,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温兰只能祈求自己日后能过得好些了。 第18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0 萧宛头疼得紧,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面临和母亲相似的困境。 堂下放着一个包袱,打开后金银珠宝散落一地,有金珠顺着地面滚进墙角,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份路引文书——皇太孙想和心上人私奔出京。 “崔舰答应和你私奔了?” 皇太孙恳求道:“这一切和他无关,都是我逼迫他的,娘亲,你别再给我后院塞人了,我不会碰那些人一个手指头的。” 萧宛揉着眉心,她给女儿选的都是绝色,环肥燕瘦都有,“那些人你都不喜欢吗?那里面有好几个和崔舰相似的,你也不喜欢?” 皇太孙面上闪过嫌恶,以色事人的东西怎么能和崔舰相比,让他们站在一起都是辱没了崔舰。 崔舰生得玉树临风,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骑射武艺出众,加之他待人谦和有礼,行事稳重,在京城年轻一代中很有些名声,有好事者甚至给他起了一个京城第一公子的美名。 皇太孙出宫游乐时意外认识了他,隐瞒身份用化名和他相交,之后引为知己,向萧宛请求将他调到了身边。 萧宛自然答应下来,女儿长大了身边自然该有得用的人手,她会自己发掘贤才是一件好事啊。 没曾想——皇太孙发掘的不是贤才,是夫婿。 两人青春年少,对许多事的看法都相同,又是常在一起相处,久而久之就心意相通,互诉衷肠了。 各地采选的人都到京城了,萧宛是听女儿说不想娶妻,她的后院就至今没有正妻,女儿不愿意也行,但谁料她是连妾室都不要,谁都不碰。 萧宛再三逼问,知道萧宛对崔舰单相思,严声训斥她断了这个心思,也说要立刻为她娶妻,然后就有了私奔这场闹剧。 皇太孙没想着真的能成功逃出京城,但她要用行动告诉娘亲她是绝对不会娶妻的! “京城中比崔舰好看的多了,你要是喜欢有才学的人,我现在就让他们学,总有合你心意的,你忘了崔舰吧。”见女儿毫不松动,她转口劝道。 “你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要为崔舰考虑啊。他被你看中,以为自己前程远大,得以施展心中抱负。但现在他却要被你纳进后院,你让他怎么接受呢?你说你喜欢他那也为他考虑一二啊。” 皇太孙面上闪过挣扎犹豫,很快却又变回了坚定。 *** 帝子山,行宫中。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盛泉说了皇太孙和崔舰的事情,最后道:“皇太孙年少慕艾,陛下担心这时候不能强压着她,可能会适得其反,打算过两年再让皇太孙娶妻,让崔舰离开东宫。” 颜柳问道:“不让崔舰离开京城?” 盛泉虽已年老,但腰背挺直、精神矍铄,“她们离得太远见不着面,皇太孙才可能更迷恋崔舰,这样距离不远不近,皇太孙冷静下来也就能发现崔舰不过尔尔。” “你对她很满意?” 盛泉直截了当地承认,“皇太孙英明果断、明察秋毫,主公,我认为不能因这一件事就否定了皇太孙。” 萧宛吸取她那胞兄的经验,在知晓女儿事情后就立即和母亲说了,之后又请盛泉帮忙去帝子山说服颜柳。 颜柳哼道:“就怕她是自作聪明,她就是知晓我们的心思才敢这么做的。” 盛泉笑着劝颜柳,这事影响不好,朝臣家精心教养的子嗣竟然被皇太孙看上,自此没了前程,朝臣家数年的心血也毁于一旦,也会让朝臣心下犯嘀咕。 尤其崔舰还是皇太孙亲自要到身边的,就更加不能允许,这对崔舰也太不公平了。 颜柳默许了晚辈们的做法,只警告道:“她们这事绝对不可以,你告诉萧宛,别因为心疼孩子就松口答应。这个先例绝对不能开!” 今日可以是崔舰,那明日也能是朝上的女子,到时候这朝廷岂不是要成为皇室的后宫?简直是荒谬! *** 七个月后。 萧宛神情难看至极,眉头紧锁,再次向疾医确认道:“太孙真的怀孕了?” 皇宫中当值的疾医都在此处,他们轮流给皇太孙诊治后,都确认皇太孙是怀孕了。而且已经怀了四个月。 四个月啊!她竟然整整瞒了四个月!要不是今日京郊祭祀大典上她受不住昏过去,她还要瞒多长时间! 萧宛冷着脸给在场众人下了封口令,又亲自审问皇太孙身边的人,最后知晓女儿和崔舰一直藕断丝连,甚至越过雷池做了最后一步。 萧宛知晓女儿怀孕四月时心中就有所预料,宫中会定时请平安脉,如果不是崔舰,女儿不需要隐瞒脉案,至今女儿的后院还是空着的呢。 萧宛心中怒不可遏,她一边派亲信去给皇帝送信,一边派人悄悄缉拿崔舰,将他下狱审问。 她们这些长辈拦着女儿和崔舰,一是此事对后世的影响不好,恐后人效仿;二是会损伤女儿的名声;三是会毁了崔舰的前程,对崔舰太不公平。 谁曾想,崔舰竟然是愿意的。 皇太孙醒来后,知晓事情已经不能隐瞒,自己承担了所有事情。 萧宛被硬生生气笑了,“你说是你逼迫崔舰的?” 皇太孙面上愧疚,惭愧道:“是女儿一时糊涂,所以、所以强逼着他做、做了那事。” 萧宛一个字都不信,她和崔舰说过皇太孙对他有了别的感情,要求崔舰和崔家对此三缄其口,绝不能透露给旁人。除此之外,也向崔舰表明了皇室的态度,绝不会容忍皇太孙这么作践人,若是皇太孙纠缠崔舰,崔家可直接入宫禀明此事。 崔父混迹朝堂二十余年,对皇帝、储君的性格都有所了解,萧宛说的不是客套话,而且皇太孙不是皇帝,在长辈已经表示不同意后,皇太孙拿什么逼迫崔舰!她还没入朝听政,更遑论是能插手政事。 崔家是皇帝的朝臣,萧宛都不能凭心意处置崔家,皇太孙更不可能! “你用什么逼的他?”萧宛的眼神仿若能穿透人心, 皇太孙支吾着说不出来话,最后心一横,“娘亲,孩子已经四个月了。” “放心,就算你是怀孕半个月我也不会要你落胎。” 皇太孙一惊,拼命拽着母亲道:“娘亲,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去找他了,你别动他啊!我向你保证!!” 萧宛眉目不动,心中已经将崔舰判了死刑。 *** 疾医小心翼翼地回道:“皇太孙忧思成疾,情绪突然激动,所以才昏了过去。之后最好让皇太孙保持心情平稳,不能再受刺激。” 萧宛示意疾医好生照看好皇太孙。 待人走后,次子适时递上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低声劝解着母亲。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声音平静,却让郡王心中一跳,他说出了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儿臣起初不知道这事,长姐让我帮她和崔舰见面,儿臣就帮了。儿臣真的不知晓长姐要见崔舰是因为私事,儿臣以为是为了朝堂上的事。” 萧宛审视着次子,眼神如刀,仿若能穿透人的灵魂,她相信长女不会对次子说出实情,“你真的没有察觉到不对吗?” 郡王感觉自己仿若被母亲看透,所有的掩饰都无所遁形,“娘亲,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想让长辈们看到我,说我无心帝位那就是谎话。但是!我绝对没有想用这种方法毁了长姐,我自信我比长姐优秀,我也相信迟早有一天长辈们会看见我。” “起初长姐找我时,我是不知晓这一切的。直到两个月前,我才看出不对,可是那时长姐已经怀孕,我、我私下和长姐谈过,后面也没有再帮长姐和崔舰见面了。” 萧宛打量了次子许久,最后才让他离开。 郡王离开书房,外间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后背已满是冷汗。 皇太孙怀孕,出于对她身体健康的顾虑,也是对女儿的心疼,萧宛最后没有动崔家人。 *** 颜柳知晓事情经过,心中无语,对着萧景,道:“我觉得事情还会有波折。” 萧景没了以往的随意,不出意外,等皇太孙登基,他和柳柳早已逝世,那时候上面没有长辈管着,皇太孙和崔舰之间还不知要如何。 “崔舰这人不是全然无辜的,只怕当初就是有所算计。” 真要是不愿意入后宫的人,就不会这么一步步走到如今,崔舰离开东宫不到三月,皇太孙就和他有了子嗣,这事究竟是不是意外还不可知。 不过万事都要等她生产后再说。 *** 皇太孙瞧着颓废的崔舰,道:“明日你出宫吧,不用整日陪着我。” “殿下怀的是我的孩子,臣舍不得离开殿下,让殿下一人承担孕育之苦。” 皇太孙眼圈微红,骂道:“你看不出长辈们的意思吗?她们想让你嫁给我啊……” 从此以后,那个骄傲恣意的少年郎就只能被困在后院中,他再也不能去前朝一展抱负了。 崔舰的双眸一黯,之后又强打起精神道:“殿下不用考虑这个,现在最要紧的是您的身体。” 他说不出自己不介意,也说不出自己心甘情愿入后院。 皇太孙抓着他的手道,“我会和娘亲说我不会娶你的,我、我会娶旁人,以后你就、就忘了我吧。” 崔舰摇头,神情坚定道:“臣歆慕殿下,和殿下在一起是臣最快乐的时候,臣日后绝不会娶妻。” 两人情意绵绵,落在门口的人耳中,只觉好笑。 郡王故意弄出些动静,装作自己才到此处,好生关怀了一番长姐的身体,暗自观察两人的神态和相处,确定长姐是真的舍不得崔舰入后宫,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相信自己比长姐更适合皇位,但他的才干与长姐相比,也就是在伯仲之间,甚至由于他的尴尬地位,不少人都劝他不要这么辛苦地学习,只要每日想着如何玩乐就好。 有时候郡王会很羡慕旁人的轻松,也想放弃,可是幼时是为了争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长姐的师傅不一样、学得也不一样,他想证明自己的优秀,也想被娘亲亲自教导。 长大后明白了两人的不同,他心内也有着不甘,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儿,这样的话他才有竞争的机会,所以会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优秀,想让长辈们后悔选择长姐。 可是长辈们会在意我的吃穿用度、喜好,却唯独不在意我对朝堂问题的看法,也不在意我对于女子出仕的想法。 郡王无数次想亲近许相,他在各种场合说过嫁娶之分这条律令的好处,可是承爵的女子、朝堂为官的女子都不曾因此对他另眼相看。 长辈们会夸他的见解独到,会给他赐金银珠宝,会说给他选一个好的人替他管理王府,但却唯独不会给他一点和前朝有关的东西,也不会说让他的封地赋税、军队自理,更不会允许上去封地后擅自离开封地。 郡王听说娘亲答应将崔舰调到长姐身边时,心中是崩溃的,他早就看出崔舰的才学,曾经拿出各种借口想求娘亲答应让崔舰到他身边,可是娘亲一直没有答应过。 郡王想自己会千难万险才有可能得到皇位,没想到长姐先出错了,他是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 颜祯已经五十有四,她的寿数放在历代帝王中不算短了,只是很遗憾,遗憾自己不能给父母送终吧。 “娘亲,女儿不孝。” 颜柳心如刀割,泪水无声地滑落,十五年前,她送走了父亲,今天也要送走女儿,她要送走一个个熟悉的人。 在生命的最后,颜祯劝道:“娘亲,我总认为你和父亲共分天下是受了委屈的,现在看来,您身边有个人能伴您终老,这样很好,女儿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倒似颜祯是母亲了。 若是以前,颜柳肯定要说女儿没大没小,现在她只是贪婪地看着女儿,极力记住女儿的每一个神态。 颜祯不舍地说了好多话,头慢慢倾斜,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轻轻牵引,最终靠在了枕头上,眼眸阖着,像是陷入了梦乡。 天启二十二年,颜祯驾崩。 皇太孙得知消息后,难过与痛苦涌上心头,可难过之余,心中又有一丝隐隐的庆幸。 祖母离世后,母亲最是偏爱我,颜、萧两家都想让我继位,朝臣们大都在我身上押注,所以只要我强硬些,母亲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 同年,颜宛称帝,立长女为储君。 十月,储君诞下一子。 第181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1 萧宛看着下首的崔舰,他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行事温文尔雅,说话如春风拂面,为人谦逊有礼,但凡和他相交的人都对他称颂不已,难怪长女对他念念不忘。 “你是怎么想的?” “臣虽不才,但自幼饱读诗书,习得文武之道,臣愿以此身效忠朝堂,为陛下分忧,以报陛下的恩德。” “朝堂上人才济济,不缺你一个。你若是真想报效朝堂,那就更应该守着规矩嫁人。你饱读诗书,不知晓皇室稳定才是天下之福吗?” 长女用命相逼求萧宛不要让崔舰入后宫。 萧宛对崔舰乃至崔家的印象大坏,原先觉得他们受了无妄之灾,现在看来也是想走歪门邪道平步青云的。 崔舰知晓皇帝心意已决,可毕竟年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臣听闻陛下用人必然是能使人各得其所,人才之用,当如明珠置于高堂,方能熠熠生辉。” 殿内的下人瞬间跪了一地。 萧宛没生气,反而笑着道:“你说得不错,你最好的去处不是后院,但现在也只能先让你入后院了。” 崔舰心怀忐忑地退下,想不清皇帝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回到家中,将今日的话一一复述。 崔父听完最后一句话,面如死灰。朝堂之上不缺得用的人,自古以来千里马易得,伯乐难寻,崔舰纵然是千里马也要有机会啊。 可从他碰储君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进朝堂了,只能是入后院,毕竟皇太孙是不可能嫁人的。 崔父知晓次子心中的傲气,却也只能苦笑,次子被京城中的人吹捧得厉害,“怀才不遇人数不胜数,你有才学陛下也不会用你了啊。” 崔舰不在意,正是如此,才显得储君的难得,她认可我的才学,我们有着相似的治国理念。 崔父劝了又劝,让儿子顾虑家中,陛下舍不得动储君,难保一气之下动了崔家啊,再者——来日方长啊。 女儿松口答应了娶崔舰,萧宛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女儿其他方面都极好,不到万不得己她不想放弃女儿。 *** 萧宛看着素衣卫呈上的奏折,这些年选择进素衣卫的人越来越少,与之相比的是选择科举入仕的女子多了起来,但还不够,是时候推行新的律令了。 经过数月的争论,朝堂推行律令,自明年起,家中有产者长女只能娶妻,不得嫁人,若有违反者,罚没一半家产,告密者可分抄没的一半财产。 有产者长女嫁人,征发劳役时属于必征之人,身为娶的一方,和离后转而嫁人的,抄没财产,徒两年。 在嫁娶之分推行近二十年后,对妻子而言,女儿和儿子都是子,都能让她们在夫家立足,都能给她们养老,都能让她们不被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生不出孩子。 民间溺杀女婴的风气减弱,律令限制的又是有产者,更会降低溺杀女婴的风险。 自此,父母嫁长女再也不能说是为了她好了,因为这是在把女儿往绝路上逼。 *** 颜宛登基后,册封次子为荣王,却没让次子去封地就藩。 荣王守在产房外,内心不断祈祷这一定要是个女儿啊。 这几年储君因为崔舰和皇帝多有冲突,不但生下了第二个儿子,现在甚至还怀了第三个孩子,这让朝堂上的人察觉了不对。 荣王能感受到母亲看他眼神的变化,长姐膝下没有女儿,只要自己第四个孩子是女儿,那他的胜算就大了。 产婆小心翼翼地出门道喜,“恭喜王爷,喜得贵子。” 荣王停下了祈祷的动作,面无表情地回头,再三确认真是个儿子后,甩袖离开,竟连门都没有进。 要不是指望这胎是个女儿,他才不会守在妾室门外等生产的消息。 *** 萧景第一次插手儿女事,他直接让人带崔舰做了避孕措施,崔舰拼死阻拦也没有用反而伤到了腿。 等储君议事回来,连忙赶去阻止却也是回天乏术,当场急得就落了红。 萧宛心疼女儿,也觉萧景手段太激烈了,等女儿生产后,再处置也不迟啊。 萧宛把这话说了出来,被颜柳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等什么?等她怀第四胎吗,当时她怀第二个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们说的,你说你会解决,这就是你解决的结果吗? 出孝期三年怀了两胎,她要入朝听政,朝臣们等着看储君的能力如何,现在他们看什么?看储君怀孕嘛!!” 崔舰一直没做避孕,颜柳想不通储君是怎么想的,已经隔了两代人,颜柳是不想过多插手的,可是看看她们都做了些什么!完全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颜柳翻看完脉案,更是怒不可遏,将脉案直接砸到了萧宛的脸上。怒道:“你看看脉案上是怎么写的?频繁怀孕对身体有碍,这次生产可能会有凶险,这就是你对她的宠爱嘛!” 萧宛被祖母责骂,只能老老实实低头听训,不敢反驳。颜祯去后,再也不会有人帮她挡下长辈的怒火,替她在长辈面前转圜,她失去了自己的依靠和依仗。 颜柳沉着脸,见萧宛情绪低落,心中也想到了女儿,也没心思再说下去,“这次就算了,但是崔舰不能留了。储君心疼他,他自己心中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嘛。” 萧宛犹豫:“可是她还怀着孕呢。” “那又如何?她还要陪着崔舰去死嘛!”颜柳拍桌怒喝,萧宛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怎么连这么个人都处理不好! 萧宛不敢说女儿之前曾用命要挟不让崔舰进后院,颜柳要是知晓恐怕现在就能送崔舰上路。 她心中发苦,口中也只能说储君的胎不稳,受不得刺激,等过上几月也不着急。 颜柳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勉强按捺住自己的火气让萧宛离开。 殿外,萧宛被人拦着引入了偏殿,萧景正坐在里面。 萧宛一惊,不知道祖父找她是何事。 萧景神情平静,手边放着一叠纸,萧宛眼尖的瞄到几字,心中明了这是女儿的脉案,她屏气凝神,准备迎接祖父的怒骂。 出乎她的预料,萧景不像颜柳情绪那么激动,甚至显得过于冷静,他示意萧宛坐到对面,将手边的一叠纸都推了过去。 萧宛不解其意,匆匆扫过确定这是女儿的脉案,只能试探着开口:“祖母已经和我说过这事,我知错了,不该由着她胡来的。” 萧景:“我和你祖母的想法不一样。你姓萧,但一点都不亲近萧家。若是她和你一样是多情凉薄的性子,我可以坐视不理,但是她喜欢崔舰到了宁愿自己一次次怀孕也不愿意让他避孕的程度。你在的时候可以压着她,那么你不在了要如何?” 萧宛小心道:“她还年轻,只是一时糊涂,少年慕艾是人之常情,想必祖父肯定能理解。” “想必她也觉得我会理解她吧。” 萧宛瞬间明白了什么,颜柳和萧景、女儿和崔舰……她心内震动,女儿不会真的觉得她们相似吧? 之前萧景不关注皇位更迭,是因为他岁数还长,能庇护萧家,可是现在他仅剩二十二年的寿命,储君的想法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颜柳生气怒骂是不想易储,可萧景不是这么想的。 “我给过她机会,但她没把握住。”萧景轻描淡写地做出了决定,“你换一个储君吧。” 萧景匆忙派人去做此事,就是为了看两人的态度,结果崔舰强烈反抗,储君气到见红,一个爱自己重于对方,一个爱对方重于自己,巧的很,双方最爱的都是崔舰。 萧宛还想为女儿争取,她解释道:“崔舰担心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他对这个比较看重,一时接受……”不了情有可原。 萧宛说不下去了,她自己都不信这话,崔舰无非是觉得自己重于女儿,也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女儿让女儿不舍得他这么做。 萧宛想到此,脸色极不好看,第一次对女儿能不能做储君产生了怀疑。 萧景淡淡道:“崔舰不喜欢她,我可以理解,但是她上赶着去讨好崔舰,甚至不舍得动崔舰一根手指头,我就不能理解了。她们之间谁是君?谁是臣?论君臣、论夫妻,崔舰都是卑吧。 这不是她年少冲动,贪图情爱,是她不配为帝。今日她能不舍得崔舰做手术损伤自己的身体,来日也能心疼崔舰不能施展才华让他插手朝堂事。” 萧景说到此一顿,他敏锐察觉出萧宛的神色不对,迂回地问了几句,饶是萧宛极力隐瞒,萧景也猜到了大概。 他心中起了杀心,趁着孩子还小不记事,崔家不能留了。当年祯儿宠爱邵俊康,后院还有旁人,膝下只有一子是邵俊康亲生,这样都养大了邵家的心思,难保以后崔家生出旁的心思。 哪怕要易储,萧景也不能接受日后藩王会受到崔家的影响。 古往今来,有不少外戚当道,但这些统一的前提是皇帝或者藩王的长辈都离世了,现在他们还没死呢!发现崔家这种苗头,一定会立刻出手斩断。 “祖父,祖母知晓这件事吗?” 萧景道:“她知晓,但她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绝无转圜的可能。” 萧宛心沉甸甸地向下坠去,知晓祖父心意已决,不会再有任何更改的可能了。 “储君生产过后,你就易储吧,现在就可以培养你的次子了。” 萧宛终于离开了帝子山,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她是皇帝,可这天下却不是她一个人的,帝子山上的两位长辈真正决定要做的事情,她也没有能力更改,只是最后还要努力一把啊。 受困于她当年的经历,女儿自幼就得萧宛的精心教导,萧宛对她倾注了所有的心力,女儿也不负她的期望,只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如果女儿不喜欢崔舰是不是就可以了,只是因为喜欢了这么一个人嘛。 *** 颜柳听完萧景的话,不可置信道:“她想过让崔舰出仕?” 这就是不在京城的坏处了,皇宫中的许多消息她们都不能知晓得准确。 萧景神态平和,劝道:“下回不要生那么大气了,她不值得你动气。” 颜柳白了她一眼,阿景说得这么轻巧,无非是准备放弃储君,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平静。 “柳柳,你放心,我现在不打算动崔家,总归是我们的后嗣,先等她生产后调养好身体吧。” 颜柳道:“阿景,做避孕措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她想不通崔舰为何如此不智。 现在的避孕措施还是当年萧景找遍天下疾医弄出来的法子。 萧景混不在意道:“他已经有亲生子嗣了,不想这么做,无非是看不清形势,自视甚高,又不够爱对方。” 不够爱,所以不愿意自己冒一点风险却愿意看着对方一次次孕育。 自视甚高,所以觉得做避孕措施是一件丢脸的事,觉得自己的自尊比皇权还要高。 看不清形势,受到千百年思想的影响,却偏偏只听信对自己有利的思想,嫁了人却还要拿夫婿看自己,觉得自己处处委屈,只想着做夫婿的好处,浑然忘了他不用承担夫婿的责任,他的富贵荣华、京城无人敢欺负崔家、崔家族人可以仗势欺人……靠的都是储君。 颜柳笑吟吟问:“你不觉得委屈?” 崔舰只是个没入仕的白身,他都觉得委屈,那当年和颜柳分庭抗礼的萧景做避孕措施感到委屈吗? 萧景磨了磨牙,不满道:“又设套给我钻。” 还是回答了她的话,“不委屈,你可比孩子们心狠得多。” 颜柳全当是夸赞,含笑应下了。 萧景不做,她根本不会考虑萧景,而她所生的颜祯记事起就不知晓萧景,若不是出了二帝共治天下的意外,颜祯会将萧家当做最大的敌手,以后父女刀剑相对也是寻常。 她们相爱,她们也是一样的政治生物,愿意孤独享有世间权势去缅怀曾经的爱人。 *** 萧宛还没有想出不易储的办法,储君就先闯入了帝子山。 她顶着大肚子闯进了颜柳两人的寝宫狠狠地闹了一场。 她出生时,颜柳两人早已退位,和这位晚辈很少见面,纵然见面了,也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更不会直接插手朝堂事。 储君忘记了帝子山上的两位太上皇亲手建立了大楚,也没注意到大楚建立时封的勋贵没有一人被夺爵。 颜柳两人一直保持着对朝堂的掌控力,勋贵是她们的耳目,军队是她们的依仗,她们不插手朝堂不是因为没有能力插手,只是给晚辈们施展的空间。 这样的误会让储君以为自己就算闹了起来,颜柳两人再气也要通过萧宛来教训她,而萧宛是绝不会想废弃她的,甚至还会对她多有维护。 她是想借此告诉二帝身边的人动手前先想一想后果,萧景让你们对崔舰动手,你们应该要犹豫着,先让我知晓了再动手,而不是谁的颜面都不顾。 储君强硬着想将动手的人活生生打死在帝子山上,她想得明白,二帝再气最后也顶多会责罚自己一顿,她怀有身孕,再拿出一个孕期心情易怒、做事容易冲动的理由,有母亲在旁边劝说,事情就会这么过去。 在外人眼中,更能明白崔舰的重要性,不敢对他动手。 她则是在私下对着母亲说自己这么做是不满二帝手伸得过长,今日能直接将自己的夫婿拉去避孕,明日也能对我们母女下手啊,让母亲对帝子山上的人生出提防之心,也能把崔舰摘出去,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是因为我受到了冒犯。 可惜,她想好了一切,也相信萧宛一定会偏向她。 唯独没想到二帝没有丧失对朝堂的掌控力,不需要通过萧宛去惩治她。 第182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2 消息传到皇宫时,萧宛正询问次子关于有产者长女嫁人即罚没家产这一律令的看法。 荣王的见解独到,出乎萧宛的预期,令她因长女烦忧的心情稍好。 荣王站在下首,心下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这是第一次,娘亲第一次询问他关于朝堂的看法,而不是说那些事不是他该过问的。 就在此时,二帝的心腹进来禀告说储君大闹帝子山,二帝震怒。 萧宛听了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稍好的心情又低了下去,她产生了疲倦,第一次不想过问长女的事情。 或许当初她就不该顾及长女的哭求,将崔舰赶出京城,也就不会有这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了。 可是,那是长女第一次哭着求自己啊,她看着她从小小的人长到现在这么大,萧宛放弃长女的想法只浮起一瞬,就烟消云散。 荣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娘亲,长姐身为储君,权威自然是不容挑衅。 无论如何,崔舰是长姐的夫婿,下人没经过长姐同意就对崔舰动手,长辈们再不喜欢崔舰,他总归是长姐的人啊,要对崔舰动手应该先和长姐商量的。 长辈虽尊,但也应该尊重储君的地位。这次直接对崔舰动手,还是涉及崔舰身体的大事,这是对储君权威的挑衅,让旁人看了心中定然会轻视长姐,更会不将崔舰放在眼中。 娘亲,就算不考虑崔舰,如今长姐膝下的两个儿子的生父都是崔舰啊。” 荣王着重强调长姐膝下的孩子也都是儿子,虽然我没生出女儿,她也没有啊,在子嗣这方面我们的得分是一样的! 现在荣王除了祈求自己早日能生出女儿,就是祈求长姐这胎一定也要是个儿子啊。 萧宛听了次子的话,不可置信道:“你是这么想的?” 荣王见母亲反应不符合他的预期,语气中多了不确定:“儿臣斗胆揣测,料想长姐这么做应当是出于这个理由。长姐年轻气盛,又在孕期,自然难以忍受。” 他先将储君能拿出的理由说出来,既展示了自己爱护手足,又能让储君在娘亲面前解释变得无力。 可是——娘亲的神色诡异,不像是消气也不像是怒火冲天,倒像是好笑、无力、怒气和悲伤的混合。 “你们觉得帝子山上的人不该插手储君的后院?”语气轻且浅,像是从云端而来。 萧宛没想到两个孩子会这么认为,二帝不上朝不插手政事,两个孩子都没有真正地步入朝堂。 二帝的影响力藏在深不见底的水面下,孩子看到的只是水面上的平静和萧宛可以决定水面上漂浮着什么。 难怪啊——难怪一向聪慧的长女会大闹帝子山,难怪长女会出孝期后多次产育、不顾自己一次次的警告。 因为长女以为颜祯去后,不会有人能够动摇她的储位了。最疼爱她的长辈是大楚的皇帝,并且从未想过让男子继位,从她上数两代帝王都是女子…… 荣王小心翼翼地答道:“娘亲,长姐是对长辈不敬,但是她现在身体脆弱,希望娘亲能够宽宥她,儿臣愿待长姐受罚。” 萧宛知晓次子的心思,她往日不点破是因为次子行事有分寸,但现在不行了,她想起和萧景的谈话,她可能真的要换储君了,那就不能让次子以为他手段高明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了,这样会让他妄自尊大。 随着萧宛的话,荣王心绪剧烈起伏,额头上,细密的冷汗缓缓渗出。 “我朝有两支精军,这两支精军的调动从来不在我的掌控中。” 萧宛说完最后一句,离开了大殿,她要去帝子山看看。 荣王瘫软在地,有些事情像是空气一般,因为太过寻常所以不会有人强调,萧宛她们都不会对子嗣强调二帝的能力,而子嗣则会觉得二帝退居太上皇几十年,一定是手中无人可用。 荣王心中涌起了巨大的庆幸,庆幸长姐先做了此事,让他知晓了帝子山上的人绝不能得罪,知晓长辈们对帝子山上人的尊敬不仅是对长辈的孝顺,也是因为受制于人。 长姐完了,长姐笃定萧宛和二帝的感情没有她们母女感情深厚,相信她能挑动萧宛对二帝的不满,她最差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算错了啊! *** 帝子山上一片祥和,仿若没有人来闹过。 萧宛提着心进来,以为颜柳会狠狠训斥她,没料到二帝正在花园摆弄着古琴,两人动作配合默契,时而低头专心抚琴,时而抬头相视一笑。 琴声悠扬,和谐静谧。 颜柳见到萧宛,笑着道:“她在内室休息,疾医已经给她诊治过了,以后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等她醒了你带她回去吧。” 萧宛摸不透二帝的想法,忐忑不安地请了罪,二帝轻飘飘地放过,没有一句苛责,只是叮嘱她要照看好储君的身体。 萧宛主动提起了易储的事情,二帝却也只是一句万事等她生产后再说。 *** 颜柳认为储君还有挽救的可能,将崔家连根拔起,自然就不用担心储君登基后偏向崔家了,也不用担心崔舰不安分。 唯一有些不满的是储君膝下至今无女,若是这一胎是女儿那就将孩子抱到帝子山,二帝精心教养,有得是法子让孩子不受储君的影响,对生父怀有感情。 若这一胎是儿子,储君的长子已经能记事了,那就只能立幼了。 总之,一切都有解决办法,颜柳生气是觉得储君还能被教导。 可是,今天的事情让颜柳彻底放弃储君。 二帝历经世事,看出了储君的心思,二帝绝不容忍储君这么算计他们,想要踩着他们的脸面达成自己的愿望,也因为储君这么做表明她对二帝没有丝毫感情。 抛开血缘之情,储君对二帝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的皇室血脉、储君之位都是从二帝这里继承来的。 颜柳决定放弃,也就没了教训晚辈的心思,他们真的做出了决定,萧宛同意与否,都无法更改事情的结果了。 *** 储君有惊无险地诞下了一个女儿,同时,荣王迎来了他的第六个儿子,荣王府又又又采购了一批瓷器。 储君还没修养好身体,她听到母亲的话,整个人像被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 好一会,她才渐渐恢复了意识,缓缓摇头,弧度越摇越大,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抓着萧宛的手,带着哭腔:“娘亲,我知道错了,那是我怀孕了身体有异,做出了许多出格的事情。女儿这就去帝子山给二帝请罪,是女儿不孝,女儿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是一时魇住了啊。” 储君知晓怎么让娘亲心软,她脑中飞速转动,心中一狠,道:“娘亲,我知道长辈不喜我独宠崔舰,我愿意选秀纳人。” 储君想这也没有办法了,她不做储君,那之后全家都要完,只能先委屈崔舰了。 “你现在还认为我是不满你后院只有崔舰一人吗?”萧宛有些伤心:“我是不满你尊卑不分,如果崔舰恪守妇道,你宠爱他做出这些出格的事情,你们夫妻感情好,我不会阻拦你们的。” 选秀是选伺候女儿的人,女儿提起选秀却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这让萧宛难以接受,女儿是觉得她必须要碰许多人才能让长辈满意吗? 可是后院有什么人应该是随着她们的喜好决定的啊。长辈不满的是女儿连家庭都管理不好啊,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管理。 当朝储君的妻子婚前无媒苟合,鼓动储君违逆君父,不守妇道想入朝为官,为了子嗣损伤储君身体,让储君荒废朝政……放在前朝,早就被赐死了。 萧宛疼爱长女,加之本朝风气开放,朝臣不知情况,才能容忍崔舰活这么长时间。 储君还想着搏一搏,可是却无路可去,强烈的后悔席卷着她,她不该这么着急的,应该等她继位后再说的。 可是帝子山上的两位不老不死,恍若人间活神仙,她真的能等到二帝的死亡嘛。 储君心绪复杂,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她还有底牌,她生的是女儿,她还有机会! 储君抚摸着孝顺乖巧的长子的脸颊,心中满是愧疚,可是要保住储位只能靠幼女了。 临走前,储君心中一动带上了崔舰的策论。 *** 帝子山。 颜柳看着执意要和自己私下见面的储君,道:“做个无忧无虑的王爷没什么不好的。” 储君惨笑:“然后要看着二弟的脸色嘛,我做过储君,二弟和他的子嗣不会放心我做藩王的。” “有大伯的前车之鉴在,我也不甘心做一个藩王!” 当年颜观是公认的皇太孙,他还没有被正式册封过,可是现在朝臣盯着他在封地的一举一动,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御史弹劾,就连最讨厌党争的次相也会赞同对颜观的处罚。 皇位稳固才是天下之福,朝臣们不知晓颜观会不会有旁的心思,这是一个盲盒,不想天下陷入内乱,那就要对颜观和他的子嗣严加看管。 储君是做了数年的皇长孙,之后又是五年的储君,她被废后,萧宛在世时她可能还会去封地,萧宛走后纵然荣王会看顾她,可是朝臣也绝不会容忍她在封地的。 尤其是荣王的子嗣登基对她可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啊。 颜柳眉目不动,“你见我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储君见诉苦没用,深吸了口气,道:“帝座上坐的是女子还是男子对天下人的意味是不同的,荣王至今膝下无女,而我已经有了一女。我多次产育是想生一个女儿,彻底稳固自己的储位!” 时间仿若静止,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能听见窗外梧桐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崔舰必须死,崔家也不能留。你的孩子不能对崔家有任何的亲近之心,具体怎么办你看着来吧。” 储君心中冒出的希冀瞬间灭得一干二净,她想不通为什么长辈都要崔舰死! 颜柳瞧着储君惨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形,不可思议道:“你还想护着崔家?既然决定舍弃崔舰那就做得干脆些。” 储君膝行上前,恳求道:“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颜柳:……颜柳想骂人。 颜柳不相信储君给出的理由,但她觉得储君这么说肯定是已经想通了,和储位比起来,崔舰丝毫不重要。 谁曾想她根本就没想通!以为随便扯个理由就能说服颜柳。 储君抖着手从衣袖中掏出策论,“这是他写的策论,他真的很有才学,在许多方面和我的看法一样。我真的只是舍不得他被困在后院……” 颜柳随意扫了两眼,平心而论,确实极为出色,可惜了。 随后她将策论一扔,纸张散落一地,她掐着储君的下颚,恨铁不成钢道:“这天下有才学的人多了,我现在拿出侯爵悬赏天下之才,起码能有一掌之数能和他媲美,年纪还能比他轻,可那有什么用?” “你心疼他舍不得他呆在后院,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嫁给他?舍不得储君的位置也舍不得心上人,你要是真的心疼他,当初就不该碰他!” 颜柳目光如刀,“外人以为邵家是因为当街刺杀皇亲被灭,可其中究竟是什么内情,你心中不知晓吗?长辈舍不得动你,你不明白崔家可能是下一个邵家吗?” 储君抖着唇,被颜柳的气势所摄,竟发不出一言。 颜柳手一扬,储君顺着力道摔倒在地,“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被感情冲昏了头,糊涂至极。” “我们教导你礼贤下士、任人唯贤,臣子能得遇明君是她们的幸事,她们悬梁刺股地学习圣人之言是为这天下尽一份力,不是为了在床上取悦你的! 你心疼崔舰不能施展才学,可我看崔舰对你定然是半推半就,没有以命相胁的!只有佞臣才会想爬帝王的床获得恩仇,这样的玩物活该被人唾弃。 崔舰想的更好,他想着嫁给你有正经的身份摆脱佞臣的脏污名声,你的几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子,到时候他在前朝就算犯了天大的罪过,我问你!” 颜柳陡然提高了声音:“有朝臣敢对你说嘛!其他姬妾敢对付崔舰嘛!” “时机成熟,崔舰毒杀了你,你的子嗣因为孝道只能成为他的傀儡,他无帝王之名也会有帝王之实!到时这天下会怎么办?” 颜柳看到门口的萧宛,冷冷地问道:“你现在是皇帝了,我问你你真的觉得自己不会被毒杀吗?” 萧宛不敢回话,在前朝二帝摄政,几次操纵皇帝更迭,对她们来说,皇位从来不是稳固的。 当年文宗可曾想到,因为他对发妻的感情让仁宗继位,致使朝堂不稳,甚至仁宗被两个年轻人毒杀了! 自此,拉开了前朝皇权动荡的帷幕。 储君终于回过神,却不知晓说什么,萧宛瞧着地上的策论,心下叹息,崔舰完了。 颜柳吩咐左右去传召长兴侯,现任长兴侯是柳仪的孙女,这是要直接对崔家动手了。 储君宠爱的是一个有野心且有足够能力支撑他野心的人,这对崔舰来说就是催命符。 颜柳不会低估少年人的勇气和能力,要知道当年她想得就是入宫得到仁宗的宠爱,继而谋朝篡位,假若不是仁宗实在让人难以下嘴,颜柳想自己都不用和萧景共享江山!毕竟那时她有正经的皇太后名分,根本不可能给萧家碰到军权的机会! 第183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3 颜柳私心是想要女子继位的,原因和萧景相同,二十多年后,这天下的皇帝是真的万人之上了啊,再无人可压制。 放弃储君,立荣王为太子,这可能会使天下的局势瞬间逆转。 颜柳可以用四十年更改天下的风气,使女子地位提高,那么荣王也可以使天下风气逆转,回归原来的样子。 萧宛沉默着,没有为长女求情。 萧宛和储君都不是蠢人,她们定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但觉得自己不会落入这步田地,不会让崔舰篡位。 更因为这天下不是她们打下的,她们没有经历过开创基业的艰难,从出生起就地位尊崇,久而久之,认为天下理所当然是她们的,愿意为了自己的私情冒着毁掉祖宗基业的风险,崽卖爷田不心疼。 储君心灰意冷,萧景明确说要废弃她,娘亲放弃了她,最后的希望——颜柳更是要亲自动手处置她。 储君顺风顺水一路长大,没想到摔的第一个跟头就是深不见底的巨坑,要直接吞没她,再也见不到半点光明。 她不理解,不明白,她足够优秀,足够担当储君。 她学识好,处理政务得心应手,对宗亲友善亲近,能够平衡颜、萧两家的关系,朝臣们对她多有赞誉。 为什么……为什么就要因为这一件事放弃她? 储君钻了牛角尖,越想越偏激,双目血红,有着不加掩饰的憎恶和浓厚的不甘。 “你也是这样,为什么我不行!我不会让崔舰做皇帝,也不会让崔家和颜家共江山——” 萧宛大惊,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狠狠给了女儿一个巴掌,“你给我闭嘴!” 颜柳瞥了储君一眼,知晓她是无可救药了,终究是自己的后嗣,还是说了两句:“因为你无能,史书上无能昏庸的帝王多了去,可他们都是登上皇位后展现出来的,遍数历朝,有多少人是在太子时期就像你这般做事无度的!” 颜柳扫过旁边的萧宛,“你算准了她会保你,可你漏算了你上面的长辈不只有她。” “我和你说崔舰可能威胁皇位,你心中是不相信的,你相信你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甚至可能还会觉得这天下给崔舰,后面终究还是回到孩子的手上。 总比给宗亲要好。至于日后崔家压颜家一头你也是不在意的。总归你还是皇帝嘛。” 储君被说中了心思,她不知晓颜柳对她的心思这么了解。 颜柳转动手腕上的玉镯,之前她并不能了解储君的心思,因为她没想到储君这么信任枕边人,心偏了看问题的立场就不一样了,自然和长辈想的就有了出入。 当颜柳明白储君的心思,一切也都晚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当时应该直接杀了崔舰的。” 储君强撑着一口气,“你也是这样的,我无错,当年颜家长辈能同意您的事,您为什么不能同意我呢?我也生了女儿。” 储君没办法承认自己错的厉害,只能死拽着唯一的希望,要是承认了,那她就是一场笑话啊。 “因为你无能,你的地位和尊贵来源于我们,自然要受到我们的挟制,你不能符合长辈心中的期待,就会被舍弃。” 颜柳紧盯着储君,第三次重复了一遍,造成她落入这种田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无能。” 不符合长辈期待,不能承继江山,可能会让天下落入旁人之手……这些都不是不能为储君的真正理由,真正理由只有一个你不能稳固储位。 打感情牌,让长辈舍不得废弃你;除掉旁的威胁,让长辈们只能选择你;积蓄力量,让长辈不得不选择你……这些储君都没有做到。 颜柳和萧景在一起,前期都没有公开,身边知情的人也以为他们只是婚前风流,两人从没有拒绝长辈送来的美人,后院的美人如云。 等颜柳怀孕,那时候是什么光景?是两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不再全部依仗家族,尤其还都控制着军队。 她们从族中子弟变成天下一方势力的主公,家族和她们利益牵扯过深,家族放弃她们就必须另投明主,但是当时天下最有前途的就是颜柳两人。 颜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是颜柳的亲生父亲,且父女感情极好,纵然有一二嫌隙,颜柳也不可能真的恨他。 若是萧景像崔舰这么弱势,只是攀附颜家的小家族子弟,颜父早就送萧景去死了。 可是储君什么都没做到,在自己还没入朝听政,没有任何只听从自己的班底时,就表达自己对崔舰的喜欢——可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也舍不得崔舰委屈,对崔舰野心的赞赏和支持——赞善他的才学,支持他出仕。 *** 十月,崔家被贬。 十二月,储君被废。 次年二月,崔舰因病离世。 萧宛曾记在邵俊康的名下,邵家又是萧宛的亲族且仗势欺人,做了许多恶事,所以有了那番下场。 但是崔家行事还算稳妥,子弟并未做不法之事,最关键的是崔舰和荣王无关,荣王不会对崔家产生别的情感。 除非崔舰的子嗣会登临帝位,否则是朝堂是不会对崔家斩草除根了。 同年,萧宛第一次翻开了《闺训》。 “你们觉得如何?” 在座的都是朝堂重臣,对储君被废的内情知晓一二,能想到萧宛的想法,可是—— 长兴侯想到家中的夫婿,犹豫着道:“陛下,他们嫁人后要管理家事,教养子嗣,无才便是德,会影响子嗣教养啊。” 次相毫不在意:“家中孩子自有长辈教导,也会为他请夫子,岂可长于妇人之手!” 朝堂没有强行更改已经形成的观念,也没有要求各地更改字体,去除字中携带的女字。 如果只有几个字那还可以,但是太多了,天下识字的人是少数,更多的是乡间俚语。 强制更改全部,除了使天下人麻烦,说话写字前必须要先想一下,还加深了他们对于男女之间的区别,认识到现在的风俗是异类, 这不是颜柳想要的,她和她的朝代最多也就是几百年寿命,她要的是彻底毁坏男女之间的界限,社会上加在男女之分中的潜在意识更改为嫁娶之分。 次相的话没有人反驳,众人自动将“妇人”理解为后院中的妻子或是夫婿。 长兴侯承认,她要继承爵位的长女不会给夫婿教养,夫婿常年呆在后宅怎么能懂前朝事,别教坏了女儿,这是她真心实意的想法。 浑然忘记了她之前听到夫婿和她说前朝的事,被她指责多管闲事。长兴侯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回到后院就是为了享受,前朝的事她能和许多人讨论,做什么和在后宅的夫婿讨论啊。 长兴侯反对的原因是夫婿了解些史书,对世事有自己的见解,这是夫妻间的情趣啊,当然,如果夫婿的见解和长兴侯完全不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众人有反对有赞成,最后却都趋向于赞成,因为被首相的一句话说服了,若是她们的后代娶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该怎么办? 偌大家业被外姓人谋夺了,是啊,他们终究是外姓人啊。 这是人性,在座的都不会嫁人,他们只会想维护自己和后代的利益。 嫁娶之分推行的二十多年后,女子终于学会用历史上男子的目光看待这一切,她们突然发觉千年流传的道理是有可取之处的。 首相是女子,她发现了更多,正是因为流传下来的观念符合人性,所以当帝子山上的人离世,荣王登基,这天下可能会有一场反扑。 在此之前,就要先走了他们的路,先推行了《闺训》,将所有的东西的内在含义统统逆转、破坏。 当丈夫可以是男子、女子,当天下大多数人都可能成为妻子,那么对妻子的限制永远不会回到几百年前,后人也不会主动加深对妻子的限制。 只要一直有女子走出家门,而首相对这一点再相信不过,她出生贫寒,是靠着科举入仕,得先帝赏识,一步步走到如今。 她见过贫苦人家的生活,嫁人前做各种活计,嫁人后也是做着繁重的活计,劳累和来自婆家的为难使她们寿命不长久。 总归都是要做活的,肯定都想在自己家中过完一生,让夫婿适应家中亲人的脾性,而不是自己去适应夫婿家中亲人的脾性。 家中略富裕的人更愿意出点钱买一个终身归属于他们的妻子回来,而不是将自己的孩子嫁出去,家中的子嗣越多越好啊。 尤其是朝堂的律令保证了嫁人后他就只能听从妻家的话,妻家不会因为娶夫被邻居指指点点,其他孩子嫁人不会受到影响,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首相提出了一点,“臣听闻前朝有好事者写过《女戒》,比《闺训》更严苛一些。臣建议结合此两本写一本新的《闺训》。” 在场的女子都因为《女戒》这个名字露出些不悦,起码该是《妻戒》啊,这个名字赤裸裸地要求天下女子都该遵循它的道理,真是可笑。 首相继续介绍:“这是前朝曾任大理寺卿的罪臣找人编纂的,他的祖父是赘婿,他登得高位后改成祖父的姓氏,因此获罪。” 此言一出,在场剩下的人也都露出不满,在场不少人都是让女儿、孙女娶夫的,他们死后,儿女要一同给他们上香的。 “无君无父的东西!”有人克制不住骂了一句,当然,主要是在无父这两个字。 “《女戒》成书不全,臣建议收缴天下相关的书,结合天下之书,重新编纂《闺训》。” 盛世编书,颜柳和萧景登基后,就让人收天下之书,重定文坛。 至今还没有编写完成,萧宛让人顺便收缴《闺训》这一类的书就行,甚至都不会有人察觉。 在座的人对编书的人提出了意见,编写经世文集他们是不如那些人,但是《闺训》归根结底是驯化妻子符合夫婿的要求,拔去妻子可能对夫婿造成的威胁的刺,将妻子变为乖巧无害的宠物。 这是玩弄人心,在座的没有人对这些感到陌生。 第184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4 《闺训》还没有编写完,就出了一桩案子。 赵郡的胡三郎被族中亲生父亲强行嫁给了郡城中的富商钱娘子为夫,他对这门婚事不满。 新婚之夜,想要趁着钱娘子熟睡杀死钱娘子,行凶途中,钱娘子醒来剧烈挣扎,下人听到动静闯进来,制住了胡三郎。 钱娘子头破血流,身上满是青紫,俱是被胡三郎所伤。 下人们连夜将胡三郎扭送官府,这桩案子闹得很大,赵郡中的人各执一词,郡守犹豫不定,最终将这桩案子送到了京城。 胡三郎年方十六,长相俊美,他的亲生父母贪图钱娘子给的钱财,将他嫁给了钱娘子。 钱娘子年过四十,育有一子一女,她性情古板,现在的人家大多是能接受娶进门的人独自出门游玩的,钱娘子坚持认为娶进来的夫婿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辈子都不该有走出后宅的想法。 胡三郎是她的第三任夫婿。 按照当时的律令,谋杀亲夫者,一律处斩,胡三郎该被判处斩刑。 但是郡县中的人听了这件事,对他多有同情,胡三郎本该是男子,却被家中人压着嫁人,从此失去自由身,这桩婚事不该存在,钱娘子贪图美色,活该有这种祸事。 他们更加厌恶类似钱娘子这样的女人,只娶一个男人好好过日子就算了,可是前前后后娶了三任,每次这边夫婿刚下地,那边媒婆已经上门,没有一点为亡夫守孝的想法,更别提她后院中的莺莺燕燕。 本朝律令,娶的一方死后,嫁的一方当为“夫婿”守孝三年,而对于“夫婿”则没有这种要求,一般都是各凭良心。 有人就此事指责钱娘子,可钱娘子却毫不惭愧,说她周边的人都是如此。 往往这时读书人就会语塞,因为这么做的富商多了去,而说出他们的真实心思——你是女子,不该这么做,你娶了夫婿,也应该要守着一点妇道吧,这是会被当下的人认为他连最基本的嫁娶之风都分不清楚。 赵郡的府学中就此事已经争执了数日,双方剑拔弩张。 律令推行有产者长女不得嫁人,大多的官宦人家都会将长女送进学堂,以便之后能够自立,府学中大约有两成是女子。 “你说什么?我就问你胡三郎是不是触犯了律法,按照律法判他死罪,这毫无问题!”一个穿着浅绿色裙装的女子说道。 “钱娘子为人苛刻,不将夫婿当人看,她有此祸是平日行事所致。” 女子们笑了起来,她们问道:“按你这么说,以后只要是像钱娘子这般对待家中人的,就算被杀,朝廷也该判她无罪了?” “这是当然……”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拉了下去。 胡三郎的处罚轻重对于天下女子来说都有着好处,因为钱娘子代表的是“夫婿”啊。 处罚按照律令,可以震慑天下人,以“妻”杀“夫”,无论缘由,必定是处斩,那么只要不是被逼到一定的地步就只能接受现在的状况。 如果不按照律令,一定要根据情况分析,那么朝堂上的女子也可以通过这个废除这条律令,以后天下间的妻子都会少些桎梏,一步步地逼迫他们亲手取下曾经加在“妻子”身上的枷锁。 朝堂内因为这件事争论了数日,有是对钱娘子的作风不满,认为这件事应该例外;有对胡三郎的遭遇心生同情,觉得应该宽恕他并且修改律令;也有认为就该按照律令执行的…… 但是哪怕是现任长兴侯——她的祖母柳仪曾亲口说她不学无术,对经史子集一窍不通的人,也能说出一长串引经论典的话。 因为类似的案子在历史上已经有过,当时在朝堂上的诸公有人同情案中的妻子,认为案中的妻子不该被处斩,但是有更多的人反驳他们,最后案件中的妻子还是被处斩了。 心怀正义、仗义执言的人一直不缺少,只是有时候他们的力量在其中起得作用太小。 现在像是被倒转了一样,长兴侯是女子,却说的都是该严判“妻子”的话。 “荣王,你有什么看法?” 荣王出列,心中骂天,他能有什么看法,长姐被废的两年后,他已经入朝听政一年半,却还没被封为储君。 明眼人都知晓这是在等着荣王有继承人,可是荣王膝下都有七个儿子了,还没一个女儿,荣王急得嘴上的泡一直没消下去。 上个月,帝子山的二帝还派人去看了长姐的幼女。 萧宛对他明示过,如果实在不行,就准备让自己过继长姐的幼女为嗣,问荣王怎么看? 荣王能怎么看,他当然不愿意啊! 别和他说等过些年他当上皇帝再换储君,荣王就怕过些年,长辈直接把自己也换了,萧宛直接扶持孙女继位。 尤其是宗亲、朝中勋贵大多数人对他都不是很亲近。 有当年邵俊康的事情在前,萧家担心他登基后会找亲生父亲,抬举父族。荣王骂骂咧咧,他有病给自己多一个爹啊,在他眼里那些都是伺候母亲的,生养之恩都该找萧宛报啊。 颜家则是担心他的后嗣是男子,以后亲近外戚,再想提高男子地位,颜家会被强行低了萧家一头。 朝中的人看荣王迟迟不曾册封,有的是想再观望一二;有的不知储君被废内情,想着之前几代帝王都是女子,觉得过几年储君会被复位。 也有人不希望看到连续两朝帝王都是男子,起码你生一个女儿吧,我们都不要求资质了…… 萧宛的心腹重臣,如今的首相,为人正直,一心顾虑朝事,就是这样的人,看到储位空悬,朝中人心不稳,都私下委婉地劝荣王要不要找名医看看,切莫讳疾忌医。 荣王:…… 荣王顶着萧宛的压力,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应当按律令处斩,给天下做表率。” 抛开朝臣们的小心思,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非常明了,胡三郎是被亲生父亲嫁出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桩婚约肯定是作数的。 出嫁从夫,自此,胡三郎就归属于钱娘子。 胡三郎意图杀钱娘子,属于以卑弑尊,自然该按律令处置。 荣王知晓有些人的心思,无非是看着他可能是下一任皇帝,想试探皇帝和其他人的想法,将造成这桩事归于钱娘子为人暴戾,以此来提高嫁人的“夫婿”的地位。 但又不损伤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妻子还是要遵守千百年的限制。 萧宛她们改变了“夫妻”的含义,他们想在“夫婿”中再次划定男女,再能顺理成章的用圣人之言压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圣人之言,说女子该如何,自动被曲解为妻子该如何。 首相提出了反对,她是一直反对重罚胡三郎的,她想的是不该将错就错,应该修改律令。 朝堂中的人这么同情胡三郎,还是因为他十六了,是一个足能养家的人,却还是被父亲强行嫁了,那么以后像胡三郎这样的人也能被宗族强行嫁出去。 应该颁布律令,男女年满十六,婚嫁自由。 朝中没有人同意这一点,反而因为这个的提出,同意了按律处置胡三郎。 首相又提出应该根据情况判妻杀夫的案子,而不是都被处斩,像这桩案子中钱娘子没有生命危险,可以处罚轻些。 朝臣们有人反对,但次相首先站出支持,他觉得是该按情况分析,而不是一律如此。 这世间大多还是男娶女嫁,能最大的限制枕边人保障自己的安全才是最好的啊。 长兴侯立在一旁,沉默不语,她身上有世袭罔替的爵位,是不可能嫁人的,原来的律令对她更好。 朝会散去,长兴侯回到府中见已经高龄的祖母,说了朝中事。 柳仪头发花白,面上满是皱纹,她望着院外的花树,想起了许多年前在樊城崔府的夜晚。 那时她觉得这世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限制,如今换了立场,她却发现这些限制都有可取之处啊。 她缓缓道:“支持首相的提议,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该受到这种挟制。” 长兴侯不解,她觉得这样会增高娶进门的人动手的风险,他们不该有一点刺的。 柳仪看出孙女的心思,“你知道后宅中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吗?这天下走出来的女子太少了,就当是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为她们做的事情吧。” 长兴侯沉默了,让她过夫婿那样的日子,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但她不会说出夫婿不该这么做,对外只会说相比于流传下的规矩,她已经对夫婿足够好了,不能养大他的心思啊。 最终,这条律令还是被通过了。 钱娘子没有受重伤,判处胡家退还彩礼,胡三郎被判处流放。 而这只是缩影,相同的性别以及都可能会面临的处境,他们会慢慢体会到妻子有多少的限制,也会慢慢解除限制,又或者将天下的女子关入后宅,让她们失去口舌,重新定下男娶女嫁的规矩。 这事之后,有人以为女子娶夫之后会善待男子,以前行为放荡的也会立刻更改。 没想到的是,在各地的女子中,形成了新的风气,身边没有妾室的会被讥讽畏惧娶进来的夫婿,会被讥讽懦弱,往往聚会时会成为笑料。 而同窗男子对她只有一夫的夸赞,往往会让她得到更多的女子嘲讽,性别、同乡、同党都是做官的人脉,而由于朝中女子数量较少,性别带来的关系往往能让她直接进入勋贵承爵的女子的宴会中。 所以哪怕是对夫婿有感情的人,慑于风气和旁人的看法,也都只能纳上几个妾做摆设。而宴会中互赠姬妾,也往往成为表达关系亲切的手段。 在这种环境中,久而久之,她们学会了将后宅内的人看做物品,看重他们的产地、外观、完整性、是否有旁的主人等等。 萧宛登基的第六年,颁布了《闺训》,没有强制推广,但是强制销毁天下中原本存在的《女则》之类的书籍。 今后,对妇人的要求都该从《闺训》中选取。 出乎萧宛和首相的预料,天下人对这竟然十分追捧。 府学中曾有好事者拿着《闺训》到求学的女子面前大声朗读,女子们没有生气愤怒反而大加赞扬,甚至觉得其中有些过于宽和。 好事者故意挑衅问道:“我买了许多,足够你们每人一本,你们觉得自己符合这其中的哪些条例?” 女子惭愧道:“大半都不符合,我确实太放纵夫婿了,这不是为他好,而是害他啊。多谢同窗指点我。” 好事者涨红了脸,没几天,就传出他为了讨好女子,劝同窗严苛对待家中夫婿,之后,常被人堵在巷中殴打。 同年,荣王府中诞下一女。 颜柳道:“是荣王妃所出吗?” “不是,是荣王府中姓温的侍妾所出,荣王妃早两个时辰诞下一子。” 颜柳和萧景对视一眼,目中皆有着担心。 荣王和荣王妃成亲多年,荣王妃一直没有生育,这次她怀孕,长辈们都是非常关注的,能一举得女是最好的,没想到还是造化弄人啊。 妻子所生的嫡出子和独女,不知道日后荣王会偏向哪一个? 等人下去后,颜柳问:“要插手吗?” 她们还有十七年的寿命,那时这两个孩子刚长大,荣王正当壮年,若是他心中有所偏向,那储位还有所变动啊。 萧景道:“荣王心中明白,他不是个糊涂人,我看他对男女也没有偏向。” 说到这,萧景一笑,“相反他这两年为了求女儿都有些魔怔了。” 颜柳想到荣王府的各种折腾,包括但不限于求神拜佛,改风水等等,也不由笑了,“我看就是他这么折腾,才这么晚得女的。” “恩?”萧景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说?” “你看啊,古往今来管送子的都是送儿子的,哪一家管送女儿啊,荣王这么一折腾,所以连生八个儿子才有了一个女儿。” 萧景听了,也觉得有理,荣王找的都是有几代传承的人,这些人说是送女儿,其实吧……还真不一定。 颜柳又想到了一事,面色古怪,意味不明地道:“其实想要知道荣王日后会不会改立嫡子,有一个不错的办法可以验证。” 萧景没问下去,几十年相处,他觉得颜柳接下来说的定然是要取笑他的话。 事实也正是如此。 “萧家选了观儿,观儿被废,之后选了宛儿所出的长女,她又是被废,如果萧家这次选择荣王的独女,那么嘛——” 颜柳拉长了尾音,满是戏谑。 萧景一愣,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看来,确实有些不吉利。 “那就等孩子长大了,再让萧家接近孩子吧。” “不是,你真信啊?” “你不是想要荣王的女儿继承皇位吗?”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你这样想,所以就不要冒一点风险了。 萧景明白颜柳的顾虑,如今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只要连续两代几十年是男子当政,所有的一切都会转向。 于萧景而言,他的帝位不会被动摇,他接受了颜祯为帝,之后的帝位上是男是女对他都不是很紧要。 颜柳嘟囔着,一本正经地说情话真的是让人难以抵挡呢。 “明日我们出京吧。” 还有十七年,就让我们再看看这天下吧。 第185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5 距离二帝离世的第十六年,颜朴在封地去世。 颜柳特准各地颜家宗亲前往封地送颜朴一程。 自此,颜柳在颜家的至亲都离世,再也没有颜家人会因为她的任性对她拍桌子了。 颜柳回望站在远处的萧景,兜兜转转,最后陪我至老的只有你啊。 京城,定北王府中。 柳仪和盛泉相对而坐,他们都已经年近九十,是人瑞了啊。 “我真想去送一送他。” 盛泉对着南方隔空敬了一杯茶。 “你要真去了,到时候连你的丧礼一起办了。”到了这个年纪,她们已经不避讳死亡。 “那还是算了。”盛泉笑着道,“我还是想多陪主公两年,她看着冷,其实心软得很。” 柳仪不置可否,颜柳对真正被她放在心中的人自然心慈,可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连她都是用了十多年才真正被主公视为亲近之人。 “如今只有你我了啊。”柳仪神情平静,“我怕就是这两年了。” 盛泉沉默,到了这个年纪离世都是喜丧,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为友人的离世难过。 “你我同在京城,届时你可以来送我一程了。” 盛泉沉默着端起茶杯向她敬了一杯,“别忘了提前给主公写信。” 柳仪听到此,好笑道:“谁家的臣子离世还要让主公跑来奔丧的啊。” 她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谁让我家主公青春永驻呢。” 对于此,她是震惊也是骄傲的,在年轻时,听到颜柳这么说,她以为只是如帝王收拢人心的办法。 可是大楚建立后,天下再无前朝时天灾不断,二帝至今不老,这都说明了大楚是上天所钟啊,二帝顺应天意建立大楚啊。 距离二帝离世的第十四年,柳仪去世。 颜柳亲自出席葬礼,并且加封柳仪为长兴王,以王爵之礼下葬,陪葬帝陵。 柳仪善谋人心,出奇招,年少入京就被颜柳奉为上宾,自此开启她传奇的一生。她亲手建立并培养了素衣卫,打下素衣卫的赫赫威名。往后帝王重建素衣卫、东厂等都是仿照她所建立的体系,也造成这些组织中永远少不了女子的身影。 她一手塑造了长兴侯府的独特地位,直至大楚覆灭,长兴侯一直是帝王的心腹,从无落寞沉寂时期。 萧景没有陪颜柳回京,因为他亲自培养一手提拔的武将在外地离世。 这几年,颜柳和萧景送别了许多熟悉的人,经历了太多的分别。 但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他们信任重用的臣子一生都在他们的护持下,他们不用担心死后臣子会被后继之君清算。 君臣相得,无疾而终,这是一段佳话啊。 距离二帝离世的第四年,萧宛登基的第十九年,萧宛去世。 同年,早已是储君的荣王登基。 两个月后,皇帝意欲将膝下的子嗣封王派往封地。 由于皇后多次恳求,最后京中留下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排行为八的萧回,和排行为九的女儿萧纯。 当今的皇帝是男子,出于种种顾虑,最后让他姓颜,几代下来的巧合事形成了默认的规矩,皇帝一代姓颜,一代姓萧。 萧纯出生后,身体不好,多病,最后说是地位太尊,孩子年幼压不住,应该在十五岁之后再恢复原位。 故而萧纯一直没有被立为皇太孙,她的生母温兰听闻此事,向当时还是荣王的皇帝恳求自降位份,只为保女儿平安。 荣王对温兰的做法很满意,自此,温兰虽无品级,但是在后院地位尊崇,荣王妃也要忌惮三分。 皇帝到帝子山说明情况,主要说让嫡子留下,还是为了帮女儿分担,免得女儿风头太盛过于显眼。 颜柳答应了,只是提醒道:“两年后,孩子满十五,就让萧回离京,别再让储位动荡了。” 皇帝应了,在他看来,皇后心中是有数的,只是萧回才十三,皇后担心不忍心他独自就封是正常的。 等人走了,颜柳摇头道:“只怕事情不会如他所想啊,现在没有想法,可等你我去后,皇后就不一定了。” 萧景道:“那要直接扶持萧纯继位吗?” 四年后,萧纯已经十七,精心选好辅政大臣,过两年,萧纯慢慢适应了朝堂就能直接上手了。 他冷眼观着,萧纯是他们后嗣中最有天赋的一个,比之他和颜柳也不差什么。 颜柳想到这些年的表现,也放下了心,道:“和我们相比,纯儿就是缺少了历练,正好可以用这件事看看纯儿的心性。” 当储位不稳,最支持她的两位长辈即将离世,萧纯会怎么做呢? 次年,定北王盛泉去世。 盛泉握着颜柳的手,断断续续道:“我不能陪主公最后一程了,主公,你不要难过,我这一生无憾啊。” 颜柳回握住他的手,道:“恩,还有三年我们会在地下相见的,你先去帮我看看地下风景如何。” “好啊,到时候我还为主公效力。” “恩。”颜柳以为自己能笑着送盛泉离开,可是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这世间没有黄泉地府,死亡就是一个人彻底的消逝啊…… 颜柳在定北王府中一直呆到盛泉下葬,时隔十多年,颜柳再次出现在朝臣面前,她的相貌和十多年别无二致,这让近二十年入朝的臣子们惊讶不已。 民间一直有二帝不老的传闻,但是朝廷从没有证实过,当亲眼见到颜柳时,众人仍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此神异之事。 在这个时代,六十已经是高寿,算算时间,二帝已经九十多了啊。 二帝真的会死吗?众人不知也不敢问。 颜柳望着站在远处的皇帝和他身边的一双儿女——萧纯和萧回,心中思量。 之后,颜柳对朝臣透露二帝还有两年离世。 此时,皇帝正当壮年,在京城中的萧回是皇帝唯一的嫡子,且一直得皇帝的欢心。 朝臣人心浮动,一时间摇摆不定,萧纯受到了她出生以来最多的打量。 二帝不再过问京城的事,朝臣求见都是避而不见,萧纯被皇帝多加斥责,与此相反的是,皇帝经常会夸萧回有孝心,从无训斥。 十一月,萧回请求出京游历天下,皇帝不允,多次请求后,皇帝同意了。 同月,萧纯请求出京看世事,皇帝大发雷霆,下令她闭门思过,之后,皇帝派遣禁军护送萧纯在京畿周边查看,并且要求她不得过夜,不得走远。 萧回私下和人说,不怪父皇如此小心翼翼,妹妹终究是女子,不像我们可以随意出门。 陪在萧回身边的是丞相的幼子,他听了面色古怪,瞧着萧回心情正好,终究没将心中的话说出口——皇帝至今只有一女,萧纯的安危关乎社稷稳定,所以才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第18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6 距离二帝离世的第二年。 萧回游历地方时,听闻了一事。 许二郎被家中长辈强行嫁给了郡中姓杜的布商独女为夫,成亲一年后,布商因病离世,留下三家铺子,杜娘子不善经营,短短半年,三家铺子就只剩下了一家。 许二郎在商贾上有些天赋,杜娘子见夫婿几次三番提出了很好的建议,竟然将家中的产业直接给了许二郎经营,允许许二郎进出无限制,只是出门要带着三五仆役。 七年后,杜家成了郡中最大的布行。 杜娘子有一夫两妾,膝下有一子一女,为人和善,常常接济族中人,在邻里有很好的名声。 许二郎私下对杜娘子说,想让她给自己生一个孩子,或者允许他找人生一个孩子,许二郎承诺绝对不会让妾室进门。 他看着外面同行的种种做法,家中的生计、迎来送往通通都是他处置的,自觉自己也该有些地位,他不是像别人那般被妻子养着的啊,有个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结果,被杜娘子指着鼻子怒斥,并且让下人将他软禁在后院。 在杜娘子眼中,许二郎嫁给她那无论生死都是她的人,她从没见过有哪个下嫁的妇人敢对夫婿提出想置几个外室的,哪怕全家的生计都靠她一个人,妇人还是要恪守妇道的。 杜娘子的长女是许二郎的,二儿子定然不是许二郎的,因为许二郎常年在外面跑货,容色衰减,杜娘子多年不曾进过他的院子了。 杜娘子冷静下来后,劝说许二郎,两个孩子都是记在你的名下,二儿子的亲生父亲早被发卖了,两个孩子对你也很亲近,退一万步,孩子不是你的你今生也不会有其他孩子了啊,杜娘子不打算冒着生命危险高龄产育。 况且疾医给你诊治过,你的身体不好,妇人怀了你的孩子容易落胎,损伤身体。 许二郎也是因为这点怀疑长女并不是他的孩子,杜娘子说长女的亲生父亲定然是你。 许二郎知晓,他是因为操劳家事,身体积劳成疾,所以才产育艰难,他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他想外面的人出入烟花之地,动不动去别的城市,而他被困在郡城,若是哪一晚回去的晚一些,就会被宴会上的同行取笑,家中的妻子不会介意这事吧。 许二郎受够了,他提出和离,他想有自由身。 杜娘子沉默了许久,说一日嫁人终身都是要嫁的,你和我和离不会过得好的。 许二郎不相信,他有经商天赋,杜家布行的交易都是他跑出来的,他带着人完全可以再重新干起来。 可是他却忘了,这世道不允许“妻子”独自走出门,他从一开始要的就是镜花水月。 杜娘子召集了族老,说明了许二郎的事情,杜家族中人自然是站在杜娘子身边,对着许二郎多有指责,最后让杜娘子给他写了一封休书,并且将许二郎赶出门去,一分钱都没有给。 许二郎挣扎着说自己对杜家布行的功劳,可是朝堂的律令中不支持,“妻子”的所有包括自己创造出的财产都该是属于夫家的。 杜家的族人打上了许家的门,怒骂他们教养出的子嗣品行差,完全不符合《闺训》,《闺训》是朝廷的大人们颁布的,你敢说它有错?那就是不敬。 许家闭府多日,不敢出门。 一时之间,郡中人都知晓了许二郎的事情。 在嫁娶推行的如今,娶夫的女子不愿意受到限制,但要如何让夫婿对不知是否是自己亲生子的孩子产生感情呢?她们不约而同地塑造了新的规矩。 记在你名下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孩子不会有其他的父亲,你天然就该对孩子拥有感情并且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如果你没有那么做,那么周围人都会指责你,并且孩子也可以因为你不孝而拒绝赡养你。 若是你嫁人后名下没有子嗣,那么就不算是孩子的长辈,会面临年老后无人养老的情况,妻子死后就会被赶出家门。 许二郎名下有两个孩子,那么他丝毫不考虑两个孩子拥有下堂的父亲会面临什么,许二郎是不慈,并且心性狠毒,竟然连孩子都不管。 至于说不甘心接受嫁人的规矩,想挣扎出一条路,许二郎就是例子。 所有的女子,无论心中对许二郎是同情还是厌恶,无论她们曾经和杜家是否有交情,她们都默契地阻止旁人对许二郎伸出援手。 城中的粮店的老板看不过去,他和许二郎同为男子,能理解他的想法,再者说从客观讲,许二郎的能力比他高多了。 若非被亲生父母强制嫁人,若是当年他的家中有些钱财能让他做生意,许二郎或许也能有这样的成就,他给了许二郎住处。 第二天,就有同行做生意的人上门试探他这么做的想法,本地的郡县中的小官也给他下了帖子,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第三天,他远在府学的长女请假回家,要求父亲将许二郎赶出去。 “何至如此?” 长女甩袖,不耐烦道:“若没有杜家的钱财,杜娘子生父留下的关系,许二郎能够这么轻松地做成此事吗?杜娘子怜惜他才学给他出门的机会,这等大恩,他是如何回报杜娘子的?父亲速速将这等丧尽天良的东西赶出去。” 他想长女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细细说了许二郎做过的事情,长女漠然听了,神色没有丝毫松动。 她只是冷冷道:“父亲,我方才说的就是府学中人对此事的看法。此风绝不可长,此例一开,就会有天下人效仿。 父亲,你怜惜许二郎的才学,可是遍数历朝,除去本朝和前朝,从无女子担当大任,几百年少有一例,父亲是觉得她们都是无用之人吗?” 粮商哑然,几十年前他可以这么说,可是现在证明不是如此。 长女继续道:“天下人不会允许他们的妻子有些能力,就可以颠倒嫁娶,孩子改姓,妻子置外室。而许二郎绝不能成为例外,这样会让《闺训》难以推广。” 要怎么样让人心甘情愿地做她们的物件呢? 让他们失去所有的依靠无力挣扎,用子嗣安慰他们熬过几十年丧妻后就可以舒服过日子了。 编写符合“夫婿”需求的《闺训》教化他们,当他们违反时,去指责他们,当他们提出异议时,不需要和他们争论,只要说他们不守《闺训》,理所当然该被责罚。 当他们想反抗时,杀“夫”会被判处死刑,家族会蒙羞,和离会被鄙夷,被休弃后世人不会给他们自立的机会…… 如此几代人下来,他们就会认命。 几十年的嫁娶之分推行下来,女子娶夫大多喜欢低娶,并不喜欢夫婿携带大量的嫁妆,因为她们的家族给了她们一定的钱财,她们更在意府内的夫婿会全力仰仗自己,讨好自己,而不是仗着一点钱财对自己指手画脚。 他们应该学会示弱,只有顺着“夫婿”的心思,才是值得提倡的做法。 正如《闺训》中所写,“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他们天生卑弱,要学会对“夫婿”考虑,要习惯处处委屈自己,因为这样才会符合“夫婿”的期待啊。 这样的做法并不难,早已有了成例,只要将曾经推广在女子的身上推广到“妻子”身上。 有远见的人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但这已经无法更改,要不放弃加诸在妻子身上的限制,要不抛开性别,他们丧失了自他们诞生就一定会有的奴隶,一个被规训好不会升起反抗心思的奴隶。 而这意味着他们可能成为夫婿也可能成为妻子。 他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我自诞生在世就会拥有的权利,为什么还要经过一次选择? 但是啊,古往今来,从来不缺有良心的人,并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支持这样对妻子的限制,只是之前他们慑于世道,无法反驳,只能善待自己的妻子。 如今,他们不会站出来拒绝,他们更相信这样推行以后,会去除对妻子的枷锁。 而对于另一部分男子来说,他们不愿意冒着性命风险去和那群疯子争执。 是的,一群疯子。 她们见识得越多,就越会明白她们后退之后面临的处境是什么,她们越是对自己的夫婿不满,就越能明白男子对妻子的想法和要求。 所以也就越发无法接受自己回归后院会面临的事情。 她们有的希望去除枷锁,有的希望对妻子的枷锁更多,逼迫更多人不得不走出来,最好能将另一个性别的人全部关进后院驯化,这样我天生具有的性别就是我可以享有另一个人生命财产的理由。 到那时,她们可以不学无术没能力养家,但是她们的夫婿会养着她们并且还要做她们的奴隶。 粮商的长女道:“父亲,你要是收留了许二郎,我会被同窗疏远,就连考官都可能会对我有意见啊,更不可能入仕了。” 他膝下诸子嗣中长女是最有读书天赋的人,粮商指望女儿带整个家族摆脱商贾的身份。 长女最后一句话让他立刻下了决定,“父亲,我急匆匆回来,是因为府学中的孙夫子就此事私下问过我。” 孙夫子年过七十,她的门生遍及天下,此处府学能成为周边数个郡县最有名的书院,正是因为孙夫子。 粮商将许二郎赶出了门,他神色愧疚,给了许二郎一点食物,终究是连银子都没敢给。 杜娘子听闻这事,最后还是派下人给许二郎送了二十两银子,而这举动,让周边人对她称赞不已,认为她有情有义。 萧回游历到此,听闻此事,派人召见了许二郎,陪在他身边的丞相幼子劝他不要这么做,最后还是抵不过萧回的坚持。 萧回特意带着许二郎出席郡县的宴会,还在宴会上专门问了粮商的长女在不在,给了她很大的没脸。 无数书信飞往京城,看信的人有老有少,有勋贵有文臣有素衣卫,众人看后各自思量。 但起码萧回带着许二郎回京时,京城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第187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7 长兴侯府。 “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 八皇子萧回将许二郎带回京,长兴侯原以为萧纯会在长街上拦住萧回的车,又或者会出席萧回举办的宴会,将许二郎逐出京城。 可是萧回回京半月,萧纯什么都没有做。 萧纯从容道:“等。” 等父皇会怎么做。 萧纯看得明白,她的对手从来不是萧回,而是——父、皇。 皇帝正在犹豫,他盯着桌上立萧纯为储君的圣旨,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帝子山的二帝又拒绝了他的拜见,皇帝不知道二帝的身体究竟如何,他越来越相信二帝真的时日无多了。 二帝从来不会用谎言去试探子嗣的想法,她们觉得子嗣做得出格,一向是直接出手教训的。 皇帝想到这,心情更加烦闷了。 二帝去后,最危险的不是女儿萧纯,而是他自己。 皇帝至今不知晓二帝手中有多少底牌,这朝堂有多少人暗中是二帝的人,二帝手中几十年的积累至今没有交给他的打算。 两大边军仍然是听诏不听宣的状态,皇帝暗中派人将二帝离世的消息送到边军手中,可是至今没有将领向他私下投诚。 毫无疑问,二帝会将这些都交给萧纯,以保证萧纯的储位稳定。 但这样一来,他的位置就不稳了啊。 皇帝心中苦涩,因为二帝长久地活着,本朝几代皇位更迭,都不曾对前朝官员赶尽杀绝,就算不启用也是荣养着的。 几十年下来,朝堂上关系错综复杂,京中多的是在朝堂上浸淫几十年之后被荣养的老臣。 颜祯、萧宛两代帝王的心腹重臣大都还在世,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帝王一手栽培、重用的,先帝对他们是知遇之恩。 皇帝心中明了,在这些人心中他是比不过先帝的。 而在这些人心中,他也是比不过萧纯的。 终究还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啊。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皇帝心中泛着凉意。 如果他不是个男人,那么二帝手中的势力定然会交给自己,萧宛也不会等他有一个女儿才立他为储,朝臣宗亲更不会不信任他。 皇帝自信自己不比萧宛差,甚至在同样的年纪中,他能做得比萧宛好。 但是啊,在前朝他要推行一件事时面对的困难要比萧宛大得多。 他还要面对许多萧宛不会遇到的困难,譬如宗亲们对他的审视,会因为他随口一句话怀疑他心中是否挂念父族,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在他处理政事时出现差错,朝臣们拿先帝劝诫他时,话语中暗藏着的、不易引人察觉的、根深蒂固的想法——终究是个男人啊。 朝堂不刻意提起男女之分,只用嫁娶代替,没有任何的优待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任何的受限。 若是从颜柳执掌朝政算起,那就是八十多年啊。 八十年啊,有多遥远呢。 遥远到现在的老臣自记事起,皇位上就坐着女子。 遥远到如果不去刻意翻找史书,只是一日日地活着,会觉得就像是日升月落般,皇位上坐的就是女子啊。 所以许二郎会被郡中大多人唾弃,不会有人想接济他,只有粮商有家底、闲暇时听过遥远的以前的规矩,会觉得许二郎情有可原。 但郡县中没有人会说杜娘子做得不对。 皇帝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难,当他意识到二帝真的会离去时,他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储君的人选,而是他自己的皇位。 二帝在时,朝臣和宗亲再怎么想都不会真的对皇帝下手,也不会在朝堂上联手架空皇权,让皇帝的政令无法出皇宫。 二帝去后,将不会再有人为皇帝兜底。 而萧纯,这个皇帝的独女,在之前是皇帝储位、帝位的保障,是安抚天下人心的存在,现在就变成了威胁他性命的存在。 宗亲、前朝老臣心中都更倾向于萧纯继位,在他们的眼中,皇帝只是用于过渡,等萧纯再长大些,皇帝就可以还政给萧纯了。 皇帝是想做明君的,他想将精力放在朝事上,而不是和宗亲、朝臣争斗,朝堂进行大清洗,无数朝臣、宗亲死在他的手下。 他不想这么做,也想在史书上有一个好名声。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帝位不会受到威胁。 种种原因加持下,当二帝去后,皇帝会控制不住萧纯,萧纯会对他造成威胁。 按照历代皇帝的做法,皇帝可以抬举旁的孩子,处处冷落萧纯,向朝臣暗示自己对储君不满,贬谪亲近萧纯的朝臣…… 朝臣们心领神会,定然会疏远储君,不再试图攀附储君,甚至凑到旁的皇子身边,有心人意识到皇帝对储君的担忧,会在私下劝诫储君蛰伏。 但在本朝,不是这样的。 皇帝是个男人啊,还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男人啊。 萧纯储位动荡,意味着连续两代都是男子继位啊。 哪怕他心中只是想着不让储君威胁皇权,没有想过易储,但是她们不会接受萧纯储位不稳的。 因为这意味天下可能会掀起复古之风,她们会逐渐丧失自己获得权势的合法性。 若是朝堂上都是懦弱短视之人,只顾眼前利益,得一日且过一日的人就算了,可这天下不缺聪明人。 几代帝王重用的人都是世间佼佼者,不说旁人,单说萧宛重用十多年的首相还在世,她的目光足够长远,更是世人所公认的正直敢言、一心为公的人。 可这样的人,亲手帮助萧宛推行了《闺训》,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萧纯有被废的可能的,并且有能力说服所有人行动起来。 到那时,任何人都无法掌控事情的走向了。 因为她们不信任皇帝,不信任皇帝会一直维护女子出仕的合法性。 她们会愿意在规则内对皇帝的帝位发起一次次冲击,直到皇帝放弃易储、亲手巩固萧纯储位。 这不是用皇权、军队镇压的。 她们可以被下狱、被全家抄斩,但是她们绝不会妥协,她们会自发地走在前人的路上,除非天下不再有女子为仕,她们再次被关入后院。 而当真正穷途末路时,她们会不惜一切甚至想尽办法杀死皇帝,她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有任何的退缩,包括萧纯,她们可以从宗室中选取别的人做皇帝,但唯独不能是个男子。 归根结底,这不是性别的区分,只是利益之争,我掌握了话语权,所以为了我的安心你应该要这么做。 颜柳给了天下女子上朝议政的机会,至于有多少人能在朝堂呆下来是她们的事,也是一代代人的事。 如今必须要考虑她们的想法,不是因为帝子山的颜柳,也不是因为驾崩的两代帝王,只是因为她们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靠着一代帝王的恩宠得到的一时煊赫,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当帝王离去,只会迎来更大的反噬。 她们靠着的是天下的女子,是在素衣卫中寿命不长久的人,是在惨死在边疆的人,是在大漠风沙中听着驼铃的人,是在学堂中读书的人…… 她们各有不同,但有着相同的一点,那就是我们走出来的合法性,我们该享有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所以她们无法接受皇帝废除储君的做法,尤其是皇帝没有第二个女儿,让她们连安慰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而皇帝心中更明白,颜柳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她一定会给萧纯留下许多东西,到时候只怕是他被萧纯杀死在皇宫中啊。 本来他还可以寄希望于萧景,但是!都怪他的好伯父! 萧家根本不相信男子会把萧家当作亲族。 皇帝满心惆怅,他下方的桌上摆满了奏折,那些都是朝臣们上书请求他立储的。 两个月前,皇帝就写好了圣旨,他没想好如何破局,不想给萧纯多一个储君的名分。 但是啊,帝子山上的人还在,皇帝收起了圣旨,长叹了一声,早晚都是要立的。 “陛下,八皇子求见。” 萧回迷上了诗词,听闻吏部尚书在诗词一道上造诣极高,想求皇帝允许他上门请教。 皇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还说以后这类事不用和他说,萧回可以直接去朝臣的府上拜见。 这和萧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回的一应用度是最好的,兄弟姐妹从来都是让着他的。 萧纯不能接近朝臣,身边亲近的人大多都是外放在各地做小官,熬资历。 萧回心中窃喜,正要告退,却被皇帝拦住问了日常琐事。 之后皇帝让他离开,皇帝听说了许二郎的事,他想告诉萧回这么做是不对的,和这件事后面的深意。 可看到儿子欣喜的脸,就觉得算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子同情许二郎那就由着他吧,儿子是唯一的嫡皇子,身份贵重,这辈子都会在我们的护持下无忧无虑地生活,享尽荣华富贵。 心地良善,这是好事啊。 至于前朝有人上书,那是她们太闲了,竟然连这种事都盯着。 * 而此时,长兴侯府内的萧纯也正说到此事。 “再等五日,若是父皇还没有提点皇兄的意思,那就证明父皇的心意未变。” 给皇兄在本朝的一切尊荣,唯独不会给他江山和责任。 允许他出入来往的都是朝中重臣子嗣,却不会给他决定未来的朝中重臣是谁。 第188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8 七日后。 八皇子萧回在月亮湖边举行了宴会,宴会举行至一半,萧纯不请自来,寒暄客套过后,萧纯指着下首的许二郎问道:“这是何人,之前怎么没有见过?” 在座的人心中一跳,顿时明白了萧纯不请自来的缘由。 他们能和八皇子交好,出身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虽然都是家中纨绔子弟、闲散度日,但他们耳濡目染,还是有着对时局的基本判断。 许二郎入京多日也无人找他麻烦,他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啊! 萧纯挑眉,“怎么无人知晓此人来历吗?” 在座的人下意识看身边人的神情,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就已经有人主动上前解释了许二郎被休弃的来龙去脉。 萧纯眉目不动地听完了来人的话,没先对许二郎发难,反而是先问了来人的出身。 那人面色一喜,他在家中并不受重视,若是能被萧纯记住名姓,那他就会立刻被族中长辈重视起来,甚至可能一跃成为整个家族的领头羊。 他还开口,就听到八皇子带着薄怒开口:“他的父亲是朝中户部尚书,皇妹有什么想法吗?” 虽是问句,却饱含威胁,八皇子唇角露出一抹讥笑,“我劝皇妹还是和他远着些,否则……”别又被人怀疑你心怀不轨了,引得父皇斥责了。 八皇子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萧纯。 在座的聪明人只一听就知晓八皇子的未尽之意。 场内的丝竹声早已停息,此时却显得过于安静,能听到呼吸声、额角汗水滴落声…… 宴会中气氛陡转之下。 萧纯笑了笑,恍若没听出八皇子的言外之意,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冲突中都选择退让。 八皇子比萧纯早出生两日,两人年纪相仿,从小到大,无论八皇子要什么萧纯都会二话不说地让给他,小到下面进贡的荔枝大到皇子府的选址…… 她对着站在下首的人摆摆手,示意他入席,那人心中不安,悄悄抬头望向上首,恰巧就看见了萧纯对他颔首。 他心中大定,明白自己这是真的入了萧纯的眼,从陪着八皇子玩乐到真正有了进入前朝的机会,躬身行礼后,果断入席,竟看都没看八皇子一眼。 八皇子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这么听萧纯的话,心中窝火,脸色越发难看,正想找个由头发作,就听到萧纯平静无波、却处处都在扫他面子的话。 萧纯直截了当地指明全是许二郎的错,说他不堪为夫,为人夫,没有生育能力,不能为杜家传宗接代。 (让女子容易落胎就是没有生育能力,不会有人会认为杜娘子要不顾身体和他生孩子吧? 不会吧?不会吧? 杜娘子在他本身毫无过错的情况下不纳妾,那就是世间极难得的深情人了! 何况他容色衰减还不能生!!) 说他不堪为父,为人父,狠心抛弃孩子,自私自利。 (孩子在许二郎的名下那就是许二郎的孩子。 许二郎应当将他们视为亲生子! 什么?你说你不愿意? 那么就不堪为人,竟然连孩子都不喜欢!竟然舍得舍弃孩子!(指指点点.jpg) 许家的子嗣婚嫁都要受影响。 许二郎会被人唾弃。 杜家长辈有理由请家法教训许二郎。 杜娘子可以说许二郎失心疯,把许二郎关在家庙中修行,另娶夫。周边人会赞扬杜娘子宅心仁厚,厚待夫婿。 许二郎但凡有一点自尊,那就该以袖掩面,悬梁自尽,以谢己罪。 什么?你说他不愿意? 嗯,推行到现在,还真没有人不愿意呢。) 说他有违《闺训》教导,心思不正,不守贞洁,意图颠倒伦常,不知该以卑弱为要,随人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又外出露面,不知廉耻。 质疑许家的家风,许家家风不正,从许二郎身上就可以看出许家的其他子嗣是什么样子了。 …… 萧纯说完时,许二郎早已跪倒在地,冷汗止不住地落,但他面上仍带有着一丝不服。 是八皇子支持他给的底气,也是…… 这天下大多数男子的境遇让他感到不甘。 凭什么?要凭借区区一纸婚约决定了我今后的人生! 许二郎不甘,他绞尽脑汁想着说辞,却没想到他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萧纯根本就不听许二郎的辩解,只抬手让身边人堵住了他的嘴。 天地伦理,规矩如此,圣人之言在前,千百年形成的共识,你有什么资格打破? 你又有什么资格对着萧纯说不甘呢? 不过又是一个疯子! 八皇子先是惊愕,之前说过萧纯处处忍让八皇子,八皇子从没将这个皇妹真正看在眼中。 一个生母出身卑微,常被父皇训斥,从不敢和自己争辩的公主罢了。 这是萧纯第一次落他的面子,就给了他这么大的难堪! 跑到他的地盘上,对着他带回京的人破口大骂,这是在说许二郎吗? 这是在扇自己的脸!! 因为过于震惊,八皇子险些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萧纯说那些话时,面上毫无波动,唇边甚至还含着一抹惯常的笑意。 可等八皇子醒悟过来,就是难以遏制、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的怒火,他一脚踹翻了桌案,指着萧纯的鼻子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这里来耍威风!!我带上京的人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众人有如鹌鹑般低着头,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口子,让他们能钻进去,别让上面的人看见他们。 天知道,他们只是想靠着家中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啊! 为什么要让他们旁观八皇子和储君——额,未来储君之间的争执啊!! 一个是当今的爱子,一个是未来皇帝,这种局面不应该是家中长辈要在朝堂上面临的吗? 为什么是在这里啊啊啊!!! 众人不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院落,嗯,地方没错,是我平日里玩乐的地方。 那是哪里出了错啊? 而坐在前面的人则是要多思考一个问题——我要不要上去劝架啊? 不劝?让天家儿女在这里争执,好像不好啊。 劝?他们悄悄抬头,飞速收回目光,头甚至低得更低了。 算了,我是个废物,只知道吃喝玩乐,朝堂中的人应该不会对我有什么要求的吧……这种局面超出处理范围了啊。 八皇子越说越气,尤其是萧纯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反而露出了那种长辈在包容无理取闹、任性的小辈的眼神。 八皇子想把萧纯拽下来,看着她那张脸上露出恐惧、后悔,他上前两……嗯?他再次抬腿,还是抬不动。 八皇子低下头,就和他的伴读对上了视线。 丞相幼子讪笑着松开手,劝着八皇子消气,“九殿下所言不无道理,许二郎确实不守《闺训》。” “哈,那能一……”样吗,许二郎是男子。 “皇兄!”萧纯提高了嗓门,骤然开口,打断了八皇子脱口而出的话。 “我知晓皇兄的意思。许二郎和旁的人确实有所不同,杜娘子念及夫妻之情,宽宏大量,已经原谅了他。但许二郎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萧纯从未将八皇子当作自己的对手,长幼有序,萧纯衷心认为在一些小事上让着八皇子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要八皇子不插手前朝,而因为本朝的特殊和八皇子的性别,八皇子直接找人当街刺杀她都比在前朝下功夫的成功率高。 一个不会威胁自己储位,又被父皇宠爱的皇子,这就相当于前朝深得圣眷的嫡出公主啊。 没有丝毫威胁,还能展示自己友爱手足,宽容大度,对长辈至孝。 萧纯礼让八皇子,不是礼让八皇子本身,是礼让八皇子背后的皇帝啊。 她疯了才会故意陷害八皇子。 只要八皇子将方才那句话说完,那么京中惶惶不安的朝臣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八皇子的。 要知晓,二帝寿命不长了,现在动用一切力量,颜家宗亲、萧家宗亲、柳仪的后嗣、盛泉的后嗣……他们劝说二帝永诀后患,保证储位稳定,杀死皇帝爱子且是嫡出皇子的八皇子萧回。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对于二帝而言,杀死一个隔了几代的后嗣,避免可能出现的储位之争、外戚干政、江山动乱,完全是值得的啊。 哪怕是增加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值得的。 萧纯不喜欢八皇子,但也没有恨八皇子至此。 她从记事起就将皇位看作是囊中之物,看皇帝如此宠爱八皇子,她想到的是自己啊。 假若以后她宠爱的子嗣并不是储君,她希望储君是能善待她的爱子的。 八皇子冷笑,还想说什么,就见丞相幼子强拉着阻止了,他露出恳求之色,求八皇子先别讲话。 萧纯继续道:“我听说有个粮商曾经收留他,结果粮商的长女还遭受了责难?” 丞相幼子上前一步答是。 “那你觉得粮商做得有错?”语气平淡,声音并不高昂,却比八皇子愤怒的声音更让人发怵。 丞相幼子第一次直面萧纯的压力,他恍惚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比他小上两岁的萧纯,而是他的父亲。 没要人回答,萧纯自顾自道:“这样不行啊,那粮商犯了糊涂,但能及时改过。粮商长女及时规劝父亲,应当被奖赏啊。你派人去一趟,好生安抚粮商一家。” 丞相幼子拉住了还想说什么的八皇子,轻轻摇了摇头,对着萧纯行礼称是。 萧纯瞧着仍然跪在地的许二郎,淡淡道:“皇兄宅心仁厚,不忍他流落街头,这才将他带回了京。既然杜娘子不介意,那此事到此为止吧。” 许二郎有错,八皇子不关心前朝,只是慈悲心肠这才带了许二郎回京,和前朝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许二郎,他的事情发生的巧,朝臣想通过这个看天家的态度。 如今萧纯已经给了态度,她不想对许二郎赶尽杀绝,就这样吧。 至于她的话会不会对许二郎造成影响,这就是“天地至理”啊,许二郎违背了就要承担后果,相比前人,他已经幸运了太多。 要是放在前面几个朝代…… 萧纯心内轻叹,她说完此话,便扬长而去。 而留下的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思,纷纷告辞,急着回去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家中长辈。 八皇子不满道:“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丞相幼子张了张唇,却不知晓要怎么说,有些东西可以意会可以私下揣测,却绝不能说出口,哪怕它已经是人尽所知的了。 “九殿下是您的皇妹,您与她血脉相连,殿下顾虑手足之情,和九殿下和睦相处,这也能让陛下安心啊。” 八皇子不以为然。 第189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139 几日后的宫宴上,八皇子萧回对萧纯当场发难,指责她不敬兄长。 萧纯说:“长幼有序,我自然是敬重皇兄的。” 八皇子以为皇帝会像往常一般偏爱他,他面上的得意还没消去,就听到温和带有笑意的声音说道:“长幼有序,但尊卑有别。” 短短几个字,犹如重锤砸在众人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皇后原本端着的酒盏,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酒水四溅,溅湿了裙面。 臣子们无不面色大变,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尘埃落定。 长兴侯率先出列,恭贺皇帝后继有人,国朝有储君。 众臣见皇帝没有反驳,俱都出列恭贺皇帝。 无人在乎八皇子,八皇子面上血色尽褪,桌案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 我是嫡出且比她年纪长,父皇最宠爱我,为什么会是她啊??!! 一瞬间,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目中是毫不掩饰的嫉恨和怨毒。 皇帝目光扫过这,心中一惊,他将皇后从震惊中唤醒,悄悄示意她注意八皇子。 皇后心中情绪复杂,悄然吩咐人将皇儿带下去,八皇子对着母亲满是担忧和恳求的目光,咬牙跟着人离开。 萧纯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对着皇帝笑了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事已至此,八皇子无法更改皇帝的心意,他想到了帝子山的二帝。 八皇子求见二帝,可是二帝根本不见他。 “我有极重要的事情。” 侍卫波澜不惊地重复之前的话,“请殿下离去。” 八皇子回京后又去找萧家宗亲,他们是看着八皇子长大,八皇子能够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疼爱。 可是—— “我姓萧,我真的亲近萧家,族叔,您相信我,我绝不会重蹈伯祖父的覆辙,绝不会再发生邵家之事。” “殿下,您……唉。” 所有的一切未尽之言都化作了一声长叹,若是放在前两代还有操作的余地。 可是在如今,明眼人都不会考虑八皇子的啊。 二帝活得太长了,他们亲近的长辈、同辈都已经去世。 无人可以再像当年的萧亨一样,敢于私下劝萧景为萧家考虑,全力支持长孙继位。 对于二十岁的萧景,萧家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来处,是他至亲所在的地方,有对他循循善诱、悉心教导的长辈,有全力支持、满眼信任他的同辈,他的势力是在这里组建,这里承载着他的感情…… 对于年近百岁的萧景,萧家是他的家族,萧家族人和他亲缘关系已远,无人知晓参与萧景过往的岁月,无人知晓帝位下的萧景是什么样子…… 疏不见亲,颜柳是萧景最亲密的一部分,萧景不会因为萧家压过颜家的一点可能,去考虑支持八皇子,他甚至都不屑看一眼八皇子的天资。 八皇子浑浑噩噩地回府,就听到下人说储君在前厅等候多时。 哈,储君…… 八皇子走进前厅,冷笑着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宫宴过后,八皇子多次求见皇帝都被拒绝,他想进宫看母后,可是也被拒了。 曾经和他一同游玩的人纷纷闭府不见,对他亲近的大臣们也都对他疏离了许多…… 八皇子没有行礼,直接坐到上首,身边管家着急地拉着他的衣袖,他气得甩袖让下人们都退下。 他嘲讽道,“怎么?储君现在就容不得我了?” 萧纯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慢悠悠地放下茶盏,道:“我从来没有容不下皇兄,皇兄如之前那般过日子,不好吗?” 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万里河山是她的,谁让父皇再无其他子嗣。 八皇子是中宫所出,皇帝爱子,他没有继承权,皇帝在世时是他最能无所忌惮的时候,因为帝座上的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不是皇妹。 这时他行事肆意些,不恪守君臣之礼,萧纯觉得这无关紧要,她的气量没有这么小。 做储君小心翼翼,遭皇帝防备,这是理所应当的啊。 因为她是皇帝的继承人啊,是能威胁帝位的存在。 “是皇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啊,我之前体谅皇兄年幼,但如今皇兄也快成婚了,是该知晓些事情了。不过若是不知晓也无妨,我也愿意纵着皇兄。” “纵着我?你有什么资格纵着我?” “皇兄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庙堂的衮衮诸公。” 萧纯说了许多,说得清晰明白,至于八皇子能听进去多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若是八皇子一直执迷不悟? 萧纯回身瞧着身后富丽堂皇的皇子府,那么八皇子就会真的看到储位争夺的残酷了。 没有二帝压制,皇家储位争夺向来以死亡为终点,不会再像之前几代那般,失败者还能被封王。 八皇子瘫倒在椅子上,木木地盯着堂前的青砖,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资格啊。 是啊,他可以自幼出入丞相府、将军府,可以把玩虎符,可以和勋贵家的子弟把酒言欢,可以在府中设宴宴请新科进士,这些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后、他最受父皇宠爱,他天资聪颖、礼贤下士。 只是因为他是皇子,他天来就不会威胁皇权,仅此而已。 他的皇妹是不能常伴父皇身边,是常被父皇训斥,他常讥讽皇妹与父皇之间没有感情,可最后他才是个笑话啊。 父皇给了她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对她继承这万里山河的期待。 皇妹现在受限又如何呢? 迟早有一日她会是这天下的主人,再无人能违抗她的命令。 原来这些庙堂的人都看清了啊,所以对他那么纵容,因为他生来就没有继承权,生来就不用被防备,真是可笑啊。 越理解就越绝望,帝子山上的那位寿数将近,值此之时,她绝不会再容忍如父皇一般是男子承继帝位了,无论如何,这一代一定是女子继承皇位。 等她去世了,自己会有机会吗? 八皇子却更加绝望了,因为——父皇对他从无期许。 父皇从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他甚至不是故意养废自己,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啊。 把玩虎符、交好重臣之子…… 父皇不在意这些,是因为他……无、害、啊。 他是皇权的延伸,一切都来源于父皇的宠爱,却绝不是皇权的延续。 * 皇帝到了皇后宫中,他对发妻是有感情的,他没想到发妻竟然生出了这种想法。 皇后苦笑着道:“臣妾是人啊,难免会动心啊。” 她犹豫再三,冒着被厌弃的风险问道:“陛下真的不考虑一二吗?假若、假若数年后呢?” 数年后,您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无人再能管制您呢。 皇帝握着发妻的手,安慰道:“你是朕唯一的皇后。” 也会是唯一的太后。 皇帝的曾祖母、祖母、娘亲都是皇帝,他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是真的认为只有女儿才能担起万里江山的重任。 他忌惮萧纯,但从来没考虑过让别的孩子继位。 对于萧纯的出生,他是欣喜若狂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为什么不是发妻所生? 皇后心中苦涩,她会是太后,可是皇位上的不是她的亲生子啊。可是她知道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再说下去,皇帝会觉得她不识大体的。 皇帝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待皇后不薄,历朝无子废后的向来不少,他至今压着萧纯生母的位份,这都是为了皇后啊。 至于说为了皇后,不顾社稷立所爱之子? (笑话,皇帝是想做明君的,为天下选取出色的继承人这是应该的。 你说他是皇帝? 颜柳磨刀霍霍,我打下的江山就是这么给你败坏的?天下人就是这么给你玩弄的?) “我打算封温兰为皇贵妃。” 储君已立,温兰的位份太低是在给萧纯没脸。 * 皇帝决定让八皇子就封,他精心挑选了一个富庶之地,商业繁华,不产盐铁,也不盛产粮食。 八皇子去那里可以享用天南海北的珍奇之物,和京城相比不会生活质量不会降低。 而八皇子想要谋反,也不会有兵马粮草,朝堂的军队距封地只要三个日夜。 这样一来,也能安储君的心。 萧纯听了,定然是要劝皇帝的,皇帝执意如此,让萧纯不必再劝。 皇帝知晓储君去劝了八皇子,这是储君大度,可是他不能赌。 他不能赌储君是真的大度还是决定登基后再秘密赐死皇儿,皇帝打算将这祸患在萌芽时就消弭。 皇帝对八皇子是有感情的,不是将他看作逗趣的玩意,那么就一定要为他的未来打算,不要惹了储君不喜啊。 八皇子看到封地所在,惨笑一声,他终于看懂了时局,也看懂父皇给他选这里的意思,父皇疼爱他,但更疼爱的是萧纯啊。 储君不能因爱而立…… 父皇选萧纯如何不是因爱而立呢? 父皇在心中定然是为萧纯的出色骄傲吧……毕竟那是他期盼多年才诞生于世的长女啊。 * 颜柳留着八皇子是想看看萧纯的心性手段,结果很是令她开心,皇帝虽然子嗣不顺,但这独女却是天资极好。 皇帝也头脑清醒,在意识到八皇子的心思后迅速做出了决断。 二帝商量着最终放弃了直接扶持萧纯继位的想法。 国赖长君,皇帝正当壮年,手段眼界都是顶好的,萧纯还是太年轻了,而且也会给后世开一个不好的头。 终究不能看着子孙世世代代,就这样吧,皇位不可能永远握在萧、颜两家手中。 在他们闭眼前,选的都是明君这已经是幸事了啊。 二帝开始将手中的势力分给皇帝和萧纯。 * 皇宫。 温兰听着母亲的哭诉,不耐地扬起眉,道:“官府依照律令逮捕侄儿,母亲寻我有什么用?我不能插手前朝事。” “你生了储君啊……” 温兰直接摔了杯子,让人送母亲出宫,顺便吩咐往后半个月温家女眷不得入宫觐见。 温母震惊,不敢置信,可慑于温兰如今的权势,只能被人强拉着离去。 萧纯给母亲请安时,试探着说起了温家的事,她知晓娘亲前日的做法,但不知晓娘亲心中是怎么想的。 本朝宗亲已经有颜家、萧家,而且由于二帝共掌天下,颜、萧两家的宗亲都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皇帝平衡好颜、萧两家的势力,就能让宗亲为自己所用,并不需要一个外家了。 萧家成为皇室宗亲,邵家阖族覆灭,皇帝没有外家,而萧纯的外家——温家又会怎么样呢? 温兰瞧着和她并不亲近的女儿,揉着帕子诚恳道:“在我心中,谁都越不过你去,你不必因为我对温家有所顾虑,只照着律法办就是。” 萧纯笑着称是,这样的话她已经听得太多。 温兰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她容色出众,可皇帝最不缺美人,她的性格温婉,也可以说是无趣。 她得到的宠爱只是寻常,在后院中不过是熬日子,她侥幸生下了女儿,自此一步登天。 曾经对她讥讽的人现在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皇后也会客气对待她。 可还是在四四方方的天地中熬日子啊,从王府到皇宫,一直如此。 她生下了萧纯,可很少能见到萧纯,萧纯早早就被皇帝带到前院抚养。萧纯待她孝顺体贴,可是母女间总是不亲密的,她缺失了萧纯的年少时光。 她是萧纯的生身之母,可她更是皇帝的妃子,她不能肆意,她首先要考虑的是皇帝的心思。 萧纯不需要靠生母,反而是她要依靠萧纯过得好一些,以后皇帝驾崩,她贵为太后,看的也是萧纯对她的感情啊。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始至终,她都要看旁人的脸色过活啊。 温兰对着年少的友人吐露心声时,却久久没等到友人说话。 那时她入宫,友人还会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如今为什么…… “娘娘……”友人还是那个暴脾气,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温兰,看在我们年少情谊的份上,今日我不和你论君臣,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就当没听过,好吗?” “啊?”温兰不解。 友人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在我眼里,你说得这些都不对,是你自己贪心不足,不守规矩,心思深沉。” “没有皇帝,你就是郡县小官的女儿,温家不会一跃成为京城新贵,你也不会有现在的锦衣玉食,你现在贵为皇贵妃,身份贵重,竟然还想着操纵储君,贪心不足。” “储君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是要承继皇位的,不能长于后宅。寻常人家——就拿我家来说吧,我看重的长子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不可能让他长于后宅,养得眼皮子浅了。” “因为后宅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东西呢。” “我娶夫是为了传宗接代,他生不出就是最大的罪过该被休弃,他能生下承继家业的孩子,那么我娶他才有了意义,他才能享受该有的夫婿待遇。 我的夫婿是我的地位延申,孩子尊重父亲是因为他是我的夫婿,我休夫再娶,按照世道的规矩,孩子应该要孝顺我的第二任夫婿。” “至于你说的夫死从子,在我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的家业总不能给旁人吧,我娶进门靠我养着的夫婿总不能还想着另找旁人吧,这样我的子嗣死后,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我。” 温兰对这么劈头盖脸地指责,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难过,为什么曾经的友人会变成这样呢? 友人曾经是那么气愤自己被家人送进宫中啊…… 友人对着温兰难过的面庞,苦笑道:“你发现了哪里不同吗?因为我没把自己的夫婿当作是和我一样的存在,夫婿是独属于我的,他应该先满足我的喜好。” “这是规矩啊,所以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你说的一切都是不守规矩,是你的心思有问题,你病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友人心中哀伤。 嫁娶之后我们彻底受到不同的规矩训导,我敢于表达自己的喜好,并且从不考虑身边人的想法,因为规矩帮我确定了一切,我稍对身边人好些,那就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了。 温兰习惯处处为人考虑,当她提出一点利于自己的想法,譬如想看戏,都会被认为是轻狂,不守规矩。她必须要将自己的需求掩藏在精心编织的话语中。 温兰抬眼愣愣地望着友人,唇微张,她知晓友人的心意。 若不是担心她哪一日表露出自己的心思,友人不会冒着触怒皇贵妃的风险和她说这些的。 友人喉头滚动,鼻尖酸涩,当年她就担心温兰进宫会受到委屈,性格温婉……温婉啊,守着规矩的温婉,一举一动照着规矩行事,在前人划定的范围内思考。 她至今还认为她现在的生活只是有些委屈。 “假若、假若当年进宫的是你的次兄或者胞弟,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或者假若……” 友人知晓下人都被派得远远的,她还是不放心地左看右看,之后压低了声音道:“八皇子被嫁人,按着你现在的规矩行事,你会觉得他委屈了吗?他有你这种想法你会觉得他是大逆不道吗?” 温兰下意识道:“不、不会啊。” 友人没再说话,温兰现在需要的是自己想。 过去二十多年,温兰一直生活在王府后院和皇宫中,学着知晓什么是坏,什么是好,如今跳出来,她就能想通一切了。 所有规矩、所有的惩罚和夸赞都是为了让她服侍好夫婿啊。 想通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这世间有着太多女子做着“夫婿”,她的一生不是命中注定,不是女子必然该如此。 只是因为……她嫁人了啊。 当朝廷采选时,温家将她送了上去,她上面有一个庶姐,但她是温家唯一的嫡出女郎,她可以不入宫的。 只是……温家想拿她搏一个前程。 温兰想到次兄和胞弟的容貌,想到他们比自己更会讨人欢心的性格,克制不住笑出了声。 温家怎么敢的啊! 他们毁了自己的一生,现在还敢让自己去救次兄的子嗣,哈,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他们怎么敢的啊!! 真当自己是那等蠢物嘛!!! “温、家、” 温兰唇齿间都是恨意,她可以不要皇宫中的锦衣玉食,她也想获得像友人那样的自由。 她在宫中吃喝都有定数,她就像是被养好的宠物,皇帝不喜欢的东西,她永远也不可能碰。 皇帝不喜欢紫色,她哪怕再喜欢也不该有一套紫色衣服,所有人都是在为她好劝着她,而她们确实也在为她好,她不能惹皇帝厌弃的啊。 友人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总之,这就是我们这些娶夫的人的想法,你把自己看作夫婿,看这后宅内的一切,你就知晓自己该表现成什么样子了。” 友人为温兰的遭遇同情,可是没有办法更改了啊,“这条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们都对抗不了这天下的规矩。 都到了如今,不该想的就都忘了,储君是你所出,又一向孝顺,守着规矩做总没大错的。” 温兰撑着头惨笑,是啊,她还能怎么办啊? 本朝不比前朝,是一直打压外戚的,更不会允许后宫干政,而且她知晓自己的资质,不过是个寻常人。 “你说我会被赐死吗?” 温兰没头没脑地道,她跳出来看,突然觉得女儿太在意自己了,皇帝会因为担心有前朝仁宗旧例,临终前赐死她这个妃子嘛。 “不会的,有储君呢,储君已经长成,从无赐死年长储君生母的例子啊。”友人知晓温兰是钻牛角尖了。 温兰轻声应了。 温家不养她,将她推出去搏前程,失败了就是她一个人受着,成功了整个温家都得到好处,她包括她的女儿都要为温家做牛做马…… 温兰硬生生掰断了指甲,有血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衫,她却没感到丝毫疼痛。 她死盯着桌面上汇聚的血坑,心中发狠,温家想得倒是美,可惜我是个人,既然让我守规矩,那我就按着规矩来,出嫁从夫啊。 我是皇家的人,不是温家的人。 我该守着皇家妃妾的规矩,温家子弟犯法,她该主动上书请求严惩的啊,前朝已有成例啊。 “多谢你,我想通了。” 温兰笑着道谢,她在后院呆得太久,久到已经忘了她曾有娶夫的机会,忘了温家从始至终都不曾真正为她考虑啊。 她们心疼我的兄弟嫁人却不心疼我嫁人啊。 在后院呆久了,她险些忘了自己也曾有过传承温家的机会,温家不稀罕自己传宗接代,却想要自己为兄弟的孩子呕心沥血,何其可笑啊。 一日日过去,萧纯确定娘亲是真的想开了,心中大定。 温家舍弃娘亲,还想要娘亲认同自己比兄弟低一等,真是痴心妄想。 娘亲对温家没有了感情,自己亲近娘亲,父皇也不用担心百年后,自己会因为娘亲过度抬举温家,坐视外戚势大了。 第190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完) 春日午后。 阳光如碎金般洒落,透过新绿的枝叶斑驳地投射在青石板上。 颜柳在溪边漫步,玉簪松松挽着发,春风拂过,长发于风中轻轻摇晃。 许久没露面的系统突兀出声:【宿主,世界意识愿意让你去别的世界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声音中满是急切,催着颜柳赶紧答应和系统离开。 颜柳拢好耳侧碎发,不忙不慌地道:“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随着时间推移,我的灵魂会逐渐变得脆弱。 现在我已快到生命尽头,我能感受到我的记忆力在下降,想必我的灵魂已经受不住进化能量的冲击了。” 【世界意识会帮你补足灵魂的,宿主,我们走吧。】 系统隐隐有预感自己无法哄骗颜柳离开了。 “那之前的交易还做数吗?” 系统可以不主动提及这事但不能故意隐瞒:【不、不做数了。】 颜柳望着清澈见底、缓缓流淌的溪水,笑着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离开这方世界……还是算了吧。” 世界意识偏爱人类,但不会偏爱单一个体。 从过往和系统的谈话中,颜柳已经察觉到世界意识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祂会受到限制。 世界意识强行出手收集颜柳消散在天地间的意识因子,缝补颜柳破碎的灵魂。 之后还要送颜柳去一个可以进化的世界,稳固颜柳的魂魄使她能经受得住第一波净化能量冲击。 世界意识是一定要付出些代价的。 哪怕并不大,可是世界意识为什么要为一只蝼蚁损伤自己呢? 只能是为了和颜柳的承诺啊——当这方世界有进化机缘时,世界意识不要屏蔽它。 颜柳神色怅惘,当初她提出那个要求不过是存着赌一把的心思。 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会对世界意识有约束啊。 那她就更不能答应世界意识给出的东西了。 长生很美好,但她终究是这方世界的人啊。 她侥幸看到世界的真相,也希望这方世界的人未来也能看到世界的真相,而不是她们这个种族由生至死都是旁人豢养的宠物,浑浑噩噩,不知晓外界天地之宽广。 【宿主,没有意义的,可能千年、万年这个世界都不会等到进化机缘,不值得的。】 “系统,有些东西总比性命重要的。” 她已享尽人间富贵,无病无灾活至百年,从未感受过衰老,她已无憾了啊。 系统又劝了许多,颜柳轻笑着摇头拒绝了它的好意,能在人生最后的阶段知晓世界意识会遵守承诺,这对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 暮春三月。 萧景轻摇折扇,无奈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颜柳拿着柳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溪水,偶有鱼群顺流而下,在溪水中穿梭,仿若在和颜柳嬉戏。 “我记得天道给我的报酬是长命百岁。” 萧景和颜柳同年出生,但比颜柳大了两月,他是三月初,颜柳是五月中旬,但今日已经是三月十四了。 颜柳侧头望他,柳枝的下半截在水中轻轻摇晃,偶有柳叶脱离柳枝的束缚,顺流而下。 带着嗔怒的声音响起,“怎么?你不想和我一同离世吗?” 有影子落在颜柳的脸上,遮住了春日的阳光,颜柳抬头,自下向上望去,仿佛看着一幅精心雕琢的古画,透着股沉静而深邃的美,让人不由为之倾倒。 多年夫妻,颜柳还是会轻而易举地被萧景蛊惑,沉浸于对方的美貌中。 宽大带着薄茧的手掌覆盖住了颜柳的手,颜柳手一松,柳枝随着溪水害羞地远去。 “能与柳柳同日离世,是我之幸,我只是意外当年柳柳竟喜欢我至此啊。” 萧景神色缱绻。 颜柳不自在地偏头避开萧景的视线,侧脸却仍能感受到萧景炽热的爱意。 当年她知晓两人都会长命百岁时,下意识认为她会和萧景一同离世。 之后意识到是根据每个人的出生年月算时,她就向世界意识提出了一同算两人的剩余寿命,两人一同离世。 那时的颜柳做好了和萧景兵戎相见的准备,也做好了之后她们彼此之间爱意消磨、相看生厌的准备。 但她下意识地、发自内心地不想让萧景走在她的前面,她不想被留下来送别爱人,徒留自己一个人在世上。 那时的颜柳还没有称帝,她野心勃勃希望登上帝位,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治理天下,她被天道逼着和萧景共分天下,心中是有着憋屈的。 若是她能比萧景晚两月逝世,那么足够她做许多事了,但是那时的她最后还是决定爱人同年同月同日死。 彼时的颜柳想,若是几十年后我还要依靠这个翻盘,那未免也太无能了吧。 但其实,她这样的人追求的是极致安全感,她不知道几十年后会是怎么样,假如有个万一,她惜败于萧景,那么她还会有翻盘的机会。 两个月足够让她铲除萧家,大略扫清萧景遗留下来的一切。 至于说舍不得萧景——萧景也只是比她早离世两月,不是两年、二十年啊。 只是内心最深处还是存着美好的期许,愿我们白头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想和萧景相伴终老的期许压过了她一直希望握有的安全感。 早在那时,颜柳隐隐中就没有再想过有他人了。 像她们这样的人,不要看她们说什么,要看她们做什么。 萧景愿意只有一女,颜柳愿意共享寿命,在久远的以前,我们计划要杀死对方时,心内已经认定对方是自己此生挚爱。 * 四月十六,午后。 颜柳起身时,突然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险之又险地扶着柱子立住。 侍候在侧的下人们连忙担忧地围上来,颜柳被扶着坐到榻上,她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十指如葱,指节间泛着微微健康的粉色,一如既往地青春年少。 可她知晓不同了,昨日她还可以拉弓射箭,可是现在…… 颜柳试探着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杯盏发出清脆地碰撞声,茶水四溅。 下人们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二帝身体康健,康健到了何种地步呢? 几十年不曾有过任何的毛病,帝子山的疾医就是摆设。 可是今日颜柳竟然……二帝是真的要到寿命的尽头了……吗? 颜柳阻止了下人们去唤疾医,她瞧了许久,突兀笑了。 原来这就是衰老啊,人类无法抗衡的衰老。 【宿主,我们走吧。】 系统幽幽出声,【你在这个世界无憾,只是短生种的认知局限。就以这个世界而论,你没见过最北端恒古不化的冰川、深海下瑰丽奇异的景色、群山之巅的宁静壮美……】 【宿主,你知道世界所有火山喷发的壮丽吗?】 【只要你进化成功,这些受限于身体而不能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去的。等你进化成功后,可以回到这个世界。】 “只怕那时世界已经换了种族吧?” 系统避开了这个话题,【到那时,世界火山喷发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场烟火表演,宿主,外面很广阔的。】 【你所认为值得的百年寿命,其实不值一提。你们这个世界存活几小时只能在方寸之间活动的浮游,于你来说,已经是寿命极为短暂。】 【可宿主你相比于进化成功的人,甚至比不上浮游相比于你。】 【宿主,走吧。】 【进化成功后,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进化机遇难寻,你现在感到身体不受控制,感到衰老,可是等你进化成功,你会觉得你年轻的身体也是那么孱弱,竟然连火山喷发都无法抵御,竟然连深海都无法进入。】 【宿主,现在还有离开的可能啊。】 还有一天,就是颜柳和萧景离世的时候。 颜柳瞧着窗外的芭蕉和丁香花,感受着春日和煦的春风,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系统,正因为我是短生种啊,所以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切啊,于我而言,这个更重要。对天道不也是如此吗?”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世界意识越是愿意送颜柳离开,她就是越不能离开了。 【宿主!!!】 “系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或许在旁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对于自己是有意义的,这就足够了啊。” “在我死亡的许多年后,这个世界迎来了我曾经期望的变化,这对我就是最有意义的。” 系统不想搭理颜柳,难过地蜷缩起了身子。 对系统来说,百年太短,匆匆而过,对颜柳来说,百年太长,足够她见过许多人遇到许多事。 往往系统一个打盹醒来,颜柳身边已经换了样子,在这种急促的变化中,系统已经习惯了颜柳的存在。 系统想自己宿主拥有一个好的结局,和上个世界一样,获得长生不好吗? 为什么要有这种无谓的坚持? 【宿主,不会有人知道你的选择,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进化机会是你和世界意识做的选择。】 颜柳诧异了一下,缓缓道:“进化不是温和的,是血腥残忍的,我的功绩足够让后人记住我曾存在过。 我希望世界意识不阻拦进化机缘,只是因为我期望这个世界迎来进化。”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这个选择本身对我是有意义的,不需要旁人的支持和赞许。” 正如她一直热烈地爱着萧景,只是因为这一份爱对她是有意义的,不是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颜柳瞧着从外徐徐而入的萧景,眼中不受控制地流泻出笑意,爱上这样一个人,已经足够让她快乐了啊。 萧景贴着她坐下,自然而然地拥抱住她,没有说颜柳方才险些摔倒的事情,只道:“要去看看我们明日所穿的衣服吗?” 颜柳自然地侧头吻住他,春日苦短,衣服的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 四月十七。 颜柳画好早已选好的妆容,瞧着穿戴整齐的萧景,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明明穿的是殓服,两人却像是在穿婚服,室内俱是看不见斩不断的情思。 申时。 在众人跪下哭求不可的声音中,颜柳和萧景相携步入棺中,死同穴? 不,哪怕这个世界不修来世,死亡是他们一生的终点,他们仍然希望能在同一棺木中日夜相对。 萧景捉住颜柳的手,颜柳侧头和萧景相视一笑。 二帝大行。 帝子山上哭声一片,消息传遍天下,众人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大楚承天而建,二帝青春不老。 世人中大多有几代人都是在二帝治下,已然将二帝当成了活神仙,原来二帝也会死亡……吗? 葬礼恢弘而盛大,系统看着天地中逐渐逸散的灵魂因子,只觉得难过。 系统试图拦下灵魂因子,可里面没有记忆、感情……任何与颜柳有关的东西,只是单纯的能量,毫无意义。 系统心中难过,它从未这么难受过,它希望自己的宿主可以长久地活着,起码也不要活得这么短吧。 系统突然响起自己做任务前,前辈给它的警告,【不要同情人类。】 系统难过地晃了晃身子,怎么可能不同情呢? 诸天之外的大佬也不是颜柳啊,不是自己的宿主。 颜柳临终前对系统道:“系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开心。 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那就去选一个进化的世界吧,代替我去看看吧。” 去选一个可以进化的宿主,弥补你在这个世界的遗憾。 系统想我去看看也没有意义,颜柳根本不期待进化。 但是去看看也不错。 系统想,下个世界我一定要选一个可以进化的世界,一个极渴望长生的宿主。 第191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 午后,医谷后山突然传来惨叫声,惊飞停驻在树梢的鸟雀,也惊醒了午后小憩的众人。 师兄弟们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缘故,正打算前去查探一番,就见新收的小弟子跌跌撞撞地从后山跑出来。 小弟子抬头看到众人,发出一声嚎叫,跑的越发快了,到了近前,直接扑倒在地抓着伍治的裤腿大哭道:“师……师伯,有……有鬼……有女鬼啊啊啊啊!!!” 众人听了,不由笑起来,也不怎么着急了。 伍治见众人笑起来,狐疑道:“是你们捉弄他的?” “师伯有所不知,这几日天气炎热,师弟贪凉,便常往后山寒泉处小憩,这怕不是午睡醒来魇着了,把什么东西看成女鬼了。” “他都十二了,还是这般莽撞,我那一壶药被他一嗓子喊的直接撒到地上了,还是要好好磨磨性子。” “是啊是啊,我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赶忙出来看看,现在回去还要重新配药。” 众人纷纷出言,伍治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寒泉周边安排弟子轮值看护,怎么能让旁人随意进出的,今日是轮到谁看护寒泉的?” 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带有厉色。 这小弟子此时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见无人敢回答师兄的问题,只好道:“寒泉一直是我负责打扫的。” 伍治顿时明白是谁安排的,只能是小师妹,如今的医谷谷主。 他冷声要求小弟子详说事情经过。 小弟子想到之前的场景,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像往常一般在后山的寒洞中小憩,突然听到泉水中有动静。 寒泉水中不容万物,鱼虾根本无法在此泉水中生存,他当时心就慌了,但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大着胆子靠近寒泉想看一看。 他趴着身子探头看向水中,就见有一白影在水中游动,再想到师兄弟中传言寒泉中有女鬼,当即就被吓的栽倒在地上。 突然间,有破水声传来,小师弟抬头望去,就见那女鬼从水中冒出来。她长发披散,面色惨白,上半身趴在岸边,向他伸手道:“来~过来~快拉我上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女鬼身上着的不是白衣……那上面一点绣纹都没有,那就是白麻布制成的丧服啊。 小师弟意识到这一点,被吓软的身子不知从何处有了力气,大喊着跑出了寒洞。 五师兄伍治听了,眉头紧蹙,不知想到了什么,匆忙留下一句:“我去寒泉那看看。” 说完,不待旁人反应便抬步向后山走去,脚步匆匆,几个呼吸间已经不见了身影。 伍治的师傅膝下唯有一女,名唤翁兰婷,她是早产儿,体质不好,又在一岁多时身中奇毒,这般两厢结合,纵使伍治的师傅是医谷谷主,师母是名闻天下的神医,也难以医治女儿,只能勉强续命。 九年前,翁兰婷自知寿数将尽,主动要求将自己封入冰棺沉入寒泉,长眠于此。 伍治的师傅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直到他出谷为友人治病,回来后一改往日消沉模样。 他带回来了一个姑娘并宣布是亲传弟子,那就是小师妹方竹清,之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教导小师妹一事上。 小师妹天赋非凡,举一反三,但凡见过的针法就可以复现,医术进步神速。 而且她的面容和师母有七分像,行医诊脉时的模样甚至能相像到九分。 比起翁兰婷,方竹清更像是师傅和师母的亲生女,无论是医术上的天赋还是济世救人的态度。 在翁兰婷离世的第五年,师傅召集膝下亲传弟子,宣布他要闭死关,小师妹为医谷谷主。 之后师傅离开医谷,不知所踪,几个师兄弟也纷纷离开医谷。 三年过去,医谷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伍治这么想着,也到了寒洞。 他举步走进去,望见半倚在泉边石上的人,不由愣在原地。 寒洞中虽有寒泉,泉水中寒气逼人,但洞内只比外界低上两三度,在夏季于常人自是温度适宜,但对浑身湿透的翁兰婷来说,还是太过寒冷。 “快点带我出去,我从下面游上来没力气了,当时是谁选择的冰棺,棺木特别重,我差点就出不来了。”翁兰婷招呼着伍治。 【你可是死而复生,他要是将你当妖怪烧了,我可救不了你。】 翁兰婷在心内吐槽道:“在寒泉底我就知道了,冰棺都要靠我自己打开,幸好上面没钉子,幸好我身体好转了不少,要是按我死前的身体状态推不开棺盖那就好笑了。” 【谁知道你会将自己放在水中?】系统恼道。 “是是是,我不应该在水中,应该将自己埋在土里,再钉上好些封棺钉,想必你一定很会挖坟救宿主的。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系统让宿主在棺材里窒息吧?” 【……】 翁兰婷怼爽快了,转而安抚道:“放心,他绝不会这么做的,就算他真的心有疑虑,我爹也会出面解释的,别忘了,我爹医术冠绝天下。” 伍治呆愣着扶着翁兰婷出了山洞。 * 翁兰婷体内有百余种毒素,放在常人身上,早应该死去,但是她体质特殊,这百余种毒素形成了一种微弱的平衡。 但这并不是让她早逝的根本原因。 【宿主你出生后体质虚弱,不是因为早产,是因为你出生后吸收了这个世界的进化能量,阻止了这个世界的进化。】 系统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吸收世界的进化机缘,就像是一根木棍无法困住大海,不是容量问题,是根本没有操作的可能。 可是宿主真的困住了进化机缘,而且活到十五岁才逝。 真的是超乎想象! 【只能是在进化机缘刚到这个世界还没有散开的时候,宿主就充当容器吸纳了进化机缘。 进化机缘刚到这个世界时还没脱离外壳,彻底融入世界时,就被宿主困在了身体中,阻止进化机缘诞生于世。】 “可是为什么呢?听它的名字,这应该是好东西吧。” 系统想起了上个世界的颜柳,有些不想说出实话,怕翁兰婷脑子一热做出了牺牲自己拯救苍生的决定。 “系统?” 【进化机缘可以让整个世界的生物开启进化之旅,但是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进化这一条路上。宿主,你不要犯傻,进化才是世界应该走的路!】 继上个世界劝颜柳放弃给原生世界带来进化的可能,系统开始劝翁兰婷一定要给原生世界进化。 “当然啊,我想活啊,既然是世界的进程,留它在我体内才是阻碍进化!” 吸引系统绑定翁兰婷的,正是她极为强烈的求生欲。 第192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2 【我只能先将进化机缘压制,宿主只有半年时间,如果半年后没有解决进化机缘,那么就会重新陷入沉睡。】 翁兰婷大感意外,道:“沉睡?我之前没死只是睡着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还会有苏醒的机会?” 系统严肃地警告道:【没有,宿主死亡就是真的死亡,你的灵魂和意识都会被进化机缘消磨,只是保留了宿主的躯体去困住进化机缘。宿主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这次的任务是系统的私心,这方世界的世界意识沉睡,有进化机缘,还有极渴望活的宿主,系统立誓一定要让宿主长生。 【宿主,我查到了,二十三年前,就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年,有天外陨石落到这个世界,它携带着进化机缘。】 【天外陨石之后被打造成了三件武器,分别是梅花匕首、三绝针、峨嵋刺,宿主在半年之内凑齐这三样东西,借助它们和进化机缘之间的吸引力,我将进化机缘从宿主体内导出去。】 “三绝针……那是我娘亲的成名武器,不过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现在应该是在我爹的手里。” 翁兰婷正想找伍治问爹去了哪里,就听到门外的动静。 伍治压抑着怒火,“师傅走前嘱托过你,寒洞那处要安排人值守,每日洒扫,你是怎么做的?就安排一个半大孩子打扫,我去时那里地上都积了一层灰,还成旁人午睡的地方了!” 方竹清被这般质问,也有些恼怒:“让可以诊脉抓药的弟子去看守寒洞是浪费,而且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们要忙着准备疗伤丹药,哪有的时间去管一个毫无作用的寒洞! 师兄应该知道这一届的武林大会特意选在锦城的原因,历届武林大会伤亡不计其数,武林同道选在距离医谷不远的锦城举行,就是为了人命考虑。我们医谷有责任去救助那些人! 相比这件事,派人去守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寒冬简直是可笑! 我们现在多准备些药材,届时可能就会多救一个在武林大会上受伤的人,就是师傅在这里我也是这么说!” 伍治被这番话气得手都微微颤抖,他伸手指着方竹清,斥责道:“师傅待你不薄吧?结果养出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是师傅唯一的女儿!” 方竹清半步不退:“师兄难道觉得人命要比守个寒洞重要吗?医谷是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不是专为某个人服务的,尤其这个人都已经死了,安排弟子去守那个人的坟有什么意义。” “吱呀——” 推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背后说人却被当场听到,饶是方竹清认为自己没错,还是有些讪讪。 伍治道:“翁娘醒了,你刚出寒洞就昏迷了。” 翁兰婷神色淡淡,并没有回应,只定定看着方竹清,“你是谁?” “上任医谷的关门弟子,医谷的现任谷主,师妹有礼。” 翁兰婷站着受了这一礼,没有回礼,淡淡道:“你是爹收回来的徒弟,和我没关系,我不计入你们的排行,不要随便和我攀关系。” 自从被师傅收入门下,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当面给方竹清没脸了。 方竹清没想到看着娇娇弱弱的人说起话来这么不客气,她克制着没有反唇相讥,径直甩袖离去。 * 翁兰婷听完了这八年的变故,当年的医谷只有翁兰婷父女俩和她爹收下的几个徒弟,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想着怎么治疗翁兰婷。 老谷主收的几个徒弟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收下他们不是为了传承医术而是为了照顾翁兰婷,相比他们在医学一道上的天赋,老谷主更看重于他们的品性。 现在医谷早已入世,弟子众多,在江湖上留下了美名,已不是那个在传说中、常人难以寻到的医谷了。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爹的踪迹吗?” “大师兄可能知道,我方才已经飞鸽传书给大师兄,三日之内必有消息传来。” 这世上若说还有谁能联系上师傅,只能是大师兄了。 老谷主收的大弟子是喻少培,没有一点医术天赋,却是剑术高绝,如今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 八年前,翁兰婷去世后,喻少培就此离开医谷,闯荡江湖,游历四方。 除了每年翁兰婷的祭日,喻少培会回来祭扫,他再不曾回过医谷。 翁兰婷神情怅然,喻少培这三个字在她的唇齿间打转,充斥着复杂的情绪,她恍惚间看见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八年过去,他应该从一个单薄的少年长成可以扛起重担的男人了。 “他成亲了吗?” 翁兰婷想了,便问了。 “没有,大师兄没有成亲。”伍治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不知道大师兄身边是否有过红颜知己。” 江湖上关于喻少培的风流韵事多不胜数,伍治冷眼看着大师兄还惦念着翁兰婷,但谁知道大师兄不会心中惦念着亡人,怀中抱着旁人呢? 伍治不敢赌,先给翁兰婷做了一个提醒。 “八年啊……” 窗外的飞鸟振翅而起,春日的气息一如八年之前,可是终究不是八年前,大家都在改变啊。 “我刚才听到你们提起武林大会,我要去看。” 她以前身体虚弱,到了后面两年甚至连床都没法下,现在身体好一点了,她要出谷! “可你的身体……” 翁兰婷原地转了一圈,“没有大好,但行走无碍,只是比常人稍虚弱些。” 伍治临走前,还是没忍住问道:“翁娘,你是起死复生吗?” “不是,爹找不到救我的方法,想让我在寒泉中长眠,等到他找到救我的方法。” 这是本来的打算,所以提前准备的冰棺、寒泉,但是从这几年的变数看,翁兰婷知晓这个计划一定是失败了。 只是在她离世的第一年,爹就带回了方竹清,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系统说他是在出生后接触进化机缘,之后身体虚弱,可是爹对她的说法是早产,体质本来就不好。 翁兰婷相信爹的医术,他绝不会弄错这一点,所以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爹知道这件事吗? * 大漠,黄沙满天。 喻少培看完信,朗笑出声,扬鞭向锦城赶去。 翁娘,我来了。 第193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3 暮春时节,鸟语花香。 锦城是大城,街上常年能看见佩剑带刀的江湖人士,而在武林大会即将召开的如今,更是随处可见江湖人士。 全城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一房难求。 这本来是和医谷没有关系的,医谷早就派人预定了悦来客栈。 可是在入住的过程中出了插曲。 穆家人看上了这一处客栈,当今穆家的家主以掌闻名于世,和医谷老谷主相交多年。 之前医谷闭世两方子弟少有交集,三年前方竹清正式继任医谷谷主后,医谷弟子和穆家人之间的交往就多了起来。 因为此,穆耀知晓这座客栈是医谷包下后,上前对着方竹清打了招呼,不好意思地说出了所请。 “方谷主,我们兄妹两人听闻锦城举办武林大会,特地前来见识一二,可没想到锦城的客栈都已经没了房间。” 方竹清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就要将客栈的上房让给穆家兄妹。 “师妹,客栈的上房只有三间。” 伍治说这句话时,翁兰婷正瞧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只觉得有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方竹清皱着眉,大为不悦,脸上也表现出了三分,她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一直觉得翁兰婷太过奢靡,贪图享受。 从翁兰婷出谷前,伍治就开始忙活,从马车到脚踏,从饮水到糕点,事事都要精细,样样用得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那师兄觉得应该怎么安排?让我和江湖前辈在大堂中聊事吗?” 客栈的上房有专门的房间供人谈话,现在三间客房两间要给穆家子,剩下一间给翁兰婷,那她怎么办? 她才是医谷的谷主! 没料到,伍治诚恳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在大堂中谈事视野还开阔,想必江湖前辈们是非常乐意如此的。既然师妹愿意让出上房,那就这么定了吧。” 方竹清冷着脸,想反驳又不好开口,不想给人留下一个贪图享乐的印象。 这时身边人都回过味来,明白了伍治的心思,医谷弟子碍于身份不好开口,穆家人却不怕伍治。 穆姑娘指着伍治,不满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斤斤计较,让你不住上房怎么了?” “既然如此,那穆少侠定然是不会住上房的吧,还是穆少侠不是个男人?” 伍治反唇相讥,他和方竹清不同。 方竹清想让医谷成为江湖上的顶级门派,想宣扬自己的名声,他只想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秉持着是师父那一套。 医谷治病救人是外人该求着医谷,而不是医谷求着外人。 像方竹清这样倒贴药材、弟子免费救治比武受伤的人,只为了图一个江湖上的好名声,在伍治看来,简直是愚妄至极! 如此,他自然不会惧怕穆家人,更不会想着讨好穆家人,穆家的家主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江湖上举足轻重,这也和他没关系。 “你——”穆姑娘在家中备受宠爱,出了家门,江湖上的人看在她的家世和长相上,对她多有退让。 她从没被人这么不客气过,当下气不住地抽出了腰间的武器。 【宿主,那是由天外陨石打造的峨眉刺,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翁兰婷早就看见了穆姑娘腰间的武器,但峨眉刺用的人不多,但也绝不少,她出谷这几日看见使用的人已经不下十指之数。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她想找的那个。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翁兰婷指着穆姑娘手中的峨眉刺,无比自然地道:“伍治,我要那个。” 就像是她曾经做的那样,遇到想要的东西直白地说出来,爹会夸赞她终于提出了要求,然后开开心心地帮她拿到手。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翁兰婷是在医谷中,从来没有见过外人,而现在她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个要求。 伍治面色一变,忘记提前叮嘱翁娘了。 翁兰婷的身体不好,最后几年情绪稍有波动都会吐血,她常年在谷中长大,不晓世俗规矩。 医谷中陪着她的只有师父和他们师兄弟几个,他们师兄弟几个深受师父大恩,当年被师父收入门下,师父是对他们明言过的。 他们的天赋并不能达到师父的要求,师父收留无家可归的他们,帮他们对付仇家,教导他们武艺,让江湖前辈指点他们……所求的就是他们要照顾好师父的女儿。 翁兰婷活不长,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翁娘一定会比师父先去世。 师父不需要他们在他死后照顾独女,要的就是他们陪着翁娘长大,能照顾翁娘,且能时时刻刻顺着她的心意,别让她情绪激动。 师父给了他们常人难以想象的钱财,给了他们亲传弟子的身份。 对于伍治而言,师父不只是师父,更是他的父亲,他幼年漂泊江湖,吃尽了苦头,是真的把医谷当作家来看待的。 所以师兄弟几人只有他一直留在了医谷中。 翁兰婷没等到回复,有些疑惑地侧头看向伍治。 穆姑娘穿着窄袖骑服,心下冷哼,身形一动,握着峨眉刺就向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刺去。 伍治脸色一变,他医术还好,但是武艺只能说是江湖三流水准,穆姑娘手中的峨眉刺是神兵利刃,他没有接下这一招的把握。 千钧一发之际,伍治昧着良心拽着方竹清挡了过去。 虽然他看不惯方竹清的做事,但方竹清在江湖上有些名声。 这不原来在旁边看戏的穆家公子连忙上前挡下了胞妹一击。 翁兰婷悄然收回了手中的银针。 “谷主方,您可有受伤?” 这是着急围上来的医谷弟子。 “方谷主,舍妹无礼,万望您见谅。” 穆姑娘穆玲撅着嘴,不情愿地道了歉,愤愤不平道:“我没有对方谷主动手的意思,明明是对着那个女人的。” “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让方谷主挡在你的面前!” 伍治:“彼此彼此,总比你借着别人的客栈还要在别人地盘上动手好。” “你——” 穆家公子打断两人的话:“妹妹!” 又忍着怒气道:“是兄妹二人失礼,锦城其他地方应当还有客房,就不打扰诸位了。” 被伍治当面这么一说,穆家公子受不住这窝囊气,不愿意在这客栈住下去了,找不到客栈大不了露天席地! 方竹清顾不得安抚医谷弟子,赶忙出言劝阻,穆玲跟在兄长身后,有些不想走。 他们已经在锦城问了一圈,若是有客栈还有空房,他们兄妹二人也不会找上医谷想匀出几间房。 大堂内乱哄哄的,而在这嘈杂声中,伍治当机立断选择先带翁兰婷回房。 “可是峨眉刺还没有拿到。” 伍治真要给这个祖宗跪了,先哄道:“今天不行,我一定给你拿到手。” 又凑近翁兰婷悄声道:“他们武功高强,我打不过他们,等大师兄来了再说,现在说这个只会让他们起防备之心。” 至于大师兄来了,怎么拿峨眉刺,那就让大师兄烦心吧。 翁兰婷想,可是我毒得了他们啊。 但是爹三令五申不允许我无故对人出手…… “我要拿峨眉刺,对他们出手,算是有理由的吧?” 伍治显而易见的慌了起来,赶紧低声下气地哄道:“不算,因为还有别的办法拿到,等大师兄来了也没有办法,我们再动手,好吗?” 八年过去,他险些忘记翁兰婷不是真如外表一样娇娇弱弱,一阵风都能吹倒。 她可是用毒的高手,当年谁都不可能躲过她的毒针。 翁兰婷直勾勾盯着穆玲手中的峨眉刺,显然没有被这个理由说动。 系统虽然不是人类,比翁兰婷更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 【宿主,现在动手拿峨眉刺的话,会影响后面拿梅花匕首的,我们先礼后兵,就是先让你的师兄和他们去交涉。 等我们打听到梅花匕首的下落,在考虑对穆家兄妹动手。】 翁兰婷嘟囔了一句真麻烦,但还是接受了系统的建议。 最后三间上房给了翁兰婷,方竹清,穆玲。 第194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4 伍治选了最里面的一间上房,房间开阔明亮,采光极好,桌椅俱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窗外是客栈的后院,有翠竹摇曳。 相比于其他的客栈,这家客栈属实是上好的选择了,当然,这并不能和翁娘在医谷中的住所相比。 师父亲手创立了医谷,他和师娘医术独步江湖,加之武艺高强,自然不缺银钱。 翁娘除了身体不好,在其余的方面,师父给了翁娘最好的一切。 “翁娘,条件简陋,只能委屈你将就住了。” 翁兰婷毫不在意地应声,她只觉得这里看着不如自己的房间舒适,但也没察觉其中的区别,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她并不觉得自己所食所用有多珍贵。 “喻少培什么时候来啊?我现在就想要峨眉刺。” 伍治试探着道:“我等会带你出门去武器店看看?我们去买一对峨眉刺,或者等墨前辈到了,我想法子请他打造一对峨眉刺给翁娘?” 墨前辈是冶炼大师,现在已经很少出手了,但和师父是至交,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请他出手打造武器不是难事。 左右他也不是要打造神兵利器,翁娘只是一时兴趣,只要打造得好看些就行。 翁兰婷真的生气了,“我就要她手上的那一对,师兄不想拿给我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阻止她出手啊? “倒也不是……”伍治有些为难。 伍治和穆家人相熟,知晓穆家家主对手中这对峨眉刺的重视,向来不假于人手,翁娘小的时候见过穆家家主穆茂青,当时他身边携带的就是这对峨眉刺。 当时翁娘就想要,但是穆茂青罕见地拒绝了,甚至言辞激烈,带有训斥意味。 因为这件事,师父再也不允许穆家人进入医谷,之后更不准医谷中人为穆家人诊治。 直到三年后,穆茂青找来了秋叶海棠送给师父,秋叶海棠带毒,但却能中和翁娘体内的毒素,是少见的翁娘可以入口且味道极不错的药物。医谷这才和穆家重新走动,但还是不准穆家人进入医谷。 可不知为何,现在穆茂青竟然愿意将峨眉刺给女儿防身使用,也不怕丢了。 当年翁娘年纪小,忘记了这件事,但伍治不曾忘记,他有预感峨眉刺不好拿到手。 伍治看出她情绪不高,道:“我先想想办法。” “那要多久啊?” “等大师兄到了,大师兄和穆家关系不错,他肯定能拿到峨眉刺。” 伍治含糊过去,因为当年翁娘的事情,他们几个师兄弟都和穆家关系一般,又有他和穆家兄妹的冲突在前,还是将这件事交给大师兄吧。 穆玲喜欢大师兄,大不了就把大师兄卖出去。 传闻中他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再多一两个也没关系吧。 正在赶路的喻少培,丝毫不知晓他已经被师弟安排了卖身的差事。 上房分成内外两间,外间也设了软榻,一看就是为了方便世家公子小姐带着下人入住,那些人身边总是离不开下人伺候,晚间也要人守夜。 伍治非常看不上眼,但现在他发现了这样有一点好处。 他着手铺设外间的床榻,道:“翁娘,我夜间在这里睡,可以吗?方便你有需要随时唤我。” 他们今日和穆家兄妹俩起了冲突,而且武林大会即将召开,锦城的人鱼龙混杂,他怕晚间真有人来夜袭。 若是翁娘杀了他们就算了,若是来人武功高强……起码他能喊声救命。 翁兰婷毫不在意地应声。 她去世前的一年,睡着、睡着就可能一睡不起,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要时刻注意她的心跳和呼吸,随时唤醒她。 对于翁兰婷来说,睡觉时身边有人守着,再正常不过了。 翁兰婷有些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差一点她就能集齐一样东西,为什么系统和师兄都不支持她啊。 系统:【宿主,人类秉持着一种交换原则,峨眉刺在她的手上,你想要拿到,应该拿出东西和她换。 不给东西直接拿峨眉刺的话,会损伤宿主的名誉,宿主名誉损伤,会难以得到梅花匕首的消息。】 翁兰婷似懂非懂。 伍治开口向翁娘介绍武林大会,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翁兰婷听着,抓住了重点,“今年武林大会的奖品中有梅花匕首?” “是啊。” “江湖上有多少梅花匕首?”别跟峨眉刺一样属于一种武器,用的人多不胜数。 伍治失笑道:“自然只有这一把,听说是由天外陨石打造,武林盟主林真人珍藏数年,特意为今年的武林大会拿出来的。” “那要怎么拿到它?” “本届武林大会的头名会拿到它,翁娘是想见识梅花匕首吗?等半月后武林大会进行到最后关头,林真人会在擂台上当场展出的。” “这是历届武林大会的传统,用以激励武林同道。” 翁兰婷欢喜不已,没想到刚到锦城,她就一连知晓了两样武器的下落。 “系统,我现在可以对穆姑娘动手了吧?” 系统:【……】 系统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但是宿主啊,你打不过所有人啊,出手抢夺武林大会的彩头,江湖上的人为了面子也一定会对宿主出手的啊。 翁兰婷不知道系统的忧虑,兴致勃勃地想着,今晚拿到手,等找到爹,再拿到三绝针。 不出一月,她就能彻底摆脱虚弱的身体了! 伍治瞧着翁兰婷亮晶晶的眼眸,心中一咯噔,他上次看见是什么时候? 哦,就是刚才在楼下的时候。 伍治满怀期望地道:“翁娘,你只是想看看梅花匕首吧?” 翁兰婷一挥手,神采飞扬地道:“当然不,我要拿到它,师兄,你知道梅花匕首在哪里吧?我们现在就行动!” “?!!”这活他干不了,大师兄究竟什么时候来啊! 伍治不想干了! 他和系统联合上阵,劝了又劝,终于打消了翁兰婷的想法。 虽然他和系统没有经过商量,但都不约而同地拿出了相同的理由,现在他们人手不足,武力不够,贸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 伍治是拿这个当借口,觉得要从长计议,起码不能明抢吧。 系统则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系统觉得动起手来伤了我家宿主怎么办,这种粗活还是等着喻少培来了再说吧。 翁兰婷挑挑拣拣地听取了他们的意见,最后以一种断然不可更改的口吻决定道:“那我要参加武林大会!” 她参加武林大会堂堂正正拿梅花匕首,这总行了吧。 规矩真是多! “?!!翁娘,不可以啊!” “!!!宿主,别啊!” 第195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5 黑压压的乌云在天边翻涌堆叠,天边隐约透着几分光亮,可是很快也被乌云遮蔽了。 空气中闷热的紧,骑马时迎面的风都透着热气,让众人越发烦躁。 “驾——” 一行人时不时的挥动马鞭,催促胯下骏马跑的快些,终于在下雨前进了一家客栈。 从喻少培接到消息,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已经接连赶了半月的路程,再有三日,他就能到锦城了。 他将随身长剑放在桌上,菜还没上齐,就听到隔壁桌的人在议论今年的武林大会,先是说穆少侠守擂连胜二十六场,又说林真人的弟子风采不凡,连续击败数名江湖一流高手……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每届的武林大会都会出现几个天骄,名扬海内。 邓浩朝他挤眉弄眼地道:“论起风采,谁比得过喻大侠啊。” 武林大会五年一办,五年前,喻少培横空出世,没有一败,无人可以在他的手下走过二百招。 武林盟主林真人和他私下比试,无人知晓比试结果,只知道林真人事后感慨后生可畏。 江湖上多有揣测喻少培和林真人打平,甚至可能略胜一筹。 但这些在当事人迟迟没有回应之后,也逐渐无人议论。 邓浩戳了戳喻少培,好奇道:“当年谁赢了啊?” 喻少培转着杯盏,笑而不语。 邻桌已经聊到了医谷,先是大赞方竹清医者仁心,又自然聊到了武林大会上的热门话题,“听说毒娘子和医谷有关,她至今都住在医谷所在的客栈中。” “害,你这都落后了,我听闻毒娘子和医谷的伍神医关系不浅,每回中她毒的人都是由伍神医出手解毒的。” “武林大会是比武的地方,现在倒让使毒的人占了风头,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你说得轻巧,只怕到了毒娘子面前,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听说至今无人能在她手下走过一招,谁也不知道她那毒针是何时发出的。” “我看哪,等过两天,她对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必败无疑。” 喻少培握着酒盏的手顿住了,医谷的人,和伍治有关,会使毒的姑娘? 不会是翁娘……吧? 正是翁娘! 伍治擦着额头冷汗,提心吊胆地看着翁娘守擂,真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可惜翁娘万分嫌弃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翁兰婷觉得伍治上场,不要说是拿到梅花匕首了,就是走过两回合都是悬。 翁兰婷跳下擂台,她今天的比试结束了,再要进行比赛那就是剩下的前二十人一对一比试了。 为了方便江湖众人观看和学习,撤去其他的擂台,只保留中间最大的擂台,之后上下午各比试两场。 翁兰婷捏了捏手腕,觉得比她想得简单,其他人的比赛她也看了,轻功都是一般,没有人能躲过她的针。 各个擂台下热火朝天,围了一圈人,唯有翁兰婷这处只有三五人远远观望,不敢上前。 一是因为这处打斗不精彩,往往几个呼吸间就定下胜负,眼力不是上佳的人都看不到银针射出的一瞬,二则是前几天有色胆包天的人,想调戏翁兰婷。 就在此处,中了翁兰婷的毒,当场死亡。 众人纷纷避之不及,江湖中生死自负,可是敢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的……好吧,不在少数,但这不是正道门派推崇的,尤其和医谷的风格不同。 若是翁兰婷不是医谷的人,那人也不敢出言调戏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他就是笃定翁兰婷不会拿他如何,没想到他看走了眼。 而方竹清知晓这件事,竟然亲自上门去致歉,医谷的人也纷纷和翁兰婷划清界限,从不来她这边看比武。 江湖众人看出医谷没有维护之意,逐渐开始指责翁兰婷的手段狠厉,翁兰婷的风评急转直下,好事者直接给她按了一个毒娘子的称号。 惧怕翁兰婷手段的人不敢来,江湖上和医谷交好的人看医谷的行事,也不会来,自诩正道人士因为翁兰婷的名声也不会来,如此,这擂台周围自然没什么人了。 伍治对此愤愤不平,他们就是看着翁娘不在意这事,才敢越说越过分。 翁兰婷确实不介意此事,没人敢在她的耳边说,她在意的是,“你有想到拿峨眉刺的方法吗?” 伍治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心虚,“没、没有。” 果然,翁兰婷像是看废物一样看着他,大有这么点事你怎么都做不好啊。 伍治:……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和穆耀搞好关系。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关系是搞不好了,还是研制让人昏睡但不伤身的药吧。 翁娘,抢虽然不好,我们还是偷吧! * 天色晴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在人身上不炽热,反而显得和煦。 翁兰婷打算今天去街上转转,这些天她都忙着比武,还没认真转过锦城。 伍治自然是背着药箱跟在翁兰婷的后面,药箱倒不是给翁娘的,是给不长眼的人用的。 翁娘越发喜欢用手中的银针说事,要是现在遇到穆玲,翁娘会直接上手而不是对着伍治说自己要穆玲手中的峨眉刺。 街道上热闹得很,两侧各种摊贩,卖泥人的、卖刀具的、卖古董的、杂耍的、摔跤的…… 翁兰婷穿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双耳坠着的碧玉葫芦越发衬她肤色白皙,见什么都好奇,没一会伍治的手中就拎了一大包东西。 落在不认识的人眼中,这就是哪家的小姐私跑着出来玩的,身边的侍卫都没带几个。 正当旁人想上前和美人亲近时,有几个身材魁梧、脸带刀疤的壮汉挤开人群,直奔翁兰婷而去。 * 穆耀中了奇毒七日醉,七日醉会使人长睡不醒,直到第七日身死。 翁兰婷和伍治被人请入大堂时,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翁姑娘来了,穆少侠年轻气盛,就算有得罪翁姑娘的地方,你也不该下此重手。” 这是直接认定是翁兰婷做的了。 伍治冷笑着反驳:“笑话!我们和穆耀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对他动手?上来就诬陷我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处事公允嘛?” “刚来锦城的第一天,你们和穆家兄妹起了冲突,这点许多人都看到了。” 伍治反唇相讥,“这件事早已过去,而且医谷和穆家交好,当年我随师父去过穆家多次,不至于因为这点问题对穆耀下手。” “你们有这个心思还是赶紧去找真正的凶手。” 伍治要直接带翁兰婷离开,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第196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6 “伍少侠何须着急,不妨听听翁姑娘如何说。” 林真人捋着胡须,继续道:“翁姑娘行事果决,我听闻你前些天当街杀了一个人。” 翁兰婷声音中充满了不解,“这里是江湖,江湖生死自负。我不是监狱的囚犯,你们也不是刑部的郎官,我不需要因为你们有疑虑,就要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武林盟主是江湖人推举出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制定江湖的规矩。江湖世家,传承多年……呵……他们行事是有很大的便利,但是没有被灭过两次门的,都不配称为江湖世家。 江湖最不缺的就是离经叛道,不守规矩的人。若大家都守规矩了,那直接投靠朝廷求个安稳不好,还混什么江湖?讲究什么生死自负? 或许是近些年江湖上没有出现行事诡谲且武功高强的人,邪魔歪道也逐渐沉寂。不说年轻一辈的子弟,就是年长些的也变得天真烂漫起来。 对方主动挑衅自己,不论缘由,只要你有能力就可以尽情反击,当然要是没能力就只能自认倒霉。江湖人根本就不会管,只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湖中不是论着规矩道理的地方。 起码翁兰婷是这么听爹描述江湖的。 翁兰婷有些怀疑这不是自己“去世”的八年后,而是八十年后,这些人的做派和她以为的江湖完全不同。 林真人一愣,觉得果然是天真的少年人,所以才会这么说。 曾经的医谷可以对江湖的规矩不屑一顾,超然物外。但是在老谷主离去的今天,医谷也不过是江湖中的寻常门派,顶多是有些美名。 林真人不认为翁兰婷有和整个江湖抗衡的能力,所以她必然要听他们的安排。 翁兰婷听了更加疑惑:“那你们谁先对我动手?要是被我反杀了,不是平白为旁人送了性命?” 你们都这么舍己为人的嘛。 大堂内沉默了一瞬,大家都能听出翁兰婷平平淡淡的语调下隐藏的嘲讽。 有个提着酒壶,满身酒意的醉汉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林真人的亲传弟子林不醉。 他醉醺醺地走上前,听着林真人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林真人的面色大变。 “我暂且相信翁姑娘和此事无关,只解毒一事还希望温姑娘能配合。” 翁兰婷不耐烦,她觉得这老头脑子有问题,没有证据就污蔑她对穆耀下毒,又以势压人,现在又装作大度地放过她,让她给他们干活。 自己演完了一场大戏,还想让自己按着他的戏本演戏。 “这关我什么事?你们要是想对我动手,就直接上,别说那些废话!” 翁兰婷被伍治请回客栈时,心中还满是火气,要不是伍治上前阻止,她真想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打一场。 她是真的不怕他们,她体内数种毒素,每一种都是世间难寻的奇毒,每一种世间都没有解药。 她本身就是行走的毒物,旁人一旦沾上她体内的毒几息便给毙命,纵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翁兰婷不信这些人能逃得了!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大有伍治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她就要回去和那些人打上一场。 “祖宗唉,你就算真的能毒杀她们,那你也要受伤啊。要是因此破坏了你体内毒素的平衡怎么办?翁娘啊,俗话说的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伍治觑着翁娘的脸色,适时改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等大师兄来了再说。” * 林不醉昨夜凌晨回房,关上门后立刻察觉除屋内还有其他人。 他当下就警觉起来,和突然从屏风后转出的黑衣人打了一场,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但绝不是他的对手,只那黑衣人的轻功高绝,破窗而出后,几个呼吸就不见了人影。 事后林不醉将房间查了一遍,发现茶盏被人动了手脚,涂上了百日芳的剧毒,食之苦涩,但一旦入喉就会立刻毒发,尸体百日不腐。 他连夜去告诉了林真人,当夜就在那里睡的,据林不醉回忆,和他交手的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位极好看的姑娘,因为她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 林真人忽略弟子最后一句话,用毒、女子,自然就怀疑到了翁兰婷的身上,可是看她见到林不醉没有任何的异样。 “不过这个女郎的气性是真大。” 林不醉仰头饮了口酒,摇头晃脑地说道:“是师父做得太过分了,女儿家哪有脾性坏的。” “臭小子,你是喜欢上她了?”林真人想了想,觉得也是不错,小姑娘长得好看,手上有些武艺,医谷出身,身家清白。 就是和伍治牵扯不清,不守男女大防,江湖男女本来是不用在意的,但是她和徒弟在一起,是要提醒她注意些。 林不醉连忙摇头:“别,师父你别乱点鸳鸯谱,要是喻兄知道会杀了我的。” 喻少培千里传信给他,不是为了让他照顾着点翁兰婷,是警告他,比武时遇到翁兰婷赶紧认输,别伤了翁娘! 否则他会亲自上门讨教一二。 喻少培那可是能和师父对打的人,林不醉才不要上去找揍,虽然喻少培没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笃定喻兄一定对翁姑娘有感情。 林真人不解:“喻少培?” 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是了,是了,她姓翁啊,我怎么忘记了。” 可又陷入了更深的不解,“不对啊,当年我们亲眼看着的啊……” 当年他们几人亲自确定了翁兰婷的死亡,这才将她封入冰棺的啊。 翁谷主骗了他们吗?可老友的伤心不似作假,要是翁兰婷能活,老友不必欺骗他们啊。 “师父,你怎么了?”林不醉察觉林真人的异样,不解道。 林真人面色恍惚,“不醉,假如你看到了挚友的亲人活着,可为了天下,不能放任她到处跑,你会困住她吗?” 林不醉不死心的晃了晃手中酒壶,确定真没有酒了,长叹了口气。 “天下,天下……你怎知晓天下人需要你替他们做决定呢?无论如何,那是我的挚友,除非,你们的友情不真。” 林真人顿住了,他想到翁谷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惨笑了声。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是他想岔了,翁谷主绝不会这么做的,他一直都是为天下考虑。 这天下没有起死回生的手段,不过是一个和老友的女儿长得相像的人。 他想,当初那个饱受疾病折磨的孩子,若是能健康成长,或许能长成翁兰婷的模样吧。 仔细对照,翁兰婷的五官确实和那个瘦削、憔悴的女郎有几分相似。 难怪翁兰婷性情乖戾,全不似方竹清性格温婉,老友却还会将她收进医谷。 第197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7 短短两日,武林大会中比武决胜出来的前二十名,就有十三人中了剧毒。 林真人只能宣布比武延期举行,竭力追查凶手。 锦城中气氛凝重,但并没有太多的江湖人离开,因为凶手只针对前二十名。 翁兰婷所在的客栈人声鼎沸,寻医的、求药的,为了方便疗伤,许多江湖人都直接住进了这座客栈,医谷中的部分弟子被安排去了其他客栈居住。 “什么时候可以举行比武?” 翁兰婷再一次被林真人请过去时,上来问的就是这么一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那些虚名,人命关天!” 方竹清先反驳了翁兰婷的话,她眼下青黑,一看就是休息不足。 这两天她忙得厉害,一边要安排医谷弟子去治疗伤者,一边要忙着救治中毒的人,这十多人中的毒都是致命毒药,却偏偏不是立即发作的。 简直就是在玩弄人心,故意吊着人看他们的垂死挣扎! 翁兰婷眨了眨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种冷漠的话语很快就让她收到了一大筐愤怒的目光。 “翁兰婷!你还是人吗?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是他们自己选的啊,江湖中人,生死自负。是他们自己主动上擂台的,是他们要搏一个出名的机会,他们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他们说服不了彼此,各自所选的道路都不相同,甚至在场的人心中对翁兰婷的话是有所赞同的,入了江湖,本就是将生死交给旁人。 但今日不能这么说。 林真人请翁兰婷过来,是为了解毒一事。 大家研究了两日,对解毒一事还没有丝毫的头绪,方竹清说再给她半月,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可偏偏没有半月了,最多五日,所有中毒的人都会没了性命。 “翁姑娘的毒术独步天下,烦请翁姑娘放下个人输赢,出手救治他们。” “是啊,我可以做主,只要翁姑娘给他们解毒,我会让他们直接认输。” 这话说得,若是翁兰婷不能救那些人,那不是她无能为力,是她故意不施救。 翁兰婷神情不变,她才不会管这种道德施压呢。 但是伍治先替她答应了下来,拉着她去后院看看中毒的人。 一行人穿过回廊,走过花园,花园中的花朵千姿百态、竞相争奇斗艳,其中以一株虞美人开得最为艳丽。 翁兰婷停下了脚步,伍治低声劝道:“就是看看,看完我们就走,翁娘,江湖前辈都在这里,我们不好直接拒绝的。” 翁兰婷遥遥指着花园中的虞美人,道:“你们为什么要在花园中种散魂花?” 林真人捋着胡子的手一紧,拽下了几根胡子。 散魂花,顾名思义,配合离魂散,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使人在睡梦中魂魄散去。 中毒的十三人统一安排在这座小院中,其中九人中的都是离魂散。 单独中了离魂散一种毒,会封锁习武之人的内力,除此之外,和常人没有不同,只会在第七天七窍流血而死。 而中了离魂散的人,吸入散魂花香,会让毒素深入内里,此时中毒之人还会觉得身体好转,能短暂动用内力,其实已经是药石无医,华佗转世也回天乏术。 林真人为了保护他们的性命,将他们统一安排进这里居住,没想到却是害了他们的性命。 方竹清不可置信,“不可能,我每天都给他们诊脉的,这绝不可能!” 林真人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翁姑娘记错了吧,散魂花形似紫薇花,和虞美人无分毫相像之处。” 翁兰婷没有驳斥,只淡淡道:“常见的散魂花确实是和紫薇花相似,但有一种却和虞美人相似,本身无毒,却更能催动离魂散的药性,至于信不信由你们。” 回廊中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众人不敢想这要是真的会怎么样。 林真人抓住小厮,慌乱问道:“这几天有谁来过花园?” “除了尚在昏迷的人,其余人都来过花园。” 林真人的手一松,握不住小厮的衣服,中毒的大多数人都是有门派的,本身就是门派中的天骄,若是他们都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饶是林真人也无法承担这么多江湖世家的怒火。 方竹清不死心地走下回廊,想走近查看,一定是翁兰婷看错了! 这么远她怎么可能看得清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远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小厮飞速地奔来,口中大喊着,“不好了,许公子他们都吐血了。” * 方竹清煞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没救了。” 躺在床上的人面目发胀,五官几乎难以辨认,他的手腕遍布着斑痕,已经看不清血管。 短短一个时辰,中了离魂散的九人中已经有六人去世,剩下的三人也撑不过今天了。 林真人再次问道:“翁姑娘真的没有办法吗?” “没有。”翁兰婷摇了摇头,“如果没有闻过散魂花,我还有解决的办法,现在他已经是在生死簿上的人了。” “那么其他四人你能治?” 七日醉、离魂散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毒药,根据添加的草药种类、分量不同,所要求的解药也不相同。 但往往研制出解药时,中毒者早已经毒发身亡。 翁兰婷有法子能解离魂散,就一定有办法解七日醉。 七日醉,中毒者的身体会一天天衰败,第四天是关键时期,若是过了第四天还未解毒,那么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能做个病秧子,更不用说动武了。 翁兰婷没有反驳,这就是默认。 林真人大喜,“好,我这就带翁姑娘过去。” 来之前伍治就给翁兰婷分析过,现在大多数人都中了毒,凶手还没找到,可能最后都不会比武了,如此更不要说拿到梅花匕首了。 “翁娘,你别着急,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替人解毒,用这个向林真人换取梅花匕首。” 伍治知晓翁兰婷能解毒,但他一开始并没有这个打算,翁兰婷能将旁人体内的毒素吸到自己体内。 七日醉的毒性不弱,这样一来,翁兰婷体内的毒素平衡可能会打破,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威胁到性命。 但是翁兰婷说她的身体已经大好,只会难受一阵不会有别的损伤,如此伍治才提出了这个主意。 相比于得罪所有人出手抢夺,还不能抢到,帮人解毒换取梅花匕首,不仅达成了所愿,还能一扫之前的恶名。 “我可以出手解毒,但是我要梅花匕首。” 翁兰婷的话音刚落,林真人面色大变。 第198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8 林真人的脸上混杂了许多的情绪,了然、惊愕、愤怒……如此种种,翁兰婷离得近,却也不能分辨出他面上的每一种神色。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听不懂他的意思,徐全着急道:“时间紧迫,林真人在犹豫什么?” 徐全的儿子中的正是七日醉,如今眼看解毒方法就在眼前,他一点都不想等了。 “是啊,林真人,快点答应她吧,人命要紧。” “林真人,事后我徐家必有重谢,如今先让翁姑娘去给犬子解毒吧。” 林真人被惊醒,他喊道:“不、不行!我绝不答应。” “为什么?” “什么!?” “糊涂啊!” 林真人不管其他人的看法,死盯着翁兰婷道:“你是翁兄的亲生女儿?” 翁兰婷不解其意,点了点头。 林真人像是遭受了重击,踉跄着退了几步,“不可能啊,我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见的啊!你怎么活过来了?” “你怎么能活着啊?” 林真人仅存的理智控制着他没有说出这一句话。 翁兰婷不能活啊,为了天下人,她不能活啊。 如今她活着,看着和常人无异,还能上擂台比武,那么——我要亲手杀了老友的独女吗? 林真人不知道,他和翁父多年交情,翁兰婷去世后,他是看着翁父一日白发,苍老数岁,那时他就知晓老友活不长了。 如果让老友知道翁兰婷还活着,却又被他们杀了…… 林真人闭了闭眸,大喜大悲,老友是受不住的,杀死翁兰婷无异于亲手杀死老友啊。 而这边徐全才不管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他只在意自己的孩子能不能被解毒。 “翁姑娘,除了梅花匕首,你还要什么?我徐家金银财宝无数,武器我也收藏了许多,只要您愿意出手救我儿,所有的东西任您挑选。” 翁兰婷:“不,我只要梅花匕首。七日醉毒性强烈,明日是第四天,过了明天傍晚,毒素深入内里,我也没有办法彻底清除毒素,就算救了他们,他们也无法动武了。” “还有!我只能出手救两个人,剩下的四人中你们选择救哪两个吧?” 徐全急得满头大汗,“翁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既然出手了,那就救人救到西,都救了吧。” 他和林真人不熟,要是他的孩子被舍弃了,怎么办啊? 伍治隔开徐全和翁兰婷,道:“这不是翁娘不想救,是只能救两个人啊。” “这还不是说救……” 徐全顿住,明白了另一层意思,是翁兰婷的能力只能救活两个人。 对啊,方谷主之前已经说过这四人中的七日醉各不相同,每一份用的药物都不同。 翁兰婷能救两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可是,他的孩子怎么办? 翁兰婷面色冷淡,再想到她这些日子的作风,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徐全三两步冲到林真人面前,直接跪倒在地,“林真人,我敬您是江湖前辈,梅花匕首我从未听过,敢问它可是对您有特殊的含义?” 伍治幽幽出声:“梅花匕首是本次武林大会的奖励之一。” 徐全松了口气,能拿出来用作奖励的,定然不会对原主人有特殊意义,绝不会赠送给旁人。 而梅花匕首是武林大会的奖励之一,徐全想徐家完全出得起东西,补偿给林真人,甚至不用伤筋动骨。 这和他原本想得半数家财有了天差地别。 “林真人,犬子是我的独子,只要您愿意拿出梅花匕首,让翁姑娘救下犬子,以后您但有吩咐,我林家一定照办。” 徐全说着就要叩头,林真人顾不得想要不要现在出手杀了翁兰婷,他连忙扶住徐全的身体。 徐全这一代徐家没有出顶尖高手,徐全的武功平平,徐家在他的手上有了败落的趋势。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和江湖上的许多门派都有姻亲。 若真是让徐全磕了头,林真人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虽然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徐家主,不是我不给,是……实在是……” 林真人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好讲翁兰婷身上的事,他现在心绪乱得厉害。 “只要您给我梅花匕首,我现在就出手解毒。” 翁兰婷又添了一把火,众人原本劝翁兰婷,现在改劝林真人。 一把普通的匕首,原本就是要给武林大会的优胜者,如今给了翁兰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方竹清却反其道行之,他没有和众人去劝林真人,反而是想劝翁兰婷。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翁兰婷冷冷扫过来。 “方竹清,看在你是爹的弟子的份上,这次我饶了你。别插手我的事情,否则我杀了你。” 平平淡淡,和往日的语调没有任何不同,但是谁都不会怀疑翁兰婷话语的真实性。 翁兰婷不在意方竹清的小动作,但是她现在跳出来阻碍到自己,那就是另一回事。 方竹清不是被吓大的,她正要反唇相讥,就被伍治截住了话。 “住嘴!你是师父的徒弟,面对师父的独女,不想着好好照顾,竟然还处处为难!方竹清,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伍治是真的怕翁娘对方竹清动手,他相信翁娘是真的敢这么做的。 翁娘没见过世间事,从小到大接触的就是那几个人,师父教给翁娘的是——要有人故意为难翁娘,那么翁娘就可以出手。 伍治不知道翁娘为什么对一把从没见过的匕首这么上心,但他知晓现在在翁娘的心中,阻碍她达成交易=阻碍她拿梅花匕首=可以随意出手。 伍治只求他们都安静一些吧,别真的惹恼翁娘。 要是翁娘不顾性命,强行催动体内的毒素,是能让锦城变成绝地的啊! 当然,那时候翁娘九成九没了性命。 但是我们都好好活着,不好吗! 林真人的脑子混乱得厉害,他最后道:“让我想想,让我在想想。” “没时间了啊!” “让我再想想,明日……明日傍晚前,我一定给诸位一个答复,而且我也不知要救哪两个人啊。” 林真人抱拳诚恳道。 在这边的人都和中毒的四人有关系,他们确实也需要时间去想办法,让自己的亲人又或者是挚友在翁兰婷救的两人之中。 第199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9 夜色凉如水,一轮弯月静静悬于天边。 林真人所在的府邸,有数只信鸽高飞天,隐匿于夜色中。 翁兰婷被系统唤醒,【宿主,窗外有人。】 紧扣的窗户被悄然掀开一条缝,夜风将淡白色的迷烟送入屋内。 翁兰婷嘴角抽了抽,伍治入睡后不容易被惊醒,但迷烟属于药物的一种,房间内突然有药材味,他肯定会醒的啊。 不要怀疑伍治的医术,几个师兄弟中,就数他医术最高。 翁兰婷重新闭上了眼,还是装作没醒吧,不然伍治又要对她念念叨叨的。 伍治怕她冲动行事,背着他搞出大事。翁兰婷也怕伍治的碎碎念,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啊——” 一声惨叫,却是从窗外传来。 “嗯?”什么情况啊? 翁兰婷就见伍治披着外衣进来,确定翁娘无事,又冷笑道:“果真有人想对翁娘不利,幸好我提前洒了些毒药。” 翁兰婷:……原来伍治是真的守夜啊。 因为最近的中毒事件,大家都提高了警惕心,惨叫声刚响起,陆陆续续有房间亮起了灯。 没过一阵,他们房间外面就聚集了人。 薛茂捂着手惨叫不已,短短时间,他的手已经肿成了三个拳头大,皮肉开裂,涓涓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 穆玲诧异道:“表哥!怎么会是你?” 又急忙抓住赶来的方竹青的袖子,求道:“方谷主,你快救救我表哥。” 这两日因为兄长中毒,穆玲整日忧虑,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方竹清点头,立刻就要出手救治。 伍治推开了窗户,道:“他半夜鬼鬼祟祟跑到窗户旁,事情还没有查清,不能给他解毒。” “我下手有分寸,这药要不了他的性命,两个时辰后,药效就会消退。” 穆玲眼神闪烁,她强装出镇定,“这一定是有误会,表哥不是这样的人!” 伍治捏起窗边燃尽的香灰,放到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这是迷香!夜半三更、偷放迷香……你还敢说没有恶意?” 穆玲慌张道:“不是的,这一定是误会,表哥他不是这样的人,表哥是南岭薛家人。” 南岭薛家,江湖有名的世家。 “旁人怕薛家,我可不怕薛家,今天他不给出个解释,不要说解毒,我还要了他的性命。” 夜半三更,点燃迷香,没有恶意才是怪事! “师兄,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江湖中人就该守望相助。” 伍治怒极反笑,薛茂先做错了事,现在反要他来做出让步。 林不醉半夜跑出来买酒,听到这边客栈的动静就走了进来,他扫了两眼,自顾自道:“莫非是觉得翁姑娘花容月貌,想做趁着夜色……” 在场人都明白这未尽之意。 方竹清上前,从腰间掏出三绝针,使用三绝针法几个呼吸间就解了薛茂的毒。 因为中毒的人迟迟没有被解毒,今天又死了大半,江湖上对医谷、对方竹清是有嘲笑的,大有方竹清是沽名钓誉之徒,其实医术不过尔尔。 他们不会觉得中的毒素有多难解,只会想十几个中毒的人竟然没一个能被解毒的,这不就是水平不行嘛。 此时看方竹清几个呼吸就解了毒,众人瞬间对方竹清的医术有了直观的认识。 伍治手撑在窗户上,正要翻窗而出,好好质问方竹清一番。 穆玲眼眶含泪,满是感激地对着方竹清道谢。 林不醉不着痕迹挡住薛茂的退路,晃悠着酒壶,道:“薛少侠,你还没给出一个解释。” 薛茂捂着手,脸上的痛色还未消退。 个人都有个人要忙的事情,翁兰婷却都不在意了,她在意的是——三绝针! “你为什么会有三绝针?给我!” 翁兰婷有了真切的怒意。 为了防身她所学的就是娘亲留下的三绝针法中断生篇,用银针攻击旁人,这种方法不需要多高深的内力,最适合她使用。 但娘亲真正出名的是三绝针法是活死人肉白骨的救命之法。 方竹清方才展示的三绝针法正是娘亲的独门绝技。 娘亲去世早,她要将三绝针留给翁兰婷,但爹知晓后,最后变成了爹保管三绝针。 爹给她的理由是夫妻伉俪情深,睹物思人,以解相思之情。 可是现在! “为什么娘亲的遗物会在你的手里?你有什么资格拿?!” 就算是爹的弟子也没有资格! 就算爹死了,也该被他带到棺材里,而不是被谁拿着使用! 翁兰婷扶着窗户,身形摇晃,气血上涌,她脑子一阵阵地疼,恨不得立刻杀了方竹清! 方竹清低头看着三绝针,有一种你又在无理取闹什么的口吻道:“这是师父所赐,我是医谷谷主自然该有它,三绝针法配合三绝针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这是为了救人。” 以往翁兰婷听到这些如过耳清风,毫无在意,此刻却觉得句句刺耳。 翁兰婷手伸到腰间,瞬间,数道银光射出,封住了方竹清的退路,又接连几道银光后发先至。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翁娘!” “翁姑娘!” 伍治和林不醉先后出手试着拦下银针。 方竹清面色大变,她没料到翁兰婷竟然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出手。 穆玲掏出峨眉刺,也连忙出手挡住三道银光。 方竹清险些躲过第一波攻击,手背却还是被擦破了皮,渗出一滴血。 看见的人都面色大变。 他们知道翁兰婷用毒高超,这一点伤痕足以能让毒素入体。 几枚银针被打偏射到地上,地上的花草瞬间开始枯萎,流出腥臭的汁液。 “你——” 方竹清只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须臾间,她的手上的伤痕已经扩大,变成了拇指大的口子,可见森森白骨。 伍治是真的慌了,他不喜欢方竹清的作风可没想她死。 方竹清抖着手拔出三绝针要给自己施针,翁兰婷素手一扬,又是数道银针射出。 “快躲开!” 林不醉慌忙抛出酒壶,酒液在空中飞溅,竟然挡住了过半银针。 他动作不停息,翻窗按住翁兰婷继续掏针的手,口中则是急急说道:“自己人,我是喻兄的好友。” 翁兰婷沉着的脸稍缓,“你是喻少培的朋友?” 林不醉连忙道:“是的,喻兄还给我写了信,翁姑娘若是不信,我可以带您去看。” “不用了。”翁兰婷冷淡道:“既然如此,你更不该阻拦我,让开。” “不是啊,翁姑娘万事好商量,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您要的是三绝针,对吗?这完全可以商量的。” 半刻钟前,林不醉听到这个要求只会觉得可笑,现在,他觉得万事好商量嘛。 反正三绝针又不是他的武器。 他实在没办法啊,他不能看着方竹清死在他的眼前,至于翁兰婷,先不谈她手上有多少毒素,只说马上就要到锦城的喻少培…… 他也不是怕了喻少培,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种事,还是交给喻少培去愁吧,医谷的两个师妹各不相让,争锋相对,甚至险些杀了对方。 不知道喻兄会如何头疼。 无独有偶,伍治也在期盼着喻少培赶紧来,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来啊! 他真的、真的不想干了! 但伍治毫不怀疑喻少培会站在翁娘身边,至于犹豫?怎么可能啊,当年就是他最宠翁娘了。 喻少培还在赶路,从漫天黄沙的漠北赶到烟雨江南,他已经在日夜不停的赶路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锦城有多大的麻烦等着他。 第200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0 “凭什么是我让步?” 方竹清不愿意交出手中的三绝针,这是她的东西! 伍治拔下了她手腕上的银针,瞬间,毒素沿着血液向上漫延,一个呼吸后,她的手腕上的皮肉已经在融解。 “这就是理由,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交出来。”伍治偷眼瞄了眼翁娘,确定她没看向这边,低声道:“你先拿出来,等大师兄到了再说,翁娘真的下了决心,我是劝不动的。” 方竹清偏开了头,显然是不打算低头。 “方竹清!我看在师父的份上救你,我告诉你,翁娘不是在逼你,她是真的想杀你!你身上的毒除了翁娘没人能解,你当然可以接着耗,耗到你死。” “你死了翁娘是会受到江湖中人的讨伐,可是你的命是真的没了,而且……”伍治冷笑了声,“你是不是忘了,翁娘是师父的独女,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林真人不会要了翁娘的性命。” “你心中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从翁娘醒来到现在,你从没有对医谷中的弟子表明翁娘的身份。” 方竹清沉默着没有讲话,但却没有再坚持下去。 伍治:“翁娘不在意这个,我给了你面子,没有对外介绍翁娘的身份,旁人只以为翁娘是我的旧友。我是照顾翁娘对一些,但我对你也不是全无师兄妹的感情,否则我今晚就不会急忙出手帮你压制毒素。” “你现在先把三绝针给了翁娘,翁娘暂时不会离开锦城,万事等大师兄来了再说,不好吗?” 伍治心想,等大师兄来了,他就彻底撒手不管了,翁娘捅出什么篓子都有他收拾,我现在先安抚住方竹清,让她以为大师兄会向着她。 方竹清最终同意了,她解下腰间的三绝针递给了伍治。 她想的是锦城的受伤者不知凡几,她需要用三绝针治疗别人,到时候大家都要求翁兰婷交出三绝针,就算翁兰婷不愿意也只能同意。 今夜在场的人拢共八九人,其中真正能对付翁兰婷的只有林不醉,可是林不醉明显偏向翁兰婷,只一味地打飞毒针,却不想真的伤到翁兰婷。 翁兰婷拿到了针包,心内杀意更甚。 针包上绣着不是常见的梅兰竹菊,又或者是什么具体的图案,上面弯弯曲曲地绣着七八道蜿蜒的线条,杂乱无章,像是三岁稚儿拿着笔随意画出的图案。 这正是翁兰婷幼年时所画,那年她五岁,可是因为中毒身体孱弱的厉害,连日常行走都困难。 那时娘亲将她抱在膝头,柔声细语地问翁兰婷要什么图案的? 翁兰婷拿着笔,手不住地抖,在布上画出来的痕迹,爹还笑她画的乱七八糟,之后翁兰婷又毒发了,也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在她又一次疼得半夜醒过来时,娘亲揽着她让她看针包,说这是她和娘亲一同做出来的,以后娘亲要随身带着它。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针包竟然到了方竹清的手里。 爹将三绝针给了方竹清,竟然连这个也给了她,为什么? 当年她要的时候,爹不愿意给,为什么愿意给一个外人? 翁兰婷不在意医谷,在她的心里,医谷是峡谷深处的几间屋舍,是爹和他的几个徒弟,是她动不动就疼得大汗淋漓,却还想活的日子。 现在方竹清手里的医谷和她的记忆中完全不同,翁兰婷只觉得是名称相同罢了。 但是三绝针和针包的出现让她有了自己的所有物被人侵占的真实感。 凭什么?方竹清没有资格! 无论是娘亲还是爹的东西,都是她的,不是方竹清的! 翁兰婷真的记住了方竹清,却也真切地恨上了方竹清。 伍治不知道这针包背后的故事,不明白翁兰婷拿到了三绝针为什么脸色还如此难看? “翁娘,我们先给她解毒,之后再慢慢看这三绝针,好吗?” 语气小心翼翼,唯恐翁娘突然间又对人动起手来。 【宿主,你怎么样了?】 系统检测到宿主的情绪起伏巨大。 “没什么。”翁兰婷克制住内心的杀意,言出必行,一诺千金,这是娘亲教她的。 来日方长,等她集齐了三件物品,彻底摆脱身体桎梏,她一定要杀了方竹清! 谁都不能占有娘亲给自己的东西!那只能是自己的!! 这次她也不会给爹了! 爹说得那么真切,却将这种东西给方竹清,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翁兰婷将手搭在方竹清的伤口处,调动体内内力,将方竹清手上的毒吸入自己的体内。 方竹清嘴唇上的青紫骤然消退,手上流出的也不再是紫黑腥臭的血液,变成了鲜红色。 她的脸色惨白得犹如一张纸,半个手掌都露出了白骨,没几个月是养不好伤了。 她没说什么,直接带着人离开,但在场的人都明白翁兰婷和方竹清之间的恩怨难解了。 穆玲看着翁兰婷的解毒方式,心神震动,没想到是直接吸收毒素嘛。 她原以为翁兰婷是有解药又或者是有解毒圣物。 这才想着让表哥薛茂迷晕翁兰婷,进屋翻找,没想到解药竟然是翁兰婷这个人啊。 那要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救兄长? 穆玲失魂落魄地扶起薛茂,想带着他离开,却被伍治阻拦:“站住,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你们不能走。” 伍治没忘了,归根结底,今夜的事情都是由薛茂引起的。 要没有他,翁娘就不会看到三绝针,事情就不会到这个地步。 师父的衣钵传承人和师父的独女对上,甚至可能结成生死大仇,这简直是荒谬! 穆玲没了初见时的傲气,那时仗着兄长在身边,也看出伍治的脚步虚浮,内力不深,敢直接动手。 如今不过几日,她的兄长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翁兰婷刚才还对方谷主动手,此时她真的杀了他们,就算爹能替她报仇,也晚了啊。 江湖原来远比她所想的凶恶啊。 要是林不醉知道穆玲想的是什么,只会笑着想这才到哪里,还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看到一点风雨就怕得厉害。 穆玲咬着牙,沉默不语。 薛茂虚弱地道:“还请林少侠回避,我们兄妹俩确实有事要和翁姑娘详谈。” 还能怎么解释?只能实话实说了啊。 第201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1 翁兰婷小心翼翼地解开针包,其中八十一枚银针长短不一,俱都在针包内。 当她的手触摸到三绝针时,熟悉的感觉从灵魂深处涌来,她陡然记起一件曾经被她遗忘的事情。 她身体不好,爹娘养她十分精心,屋中所有家具的棱角都用绸缎细细包好,唯恐她磕碰到哪里,更不要说让她碰到武器兵刃了。 她五岁那年,和娘亲一同做出了针包,她第一次见到了娘亲使用的三绝针。 当她触碰到三绝针时,涌上心头的是和现在一般无二的感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寂寥之感,仿佛一霎那间度过了千万年,仿佛经历了人类从起源到灭绝的一切。 可是让她说出来,她却难以找到任何字句去形容这种感受,去详细描绘看到的任何一处场景。 她的身体还在饱受着毒素折磨,可是她的灵魂上的重压似乎减轻了一些,她变得更加活跃,也对娘亲的三绝针爱不释手,日夜都抱着它。 直到爹从谷外回来,看到这一幕,他脸色大变,上前抢走了翁兰婷手中的三绝针,并且和娘亲大吵了一架。 翁兰婷吓坏了,她大病了一场,身体变得更加虚弱。 爹用这个指责娘亲不该惯着孩子,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糟糕。 年幼的翁兰婷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是没有三绝针所以自己更累了,精神不济再加上身体上的疼痛,所以她才会受不住的。 这种解释当然不会被长辈相信,只认为是小孩子想玩三绝针找出的借口。 之后娘亲就不给她碰三绝针了,只让她看看针包,娘亲心中觉得三绝针救人也杀人,其上有着血腥气,确实不该给翁兰婷玩的。 再然后呢? 再然后,在她五岁那年的冬天,娘亲去世了。 翁兰婷现在回想,只觉得处处令人心惊,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病症和天外陨石有关吗? 系统所说的进化机缘是怎么到我的体内?意外还是人为? 她希望是意外,如果是人为,那就意味着可能是我的生身之父做了这一切。 翁兰婷发呆之时,薛茂已经讲完了经过,并且提出要拿峨眉刺换取翁兰婷的出手。 “不行!峨眉刺不能给出去,爹将它给我的时候说过不能给别人的。” 翁兰婷还没答应,穆玲先不赞同了。 薛茂知晓这个表妹被宠坏了,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在意身外之物。 “荒唐!一件武器能比得上表哥的性命吗?我问你,你的武功独步江湖吗,是能打的过江湖上的所有人吗,你不会面临险境吗?” “倘若你打不过别人,逃命时候匆忙落下峨眉刺,你是要不顾性命去捡回来吗?姑父将这武器给了你,就一定想到会有丢失的风险。” 穆玲也知晓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地坐在一边。 “我问你呢?表妹,你回答我。” 穆玲解下腰间的峨眉刺,放在桌上,“不会,我爹说了我的性命最重要,兄长的性命也比峨眉刺重要,我只是、只是一时间慌了神。” 她嘟囔道:“爹马上就到锦城了。” 穆茂青知晓长子中毒,已经向锦城赶来,最多后天就会到锦城。 屋内的几人都能听清楚,薛茂装作没听见,他知道表妹和翁兰婷有过冲突,此时求到翁兰婷的门上,心中肯定是不自在的。 薛茂对着翁兰婷道:“翁姑娘可否答应?” 他有着十成把握达成这笔交易,他打听过了,翁兰婷除了对梅花匕首表露过兴趣,就只有来锦城的第一天,对峨眉刺表示了喜爱。 翁兰婷握住峨眉刺,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生出了一种迫切的渴望,想拿到梅花匕首,想凑齐这三样武器。 “我考虑一下。” 薛茂愕然:“为什么?” 穆玲惊愕:“为什么?” 十拿九稳的交易竟然出现了意外,穆玲没了不情愿,诚恳地向翁兰婷道歉。 穆玲心中清楚,穆茂青来了也不能立刻给兄长解毒,在她眼中,爹无所不能,可是爹不会医术啊。 翁兰婷不因为穆玲的作态——明明是在求人出手,却还要做出你捡到大便宜的样子生气,也不会因为她的道歉退步,“解毒对我的身体伤害大,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可之前明明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翁兰婷沉静地望着穆玲,将峨眉刺推给她,没有再多说一句。 “快走,都说了不答应,你们不想做交易,我们还不愿意呢。”伍治连推带拉地将他们赶出去。 伍治对翁娘的决定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过是几把破兵器,要不是翁娘想要,做什么去损伤自己的身体给他们解毒,还讨不到好。 从今天下午提出能解毒到现在,翁娘没受到什么礼遇,反倒是处处受到桎梏,就该这样,管他们去死! “一个时辰后,我给你们答案,你们先回去吧。” 得到了翁兰婷的这一句话,薛茂和穆玲才不挣扎,暂时离去。 等人都走了,翁兰婷对着伍治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三样武器她已经拿到了三绝针,梅花匕首和峨眉刺也知道在哪里,直接去取就行了。 冒着破坏体内毒素平衡的风险,她催动体内毒素,毒翻众人,拿到梅花匕首和峨眉刺就远走高飞。 林真人是武功高强,但他就算不死,也会虚弱一阵子,足够翁兰婷离开了。 至于没有立刻行动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要带着伍治离开,翁兰婷需要伍治治疗自己。 “你先准备东西,在城外等我,我现在行动,一个时辰后去东门和你汇合。” “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 翁兰婷不解地看过来,考虑什么啊? “翁娘,是这样的啊,他们武功高强,要是你不能毒倒他们,那你就会被他们拿下,然后……” 翁兰婷自然而然地接口:“然后让喻少培救我呗。”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成功那就今夜拿到手,要是不成功……喻少培快到了,伍治说他武功高深,那就让他来救自己。 伍治:“不是这样的,大师兄可能也救不了你。” 翁兰婷:“你之前是骗我的?喻少培根本打不过他们?那你让我等他来有什么用?” 伍治口中发苦,“不是的,大师兄当然能以一敌百,是、是、是你被人囚禁在地牢里,大师兄找不到你啊!” 伍治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了理由,“翁娘,我们还不知道梅花匕首被藏在哪里,林真人性情刚烈,若是出手抢夺,他就算死也不会愿意说出梅花匕首的位置的。” “我有毒。”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用的啊,翁娘,我没骗你,林真人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所以这个法子真的不行。” 翁兰婷抬眸望了伍治一眼,眸光锐利,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 她只是不了解世间规则,对外面的事情漠不关心,但并不是蠢。 “你就是不想让我直接出手抢夺吧?”翁兰婷放下手中的峨眉刺,“你是想阻拦我?” 伍治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翁娘发怒的傍晚,他心脏跳的厉害,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水。 他满是后悔,自己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竟然忘记了师父从来不是翁娘的依仗,而是困着她的枷锁啊。 【你的五师兄很怕你啊。】 翁兰婷在心中对系统道:“嗯,我逝去前状态有点疯,不过因为爹和少培在,最后也没做什么,是他们也太胆小了。” 世间多种奇毒在她体内争斗数年,就像是养蛊,毒性稍弱的毒素都会被吞并,毒性强的毒素会变得更强。 翁兰婷顾虑身体情况,不会主动破坏体内毒素平衡,可当她预感到自己的死亡来临,她的心中不可遏制的浮现出恶念。 为什么我饱受痛苦却还不能活着,为什么你们能轻而易举的获得一个健康的身体?为什么你们能够活着? 她想带着所有人一起死。 她有这个能力,她不顾性命可以让体内毒素形成毒雾,她自己不能得个全尸,但能带着人陪葬,这是她的娘亲临终前教给她的。 爹知道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第202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2 翁兰婷记不得了,但她记得爹的神情绝对不好看。 最后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从没出过谷,没见过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于她只是纸上的三言两语,是书中人。 她并没有真的意识到自己和世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她的世界就是崖底那片尺寸之地。 翁兰婷没有出谷的意识,又或者说她生起出谷的心思,爹会不着痕迹地打消她的心思。 出谷半个多月,翁兰婷对这世间事还是有着疏离,她不觉得自己和世人有着太多的联系,哪怕是陪了她数年的师兄们,在她心中也只是稍微熟悉点的人。 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她要拉人陪葬,那就只能拉爹和他的弟子陪葬。 在最痛苦的时候,她都没有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她不知世间道理,但爹教过她孝道,她不想让爹死。 现在回望过去,回望曾经被她忽略过去的一幕幕场景,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爹对她是失望的吧,失望于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因为她将死,所以没有说出来。 房间的气氛压抑得可怕,伍治扶着柱子,勉强稳住身形,他不知道翁娘在想什么,只她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危险。 “伍治,我爹为什么收你?” “因为要照顾翁娘。”伍治原是路边乞儿,师父收他只是因为看中了他心思细腻,会照顾人。 “爹为什么要建立医谷?” “因为翁娘需要静养,且医谷的环境适合培育药材,师父带着翁娘在谷底隐居,师父医术高超,久而久之,江湖上就将那无名谷叫做医谷。” 伍治以为翁娘是在敲打他,让他别忘了自己的来历,他能有如今的生活全靠师父,而师父要他做的就是照顾翁娘。别说只是和江湖中人敌对,就是要他的性命也是应该的。 将这事情说出去,江湖上的人不会夸他品性高洁,不愿出手抢夺旁人的武器,只会说他忘恩负义。 而翁兰婷问这话,只是想得到一点证据,爹疼爱自己的证据。 爹对她疼爱有加,呵护入微,除了涉及她身体的事,其他事但有所求,从无不允,爹连自己的小脾气都会顾虑到,她有一点不悦,爹都当作是天大的事,她不该怀疑爹的。 翁兰婷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如果她的病痛都是由爹亲手促成,那之前的十五年,爹面对着毒发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宿主,你体内的毒和进化机缘无关,进化机缘是让的灵魂虚弱,无法操控身体。】 翁兰婷一怔,她下意识以为这两个是在一起的,对啊,她为什么会中毒呢? 她记事以来就服用毒草,那是为了平衡体内毒素,可是她是怎么中毒的啊? 爹娘成名早,医术武功双绝,交友广泛,在外名声赫赫,这从方竹清能在短短几年让医谷成为江湖一流势力可窥出一二,看在老谷主的份上,江湖中人都会给方竹清一个面子。 那么身为她们的独女是怎么中了数种世间难寻、甚至如今已经绝迹的毒? 翁兰婷从没有想过这点,爹也没有对她说过。 或许是因为早已报仇,所以爹娘不曾对她说过,可是—— 为什么她会吸收别人体内的毒素呢? 翁兰婷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的这招,似乎是早就会了,在她不知事的时候就会了,她不敢深想,这太可怕了…… “爹真的爱我吗?” “当然,师父最挂念的就是你,翁娘,当年你沉睡后,师傅一夜白头,你怎么会怀疑师傅不疼爱你?” 翁兰婷才发现她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翁兰婷摸着胸口,突然间很想见喻少培,想看见那个人的笑,想听他温和的嗓音,想被那个人无底线的纵容。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喻少培握着剑神色认真地问她:“翁娘,我们陪你一起走,好吗?” 黄泉路上太寂寞,他舍不得翁娘一个人走。 翁兰婷在感情上不算聪慧,那时的她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喻少培待她似乎有些不同。 她拒绝了,她是非常想的,但她想还是算了吧,没有意义的,杀了他们自己又不能活,还会让喻少培留下一个弑师、屠尽同门的恶名。 她让喻少培替自己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喻少培答应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子,不想看荒漠广袤、不想看群山巍峨,她只想活,从始至终,她都只想活。 不止是百岁,她想活得长长久久,直至海枯石烂她也还活着。 可是她唯独不能活,活不过十六就要和死亡相逢。 如果说爹对她的疼爱是在底线之上的迁就,那么喻少培就是践踏自己的底线去满足翁兰婷的要求。 爹和喻少培都不喜欢江湖上随意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 爹教给翁兰婷的是如果有人阻碍了你,你才能动手,而喻少培说得是翁娘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再随着心意动手,如果打不过旁人,那翁娘喊我上。 “你也打不过呢?” “不会的。”喻少培摸了摸翁娘的头,“我会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翁兰婷问伍治:“喻少培还有几天到?” 伍治察觉翁娘的松动,“大师兄从塞外赶来,再有六七日就到了,翁娘,我们再等等。” 太晚了,翁兰婷不想等,伍治不想这么做却也不知道如何劝了。 夜幕深沉,无星无月,娘亲去世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怎么对自己说的? “兰婷,不要恨,听你爹的话。” 不要恨谁呢? 不要恨为什么是自己多病多灾,还是不要恨……爹呢?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拿峨眉刺?” 伍治说出了当年的事情,翁兰婷毒发后忘掉的事情,“翁娘小时候见过峨眉刺,当年穆茂青不愿意给翁娘,我怕他现在也不会愿意给。” “爹呢?”她因为想得到峨眉刺大病一场,爹肯定会满足她的啊。 “因为这件事,师父再不准穆家人进医谷。”伍治觉得这够了,因为师父和穆茂青是多年好友,生死挚交。 “翁娘,穆家主和林真人都是当世顶尖高手,你打不过他们的。穆耀身中奇毒,穆家主现在一定在来锦城的路上,我们轻功都不好,纵然拿到东西也走不远啊。” 翁兰婷不需要走远,她拿到东西找个地方藏着让系统将进化机缘从自己体内引出就行。 “你去告诉穆玲我答应了,半个时辰后还没有带穆耀来,我就不出手了。” 翁兰婷倚在窗边,神色怅然。 娘让她听爹的话,那她就听一回,遵循世间的道理,等价交互拿到自己想要的,但之后她就不会听爹的话了…… 第203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3 “我带着兄长走,你们有什么资格阻拦我?还不快让开!” 小院内,薛茂背着昏迷的穆耀,穆玲手握着峨眉刺和人对峙。 在她的前方,是十几个拿着武器的人,其中一人道:“穆姑娘,不是我们阻拦你,现在下毒的人还没有找到,你带着穆少侠离开,只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是啊,在这里有林真人护着,那下毒的人不敢来。” 穆玲:“滚!今天在这里就死了九个人,兄长在这里才是真的有危险,我倒想看看谁敢拦我!” 她不顾眼前的刀剑直接向前走,众人一步步后退,不敢真的伤了她。 如翁兰婷这种不在意穆玲身后的穆家还是少数,他们不敢真的伤到穆玲,也不能真的让穆玲离开。 僵持之际,刚刚打完酒的林不醉恰好经过此后,对着穆玲举了举酒壶,笑道:“穆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穆玲冷哼一声,没有回他,她还没忘刚才的事情,这人就是和翁兰婷一伙的。 “穆姑娘,何故如此啊?我记得我没有得罪你。” “你还敢说?!” 林不醉对着众人,道:“散了,都散了,穆姑娘要带自己的兄长走,你们拦什么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穆耀的妹妹了。” “可是,林真人之前有吩咐……” “师父啊,”林不醉浑不在意地道:“等会我和师父说此事,你们走吧。” 众人正进退维谷,林不醉愿意主动结果这桩麻烦,他们自然是没有半点不情愿,果断离开。 刚刚林不醉已经见识过翁兰婷的解毒手法,对穆玲想做什么心中有数,“希望明天能和穆兄一同饮酒。” 穆玲不知晓他为什么帮自己,“兄长身体才好,不能喝酒。” 林不醉:“那真是可惜,是我忘……” “不过我可以陪你喝。” 林不醉诧异,穆玲说完,就催着薛茂赶紧走,不再看林不醉一眼。 徐家家主徐全听到穆铃带走了穆耀,急匆匆赶来,只看到林不醉倚在树上饮酒,他着急道:“穆耀被带走了吗?” “走了。” “走了多久?”徐全说着就要追出去。 林不醉好奇道:“徐家和穆家是没有交情的吧?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着急?我能不着急吗?她们敢带着穆耀走,肯定是找到解毒办法,我的儿子还躺在那里呢,他们找到解毒办法竟然也不和我说……” 徐全顿住,自从知晓独子中毒,他用尽了人情也没有找到一个解毒办法,到现在可以知晓的,唯有——翁兰婷。 “他们不会是去找翁兰婷?” 徐全连忙动用轻功向翁兰婷所在的客栈赶去,心中祈祷千万别是翁兰婷啊。 翁兰婷说她只有两份解药,中毒的有四个人,若是穆耀解毒,那他的儿子怎么办? 剩下的两个中毒的人一个是天水派的人,另一个人是无妄老人门下,双亲因为救无妄老人而死,武林皆知。 他争不过无妄老人,只希望现在赶去还有机会。 他只有一个儿子,无妄老人的救命恩人只留下这一点骨血,解药合该给他们。 穆茂青不止这一个儿子,他膝下儿女近二十人,死一个没什么的。 * 林真人听到消息时,脸色大变,他顿时想到了穆玲身上的峨眉刺,怒道:“谁允许你放他们走的?!” 林不醉饮酒的动作一顿,“翁姑娘答应帮他们解毒了,总不能阻拦他们求活路。” 林真人不安地走来走去,一时想着要去阻拦,无论如何不能让翁兰婷拿到梅花匕首,一时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翁兰婷拿到也没关系的。 一时想到穆耀昏迷不醒,一时想到翁老谷主的憔悴,觉得要不就这么算了吧,翁兰婷能拿到是她自己的能力,他不要插手了吧。 而且解毒啊……当年也是翁兰婷救了穆耀的生父穆茂青。 二十多年前,翁兰婷尚未出生时,江湖中的天机子预言世间将有祸患,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天下大乱。 天机子找上他们时,没人愿意相信,可是随着天机子预言的时间将到,天下开始出现了异变。 毫无武学功底的人一夜醒来就能以一敌百,有些人睡过去就会一睡不醒,这似乎是随机的,他们没有找到规律。 他们开始相信这件事。 天机子用大义说动他们,用利益引诱他们,承诺只要他们解除天下危机,救天下人的性命,就会帮他们成为江湖的话事人,自此,钱权名统统在手。 那时的他们是江湖新秀、声名鹊起,但是武林中还有底蕴深厚的门派、家学渊源的武林世家、前辈高手…… 他们四人中唯有翁付是全然为了拯救天下人,不在乎名利的,可是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他们四人做好了付出性命的准备时,天机子用性命算出的解法是尚在母亲腹中的翁兰婷,只要将天外陨石和翁兰婷放在一起,就会免除这次危机。 一个人的性命和天下人的性命,放在一起,根本不需要考虑。 这事说出来荒唐,处处都像是骗局,可是这是真的。 三天后,翁兰婷出生,天外陨石坠落世间,恰好在翁兰婷出生后的一刻钟,恰好就落在翁兰婷的百米之内。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戏法。 刚出生就白嫩的翁兰婷迅速消弱下去,天外陨石碎落成三块。 天机子看到,先是一怔,继而疯狂掐算,他吐了数口血,又疯又哭地喊着:“凭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不重要吗?为什么要给她留出一线生机?”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如此数番,他才道:“将这三块陨石打造成武器,你们分别保存,不可束之高阁,不可将它故意遗失于荒野,就这么样吧。” 如此就满足了天道的意思,给翁兰婷留下了一线生机,只要她能找到这三样武器,那就能解除自己身上的病弱。 “不可故意杀她。” 天机子还想说什么,“不可让她接触……” 接触什么?四人不知,因为天机子话到此处已经离世。 之后四人有如天助,短短三年就成为了江湖巨擘。 翁兰婷出生的半月后,他们意外发现翁兰婷可以吸收他人体内的毒素。 那时的翁兰婷很瘦弱,疼得一天都睡不了半个时辰,哭都发不出声音。 谁都不觉得一个婴儿能活下来,在他们三人的劝说中,翁付答应让女儿吸收太子体内的毒素。 太子死了,储位空悬会使天下动乱啊。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世间没有解药的毒素也有了解药,翁付想,他就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他和妻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可是翁兰婷竟然活了下来,等她到两岁时,翁付后悔了,他不后悔为了救天下人牺牲女儿,他后悔让女儿去吸收别人的毒素。 有时候,翁付想,女儿为什么不就这么死了,死了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为什么女儿的求生欲这么强烈? 第204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4 徐全赶到时,翁兰婷刚收回搭在穆耀伤口处的手,穆耀脸上的青紫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病弱的苍白。 翁兰婷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原先红润的脸庞苍白了许多,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薛茂背着穆耀离开,穆玲将峨眉刺放在桌子上。 徐全见到这一幕,不可置信地道:“翁姑娘,你能吸收毒素吗?” 既然如此,能吸收穆耀一个人的,就能吸收剩下三个人体内的毒素。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我人到中年,才得一子,天下最伤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求翁姑娘出手救我儿性命,姑娘大恩,徐家必定不忘,来日必有重报。” “徐家先祖武功独步江湖,至今传承已有四代,姻亲故旧遍布江湖,金银财宝不计可数,还请姑娘放心。” 放心什么? 是放心救了他,徐家必有厚报? 还是若不出手救徐家子,翁兰婷会在江湖无容身之地? 徐全争不过无妄老人,也打不过林真人,不能强抢他手中的梅花匕首。 但是徐全相信自己能拿捏住翁兰婷,一个没有靠山、初出茅庐的小辈。 翁兰婷五脏六腑搅成一团,阔别已久的疼痛再次袭来,陌生得像是上辈子经历的事情。 她的忍痛能力都下降了许多。 “你拿,拿到梅花匕首……我,我解毒。” 翁兰婷断断续续地说完,再也忍耐不住地弯下腰,一滴滴冷汗从她的面颊滑落,后背的衣衫已完全湿透。 徐全不甘心地继续“劝说”,翁兰婷绝不松口。 伍治扶着翁兰婷躺到床上,又好说歹说将徐全劝了出去。 “徐家主,翁娘要的梅花匕首并不是珍稀之物,您可以和林真人好生商量,纵使你有旁的打算,翁娘现在身体不舒服,还是等天亮之后再说吧。” 徐全看着紧掩的门,面上神色几经变动。 天亮之后再说? 若是那时候翁兰婷不答应怎么办?过了今日,纵使救回我儿,他也是个废人了。 之前他想着谁能救下我儿,纵然我儿变成一个废人,那他也是徐家的恩人。 现在救命的方法就在眼前,可翁兰婷不配合,这就是没把徐家看在眼里,想成为徐家的敌人。 徐全已经想到了办法,他转身去找了天水派所住的客栈。 * 方竹清刚包扎好伤口,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赫然就是薛茂。 “穆耀的毒已经解了,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方竹清满面怒容,骂道:“你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你呢,你大半夜跑去翁兰婷的房间做什么?” 当时若不是为了救薛茂,她就不会拿出三绝针,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薛茂:“穆玲找到我,让我去翁兰婷的房间偷解药,我能怎么办?” “你知道我的轻功高,如果我拒绝了,不就是明摆着说我之前对他们的关心都是假的吗?” “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会解毒的翁兰婷!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林真人和无妄老人是至交好友,他一定会答应翁兰婷的要求,若是方振生没死,那我们就完了。” “你快点想想怎么办?” 二十多年前,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曾经在江湖中厮混过一段时间,和无妄老人的妹妹生了情愫。 她不愿意和太子回宫,两人就此一拍两散。 但是她腹中已经怀了孩子,这就是方振生。 孩子两岁时,她身故,无妄老人收养了方振生。 因为上一辈复杂的关系,无妄老人不能承认和妹妹的兄妹关系,对外就说方振生的亲生父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将方振生看作亲子。 如此过了二十年,朝堂江湖本该相安无事。 但是在今年初,皇后所出的太子染病身故,朝堂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储。 皇后的幼子今年不过七岁,如今诸皇子中年岁最长的二皇子,生母不得皇帝喜爱,早年被打入冷宫。 诸皇子各有各的优劣,皇帝也想起了流落在外的长子。 尤其是方振生被无妄老人教养的很好,文韬武略,样样皆通。 皇后察觉到皇帝的心思,就联系薛茂和方竹清,让他们想办法杀死方正生,而且不要让皇帝怀疑是朝堂中人所为,只以为是江湖中的厮杀。 事成之后,皇后会给他们千金,并且承诺会帮他们成为武林共主。 方竹清两人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武林大会现在决出的前二十名中有方振生。 她们给所有人下毒,让众人以为这是外邦所做,是异域之人想要毁武林的根基。 方竹清继承医谷,医谷的密室中保存世间各种稀奇的毒素,这一点旁人都不知晓,是方老谷主私下对她说的。 人与人一起毙命的毒药,不是味道太浓烈,就是颜色太鲜艳,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方竹清寻摸了许久,找出来的这几种毒药,只要过了前三日,神仙无解,过了七日,他们必死无疑。 计划开始都很顺利。 薛茂轻功好,方竹清能用迷药,她们顺利地毒倒了十三人。 直到方竹情给林不醉下毒时,险些被他发现,两人这才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但是已经有穆耀中毒,那就可以了。 前二十人中,穆耀、林不醉、方振生三人背后的长辈最厉害,三人中两人中毒,一人及时发现。 无论如何看,都只能是一场异域针对武林的阴谋。 可她们没想到,翁兰婷不仅会用毒,而且能解世间奇毒。 翁兰婷先是发现院子中的散魂花,险些让方竹清被人怀疑,后又说能解毒。 方竹清眼神一厉,道:“既然她能解毒,那就看看是我们下毒快,还是她解毒快,将毒药撒入城里的各处水井之中。” 薛茂大惊,“你疯了?锦城有数万人口的。” 方竹清长舒了口气,按下心中的愤怒,道:“确实不行。” 薛茂后来放下心来,就听她又道:“毒药数量有限。下在水井中会稀释药性,只会平白浪费了毒药,你这么做。” 薛茂附耳过来,听方竹青说完,转身离开。 第205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5 翁兰婷疼了一宿,直至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被外间的嘈杂声吵醒。 “方谷主,人命关天,救人要紧啊。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胡某绝不推辞一句。” “是啊,我们南海十八岛,同气连枝,方谷主,你救了我这侄儿的性命,我们一定记得你这份情。” 客栈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无数江湖人催着方竹清赶紧救人。 昨夜有人在客栈的水缸中下毒,今早众人起来吃饭,陆陆续续都有人中招。 众人即使反应过来,只有最早吃饭的一批人中了招,可这也不在少数。 有经验的人看出这中的是七日醉,顿时一惊,所幸是下在水缸中,毒性被稀释,不会令人立刻昏睡。 因为之前中毒的都是武林大会的前二十名,江湖中的高手提高警惕,但是三流的武者其实并没有多少的警惕心理,这给了薛茂下手的机会。 纵然有人意外发现,凭薛茂的功夫,也能将人解决。 所以今早中毒的人数多,但没有顶尖高手。 众人一起来寻方竹清,方竹清诊断了一番,先说能救,又说可惜,搞得众人一头雾水。 “方谷主,既然能救,那就请你出手相救啊。” 方竹清面露难色,“诸位,实在不是我救,是我现在没办法,还请诸位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 想想什么,她没有说。 众人问什么时候能想出结果,她还是没有说。 “方谷主,我们巨蟒门是比不上穆家、徐家,可是在南边还是有些名头的,你想要什么大可直言!” “你救我侄儿,我南海十八岛愿意拿出两颗夜明珠,用做诊费,当然,方谷主看不上这些,也可以提要求。” 有人将刀拍在桌上,骂骂咧咧,“嘴上说得好听,真遇到事了还是看人下碟,道貌岸然!” 穿着青色衣裳的医谷弟子听了,气愤道:“你说谁呢?这是谷主不治吗?谷主的手被人伤了!” 她指着方竹清的手,道:“谷主受伤了怎么治?!” “我听说方谷主能双手使针……” 青色女子:“你——” 方竹清伸手挡在她的面前,“可是不巧,三绝针已经不在我的手上,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医治,还请诸位先回去,等我能行医了,必定亲自上门救治。” “昨日我还看见方谷主用了三绝针,只一夜就不见了?” 方竹清没有回答,“还请各位先回去,若是我能拿回三绝针,一定会替诸位解毒。” 说完,她就上了楼,这次众人没有阻拦。 方竹清的右手受伤,不是几天就能好的,想要救人,就必须找回三绝针。 至于回去等?若是方竹清一直拿不回三绝针呢? 而且就在林真人的眼皮底下,中毒的十三人死了九人,拖得越长,变数越多! 用的是拿字,方竹清知道三绝针在哪里! 众人对着医谷弟子多方探问,却一问三不知,直到昨夜在场的人被前院吵醒,出来一听,就讲述了翁兰婷强夺方竹清武器一事。 “好啊!我早说毒娘子就是邪道!合该被诛杀!” 众人叫嚷着奔向翁兰婷所住的小院,伍治在房门口拦下他们。 “不是翁娘抢夺,而是三绝针就是翁娘生母的成名武器!” 伍治说了翁兰婷的身世。 方老谷主将医谷传给方竹清的时候是正式举办了大典的,按照江湖规矩,方竹清是方老谷主的衣钵传人。 她享有方老谷主留下的一切东西,对医谷的一切事物拥有决定权。 这些年,伍治看不惯方竹清的行事,觉得她是用医谷做人情,当冤大头,搞什么免费给人治病,救治天下人是医谷弟子的职责。 别人两三句好话,几个高帽一戴,方竹清就把师傅留下的珍稀药材送给了别人。 伍治没有阻止,就是因为方竹清才是师傅的指定继承人,拥有着天然的合法性。 纵然他们之间有着冲突,也都是伍治率先退让,这也是为什么方竹清敢撤走寒洞的守卫,任由寒洞中积上厚厚的一层灰。 因为她认为自己是医谷的主人,她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就算师父回来了,她也有理由对师傅解释——与救治武林大会受伤的武者相比派弟子去守寒洞简直是浪费,所以她罔顾了师父的命令。 哪怕师父曾千叮万嘱过,哪怕方竹清知道寒泉之下躺着的是师父的独女。 除非方老谷主回来,否则是没有人能威胁到方竹清的地位,可是翁兰婷醒了,这就有了变数。 医谷不是传承数代的大门派,医谷是翁兰婷的父母建立的,所以没有前例。 尤其是方竹清是在翁兰婷死后拜入师父门下,那么医谷究竟是师徒传承的门派,还是血缘建立的家族? 倘若翁兰婷没死,那么师父会将医谷给方竹清吗? 这些都有的讨论,方竹清继承医谷的合法性遭受到了质疑。 这就是方竹清不喜欢翁兰婷,甚至想要杀死翁兰婷的原因。 她北方老谷主带回医谷时,她就发誓再也不要过从前的那种日子。 所以翁兰婷必须死! 方竹清站在二楼楼的窗后,望着小院中的热闹,她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伍治会说些什么。 可惜他不能如愿了。 伍治面前的江湖人惊疑不定,“我们从前没听过方老谷主有个女儿,你莫不是哄我们的?” 伍治:“怎么会?你们可以去问林真人、无妄老人、穆家主,他们都来医谷见过翁娘,而且不止一次!” “无妄老人又不在!你先让我们进去。”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抢方谷主的武器!” “是啊,江湖中人更看重师徒关系,方谷主会三绝针法,三绝针合该给她!” 假的,江湖中有亲生子的,一定率先培养亲生子。 若是亲生子嗣实在无用,那他们培养出来的衣钵传人,也会对师傅的亲生子嗣多有照顾,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除非师父的亲生子嗣做的太过分,否则衣钵弟子是万万不能撂挑子的。 你继承了师傅的一生积蓄,竟然连他留在世上的骨血都照顾不好。 轻则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重则会遭众人讨伐。 对江湖中人来说,师父相当于父亲,这甚至可以说是不孝。 可是在这里的人都需要方竹清救命,他们不管对错,不在意对翁兰婷公平与否,只选择了对自己的最有利的一钟方法。 那就是直接否定翁兰婷的继承权,避免扯皮,理直气壮地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翁兰婷交出三绝针。 如果之后林真人等人替翁兰婷主持公道,他们也有理由说是误会了,他们原本的心是好的,是在主持公道,只不过是被方竹清蒙骗了。 当然,他们心内觉得方老谷主这事做的不地道,把自己亡妻的武器传给弟子,现在亲生女儿出来抢,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伍治解释的满头大汗,可没有人听他的,都自顾自说着自己的理论。 “伍神医,我们尊重你的医术,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伍治:“你们听我……” “伍神医,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解他们中的毒?你若是能解毒,我们二话不说立刻走,你若是不能解毒,那就让开!” 伍治:……他当然不能解了,师父只对方竹清传授了师母的三绝针法。 第206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6 翁兰婷躺在床上,听着断断续续传来的争吵声,心中杀意越发浓烈。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睡梦中被人吵醒。 她不知晓江湖的规矩,也不懂得她和方竹清之间的继承权之争。 在她看来,三绝针是娘的遗物,她拿三绝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子女继承父母的财产,这是爹教给她的道理。 翁兰婷不关心外面人说什么,怎么说,只要不妨碍她凑齐三样武器,她看他们犹如看路边的野花野草。 她不关心他们的想法,不会记得他们的面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所以此时的她不会关心外面的人在吵什么,她唯一关心的是他们打扰到自己的睡眠了。 在没遇到系统前,翁兰婷疼昏过去是家常便饭,若是昏过去感受不到疼,那就是件极为幸运的事情。 可是往往她疼昏过去,没一阵就会被活生生疼醒。 她很少能有一场安稳的睡眠,大多是在疼昏过去和疼醒之间养养精神。 运气好的话,她昏过去,一两个时辰后才被疼醒。 运气不好,可能几个呼吸之间,她就会在晕倒和清醒之间转换。 在她小的时候,安神汤是有效果的,喝上几碗安神汤,她能得到几个时辰的睡眠。 等她长到十岁上下,再强的迷药也没有办法让她得到一个长睡眠了。 可就是这样,翁兰婷还是坚持了五年,直到身体彻底撑不住,才被方老谷主封入寒泉之下。 翁老谷主不知道她的求生欲为什么那么强? 翁兰婷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无论多难,她都想活,就像是她曾经失败过,所以无比珍惜这样一次活着的机会。 因为这个原因,翁兰婷极其厌恶被人吵醒。 伍治拦不住众人,房门被推开了,众人挤进屋内,就看见翁兰婷面色苍白、状似虚弱的躺在床上。 他们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威胁,翁兰婷手中银针射出。 众人慌乱着退后,银针射入他们身前三步远的地方。 他们中的人单独拎出来甚至可以和伍治打的有来有往,此时看着射在面前的银针,他们发热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翁兰婷是这次武林大会的前二十名,按锦城中人的分析,最保守的估计翁兰婷也能进前五,实在是她的毒素太过霸道,稍微蹭破皮就能让人当场认输。 “怕什么?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有人咽了咽口水,道:“如果她真的能出手,一定会直接取我们的性命。别忘了,这个毒妇可是……”因为几句调戏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的。 “啪——” 他话没说完,就被同行被人扇了一巴掌。 蠢货,他们是要三绝针,又不是真的要和翁兰婷为敌。 没想杀死翁兰婷,那就别把事情做绝,当着翁兰婷的面骂她,是怕她给我们三绝针吗? 他们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话说尽,却只得到了翁兰婷的一个滚字。 有人按耐不住,挥舞着大刀。 “翁姑娘,刀剑不长眼,若是在你的皮肤上留下几道口子,那就不好了。” 翁兰婷很烦,七日醉不愧是世间奇毒,一进入体内就破坏了毒素平衡,他调用不了内力,银针射得不远,杀不了他们,却也赶不走他们。 她发出的银针原本是要人性命的,可终究少了几分力道,没能射中人。 场面僵持不下。他们不敢上前,却也不想走。 翁兰婷暗自调息,手中有了些力气,再射出一枚银针,擦着站在最前面一人的手掌落地。 众人离翁兰婷仅有十步远,这么近的距离,她都没有命中要害处。 众人心思浮动,刚向前踏出一步,站在最前面那儿就突然倒了下去。 瞬间,又有几道银光闪过,离翁兰婷最近的四人无一幸免。 众人骇然,退到门外。 伍治连忙上前按住翁兰婷的手。 翁兰婷不带感情地扫了他一眼,伍治立刻放开压着翁兰婷的手,道:“翁娘,不知者无罪,他们罪不至死……” 伍治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翁娘不喜欢别人打扰她睡觉,也知道翁娘不通世间道理,但他想只是没有人教翁娘。 翁娘会逐渐融入世间的,就像她没有动手抢武器,而是选择替人解毒换武器。 可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翁娘的无情。 翁娘看他,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异类。 这次翁娘醒来表现的太过正常,他都忘了翁娘原来的脾性。 伍治几次张嘴,才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想法,让翁娘给中了银针的五个人解毒。 翁娘被吵醒,银针上带的毒一定不是他能轻松解掉的。 却没想到—— “他们已经死了,你把他们扔出去吧。” 伍治大惊,连忙上前查看五人的呼吸,几次确认,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 门外的人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却都不敢踏入门内一步。 江湖上终究是要看武力的,双方各占优势,没有压倒性的武力,这才会动口舌。 “翁姑娘,今早多有得罪,稍后我会派人送厚礼过来,聊表歉意。等您身体好了,我亲自登门致歉,只您能否容我进去将我家兄弟带出来?” “我保证绝不耽搁,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让我的兄弟能够入土为安。” 原来他们是会说软话的,之前有多嚣张,现在死了人竟然还要致歉。 翁兰婷同意了,她领悟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能动手,绝不动口,只要打死他们,就不会有人来烦她。 向着邪魔歪道更进了一步呢。 伍治坐在翁兰婷床边,想说什么,却又有心无力。 当年师父为什么不教翁娘世间事啊? 师父太在意翁娘,反倒适得其反,应该让翁娘多知晓些外面的事。 * 林真人正给两位老友写信,信中道:“翁兰婷不蠢,更不天真,不是好骗的人,她常居谷中,不和人来往,不知世间事,却还能有如此自私自利的性子,可见是天性。” “人命当前,却只顾自己得失,比方竹清差远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方老谷主教了翁兰婷世间事。 你这人不愿意怀疑老友,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当年,四人就教养温南亭的方法产生了分歧。 穆家家主和无妄老人主张顺其自然,就是把翁兰婷扔在房中,定时喂养,其他全不管,只把她当做野兽养,最好是不通人言,不识文字。 这样一来,无论天机子所说的翁兰婷的一线生机是什么,翁兰婷都不能握住。 林真人则是认为稚子无辜,她为天下受此劫,就好好养着吧,只别让她知道世间事。 翁老谷主和妻子感情甚好,翁兰婷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最后,他选择带着翁兰婷避世。 翁兰婷太聪慧了,不需要教导,只听着旁人的言语就能学会了说话。 娘亲教她认字,她过目不忘。 等娘亲去世,无论教她认字,她毒发得越快,可是她拿到书,只要看上几遍,纵然不认识大半的字,也能将意思猜的七七八八。 翁老谷主私下不是不痛心的,若是没有这些意外,凭女儿的天资,定没有一番作为,可惜了。 * 穆耀苏醒了一会儿,喝了些水,又昏睡了过去他的脉象越来越稳健有力。 穆玲放下了心。 薛茂提着酒走进来,道:“这是我从南边带来的美酒,珍藏了几年,唉,给你了。” 他满是不舍地递出酒,穆玲茫然地接过酒。 “你忘了?昨天晚上你答应了林不醉,要请他喝酒的。” 穆玲的脸瞬间爆红,“表哥!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薛茂笑着道:“怎么不是啊?表弟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调养些日子,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你年龄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林真人和姑父是至交好友,林不醉是江湖有名的……” 穆玲跺了跺脚,喊了一句表哥就要害羞地跑出去。 薛茂喊道:“现在就急着去见情人了?先回来和我吃了午饭,空腹喝酒容易醉。” 穆玲:“可你不准再说了。” “说什么?说林——不——”薛茂看着穆玲越来越红的脸,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来吃饭吧。” 他用公筷夹了几筷子的菜给穆玲,“多吃些,这些天你因为我表弟的事情烦心,我看着都瘦了不少。” “怎么有股药味?” 薛茂没有丝毫异样地道:“吃出来了?为了给你调理身子,我让人加了些滋补的药材进去,怕你看了不肯吃,我还让人把药材都挑了出来。” “我哪有那么娇气啊。” 薛茂给穆玲夹了许多菜,压着她吃完了才放她离开。 一个时辰后,传来了林不醉中毒的消息。 第207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7 天色阴沉,乌云在远方堆积,早晨升起的太阳已经不见踪影,正午时的天空却像是日暮前最后的余晖。 房间内光线昏暗,已经掌了几盏灯。 林不醉躺在床上,衣襟处有着几滴鲜血,身上满是酒味,他的脸庞红润,像是睡着了。 穆玲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水,哽咽地道:“我们喝完酒后,他说要带我出城看海,但是他、他刚走到府门前,就吐了好几口血,昏了过去……” 她断断续续说完,又控制不住地流泪,她不想让林不醉死,更害怕是她带来的酒害了林不醉。 “酒水已经被我们喝完了,但是酒壶还在。” 穆玲将死死攥住的酒壶递给林真人。 林真人仔细检查,没看出异样,安慰穆玲道:“你和他一同喝的酒,若是酒水有毒,你也不会幸免,问题应该不是在这酒上。还是等方谷主来了再说。” 穆玲应声。 方竹清急匆匆进来,先检查了林不醉,又检查了酒壶,道:“和酒水无关,他中的是胭脂梦。” “中毒的人两颊红如胭脂,因此得名,这毒不会要人性命,可对武林中人来说,却比死还难受。中毒者会昏睡一日,醒来之后,全身武功尽失。” 穆玲脸色煞白,“不行!这个绝对不行!你快救救他!” 方竹清苦笑。 林真人道:“我知晓方谷主的三绝针不在手边,老夫立刻去取来,只望方谷主救我这弟子性命。” 方竹清起身,抱拳道:“前辈误会了,我并非因此为难,而是胭脂梦的毒引不同,所需要的解毒方法也不同。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在一天之内试遍所有的办法,但……” 她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林真人府上还有中了七日醉的三人,城中有众多江湖中人中毒,这都需要方竹清出手救治。 林真人还在思考,没有出声。 穆玲先忍不住了,“那给你一天的时间,你一定能救下他的,对吗?” 方竹清有苦难言,她看穆玲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颓唐地道:“几日前,我以为自己的医术高超,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穆姑娘,这事我不能给你一个肯定的承诺。” “对,人外有人,我去找她!”穆玲想起翁兰婷能解毒,立刻跑了出去。 方竹清掩下眸中的讥嘲,这次要看翁兰婷怎么选了? 她不交出三绝针,城中中毒的人就只能等死。 翁兰婷说梅花匕首只能让她救一个人,那么是林不醉还是方振生呢? 七日醉和胭脂睡都是天下奇毒,翁兰婷将毒素吸入体内,一定对她有很大的损伤。 外人不清楚,对于他们这种医者看来,翁兰婷说救两个人并不是故意推辞,而是实际如此。 可是啊,面对着急的家属,他们恨不得翁兰婷用性命去换他们的亲人,只是因为多吸收毒素会损伤身体,就不想干? 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方竹清道:“我先去看看另外三人。” “还请方谷主多费心。” “前辈客气了。” 方竹清依次为中毒的人把过脉后,犹豫了几瞬,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能要人性命的奇毒,制作艰难,往往耗费数月只能得到一点,方竹清手中动用的毒素都是从医谷中找出来的。 这些毒本就不多,到如今她手中只剩下了一份奇毒。 若是正常毒素,她无法救治,只会被人怀疑,她原本是想留着以防万一。 可想到今天早上从京城传来的消息,皇帝已经知晓方振生中毒了,不能等了。 方竹清将手中最后一份毒素下在了方振生的身上。 只能赌了,赌林真人会让翁兰婷先给方振生解毒,两种毒素叠加,翁兰婷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若是翁兰婷没有出手……方振生今夜会死,但是死相奇怪,定会引起林真人等人的怀疑。 事到如今,不能图稳妥了。 * 林真人坐在床边沉思,窗边忽然落下信鸽,是从京城传来。 皇帝一直让人私下照看方振生,但无妄老人行踪不定,他往往得不到方振生的消息。 等方振生出现在锦城,皇帝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知晓方振生解毒的事情有了眉目,他立刻飞鸽传信给林真人。 信中直白写着他有意认回方振生,将方振生立为太子。 林真人伫立在窗前良久,二十多年前,他们替皇帝解了毒,之后朝堂和江湖暗中联络,他们四人都有了数之不尽的财富。 穆茂青甚至安排了子嗣科举入仕。 如果他们再救了下一任帝王……穆茂青心头火热。 他是刚刚赶到锦城,就知道穆耀的毒已经被解,又看到皇帝的传信,只觉今日是个好天气。 窗外的阴云堆积如山,天幕低垂,仿若压在人的头顶上,大雨将至。 “我们一定要救方振生,你听我的,这是最好的机会,他是无妄唯一的亲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林真人:“翁兰婷也是翁兄的唯一亲人啊。” 穆茂青厌恶道:“她?她不配,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却还苟活在世间,她救人也算是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了。” “你不要犯傻,林不醉是你的弟子,方振生是无妄的亲人,翁兰婷救了他们也不会死,当年……她小的时候救了那么多人,现在能救更多的人。” 穆茂青说到这里,心中微动,用翁兰婷做人情能拿到更多的东西啊,他已经想到了利用翁兰婷的许多方法。 “若是他日老翁回来,我们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当年翁兄说她死了,那她就应该是一个死人!” 声音从外间传来,林真人和穆茂青转头望去,来的正是无妄老人。 当年一起谋划大事的四人,如今已经到了三人。 无妄老人拄着拐杖进来,淡淡道:“我已经给翁兄去了信,最多十日,翁兄就能到锦城。” 四人中,无妄老人的年岁最大,出现分歧,一般都是由他拍板。 无妄老人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不醉,道:“一个不算人的畜牲,也值得你这么犹豫,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啊。林不醉是你的亲生弟子,在你心里,竟然比不上一个畜牲吗?” 他口中的畜牲,说的自然是翁兰婷。 翁兰婷幼年展现出的不凡,在无妄老人看来,那就是妖孽,真该被烧死,若非天机子口中的一线生机,他是绝不会留下翁兰婷的性命。 林真人:“几年不见,你还是这种性子,我原以为你年岁长了,口中会积德。” 无妄老人:“伪君子!你把她当人,当年就不该让她做那些事,你为了笼络人心,让翁兰婷给多少人解了毒,做都做了,就不要后悔!” “她能吸收天外陨石的能量,不哭不闹,不言不语,不似正常孩童,这就是一个妖孽,畜牲变出来的怪物!” 后悔吗?愧疚吗? 事情已经做了,那就把事情中唯一的无辜者不当人吧,这样他们做的一切都拥有了理由。 穆茂青笑了,“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为了天下人做这件事,林兄,你不该犹豫,难道天下人的性命比不上一个人吗?” “她本就该死,是她的出生带来了天下大乱,她吸收陨石能量不死,就是为了找到机会继续祸害苍生,所以她现在救人是在赎罪。” “我们给了她洗刷罪孽的机会,她应该感激。” 林真人:“是我想岔了,她只答应救一个人,而且还要梅花匕首。” 穆茂青:“你我三人在此,救几人不是她能说得算的。” 无妄老人摇头,道:“不,它能忍疼,寻常手段不能让它屈服,时间紧张,这事需要换个法子。” 第208章 江湖侠客的年少白月光18 翁兰婷睡了一上午,精神好了许多,能下地行走了。 只要再过上几日,体内毒素就能恢复平衡。 翁兰婷用完午膳,刚放下筷子,就有人来说林真人答应了她的要求,愿意用梅花匕首请她救一人,现在就请翁兰婷过去。 天光暗淡,太阳被乌云遮蔽了大半,府中的长廊两侧燃起了灯,房间内却只点了两盏烛火。 林真人和穆茂青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翁姑娘,梅花匕首就在此,只要你替他解了毒,梅花匕首双手奉上。” 盒子打开,昏暗的灯光中能看见锦缎上的是件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翁兰婷步行而来,呼吸急促,略有不稳,她的身体确实比刚醒来时差了不少。 但与多年前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翁兰婷想拿梅花匕首,却被林真人阻止。 “翁姑娘,你替他解了毒,我双手奉上这匕首,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伍治:“翁娘,林真人是江湖前辈,不会背信弃义的。” 伍治心力憔悴,他不认同翁娘的做法,时不时想起今早无辜而死的四人。 他们罪不至死。 伍治学的是治病救人的医术,他看不起方竹清上赶着救人,也不喜欢翁娘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不想再多生事端,只想让翁娘早点拿到梅花匕首,早点离开这里。 翁娘早上的做法已经让她在旁人心中留下恶名,不应该再得罪在江湖中声望极高的前辈。 翁兰婷能感受到从盒中传来的熟悉气息,她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伍治,就走到床前替方振生解毒。 翁兰婷愕然道:“他中的是两种毒。” 第二种毒一定是刚刚种下,翁兰婷一时大意,没察觉出来,她想收手。 就听林真人道:“翁姑娘,我们已经说好了,你救他,我给你匕首。” 翁兰婷神色变幻,一时想动手抢梅花匕首,一时想娘亲临终前的哀伤眼神,一时想爹对她的疼爱,最终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等价交换,莫过如是。 翁兰婷想活,谁也不能阻止她,牺牲全天下人也可以。 她不信世间的任何道理,更不愿意听从,但她愿意在这样的大事上遵循一回爹娘的教导,做一个明事理的乖巧女儿,不使他们的名声受损,不负生养之恩。 方振生体内的两种毒素并非相辅相成的关系,它们互不相容,进入翁兰婷体内斗得更加厉害,连带着将翁兰婷体内的毒素也分成了两方,以翁兰婷的身体为战场互相争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翁兰婷的呼吸逐渐变得虚弱,她由站改为坐,继而改为半趴在床上。 “滴答、滴答——” 阴沉了几个时辰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雨,天色昏暗,恍若无星无月的深夜。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吁——” 喻少培到了锦城,他刚下马,就有眼尖的弟子注意到了他。 “大师兄来了。” “大师伯来了,快,快去通知谷主。” 客栈内顿时热闹了起来,医谷的弟子上前围着他。 喻少培很少回医谷,但弟子们对他并不陌生,江湖上流传着喻少培的各种事情。 千里追杀邪魔歪道,一人一剑横扫大漠五十二魔窟…… 喻少培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提前了十多日赶到锦城。 他穿着窄袖骑装,用雕花镂空的玉冠束着发,望之不俗。 站在一旁的邓浩神情困倦,头发凌乱,衣服皱的像是好几天没换,止不住地打着哈欠。 喻少培站的离他远了些,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邓浩翻了个白眼,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一样的打扮。 结果快到锦城,喻少培像个求偶的花孔雀,破天荒地关心起了自己的衣着打扮。 喻少培大步往里走,问道:“伍治在哪里?” “伍师兄不在客栈,大师兄,伍师兄联合外人欺负谷主。” 小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告状,喻少培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等一会见到翁娘要说什么。 方竹清听到动静下楼,面带惊喜的迎上前的:“大师……” “翁娘住在哪一间房?” “你,你就是来找她的吗?你知不知道她滥杀无辜……” “翁娘在哪里?” 方竹清冷淡地道:“我不知道!” 喻少培的剑直指方竹清的胸口,长剑并未出鞘,可杀方竹青,长剑不需要出鞘。 毫不掩饰的杀意。 方竹清退后了半步,脸上的欣喜还没有褪去,眸中已布满哀伤,“师兄,你、你真的要杀我?” 回答她的是再次抵到胸口的长剑,大有方竹清不回答,就要了她的性命。 江湖上关于喻少培的风流韵事不少,可那都是旁人编造出来,喻少培是江湖新一代的天骄,方竹清是心怀慈悲的神医。 因为师兄妹的关系,有许多人都相信喻少培最终会娶了方竹清,江湖上师兄妹成亲是常有的事。 方竹清是真的感到受伤,她没想到师兄会对她出手,她以为自己和那些女人是不同的,自己是他的师妹啊,师兄从来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难堪的。她很乐意造成假象,让众人都以为师兄对自己有情。 喻少培这么对她,是连医谷都不要了吗? 她是师父指定的医谷谷主,这是不顾虑师父的面子,是同门相残! 方竹清难以接受,伍治要在这里,只会诧异一下,这么多年过去,喻少培还那么在意翁娘啊,然后就习以为常。 当年医谷中的师兄弟,相比起来,他是待翁娘最不体贴的那一个,全靠自己的医术留在医谷! 至于大师兄……伍治不想说了,他在翁娘面前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已经是难得可贵的事了。 喻少培得知地点,立刻收剑离开,冒着雨直奔林真人所在的府邸。 * 翁兰婷怒道:“这不是梅花匕首!” 林真人:“翁姑娘,匕首已经给你,你不要……” 翁兰婷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上前一把推翻了桌子上的木盒,木盒翻滚而出,夹层中掉出了梅花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