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明眸:暴君的和亲妃》 第1章 楔子: 长相思,何如当初莫相识 ()又是一年暮春三月,齐宫之中,草长莺飞,姹紫嫣红,一片春光明媚。(凤舞文学网) 昭阳殿内,才刚送走几位太医,侍女们躬身将殿门小心的掩上。寝殿内,静谧无声,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镂花雪烟纱,半莹半明,稀疏错落的抛洒进内来,投下几近虚无般的浅淡影子。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上,居中躺着一位年轻娇美的女子,一头青丝散乱在枕畔,双眸紧闭着,脸上却有一抹淡淡的潮红之色。 而女子垂放在丝被之上的右手正被身着绣五爪蟠龙袍裾的年轻天子紧紧的握在手中,那专注的神情,温柔的眸色,仿佛那人便是他心底最最珍视的一个至宝一般。 窗外的阳光更盛了些,自薄薄的窗纱里透进来,纱帐上零星雪色小珠耀目,上头银线也亮莹莹泛着微光。床头一对赤金蛇弯形帐钩,形状造的分外娇媚别致,那婉转的蛇口各衔了一粒豌豆大小明珠,一阵带着暖香的清风徐徐透进,帐钩便左右轻微摇晃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似被这微微的风声惊醒,女子睁开了一双美丽清澈的明眸,对上正凝视着自己的年轻帝王。 她,便是昭阳殿主,齐国贵妃慕氏兰心,慕国公之嫡女。 如今齐宫之中,宸帝的原配皇后曹氏已薨逝,剩下的嫔妃当中,便属她份位最高,是后宫最得君心的女子。 世人都说,齐帝之所以独宠这位贵妃,便是因为她那双举世无双的明眸。 清澈纯净,令人见之忘忧。 “陛下……”。那一双樱唇刚刚开启,就被他修长的手指覆了上去。 “嘘!躺着,别乱动。太医才刚给你请了脉,你……这是有喜了,咱们,终于有孩子了!” 女子闻言似不敢相信的睁大了双眸,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君王。齐帝萧锦彦此时登基已过三载,史称宸帝。然其人却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而已。 慕氏忽然喜极而泣的坐起身来,一头扎进那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之中,他伸手拥住她的身体,两人紧紧依偎着。天子身上的龙涎香如能透入骨髓,教人的毛孔皆懒懒舒展开来,如此情浓缱绻的时刻,她便索性任着性子再不肯起来。 这日帝妃二人在昭阳殿内温情缱绻,齐帝推了一应的公事,寸步不离的陪着贵妃,甚至就连晚膳也是在昭阳殿用的。 若不是因着昭阳殿主慕贵妃有孕在身,需要静养,只怕齐帝便会一如从前一样,留宿昭阳殿。 而稍后,慕贵妃有孕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了后宫和前朝。犹如一枚惊雷一般,将勉力维持着平静的齐都中京带出一片涟漪。 次日,身为慕贵妃的母族,慕国公府大夫人与二夫人,遵着旧例,也要进宫来探视一下贵妃的身体,以示对慕贵妃和月复中皇嗣的关心之意。 只是见着这眼前身份为自己母亲和婶娘的两位贵妇人,久居深宫且可谓是独得皇宠的慕贵妃,心里却委实没有多少的亲切之感。 尽管慕氏乃是齐国的簪缨世家,两位夫人也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女子,但这番见着慕贵妃之后,依然是处处谨慎小心。行礼参拜问安之间,丝毫不曾有违礼仪祖制。 那样恭敬小心的神态,更让一直心中存着一份疑虑的慕贵妃,心里更加疑惑起来。 而今在昭阳殿侍奉的宫人都知道,大约是在三年前,贵妃慕氏曾经得过一场大病,其病势可谓是九死一生。 第2章 楔子: 长相思,何如当初莫相识 ()当时齐帝刚刚登基,准确的说,是刚刚从摄政王正位成为齐主。(凤舞文学网)彼时的慕氏,便是他最宠爱的摄政王侧妃。而当时作为正妃出身太皇太后家族,后来被加封为皇后的曹氏,却在新帝登基之前,生下长公主不久就病逝了。 慕贵妃却侥幸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只是病愈之后,慕贵妃便得了失忆之症。 她整个人如同新生一般,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甚至连自己的父母兄弟家人,也一概不记得丝毫了。 但也就是在慕氏病愈之后,齐帝萧锦彦待她更为尊宠。若抛开皇后的名分不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于慕贵妃为何迟迟未能正位中宫,后宫之人都是明白,究其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慕氏虽专宠三年,却始终未曾为皇帝诞下一儿半女。 但而今随着她有孕的消息一传出,便立时在后宫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嫔妃们心里都是清楚,只要昭阳殿这位一旦生下皇子,那么,这中宫皇后之位,便非她莫属不可。 此时,昭阳殿寝殿内,慕贵妃有些形容慵懒的躺在床前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头枕着一只紫色暗纹引枕,一头青丝迤逦抛泄在榻上,更衬得一张娇小的脸庞弱不禁风。 齐宫中人都私下议论着,这位贵妃的长相美则美矣,想能独得君心专宠三年之久,若没有天赐的花容月貌,天子哪肯这般事事迁就? 可慕氏身子虚弱,太医也说她气血两亏,这话传到了宫人耳中,便成了幸灾乐祸的子嗣艰难。 然此次她终于得偿所愿,可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位亲人,还是不免为她们那恭敬而疏远的姿态心下轻叹。 事因前一刻她见大夫人跟前的茶水凉了,遂叫人换一盏热的上来。大夫人连忙又是起身道谢,这样的气氛,全然不似世家之间的母女相见,而仿佛真的只当眼前这位是天子捧在手心里的宠妃一般,半点也不敢逾越了规矩。 慕贵妃虽然身居高位,但毕竟还是十**岁的少女,因着孕中往往更加敏锐的缘故,她心下只觉得这一场觐见一如从前一般的无趣。 但因知道母亲素来都是十分端庄的性子,在人前是断然不会说错半句话的,再加上自己如今已经是天子嫔妃,母亲和婶娘这么恭谨,也是礼法所拘。 于是便不再说话,只以手抚着身侧柔若无存的明紫绡纱帘,那一根一根的莹透绡纱折出冰晶之色,让人恍然生出如居蓬莱仙宫般的错觉。 仿佛一错神,她便不由有些恍惚的想道——自己在这昭阳殿住了有多久了?依稀是上次病愈之后醒来,便已经身在此间。 转眼已是三年,三年里,他给了自己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恩宠,容华,眷恋,甚至是宠溺。 此中的一切,只有她才最是清楚。天子待她那样的好,好的甚至要远超世间所有美满相爱的夫妻。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只隐隐的为这份好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第3章 楔子: 长相思,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种感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一般,虽美,却不真实。(凤舞文学网) 这无缺的美,其实换而言之,亦是一种无边的忐忑。 两位夫人坐了约莫有两刻钟的功夫,便依着规矩上前来行礼告退。慕贵妃原本也想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便罢了,只是忽然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继而便是胸口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作呕的感觉。 一旁的侍女见了自是连忙捧了白瓷痰盂上前来,但见慕贵妃作呕几下之后,又无力的躺了下来,气息微弱的摇头道:“本宫无碍,只是觉得胸闷气短而已,端下去吧!清樱,你替本宫送一下母亲和婶娘。” 说完又朝慕大夫人和二夫人笑道:“对了母亲,想问一下,从前在家中的时候,我可有什么自小爱吃的东西?而今我正是最最没有胃口的时候,昨日听几个嬷嬷说,但凡女子初孕,都是想吃些儿时的小物,这是最好的止孕吐的法子。母亲还记得哪些,可叫我宫中的女史记下来名头和做法,再叫宫中的小厨房做了来。” 听得这话,慕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却登时微微变了色。大夫人踟蹰片刻,旋即堆笑答道:“娘娘恕罪,这些事情,只怕臣妇一时半刻还答不得您。皆因您小时候一直养在老夫人身边,是老夫人最最疼爱的孙女儿。彼时老夫人给您安排了诸多的教养嬷嬷和丫鬟,这些日常衣食起居,便是臣妇身为母亲也不敢多加过问,如今听娘娘问起,自是不敢耽搁,但一应细节,只怕要问过那些老人才知道个详细呢!” 慕贵妃听了这番话便是心中一阵失望与难过,她想起这几年来宫中一直私下流传的一个传言——大抵是宫人们根据慕大夫人和慕国公对她这个女儿的态度,揣摩出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真相,那便是,如今天子最为宠爱的慕贵妃,其实并非慕大夫人所生的嫡女,而是慕国公养在外头的一个外室所生的私生女。 后来慕大夫人所生的嫡女在十来岁的时候染病故去了,慕国公这才将她接了回来,而后,她便取代了姐姐,成为国公府的嫡小姐。 而后,更阴差阳错的成了摄政王的侧妃,一步步的,坐到了现在齐帝贵妃的位置上。未来,说不得还要成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尊宠无上……. 当时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流言时,年少的慕贵妃曾因此而抑郁于心。齐帝听说之后,也立时下旨杖毙了那些涉嫌传谣的宫人。 只是,一转眼过了三年,这三年里头,她倒不曾再听过这样胆大包天的非议,但是,那阴影便重重的留在了心底,再也不能抹去。 而今当着自己宫里一众宫人的面,再度亲耳听见母亲对自己这样的交代,便是慕贵妃再不愿把事情往坏的一面去想,却始终还是禁不住一阵黯然。 试问这天下,有哪个亲生母亲会不清楚自己女儿的喜好呢?就当她大夫人说的再活灵活现,她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可作为母亲,她又岂能如此漠视自己所生的女儿?连她幼时喜欢吃什么都一问三不知? 第4章 楔子: 长相思,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9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柔儿!”眼见女儿当众失礼,秦后连忙起身,对他说道:“对不住了三皇子殿下,这孩子从小被本宫宠坏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千万包涵。(凤舞文学网) 第10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更何况,若这桩婚事真的成了,那么,自己日后岂不是更要每每相见都朝她躬身行礼问安? 简直是荒谬到了家的一个笑话! 龙雕花长窗里透进淡薄天光,正正照在萧锦彦年轻清峻的面庞上,只见他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勾起,只是在须臾之间,已经下了一个坚定的决心。(凤舞文学网) 彼时齐帝后宫生有七子,皇长子萧元阖未成人三岁早夭,次子萧玉竣乃元皇后嫡出,只是惜出生便带残疾,被封为韩王,藩地远在荒蛮烟瘴之地的凉州。 皇三子便是萧锦彦,他是高贵妃所出,自幼聪颖,只可惜生母早逝,因此在齐宫上下的嫡储之争中看似并不占任何优势。 唯一让齐帝看重的,是他的文治武功,样样皆是十分的出众。又因为他月前已经娶了正妃,所以,此次联姻使者的重任,才会落到他身上。 皇四子萧锦昊不思文治武功,只好烧丹求道,听了方士的胡言误进铅毒之药,以致失神疯颠,被先帝禁囚于其府多年。 皇五子萧玉盎便是如今齐国的东宫太子,他乃是继后献皇后所生,自出世便深得齐帝与献后的宠爱。而献皇后与秦国凌皇后更是中表之亲,她是齐人,可家族根深叶大,有一半以上的亲眷皆在秦国。 此番联姻,不消说,也有大半是她的枕头风的功效。 而难得的是,一向寡恩薄幸的齐帝居然也肯听从她的话,在三皇子萧锦彦看来,这便是色令智昏吧! 重重的放下手里的酒樽,萧锦彦起身,扬声唤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亲信进来。 一番低声密语之后,两人都会意的点了点头,不多时便悄声退下。 临到这天晚上快要歇下的时候,李德全才进来躬身回禀道:“殿下,那事已经成了。奴才听说,凌皇后适才匆匆忙忙的赶去了华容公主的寝殿,想来,是已经听到了风声了。” 萧锦彦的唇角再次浮现一丝似笑非笑,他点头道:“如此甚好,孤倒要看看,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凌皇后还肯不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齐国去。再有,那小丫头听了之后,会不会哭的梨花带雨要死要活?” 见主子一脸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李德全犹豫了一下,才如实道:“奴才以为,凌皇后必然不会将这等真相告诉华容公主。毕竟公主年纪还小,便是退婚,他们也定然找得出其他更为体面的借口的。这等宫闱密事,哪朝哪代会公然将之宣扬开来?只怕,他们不直接拒了咱们,却又变着法的弄来一个什么其他公主,到时候……”. “若是那样,则更好。孤巴不得他们随便找个什么出身低微的公主,让孤带回去敷衍了事。哼哼,到那时候,只怕就连献皇后也找不着台阶下的。” 似是对这事的转折感到颇为满意一般,萧锦彦居然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他惯爱在夜间饮酒,却从不召人相陪,今晚也不例外,一壶上好的梨花白,不到半个时辰便交了底。李德全在旁伺候着,见喝的差不多了,也就照常扶着进去里头安歇了。 待到外头送了那几位打扮的如花一般的美人进来时,李德全这才不免着了难的一摊手,朝凌后身边的内侍说道:“殿下才刚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经醉倒了。要不,这几位美人还是先请回去休息,奴才代主子谢过皇后的美意了。” 第11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12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凌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少卿却道:“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才刚本宫已经亲口问过柔儿,她既然不愿远嫁别国,做那什么看似风光其实却凶险无比的太子妃,本宫这个母后,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她的心意才是。(凤舞文学网)其实想想,柔儿自小受尽本宫与她父皇的宠爱长大,她这样纯善的性子,又怎能适应这后宫三千却只等着一人来宠爱的生活?说句实话,本宫之前也有过打算,想将柔儿赐婚与本宫的娘家侄儿,只有这样,方能保证她日后不会受一丝一毫委屈。如此也好,玉峥公主出嫁之后,华妃的身份放在后宫之中便是必然只在本宫之下的。你们以后在外面说话也警醒些,不可再一口一个华氏的。那些从前的旧事,也不许人再提起。” 阖宫之人都深知凌后旨意的分量,这般的吩咐,便是不容人给凤藻宫添上一丝半点的黑点,以免影响到两国好不容易达成了和亲友好了。于是众人皆躬身下去应诺了,到了将歇的时辰,乾元殿中有内侍来传话,说皇帝今晚歇在了自己寝宫,请皇后早些歇息。众人这才伺候着凌后洗漱更衣上了床,又放下一层一层的纱帐帘幕,殿内只余下两名值夜的女官,其余人皆垂手退下不提。 而这晚,明明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的凌后却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最后半醒半寐之间睁开眼,但觉胸口慌乱发闷,索性爬起身披衣起来,就这般坐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床前高几上那一双鹤顶蟠枝烛台。 烛台上的通臂大烛燃了一夜,烛泪堆积,如绛脂珊瑚,垂垂累累,兀自缓缓凝结。 次日,萧锦彦果然得秦帝遣人来请,待入了乾元殿之后,更知道事情顺遂。秦国提出改以玉峥公主傅静为太子妃人选,理由也十分的冠冕堂皇,那便是,华容公主年不过十二,始终还是稚龄了些。 而玉峥公主与齐太子却是只差两岁,缔结婚约之后就可成亲,想来很快就能为齐国太子开枝散叶,对于齐国东宫礼官提出的那一句质疑——玉峥公主并非嫡出,在身份上面始终有些难以匹配的时候,秦帝便笑着回了一句:“此时朕与皇后也商议过,即日起,玉峥公主便记在皇后名下,视为嫡出。朕想,历来两国友好,都是以诚相对。朕在此起诺,至此之后,必视玉峥为嫡出,还请几位使臣力促此事圆满。” 秦帝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再没眼色的人也知道,此事无可转圜。 而后,因着太子妃人选的更迭,齐国来使自然要先行禀过齐帝才能定夺。而就在萧锦彦与众来使准备离开中京的时候,这一天,忽然有人来到行馆,在递上名帖之后,萧锦彦也例外的接见了来者。 无人知道,这蒙着面纱仅带着两名使女前来的女子到底在内室跟萧锦彦说了些什么,但在她离开之后,萧锦彦坐在榻上,却颇为玩味的说了一句:“倒是没想到,这傅静姝倒是个野心不小的人。她为了得到齐国太子妃之位,可以这般不择手段,这个女人……与那傅柔嘉,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极端。要说起来,她如此笃定本王能替她达成心愿,倒是个可以尝试着合作一次的对象。” 第17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般真诚恳求的语气,便是沈荣华再不情不愿,此时也只得颔首道:“是,嫔妾自当尽力而为。(凤舞文学网)” 凤藻宫中的这一幕,说来不过是道尽了两个深宫贵妇半生看似风光的辛酸经历。而不远的东配殿中,娇俏可人的华容公主却正依靠在榻上,宝蓝色小缎袄衬得她**如玉,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好似圆月之夜的光芒星子。 她一只手里抚模着自己养的那只浑身洁白的猫儿,另一只手边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已经剥好皮的葡萄,塞进猫儿的嘴里。 众人都是以为这猫儿必定不吃这等甜软的东西,没想到最后却是啊呜一声,半是讲究半是享用的半闭着眼睛吞咽了下去。只是吃完葡萄之后的神态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过了一会,还用两个前爪捧住了自己的猫须,其姿态甚是娇憨趣致,众人撑不住就笑了起来。 华容公主傅柔嘉也是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是精怪的很,难不成就知道本宫跟她们打了赌,所以才这般勉为其难的吃了下去?呵呵,好了好了,不喂你吃这个了。来人,去拿那煎好的鱼过来,抱花子下去吃着。” 自有伺猫的侍女立即上前来,自她手中接过这名为花子的猫儿,拍抚着其圆滚滚的脑袋下去了。 而华容公主逗猫之后却十分高兴,立时就缠着身边的几个年长一些的侍女和嬷嬷一起来玩那跳绳。这游戏虽说是过时了些,但公主却是十分的热衷。 从前几位教养嬷嬷都觉得其动作太过粗野,蹦来蹦去的也过于活泼,并不适合养在深宫内院中的嫡公主日常玩耍,所以才总是拦着。 只是如今却不敢再拦了,皆因之前华容公主已经激着众人一起打了赌,只要花子吃下一颗葡萄,那么这一个月以来几位嬷嬷便不能再约束着她不许玩跳绳。 而随着一声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之后,公主便带着随身的几个侍女走到前殿的院子里,眼看着那如霜华一般的裙裾被公主跳动时带起一阵炫目的光芒,几位嬷嬷只能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互相对视着彼此,只是在心中暗暗叹息。 公主自然不知道,其实这允许她日后可以在自己寝宫中不守宫规的旨意,本就是她的母后亲口对她们下达的。凌后的原话是:“本宫的女儿日后不必母仪天下,似她这般的年岁,本就该肆意欢快些。日后,她要玩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万事都有本宫担着”。 既有皇后担着,那么几位嬷嬷自然也只有奉命行事。只是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位尊贵的嫡公主其实除了好玩活泼一些之外,性情与才学都是一等一的拔尖人物。真正是人如其名,柔美醇和,待人谦卑有礼。 也因是如此,便是她平素好玩一些,几位嬷嬷也总肯包容且劝谏着,并不曾真正闹出去过。 而最近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齐国求亲之事,公主身边的人更是听得再多不过。近身服侍的人都知道,公主出世时曾有高僧预言其将来必定母仪天下,贵不可言,但而今就连皇帝和皇后都不愿将公主远嫁齐国,那么这等预言自是不可再提起。 第18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19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萧锦彦隔着人影看着她,见那乌黑的鬓旁翠华摇摇,年轻的面庞在璀璨的珠光宝气里亦不会黯然失色。(凤舞文学网)若论容貌的话,傅静姝也算是极美的,美的精致而带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心机。 只是萧锦彦看了半响,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依稀是另外一个人的脸庞。那样的一双明眸,里头溢满了天真的欢快与清澈。那笑容如此明媚和煦,其中的暖意甚至令他禁不住生出妒忌。 只见了一眼,他便再也无法忘却。 只是,看遍了女席,并不见她的身影。他便知道,这样的场合,她也许是并不想露面吧?毕竟,她不想远嫁的去处,已经有人自愿代替她去了。想来,此时的她定然是笑得天真而骄傲,只以为上天真是处处厚待她,所以赐她事事如愿? 萧锦彦放下手里的金樽,凝神看着不远处旋转在猩红色地毯上翩翩起舞的身影怔怔出神。 半响,才见他终于启齿,轻慢有力。 “柔嘉。” 他薄薄的唇中几乎没有热力的吐出这两个字,眼底深处似两簇火苗在燃烧。旋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鲜见的一个微笑,诡异而意味深长。 而宴过大半,他起身随宫人去偏殿更衣,也想就近出去透透气,呼吸一口殿外清新的夜风。 不想,却在琼华殿不远的凌月台看见了她的身影。 想来她只是顺道路过而已,身上此刻是端庄的素白短襦长裙,半臂外挽着雪绡纱。这样的装束,放在宫廷之中,应该是十分肃穆清静的穿着。 可是就是这一身白衣胜雪,徐徐走在往那凌月台而去的台阶上,也似昙花吐露,只一瞬的风华便已然绝代。 凌月台在琼华殿的后面,见她往那边而去,萧锦彦才想起来,今夜原是十五。南齐与北秦的女子,都有在月圆之夜对月祷告的旧俗。 难怪,这夜外头的月色这般的好,皎洁如同新雪。 而他心念一动,便让身边的内侍退下,自己就近从花丛中抄了一条小道,赶在了她的前面。 风挟着花草暖香迎面扑来,吹得人衣袂飘然。他隐身在一处假山石旁,见到宫人提了灯笼走在前面替她照着脚下,朦胧的一提晕黄灯光,绰约看见那鞋尖上绣的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款步行来时微有铃声,零星的杂草枯枝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傅柔嘉正是准备登台望月祷告,不曾想长阶转角却斜剌里走出一个身影,像突然袭来的猛兽般的突兀。 她一惊之下步子微滑,身边的侍女连忙搀住她,扬声问:”是谁? 萧锦彦挟着一抹淡笑,回道:“齐国三皇子,萧锦彦。”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眼见那身影从暗处转到灯火前,填金刺绣薄罗长袍,刺的人眼底一阵疼痛,隔得再远仍觉得如针芒在背。黑暗里颀长的身影,如芝兰玉树般临风而立。 不得已,傅柔嘉只得上前道:“原来是殿下在此。” 萧锦彦不意她居然肯落落大方的相见,想起初见时那个眼神,便笑道:“公主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句话暗含无尽嘲讽与挪揄,傅柔嘉与身边的侍女都听得十分明白。只是凌后当日再三嘱咐过,若再见此人,绝不能有丝毫冒犯。 第20章 秦宫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因此才不得不忍气吞声,回之一轻描淡写的一句敷衍之词:“不知殿下所言何事?月色正好,人也自然是应该带着几分喜气的。(凤舞文学网) 第25章 云端坠:明眸不改恨意深 ()偏殿屏风后,自有人仔细去查看那件被人做了手脚的衣衫。(凤舞文学网) 一枚细长尖锐的绣花针,被巧妙的别在他襟前的盘扣里。被那姬妾侧身这么不知深浅的一压,正好刺进他的心口位置。 再深一点,只怕就要伤及心脏。 此时那长针被取出来时,嫣红一点血,仍残留在针尖上。 “还好,针上没有毒。王爷,您放心,奴才这就去查清楚来龙去脉。”李德全处变不惊,立即将此事包揽上身。 萧锦彦的目光如冰,在他白胖的脸上扫了一圈,嘴角是寒霜一般的笑意:“还好?在本王的王府里出了这等事情,你还能说,幸亏这人没有在针上下毒?” 李德全一个哆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跪下磕头。 萧锦彦知道此时外头还有一大帮人等着,自己不好在这样的时候出了纰漏。于是也不多话,转身往外走去。但心中,也隐约猜到了这绣花针的来历,嘴角的笑容森冷而意味悠长。 王府后院,往来皆是做工的奴婢。人人都是行色匆匆。 “李总管,就是她!” 人来人往的浣洗房,忽然走进了一群人。众人簇拥下,一个身穿紫褐色绸衫,腰间系有玉带的白面太监,在柔嘉的眼底缓缓行近。 中京城地处南方,三月里已是微热的天气,洗衣房里个个都忙的脚不沾地汗流浃背,他白胖的脸上却一滴汗都没有。 这人进来就眯着一双眼睛,那细细眼缝中透出的目光,却仿佛薄而尖锐的刀锋一样. “哎哟!李大总管,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管着洗衣房的孙婆子闻风连忙撂下手里的牌九,快步过来堆笑赔着小心奉承着。 李德全的脸上有种锐利的杀气,缓缓的瞥了孙婆子一眼,不紧不慢的吩咐了几句。 很快,柔嘉被人推攘着跪倒在他足旁,双手缚住在后,脸庞被人扳着抬起来。 李德全接过左右递上来的一方锦帕,按了按鼻尖上几乎看不见的薄汗,细声细气的说:“就是你这贱婢?咱家还真是没想到啊,你还真能耐呢。王爷饶了你一条贱命,如今你却自己不晓得珍惜。真是,啧啧!” 李德全似是对这罪魁祸首并不意外,也不陌生似的,少卿只是摆摆手,便道:“来人!带她走,看王爷不活剐了她。” 很快就有人上来,将柔嘉的双手扭住了,送到后头去。 自亡国之后,进摄政王府快有小半年了,柔嘉从没踏出过洗衣房半步,这天走出来,才发现后头原来尽是些迤逦的亭台楼阁。 一目望之,那园林恢弘壮丽,比之昔日北秦的皇家林苑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咚!”她被粗暴的推倒在青砖地上,膝盖刺痛作响。 那萧锦彦身影一出,四面的人都跪下去,连李德全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王爷。” 萧锦彦此时已换了外头深紫色的外袍,底下是一身月白地云龙纹缂丝单衣,行动时,下摆的山石海水纹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拂动,那绣工女红繁复华丽,已是无以复加。 第26章 云端坠:明眸不改恨意深 ()他穿着日常居家的薄底轻靴,不紧不慢一步步踱过来,仿佛恣意的漫不经心。(凤舞文学网) 一根冰冷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眼睛漆黑如最深沉无尽的夜。 望见她那一脸巧夺天工的梅灰斑痕,再想想自己从前看过的那张骄傲无忧的面容,他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意兴盎然,仿佛是兴致盎然:“又是你。” 诚然,北秦皇室多美女,亡国之后更有无数美人都投入了南齐后宫中。可就算是他已经见惯了各类绝色佳人,但那样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却依旧是记忆犹新的。 更何况,她傅柔嘉还曾经顶着北秦最美公主的名号——哪怕而今看来,她一脸麻斑的伪饰,令得这名号分外可笑。 可是,因着她生有那样的一双明眸,一份那样的傲骨,自将她收进自己王府里做了大半年的女奴之后,他对她还是印象十分深刻的。 他终于正眼打量她,时方盛暑,院子里没有一丝风,烈日下走了这半晌的路,几缕散乱发丝粘腻的贴在她脸颊上。 一件薄绢衣衫亦汗湿透了,贴在她身上。 他这样俯身望去,眼光正好看见她微敞的领口,十四五岁的少女,初潮刚至,那胸前的蓓蕾也萌出了绽放的春意。 他目光越过那一脸刺眼的斑痕,只见微微起伏的胸,腻白如凝脂,浑圆的线条尽掩在衣衫底下。 美好、稚女敕、一览无余。 他于是招了招手,李德全连忙趋前一步:“王爷?” 他不耐的仍旧招了招手,此时饶是李德全近身侍奉多年,仍有点模不着头脑。正迷惑间,只见那衣衫褴褛的洗衣女却忽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刹那恍惚日色忽炽,艳光绚丽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她渐渐挺直了身体,看向眼前的萧锦彦。 这张脸,她记得很清楚。 犹记得,宫破的那个冬日…… 那几乎是她记忆中生命里头最寒冷的一个冬日,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漱漱的雪声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人心间。 寝宫里垂着三重帩纱帘子,帘外的梅花开得正好,幽幽寒香,脉脉动人,但阖宫上下,哪还有人有这等心思出去踏雪赏梅? 十一月的洛都,因着战乱,早已寒冷如同九重冥府。皇后寝宫大殿中,一大早,后宫诸人便已聚齐在此。 一脸悲戚的侍女们手里都捧着数条用来悬梁的素帛,那是凌皇后昨夜早就预备好的,宫中体面的后妃女眷,每人一条。 柔嘉站在母后身边,看着母后逐一分派下去,那些领到素帛的女子都是面如死灰。 那么多的美人,一个个的,就此凋零。 谢妃死了,接着是德妃、赵妃、云妃、容妃,沈昭仪、许夫人、贾昭容……太子妃杨氏、太子良娣封氏……无数熟悉的面容黯淡下去,凄厉的哭声被吹散在尖啸的北风里。 就在昨夜里,宫中便已得到消息,皇朝洛都已经被攻破了。此时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仿佛一下子被剪断,四处都是可怕的沉寂,静得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第27章 云端坠:明眸不改恨意深 第28章 云端坠:明眸不改恨意深 ()只是她的双手被绑住,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焦急的流泪。(凤舞文学网) 虽然不懂得母后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可是,她却生起一种不好的预兆来。 果然,不多时之后,冲入宫中的大军的铁蹄就破门而入。母后被抢头闯进来的两个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将士左右打量一番之后,便被嬉笑着推搡夹带走了。 临别时,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柔嘉,那眼神里有一种坚毅而强大的力量。在那个无比寒冷的冬日里,她的目光,给了柔嘉奇异的温暖和希望。 母后毅然绝然而去,再不回头。她身上九幅精绣华丽沾血的锦缎裙摆,在柔嘉的眼底渐行渐远,拖拽成一幅凤凰的羽翼。 当黄昏时分终于来临,几名内监将自己推攘进勤政殿中时,柔嘉一度以为,自己会羞愤欲死。 但事实上,她只是瞪大了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个践踏着自己家国天下的人。 他,曾经被她当面斥责过的南齐三皇子,如今的南齐摄政王,萧锦彦。这一个名字,在这数月以来,却比任何恶鬼修罗来的更加令北秦上下惊怕。 世人传说中的萧锦彦年轻英勇,却暴戾阴狠,野心勃勃。自一年多以前,齐帝去世,太子萧玉盎登基不到半年却又病逝之后,南齐众臣便拥立了年方两岁的幼太子萧昊炜登基。 而萧锦彦,也就此在太后傅婧姝的推举下,成为摄政王,自此权倾南齐,手握重兵。 其实此时观之,虽时隔两年不见,其人亦终究变化不大。容美色厉,戎装银甲之上,灼目犹可见血。抿紧的唇下隐约仍有青葱胡须,唇际有冷漠不屑的笑。 冷冷的扫过一眼她脸上的伪饰之后,萧锦彦便微微将脸一扬,身后的军医旋即上前来,几个人对着柔嘉的脸一番周详的打量之后,便回转身对萧锦彦说道:“这脸上的麻斑是一种药粉抹上去的,只是这药方早已失传,微臣等无能,一时半刻之间,只怕难以配制出消解的方子来。” 而后,一声尖锐的嗤笑于声直抵入她的耳膜之中。 “傅柔嘉,你以为将自己一张脸弄成这个样子,本王就会饶过你这条卑微的性命了吗?你听清楚了,孤如今给你两条路,一,装扮齐整,此后以姬妾的身份侍奉本王。二,终生为奴,操持贱役至死。” 语毕,她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种深深的嫌恶与不屑,还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憎恨。 仿佛从前那个在她面前温文尔雅,在月色下拦住她去路的华贵皇子,原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猛兽。而他所赠与她的那句褒奖之词——倾国倾城,原来竟是意指今日。 原来,早在当年,他便已经有了狼虎之心。 没有丝毫犹豫,她咬牙一字一顿,忍泪含血的回道:“萧锦彦,你这是痴心妄想!” 他似饶有兴致的伸出两只手指头来,夹住她的下巴,在其上面狠狠的磨砺了一番,继而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道:“是吗?到了这步田地,你居然还有胆量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本王当真是痴心妄想么?好,很好!” 第33章 苦役司:求而不得费思量 第34章 苦役司:求而不得费思量 第39章 心灰意:绝处逢生逃出府 ()柔嘉听完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却又摇头,咽下一口粥道:“都是一般的可怜人,她怎么这么的往死里相逼?何苦来着?”。(凤舞文学网) 这婆子才嗤笑道:“这你还不懂?这世上的人就是这么一个性子,高处的有高处的明争暗斗,低处的有低处的自相残杀。只有心里头觉得自在的人,不管到了哪才有自己的自在地。说白了,云儿就是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啥指望了,这才想着往死里践踏人。这丫头啊,也真正是个糊涂没福气的啊。” 那婆子一面烧着火,一面侧目见她吃完了粥,便收了碗下去,又跑到门口看看孙婆子是不是快回来了。 柔嘉吃完粥之后,便自觉浑身的力气都渐渐回来了。她心里含着感激,便坐在灶前,手里一下一下的学着往里头送着柴火。 火光红艳,照的她一张小脸彤红。干柴在灶里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只听她嘴里自言自语道:“心自在,才有大自在?母后,这是不是您从前常对我说的那句禅语,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火光红彤彤的映着柔嘉瘦削苍白的脸,捡拾柴火的双手粗糙不已,她蹲在一地柴火间,浑身上下衣衫褴褛,脸上有几处还带着被掌掴的伤痕。 唯有那两丸黑水晶似的眸子,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苏醒一般的绽放。 这烧火的婆子姓卢,管着苦役司里八十几号人的厨房烧煮,手下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厨娘,柔嘉此后就叫她卢妈妈。卢妈妈待柔嘉极为亲和,经此一事之后,云儿自是和柔嘉结下了深厚的梁子。 孙婆子跟着马姑姑管着苦役司八十几号人,白日里忙的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倒也没空天天盯着两丫头立规矩。 但又因着是新人需要教规矩,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叫柔嘉跟着卢妈妈在厨房里负责烧火劈柴等粗使活计,有不周到处便让卢妈妈尽量管教。这活计说轻不轻,只说这劈柴一项,便是许多人宁愿去洗马桶也不愿接下的累活。更何况这样的天时围在灶前烧火,汗流浃背不说,那份热也够叫人受得了。 好在卢妈妈暗地里叫人帮着柔嘉做些,自己又往上虚报一些量,柔嘉这才勉力熬了下来。 转眼间,到了苦役司已经整整半月有多了。 这夜散了工下来酷热难耐,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似的疲累倒在床上,柔嘉却破天荒的梦见了母后的身影。 梦境中,母后依稀还是临别时的那身装扮,最后一眼看她时,染血的霞帔绚丽如凤凰七彩流光的羽翼。 只是这羽翼最后却在黑暗里渐渐褪色,变得凝重而褴褛。依稀还听得母后的哭声,含悲忍辱,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生生刺进柔嘉的心里。 她陡然从梦中睁开眼,模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为何,醒来之后便着了梦魇一般,痴痴的盯着破旧的房梁,眼角见得一只硕鼠“吱吱”叫了一下,从熏的黎黑的房梁上跑了下去,踪影全无。 第47章 随水去:飘零辗转明月楼 ()虽然是平安落到了地上,还是疼的半天睁不开眼。(凤舞文学网)要不是想到后头还有追兵,柔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挣扎着爬起。 倒抽着冷气起了身,腰上是一整片火辣辣的痛,大腿上也有几处地方被磨破了皮。后脑勺碰在地上,眼前只是一片白花花的火星乱串四溅。 暗暗摇头一声苦笑之后,顾不得伸手揉一揉痛处,柔嘉赶紧手脚并用,扑腾着跳进了河里头。 河水微凉,人一投身进去,水声淙淙,仿佛外面的一切都隔断了。 柔嘉憋住气,伸手拽住了一根老柳树的根,悄悄的潜伏在清浅的水面,不时换气看着后面的追兵的去向。 这样做比较冒险,不过,也唯有确认了对方已经误以为自己骑马逃匿,她才能静下心来想一想接下来的对策。 再则她水性有限,不可能一口气游到下游去,所以,等待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惊受怕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慢,总之,柔嘉是在自己换了三次气之后,才看见那几个气急败坏的王府兵丁的。 在亲眼目送他们往马儿逃走的方向追去之后,柔嘉才深吸一口气,悄然沉入了河底。 这一口气潜了下去,因为又是担心后头的追兵,又是不清楚前方的路况,所以游的很慢。还好一顿子折腾下来,并没有什么风声鹤唳的消息跟来。 直到天色约莫已经快要黑了,耳畔的蛙声渐渐次第响起,柔嘉才手软脚软的从水里浮出来,仰起头痛快的大出了几口闷气。 天色已黑,对于一直潜在水中想要摆月兑追兵的柔嘉来说,这不啻是一个很好的月兑身条件。 终于顺流而下,进了城中东南这一片的青瓦白墙的水榭之中。乍眼一看,原来这偌大的河面都被圈周围的几户大户人家成了好几份。 所谓富贵就有这等好处,使了银子凿开河床,分流引水再辅以水上亭台楼阁,放入飘萍荷藕,挂上鲛纱丝帘,便能将江南水乡晕染在自己眼皮底下。 柔嘉一边寻找这上岸的落脚点,一边环顾四周星星点点蜿蜒如灯河的富贵景象,心中不免感叹:难怪这南齐年年对外征战,萧锦彦有本事挥军四下,好一副所向披靡之态。原来南西齐富庶,早已超出大秦想象。可怜父皇被奸臣蒙蔽,至死不知双方力量悬殊之大,生生在亲征路上断送了性命。 想起父皇,柔嘉心中一阵黯然的刺痛。 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眼之所见,远处一方水榭灯火隐淡,又正是靠水岸而建。 柔嘉心中一喜,难道这家无人?这一双手脚在水里早已泡的没了知觉,当下费尽力气,总算不顾形象的爬上了搭在水里的一条汉白玉美人靠。 拧了拧身上的衣衫,再看那双手早已皱的如同浸过水的白面。 这时候暮色四起,一钩新月映照江面,烟笼寒水,耳朵里哗啦啦的流水声终于渐渐寂静。 柔嘉坐在无人的美人靠上,夏日里只觉凉风袭来,冷沁骨髓。 第56章 青楼见:云鬓花颜金步摇 ()明月楼,中京第一楼。(凤舞文学网)园内修竹依傍,仙云堕影,亭台楼阁,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白玉雕栏,啼鸟清鸣。 柔嘉再醒来时,只见身边一室静谧雅致。 自己睡在一张花梨木雕花小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丝被。烟霞色纱帐轻垂两边,银钩在风中轻轻作响。 起身环视四周,只见自己睡的这处是一个小小的门厅。往前是一间布置的非常高雅的香闺,房中四张高背椅围着一张抱着鲜花和酒具的紫檀木大圆桌,上方悬着两盏湘妃竹娟片彩绘翎毛方灯。 墙上有中堂山水和泥金笺对、镜框字画条屏,镂空雕花隔断后的内间四周整齐有序的摆着红木雕花罩大床、铜镜妆台、婀娜美人榻、碧纱屏风、桌椅台几等物;各处有高脚红木花架托起的彩绘瓷花盆和插着鲜花的彩绘瓷花瓶,花盆里全是几色绿莹莹的兰花,阵阵幽香在屋里飘逸…… 柔嘉伸手揉揉眼睛,思绪一时间有些接不上来。她只记得自己在水榭中与那绝美的女子说这话,知道她是明月楼的姑娘,后来却觉得下月复一阵阵酸痛,继而便昏厥了过去。 但醒来之后,眼前的天地就焕然一新了。仿佛之前那些没命的逃奔,苦役司的恶臭难忍,都成了南柯一梦。 正看的入神,不防后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姑娘,你醒了?” 却不是那花魁娘子的媚柔之声,也不是先头那个凶神恶煞的绿鸢。回头一看,卷珠帘处,立着一位青裙白纱的妙龄女子,一张脸上纤尘不染,弯弯柳叶眉下,一对眼睛亮晶晶的叫人看了满心清爽。 这姑娘生的好不悦目!虽不是绝色,但难得的是叫人眼前一亮,而且风韵内敛,如一池碧水,其上落花漂浮,愈品愈美。 柔嘉委实没有想到青楼里头居然有如此出众的女子,一见之下,竟然险些失了态。 好在那女子也不计较,双眼盈盈在她身上注视了一下,而后便自然的移到了窗外。 “你身上不爽利,好在丫鬟们给你煎了药,吃下去也就无碍了。倒是这一觉真是好睡,瞧瞧,外头日头都落山了!” 说着,一双柔夷将珠帘挽起,又指了指不远的小几上:“那是给你换洗的衣服,去看看可还合身。一会儿就有人送晚饭过来。歆月姑娘吩咐了,你身体大虚,这几日要吃点清淡滋补的汤水,安心养着,不要四处走动。其他事,待她回来再做理论。” 柔嘉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点糊里糊涂,她恍惚只记得,自己跪在地上哭求那位花魁姑娘不要将自己赶出去,然后就一直给她磕头,后头她叫住自己,似乎是问了几句什么,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怎么醒来时,一切都变了一个模样。看这位姑娘对自己似乎很客气,而那个刁难自己的绿鸢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那位救了自己的花魁呢?她怎么不在? 想到这里柔嘉顾不上其他的,一把拉住眼前女子的袖子,追问道:“那位贵人姐姐呢?她在哪里?” 第57章 青楼见:云鬓花颜金步摇 第63章 风月颂:娥眉婉转歌舞袖 第64章 风月颂:娥眉婉转歌舞袖 ()而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一日三餐饮食皆是清淡滋补,作息起居一概都要按着严格的定数。(凤舞文学网)这样一来,也让她的身上渐渐长出了一层轻柔包裹的肌肉,脸上,也生出了红润的绯色。 到底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体底子不错,只是受了些磨难。锦衣玉食的生活过了一段日子,那原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段,便显得更加出挑。 薛夫人自派人查过柔嘉的身世之后,因官府和诸多高门大户皆无对的上的逃奴逃妾,因此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如今每逢见着柔嘉,都是满脸笑意,愈看愈觉得满意。 而柔嘉一面勤奋学习各种课业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离萧锦彦告诉自己的,母后将随东晋将军孙元靖来中京的日子,也只剩下半个月了。 母后……一想起心中这个至为温暖也最为牵挂的所在,柔嘉的心就有些无法理清的混乱涌了上来。 她想见母后一面,虽然知道这样的境地下彼此便是见了,也是一种尴尬与落魄。但试问世间还有什么事,比骨肉分离,生生不能再见更残忍的呢? 只是明月楼规矩森严,作为未曾应客的姑娘,她们平日连后院的大门都不可能迈出一步。因此,这念头便是再强烈,终究,也只是个奢望罢了。 摄政王府中。 一场暴雨,本舒缓了不少夏日的炎热,却浇的王府四处朱色大盆内的掐丝海棠愈发的娇艳欲滴。南书房这边,因是萧锦彦日常起居的所在,故而侍从们都担心这雨水过急将花儿浇落了,于是带人连夜搭起锦幄——十金一匹的矜贵薄绸,四角用竹竿撑起,然后束紧,再让绣娘在边上缀满银铃。 秋风乍起时,只听满院银铃泠泠作响,伴着那风声雨声,淅淅沥沥传入醉卧温柔乡的主人耳中。 摄政王府,醉春阁。 胭脂染塌,春色微澜。两名衣衫暴露的美艳姬妾,正乖巧的依偎在塌上,不断的巧笑嫣然。居中而卧的,便是那上身**,肌肉健壮俊美的摄政王萧锦彦。 外面春雨绵绵不歇,一室光线幽暗。本是十分春情旖旎的时候,听得外头李德全轻声的回禀之后,萧锦彦却立时起身,对着两名姬妾挥了挥手。 两人不敢多言半句,片刻之后穿好衣衫,便恭敬的退下。 李德全早已进了内室来,一面服侍着萧锦彦更衣洗漱,一面低声道:“王爷,可算是有消息了。咱们的人来报,说那傅柔嘉其实早在逃出苦役司的时候,便顺着西江水落到了城中一处水榭。后来便被那水榭里的人救下,还签下了卖身契,说来也巧,这明月楼真要算起来,还是咱们王府里的产业。您可还记得,那薛凤飞当年便是……“。 难得李德全今日这般啰嗦,原是因为那薛氏本也是昔日王府旧人。只是不赶巧,萧锦彦此时却格外不耐烦,当下便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的问道:“明月楼?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还花了这两个月的时间才堪堪找到?嗤……李德全,你们这些人的差事,如今可真是办的越发好了。敢在本王面前这般敷衍,事到如今还敢来本王面前回禀?” 第69章 风月颂:娥眉婉转歌舞袖 ()最后是飞身扑月。(凤舞文学网)腰肢柔媚,似风前垂柳纤纤;体态风流,如春后梨云冉冉。一双眼,秋水底横;两道眉,春山长画。 颈间白雪凝肤,而鲜妍有韵;乌云绾髻,而滑腻生香。 有诗为赞:锦心慧才逾苏小,花颜月貌羞王嫱。品拟飞仙韵生韵,春笼两颊端又端。 下头的众人,看的凝神屏气,不闻鸦雀之声。 顾玉鸣看的仔细,他目光炯炯,心中暗叹。再看那身随曲动,一手探出,而后凌空轻盈一旋,那贴身设计的长裙勾勒出诱人的臀线,让众人为之屏住呼吸。 最后是人月辉映。 她一步一步行来时,仿佛踏步云间,将整个明月楼都仙化了,胭脂地销金窟亦仿佛成了瑶池琼台。踏下高台,那束灯火黯淡移开,仙境散去。 四下的丫鬟们开始点灯,众人又复回来人间。最奇妙的是柔嘉用那本香谱上记录的方子配出来的“衣香鬓影”这味香料,原本只是想着锦上添花之用的。 不曾想,这香如何这样的熏人欲醉,人走后,还徒留下满径余香,仿佛她经过之处皆是鲜花之途。 那香气幽幽勾着众人的心思,气息迷离闪烁,仿佛似花非花,似果非果,香而不艳,清而远之,勾着人的魂随着香荡然远去。香蕴琼台,月色黄昏,佳人独舞。 精妙绝伦。 一舞曲终,四下里一片静默。也不知是惊叹还是惊诧,无人出声评弹。 柔嘉镇定自若的退下高台,双手敛衽,向众人施礼示意。 流云袖收,余香袅袅飘散,最后却是花影中走出一人来,徐徐击掌称妙。 “身若惊鸿,影怜花间,真是妙不可言矣!” 数盏宝莲七彩琉璃灯在前照路,牵引着一位年轻男子的身影款款而至,映入众人眼帘的先是那一身在灯下有着隐隐华光的衣袍。而在他的身后,更有数位侍者,落后几步紧紧跟随着。 忽然见得另外一名陌生男子驾临,众姑娘们都是连忙起身,以扇遮面。也有大胆一些的,从扇缝中悄悄的往外看去。 柔嘉因是站在台上尚未来得及退场,此时手上除却流云袖之外,却无扇子可遮。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她便看见了那人的半张脸颊。 她心中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这公子虽然衣饰华贵,气度排场不凡,只是,左边脸上却有一块极大的黑色太田痣。这太田痣生的不偏不倚,正好占住半边脸颊,使得五官眉目皆为其遮蔽,令得人见之骇然惊心。 但依着薛夫人和顾公子对他这般的殷勤来看,这不速之客的身份,还真是有些非同凡响。 只见他在众人的簇拥下,与薛夫人见过之后,便丝毫没有犹豫的于上首落座。顾玉鸣一见他来,是喜的有些变了颜色,当下又是亲自斟茶,又是好一通妙语如珠。只可惜,这人对他只是淡淡的,言语中颇为疏离。 不知为何,见着这人,柔嘉忽然没来由的心一阵子不安。当下便拣了个机会,从台子上走了下来。 第70章 风月颂:娥眉婉转歌舞袖 第71章 游丽湖:不识玉郎真面目 ()更何况,他来自东晋,又是随使团一起前来的。(凤舞文学网)那么,想来,必定知道一些关于自己母后的消息了…… 柔嘉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若是这位西陵公子再次来明月楼的话,自己,便是他不请,也要上赶着去见一回的。 只是没想到,这机会说到就到。 自那晚夜宴过后,次日,顾公子便又来了明月楼。这一次,他可不是空手而来,而是送上了不少珍贵的绫罗绸缎布匹,给楼里的姑娘们各自都分了一些。 柔嘉和楼清风两个,也得了一匹,都是极为时兴的花色和质地,又是软烟罗纱,夏日里用来裁制衣衫,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不但如此,柔嘉还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个十分精致的木盒。听顾公子带来的丫鬟转告说,这些东西都是西陵公子让他送过来,而这个盒子,则是专门给楚楚姑娘的。 柔嘉有些莫名其妙的惊慌,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那盒子一看,只见里头正躺着一只上好的玉镯。其成色质地,一看就知道十分珍贵,算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绝品了。 “楚楚姑娘,西陵公子还请顾公子给你带个话,就说三日之后,他在丽湖设宴宴请歆月姑娘,请你也务必要一同前去才是。” 柔嘉手里捏着那只羊脂白玉镯,犹豫了片刻,见得身侧的楼清风正朝自己掩面微笑,这才回过神来。当下脸上微微生出一些羞涩的绯色,转头之后才颔首,算是应下了。 三日后,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纸鸢风。” 袅袅娜娜的歌声随风婉转直上碧空,通往中京城南郊丽湖的大道上,花光柳影织成了斑斓璀璨的十里锦帐。 两架马车前后行驶在丽湖旁的小道上,马车前各挂了一串紫金风铃,一路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叮”之声,煞是欢快。 歆月与柔嘉,还有楼清风三人,此时就分坐在这两辆马车之上。 纸鸢会是中京中女子必过的节日,这日里定有许多达官亲眷出门观景,此前青楼歌姬歆月嫁为锦王侧妃之事,早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即使市井百姓也常以此作为谈资。而此次歆月之所以答应赴西陵公子所请,自然,也是她得到了锦王的同意,所以才这般大方的带着柔嘉和楼清风一同出来。 因此,为避免乘明月楼马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顾公子特地安排了两辆最寻常的马车过来接几位姑娘。 一路上,楼清风与柔嘉同坐一辆马车,歆月带着丫鬟,坐在前头那辆马车上。 时是夏日,不过因着时候尚早,所以并不觉得太过炎热。举目望去,只见天空丽阳高照,晴空万里无云。路上沿途都有普通百姓家的女子,三三两两携着手,手上拿着挽着的,是各色斑斓形态各异的自制纸鸢。 柔嘉很是新奇的掀开车帘,见得的情景,说是粉汗如雨,游人如织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待行驶到丽湖附近,行走的人便多了起来,马车随着人流车流缓缓前行。 第72章 游丽湖:不识玉郎真面目 ()柔嘉掀开帘帐,远远见得湖边道路两边青草还是碧丝清绝的底色,斑斓缤纷的各色花瓣是灿烂的纹样,无止尽地在夏日的融光中伸展铺开,宛若一张巨大而又华丽斑斓的地毯。(凤舞文学网) 无数踏青的人影穿行在花丛中,柳荫下,笑语声、环佩声、鸾铃声响成一片,应和着飞入碧霄。 “姑娘,咱们到了。”马车外传来低低一声轻唤,是楼清风的贴身丫头玉容。 一行人下了马车,因为中京城里贵妇淑女出门习惯带着轻纱帷帽,所以她们如如法炮制,并不怕太过抛头露面,惹来路人的指指点点。 西陵祤定下的地方,便在丽湖旁边的绘春阁。 楼清风和柔嘉一左一右,扶着歆月缓缓进去。 到了二楼的雅间一看,果然,不但顾公子等人早已等候在此,就连西陵祤与薛夫人还有锦王府的管事,都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了。 柔嘉此时已经知道,锦王萧沐川,正是萧锦彦的叔叔。只是此人在严宗皇帝驾崩之前,一直被打发在封地,不得进京。而今萧锦彦得了权势,成了摄政王,太皇太后章玉恩却似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小叔子一般,合着自己身后的那些老臣一起想方设法,将锦王召回了京中。说来,这锦王合着跟萧锦彦之间必有不少龌龊。柔嘉心里琢磨着,只怕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锦彦不待见西陵祤,锦王便着意拉拢罢了。 柔嘉心里发虚,并不敢抬头去看众人的神态,只是听着声音,就知道薛夫人十分的巴结西陵祤。 而与之相比的是,西陵祤的声音也愈发显得温润谦和。他不急不缓的举盏品饮,言辞间甚是懂得把握分寸周全。 行礼过后,歆月便带着柔嘉和楼清风三人,坐在那雅间的屏风后。原来此间早已准备好了琴具等物,不多时,歆月便开始抚琴,而柔嘉则是低低的吟唱着几首曲子,楼清风和着音,三人配合也算天衣无缝。琴音娓娓,歌声清丽婉转,渐渐的,那些外头的谈话之声,也被这轻软的琴音所吞没了。 终于熬到外头谈话的声音低了下去,薛夫人笑吟吟的朝屏风后拍手道:“好了,正事都谈完了,你们也出来吧!难得今日天气好,月儿,领着她们两个出去放一下纸鸢。” 歆月起身应下,柔嘉也是有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待起身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手心里沁出了大片的冷汗。 “姑娘,小心些,这湖畔草地有些不平整,仔细留神脚下。”丫鬟玉蝶扶着歆月,楼清风随后而行,柔嘉手里抱着那只软簟,四下寻找落座的地方。 歆月也是许久没有呼吸过这样新鲜的湖边空气,她走了几步,只觉浑身舒畅,便转头对柔嘉吩咐道:“不必忙着找地方坐,咱们先随意走一走。你去车上将咱们带来的茶具点心等搬下来,一会看西陵公子他们在哪里歇息,咱们便过去一起坐一坐。” 柔嘉点点头,回转身往马车那头走过去。 第77章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第78章 心微澜:倒是无情却有情 ()楼清风点点头,伸手将柔嘉的身子尽量往自己这边拢,两人极为缓慢的向马车停驻的草地走去。(凤舞文学网) 柔嘉痛的面上沁出一片薄薄的汗,她咬牙忍着,不肯叫出声来。楼清风担忧的看着她的脸色,问道:“很痛是吧?要不我去让玉蝶叫车夫把马车赶过来……”。 柔嘉摇头,垂眸看了看自己裙裾上渗出的鲜血,心知必然是擦破了一大片皮肉。“不要,清风姐姐,你扶着我就好。这儿人来人往的,许多人都看着呢!” 楼清风四下看了看,这时天色已近薄暮,偌大一条环湖官道上,的确是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于是便叹了口气,将自己能使出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半拖半扶的拉着她往前走。 短短一小截路,却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待到了马车上一看,却是因为并非歆月常用的马车,所以并未备有纱布药膏等物。楼清风无法,只得将就着将自己的手巾打了结,正准备清洗一下就包扎时,只听车外有人朗声道:“楚楚姑娘,我家公子出门在外,随身带有极好的跌打伤药,特地让我送过来。” 楼清风一听,顿时喜道:“来的正好,正愁着没药膏可以用呢!西陵公子可真是心思细腻……”说着,掀开帘子便伸出手去。 柔嘉却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无意中抬头时,远远看见西陵公子似乎朝自己投来的那个无法言说的眼神。虽然她仍想奢望着从他的嘴里得知一些关于母后的消息,但眼见事情已经如此,情知无望。 心中一叹,竭力咬住自己疼的颤抖的嘴唇,咬牙低低的申吟了一下。 这日游湖回去之后,柔嘉因为腿上有伤,薛夫人便准了她十日的假,让她好生躺着休息。在床上躺了几日之后,她便觉得有些闲不住,其实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虽然看上去有些青青紫紫的可怕,但是已然可以缓缓走动了。 这天下午她歇了午觉起来,发觉窗外天边有些乌云密布,想起早上自己还让紫玉晒了一簸箕的莲心在水榭旁边的亭子靠栏上,便赶忙起床,随手掠了掠有些散乱的长发,匆匆往水榭那边走去。 走到那里时,天色愈发的暗了下来。刚刚将那只竹编簸箕揽在手中端住,天边便雷电大作,“轰隆”一声闷响过后,倾盆大雨瞬间而至。 如此,柔嘉便唯有站在亭子里避雨了。她见雨丝倾斜进来,便走到亭子中间,努力不让簸箕中半干的莲心被雨淋湿。 这一场大雨来的突然,去的也迅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雨势便微微收住,耳畔只余淅淅沥沥的细雨轻响。柔嘉深吸一口雨后的空气,正凝神看那水榭长廊中被雨丝浇过的芭蕉叶碧绿如玉,忽然听见有箫声娓娓入耳中。 那箫声和着眼前的秋风秋雨萧瑟,令人听之便觉心中为之一宁。柔嘉心道许是明月楼的哪位姑娘对景而发,但这箫声确是不凡,便驻足亭中,细细再听。 第79章 心微澜:倒是无情却有情 第80章 心微澜:倒是无情却有情 ()西陵祤说着,递来一只光洁的玉瓶,隐约见瓶身之上写有一个小小的祤字。(凤舞文学网)柔嘉一看,便知光是此玉瓶便已价值不菲。正要推月兑,却听他又道:“在下也不明白,为何一见姑娘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或者,是姑娘你形容之间与我的一位故人生的非常神似吧!在下唐突了,请姑娘原谅。” 柔嘉听他这么一说,到不好再继续推辞下去了。再想想他方才吹的那曲箫声,内中委实悲伤难掩,虽说一个人可以当面扯谎,但若心中无痛楚之人,是断难吹出那样的曲调的。正所谓是音由心生,试问一个能吹出这般情感细腻的曲子的人,内心里又怎会是个无耻之人? 她心中一软,便接过那玉瓶,微笑道:“即使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公子。” 他这才回之微微一笑,望了望她手中的簸箕,道:“莲心苦涩,敛收心火。姑娘平日喜爱以此物烹茶么?” 柔嘉如实回答:“这莲心是我晒的,平时偶尔也会拿来冲茶,但喝的不多。毕竟太苦,味回于舌尖,也是苦的。人生苦短,能活在这世上周全一日,为何不事事看开些?” 西陵祤点点头,随手拈了一点在指尖,瞧了瞧才道:“尚未晒干,绿意仍存,看来还需一两日的暴晒才行。楚楚姑娘,在下看你面相端和柔淑,想来,福气必然都在以后呢!” 柔嘉见他言词之间都是真诚的祝愿,显然这番话也是好意。她垂眸看了看握在手里的那个玉瓶,道:“多谢公子吉言。” 想了想,终于又还是轻轻道:“恕我粗笨,这上面的字……”。 “那是在下的字,祤。” 柔嘉微微一笑,摩挲着那小小金牌上面的祤字,叹息道:“其实才刚便是想对公子说,我很是羡慕公子的这个字,祤,东方神鸟,翼长千尺。所谓人如其名,想来公子的人生也便如这般,自由自在,来去如风。” 西陵祤见她如此感概,当下不由苦笑:“其实楚楚姑娘所说,亦是在下平生所愿。只可惜,世事并非总能遂人所愿。此字,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 柔嘉这才抬起头,她心中踟蹰,神色间便有了几丝犹豫之色。西陵祤何等锐利的眼神,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必然是有事想说,却不碍于种种不便吐露。 想了想,两人又一前一后的走过了一重长廊,他才状似无意的说道:“此次在下前来中京,会随着使臣团一起滞留一段时日。待得太子殿下与南齐摄政王将两国口岸通商之事一应谈论之后,才会回国。在此之间,若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下定然不会推辞。” 听他这么一说,柔嘉才总算下定决心。她猛然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簸箕往旁边长廊木栏上一放,便端正跪下道:“西陵公子,实不相瞒,楚楚心中确有一事相求,想来想去,唯有大胆求公子相助。若公子愿意帮助楚楚这一次,您的大恩大德,我会永生铭记。” 第85章 赴夜宴:泪眼相看不能语 第96章 见故人:心惊胆战险露怯 第97章 见故人:胆战心惊险露怯 ()她那里话音方落,早有粗壮的妇人们抬了十数张香红木食案到每个人面前安放。(凤舞文学网)只见那案上杯碟盘盏俱全,高足碗中盛着新橘、菱角、风栗等杂食果品。另有盛盒内鎏银的锤、镦、钳、铲、匙、叉、刮、针一套食具,便是俗称的蟹八件了。 少时婆子们鱼贯退出门去,另换一队小丫头捧了食盒上厅里来,走至每人身边站定,齐齐揭开盒盖,但见鳌脚俱全的一对整蟹卧在白盘之中,金黄丰腴,还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原来这夜宴所用的生蟹在入屉前已用淡酒、姜葱汁、椒盐以及捣烂的菊叶汁泡了整整一夜。 又经大火蒸煮,连水中也加了生姜、紫苏、桂皮等调味料。待及上桌,早是腥气全无,花气清幽了。 丫头们将手中瓷盘摆在案上,又往杯里斟入滚烫的玉壶冰酒。 柔嘉才刚已经随着着众人一起喝了几杯,此时面上微醺,刚要端起酒杯的时候,却被西陵祤伸手拦住,劝道:“少喝些吧,你先吃点东西,这酒后劲可是很足的。” 柔嘉心中对他有谢意,于是淡淡一笑,掏出丝巾在面上轻轻按了一下沁出来的汗渍,回道:“是,多谢西陵公子。” 西陵祤亦不以为意,只道:“你我之间,何必如何生分?” 柔嘉闻言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她与西陵祤之间,应该算什么?眸间一转,听得那帘后的箫声又起,更和以曲笛、琵琶。人声也益发明亮激越,唱的是一支相和歌平调曲,叫做《对酒引》:“当歌对玉酒,匡坐酌金罍,竹叶三清泛,蒲萄百味开。风移兰气入,月逐桂香来。独有刘将阮,忘情寄羽杯。”。 歌声便如号令,当下众人齐声相和,将歌又唱一遍,末了倾杯而饮。 歌声停歇之后,摄政王萧锦彦当先而动,执起银钳剪下一只蟹脚。宾客们便也跟着举腕起箸,甚而十指齐上。一时间,满厅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如此这般,酒过三巡之后,殿中诸人的神色皆懒散下来,一套套的舞乐,一遍遍的举杯,一曲奏罢又是一曲,舞姬婆挲来去,飞扬旋转的锦绣长裾温软的拂过红毡,恢弘殿堂中似盛开一盏盏丰艳的花朵。 只是柔嘉心中很是难过,她不敢看向上首的主位,也有些吃不惯这肥美的蟹膏,才堪堪食不知味的尝了几口,便觉得眼前有些眩晕。勉力定住心神之后,便低低的申吟了一声。扶住头,西陵祤侧目看过来,问道:“你可是喝多了?我看你脸色很红?” 柔嘉点点头,对他说道:“对不住西陵公子,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先行回去了。” 说完,她便勉力想要撑着站起来。不想,整个人却控制不住一般的往西陵祤那边倾倒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怎么会这般的差,照说之前在明月楼的时候,她也能喝得一些酒水的,只是偏生今日,这身子怎么会有这般沉重?仿佛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的。 最后,总之是顺势倾倒在了西陵祤的怀中,被他堪堪抱住。两人的衣带拂倒了桌上的杯盏,哐当的声音终于惊动了隔壁的宾客。 第99章 夜雨倾:缠绵一吻吐真心 第109章 锦瑟乱:怨怼之心两相厌 ()见曹氏说的委实有些难听,身边的一个嬷嬷便上前劝道:“王妃如今怀着身孕,为着孩子着想,还是不宜动怒的好。(凤舞文学网)再则了,这事虽然有些荒诞,但王妃您要想想,这些女人王爷必然不会带回府中来的。如此,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左右,总好过便宜了府里那些妖妖娇娇的幺蛾子不是么?” 听这嬷嬷这么一劝,曹氏脸上的怒容才算渐渐消了些。她抿了抿唇,定定的看着铜镜里云鬓高耸的自己,少卿却是禁不住哀伤的说道:“从前母亲和太皇太后都是劝着我,说只要有了孩子,他的心便会渐渐的回到我身上。可如今呢?我怀着身孕这般辛苦,他却依然还是我行我素的只管在外头风流快活!有时候我真是不知道,这样辛苦却是为了什么?如今,他平素见了我,就连个正眼都不肯给我。我还这么年轻,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时日,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见她又是开始这般自怜自伤,身边的侍女和嬷嬷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是才刚说话的那个嬷嬷,仗着是她从小到大的女乃娘,这才委婉的劝道:“主子,这日子还长着呢,您如今是怀着身孕,孕中的人都难免多思些,所以,您才会觉得时日这般难熬呢!这若是将来等小王爷生下来了,您便再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了。到时候啊,您操心的事可就不再是这些了,奴婢跟您说啊,这孩子装在您的肚子里,跟生出来之后摆在王爷的面前,那就是两回事。到时候,您不怕王爷他不收心,有了孩子在这里,他便必然会对您……”。 “没用的,我而今只要看着他瞧着我的眼神,我就会浑身发冷,心里一点点的陷入到绝望的深渊里头去。嬷嬷,您不知道,跟我在一起,我就从没见他笑过。从前刚刚新婚的时候,他愿意让着我,紧着对我好,可那好不是真心的,笑也不是真心的。他是为了让太皇太后放心,让我的娘家人放心。可有一次,我无意间看见他跟那个玉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那个笑容,只一眼,便足以叫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我以前是不明白,为何他要那样对我?而今我明白了,却是不甘心,我也是才貌家世样样皆上好的女子,为何他的眼底从来就不能瞧见我的一点好?他防备我,厌恶我,甚至用眼神毫无疑问的告诉我,他讨厌我,也讨厌我月复中的孩子,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他,嬷嬷,你教教我,你教教我啊!” 曹氏说到此处,仿佛紧紧蹦着的那根弦,在此时终于嘎然而断般的。她失态的扑进女乃娘的怀中哭泣,其神色看来亦不过是世间最最寻常的为情所困的柔弱女子。 无助,凄楚,绝望,不甘。 身边的侍女嬷嬷们劝了又劝,半响之后,才有个机灵的惊醒过来,连声问道:“王妃,您昨晚上可是说过,今日要宴请东晋使团的那些女眷们呢!您这哭成这样,那今日这花宴……?” 第111章 忆往昔:身似浮云心无力 第112章 忆往昔:身似浮云心无力 ()唤的是陈婉仪的名字,她忙答应了一声,上前两步躬身候着。(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皇太后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启齿,自言自语一般道:“曹王妃的身孕,已经有六个月了。” 陈婉仪心中一紧,面上的神色越发恭谨小心道:“是,听说王府里最近又发落了两个姬妾,罪名都是不敬王妃。摄政王也不拦着,只是,这些日子里,越发的不往曹王妃的院子里去了。” 皇太后闭目嗯了一声,道:“他对曹氏没有感情,这些我是素日就知道的。只是,最近我常常在想……我做的这许多事,究竟值不值得?” 陈婉仪道:“主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好,当母后的替儿子打算,那是天经地义的,为了陛下,自然什么都是值得的。” 皇太后又嗯了一声,随口道:“可是如今,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了。从前,他说过,不会让曹氏生下他的孩子的,可如今转眼一看,曹氏都快要临盆了。我如今只守着玮儿,这孩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将来,若知道了真相,还不定会怎么样呢。那边,还有太皇太后这个老不死的妖妇在那里盯着,这宫里的日子,当真是……”。 说到这里,傅静姝忽然睁开双眼,似有无尽恨意的咬牙道:“如今就是勉力熬着,看到底谁能熬到头。不过心里就是不甘心,这曹氏的孩子一生下来,只怕他的心便是再硬,也要看着孩子的几分情面。到时候,岂不是更加纵得那曹氏和太皇太后如了愿?” 阖宫上下和朝廷百官都知道,如今的摄政王妃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而皇太后却是摄政王当年亲自从秦国迎回来的公主,这其中几层利害关系难以厘清,唯一可以认定的是,南齐宫中局势微妙,摄政王身处其中,却是平衡几方势力的一枚至关重要的砝码。因此,他的一举一动,自然远比小皇帝本身更要引人关注的多。 而他的正妃即将生下的孩子,若是男,自然身份就格外贵重,那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若是女,才能让一众暗中提心吊胆的人松口气。 陈婉仪懂得太后的心思,便斟酌着言辞道:“其实太后也不必担心,奴婢瞧着曹王妃那肚子圆圆润润的,只怕不是生男的胎像。再则了,这不是才六个月么?十月临盆,且有三四个月好等呢!能不能生下来,只怕还难说的很。” 皇太后似是累了,道:“我这几日总是心悸,上次去大悲寺请来的经卷,你着人抄三千卷,拿出去布施。我想睡了,你下去吧。” 陈婉仪便躬身,道:“是。” 太后阖上眼睛,却睡不着,安息香幽幽一脉,萦绕在室内不绝如缕。她恍惚回到那一日,在汤山温泉行宫之内,自己亦是如此静静躺在寝殿当中。然他却触不及防的闯了进来,一手捂住她的嘴唇,俯身下来轻轻道:“嘘!别动,仔细旁人听见……”。 第113章 忆往昔:身似浮云心无力 ()仍记得,那一日,窗外的风亦是如此的柔和。(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风里卷挟着暖暖花香,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中人欲醉。 仿佛是听得低低一声笑,她猛然睁开眼睛,但见销金鼎中一缕幽幽的青烟,脉脉四散开去,榻前绡帐低垂,有轻软的风过,掠动帐幔如水波一般,轻漾起伏。 殿内静谧无声,她欠身坐起,微风吹动长窗,殿外的树影隔着数重帘幕,远远望去,依稀仿佛有人影伫立。她定了定神,才觉得额上涔涔微汗。 她突然心灰意冷,似世间万事,在这般的身不由己之后,皆觉得无半分趣味。 陈婉仪的脚步声传来,但止于殿外,轻轻叫了声:“太后。”她声音已经如常:“进来。” 陈婉仪向她禀奏:“摄政王来了,太后是否一见?” 她的心似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继而勉力平静下来,顿了片刻之后,才道:“传。” 梳妆更衣过后,她便扶着陈婉仪的手,徐徐往大殿走去。殿中一重重的金丝竹帘已经放下,再放一重鲛纱帘,最后又一重珠帘,如此,外头便已近无声无息。 如水般清凉的声音,传入皇太后的耳中:“臣见过太后。” 她定定的看着他朦胧的身影,在帘幕丛丛当中。摄政王身份尊贵,礼绝百僚,见帝亦不跪,相反平日里皇帝见了他,总得执子侄家礼,为此事孝献太皇太后不满已久。但苦于拿不住什么把柄来发作,因此才只得忍下,但皇太后这边,她却是没少申饬。 只是再申饬又能如何?如今他是摄政王,功高于外,权倾南齐。朝野之上,过半的朝臣都是他的拥趸。而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所有的,不过是区区名分,以及一个才过两岁的小皇帝。 太后随手接过了侍女递来的扇子,自己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着。 陈婉仪已经会意过来,忙道:“赐座。” “谢太后。” 陈婉仪退出帘外,率着宫女内官尽皆鱼贯而退,帘外只剩了他。两人对面而坐,隔着重重珠帘,宝座幽远。 皇太后默然,他亦不作声,仿佛就这样可以沉默下去,殿外隐约起了一两外蝉声,却是秋蝉,秋意渐渐逼近。 最后还是皇太后开了口,道:“听说昨晚,王爷与王妃一同前去赴了东晋使团的宴会?” 萧锦彦闻言缄默,片刻之后,才道:“是王妃嫌王府里太闷,又想着见见东晋使团女眷的模样,这才临时起兴去的。” 皇太后只觉得肋下抽痛更剧,仿佛有钝器在那里剜着绞着,冷笑道:“看来王爷与王妃琴瑟和谐,当真是恩爱的很。” 萧锦彦的声音平静迟缓,仿佛不掺入丝毫情感一般的,平铺直叙道:“王妃即将临盆,臣自当尽力陪在她身边。” 皇太后手中的扇子骤然停住,那象牙柄端系的杏色流苏,有一缕挂在她洁白的指尖,被她撕扯着,一下一下,悬于一线。 她反问道:“哦?这么说来,王爷很是期待王妃月复中的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了?” 第119章 花如雨:焰火倾城定终身 ()而今想来,她其实早已不记得那日吃的包子味道到底如何,只是记得,那一口咬下去时,流出嘴角的浓浓汤汁。(凤舞文学网)那微微温热的感觉,仿佛只是昨日之事。 “来,尝一尝,味道可还正宗。”见她沉默的若有所思,西陵祤便夹了一个包子,放在她跟前的小碗里。 柔嘉回之一笑,谢过之后,取了筷子夹起来,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没有记忆中的浓郁汤汁,倒是舌尖触到那一层焦脆的外皮时,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感。 “很好吃。”柔嘉咬了一口,便轻轻放下筷子。待咽下口里的那一口之后,才发觉,原来那汤汁早已尽数流进了口里。 或者,今日她吃到的,方是天香楼真正大厨的手艺吧?如此精巧的拿捏分寸,那味道依旧是往日的味道,只是,别具匠心的免去了满嘴流汤的尴尬。 因此,她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种感动和柔软。不知道西陵祤是怎么会想到这些的,但是,只凭着他这份心意,便已足够让她开始相信,他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会好好待你的。” 两人又陆续品尝了其余几味点心,少时又有两个丫鬟上来摆菜。只见当先那人捧一个乌漆托盘走至桌旁,后面一个跟上来将先前四道点心全部收下去,再从托盘里取出一只四五寸大小的白瓷圆碟,放在圆桌正中,又用六只花瓣状玉白色瓷碟围在圆碟周边,仿若晶莹剔透一朵玉色莲花。 各碟中,赤色的清蒸大虾,橙色的拔丝橘瓣,黄色的青豆蛋羹,绿色的火腿菜心,紫色的蒜香紫背菜,黑色的冬菇笋粒,围着中间白色芙蓉鸡片,七彩斑斓,荤素搭配得益。 柔嘉每样都动了一下筷子,转头见西陵祤自斟自饮了几杯,却不劝她饮酒,才道:“公子还是先吃点菜吧,空月复饮酒恐伤身呢!” 西陵祤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她面上稍微停留了一下。他原本目光温和,但此时在柔嘉看来,却似觉得那眼眸深处,尽是缱绻之意。 她生出几分心虚之意,咬了咬下唇,只听他回道:“我心中有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此才借酒壮胆。” 柔嘉闻言更是尴尬不已,她不敢再问下去,可话题就此戛然而止,也是一种莫大的尴尬。于是少卿便放下手里的筷子,垂眸轻声道:“公子有何事,若不避讳的话,我愿洗耳恭听。” 她说这话时,只用长长的眼睫将一双明眸内的神色遮挡住,烛火照耀在那如玉的脸颊上,只映得眼窝处有一片浓密的阴影,令人渐渐生出一种欲要抚触的渴望。他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她拢进自己的怀里,狠狠疼爱一番。 只是柔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缓缓起身,执了圆桌上的银壶,亲自给他杯中斟满一杯酒水,又将自己跟前的那个小杯满上。“萍水相逢,公子的大恩大德,楚楚无以为报,这杯酒,算是借花献佛,我先干为敬了。” 第120章 花如雨:焰火倾城定终身 第124章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原本没几日就是中秋节,只是想不到,中秋节前,天倒忽然阴了下来。(凤舞文学网) 第125章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只是锦王迎娶歆月的仪式也算办的热闹风光体面,不但邀请了许多达官贵人,就连西陵祤和一些东晋使团的人也接到了请帖。(凤舞文学网)如此一来,柔嘉自然是要陪着西陵祤一起前去赴宴的。 因着时日还不算秋凉如水,故而在歆月拜见王妃和侧妃之后,夜间的晚宴也摆在王府的碧波湖上。 此时锦王府内华灯初上、星光澹澹,漫天碧绿荷叶在暮风中摇曳,一众已经盛放到韶华极盛的荷花便在夜色里盈盈临水向上,展现着极尽诱人之风姿。 偌大的亭台湖面之上,一浪一浪的清新荷叶香气绵延漫开,似水般洗尽盛夏的炎热,使得设宴的亭台周围尽是清爽蕴凉气息。 柔嘉见前来赴宴的女眷们皆是华衫彩服、珠坠摇曳,更不时有阵阵娇声软语传开,一片流苏翠带的旖旎风光,便想起了从前秦宫设宴的时候,仿佛也是这般的光景。只是眼前的时空都不再是从前,自己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娇憨不知人世艰辛的娇贵公主。 正想着自己的心事,便被身边的西陵祤凑过来,低声附耳说了一句:“觉得很闷是不是?一会儿,咱们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便偷个空子悄悄溜走。反正这时候天色这么暗,少了咱们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柔嘉有些讶然的看着他,问道:“这样做好吗?若是万一叫人发现了,可怎生是好?” “嘘,那咱们就别让他们发现便是。”西陵祤似是故作神秘,回首时脸庞正映着花灯光芒,仿佛整个人也也被照得绚烂起来,透着平日难以见到的清冽明亮。 被他这样的情绪所感染,柔嘉也有些兴致盎然。她点头颔首道:“那你这般走开了,真的不要紧么?” “有什么要紧的?左右他们找我也是来喝酒的。呵呵,咱们这就从那边的小路上走。” 如此随心所欲的悄然离了席,柔嘉一直走到无人的转角处,才按捺住胸口砰砰乱跳的心,对西陵祤笑道:“怎的忽然想起就这样走开了?” “呵,今晚不是月色好么。再则,中秋呢,与其与这些人敷衍应酬,还不如与你信步闲庭。” 西陵祤说着,淡笑岔开话题,朝着前面那一处波光粼粼的水面说道:“走罢,我先前见着这一处景致不错,又十分幽静,还让人准备了花灯,等会咱们绕到前头水边,一起把花灯都放了玩。” “公子,您今晚可真是高兴呢……”。 “所以,你也该高兴些,中秋节,合该人月两团圆的,就别再皱着眉头了。” 西陵祤含笑望着面前的女子,似是十分自然一般的,便伸手过来牵住了柔嘉的手往前走着。 “说起来也是奇怪,活了二十几年,平时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事情怎么也做不完,总是没有清清静静的日子,不知有多少月色都错过了。” 说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又稍稍低缓了些,“如此良辰美景,多赏一晚是一晚罢。但愿,以后每个这样的佳节,都有你陪在我身边。” 第137章 天地无处著相思 第138章 天地无处著相思 ()“母亲,求你救救我。(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 “柔儿,果然……,是你。”见柔嘉的身影缓缓转出在自己眼前,凌佩缜不由的低声叹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见清透似水的月光下,眼前的少女几乎是惨白的一张脸上,找不出一丝血色。她对着母亲屈膝跪下,双眸中尽是痛苦绝望与哀求。素颜不染丝毫铅华,一头青丝只用了一根玉簪在头顶挽住一个桃心髻,余下的则散落及腰,柔软贴在玉牙白的素纹蚕丝长衫上。 夜空中有阵阵清风掠过,吹得少女身上的素衫轻盈舞动,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仿佛只是一缕无声无息的鬼魂。 柔嘉朝着母亲俯身,深深的拜倒下去。 她的泣求,在秋夜的月色里显得凄婉哀切。 凌佩缜听完她的诉请,叹息道:“柔儿,你可知道,你而今是在做什么?” 柔嘉跪行至母亲跟前,伸手抓住母亲的裙裾,便如同儿时犯了错误时一般,恳切的求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西陵公子,母亲,我求求你,你一定知道玉玺的下落对不对?只要找到真的玉玺,西陵公子就能为他的家族月兑罪,我也能与他长相厮守了…….母亲,我求您!求求您了!” “唉!你这孩子,真是…….你可知道,此事牵涉到东晋国中的储君更迭,万不会有你所想的这般简单。柔儿,我来问你,若不得与他相守,若西陵祤因此事而身死,你——会怎样?” 仿佛被母亲所说的假设之言而震慑住,柔嘉有些木然的垂下了本来紧紧拽着她裙裾的手。她跌坐在地,双眸中的悲凉令人无法直视。良久之后,才缓缓道:“我曾对天发誓,惟愿长相守,此生不相负。若他因此而身死,我……自然是要随他而去的。” 凌佩缜定定的看着女儿,似打量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一般,而后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来,你竟是已经痴心至此?当日,历经了那般的艰辛,你才从秦宫中颠沛流离至此。而今,你却甘愿为了一个男人,背负着离弃先祖,离弃你血液中所铭刻的傅姓一族的最后荣光,你,当真甘愿为他如此?” “是,母亲,我甘愿为他舍弃一切。因为我已不能忍受此生继续孤苦飘零,我爱他,若这爱是罪,那来日,我愿背负着这背弃先祖的罪名,在地狱之中忍受烈火焚身之苦,历经六道轮回之痛。” 凌佩缜闻言,缓缓的转开了自己的眼眸。她不再看柔嘉,只是凝视着眼前无尽的浓黑夜空,最后叹息道:“好,你既然认定了,那么,我便只有成全你。左右,当初你父皇在御驾亲征之前,也曾对我说过,他说……”。 凌佩缜说到此处,话语却哽咽在了喉间。似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终是摇摇头,对柔嘉说道:“孩子,你过来,我告诉你玉玺的下落。” 次日,清晨。 “姑娘不要着急,您如今还发着烧呢,还是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吧。昨夜九叔已经飞鸽传书给公子了,他们此刻定然已经回转身往中京城里走,想来,只要出了城,不用多久咱们就能追上的。” 第139章 天地无处著相思 第140章 天地无处著相思 ()对着西陵祤,直言道:“本王并非施恩于你们西陵氏,也不是要送一份人情与那定王。(凤舞文学网)你只要记住,当初我们所达成的交易的内容,严格遵守也就罢了。若你们胆敢违约,你该知道,本王的手段的。本王可救得你们西陵氏一族于生死边缘,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亲手将你们推入绝境。” 窗外的西陵祤闻言并不曾有丝毫难堪之色,他只是抬起眼来,看向那躺在车内无知无觉的少女。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视之处后,萧锦彦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逼视向西陵祤,道:“你的话说完了,还不快滚?” 西陵祤却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吟片刻,道:“王爷,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既然此女对于王爷来说利用价值已经到头了,她心里又痴心念着昔日的那段情缘,非生死相随不能活下去。那么王爷何不顺手赐在下一份厚礼?在下可以保证,必定会妥善安置她……”。 “西陵祤,你这是在找死!” 萧锦彦的眸中渐渐泛出了一种可怖的戾气,听得他如此说,西陵祤身后原本站在几丈之外的侍卫们都围拢过来。西陵祤抬手止住他们的动作,并继续道:“王爷息怒,在下只是以为,王爷当日用的是在下的身份与之相处,所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便自然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若她留在王爷身边,醒来之后得知真相,必会寻死觅活,到时候……”. “西陵祤,本王再说一遍,她是本王的女人。你若敢有丝毫染指之心,本王,便会取下你向上人头。你,要不要试试看?“ 两人之间的一番对话,将整片静谧的树林悄然笼罩上一种难言的肃杀之意。西陵祤在身边亲信的再三暗示之下,终于不得不选择了放弃,并在上马之前留下一言,道:“王爷,若你对她尚且有那么一两分的真心,便请你好生对待她。不管怎样…….都不要逼得她走入绝境当中。” 萧锦彦闻言简直是欲怒极反笑,他冷冷的目送着西陵氏一派的人马渐渐远去,那只蠢蠢欲动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手几次想要挥起。 若非为长远之计考虑,这一刻,他有无数次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的下令埋伏在暗处的杀手,取下这个对她有着觊觎之心的狂徒的脑袋。 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戾气缓缓按捺下去。在转头看向躺在车中昏迷不醒的柔嘉时,他脸上的柔情才渐渐取代了之前的肃杀。 “回别院,去请大夫过来。” 青莲与青荷得令,旋即有人已经立即飞奔前去准备一应事宜。马车再度折返回城,这一次,却是他紧紧的抱着她坐在车中,一路之上,脸上的表情悲喜莫定。 觉察到有苦涩的药汁被人送进自己的唇内,柔嘉本能的就想摇头避开。但她的反抗只是徒劳无功的一种逃避,很快,便有人用温热的唇,将那汤药自自己的齿间送进来。 第146章 惜起残红泪满衣 第147章 偷天换日之计 ()萧锦彦说完,脸上倒露出了一丝难得的顽意的笑容。(凤舞文学网)他自是想象得出,当名帖送到慕国公府的时候,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可这一次,他不但要一举将原本属于太皇太后死党一派的慕府收为己用,而且,他还要为她争得一份世人侧目的荣耀。 至于她的恨么?他便由着她吧!左右这人生还这么长,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便是水滴石穿,他也不信她会是那铁石心肠的人。 “什么?这是摄政王派人送来的名帖?老爷,这摄政王可从来都跟咱们府上不对付啊!他这忽然间亲自来拜访,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接到消息之后,慕府的大夫人成氏自然焦急万分。她身为太皇太后家族的旁支,自嫁入慕府之后,身上便肩负着维系两个家族之间长久世交的重任。见丈夫坐在椅中只是沉吟不语,便索性道:“老爷既然觉得为难,不如便只管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妾身以为,摄政王也不至于会强闯咱们府来一探究竟吧!” “你这真是妇人之见,没看见吗?人家这名帖之后还附着一张礼单,他萧锦彦是什么人物难道为夫心里不清楚?似他这样强硬的人,曾几何时有亲自登门给人送礼的先例的?这件事,只怕不像我们所想的那般简单啊!” 慕国公今年年过四十有七,在朝中是中规中矩的保守派之首。他自祖上承袭的爵位,为人为官上头倒也算得清廉,只是唯一的撼事,便是膝下子嗣不丰。 尤其是与这位正室成氏,夫妻多年,总共就得了两个女儿。长女三年前已经出嫁,次女闺字兰心,年方十六,自是许了人家,但却还没有出嫁。至于几房姬妾侧室么,倒是也生了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庶长子就算是从小养在他身边,资质也是十分的平庸。其余的几个庶子庶女,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故而,夫妻两如今最为疼爱的,还是这即将出阁的嫡次女慕兰心了。 听丈夫这么一说,成氏倒也稍稍静下了心来。她想了想,道:“那老爷,要不咱们还是先见了人再说?” “嗯,为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只是此事你需得先派人知会一下太皇太后那边,免得她以为咱们心里有什么旁的打算,倒叫萧锦彦钻了空子。” 说完,慕国公便起身,命人准备扫洒门庭,迎接贵宾。 只是,在将萧锦彦一行人迎入内室,且话入正题之后,慕国公那张圆胖中庸的脸上的笑容,便真正是僵在了那里,再也取不下来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萧锦彦居然会亲自登门,向自己提出了这么一个近乎荒谬的要求——他要迎娶自己的女儿为侧妃,不日,就要完婚。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啊!王爷应该知道的,小女已经许有人家,算是罗敷有夫了,只待明年开春便要成亲。王爷的抬爱,微臣实在是受之不起啊!” 第148章 偷天换日之计 第149章 偷天换日之计 ()因着这个缘故,在得了长女的教训之后,夫妇二人才将次女的婚事一拖再拖。(凤舞文学网)求的,不过是希望未来女婿年岁稍长一些之后,能够懂事成熟起来而已。 只是,真要叫他们点头,便是意味着从此与太皇太后划清界限,甚至是反目成仇。这个决定太过重大,可谓是关系着全族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于他们而言,也不得不谨慎为之。 如是僵持了片刻,见萧锦彦再三示意自己女儿还跪着的时候,成氏作为母亲的终于先行软了下心来。她一把扶起女儿,只默默淌着泪水,少卿才哽咽道:“兰儿,为娘的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心性独立。凡事喜欢自己做主,可你要知道,这女儿家的婚事,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若万一嫁得不好,将来你可是……”。 “母亲,女儿知道。可是女儿认定了,魏郎他对我很好,他是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我想我将来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成氏叹了口气,仍泪眼朦胧的说道:“可是你一个女孩家,若是离了父母娘家,将来天远地远的,若是有什么,只怕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再说了,这天下男人的心思…….”。 慕兰心微笑着朝母亲摇摇头,道:“女儿相信,这天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两不疑的夫妇,还是多数的。便如您和爹爹一般,夫妻这么多年,爹爹何尝不是始终将您放在心坎上疼爱?您知道吗?其实以前,您因为没有生下儿子,而给爹爹纳的这些妾室,逼着他去姨娘那边过夜。有好几次,女儿都看着爹爹在去姨娘房里的时候,还望着您院子里的灯火出神。母亲,女儿不求像您这般富贵尊荣一生,也不要什么国公夫人将军夫人这样响亮的名头。女儿只要嫁个寻常人,将来便是生不出儿子,也不必做出这样违心的举动来。再说了,大姐她不是就嫁在京中么?这些年来,她过的好不好,难道您和爹爹心里真的不知道?” 慕兰心的一番话,不但让慕国公夫妇哑口无言,无以辩驳,更令得萧锦彦,亦对她刮目相看。 他为她所言的那句话而触动,愿得一人心,白首两不疑——真是想不到,眼前这与她有着几分相似的少女,竟然也有着这样出尘安然的心思。 而她呢?在自己作为西陵祤,与她在焰火下深深一吻,与她绕过那浮光流影的碧波湖,在岸畔亲手放入那两盏花灯互相闭目许愿的时候,她是否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虔诚祈愿,与自己执手一生,永不相负? 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又背弃了什么?她这样的恨自己,难道这一切,便真正无可挽回了么? 萧锦彦的心绪在自责与内疚中沉浮游离着,直到慕国公行至自己跟前,问道:“敢问王爷,您想要用来顶替小女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请恕微臣斗胆,只是,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谨慎行之。” 第154章 花若再开非故树 第155章 花若再开非故树 第156章 花若再开非故树 ()被宫人几双手扶住,她却愈发悲哀凄凉的只想放声大哭。(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太后,如今她已经是太后了,是先帝的发妻,是皇帝的生母,亦是他的皇嫂。 碍着名分所拘,这些年来,虽然每每思念甚深,她都只能在年节时分见到他的身影。人前是端庄守礼的叔嫂,可天下人谁知道她和他之间的过往?她一直将自己的感情深深的压制在心里,总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情的。 但眼下如此残忍的事实再次摆在了她眼前,他要娶侧妃了,而且还是大张旗鼓的,娶的是出身名门的慕国公府的嫡女,太皇太后一族的女子…….呵呵,他这是要彻底将她逼入绝境吗?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傅静姝在惊惶不定中茫然许久,直到宫人领着小皇帝前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才惊回过神来。 “母后!摄政王皇叔要娶妃了,儿臣听着几位大人在议论,说到时候该送什么礼给他,儿臣便想,咱们该送点什么给他呢?” 傅婧姝将一脸稚气笑容的儿子紧紧的拢入怀中,她抱着孩子温热的身体,半响,才回道:“是啊,咱们也该送一份礼给你的皇叔。毕竟,这些年以来,若没有他的扶持,便不会有咱们母子的今日呢!” 有酸涩的泪水,从心间汹涌流出,但傅静姝却仰起头,死死的将那些暖意都吞了回去。她知道,此时流泪是毫无用处的。但她必须要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她都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果然,萧锦彦要娶侧妃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引得朝中上下一片哗然。众人都心知,慕氏原本是依附于太皇太后一党的。但摄政王近年以来却与太皇太后之间颇多龌龊,反而与皇太后之间更有默契。毕竟,如今的太后是他当年一手扶持上来的,而太皇太后作为皇室的最高长辈,野心勃勃之余又一味的不肯退让,自然,便形成了如今这般微妙的僵局。 但如今,摄政王却如此高调的宣布,他将要迎娶慕氏的女儿为侧妃。虽然只是侧妃的名分,但对于身边只有一位正妃的他来说,这个位置的吸引力依然还是很大的。 这难免不叫人心生疑惑和猜测,莫非,太皇太后和摄政王之间的这些争执,终于用这种联姻的方式,宣告了终结? 对此,一直静观其变的太皇太后却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她也曾宣召过慕府的大夫人进宫询问,在得知情况之后,只能是无奈的默认了这个说法。毕竟,慕氏一直以来都依附于她,而成夫人更是她娘家的表妹。如今成氏泪流满面的跪在她跟前请罪,只说女儿的清白已经被萧锦彦占有,若不能进门,便唯有死路一条,还请她无论如何都要成全孩子的一生。 事已至此,除却设法安抚被退亲的永定将军府之外,太皇太后什么也不能做。最起码,目前她还无法跟萧锦彦公然撕破脸。 第157章 花若再开非故树 ()但朝中却有几个酸腐文官,在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授意之下,趁着酒意写了几分奏本,都是弹劾萧锦彦的。(凤舞文学网)奏本中指责摄政王罔顾国法体面,强夺他人未婚妻,此等行为有失皇室体面,更暗指说因着永定将军素日以来与摄政王之间颇有政见不合之处,故而摄政王此举便有公然报复的嫌疑。 萧锦彦接了奏本,却是觉得好笑的紧。他也不发怒,只命人将这几个文官的家底都模察了一遍,而后报了上来。而后次日早朝的时候,便将这几个人府中的妻妾都提了提,尤其是一些人私下纳进来的妾室,其来历与过程,更是难以宣之于口。 这下子,朝中众人这才真正是没了声响。皆因素日以来,萧锦彦的王府中虽然姬妾众多,但他的女人,却个个都来历清楚,绝没有什么强占民女民妇这样的行为可供人非议的。 而慕小姐出身名门,除却曾与人定过亲这一个小小的污点之外,其身份年龄,与正当盛年的摄政王,都堪为良配。更何况,此事如今就连慕府都应下了,碍着慕国公的面子,便是保守派心有不满,也唯有作罢。 在当众与慕国公交换过订婚文书之后,萧锦彦心里的那口气这才算是暂时松了一松。他知道,自己无法让她用傅柔嘉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但慕兰心这个名字,却能给予她未来更平稳的荣耀。 尤其是,为了他来日要给她的那个身份,如今更是唯有如此。 但他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安排,顺从的嫁入自己的王府当中。沉吟间,他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他知道,若得到这个人的首肯,柔嘉必然是会答应的。 秋意日日渐浓。 自那日别过之后,他一直按捺着自己的心情,忙碌于各种公事当中,并没有再去别院见她。这么做,既是为了防止让人发现他的异常行踪,也是希望能让她多点时间考虑一下,待她生日那晚,希望两人能心平气和的相见。 在派人私下通知了凌佩缜之后,萧锦彦却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那便是,凌佩缜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据说孙元靖为了给她延医问药,一怒之下连自己身边服侍了多年的医官也发落了,许多公事也推到了一边,暂时顾不上了。 萧锦彦有些惆怅若失的凝了凝神,问道:“这事情准不准?孙元靖身边的医官,想来不会太差,可就连他也治不了的话,凌夫人当真病的很严重?可有请别的大夫过去诊脉?” “回王爷的话,孙将军自发落了自己的医官之后,便派人请了咱们中京有名的几位大夫去看,听说这几日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因为之前拖了些时日,所以,这未能立时好起来。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孙将军几次都缺席参加咱们与使团的议事会,东晋使团此时应该已经快要回国了才对的。” 第170章 平地惊起春雷声 ()但显然,东晋使团那边的人无法接受这个结论,尤其是跟随孙元靖的几位位高的将领,他们大声质疑着这个近乎令人尴尬而又颜面尽失的结论,只说是凌佩缜在孙元靖的身上下了什么药,否则孙元靖府中姬妾成群,平时身体又是十分的康健,如何就偏偏死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萧锦彦坐在上首,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在心里反复沉吟着——若孙元靖果真是因为房事死的缘故的话,那么于南齐而言,算是一桩好事,没了这个强硬派在何谈中咬死了许多细则,一些悬而未决的事情便能迎刃而解。(凤舞文学网)况且凌佩缜与南齐毫无关系,他的死,便与南齐也扯不上丝毫相关。 但,若就此顺水推舟定罪的话,凌佩缜却必死无疑。不但必死,只怕,还要死的相当惨烈痛苦。 可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是自己有心为她月兑罪,仓促之间,又去哪里找个替罪羊来搪塞过去?况且,事关重大,如今几方势力都在其中死死盯着,这个手脚——可委实是不好做啊! 正思虑间,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院子里火光大炽,起身一问,居然是孙元靖的几个手下将领,在争论未果之后,因着气愤与羞辱,便命人在院子里架起了一堆篝火,又带着人去了柴房,强行将凌佩缜拽了出来,说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之后,再以火焚之,以慰孙将军在天亡灵。 萧锦彦闻言立即起身而出,他伸手一挥,手下的侍卫便将那几个将领团团围住在了院中,动弹不得。 “你们真是放肆!本王在此问话,你们却敢擅自将嫌烦处死。哼哼,莫不要忘了,这里还是中京城。在这里,本王的命令,才是旨意。” 萧锦彦言辞色厉,一身威势强压之下,倒也将那几个将军给逼问到哑口无言。只是这些人都是出身草根的粗人,平时因着孙元靖的庇护便也嚣张惯了,当下虽然不敢再用强,只是放下手里的刀剑之后,仍不忘大声道:“可是孙将军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难道你们南齐就没有半点责任?摄政王,你就算只手遮天,可也遮不住咱们东晋的天!” 萧锦彦逼视着这个对着他叫嚣的人,火光将他眼底的戾气渐渐燃烧成一团骇人的锋芒。片刻之后,见那人微微不自在的低下眸去,他才冷笑道:“本王闻讯匆忙赶来,便是为了两国的邦交。如今最重要的自是确定孙将军的死因,而不是似你们这般,草率将嫌犯处死。你们几个,这是因着什么事心中发虚,所以才要急着斩草除根么?” “你——你这简直就是含血喷人!我们都是自幼追随孙将军左右的忠士,若……”。 “好了,摄政王言之有理,这个嫌犯如今万万不能轻易处死。便是要告慰孙将军的在天之灵,咱们也要等找到足够的证据之后,将事实禀告皇上,由皇上下旨,才是正理。” 第171章 平地惊起春雷声 第172章 平地惊起春雷声 第173章 平地惊起春雷声 ()而早朝过后,京兆尹循例又要提审凌佩缜。(凤舞文学网)而今她被东晋和南齐两边的人手严密看守着,由驿馆移到了天牢,不但上了手铐脚镣,就连脖子上也是套着锁链的。 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京兆尹和东晋使团的人商议过之后,便给她灌了一种周身无力的汤药。这样,除却可以开口说话之外,她便是连咬牙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萧锦彦听得这些细节之后,又是无奈又是担心。他不敢去别院见柔嘉,只怕她从自己眼底看出什么端倪来。 如此忐忑不安的在南书房中等了半日,手边的奏本堆了一大摞,只是一本也看不进去。直到天色完全擦黑,有人匆匆进来回禀道:“王爷,徐大人请您过去天牢。” “王爷,您留心脚下。这等地方污秽的很,本来就不该请您过来的……”。见李德全有些絮絮叨叨的在旁提醒着,正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下走去的萧锦彦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天牢内阴暗潮湿,因着是设在地下,便是如今的秋季,里头也处处都是**的,一路上,墙壁间,石阶上,到处都有早已化黑干涸的血迹,但这一切,都不及萧锦彦亲眼看见的,凌佩缜被五花大绑的架在那刑梯之上,周身鲜血淋漓,一头乱发之下,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来的更触目惊心。 他抿下怒气,淡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王不是说了,不许对疑犯用刑吗?” “回王爷,奴才们都谨遵王爷的旨意,先头咱们是不曾对她用刑来着,可这贱妇实在太嘴硬了。问来问去,就是横竖不说一个字。后来皇太后也亲自过来了一趟,是太后她下令,并且亲自看着用刑的,直到凌氏昏死过去,她才离去…….”。 萧锦彦无声的叹口气,果然,傅婧姝这个女人,心肝早已黑到了透。便是看着昔日的嫡母如今沦落成了这样的光景,她都还不忘要再给她捅上几刀。 真正是疯子!全无人性良知扭曲的疯子! 真正是奇怪,自己当年怎么会觉得这样的疯子跟自己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莫非,自己也曾真如她这般,为泄心中一口怨气而不择手段? 萧锦彦移开眼,有些不敢去看凌佩缜身上的伤痕。他抬手,示意人将其从刑架上放下来,并吩咐道:“叫人取些吃的东西来,总不能在东晋皇帝派人来之前,便让她死在了这里。” 自有人依言而去,而萧锦彦则是在坐定之后,与站在东晋将领当中的时逸峰,不动神色的递了一个眼神。 萧锦彦静看着凌佩缜被抬进牢房里,收拾了一番之后,又重新用担架抬了出来。 徐成开始命人将案卷的全部记载,一一读给在场的人听。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人道:“看,凌氏她在开口说话!” 萧锦彦便立时起身,凑过去道:“哦?她要说什么?快,叫人端一碗参汤过来,灌她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