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缘》 序幕 “吃饱了?” “嗯。” 两眼瞅着丈夫起身来到她身边,她如同往常一样仰起脸儿让他在她红唇上印下一吻。 “要出门了?”她带着微笑问。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丈夫解释。“不能到夏威夷,起码我要尽量准时下班回来陪你。” “没关系,要到夏威夷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 于是,她起身送丈夫出门,轻快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大门一关上,笑容就像错觉似的即刻消逝,年轻的容颜上抹上一层无奈。 体贴? 她? 才怪,她只是在等待,虽然一再又一再的失望,但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此刻,她累了,真的累了! 最重要的是,情况已不容许她再等待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回到饭厅清理餐桌,再到厨房洗碗,待一切整理好后,她慢条斯理的回到卧室,从更衣室里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再从化妆箱最底层取出护照机票和业已签好名的离婚证书,盯着离婚证书看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她真的很不愿意离开,但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她不能不离开他了,这是迫不得已的。 因为他不爱她吗? 不,他爱她,她很清楚,他是那种含蓄内敛的男人,倘若不是真爱,他就不会说出口,既然说了爱她,他就一定是爱她的。 那是因为他变心了吗? 不,世上专一的男人并不多,她的丈夫正好是其中之一,就算死透、烂透了,他还是不会变心的。 或是因为他不是个好男人? 不,他是个真正的好男人,成熟稳重又温柔体贴,吃喝嫖赌样样都不会,想挑出缺点来都不容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顺手将护照机票和离婚证书放在化妆台上,她沮丧地坐下,望住立在化妆镜前的结婚照,苦笑。 为什么? 要认真说起来,其实问题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她身上,虽然她可以推到他身上,但事实是推不掉的。 因为她不爱他吗? 不,她爱他,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爱他,但在这临分别前的一刻里,她终于能确定,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人就是他。 那是因为她变心了吗? 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专一的女人,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变心,她最爱的始终是他。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 她是这世上最虚伪的女人! 一 裴璃,今年十八岁,即将高中毕业,是一个快活爽直、没烦没恼的阳光女孩,凡事随随便便,不爱与人争,天塌下来都能嘻嘻哈哈的被压扁,不难想象,这种个性的女孩子一定很受人欢迎,她的朋友八成比海里的鱼更多。 不过,在这世上,她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家人。 “三姊、三姊!”裴四妹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你那件墨绿色t恤能不能借我?” “好啊!”裴璃不假思索地脱下刚穿上身的t恤,丢给裴四妹。 “谢啦!” 裴璃挥挥手,转身再从衣橱里随便拿出另一件t恤穿上,套上运动鞋,斜背上背包,开门出去。 裴家的五个孩子都很外向,每到周休假日,各个都往外跑,她也不例外。 不过,她一走出房门就不由自主地定住脚步,还放声狂笑,笑得裴四妹和裴小妹都探出头来看,旋即也跟着她一起大笑不已。 裴二哥有一个特别的癖性,就是爱裸睡,其实这也没什么,很多人都有这种癖性,连女人都有,可他偏偏老是忘了自己没穿衣服,三天里总有两天会在一大早光溜溜的走出房间要去上厕所,还一柱擎天呢! 就像现在这样,直到狂笑声使他半醒半睡还迷迷糊糊的脑袋清醒过来,方才涨红了脸,两手捂着下身逃回房里去。 虽然是自己家人,但被三个小妹妹看见裸体,他也是会“害羞”的。 “二哥真的超级丢脸耶!”裴璃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百看不厌的场景!”裴四妹笑到嘴巴酸。 “真可惜,又忘了拿手机来照起来!”裴小妹有点小懊恼。 “照相干嘛?” “拿去卖给色情杂志赚零用钱啊!” “够狠!” 三姊妹再次狂笑起来,中间还插拨了一句男人的怒吼。 “你们敢,我杀了你们!” 某人横眉竖目的追杀过来,砰砰两声,两个小妹妹急忙关上门避难,裴璃则尖叫着逃下楼去,还是笑得阖不拢嘴。 在这世上,她最爱的是自己的家人,但最最爱的还是二哥,因为他超会出模! “小璃。” 刚下楼,裴璃就被书房里的裴爸爸叫住了,于是她拐个弯进书房里去,见裴爸爸正在计算机前忙碌。 “爸?” “要去哪?” “和同学去看电影。” “嗯嗯,那别忘了你妈妈今天傍晚回来,要早点回来煮晚饭。” 自从被公司裁员,找了半年找不到新工作之后,裴爸爸和裴妈妈干脆放弃再找工作,在亲友的介绍下,自己做起网购生意来。 因此,每隔一、两个月,裴妈妈就会到日本或韩国去批货,几年下来,不但生意愈做愈顺当,赚的钱也比领薪水多,虽然忙了一点,但既然是自己的生意,所赚到的钱也都是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忙得也心甘情愿。 而每当裴妈妈出国批货的时候,家事自然就落到孩子们身上了,这一回,裴璃分配到的是大家最讨厌的工作:做饭。 一如以往。 “我不会忘记的,老爸。”裴璃亲昵地自后圈住裴爸爸的颈子,还撒娇地在裴爸爸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记,“还有别的事吗?”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瞳眸却失去了笑意。 她是个快活爽直的阳光女孩,随时都嘻嘻哈哈笑呵呵的,怎么看都是个没烦没恼的开心果。 然而,其实她心中也是有烦恼的。 不,与其说是烦恼,不如说是“心痛”更恰当,而这份“心痛”,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其它任何人知道。 也只有这份“心痛”,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爽直的说出口。 “没有了,没有了,要看电影就快去吧,别让同学等你!”裴爸爸亲爱地拍拍她的手。“对了,需不需要多给你一点零用钱?” 听这话,好像裴爸爸比较偏爱她,其实不然。 一直以来,裴爸爸、裴妈妈就是一对标榜对待子女就是要讲究公平的父母,他们疼爱、关心她就如同疼爱、关心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和两个双胞胎妹妹一样,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换了是哥哥或妹妹进书房里来,裴爸爸也会问同样的问题的。 “不必了,老爸,我够用了啦!” “好,那你快去吧!” 二 “那我走啰!”又亲亲裴爸爸后,她才离开书房,见两个妹妹也下楼来要出门了,连忙赶上去。“我们一起去搭捷运。” 然后,三姊妹一起出门到捷运站,途中,三姊妹还是嘻嘻哈哈的笑闹不停。 “三姊,你要去哪里?” “跟同学去看那部3d电影。” “咦,我也是耶!” “钦钦,那我们都一样嘛!” “这么巧?” “那……嘿嘿,三姊,我们一起去吧!” 裴璃左右来回看两个妹妹,两张脸两副嗯心的谄媚表情。 “什么阴谋?” “你请客!” “……好,我请客。” “耶,三姊万岁!” “你们出钱!” “呃?” 既然要看同一部电影,三姊妹就一起到电影院去了,但各人有各人的朋友,三姊妹最后还是分开来,和自己的朋友在一块儿等待电影开场。 “小璃,这回你妈妈到哪去了?” “日本。” “今天回来?” “对。” “卯死了,卯死了,一定又带一大堆礼物回来了!” “真希望我是你家的孩子!” 原来挂在裴璃嘴上的笑容悄悄流失了,她默默地瞟两位死党一眼,没吭声。 “像我爸妈,顶多到北部,”汤翠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兀自咕咕哝哝。“有带礼物回来分,也总是从老大分起,分到我这个老么时,都嘛已经是最差劲的礼物了!” “我是老大,可是爸妈分礼物都让老么先挑,我这个老大根本做假的,老是捡人家不要的!”唐小云也没注意到,更是忿忿然。“小璃就好了,五个兄弟姊妹,她嘟嘟好排中间,不管是老大先分,还是老么先挑,她绝不会st one!” “就是说咩,所以啦,在外面我一定要抢第一!” “我也是!” “这回我第一,你第二,下回就换你第一,我第二!” “很公平!” “至于小璃,反正她在家里都不会排st one,在外面也该轮到她来尝st one的滋味了。” “我同意!” 裴璃暗暗叹气,开开心心来看电影,结果她们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害她连假笑都装不出来了! 亏她们是她最要好的死党,从高一同班混到高三,作业抄过来抄过去,作弊也一起作,一个人错三个人一起错,对付敌人时更是同心一气,要难看三个人一起难看,直到如今再两个月就要毕业了,还说好要上同一所大学,可是她们不但连她最郁卒的心事都不了,还一再触痛她的伤口。 既然如此,她们也不能怪她背叛她们。 就在半年多前的那一夜,她下定了决心,瞒着家人,背叛两位死党,决意要考上北部的大学,希望能藉此离开这个令她深感无奈又无力的环境,往后,除非不得已,不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两位死党,原本她还满怀愧疚,但此时此刻,她的愧疚,平静了。 留在这里,她只会一再地心痛,要让伤口痊愈,唯有选择离开,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喂、喂,开场了,快!” “眼镜、眼镜,别忘了拿眼镜!” 三人陆续在戏院里的座位落坐。 “看完之后还要去哪里?” 三 “ktv!” “可以啊,不过不能太晚,我还要赶回去煮晚饭。” “怎么又是你?” “……” 因为,一直都是她呀! 裴璃竟然考上台北的大学,家里人没有一个不意外的,因为裴大哥和裴二哥都是选择南部的大学,才能够留在家里通学,连两位裴妹妹都说会留在南部念大学。 裴家是一个幸福温馨的家,没有人愿意离开,只有裴璃。 不过,再是意外,也没有人阻止她,既然是她的意愿,家人都会给予百分之百的支持。 “自己一个人在台北生活千万要小心一点,有困难就马上告诉我们,懂吗?” “懂了,懂了,爸!” “凡事要小心一点,吃了苦千万别闷在心里喔!” “知道了,妈。” 然而,她那两位死党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了,一个狂风暴雨,一个山崩海啸,两面夹攻,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叛徒!”异口同声,喷出来的口水也一样多。“说,理由!” 裴璃耸耸肩。“如果你们连我为何要做叛徒都不了解,就不能怪我做叛徒。” 唐小云怔了一下,怒气消失了,困惑取而代之。“我……不懂。” 汤翠芬也蹙起了眉头。“你从没说过什么呀!” 裴璃苦笑。“你们也从来没问过。” 汤翠芬与唐小云疑惑地相觑一眼。“为什么你不能主动告诉我们?” “因为……”裴璃垂眸注视着自己的手。“我并不想说出来……” “可是……” “再说,如果你们是真的关心我,你们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而来问我,但你们一直一直都没有,你们是真的关心我吗?” 汤翠芬与唐小云哑口无言。 裴璃笑笑,不再多说,默默地与她们分别拥抱了一下,便毅然转身离开,经过剪票口,搭上往台北的火车。 她,一步也没回头。 在这世上,她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家人,然而,也是他们迫使她不得不选择离开她的家的。 因为,她从来就不属于那个家! 凡事随便不爱计较的人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到台北不过几个月时间,裴璃就跟上了北部匆匆忙忙的生活脚步,白天上课,晚上工读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她过得自由自在,好不快意。 而且,就如她所期望的,只要不去碰触,她心中的伤也就不会痛了,再给她多一点时间,相信迟早会痊愈的。 大一下,她甚至还交了一个男朋友。而且还是男孩子们乖乖排队让她挑拣的。 因为,她就是有那个条件,不但快活爽朗的个性受人欢迎,鲜明耀眼的五官也十分的吸引异性,三围曲线虽然还构不上魔鬼的等级,但已足够让男孩子看到两眼发直流口水了。 所以,就跟高中时代一样,进大学不到两个月,就有一拖拉库的男孩子跟在她屁股后面穷追不舍,同校、不同校的都有。 不过,由于爸爸、妈妈严格的“禁令”——高中毕业之后才可以交男朋友,因此不管有多少男孩子想把她,在高中毕业之前,她都不敢被把上,直到她高中毕业,禁令解除了,她才敢品味一下交男朋友的滋味。 然而,她的“心痛”却也因此再一次被揭开来,三个月后…… “我们分手吧!”麦当劳的双人座上,裴璃垂眸盯住捧在手上的可乐,不用抬头看,也猜想得出对方的表情,除了吃惊、错愕,不可能会有别的。 “这……这……为什么?”果然,对方惊讶得连话都结巴起来了。 “我们……”语气无奈的,她回答。“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对方抗议地大叫。“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天天都见面,也没有吵过半次架、没有闹过半次意见,连我那些挑剔的死党们都很羡慕我,说没见过像你这么体贴的女朋友,我……我不想和你分手啊!” 四 体贴? 她? 裴璃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对面,她的男朋友一脸焦急又困惑地看着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杨振东,一个阳光型的大男孩,虽然课业方面不怎么样,但活泼豪爽又爱闹爱笑,朋友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还是篮球校队里的风云人物,追在他后面跑的粉丝保证可以提供火锅店一整年分的货源。 凭良心讲,他是个好男孩,可是…… “但我实在没办法再和你交往下去了!” “为什么?你总要说出个理由来呀!” “如果你自己想不出来,我说了也没用。” “你怎能这么讲,我不是……”话说一半中断,杨振东匆匆掏出手机来。“什么事……咦?我不知道啊……真的?好好好,我知道了……没问题,他们四个我来通知……嗯,好,就这样!” 话落,他的心思已跑到别的事上去了,胡乱的对她挥挥手,一边打手机。 “我有急事,明天再说好吗?”不等她回应,他就开始对手机那头大喊,两眼则瞄向手表。“快,快,十五分钟之内集合,教练说要临时集训……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 裴璃不以为意地淡然一哂,默默起身,把一个袋子放在座位上,里头是交往近半年来他送给她的所有小礼物,然后,她悄悄离去。 理由? 自己去想吧! “真的分啦?”看着裴璃脚步轻快地踏入教室里来,张玉婷脱口问。 “分啦!”裴璃神清气爽地颔首,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昨天。” 张玉婷也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也觉得还满可惜的,可是现在,我倒很赞成你们分手了!” “为什么?”裴璃奇怪地问,顺手将背包放在桌上,并坐到张玉婷身旁。 “你笑得很开心。” “呃?” “从开学第一天我们就认识了,”两人一起在同一系的排课表前站了半天,比别人起码多了两倍时间,就这样,她们认识了,熟悉了,也成为好朋友了。“在我的认知里,你一直是个很快活的阳光女孩,直到……” 张玉婷打开笔记,“你和杨振东开始交往,不久,每次一提到杨振东,你的笑容就变得有点假。但现在……”她转头注视裴璃。“你是真的在笑,我比较喜欢这样的你。” 裴璃装了一个鬼脸,笑笑,没说话,心头却悄悄流过一股温暖的窝心感。 她和汤翠芬、唐小云死党三年,那两个好友却完全的没有察觉到她半点异样,而张玉婷,她们不过才认识一年,张玉婷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可见张玉婷是真的有在用心关怀她的。 “能告诉我分手的理由吗?”张玉婷好奇地问。 “不能!”裴璃很爽快地拒绝。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说出口的隐私,而这,就是我最最不愿说出口的……的……”裴璃思索了一会儿。“心痛!” “心痛?”张玉婷颇为讶异。“这么严重?” 裴璃又耸了耸肩。 “慢着,慢着,难不成……”张玉婷一脸不可思议。“你也没告诉杨振东?” “如果他都没察觉到,我说了也没用。”裴璃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张玉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有人能够接受这种毫无理由的分手的,起码要给被甩的人一个原因啊!” “我不想说。”裴璃非常的坚持。 “你……”张玉婷啼笑皆非。“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我敢保证,他一定会追着你,直至问到原因才肯罢休的!” 话,真的被张玉婷说中了。 这天下午六点整,裴璃准时到东区一家信息广场做夜班工读生,十点整,除了店长仍在收银台做最后整理之外,所有店员和工读生都陆续打卡下班,裴璃习惯性的晚几分钟才离开,免得被其它店员硬拉去吃消夜或ktv,工读生的薪水不多,她可没有那么多闲钱乱花。 然而,她一踏出店外,就被一条高大的人影挡住,着实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一看清眼前的人,她惊魂甫定的拍拍胸脯。“杨振东,请问你这是在干嘛?蜘蛛人出场也不是这种出场法吧!” “我来接你回家啊!”杨振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们都分手了,”她啼笑皆非。“没这必要吧?” “我不想分手!”杨振东很坚决。 他不想,但她想啊! 五 裴璃叹气。“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和你交往下去了!” “你……”杨振东忍耐地瞪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我说过,如果你自己想不到,我说了也没用。” “……你看上别的男孩子了?” “少白目了!” “你不高兴我都不带你去参加庆功宴?” “我才不想去呢!” “我们的约会太少了?” “这边的人比你更忙好不好!” “那就是约会放你鸽子时,常常忘了通知你一声?” “早就习惯啦!” “我和那些仰慕我的女孩子们太亲热了?” “没注意到。” “你觉得我应该是属于大家的,而不能由你单独拥有?” “你自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杨振东火大了。“到底是怎样?” “想不到就算了!”裴璃更是深深叹息,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想得到了。 “什么叫算了?”杨振东低吼。“要分手,就得给我一个理由!” “麻烦你,自己想吧!”裴璃转身就待离去。 “不准你走!”杨振东一把拽住她的臂膀。“无论如何,今天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裴璃慢吞吞地回过头来,往下瞄一眼被他硬拽住不放的臂膀。 “就凭你这个举动,我就不想继续跟你交往下去了!” 杨振东还是不肯放手。“我只要一个理由!” 裴璃又叹气。“如果你在意我就应该想得到,但你想不到,就表示你不是那么在意我,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分手呢?” “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而是……” “你不想被甩?那算我被你甩好了,人家要是问,我就说是我被你甩了,这样总行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振东哭笑不得。“我只要一个理由。” “当是我被你甩了也不行吗?”裴璃困扰地搔搔脑袋。“那你到底要怎样?” “理由。” “就跟你说……”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一个坚持要分,另一个坚持要理由,谁也不肯让步之际,冷不防地,一旁传来另一个声音。 “有风度的男人,应该尊重女孩子的意愿。” 裴璃与杨振东不约而同一怔,讶异地转头望去。 但见街灯下一条颀长的人影,由于背对着灯光,他们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很特别,讲话方式也很特别,特别得让人一听就会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明明是很沙哑,好像在粗砂纸上磨过的声音,却能透出一股非常温柔、非常恬静的细腻味道,不快也不慢地吐出每个字,就是那种所谓的不疾不徐,十分稳重、十分安定的说话方式,可以猜想得出,他应该是个成熟的社会人士,而不是像他们这种二十来岁的浮躁年轻人。 “你是谁?”杨振东愤怒地问。 “路人。”那男人往前一步,目注杨振东拽住裴璃的手。“你再不放手,她的手臂就会瘀青了。” “呃?”杨振东慌忙转头看,赶紧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还好啦!”裴璃揉着臂膀。“只是请你明白,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可是交往,我真的没办法了。” “但我只要一个理由……” 六 “如果你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男人又出声了,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说话速度。“那么,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太疏忽她了?” 杨振东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瞥向裴璃,再低头深思片刻。 “或许,我是真的疏忽她了。可是……”他喃喃道。“裴璃,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这次一定会……” “不!”裴璃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以你的个性,我想你是不太可能想出为什么我会要求分手的原因的,所以,就这样分手吧,起码现在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不能交往,也可以做朋友。” “朋友?”杨振东苦笑了一下,笑容显得相当颓丧,可见他是真的不想分手,但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又凭什么再勉强她?“那么,最后一次,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好啊!”裴璃很爽快的答应了,临行之前,她回过头来,还是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谢谢你。” “不客气。”男人沉静地道。“晚了,快回去吧!” 目送那男人径自坐上停在路边的轿车,开车离去,裴璃才和杨振东并行走向路口的捷运站。 杨振东如果像那个男人那么细心或许他们就不会分手了吧! 受欢迎的人永远都是受欢迎的,分手翌日,马上又有男孩子来追裴璃了。 这一回,她特意挑了一个跟杨振东完全相反的典型,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孩子,她以为这种男孩子应该比较细心,不会犯下跟杨振东同样的毛病。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次交往的时间更短,不到三个月就…… “我们分手吧!” “咦?”跟杨振东同样惊愕的表情,林尚文张着嘴好半天才问得出话来。“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跟上一回丝毫不差的回答,只是语气更无奈。 “但……但……我不明白,”林尚文急得话都结巴起来了。“我们……我们不是一直都处得很好吗,怎会……怎会……” “或许你这么觉得,但我真的没办法和你继续交往下去了。”裴璃歉然道。 林尚文,化学系三年级的高材生,她不能否认,虽然不同典型,但他跟杨振东一样,是个好“男孩”。 但不是个好“男人”。 “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保证一定会改,好吗?” “就是因为你自己都没注意到,我才觉得我们不合适,你懂吗?” “不懂。” 裴璃叹气,“总之,我……”说不下去了,她默默看着林尚文掏出手机来。 “喂……什么事?不可能……怎会……好,我马上过去!”说着,林尚文急忙背起背包,起身。“对不起,我们明天再谈好吗?昨天的实验结果有问题,我必须马上赶过去重做!”不等裴璃回答,他就匆匆离去了。 裴璃耸耸肩,也跟着起身走向校门口。 看来年轻男孩子不太可能满足她的要求,或许,她还是暂时不要交男朋友吧,等毕业入社会之后,她再来找个成熟的男人,相信他们一定不会犯下同样的毛病。 男人,总是比男孩子细心体贴的。 “你来干什么?” “来接你下班啊!”裴璃不由错愕地呆然。 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个性完全的相反,怎么做的事却一模一样,昨天都跟他分手了,今天又来找她,是怎样,她说的话这么不容易了解吗? “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 “请不要这样,裴璃,”林尚文低声下气的央求。“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保证一定会改好吗?” 裴璃真的是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们男孩子都是这样呢?” “不,”林尚文否认。“我跟你前任男友不同,你说了我一定会改!” 裴璃叹气。“不,你们全都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们分手。” “我……”林尚文窒了窒。“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裴璃更深的叹息。“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其它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太在意,就算你玩劈腿那一套我都能容忍,唯独这个你完全没注意到的问题,对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我给了你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全然察觉不到有任何不对,那么,我就会对你死心了,不可能再给你任何机会,也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你懂吗?” “不懂!” 七 这家伙不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吗,脑筋怎会这么迟钝! 裴璃有点啼笑皆非。“因为,我要的是主动的真心,不是被动的虚情,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你应该老早就发现到这件事了,倘若还要经过我的‘提醒’,就表示你并不是那么关心我,就算你做了,我也会觉得你是勉强的,那我宁愿不要!” 终于懂了。 “那,起码给我一个提示好吗?”林尚文恳求。 裴璃摇摇头。“不,如果你是真的在意我,就不需要任何提示。” 林尚文咬咬牙。“至少给我一个最后的机会吧!” “我已经给你了,就在昨天,我跟你提分手的时候,但你……”仍是让她失望了。“所以,没有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不,这不公平,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你就这样说一句分手就要分手,我……”听她语气如此绝然,林尚文不由急了、慌了,实在不了解为何会如此。“我不能接受!” “那你想怎样呢?” 听起来应该是裴璃说的话,但偏偏不是,因为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裴璃与林尚文听得都呆了呆,动作一致的转头看。 依然是在街灯下,背着光线,颀长的人影。 “勉强一个不想再跟你交往的女孩子继续跟你交往下去,她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双方都痛苦,然后呢?” 然后? 然后…… 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林尚文回过头去看着裴璃好一会儿后,方才沮丧地颓下脑袋,默默地转身离去了,他的脚步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裴璃不禁生出几分同情来,可是,她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决定。 无法容忍的事就是无法容忍! “很晚了,怏回家去吧!” “好,谢谢。” 虽然那男人只讲了几句话,可是从他那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话方式,以及那副颀长瘦削的身材,虽然事隔三个月了,裴璃依旧可以确定他就是上回帮了她的那个男人,于是,她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五官。 奇怪的是,那男人这次也没有立刻上车离去,直至她朝捷运站走去,那男人仍是一动也不动,走到一半,她回头瞄了一下,那男人动了,但也只是换了个地方,修长的身躯斜斜的倚在车旁,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终于,捷运站就在前面不远处,过了马路就到了,她又回眸一眼,那男人正好拉开车门,于是她明白了,他是在等待她走到路口人多安全的地方。 因为上回有杨振东送她,这回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在白天,这条马路热闹到不行,因为捷运站就在路口,但一过了晚上九点,两旁的商店逐一打烊,人车就渐渐减少了,过十点之后,车子还有几辆来回,行人就几乎没有半个了,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这条路上,的确不太安全。 成熟男人果然细心又体贴! 本日最后一堂通识课,如果不是会点名,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来上课,就算来了也没有几个在认真听课的,大家都在摸自己的事混时间,有人戴耳机听音乐,有人整理其它科目的笔记,有人玩游戏,也有人在聊天,譬如裴璃和张玉婷。 “真的不交男朋友了?”张玉婷一边动手:玩手机游戏,一边动嘴:聊天。 “在毕业以前,不交了。”裴璃,一边整理上一堂课的笔记,一边回答。 “确定?”不会是今天心血来潮,明天就改变主意了吧? “当然确定,不然我干嘛连周末也要替一个夜间部的学生代班端盘子?”虽然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但语气很肯定。“她说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虽然一个月也有四天排休,偏偏她的男朋友只有周末有空,所以,她的阿娜达在抗议了!” “哇,那你不就只剩下晚班的轮休才有时间休息了?” “反正我又不交男朋友了。” “为什么?” “男孩子太幼稚了,我要成熟的男人。” “原来你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各有好,有人爱啃辣椒,有人喜欢舔盐巴,也有人随时都在吃甜食,每个人爱吃的“菜”都不太一样,如此而已。 “成熟男人比较细心体贴嘛!” 八 “那也不一定,有人天生就很细心体贴了呀!” “也许是,可是不够成熟的男孩子,他们的细心体贴通常都是很肤浅的,构不着心。” 思想不够成熟,行为自然就比较肤浅。 “说得也是。可是……”张玉婷往教室外瞄去一眼。“那些人怎么办?我想,在你还没有决定男朋友之前,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循着张玉婷的视线,裴璃转眼望去,但见教室外“恭候”着七、八个男孩子,那校门口肯定也有十几个在站岗,一想到这,她也开始觉得头有点痛了,该怎么打发掉他们呢? “跟他们说我不想交男朋友了也不行吗?” “行啊,那至少可以打发掉一半了吧!” “只有一半?”太小气了吧! “别太贪心了,小姐,一半已经很多了好吗!”张玉婷咕哝。“另外一半可没有那么容易死心,他们照追不误,你不想交男朋友?没问题,追到你想交男朋友就行啦!” 哇靠,这是哪一招,步步追魂?还是千里缉凶? 裴璃啼笑皆非。“那……”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忽地,定住了,笑容也拉出来了,“简单!”她胸有成竹地道。“就说我已经交到另一个男朋友了!” “谁?” “上班族,他们不可能认识。” “为什么从没见他来找你?” “都说是上班族了,时间不自由嘛,我下课时,他都还在上班啊!” 见裴璃回答得快又流利,毫不犹豫,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张玉婷不觉也笑了。 “说不定行得通喔!” 但事实证明,说谎骗人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没深入研究过是唬不了人的,最起码,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上当的。 裴璃的说词,有人相信,也有人半信半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也不在少数,而那些完全的不给她相信的人就决定要客串一下变态跟踪狂,在整整跟踪了她半个多月之后,终于能够确定她是在马扁人。 根本没见过她和什么上班族在一起,下班族也没有。 于是,这一天,从最后一堂课上完之后,好几个男孩子就紧跟在裴璃后面,锲而不舍地追问,她去吃馄饨面,他们还在跟;她去信息广场上班,他们继续跟,然后,就在信息广场隔壁的咖啡厅等她。 十点后,她一走出信息广场,那几个男孩又涌上来团团包围住她,摆明了不说清楚就不给她走人。 “你根本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就跟你说有,干嘛不相信?” “没去接你下课,起码要来接你下班吧,可是这半个多月来,没见半个人来找过你啊!” 他怎会知道? 不会是…… “你们跟踪我?”裴璃不可思议地说,不晓得该生气还是该大笑才好。 “轮流。”对方居然还得意洋洋的。 是喔,变态的滋味大家都想尝尝就是了! 算了,他们想做变态也是他们的自由,不关她的事。 “他出差可不可以。” 出差? 几个男孩子怔了怔,面面相觑,也不是不可能啦,可是…… “这么巧?”他们一开始跟踪她,那家伙就正好出差?“而且还这么久?” “出国嘛,久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 出国? 再一次,男孩子们面面相对,她说得也没错,既然是出国,自然有可能逗留久一点。 不过,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是她又在马扁人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公事办完不就回来啦!” 果然有问题,哪个女孩子不追男朋友的行踪追得要死要活的,连上厕所撇条都要先跟她们报备,偏她就这么不在意? 嗯嗯,马扁人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十个百分点。 “好,那等他回来,通知我们一下。” 九 “干嘛?你们都是我老爸,我交男朋友还要经过你们的审核吗?” 那倒不必,只不过要证实一下她的话是真是假而已。 “证明你是真的有男朋友了,我们才能够死心啊!”就算是真的……“然后等你们分手之后,我们再继续追你!” “……”她可不可以吐血喷他们? 所以说,她不想和男孩子交往了,真是幼稚又任性到不行! 好,这次她就不“分手”给他们看,直到毕业为止,她都不会再给他们有机会来搁搁缠了! 可是,她又要到哪里去找个成熟男人来给他们看,好让他们死心呢? “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的男朋友回来,麻烦你通……”“知”不见了。 一辆轿车突然驶来停在他们前方路旁,如果是黄色的,他们会认为是出租车要来招揽客人,摆摆手就可以请它滚蛋了,但轿车是银灰色的普通轿车,难不成是认识他们其中之一的人? 是谁? 几个男孩子,还有裴璃,好几双眼疑惑地目注轿车副驾驶座的车门自行打开,然后,一个十分沙哑,裴璃一听就马上听出是谁的声音传了出来,仍旧是不疾不徐的说话速度。 “我回来了,裴璃,上车吧,我们先去吃消夜,再送你回家。” 消夜? 回家? 他在说什么呀? “你……” “没通知你我要回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不高兴吗?” 通知? 回来? 裴璃怔了几秒后,脑际灵光一闪,蓦然顿悟,那个男人,他又来帮她了! 她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她的窘况的,但是,她直觉上可以确定他是来帮她的,第三次了! 于是,毫不迟疑地,她坐上了车,然后听他对车外那几个男孩子说了几句话。 “我就是裴璃的男朋友,还有,我……”温和,但十分坚定,“不会和她分手的。” 比起毛头小伙子那种轻浮的说话调调儿,他的语气沉稳得让人觉得是无法置疑的。“所以,如果你们能帮个忙,不要再骚扰她的话,我会很感激你们的!” 几个男孩子全都傻乎乎的呆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轿车疾驶而去,连一丝尘烟都没留给他们污染一下肺部,因为两个钟头前才刚下过雨。 什么状况? 车子平稳地往前行驶,车内也始终保持着安静的状态,好一会儿后,开车的男人才轻轻开口。 “对不起,我是……” 话还没说完,脸一直朝向车窗那边的裴璃突然喷出大笑声。 “天哪,天哪,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她一直很努力的把笑意硬憋在肚子里翻滚,可是他一出声,她就破功了,再也忍不住了。“超可笑的!” 男人讶异地瞟她一眼。“你……” 裴璃抱着肚子笑得眼泪洒两边。“真……真同情他们,他们一……一定搞不懂怎会……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男人眸中掠过一抹笑意,然后,静静的不再出声,任由她去笑到呛喉。 好半天后,裴璃终于笑够了,又喘了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擦着眼泪正打算仔细看清楚那男人的模样,先满足一下好奇心再说,却发现车子业已停在一家专卖清粥小菜的餐厅前。 “咦?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 “我说要请你吃消夜的,”说着,男人下车转到她这边来,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还是背着街灯,总是让人瞧不清他的长相。“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这么跩? 他是不是忘了他说过的话可不止那一句喔? “是吗?”双腿故意慢条斯理地放到车外,裴璃勾起嘴角,悄悄撩起恶作剧的顽皮笑容。“那,你也说过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只是想跟他小小开个玩笑而已。 毕竟,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没看清楚过他长什么模样,怎么可能跟他交往呢! 岂料…… 十 “是,我说过,所以……”男人慢条斯理地道。“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咦? 裴璃先是傻了好片刻,骤而失声惊叫,“耶?”还反射性地猛然站起来,忘了自己还坐在车里头,结果叩一声……“痛痛痛,好痛!好痛!”两手拚命揉脑袋。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拖着疲惫的步伐,唐书槐踏入电梯,按下公司的楼层按键后即倦乏地靠在电梯墙上,阖上眼,默默地等待电梯抵达。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正是一般人家准备用晚餐的时刻,他却在这种时候才到公司来“上班”,不是他偷懒跷班,也不是摆公司老板的架子耍派头,而是他只有现在才有空到公司来工作。 当一声,电梯门开了,他睁眼跨出电梯,没走几步,电梯门便关上了,但他并没有开灯,不是省电,而是他早已习惯走在黑漆漆的公司里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年来,他几乎都是在这种时间来“上班”的。 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后,他才开灯,缓缓走到办公桌后,放下公文包,在高背椅上落坐,往后靠向椅背,再次阖上酸涩的眼,并没有立刻开工。 他累了! 真的很累很累,肉体上虽然不怎么累,但精神上却好累好累,累得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能够支撑多久? 十分钟后,他才叹了口气,振起精神,开始工作。 其实他的工作并不多,大部分的工作都由副总经理曹正廷毫无怨言地一肩扛下了,他的工作几乎只是签名,以及做一些比较重大的决策而已。 对此,他真的对曹正廷感到由衷的感激与抱歉。 曹正廷,他的大学学长,是一个爽朗热情的人,大学四年里,曹正廷一直非常的照顾他,只因为在大一上期中考时,他毫不迟疑地丢下考试,用最快的速度把一位在校门口昏倒的老太太送去就医,才得以及时救回那位老太太的命。 那位老太太恰好是卖豆浆早点,辛辛苦苦独力把曹正廷抚养长大的阿嬷。 即使因为这件突发状况而耽误了他的考试,起码他还能重修,而生命,是无法重来一次的。 所以,他认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应该做,也做得到的事而已。 但曹正廷一直把这份恩情牢记在心,因此特别的关怀他,就连他入伍当兵时,曹正廷也自告奋勇地帮他照顾他的女朋友田若雯,直到他退伍后…… “对不起,若雯她……怀孕了。” “怀孕?” 谁的? 眼看曹正廷满脸的羞惭与愧疚,他立刻明白了,不过,他也只是感到有点意外而已,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虽然他跟田若雯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交往了,不过他一直觉得两人之间缺少了一种深刻的感受,细水长流并没有流出长江或淡水河来,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比较内敛含蓄的人,淡淡的相处爆不出激烈的火花来。 交往六年,他们甚至没亲过嘴。 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真诚的祝福他们,认为田若雯跟曹正廷在一起应该比跟他在一起好。 “既然有了孩子,就尽快结婚吧,不然对若雯的爸妈不好交代。” “对不起,书槐,我……” “不,不要说对不起,学长,我祝福你们,诚心诚意的!” 然而,他愈是如此心胸宽大,曹正廷就更觉得对不起他了。 前一份大恩尚未报偿,又欠下了另一份情,特别是,当时曹正廷的阿嬷坚决反对孙子“强占”救命恩人的女友,还是唐书槐费尽了唇舌,好说歹说才使曹正廷的阿嬷点头同意让曹正廷和田若雯结婚的。 因此,当他找上曹正廷帮忙时,曹正廷二话不说就辞了原来的工作到他的公司里来,毅然承担起原该由他负责的工作,甚至在短短的两年之内,使公司业绩增长了两、三倍不止,两家工厂也增加为五家工厂。 那一年,由于感激…… “书槐,这是什么?” “年终奖金啊!” “年终奖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疯了!” “学长,这两年来,真是辛苦你了,”他感激又歉疚地道。“我真的好感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报答。” “报答?你你你……”曹正廷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一来,曹正廷愈加觉得亏欠学弟更多了,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份愧疚与恩情才好,只好更努力工作,并加倍关怀学弟…… 十一 寂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响。 唐书槐右手抓话筒,左手看表,果然,九点半了,真准时。“喂?” “可恶,书槐,你果然还在公司里,够了,可以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你早晚会倒下来的!” 他无声苦笑。“是是是,我整理一下就回家,可以了吧?” 可是对方还不肯放过他。“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对不对?阿嬷炖了一锅你最爱吃的清炖牛肉,快过来解决掉!” “可是……” “没有借口,你想让我被阿嬷碎碎念到死是不是?” 唐书槐啼笑皆非。“好好好,我过去,我过去!” “这还差不多,快点,十点半没到,我就去抓人!”放下电话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处理一半的工作解决掉,剩下的,只好再交还给曹正廷去处理了。 十点前五分,他离开办公大楼,进入自己的轿车内,又一次疲累的阖上了眼。 虽然在大楼地下室停车场有他专用的停车位,但现在是下班后的时间,路旁没几辆车子,停在路旁反而比较方便。 就在他几乎就要睡着了时,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使他猝然惊醒过来,循声望去,原来是大楼对面信息广场的夜班员工下班了,而且似乎有什么事使他们显得格外兴奋。 “上个月业绩超过加30%,副店长说要请客!” “真的?那我们要到哪里?” “这种时间,当然是去跳舞啰!” “是喔,那我们又可以表演了!” 不到一分钟,唐书槐不自觉地撩起嘴角抹出一弯淡淡的笑纹。 那几个男孩、女孩竟然当街飙起舞来了,一个比一个活跃,一个比一个劲爆,好像在比赛似的。 年轻真好! 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她的舞姿最炫,她的笑容最灿烂,她那自然不做作的笑声会使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最令人发噱的是,当舞动在她身旁的人不小心把她撞倒,害她一跤跌坐到地上去时,她既不生气,也不尴尬,还顺势抱膝,彷佛在表演特技似的用小屁屁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再起身对着众人高高翘起迷人的小屁屁,耍宝似的扭来扭去。 众人爆笑并拍手喝辨,她也笑得更得意了。 一会儿后,当那群年轻人跟着随后出来的副店长离去,唐书槐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他不晓得有多少年没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于是,他发动引擎,迥转方向盘将车子驶离路旁,决定到学长那里好好大吃一顿后就回家去泡个澡,再埋头呼呼大睡一晚。 明天,应该会是精力充沛的一天。 早上八点半,唐书槐准时出门,不过不是到自己的公司去,而是到大哥的公司里,因为,上个星期大哥唐允先就打电话来“预约”了…… “老三,这个月我要到欧洲去登山,你得帮我去公司看看。” “但大哥,你已经两个月没到公司去了,而我也只是代理……” “你是我弟弟。” “可是,大哥,我也有我自己的公司,不能一直……” “这是你欠我的!” “……” 在唐爸爸的遗嘱里,唐爸爸名下的三家公司是以最公平的方式,按照三兄弟的兴趣,分别由三兄弟各自继承的,但几年下来,唐允先对自己的公司几乎是放任不管的,因为他忙着做运动。 不,不是床上运动,是真正的运动。 唐允先喜欢运动,小至游泳打球,大至爬山攀岩,他是那种一天不运动就会死的人,所以唐爸爸才会把运动器材公司分给他。 问题是,唐允先只想做身体运动,不想做头脑运动去管理公司赚钱来养自己、养老婆、养孩子,还有养他那些所费不赀的运动,于是干脆把公司丢给对公司十分有“兴趣”的大舅子去兴趣一下,自己悠哉悠哉的到处去爬山、去攀岩,去享受他的运动世界。 但唐妈妈不喜欢大媳妇,更不信任大媳妇的哥哥,于是“命令”唐允先不许再把公司整个丢给大舅子,要丢也只能丢给唐书槐,免得大媳妇的哥哥在暗中搞鬼。 妈妈的命令,他能不听吗? 十二 所以,每当唐允先又要出门去“运动”,一通电话来,他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午休时间到,唐书槐处理好大哥的公司里最后一件工作,正打算出去用过午餐后,再到自己的公司去看看,然而心下却有几分忐忑,果然,他才拎起公文包走到办公室门口,都还没来得及把手放到门把上,手机便响了。 “喂……好好,我马上过去。”收起手机,他叹了口气,又不能吃午餐了。 半个多钟头后,他回到大直,他离开了好几年的家,大哥、大嫂住在这里,还有…… “你终于来了。” “妈……” “别摆那种脸色给我看,这是你欠我们的!” “……” 无奈地尾随在冷眼冷脸的唐妈妈身后进入客厅,唐书槐差点呻吟出来。因为客厅里不止大嫂在,连大姊唐心兰也在,而且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知道洒了多久的咸水瀑布。 一见到他,两个女人就一左一右夹杀上来了。 “老三,你大哥又跑到欧洲去了……” “老三,这次我可以确定了,你姊夫在外面有女人……” 唐书槐没吭声,也用不着他吭。 “好了,好了,两个人一起说,谁听得懂!”唐妈妈替他吭声了。“一个一个轮流来,心兰,你先!”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女儿比较重要。 于是,默默地,唐书槐开始倾听唐心兰的哭诉。 “你姊夫说是到美国出差,可是我打他的手机,接听的却是一个女人,三更半夜的,那一定是……” “大姊,美国的时间和台湾不同,你是三更半夜打去,但美国是白天啊!” 唐心兰窒了一下。“可……可是我打的是他的手机,为什么是女人帮他听?”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大姊你应该先问问姊夫,不要一下子就定他的罪。” “好,你帮我问。” “大姊你为什么不自己问?” “你姊夫不喜欢我怀疑他。” 何止怀疑,根本就是彻底的不信任! “大姊,”唐书槐深深叹气。“这些年来,每次你怀疑姊夫有外遇,就叫我去问他,而我问到的回答也总是没有,你甚至还要我跟踪姊夫,结果也从来没有你所想象的那种事发生过,现在你又……” “我不管,这是你欠我的!” “……好吧,我帮你问。”唐书槐无奈地道,再转向大嫂。“大嫂你是……” “你大哥又跑到欧洲去了!”唐大嫂的态度与哭哭啼啼的唐心兰恰好相反,恶形恶状的十分愤怒。“他说只要我有孩子,就会乖乖待在家里陪我和孩子,好,我生了女儿,他却又说他要的是儿子,可是他这样老是不在家,儿子要从哪里来?” “那么大嫂你要我如何?” “你不要管他的公司了,这样他就得乖乖的待在台湾管理自己的公司。” 他也希望能这样,可是…… 不抱任何希望的目光投向唐妈妈,“妈,你同意吗?”唐书槐轻声问。 “当然不行!”唐妈妈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妈,你不公平!”唐大嫂大声抗议。“那我怎么办?” “你不够魅力把老公留在身边,那只能怪你自己。” “妈,你太过分了!” 才几句话,婆媳俩又开始大吵起来了,如同往常一样,唐心兰见势不对,为免遭受池鱼之殃,赶紧偷偷跷头。 眼角瞥见大姊一溜烟逃之夭夭,唐书槐也好想跟在她后面落跑,但他却不能这么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天与地会一起崩塌到他身上来,可是他也不能帮任何一边,天与地照样会一起夹杀过来,只好狼狈地杵在两个女人之间摇头叹气。 婆媳之间的战争是永远平息不了的。 一个钟头后,唐书槐终于得以从两个女人的战争之中脱身,但也才刚灰头土脸地离开那个总是炮声隆隆的家,坐上车子,另一通电话又来了。 “三哥,帮个忙吧!” 十三 “又要叫我帮你打发女人了?”唐书槐扶着额头,觉得头开始痛了。 “顶多三十万就行了啦!”对方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不是自己出钱就好了。 “志昂,你……”基本上,唐家老四唐志昂跟唐允先差不多,一个是一天没有运动就会死的人,一个是一天没有女人就会死的人,继承了广告模特儿公司,正合唐志昂所好,美女“用”不完。 好,那也没关系,他爱玩女人,那也是他家的事,但起码“用”完之后,自己的“垃圾”也要自己打包好去追垃圾车吧? 可是他偏不,老是扔给唐书槐去替他“丢垃圾”,因为那总是得花上不少钱。 幸好,他只是爱玩女人,不会假戏真作,不然守在家里替他生儿育女的老婆就太可怜了。 “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喔,三哥!” “……这次又是谁?” 下午四点多,花了五十万,终于打发掉唐志昂第n个女人,转个身,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三哥,我是振云,小茹说她不舒服,麻烦你送她到医院好吗?” “可是我很忙,你不能抽个空……” “我在开会。” “……好吧!” 萧心茹是唐爸爸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住院。 那也无妨,她的丈夫程振云就爱她的纤细飘逸,我见犹怜,婚后一年里,他就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把老婆捧在心口上呵护。 然而,当程振云发现老婆的病至少有一半是心理因素所造成的,只因为他要上班,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他就开始不耐烦了,之后,每当萧心茹又打电话哭诉说她不舒服,要他赶快回家送她去医院时,他就会推给唐书槐去想办法。 虽然不同母亲,但毕竟也是他爸爸的女儿,他的妹妹,他能不管吗? 接着,往医院途中,病恹恹的萧心茹用那种“我快死了,请你帮我完成最后一项心愿好吗?”的模样,又提出了要求。 “三哥,我妈妈又挨打了,你可以帮我去看看她吗?” 唐爸爸去世后不久,萧心茹的妈妈就跟了别的男人,可是她的眼光不好,老是跟错男人,不是挨打就是被骗财,然后她就会来找萧心茹哭诉,而萧心茹也很自然的把问题丢给唐书槐。 唐书槐也知道萧心茹的本意是希望他能代替她照顾她妈妈,她妈妈就不需要再去找男人养了,但他更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唐妈妈和他的哥哥、姊姊、弟弟四人会连手把他活埋到唐爸爸的坟墓旁,所以他不敢。 “萧姨不应该再跟着那个男人了。” “那谁要养她?” “……” 晚上七点多,唐书槐终于来到自己的公司,又是一身疲惫地拖着脚步,摸黑进入办公室里,开灯,落坐,倦怠的阖上眼休息。 真的好累! 但十分钟后,他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来开始办公,也一如以往般,九点半时,电话响了。 “喂?” “该休息了,阿嬷叫你到我家来吃饭,等你喔!” “但……” 他才回了一个字而已,对方就很干脆的挂断电话了,他不由哭笑不得,摇摇头叹口气,尽快处理好最后一件公事后,又拖着疲乏的身子离开公司。 坐入车里,刚发动引擎,不经意瞥见信息广场的员工下班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往捷运站那头走去,虽然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但由于印象相当深刻,他仍下意识凝目寻找那个笑容格外灿烂的女孩子,却不见她的踪影。 正感怅然之际,又一个女孩子独自从信息广场内出来了。 但见她一出来就贼兮兮的左看看,右瞧瞧,没人,旋即愉快的笑开来,然后拉开嗓门开始一边唱一边跳,自得其乐地朝捷运站那方向舞去。 她唱的是英文歌,说实话,他对现代歌曲一点概念也没有,但她的歌喉清新有力,也不会荒腔走板,加上她的舞姿总是那么炫、那么劲爆,欣赏她的歌舞真的是一种享受,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振奋起来。 于是,他静静地开着车子尾随在她身后,直到十字路口,才见她舞动一半的手脚骤然僵住,三秒后,拉开尴尬的嘴,对一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欧巴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再若无其事的收回挥舞在两旁的手和半跪在地上的腿,然后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一板一眼的前后摆动两手,还踏正步,像排路队的一年级小学生似的走到对面的捷运站。 他不禁失声笑出来。 十四 好有趣的女孩子,不但活泼大方,又十分俏皮幽默,应该是个很会带动气氛的开心果。 就从这日开始,每天晚上,下意识地,除非有意外状况发生,否则他都会在十点以前结束工作并到车上等候,因为她总是等其它员工离开之后才会出来,然后一个人又唱又跳的到捷运站搭车,而他就悄悄地开车跟随在她身后,直到她进入捷运站。 一个月过去,他养成了习惯,只要一天没见到她,似乎就失去了撑过第二天的动力…… 又一个月过去,他爱上了偷偷看着她的那种愉悦…… 再一个月过去,偷偷看着她的愉悦不知不觉转变成一种莫名的情愫…… “咦?” 三个多月来,头一次见到有男孩子来接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下班,而且从他们的互动上来看,很明显的他们是一对,刹那间,他心头涌现一股闷闷的刺痛,下一刻,他明白了。 他喜欢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了。 真是荒唐,他早已脱离那种年少轻狂的日子不知有多久了,而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她? 更可笑的是,对方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呢! 唐书槐苦笑着发动引擎开车离去,并告诉自己,他必须立刻切断这份感情,不能再沉溺下去了。 然而,要撇开这份感情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翌日晚,他还是等在车上,身不由主地渴望再次见到她的身影,然后,她出现了,身边没有任何人,如同往常一样又唱又跳的舞向捷运站,于是,他也一如以往般悄悄地尾随在她后面,直到捷运站。 一个月后,他护现她的男朋友只是偶尔才来接她一次,每当那种时候,他就会静静的离开,其它时候,他依然悄哨地跟着她,偷偷地看着她。 很变态的行为,他知道,但,他情不自禁…… 六月初,酷暑的序幕已拉开,夜晚开始一天比一天闷热,如同过往每一年的春夏交接之际时一样,但这一夜对唐书槐却是很特别的。 “不必,我们分手了,没这必要!”才三个多月,他们就要分手了? 满怀诧异,他继续倾听着,片刻后…… “可以,告诉我理由。” “就跟你说……” 够了,那男孩子真没风度! 他忍不住下车上前,走到离他们不远的街灯下,虽然心里有气,但仍保持最温和的语气,毕竟,对他们而言,他是陌生人。 “有风度的男人,应该尊重女孩子的意愿。” “你是谁?”男孩子愤怒地问。 “路人。”唐书槐往前一步,双目盯住那个高大的男孩子拽住她的手。“你再不放手,她的手臂就会瘀青了。” “呃?”高大的男孩慌忙转头看,赶紧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还好啦!”她揉着臂膀。“只是请你明白,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可是交往,我真的没办法了。” “但我只要一个理由……” “如果你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唐书槐又忍不住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太疏忽她了?” 高大的男孩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瞥向她,再低头深思片刻。 “或许,我是真的疏忽她了。可是……”他喃喃道。“裴璃,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这次一定会……” 原来她叫裴璃。 唐书槐暗暗记下了,如果他们分手了,或许,他可以…… “不,以你的个性,我想你是不太可能想出为什么我会要求分手的原因的,所以,就这样分手吧,起码现在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不能交往,也可以做朋友。” “那么,最后一次,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好啊!”裴璃很爽快的答应了,临行之前,她回过头来,笑出一脸感激的灿烂。“谢谢你。” 好美! 十五 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见到她,方才发现她不但笑容璀璨得好像会发光,还有一副耀眼迷人的五官,身材也十分,呃,养眼。 “不客气。”唐书槐喃喃道。“晚了,快回去吧!” 话落,他就赶紧转身走开,迅速上车离去,车行还有点歪斜,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老天,这个女孩子,裴璃,他早晚会栽在她手里的…… 不,他已经栽在她手里了! 手里抓着几份文件,曹正廷径自开门进入总经理的办公室,嘴打开,尚未出声便怔住,向来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的总经理大人,竟然望着玻璃帷幕外的蓝天白云在发呆。 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吗? 不,没有人睁着眼睛睡觉的! “书槐……书槐……书槐……”人没睡着,但神志梦游去了吗? 曹正廷翻了一下眼,砰一下猛然在桌上拍了一响。“书槐!” 发呆的总经理大人立刻被吓得整个人从办公椅上跳起来,“什……什么事?什么事?”慌慌张张左右张望,不晓得哪里失火了? 曹正廷看得啼笑皆非。“你在发呆。” 发呆的总经理大人怔了怔,双颊微微赧了一下。“是……是吗?” “是!”曹正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如果那不叫发呆,总不会是睁着眼睛在睡觉吧?”虽然这时候正是睡午觉的时间,倘若总经理大人是真的在睡觉休息,他反而会很高兴,可是,那明明不是睡觉吧? “我只是有点……”发呆的总经理大人连忙坐回椅子上,低头装作忙着办公,那模样,谁来看都会说好假。“呃,心不在焉。”非常的不在焉。 “为什么?”曹正廷好奇地问。 唐书槐没出声,还是很假的埋头忙着办公。 他愈不想说,曹正廷就更好奇了。“难得一次上午到你大哥的公司办完公事后就没人烦你了,你不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跑到这里来发什么呆?” “那怎么可以!”唐书槐猛然抬头。“我已经把大部分的公事都丢给你……” “兄弟,”曹正廷沉声打断他的话。“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是把你当亲兄弟看的,公事你处理我处理还不都一样,反正解决了就好……” “学长……” “别说,再说我生气了!”曹正廷把文件放到唐书槐面前。“好了,这些签完了就回家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不,我还不能回去!”唐书槐脱口道。 不能? 曹正廷狐疑地注视着唐书槐,注意到他偏白的肌肤又微微赧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是说……”唐书槐又垂下脑袋去“办公”了。“如果你一定要我休息,我可以在这里的套房里睡觉,不一定要回去,等我睡饱了,还可以办一点公事。呃,记得,九点半一定要提醒我下班喔!” 这么乖?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曹正廷原想继续追问下去,但眼珠子一转,决定还是回家去问老婆比较有可能得到答案。 “好,那你去睡吧,晚上九点半,我会提醒你下班的。” “还有,以后晚上不必叫我到你家去吃饭了,我发誓我一定会自己去吃的。” 曹正廷张嘴,又阖上,点头。“好。”问老婆!问老婆! 唐书槐把文件再交回给曹正廷。“签好了。” 曹正廷接过手,“快去睡吧!”语毕,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轻轻阖上的办公室门,唐书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看桌上待办的文件,苦笑了一下。 就算他继续坐在这里也没用,他依旧会“发呆”,还是听话,去睡一下吧! 但是躺在套房里的床上,双臂枕在脑下,两眼直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他还是在“发呆”。 昨夜,他原还兴奋莫名的想说如果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就可以去追她了,可是,回到家里,当他洗完澡后在刷牙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怀雄心壮志就像破洞的气球一样漏光光了。 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而裴璃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他这只老牛凭什么去咬人家嫩草? 而人家那枝嫩草,又怎会看上他这只老牛? 他深深叹了口气,心情变得非常沮丧,看来他只能继续做他的变态男,偷偷的跟着她、看着她…… 与前男友分手不过半个月,她又有另一位新的男朋友了,可是,这次的男孩子虽然斯斯文文的与前一位的形象截然不同,但两人都同样的很少来接她。 然后,不到三个月…… “我们分手了,你……” 十六 “请不要这样,裴璃,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保证一定会改好吗?” 又分手了,这么快? 唐书槐诧异地看着那对男女朋友在信息广场前起了小小的争执,不觉拉长耳朵更仔细地聆听着。 “我已经给过你了,就在昨天,我跟你提分手的时候,但你……” “不,这不公平,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你就这样说一句分手就要分手,我不能接受!” 他在耍赖皮吗? 再一次,唐书槐忍耐不下去了,迅速下车走向他们。“那你想怎样呢?”一样是在街灯下,他止住脚步。“勉强一个不想继续跟你交往的女孩子继续跟你交往,她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双方都痛苦,然后呢?” 闻言,那个斯文男孩子张着嘴,说不出话了,回过头去看着裴璃好一会儿后,方才沮丧地颓下脑袋,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于是,唐书槐转向她,贪恋的眸子注定在她脸上。 “很晚了,快回家去吧!”虽然心内不舍,却不能不这么说。 “好,谢谢。” 一样那么灿烂辉煌的笑容,看得他一时呆住了,旋即用力甩了甩头。 不,他真的不能再继续沉溺下去了,他应该要立刻走开,从此再也不要来等她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立刻走开,因为这条马路一过晚上九点,人车就很少了,孤身女孩子走在这条路上是相当不安全的,他必须看着她安安全全地到达十字路口才能够安心。 于是,他斜倚在车旁,默默注视着她到达十字路口后,才放心的上车离去。 一路驶回家的路途上,他始终若有所思地瞪着前方道路,直到家门前,他才又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第n万次,他提醒自己应该要收心,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可是…… 他已经收不回自己的心了! 下午五点,正是一般公司行号下班时间,辛苦了一整天的上班族迫不及待地从办公大楼内涌出来,唯有一个人,匆匆穿过人群进入大楼、进入电梯,再匆匆走出电梯,进入自己的办公室,连秘书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回应。 林秘书狐疑地考虑了一下,还是打内线通知副总经理,老总来“上班”了,而且神色不太对。 曹正廷急忙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又自行开门进总经理的办公室。 “书槐,你……咦?”话刚起头便被一阵奇怪的咻咻声打断,他慌忙冲上前帮唐书槐弄好气喘吸入剂,“好了,来,吸!”之后,他扶着唐书槐坐到沙发上,再进套房里拿了条毯子为唐书槐盖上,然后忧心地打量唐书槐更显白蜇的脸色。“好点了吗?需要再吸一次吗?” 唐书槐双眸紧闭,待呼吸逐渐顺畅并平稳下来后,他才睁眼摇了摇头。 “好,那么……”曹正廷这才把吸入剂收好,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告诉我,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浑蛋让你这么烦恼的?”他知道唐书槐一出生就有严重的气喘病,但当过兵之后就很少发作了,除了在冬季寒流来袭,以及季节变换之际,因为温差大比较容易引起咳嗽之外,也只有在压力过重,精神上难以承受的情况下才会引发哮喘的症状,而公司里有他在,唐书槐根本不用担心,所以,原因一定在他的家人。 唐书槐一脸无奈,深深叹了口气。“我大哥私自抽走公司二分之一的流动资金去筹组登山队,还特别交代财务经理,在他出国之前绝对不能让我知道,今天,他出国了,财务经理才告诉我,这么一来,他的公司肯定会周转不灵的!” 那个运动白痴! 曹正廷暗暗咒骂,但仍极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没关系,我们一起想……” “还有志昂,这回的女孩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甩掉了,他真是乱来,”唐书槐苦恼地阖上眼。“人家未成年,他也敢碰,而且……” 如果唐志昂就在眼前,他一定会立刻掐爆那个花花公子! 曹正廷深吸一口气。“而且什么?” 唐书槐睁眼,苦笑。“对方怀孕了。” 呼吸至少窒息了三秒钟,曹正廷才恢复过来。“金钱打发不掉吗?” 唐书槐摇摇头。 “那她要什么?” “她要志昂娶她。” “她不知道花花公子已经结婚了吗?” “她说二奶也行。” “……”无言。 现在的女孩子真的是…… 十七 曹正廷再次深吸一口……不,三口气,再毅然道:“好,我们一件一件处理,首先,你大哥的问题,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唐书槐苦笑。“只能从我这边……” “不行!”曹正廷斩钉截铁地断然否决。“这么一来,你大哥会更加肆无忌惮的,下一次他可能就会把流动资金全部抽光了,再下一次,搞不好他就拿公司去抵押借贷也说不定,到最后,连你的公司也会被拖垮的!” 唐书槐轻叹。“我也有考虑到这一点,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曹正廷略一思索。“你大哥有不动产之类的吗?” “有,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了几处房地产。” “你大哥的房地产在谁手上?” “大哥懒得管那种东西,本来要交给大嫂,但妈不允许!因为她讨厌大嫂,大哥就干脆把那些房地产转为公司资产,由公司去管理。” “那就卖房地产筹钱!”曹正廷果断地决定。 “这我也想过了,可是……”唐书槐为难地道。“我妈妈……” “既然你妈妈坚持要由你来替你大哥管理公司,这个问题又是你大哥造成的,那么,卖掉你大哥的房产来填补又有什么不对?”曹正廷说得理直气壮。“换了是咱们的公司出这种问题,还不是会采用同样的方式来处理。” 唐书槐迟疑一下,终于点了头。“好吧,我想那应该够了。” 曹正廷笑了,拍拍唐书槐的肩,“好,一个问题解决了,至于另一个……”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下。 “我想,还是先找人去查查看那个女孩子的底细吧!要知道,想做模特儿的女孩子多半不单纯,就算女孩子本身很单纯,那就是她的父母家人不单纯,总之,只要他们有不单纯的企图,就不难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就拜托你了。”唐书槐感激地道。 “放心吧,交给我就没问题了,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曹正廷又拍拍唐书槐的肩。“我只拜托你一件事,以后有问题直接找我商量,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发愁。” “不,”唐书槐很不以为然地直摇头。“公司里的事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在处理的,我怎能再……” “那我欠你的又该怎么说?”曹正廷反问。 唐书槐皱眉,很不以为然。“学长,我已经一再说过了,嫂子跟你才是合适的一对,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好,不说你嫂子的事,那说……”曹正廷顿了顿。“我阿嬷的事。” 唐书槐呆了呆,立刻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 曹正廷嘿嘿嘿,得意的笑开来。“那么,以后会把所有烦恼都告诉我了?” 唐书槐哭笑不得。“是是是,如果你这么喜欢伤脑筋的话,我会统统告诉你,行了吧?” “行!”曹正廷满意地起身,“那你睡一下吧,我会等你睡醒,再一起回我家去吃饭。告诉你,阿嬷要是知道你气喘又发作了,一定会去买中药来炖给你喝,你最好给我喝完,不然阿嬷又要念到我臭头了!”很夸张的叹了口气。“真是奇怪,明明是你不乖,为什么要念我呢?” “那就不要告诉你阿嬷嘛!”唐书槐咕哝。 “我从来不骗她!”话落,曹正廷出去了。 唐书槐也顺势在沙发上躺下,虽然他并不想睡着让曹正廷等他,再被曹正廷抓去他家吃饭,这么一来,今天晚上他就见不着裴璃了。 可是,他真的累了! 在大哥的公司里绞尽脑汁思索要如何填补大哥造成的资金空洞,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弟弟又扔给他另一个更令人伤脑筋的大“垃圾”,三天两头这样烦恼,有再多的精力也不够浪费。 好吧,既然学长那么喜欢玩动动脑的游戏,以后他就把所有问题都丢给学长去头痛,他乐得轻松。 不过,有一件烦恼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下班后,唐书槐都被曹正廷硬抓去他家吃饭进补,因为曹正廷的阿嬷下了“懿旨”,曹正廷不敢不从。 他也不敢。 直到这天,他终于得回“自由”了,静静地,他等候在车上,心头竟有一种奇异的兴奋和紧张,兴奋的是,又可以见到一个星期没见到的她了;紧张的是,她不会恰好在这个星期里辞职不干了吧? 幸好,在十点多时,期待中的人儿终于出现了,不过…… “不交男朋友了,为什么?” 十八 “大学男生不够细心,我说要分手,他们竟然连我为什么要分手都不知道!” 他有点惊讶,默默看着她近一年来,除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以及男朋友来找她之外,头一回见到她和其它人一起离开,倘若他没记错的话,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信息广场的副店长。 “哈哈哈,我了解,大男孩自我心理都很重,很少去为别人着想的。” “所以啦,毕业之前我都不交男朋友了,等我毕业后再来挑个成熟的男人,我相信成熟男人不会连我说要分手,他们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那也不一定,成熟男人有时候也是很粗心的。” “所以要挑,再交往看看啊,不止要看对方是不是够细心还要看彼此合不合得来,感觉对不对,适不适合!” “那你现在也可以挑个成熟男人来交往看看嘛!” “算了吧,成熟男人才不会有兴趣跟我们这种大学小女生交往呢,他们会觉得我们很幼稚,交往起来会有‘代沟’。” “说得也是。” 听到这里,唐书槐不禁涌起一股喜悦又振奋的心情,原来她想要找个成熟的男人交往吗? 那么,对她那枝嫩草而言,他这只老牛会不会已经煮太“老”了呢? 半个月了,唐书槐一直都想不出该如何向她提出交往的请求,虽然他“认识”她将近一年了,但对她而言,他还算是个陌生人,如果就这样莽莽撞撞的跑去跟她开口说要请她喝咖啡,她大概会叫警察来请他去派出所喝茶吧! 所以,他只好傻傻的等待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总之,慢慢等就是了,反正她说了,在毕业之前都不会再交男朋友,在那之前,总会有一、两次机会吧? 结果,机会比他预期中更快出现,就在十天后…… “你根本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就跟你说有,干嘛不相信?”她果然骗他们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出差可不可以。” “这么巧?而且还这么久?” 他们不相信吗? “好,那等他回来,通知我们一下。” “干嘛?你们都是我老爸,我交男朋友还要经过你们的审核吗?” “证明你是真的有男朋友了,我们才能够死心啊!然后等你们分手之后,我们再继续追你!” 果然不相信,那么,或许这就是他的机会了! 不再迟疑,他立刻发动引擎,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朝被大男生们团团包围住的女孩驶去。 “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的男朋友回来,麻烦你通……” 轿车平稳地停驻在路旁,无视一群人疑惑的视线,他先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再用最镇定的语气出声说话。 “我回来了,裴璃,上车吧,我们先去吃消夜,再送你回家。” “你……” “没通知你我要回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不高兴吗?” 他有点紧张,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两句话,不知道她是否能听出是他,并意会到他是要帮她的? 突然,她动作很快地上了车,并关上车门。 于是,他安心地再对那几个大男生“撂”下几句话,“我就是裴璃的男朋友,还有,我……”他偷瞥身旁的她一眼,“不会和她分手的。”幸好,她没有任何负面的激烈反应。“所以,如果你们能帮个忙,不要再骚扰她的话,我会很感激你们的!”语毕,马上踩下油门驶离。 绑架成功,闪人! 车子平稳地往前行驶,唐书槐的心却一点也不平稳,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她都只是望着车窗外,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是在生气呢? 还是在怀疑他? 十九 也许,他应该要解释一下比较好,比起他来,她跟那些大男生们还比较熟呢,凭什么要她相信他? “呃,对不起,我是……”但他根本没机会解释什么,才刚说完对不起,话就被一阵十分夸张的爆笑声切断了。 “天哪,天哪,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超可笑的!” 唐书槐诧异地看她一眼,却见她抱着肚子笑得狂飙泪,那张脸早已涨得通红,可见她已笑了有好一会儿了,只是没笑出声来而已。 “你……” “真……真同情他们,他们一……一定搞不懂怎会……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原来她是在偷笑! 他放心地暗忖,然后,他决定任由她去笑,他好乘机“偷偷”的把车子开到一家专供消夜的餐厅,待车停好后,他才转过身去欣赏她的笑姿,真的很夸张,但也很自然,很有趣。 好半晌后,她的笑声好不容易终于慢慢歇止了。 “咦?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 “我说要请你吃消夜的,”他语气轻柔地说,旋即下车转到她那边为她打开车门。“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是吗?那,你也说过你就是我的男朋友……”见她眼珠子一阵乱转后,便漾出一脸顽皮的笑,唐书槐猜想得出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但,这正是机会不是吗? “是,我说过,所以……”他紧张的吸了口气。“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耶?” “痛痛痛痛……” 裴璃两手拚命揉脑袋,唐书槐想帮她看看,但她一直在胡乱转圈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担忧地不断问。 “没事吧?没事吧?” 忽地,她定住了,手还揉在脑袋瓜子上,头也没抬。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唐书槐怔了一下。“不是啊!” 不是? 少在那里耍呆了,她连他长什么样子的都没看清楚过,怎么可能…… 毫无预警的,她猛然捉住他,粗鲁地将他转了个身,让他面对街灯,然后凝目一看……呆了呆。 哇靠,怎么跟她想象中的差这么多! 从他的说话声音、说话方式,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是个成熟男人的说,可是…… 可是…… “你几岁了?” “二十八。” “唬烂人!”她大叫。“你要真有二十八岁,我就叫你阿公!” 不做任何辩言,唐书槐默默掏出皮夹,取出身分证递给她,看着她不信地抢过去低头看,结果,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好半晌后…… “呃,不必叫我阿公了,”他没有那么老吧!“爸爸也不必。” 猝然,裴璃爆笑出声,“我才没有那么年轻的阿公呢!”她把身分证还给他,然后更仔细端详他。 啧啧,二十八岁的男人呢! 看他的模样,最多就是个大学生而已,她们大学里的研究生看上去还比他成熟呢! 摸着下巴,她绕着他继续打量。 清臞的五官,忧郁的气息,特别是那双飘飘渺渺蒙眬如烟月的眸子,彷佛两汪忧郁的潭水,凝视着她的眼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愁绪,连笑容也透着淡淡的无奈。 没来由的,她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 “你的外表跟你的声音真的很不搭耶!”她喃喃道。 二十 “会吗?”唐书槐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他的脸哪里不对,还是声音哪里不对了? “真的!”裴璃用力点头。“你的外表很年轻,可是你的声音超成熟!” “声音?成熟?”他的声音很老吗? “你的声音很沙哑,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粗犷、很成熟。” 原来如此。 唐书槐淡淡地苦笑。“我有气喘,季节变换时常常咳嗽,所以……” 裴璃明白了。“咳到声带都受损了?” 唐书槐颔首。“当兵前咳得很严重,一点小感冒就会咳到没声音了。” “难怪。” “可是当完兵之后就好多了。” “常听人家说当兵能够改善体质,原来是真的。”裴璃点点头,再俏皮地歪着脑袋。“还有,你不觉得你讲话比一般人慢,像个老头子一样吗?” 哪种老头子? 快寿终正寝的那种吗? 唐书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小时候,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以至于我爸爸抛妻弃子离家而去,自那而后,我讲话都特别的谨慎。” 谨慎? 嗯嗯,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想一下,的确,他那种不疾不徐的说话语气,就像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十分审慎的斟酌过之后才讲出来的。 因为,他害怕再说错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唐书槐。” “你真的想跟我交往?” “是。” “为什么?我们这才第三次见面不是吗?”裴璃困惑地问,再加一句,“请不要告诉我是一见钟情,太老套了,ok?” “不是,我……”他迟疑一下。“见过你很多次了。”这么说比较不变态吧? “咦?”裴璃讶异地睁圆了眼。“骗人,你见过我很多次了?” “我上班的公司就在你上班的信息广场对面。”唐书槐解释。 “耶耶耶?”裴璃惊呼。“原来你在那栋办公大楼上班啊!”难怪每次她遇到麻烦的时候,他都能够及时赶来解围。 “对。”唐书槐顿了顿,朝餐厅瞄了一下。“呃,可以请你吃消夜吗?” 当街大马路向人家女孩子请求交往,真的不太合适,一点气氛都没有 裴璃的脑袋又歪了,但她并没有迟疑太久,看着他考虑了三秒钟之后,她就很阿沙力的点头应允了。 “ok!” “那么,这家餐厅很不错的,你……” 裴璃噗哧失笑。“我是说,我们可以交往。” 唐书槐怔了一下,“咦?”惊呼。 “怎么,不想跟我交往了?”裴璃挪偷道。 “不,不是,不是!”唐书槐慌忙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我对你很有好感。”裴璃坦然道。“不过先说好喔,交往不是结婚,只是给两个对彼此都有好感的男女有个进一步认识彼此的机会,合得来是最好,但只要有一方觉得不合适,就不能够再勉强下去了,否则双方都会痛苦的。” 所以她才会那么快又干脆地和前两任男友分手,因为她觉得彼此不合适了吗? 唐书槐若有所悟地颔首。“我明白。” “好,那我们进去吃消夜吧!”裴璃率先走向餐厅。“不晓得他们有没有豆豉蛤蛎……” “我记得有。” “真的?哇,我口水流出来了,稀饭配豆豉蛤蛎超好吃的说!” 见她如此的直率,唐书槐不由勾起了一抹浅笑,他最喜爱的就是她这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总是很坦率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绝不会矫揉做作的故作姿态。 想到她已答应和他交往,他真的很兴奋,比当年和田若雯交往时的任一时刻都要来得开心…… 不,不能太开心! 二十一 虽然现在她答应和他交往,但也随时都有可能说分手就要分手,只要她觉得他们“不合适”的话,他就会像她前两任男友一样,立刻被判出局,毫无挽回余地,最多只剩下再送她回家一次的机会。 不,他得谨慎一点,绝不能让她觉得他们“不合适”,对,他得非常非常的谨慎…… 下课前十分钟,教授讲课告一段落,问同学们是否有问题,但没有人响应,大家都在拚命摇笔,因为这位教授考试出题都是从上课时抄在白板上的内容出的,讨厌的是,他离开前都会很“体贴”的把白板擦干净,所以,下课前非抄好不可。 “ok!”裴璃欢呼,刚喊完,笔记就被某人摸走了。“咦?” “借我抄!”张玉婷头也不抬地说。 旋即,一阵此起彼落的懊恼声传来,裴璃下意识朝讲台方向望去,果然,教授在擦白板了。 “惨了!”她的笔记又要周游列国,不知何时才能凯旋归来了。 中午,两个女孩子照例各自买了两个面包和饮料到校园里去啃,她们都是从南部上北部来念书的,能省则省,不能省也要省。 “最近……”张玉婷环顾左右。“那些男孩子都没来缠你了呢!” “我有男朋友了嘛!”裴璃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真的都信啦?”张玉婷十分惊讶。 “不……”裴璃吸了一口果汁。“应该说是,他们看见我的男朋友了。” “耶?”面包咬一半又放开,张玉婷惊呼。“你真的又交男朋友啦?” 裴璃得意地颔首。“对,一个上班族,二十八岁了,就在我打工的信息广场对面的办公大楼上班。” 张玉婷怔了半晌,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真快!” “我们约好了,”裴璃笑吟吟地道。“每天晚上等我下班后,他会来接我去吃消夜,要是我排轮休的话,我们就可以去约会了。” “你……”张玉婷若有所思地端详她。“很喜欢他?” “对。”裴璃很大方地承认。“虽然我也才刚认识他不久,但是我真的对他很有好感,就我所认识的男孩子里来说,他的分数是最高的。” “看得出来。”张玉婷依然在打量她。“不管是杨振东或林尚文,当你提到他们的时候,口气总是好像他们只不过是你的普通朋友而已,但现在,你提到‘他’的时候,百分之百是提到男朋友的语气了!” “是喔?”裴璃讶异地搔搔脑袋。“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我猜,之前你只是想尝试一下交男朋友的感觉,但现在这一位,你才是真心想跟他交往的吧?” 裴璃认真思考片刻。 “也许是吧!” “不过,大你九岁的男人,又已进入社会了,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放心,放心,他是那种怎么看都是很安全的男人。”裴璃继续大口吃面包。 “狼披羊皮,那种男人才可怕呢!”张玉婷不以为然地咕哝。 可怕? 唐书槐要真算可怕的男人,天底下就没有半个好人了! “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你就会明白了。” 非常幸运的,三个多月来,几次裴璃轮休,唐书槐要和她约会当天,所有的麻烦都在她下课前就解决了,他才得以顺顺利利的和裴璃约会沟通感情。 “你什么时候要回南部过年?” “不回,我一离开,信息广场的工作马上会被抢走了。” 这天,是裴璃寒假前最后一次轮休,他们一起去吃过晚餐后,没有去看电影,也没有去逛街压马路,只是找了一家静谧的咖啡厅,叫一盘什锦水果、两杯饮料,坐下来闲磕牙。 “但过年时,信息广场应该也有休假吧?” “包括除夕,才三天而已,不如不回。” 之前和杨振东或林尚文约会的时候,不是忙着吃喝玩乐,就是杨振东眉飞色舞地自顾自炫耀自己对篮球队天大地大的贡献,林尚文则拿他的宝贝实验出来高谈阔论,而她,也只能坐在一旁做个纯听众,半句话也岔不进去。 但跟唐书槐的约会就不同了,多半时间,他们都是鼓励对方谈谈自己,想多认识对方一点,也想让对方多认识自己一点,就算是每夜的消夜时间,他们也会一边吃一边聊个不停,因此,每一天回家时,她都会觉得彼此更了解对方一些,这种感觉总是让她感到很充实。 二十二 “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回家,开学后我再帮你找工读。” “不用了,我……”裴璃沉默一下。“不能回去。” “不能?”双眸盈满关切,唐书槐深深凝住她。“为什么?” “因为……”裴璃又静默下来了,这次更久,唐书槐以为她会改变话题,但最后她还是继续往下说。“我妈妈不喜欢看到我,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之,我不能回去,因为,我不想惹妈妈不开心。” 唐书槐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反应,于是他大胆的握紧了。 “结婚不到十年,我爸爸就在外面养女人了,但一直都没有人知道,直到我七岁那一年,我……”他轻轻道。“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又不小心说了出来,那天晚上,爸妈大吵一架,妈妈骂爸爸是背叛者,而爸爸却希望妈妈能容忍这件事,吵到第二天,爸爸说妈妈不可理喻,要求离婚,妈妈坚持不肯,到第三天……” 他苦笑。“爸爸就搬走了,此后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家了。” “请等一下!”裴璃脱口道。“这不会就是之前你所说过的‘说错话’吧?” 唐书槐颔首。“是。” “喂喂喂,那不算‘说错话’好不好,”裴璃不以为然的抗议。“明明是事实呀!” “可是,如果我没有说溜了嘴,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爸爸也就不会离开那个家,妈妈不会失去丈夫,我大哥、大姊和弟弟也不会失去爸爸,我们的家更不会失去原来的完整……”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他们都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吧?” 唐书槐苦笑,无言默认。 “太可笑了,他们凭什么责怪你?”裴璃愤慨地大声道,被唐书槐握住的手也反握回去,下意识想给他支持。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爸爸不是吗?还有你妈妈,她要真不希望你爸爸离开,她就应该坐下来跟你爸爸好好谈谈,而不是一味的大吵大闹吧?” “也许是吧,”唐书槐轻叹,表情苦涩。“但……” “你妈妈不想责怪自己,就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来,而你哥哥、姊姊和弟弟当时还小,无法理解这种事,也只能责怪你这个台面上的‘凶手’。可是……” 裴璃困惑地钻起了眉。“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应该看得出这件事不能怪你了吧?” 唐书槐摇摇头。“不,他们依然责怪我。” “为什么?”裴璃难以置信地问。他那些兄弟姊妹到底有什么毛病呀?脑残了是不是? “因为……”唐书槐垂眸凝住他们交握的手,声音显得更沙哑了。“我爸爸去世时,我们都没有机会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病倒了,直到爸爸的女人在爸爸过世后通知我们……” 这种事也要怪他? 不是脑残就是天生白目,总有一个是! “这更不能怪你呀!”明明“凶手”是那个女人说! “医生说……”唐书槐恍若未闻,自顾自说他的。“爸爸一直希望能见我们最后一面,但我们都没有人去见他……” “那……那个白烂女人!”裴璃气得环顾左右,超想拿个什么东西来出出气。 “爸爸去世不到半年,”唐书槐的语气很平板,彷佛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她就跟了别的男人了。” “……”傻眼,完全的无言。 “我只是想说……”唐书槐抬眸,注视她,已经恢复平静了。“不要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后悔。”听他的口气,多半是以为她和她妈妈吵架了。 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裴璃暗忖,不过,为了她,他竟然把他自己那种不堪回想的私事都坦然说出来给她听了,可见他是真的很关心她,不惜挖出心中的旧疮疤来帮助她。 她不禁感动地再度握紧了他的手,“其实我妈妈也是很疼我的,只是……”顿了顿,这次,她很直接地转开了话题。“你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唐书槐了解地淡然一笑,并没有勉强她继续说完。“有啊,交往了六、七年。” “哇,超久的说!”裴璃惊叹。“后来呢?” “她和我学长结婚了。” “咦?” “他们比较合适,真的!”唐书槐忙道。“虽然我们交往了六、七年,可是,怎么说呢,很多人都说我们看上去不像情侣,而比较像是一对了解很深的朋友,你懂吗?” “我懂,”裴璃颔首。“你们培养出来的是友情,不是爱情。” “嗯,所以,我衷心祝福他们。”唐书槐诚心诚意地道出自己的心意。 “你是个好人。”裴璃衷心道。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而已,可是……”唐书槐轻轻叹息,眼神又变得有点苦涩了。“还是有很多我无能为力的事。” 裴璃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下眼。“达嘛好啊,又不是神,尽力而为不就行了!” 唐书槐怔了怔,深思片晌。 二十三 “你说得对,尽力而为就好了。” “对嘛,尽力而为就好了啊,若真有无能为力,但非做不可的事,就找人帮忙嘛!”裴璃理所当然地说。“人类是群体动物,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找人帮忙有什么不对?” 就像学长帮他吗? “我知道,但我总希望能尽量不要去麻烦到别人。”唐书槐低喃。 裴璃张嘴,想说什么,但马上又阖上,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我想,这是个性上的问题吧,你总是想太多了!” “或许吧!”见他眼中的忧郁气息好像更浓了,好像头上顶了一朵乌云,随时可能刮大风下暴雨,裴璃的眼珠子溜了两转,马上就想到另一个话题来转移他的心思了。 “还有时间,我们来去ktv唱歌吧!” “咦?唱歌?”唐书槐吓了一跳。“可……可是我不会唱……” “那我来唱给你听,不盖你,我唱得超棒喔!”裴璃很臭屁的炫耀自己。“还有跳舞,炫爆了!” 他早就知道了! 唐书槐莞尔。“好啊!” 他就是被她的灿烂笑容和旺盛精力给迷住了,那样的自由自在,那样的活跃热情,总是能让他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疲惫的躯体逐渐振奋起来,好像正在充电的电池,慢慢的恢复了电力。 她的自由,她的活力,正是他所渴望的! 令人惊讶的是,他原以为她是那种活泼得一时片刻也坐不住的女孩子,然而,开始交往之后他才发现,她也能和他一起在咖啡厅里坐一整天,兴致勃勃的聊天,聊她,也聊他,让彼此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她不是只有活力,没有智力的女孩子。 这使他更沉溺于倾慕她的情思中而无法自拔,每一天,对她的认知愈多,对她的了解愈深刻,他就愈收不回放在她身上的心。 现在,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跟他提分手的话,他该怎么办了! 唐允先回台湾一个多星期了,因此,在这一个多星期里,唐书槐也不需要到大哥的公司“上班”,可以正常地到自己的公司办公事了,可是这天,还不到十点,他就被唐妈妈一通紧急电话“召唤”回家去了。 “是你把你大哥的房产卖掉的吗?”心头一沉,唐书槐往旁瞄一眼怒气冲冲的唐允先,当下就明白大哥多半是筹组登山队的资金不够才会回来的,可是财务经理已经受到严厉的警告,倘若再一次被唐允先偷偷抽走流动资金,他就不管大哥的公司了,用不着多久,财务经理就得另找工作了。 而唐允先从财务经理那里“偷”不到资金,就打算变卖房产筹钱,谁知道房产早已被卖掉了三栋,只剩下一栋,卖掉了还是不够数,才会跑回家来向妈妈告状。 不,他没有错! 唐书槐深吸一口气,点头。“是。” “为什么?” “大哥把公司的流动资金抽走一半,不及时填补的话,公司会周转不灵的。” “一半?!”唐妈妈抽了口气,吃惊地转瞪唐允先,后者心虚地别开眼,她也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迟疑一下,她又转回来面对唐书槐。“那你也没资格卖掉你大哥的房产呀!” “那已不是大哥名下的房产,而是公司名下的资产了。”唐书槐平静地辩驳。 唐妈妈窒了一下。“好,算你有理,不过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要处理公司的资产一定要经过你大哥的同意,无论如何,公司是你大哥的,不是你的!” “那就请大哥自己管理自己的公司吧!”唐书槐脱口道。 “不!”唐允先两手惊慌地直摇。“我……我没空,还是你帮我管理吧!” “可是……” “这是你欠我的!” 唐书槐静了一下,轻轻叹气,“好吧,那就请大哥往后千万不要再私自抽走公司的流动资金了,公司本身的问题我能处理,但大哥你造成的问题……”他无奈地摇摇头。“我没办法!” 唐允先两眼又心虚的逃开了。“我……我知道了。” “还有,黄副总拿给你签名的case,请你不要问也不问一下就随便签名。”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唐书槐话刚说完,唐妈妈就问过来了,因为黄副总正是唐大嫂的哥哥,唐妈妈一直怀疑黄家的人打算吃掉唐允先的公司,才会命令唐书槐去看着唐允先的公司。 二十四 “黄副总签下的都是相当大笔的case不但开六个月的长票而且十件有八件最后都会恶性倒闭,造成公司追讨不回的呆帐愈积愈多,那种case通常在我这边就会被退回去了,可是他又拿给大哥签,而大哥总是问也不问一声就……” “你看看,你看看!”话还没听完,唐妈妈就飙起火来了。“就说他们黄家的人不能信任……” “妈,那只是他运气不好……”唐允先为大舅子辩解。 “运气不好?运气不好?那种话你也相信,简直是……” 这回是母子之间的战争,不过不关他的事,于是唐书槐便悄悄离开了。 回公司的路途上,他想到大哥必然会想尽办法筹钱去填登山队的大狮子口,但除了公司以外,大哥也没其它办法了,所以,大哥一定会在公司里捅出其它问题,而那个问题八成会比之前的问题更难解决,一想到这,他又开始头痛了。 回公司不到一分钟,唐书槐几乎才刚坐下,曹正廷就闯进他的办公室里来了,因为他得到秘书的通报说老总的神色又不太好了。 “告诉我,又是什么事让你烦恼了?” “是大哥,”唐书槐苦笑,“他……”语气疲惫地说了个大概。 听罢后,曹正廷笑着摇摇头,“你啊,其实你比我更聪明,要预防那种问题,对你来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小case而已,只不过中间卡着你妈妈,你才会感到这么困扰。现在……”说着,他上前把唐书槐拉起来。“你给我离开公司……” 他推着唐书槐往外走。“出去走走,看场电影,回家睡觉,什么都好,让自己轻松一下,然后,我相信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轻松一下? 光是想到“轻松”这两个字词,唐书槐就想到裴璃,而一想到裴璃,令人惊奇的,他的心情居然已经开始放松下来了。 “对,我是应该去轻松一下!”他喃喃道。 倘若他没记错,今天是裴璃大二上最后一天期末考,考到中午就结束了,现在过去,应该来得及接她吧? “天底下就有你这种人,刚考完试就忙着看笔记,是怎样,烤了三天还没被烤焦吗?” 跟在一边走一边翻笔记的裴璃身旁,张玉婷不耐烦地嘟嘟嚷嚷。 “早就烤焦啦,所以才会有几题没把握,要对答案嘛,我可不想重修!” “考都考完了,就算真的没过,你……”都走出校门外了,裴璃还低头盯着笔记本往前闯,好像要跟前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子拚输赢,张玉婷连忙扯住她往右转。“又能怎样?” “要真被当了,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暑修啊!”裴璃理所当然地道。 凡事随随便便不爱与人争,并不表示她真的样样事都“青菜”,而是不重要的事就不需要太计较,但重要的事,譬如学业,关乎于未来是否能够独立生存,她是非常重视的。 因为,那个家,她已经不能再回去了。 “你想得真周到啊!” “那当然!”裴璃漫不经心地说。“啊,对了,你要回南部吗?” “不回,不然工读还要重找,太麻烦了!” “我也是耶,那你要不要……”裴璃正想问问张玉婷要不要跟她一起搬出宿舍——舍监在警告她总是太晚回宿舍了,冷不防地,另一个声音岔进来了。 “请问,要搭便车吗?” 一个十分沙哑,但很轻柔的声音。 “咦?”裴璃猛然抬头,两眼惊讶地瞪大。“你怎会在这里?” 唐书槐微微一笑。“我心情不太好,学长就叫我出来走走。” 双眸瞠大,“这么好?”裴璃怀疑地问。“他叫你出来你就可以跷班啦?” “学长是……”唐书槐咳了咳。“呃,副总经理。” “喔……”裴璃斜着眼睨他,一个字拉得比歌剧魅影里的女高音还长。“原来是特权啊!” “呃,那……那是……是……”唐书槐尴尬得不知如何才好。 见他那副窘样,竟像个孩子似的,裴璃不禁爆笑出来,张玉婷则好奇地来回看他们,不过,目光还是盯在那个满身忧郁的男人身上的时间比较多。 “喂喂喂,他不会就是……” “对,我的男朋友,唐书槐。” “哇呜!”张玉婷惊叹。“果然‘安全’!” “就跟你说吧!”裴璃得意洋洋。 安全? 二十五 唐书槐满眼不解,一脸困惑,看得裴璃更是狂笑不已,张玉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但‘安全’,还要担心你会不会欺负他呢!”她小小声说。 欺负? 那个不用任何人欺负他,他就一脸忧郁,满身愁绪,悲怆得好像天堂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砸在他头上的男人? 裴璃横眼瞥向唐书槐。“换了是你,你欺负得下去吗?” 静默一下,“欺负不下去。”张玉婷很老实的坦承。 两个女孩子互觑一眼,不约而同爆笑,唐书槐更是满头雾水,实在不明白她们到底在笑什么? “心情不好是不是?没问题,来去唱羁ktv!”裴璃兴高采烈地说。 “……”额上立刻浮现一整排密密麻麻的黑线,唐书槐真的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才好。 忆起那回去ktv,裴璃差点一脚踹破电视,赔电视不打紧,就怕她受伤…… 想到这里,唐书槐暗暗咽了口唾沬,头上又多落下两滴汗水,这回不晓得她会为了跳那种令人眼花撩乱的舞而踹到哪里去? 包厢的门? 寒假一开始,裴璃的周末代班就结束了,唐书槐不由暗暗欣喜于可以和她约会的时间增加了。 虽然寒假只有一个月,但总算可以来点正常的约会了,譬如在白天去逛街看电影什么的,而非老是在晚上相约去吃消夜,吃完消夜就可以挥手说bye bye,各自回家去睡觉觉了。 又不是吸血鬼。 虽然他也还要上班,起码周休还有两个白天可以约会——只要唐家的人不来找他要他办这件事,解决那个麻烦的话。 但事实证明,那根本是异想天开的白日梦,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唐家的人似乎天生就对让唐书槐不能过好日子很有特别的才能,就算唐允先那边没出问题,唐心兰也会疑神疑鬼的又在怀疑丈夫有外遇了,或者唐志昂又要找他“帮个小忙”之类的。 另外,萧心茹也很固定的每两、三天就会“病倒”一次,再不然就是唐妈妈心情不好想找个“心情垃圾桶”开骂出出怨气,于是,裴璃很快就发现到一件令人十分失望的事。 成熟的男人和幼稚的大男生其实是一样的。 打从第一次他们在白天约会开始,美梦就破碎了,虽然起初似乎很美好,但不到一个钟头…… “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一早八点半,唐书槐就到大学宿舍外接裴璃了,两人先去吃早餐,并讨论要到哪里玩。 “你呢?你都没有特别想去哪里吗?” “老实说,除了看电影,对于可以到哪里去玩,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唐书槐很老实的承认。 “那你和以前的女朋友都是如何约会的?”裴璃一脸好奇地偏着脑袋问。 “以前啊……”唐书槐非常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双眉困扰的拧了起来。“奇怪,我没多大印象呢,记得我们去看过几场电影,然后吃饭,可是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欸?”裴璃瞪大不可思议的眼,“图书馆?”她没有听错吧? 唐书槐颔首,“我们都喜欢看书。”一本正经地解释。 所以就跑到图书馆里约会? 马子先泡上手再去k恋爱学,顺序是不是颠倒了? 真是,这人身上肯定挤不出半颗浪漫细胞来,也没有半点罗曼蒂克的基因,难怪女朋友会被他学长拐跑! 那她就更好奇了。“请问,你是如何追到你以前的女朋友的?” 唐书槐有点尴尬地咳了咳。“呃,我没有追她。” 裴璃怔了怔。“那是她追你?” 唐书槐摇摇头。“也不是。” “那是怎样?” 二十六 “爱热闹的同学起哄硬把我们凑在一起的。” 这样也行? 还交往了六、七年? 裴璃满头黑线。“请别告诉我,你和她交往了六、七年,连kiss都没有过?” 唐书槐又很认真地回想了老半天。“好像没有,不过我们有牵过手。” 牵手? 交往了六、七年,才牵手? 真是被打败了! “换句话说,现在是你第一次追女孩子?” 唐书槐赧然颔首。“是。” 难怪这么矬! “好吧,那就由我来……”顿住,裴璃两眼往下掉,看着唐书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对不起,我听一下。”唐书槐歉然道,“喂……对不起,妈,我现在没空,能不能等晚上……可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但……好吧,我现在回去。”关机,一脸无奈。“对不起,我妈妈要我立刻回家一趟。” “没关系,没关系,”裴璃很阿沙力的摆摆手。“你妈妈找你一定是有急事,快回去吧!” “谢谢你。”唐书槐起身。“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好啊!” 一个钟头不到,他们的约会就结束了。 翌日—— “我们先去看早场电影,再去逛逛街。” “你想买什么吗?” “是谁说非得要买什么才能够去逛街的?”裴璃好笑地朝开车的唐书槐瞥去一眼。“就不能只是去闲逛,感受一下那种气氛吗?” “闲逛?”唐书槐又冒出困惑的表情了。“什么气氛?” “就是那种很热闹,很……很……”裴璃努力想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对了,一种活力充沛的气氛!” “我……还是不太明白。”唐书槐很老实的承认自己的驽钝。 “所以你才会这么死气沉沉的,”裴璃喃喃咕哝。“总是一身忧郁沉重得会压死大象!” “呃?” “没什么。”裴璃轻笑。“我是说,慢慢的你就会了解了!” 可是,别说去闲逛感受什么气氛了,他们连电影都没得看,不过至少,唐书槐摸到了电影票…… “大姊,什么事……不会的,姊夫说他不会做那种事的……那你可以自己问他呀……不行,我现在没空……不,不行,我真的没空,明天好不好?可是……大姊,你怎么这么说……大姊……好好好,我去,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关机,唐书槐又是一脸歉疚和沮丧。 “对不起,我大姊她……” “不要紧,反正票都买好了,我还是可以找同学来陪我看电影,你大姊的事比较重要。”裴璃体贴地道。“喏,快去吧!” 不到两个钟头,他们的约会又提早game over了。 第三次的白日约会最悲惨,唐书槐才刚坐上轿车,唐大嫂就打电话来哭诉了,说她和唐妈妈吵架,唐允先不但不挺她,还帮唐妈妈骂她,既然大家都不关心她,那她要带女儿一起去跳河、去撞车了。 无奈,他只好一边打手机通知裴璃取消约会,一边飙快车赶往唐家,免得已陷入歇斯底里的大嫂,真的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令人后悔莫及的蠢事来。 “对不起,我大嫂一冲动就会乱来,毫不考虑后果。” “我了解,我了解,女人在赌气的时候是很容易做傻事的,你最好快点去阻止她吧!” 还没开始,他们的约会就终结了。 第四次,好歹他们一起用了午餐,然后,花花公子唐志昂又玩腻了现任床伴,决定再换个女人试试看了。 “可恶,上次的问题还没解决,你怎么又……什么?我马上过去!” “没关系,不用解释了,听你的口气,你弟弟又有大麻烦了,快去,快去!” 尚未吃到最后的甜点,他们的约会又告中断。 二十七 第五次比较特别,原定一个星期后签约的欧洲客户提前到达,并要求立刻开会讨论合约内容,讨论完毕之后立刻签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只是讨论,我不一定要到场,但是要签约……” “我懂,我懂,我可不希望你因为跟我约会而被公司请吃鱿鱼羹,快去吧!” 第六次,他们刚点好餐,热爱运动的唐允先就打电话来跟他“报备”,由于挖不到足够的钱去贴补他的登山队,所以他决定要卖掉手上持有的公司股份了。 “大哥,你疯了,怎么可以……你你你……你先不要乱来,我立刻去找你!” “别担心我,还不快去,千万别让你大哥闯出大祸来!” 望着唐书槐匆匆离去的背影,裴璃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立刻褪去了,眼神有几分诡异。 第七次,唐书槐的车子才刚到裴璃的宿舍外,程振云的电话就杀来了。 “今天是周休,你不可能还要开会……加班?可是我……好吧!” “好了,别说废话了,你妹妹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你快去送她到医院吧!” 默默凝望着迅速远去的轿车,唇畔的轻快笑容再度迅速消逝,裴璃的目光不但诡异,还有几分淡淡的嘲讽。 第八次,也是开学前他们最后一次在白天约会的机会了,但裴璃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她并不认为这一天就会有什么不同,不管一开始有多么的完美,到最后总是没什么搞头的。 所以,他们应该分手了。 “先别开车,我有事想跟你说。” 一坐上车,裴璃立刻出声阻止唐书槐开车,唐书槐困惑地收回手,转注她,满眼不解。 “不能一边吃早餐一边说吗?” “最好不要。”也没那个必要,约会,她根本不打算开始。 最好不要? 这种口气…… 唐书槐不安地咽了口唾沬,“那是……”顿了一下。“什么事?” “呃,我们……”裴璃迟疑地收回目光,跟前两次和男友分手时一样,她两眼往下盯住自己交握的双手,不同的是,前两次她是已经懒得面对那两个令她失望的家伙,但这回,她却是“不敢”看着他说出要分手的话。 因为,就如同张玉婷所说的,对她而言,唐书槐才是真正的男朋友,可惜,他也让她失望了。 见她那样迟疑,唐书槐更是忐忑。“你想说什么?” 裴璃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们……”咬咬牙。“分手吧!” 然后,没声音。 她没声音,他也没声音,只有呼吸的声音。 从前两次经验,她能理解,他必定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她会提出分手,待想出个结果来之后再……再…… 等等,等等,好像……不太对…… 正常的呼吸声不是应该很轻、很细微,几乎听不到的吗? 为什么她听到的呼吸声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明显,而且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尖锐,直至变成一种奇异的咻咻声,好像有人在玩吹吸管…… 那是呼吸声吗? 她疑惑地举眸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因为唐书槐的样子很不对劲,脸色十分苍白,好像快窒息了似的。 “你怎么了?怎么了?”她惊恐地问。“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 唐书槐没有回答她,他正随着掏出一支小药盒,取出一小罐不是药瓶的东西,转弄几下后放到嘴上,深吸了一大口,旋即虚脱似的阖眼往后靠。 看到他的举动,她才想起他曾提起过说他有气喘。 二十八 “你……”裴璃惶然无措地轻抚他的额头、他的脸颊,“没事吧?”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对气喘根本毫无概念,“拜托你告诉我你没事好不好?” 不知为何,见他那样虚弱无助,没来由地,眼眶热了、润湿了。 唐书槐摇摇头,但依然紧闭双眼,直至急促、尖锐的呼吸声逐渐减缓、平顺下来,他才掀开浓密的睫毛,硬扯出一个无力的笑。 “我……没事。” 见他终于能出声,裴璃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那种想哭的冲动依然梗在胸口,好半天都吞不下去。 “你……”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气喘吗?” 唐书槐点了一下头,“退伍之后,我已经很少发作了。”苦笑。“除非是情绪过于紧张或是压力过重。” 紧张?压力? 难道是…… “是因为……”裴璃迟疑着问。“我刚刚说的话?” 双眸垂落,扬起,唐书槐开口,“我不想……”蓦而噤声,攒眉,忿忿掏出手机来,“不管你是谁,我现在没空!”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完就开始喘气,但手机还没放回口袋,又响了起来,这回他连听都不听,直接关机了,“我……”他再一次想说话,却被一只软软的手捂住了嘴。 “我们重新来过吧!”裴璃脱口而出。 唐书槐呆了呆。“你是说,不分手了?” 裴璃点头,“对,不分手了,”再点头。“我们重新再来过。” 又怔了几秒钟,唐书槐才颓然靠回椅背,紧绷到几乎快断掉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下来。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这次,绝不能再搞砸了! “早上那三份合约,老总签好了没?” “应该还没有吧!” “还没?他的名字有那么难签吗?” “老总好像在,呃,发呆。” 又在发呆? 曹正廷怔了怔,旋即直接开门进总经理办公室里,见唐书槐果然又背对着办公桌,望着玻璃帷幕外发呆,还呆得很严重,跟上回一样,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书槐,你……交女朋友了吗?” “……咦?”扑通一声,唐书槐居然摔到地上去了,“你……你怎……”狼狈的爬起来,清逸的脸涨得通红。“怎么……” 还真被老婆猜对了呢! 曹正廷哈哈大笑,“若雯说的。”随手拉了把椅子在办公桌前落坐。“好了,说吧,是什么样的女人?” 唐书槐赧然坐回办公椅上,飞快地瞟曹正廷一眼,双眸即往旁飘去。 “呃,她叫裴璃,是……是个大学女生。” “大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曹正廷不可思议地瞪直了眼。“大学女生?还很幼稚的女孩子啊,你怎么……” “不会,不会,她很懂事的!”唐书槐脱口道。“真的,她是个好女孩!” “是喔!”见他那样紧张的为“她”辩护,曹正廷看得有趣,不由勾起嘴角,撩出揶揄的笑纹。“可是,她让你很烦恼不是吗?” “不是烦恼,是……”唐书槐轻轻叹息。 简略的,他把自己所见,裴璃和前两位男友分手的经过说出来,之后,欲言又止地苦笑,说不下去了。 察言观色,曹正廷大概也可以猜到八、九分了。“她也要和你分手啦?” 唐书槐苦恼地颔首。“虽然后来她又说要重新再来过,但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分手,又不能问她原因!她会以为我根本不在意她,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我真的很担心又被我搞砸了!” “原来如此。”曹正廷沉吟了一会儿。“她为何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在想,可能是……”唐书槐犹豫了一下,“呃,当时我被吓到了,就……就……”他真的很不想说,唯恐学长又要大惊小怪到曹阿嬷那边去了。 “气喘发作了?”曹正廷猜测道。“她一时心软,就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想应该是这样。” 二十九 “这样嘛……嗯嗯,让我想想……”曹正廷起身站到玻璃帷幕前,抚着下巴攒眉深思,唐书槐也不敢打扰他,只好直愣愣地看着他。 好半晌后,曹正廷才转过身来,肃颜正色。“好,现在,仔细听我说……” 唐书槐立刻像个小学生似的坐正了身子,两手还乖乖地摆在大腿上。很认真的仔细聆听。 “要和女孩子出去约会,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 “手机要关机……不,干脆不要带出门吧!” “咦?可是……” “闭嘴!”曹正廷怒叱。“老实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重要,还是你那些只会给你找麻烦的家人重要?” “当然是裴璃!”唐书槐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那就不要带手机。”曹正廷以命令的语气说。“不用担心你家人,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他们根本就是有意要把所有的问题统统丢给你,因为你一定会乖乖的帮他们处理,你不……” “但那是我欠他们的!”唐书槐喃喃道。 “欠个狗屁!”曹正廷臭骂。“那只是他们要你乖乖替他们处理问题的借口而已,其实他们,还有你,心里都明白得很,那件事根本不能怪你!” 唐书槐双眸垂落,沉默了。 见状,曹正廷不由缓下语气来。“就算纯粹只是帮忙家人,那也要有个底线,他们根本是赖定你了,真是,又不是小孩子!” 他轻蔑地摇摇头。“要你大哥、弟弟安分一点,守着自己的家人和公司,是有多难?要你大姊不要成天疑神疑鬼的,免得早晚逼得你大姊夫真的往外发展,她都没想到过吗?你妹妹也可以出去找个工作,她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不是吗?至于你妈妈,都做阿嬷的人了,不去享受一下含饴弄孙之乐,管那么多干嘛?” 大手拍拍唐书槐肩头,“总之,感觉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那么,如果你真想保住她的话,就照我的话做吧,嗯?”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唐书槐才抬起双眸,毅然道:“我听你的。” 家人重要,但裴璃更重要! 就如曹正廷所说的,他的家人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只是想把一切讨厌的麻烦事都丢给他,他们才能够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而裴璃,或许并不一定要他,但他,却是非她不可的! 所以,不管妈妈、哥哥、姊姊或弟弟、妹妹会对他有任何责备、任何怨言,他都情愿承受下来,因为,他知道…… 再搞砸这次机会,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大二下开学,周末时间,裴璃没有再找代班,因为她要确定一下,第二次机会没有给错。 然后,两个月过去,她很高兴,无论是白天或晚上,唐书槐都没有再做出那种令她失望而想分手的事了,而且,虽然他很笨拙,有时候甚至笨拙得相当幼稚,但她感觉得到,他是那么尽心尽力的想讨她欢心。 于是,有那么一天…… “你可以叫我小璃,我爸妈和哥哥都是这么叫我的。” “如果你也叫我书槐的话!” “好,没问题!”很简单的三两句对话,代表的是:他们可以进一步了。 虽然她一直认为,在确认对方是个值得她付出感情的人之前,自己可以用意志力把持住自己的感情,然而,那天,当她见到他因为她一句话就紧张得发作气喘,心头那一股想哭的冲动,顿时使她明了…… 感情是没有办法用意志力把持住的。 在那些聊得尽兴的消夜时间里,还有那些在咖啡厅里坦白地向对方剖析自己的时光中,感情是在不经意间渗透入每一颗细胞里的,是毫无所觉的侵入,是悄无声息的滋生,只有在某个时刻里,你才会恍悟…… 啊,原来它已经在这里了! 三十 所以她才会脱口说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不是理智的决定,而是纯粹感情的驱使。 幸好,感情并没有驱使她做错决定。 她终于能够放心了,因为她并没有给错机会,此后,她就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可以自由自在地放任自己想喜欢就喜欢,想爱就爱了。 在这之前,他们的交往,在她而言,其实只是在评估彼此合不合得来、感觉对不对,合不合适而已,就算她在不知不觉当中流失了一些感情在他身上,但只要她觉得他们不合适,她还是会及时踩下煞车的。 所以,她是在这天才决定他们可以开始真正的男女交往了。 之后,由于不再压抑自己,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得到彼此的相处一刻比一刻更融洽,一日比一日更甜蜜,进展之快,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出自己的感情变化,每一次见面时的喜悦,每一夜分别时的依依不舍,对他的喜爱愈来愈深、对他的依恋也愈来愈浓,单纯的喜欢似乎正在悄悄地转化成另一种揪心的感情。 到了期末…… 近午时分,觅食的小朋友们三三两两陆续走出大学门口,裴璃和张玉婷也是其中之二。 “下午教授请假?那下午不就没课了?” “嗯啊,我跟沈晴梅她们约好一起去吃饭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去?” “看电影……”裴璃略一思索。“好啊,期末考前先轻松一下也好,不过一起看电影就好,吃饭就不必了,书槐说他总是忙得忘了吃午餐,我想去找他吃饭。” “‘书槐’啊……”张玉婷笑得超级暧昧。“好好好,你去找他吃饭吧!” 于是,两人约好时间打手机联络,旋即分道扬镳,张玉婷去和同学会合,裴璃搭公交车去找唐书槐。 头一回探男友的班,不知他是否欢迎呢? 办公大楼内通常都有很多家公司,不过在唐书槐上班的这栋办公大楼内,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三家公司,一楼是运动用品专卖店,二到四楼是运动用品公司,五到八楼是信息电子公司,九到十二楼是广告模特儿公司。 唐书槐说过他是在信息电子公司上班,裴璃便直接上五楼找人。 “请问,贵公司是不是有一位唐书槐先生?” “请问小姐是否有预约?” 预约? 这么大牌? 他是公司里的什么大人物吗? “呃,我想我应该不用预约吧?”裴璃有点疑惑。“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接待小姐的态度立刻出现七百二十度的大转变,公式化的客气表情突然融化成光辉灿烂的热情笑容,谄媚得令人毛骨悚然。“小姐请等一下,我马上为您联络。” 不一会儿,一位高大爽朗的男人快步从电梯里出来,满脸兴致勃勃的神情,一见到她,两眼便亮了起来,上下各一眼就打下了两百分的分数。 “原来你就是书槐的女朋友,好,好,书槐果然有眼光!” 他又是谁? 满头问号的裴璃才刚打开嘴,人就被挟持进电梯里了,而那男人则径自按下八楼,再冲着她直笑,笑得她背脊开始发毛。 “快中午了,书槐随时都可能上来,我们到他的办公室里等吧!” 上来? 为什么她愈来愈胡涂了! 裴璃狐疑地跟着他走出电梯,经过秘书桌前,那位三十多近四十的女秘书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那男人忽地回过头去。 “林秘书,麻烦你通知老总一下,他的女友大人来了。” 女友大人? 裴璃啼笑皆非地继续跟着那男人进入办公室内,正想抗议一下那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嘴巴一打开,声音还没挤出喉咙又咽回去了,此刻才意识到那男人所提到的另一个职称。 老总? 三十一 谁? “请问,”笑吟吟地,她很客气的请教。“你说的老总是……” 那男人一怔。“书槐啊,他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你不知道吗?” 裴璃猛摇头。“完全不知!” “咦?你不知道?”那男人呆了呆,困惑地攒眉。“那他有没有提过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裴璃俏皮地微倾着脑袋。“应该是他的学长曹正廷,专门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赶他出去跷班的副总经理大人。” 那男人——曹正廷又呆了一下,蓦而放声大笑。“我喜欢你!” “谢谢,我……”裴璃正想说什么,忽有所觉地转头看。 自洞开的办公室门望出去,可见到唐书槐正匆匆自电梯出来,远远一见到她便怔愕地瞪大双眼,旋即换上惊喜的表情,一进办公室就欣喜地呼喊出来。 “小璃,真的是你!”瞟一眼曹正廷。“我还以为学长在跟我开玩笑呢!” “你说你常忙得忘了用午餐,所以我来找你吃饭啊!”裴璃解释。 她关心他吗? “好,”眉眼间掩不住感动的喜悦,唐书槐随手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牵起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就……” “请等一下!” “呃?” “请问,”裴璃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呢?”不是在怀疑她是淘金女郎吧? “对,为什么?”曹正廷也很好奇。 不知为何,唐书槐白皙的双颊突然染上了两抹晕红。“这……咳咳,因……因为我……呃,呃,大你……九岁……” 她知道啊,那又怎样? “所以?” “那个……总经理听起来……”唐书槐双眸飞向两旁。“好像不年轻了……” “董事长听起来不更老!”曹正廷冲口而出。 唐书槐顿时神情一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抚额哀叹,悲惨的呻吟。 裴璃呆了呆,失声爆笑。“对对对,大我九岁不算什么,可是一加上总经理就变成中年人了,再套上董事长的话……” “正宗老头子一枚!”曹正廷嘴歪眼斜,笑得更夸张。 “我明明还不到三十岁,没有那么老嘛!”唐书槐喃喃道。 “书槐,有的时候你……”裴璃狂笑到抱着肚子弯下腰去。“你真的单纯得可以耶!” “我……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太老……”唐书槐赧然呐呐道。 话还没说完,裴璃就笑得跪到地上去了,差点没躺在地上学狗表演特技翻滚给他看。 “老?老?老?”笑声狂飙。“你……你看上去都……都大不了我几岁……” “你也不用笑得这么夸张吧?”唐书槐尴尬地咕哝。“不是要吃饭吗?还不快走!” “快去!快去!”曹正廷挥挥手,也还在笑。“下午就不用回来了!” 副总经理又在鼓励总经理跷班了! 裴璃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声,正准备跟唐书槐出去,就在这时,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三双眼不约而同望向唐书槐的西装口袋。 默默地,唐书槐掏出手机,关机,放到办公桌上。 “走吧!” 既然副总经理“允许”总经理跷班了,吃过饭后,裴璃就光明正大的拖着唐书槐一起去看电影,由于是非假日时段,电影院里的人很少,买了票也不一定要按照座位坐,屁股都嘛是随便爱放哪里就放哪里。 “喏,你们坐最后面一排,我们坐前面,免得被迫欣赏限制级镜头。” 虽然小厅电影院里,最后一排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但既然是和大家一起来看电影的,自然是要和大家一起坐,可是裴璃和唐书槐硬是被推到最后一排坐,张玉婷则和其它同学噙着暧昧的笑,嘻嘻哈哈的坐到前面去。 “限制级镜头?”唐书槐困惑地低喃。“这部片子不是辅导级的吗?怎会有限制级镜头?” 裴璃噗哧失笑。“插播的嘛!” 三十二 广告吗? 可是,电影应该不会插播广告吧? 愈想愈疑惑,唐书槐原想问个清楚,但灯光已暗下来,电影要开演了,于是决定看完电影之后再问。 每一部电影通常都会有一些比较冷场的片段,在这种时候,一般观众都会乘机喘口气、吸两下汽水、吃几颗爆米花或左右看看之类的,裴璃就是属于最后一种,不是有意要看什么,纯粹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谁知她一转头,正好对上唐书槐深深凝视着她的眸子,后者似乎吓了一跳,连忙拉回目光放到电影上。 第二次转头,又恰好捕捉到唐书槐再度慌慌张张回过头去看电影的那一刹那。 第三次转头,裴璃两眼一翻,干脆把某人逃一半的脑袋捉过来,大大方方的把红唇凑上去堵住他的嘴,某人先是惊喘一声,然后,没声音了。 好半晌后…… “先生,这就是插播的限制级镜头,了了吧?” “……” “需要再示范一次吗?” “……需要。” 暑假,在曹正廷的提议下,裴璃到唐书槐的公司里去工读,既可以赚打工费,又可以增加见面的机会,还可以了解一下唐书槐的另一面。 很快的,裴璃就明白了唐书槐的“上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午,只要唐书槐的大哥又跑出国去做运动了,他就得到楼下大哥的公司“上班”;下午,如果他没有回自己的公司,就是被他的家人“召唤”去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了。 “他几乎都不在自己的公司里嘛!” “没办法,他得先处理他家人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处理?”裴璃不以为然的道。“就算是家人,要人家帮忙也该有个限度吧?自己的公司自己不管,还要弟弟帮他经营,这就好像娶老婆要弟弟帮他上床一样,很荒谬耶!” 她举的例子才离谱好不好! “因为他们只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曹正廷硬憋住笑回答她。 一群自私的驴蛋懒虫就是了! “那书槐又为什么要乖乖听他们的?”裴璃不甘心地再问。“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也要分一下能帮和不能帮吧?” “他认为那是他欠他们的。” “就因为小时候那件事?” “对。” “他应该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呀!” “是,他知道,他家人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就算他没有说溜嘴,那种事早晚还是会爆开来的,可是……”曹正廷叹气。“书槐是个感情重于理智的人……” “我懂了,”裴璃恍然顿悟。“他的理智知道自己没有错,但他的感情却一直认为那是他的错,于是任由他们索取他‘欠’他们的‘债’,而他们也就毫不客气的尽情‘讨债’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亲兄弟明算帐,她能接受,但,那笔债也欠得太莫名其妙了,简直是硬拗的嘛! 再说,他的兄弟姊妹们因好逸恶劳而硬赖上他,她也能理解,有钱人家的孩子嘛,总是习惯享受而不喜欢工作的;但他妈妈,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为何唯独对他如此的不公平,难不成…… “可是,我实在不能理解,难道说书槐不是他妈妈亲生的孩子……” “你想太多了吧,书槐当然是他妈妈亲生的孩子!”曹正廷啼笑皆非。“只不过,除了书槐和他妹妹,他大哥、大姊和弟弟都像他妈妈……” 裴璃弹了一下手指。“我知道了,书槐长得像他爸爸,他妈妈在迁怒!” “不,书槐也不像他爸爸,”曹正廷摇头。“书槐像他奶奶,他的气喘也是遗传自他奶奶的,不,应该说是,他的气喘遗传自他爸爸,而他爸爸的气喘则遗传自他奶奶,所以他的声音和他爸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都非常的沙哑。” 原来不是长相,而是声音。 “一样,还不都是在迁怒。” “嗯,的确,他妈妈也曾经对书槐明说,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想到背叛她的丈夫,然后,火气就上来了……” “火气上升不会去喝苦茶,”裴璃咕哝。“不然吃苦瓜听说也很有效。” 曹正廷失笑。“我愈来愈能理解书槐为何会喜欢上你了。” “我漂亮嘛!”裴璃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 曹正廷更是哈哈大笑。“书槐生命中最缺乏的就是男人该有的蓬勃生气,以及能使他放松精神开怀大笑的欢乐,而你,正是能带给他这些的开心果。” 三十三 开心果? 最好不是在暗示说她是个小丑人物。 裴璃咧咧嘴,再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告诉我,书槐总是一身的忧郁,就是因为他爸爸那件事吗?” “我想应该是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了,那时他才大一。”曹正廷说。“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那种很容易受情绪影响的人,要是大家异口同声指责他,他的内疚可想而知。” “但那实在不能怪他呀!”裴璃嘟嚷。“真是,就是有人爱自寻烦恼!” 话说回来,理当负责任的应该是他爸爸和他妈妈,但他们却只顾自己,不仅犯错,后果也要孩子来承担,天底下最自私的父母非他们莫属了。 人家都说,子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专程来讨债的。 但在唐家,她真的很怀疑,到底是父母欠子女的债,还是子女欠父母的债,究竟谁才是债主? “可恶,又关机了!” 唐妈妈怒气冲冲地摔下话筒,这还不够,又一把将小几上的茶杯、花瓶全扫到地上去——反正是佣人清理,又不是她清理。 “我明明警告过他不许再关机了!” “已经半年多了呢!”唐大嫂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每到周末他一定关机,不让我们找到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用问,”唐心兰咕哝。“肯定是交女朋友啦!” “女朋友?”唐妈妈惊呼,旋即气急败坏地拉下脸来。“那怎么行,现在就这样常常让我们找不到他了,要是他结婚了,我们不就更找不到他,那家里的问题谁要处理?不,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连老四都结婚了,而老三明年就三十了,你还不让他结婚,人家会说闲话的!”唐大嫂就事论事地说。 唐妈妈窒了一下。“好,他要结婚也可以,我来帮他找对象!” “妈是想找什么样的对象给老三?”唐心兰一脸好奇。 唐妈妈胸有成竹地一哂,先挥挥手让佣人来清理地上,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出答案。 “找一个当我们想找老三的时候,保证一定会让我们找到老三的女人!” 暑假过去,裴璃与唐书槐又恢复了晚上消夜,周末约会的时光,不同的是,他们交谈的时间减少了。 常常两人只是相依相偎地走在人行道上,偶尔相对一眼,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也可能一时心血来潮跑到八仙乐园去,像孩子似的玩遍各种游乐设施;或者开车到淡水去看海,不过海都没看到多少,口水倒是交换了不少。 这时候,他们都有种见面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老是一晃眼就过去了;而见不到面的时候又度日如年,几乎才刚分别就开始想念对方了。 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 如果是,难怪那么多男男女女沉迷其中,这种掺杂着淡淡苦味的甜蜜滋味,实在醉人! 等她大学毕业,再工作两年,如果他向她求婚,她应该会答应吧! “相亲?!”这天,裴璃下午没课,又跑来找唐书槐吃午餐,结果唐书槐两点多近三点才回公司,当时曹正廷正陪着她天南地北闲哈拉,没想到唐书槐一进到办公室里就丢下一颗星际爆弹。 “无缘无故,干嘛叫你去相亲?”曹正廷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唐书槐一脸无可奈何。 “你没有跟伯母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有,但她说她找的相亲对象比较适合我。” “所以……”曹正廷瞄一下始终无语的裴璃。“你想去相亲?” “不去的话,我妈会很生气的。”唐书槐也忐忐忑忑地瞥向裴璃。“呃,你可以陪我去吗?” 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裴璃不禁失声笑出来。“要女友陪你去相亲?” “聪明!”曹正廷大笑。“一方面是带女友去给伯母看,一方面算是变相的拒绝相亲,一举两得。” “小璃?”唐书槐瞅着一双幽邃的眸子,祈求地望定裴璃。 喔,饶了她吧,用那样忧郁的眸子凌虐她,谁受得了! “好啦,好啦!”裴璃举双手投降,五体投地。“我陪你去,行了吧?” “谢谢!”唐书槐感激地亲亲她的鬓角。“放心,我只是要你陪我去而已,其它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只观战不参战,那多没意思!”裴璃喃喃咕哝。 曹正廷哑然而笑,“有她陪你去是最好的了,不过呢……”曹正廷抚着下巴  沉吟。“书槐,我记得你说过伯母在抱怨你手机老是关机,害他们常常找不到你?” “是,妈还警告我不可以再关机了。” 三十四 “但你没听她的……”曹正廷两眼眯了起来。“唔嗯,那我猜,他们可能是在担心你只是交个女朋友就这么‘嚣张’了,万一你真的结婚了,恐怕他们就更找不着你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不会妨碍他们找你的女人和你结婚。” 难以置信,竟想要控制人家的一生,好使唤人家一辈子,他们究竟以为他们是谁啊? 武则天? “不可思议!”裴璃惊叹。“真有人自私到那种地步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们真是那种想法的话,那么……”曹正廷转注裴璃,眼神透着警告。“你最好小心一点,他们对你绝不会客气!” 裴璃先是怔了一下,“我?”继而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 “安啦,安啦!我是不喜欢跟人家争、跟人家吵,或跟人家抢什么——那很无聊又浪费时间耶!不过,我也不是软趴趴的麻糬,能让的我都会让,但总有些事还是要坚持的,所以……” 她顽皮的眨巴着眼。“他们不客气,那我也就不需要太客气啰?” 不,就算他们很客气,她也不会太客气,他们究竟凭什么这样利用唐书槐,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大人的责任,请大人自己承担起来好吗? “小……小璃。” 轿车一停下,裴璃就手握住车门把,打算开门下车,谁知一声略带腼腆的呼唤叫住了她,她讶异地回眸,果见唐书槐双颊淡淡的赧,一脸刻意想自然的微笑反而不自然的怪异表情。 他又是哪里不对啦? “嗯?” “我……”咳了咳,双颊更赧。“呃,我爱你。” 裴璃呆了呆,蓦而失笑,收回开车门的手,倾身过去,双臂圈住他的颈子拉过来。 “我知道。”声落,唇瓣深深烙上他的嘴,好半晌后才拉开来。“我也是。” 选在这种一点也不浪漫的时候说出那三个字,她知道,他是担心他的家人的态度多半会很恶劣,九成九会在说话上得罪她,所以挑在这种时候说出他的心意,希望她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尽量容忍。 她会的,反正被人骂、被人损也不会少块肉,更不会死人,耳朵随便抠一抠就过去了。 不过,他们最好不要“欺负”他,那种事她可就一点都无法容忍了! 唐书槐的相亲就在唐家举行,一来唐家豪宅够大,二来在自己家里进行,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使出各种见不得人的“逼婚”手段了。 没错,唐妈妈决定在相亲的同一天就让唐书槐订婚,所以相亲阵仗浩浩荡荡,唐家人全员到齐,包括唐允先的七岁女儿唐佩佩、唐书槐的大姊夫,还有唐志昂的妻儿,连程振云、萧心茹和萧心茹的妈妈萧姨都来了。 非常时期,向来王不见王的敌我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决定暂时停战。 总之,唐家人打定了主意,唐书槐愿意订婚是最好,不愿意也要逼到他愿意为止,之后立刻安排婚礼,最多一个月后就结婚。 把他“绑”死了,看他还能怎么“作怪”! 然而,他们万万没料到竟会多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而这个“不相干”的人的出现就把他们完美的计划一整个打乱了…… “她是谁?”恶狠狠地瞪着依偎在唐书槐身边的裴璃,唐妈妈愤怒的质问。 “她叫裴璃,是我的女朋友。”唐书槐镇定地回道。 任由家人予取予求,并不是因为他怕他们,而是因为自觉亏欠他们,然而,有关他的感情、他的一生,这种事他就不可能听任他们摆布了,非得坚持到底不可。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失去裴璃! “看她才多大,根本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哪里会适合你!”唐妈妈轻蔑地丢过去两粒不太卫生的卫生眼球,当下即判定那是个“尚未完成的半成品”,不宜成人使用。“喏,瞧瞧我帮你找的这位林小姐,多么温柔、多么娴静啊,这才适合你嘛!” 凭良心说,唐妈妈找的女人还真不错,不但温柔娴静,还是个古典美人。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只标准的明朝花瓶,中看不中用,除了任人摆置之外,她什么也不会,搞不好连话都不太会说,这种女人除了生孩子之外,也没有其它功用了,要是连生孩子都不会,那就只是纯粹的装饰品了。 所以他们才会挑上这个女人,她绝不会缠着唐书槐要老公陪她;相对的,只要是无法跟他谈心、交心的女人,唐书槐也不会有兴趣留在她身边。 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必再担心会找不到唐书槐的人了。 “我有女朋友了。”唐书槐平静地回绝。 三十五 “她不行!”唐妈妈拍桌子怒喊。“你要结婚就跟林小姐结婚,其它任何人都不许!” 唐书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为什么?”更为冷静地与唐妈妈的怒眼相对。“大嫂是大哥自己找的对象,姊夫也是大姊自己找的,弟妹同样是志昂自己找的,妈从来没说过半句话,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找对象?” “这……因为……因为……呃……呃……”唐妈妈窒住了,除了歪理,一时想不出任何说得出口的天理来。 眼见唐妈妈被弟弟几句话就堵住了嘴,唐心兰忙上前为妈妈护航。 “书槐,妈是为你好呀!”以最温柔的言语,她苦口“狼”心的劝诱“无知”的弟弟,“以你的个性,温柔内向的成熟女人才适合你,像那种……”她朝裴璃挥挥手。“幼稚的大学小女生,连话都很难沟通,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大姊,”唐书槐轻轻叹息。“麻烦你先跟姊夫沟通好,再来替我担心吧!” 唐心兰顿时哑然。 她自己都没办法跟自己的老公沟通了,老是叫弟弟去帮她传话、问话,最夸张的是,竟然还要弟弟去帮她跟踪自己的老公。 自己在沟通方面都有障碍了,哪有资格说别人在沟通上会不会出现问题! 唐允先见势不对,为了挽回局面,当即端起大哥的架子来,“你这小子就是听不懂是不是,我们都是为你好啊!”气势汹汹地朝唐书槐狂喷口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跟一个小你十几岁……” “九岁。” “呃?” “小璃只小我九岁。” 原只是好奇的来回看戏的裴璃,见唐书槐一本正经地坚持她只小他九岁,差点笑出声来,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他比她大了九岁,其实那真是多余的。 不来电,同年同月同日生都嫌差太多了;来电的话,差一百岁都不嫌多。 “差不多啦!”唐允先不耐烦地摆摆手。“总之,小女孩根本不懂得大人的世界,除了要你陪她、宠她之外,她还会什么?当你为工作而忙碌的时候,你以为她都不会抱怨你都不陪她吗?” “大哥,你以为大嫂为什么要求我不要管你的公司了?”唐书槐反问。 唐允先嘴巴张得老大,却挤不出半个字来了。 结婚八年,他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待在台湾,其它时间都跑到世界各地去做运动了,所以他只要一回台湾,老婆就揪着他的耳朵碎碎念个不停,因为…… 他 · 都 · 不 · 陪 · 她! 不要说幼稚的小女生了,成熟的老婆还不是照样会抱怨老公不陪她,因为,那就是女人! “我说,三哥啊,你……” “闭嘴,志昂,就女人这方面来说,你是最没有资格出声说话的人了,请你少多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志昂立刻低头认输,彻底投降,免得唐书槐一气之下再也不肯替他“擦屁股”了,但两眼却偷偷地溜向程振云、萧心茹和萧姨那边,传递着“看你们的了”的讯息。 “呃,三哥,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呀,”程振云小心翼翼地道。“成熟的妻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年轻的女孩子却需要人家照顾她,你……” 唐书槐无奈地摇摇头。“振云,你每次打电话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程振云呆了呆,迟疑一下,转头看自己的老婆,表情飞快地掠过一抹尴尬,然后紧紧闭上嘴,不敢再开口了。 成熟的妻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那他又为什么老是叫舅子替他照顾老婆? 所以啦,有没有能力照顾自己,跟年龄根本无关,而是心理上够不够成熟的问题。 幼稚的大人,早熟的小孩,这种形容词不是无中生有的。 “可是,书槐,”萧姨轻轻细细地出声了。“小女生谈恋爱只是为了浪漫,等她腻了就会和你分手了,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唐书槐吁了口气,“萧姨,那你又为什么不肯结婚呢?”反问。 他不是没帮萧姨找过对象,想让她有个依靠,但不管对象多老实、多可靠,萧姨总是嫌对方不够富有,没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小女生谈恋爱是为了浪漫,但最起码,她们多少也放下了一份最纯真的感情。 而像她这种“成熟”的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只是为了舒适的享受,跟感情完全的扯不上关系,有钱就在一起,没钱马上分手,岂不是更不可靠? 萧姨不觉脸红了,默默转开脸去,也不敢再出声了。 好啦,每一个人都发表过意见了,也都被倒打一耙回去,一时之间,大家只能不知所措地你看我、我看你。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向来“软弱”的唐书槐竟会如此坚决地反抗他们,原先预计只要出动大军包围,三言两语就可以搞定他了,结果三言两语后,灰头土脸的反倒是他们自己。 三十六 因为他们无理,无理就站不住脚。 唯有裴璃一个人在那里不住闷笑,更为唐书槐温和但坚定的应对而惊异不已,看来他并非如外表给人家的印象那样软弱,虽然精神层面上比较脆弱,很容易受到情绪影响,但他的意志力仍是很坚强的。 说得也是,倘若意志力不够坚强,又如何能同时经营两家公司,还要分心处理一大堆兄弟姊妹们丢给他的麻烦呢! 只要他们不揪出他的弱点来进攻,他应该都应付得过去。 可是…… “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想了半天想不到有理的说词,唐妈妈只好重施故技,“这是你欠我们的!” 只要说出这句话,唐书槐不想低头也得低头,吃定他了! “对,对,是你欠我们的!”唐允先连声附和。 “没错,是你欠我们的!”唐心兰再加一票。 “是啊,三哥,是你欠我们的喔!”唐志昂更是理直气壮的挺高了胸脯。 果然,他们又故意揪出他的弱点来利用了,而唐书槐一听到他们又用这句话来围攻他,不但眉宇揪了起来,眼底的忧郁也更深浓了。 见状,裴璃看戏的好心情立刻被怒火烧成一阵烟雾飘走了。 “请问,”她横跨一步站到唐书槐前方。“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书槐欠你们的,他到底欠你们什么了?一个老婆吗?这就奇怪了,既然欠你们老婆,应该是你们自己娶,而不是逼他娶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唐妈妈怒叱。“是他小时候说错了一句话……” “说错话?”裴璃复述,脸上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再请问一下,唐爸爸没有在外面养女人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他真的是说错话了,但倘若有的话,那么,书槐说的话到底错在哪里了?” “那是事实,可是……”唐妈妈怨恨地瞪向唐书槐。“他不应该说出来……” “为什么不应该?既然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裴璃并没有提高嗓门说得很大声,但是,非常的有力量。“小孩子做错事,大人可以责骂他、可以处罚他,大人做错事,就连提都不能提吗?” 唐妈妈窒了窒。“但……但如果不是他说出来,他爸爸也不会离开我们……” “唐妈妈,你自己犯的错,请不要赖到孩子身上好吗?”裴璃不屑地道。“小孩子很可怜,你也很丢脸耶!” 唐妈妈脸色微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唐妈妈真不希望唐爸爸离开,就应该坐下来和唐爸爸好好谈谈,可是你有吗?”裴璃问,再替对方做出回答。“没有,你反而大吵大闹得唐爸爸受不了而离开,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眼神心虚地逃开,“我……”唐妈妈不安地呐呐道。“是一时气愤……” “不管是一时气愤或一时抓狂,追根究柢,罪魁祸首是唐爸爸,而逼他离开的凶手则是唐妈妈你!”裴璃毫不留情地揪出真正有罪的凶手。“真要说谁欠谁,应该说是你和唐爸爸欠书槐他们兄弟姊妹的!” 这就太过分了,错的明明是男人,为什么女人也要负责任? “那怎能怪我!”唐妈妈怒吼。“哪个女人听到那种事不会失去理智……” “我妈妈就不会!”裴璃毫不畏缩地咆哮回去。“我爸爸也曾经在外面有过女人,但我妈妈知道之后,她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很冷静的坐下来问我爸爸,他想怎么办?如果他想离婚,她会成全他,但如果他不想离婚,就请他离开那个女人,我爸爸听得好惭愧,就离开那个女人,回到我妈妈身边了……” 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她又继续。“要冷静,要飙火;要离,要合,全都在女人的一念之间,你做了错误的选择,逼得唐爸爸受不了而离去,这是你的错,请不要拉无辜的孩子来做你的代罪羔羊好不好?” 她的错? 不,她没有错,她没有错,错的明明是那个男人! 可是,这个小丫头说得也没错,男人的确是被她逼走的,但这怎能怪她,是男人错在先的,她只是……只是…… 唐妈妈嘴巴张张阖阖,想说什么为自己开脱,又一时想不出任何有力的话来,只好难堪地呆在那里,目光求助地溜向其它人,期望孩子们能为“无辜”的妈妈解围,愈快愈好。 而孩子们也果然很“孝顺”,立刻气愤填膺地上前为“可怜”的妈妈护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允先愤慨地责骂。“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凭什么……” 唬一下转过身来面对唐允先,“至于你们几位,我也知道为什么你们非硬赖上书槐不可!”裴璃扯开两边嘴角,拉出一脸纯真灿烂的笑容。“请问唐大哥,你几岁啦?” 唐允先怔了怔,不解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种和此时此刻正在谈论的事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三十三了,怎样?”他狐疑地回道。 三十七 “喔喔喔,三十三岁了,成熟的男人了呢!”笑容继续灿烂辉煌,裴璃往旁瞥去,“真幸福,也有老婆、孩子了耶!”说完,忽又刷一下拉下脸来。“再请问,你是废物吗?” 就算真的是废物,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忍受人家当面骂他是废物的。 “你太过分了,谁是废物?”唐允先怒火冲天的大骂。 “不是吗?”不屑的眼神在唐允先身上绕了一圈,裴璃反问。“那为什么你不但要弟弟养你,还要弟弟替你养老婆、孩子?” 唐允先气得脸色铁青。“谁说我靠弟弟养了,我自己有公司……” 不给他机会说完,“请问公司是谁在经营的?”裴璃飞快地用问句来打断他的辩驳。 唐允先顿时哑然,“是……是……”两眼心虚地朝唐书槐飞去,说不下去了。 “是书槐。”裴璃替他回答。“如果你不是废物,为什么要把公司丢给书槐替你经营?” 愤怒的铁青化为难堪的深红,“我……我有更重要的事……”唐允先强辩。 “更重要的事?”裴璃轻蔑地摇摇头。“请问对谁重要?对家人?对朋友?对社会?对人类?对地球?对这个世界?对整个宇宙?嗯,到底对谁重要,除了你自己以外?” “……”某人也跟唐妈妈一样,阵亡了。 “谋杀”了两个人,裴璃还不满意,继续转向唐心兰开炮。 “还有你……”目光更是一整个看不起。“你老公不是你自己找的吗?不信任他,就不要和他结婚,既然结婚了,你就应该信任他呀!” “我怎么信任,我爸爸就是一个例子,”唐心兰反驳。“还有我弟弟……” “为什么不说你大哥,”裴璃用下巴努努唐允先。“他再怎么废物,起码还有这一项优点,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大嫂不是吗?你这样日日怀疑,夜夜怀疑,难不成一定要你老公去找个女人来证明你的怀疑是正确的,你才会满意吗?” “……”第三个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的人。 “再说到你,一个管不住自己老二的痞子,自以为风流,其实是下流!” 视线落在那个花花公子唐志昂身上,裴璃的眼神鄙夷到了极点。 “那也没差,你爱下流也是你家的事,但麻烦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好不好?如果你不会擦自己的屁股,我可以建议你,添宁成人纸尿裤还不错用,以后你就可以直接拉尿拉屎在纸尿裤上,不用再擦屁股了!” “你你你……”唐志昂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再加一阵白,气得连飙火都不知道该怎么飙。 “最后……”裴璃面向萧心茹和程振云,来回各看一眼,摇摇头,“诚心建议你们,离婚吧!”她很好心地提供最佳解决方案。“一个不懂得身为老公的责任,一个根本不会做人家的老婆,两个人都不了解夫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有资格结婚?” 程振云与萧心茹不敢置信地瞪住裴璃:竟然叫他们离婚?! “不过……”裴璃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住程振云。“你,麻烦别忘了,你岳父留给你老婆的遗产,你拿去和朋友合伙开公司了,几年下来应该也有赚了吧?如果你们真离婚了,就请你把那笔钱还给你老婆,免得人家说你是为了钱娶你老婆的!而你呢……” 再朝萧心茹斜睨过去。“就请你用那笔钱好好照顾你妈妈,起码她也把你养大了,别让人家以为你是个把妈妈丢给别人养的不孝女,小心人家叫你畜生喔!” 终于,批斗大会圆满结束。 批斗的人批斗得很尽兴,被批斗的人没有一张脸不是又红又青又白的,嘴巴又张又阖,却回不了半个字。 他们故意揪出唐书槐的弱点来利用,裴璃却一个一个把他们心里的不良意图全都揭露开来摆在阳光下,因为是事实,所以他们无言以对,满肚子的怒火只能飙自己的肠胃肝肺。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护这么大的火!”唐书槐倾身耳语,十分惊叹。 “不喜欢跟人家争、跟人家吵,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没原则、没脾气的人,我只是‘火点’很高而已。”裴璃咕哝。“别惹翻我,什么都好说,要我让什么都行,我都会嘻嘻哈哈的让给你,但要惹翻了我,很抱歉,要我让一根牙签也不行!” 唐书槐深深凝视她。“你……也有你的个性。” “答对了!”裴璃颌首承认。“不过,你的‘火点’应该比我更高吧?” 唐书槐沉默一下。“对。”意思就是,两人都不是没原则没脾气的人,只是“火点”很高不容易使他们发怒而已。 就在他们低声耳语的同时,唐妈妈也已冷静下来了,而姜也毕竟是老的辣,趁他们“情话绵绵”时,她绞尽脑汁认真思索,终于又给她想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来了。 裴璃可以不以为然,却无法说那是错的。 “这位是裴小姐,对吧?”唐妈妈慢条斯理地问。 “是,”裴璃狐疑地打量唐妈妈和蔼可亲的笑容。“怎样?” 什么阴谋?不仅仅是她,唐书槐和其它人也都觉得很纳闷,唐妈妈刚刚还被“责备”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又对“敌人”绽开“友善”的笑容,是怎样,准备握手言和了吗? 三十八 “那么……”唐妈妈笑得更是“慈祥”。“几岁啦?” “二十一。” “实岁?虚岁?” 有差吗? “虚岁。”裴璃愈来愈疑惑了。 “喔喔喔,那算实岁的话,也不过才二十嘛,对不对?”唐妈妈瞟了唐书槐一眼。“那么,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太早结婚吧?” 裴璃耸耸肩。“等我大学毕业,再工作两年,应该不算晚吧?” 唐妈妈双眼一亮。“换句话说,如果要求你现在就和书槐结婚,你一定不愿意啰?” “废话!”裴璃脱口道。“我还在念书耶!” 闻言,唐妈妈仰首大笑三声,得意得不得了。“那你就不能怪我要他和林小姐结婚了。” 裴璃眯起眼。“为什么?” “他们几个出生时,”唐妈妈扬手朝唐书槐他们挥一下。“他们的奶奶都会拿他们的八字去给人家批,而书槐,算命的批说他得在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就是明年三月以前,不然他活不过三十三岁。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书槐。” 刷一下,裴璃立刻回头,“真的?”吃惊地问。 稍稍犹豫了一下,唐书槐才点了点头,“真的。”再补充,“不过,我从来不相信算命那一套。” 裴璃皱眉,慢吞吞地转回去面对唐妈妈,脑袋里齿轮飞快地转动着。 她是在南部出生长大的,十分了解老一辈人对这种事的迷信,甚至她家后面就有一座观音庙,天天都可以听到尼姑在那里打钟念经,小时候她还常常跑到庵堂去听尼姑讲佛经的故事呢! 因此,就算她嘴里说不信,理智也不相信,但下意识里,她就是不敢肯定那真的只是迷信。 倘若是她自己的事,她多半会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但如果是她关心、她在意的人,一般的事也是无所谓,但攸关生命之事,她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闹笑话总比后悔莫及好。 可是…… “怎样,裴小姐,还有话说吗,嗯?”唐妈妈愈笑愈猖狂。“我可是为了书槐好喔,你还能说我错了吗?” 轻轻地,修长的手搭上裴璃的肩,唐书槐再次倾身附在她耳畔低语。“不用在意,我真的不信那种事。” 他不信,她不敢不信呀! 但是……但是……在这之前,她从未考虑过结婚的事,毕竟,她还是个学生,脑袋里只有成绩、学分的问题啊! 就算她和唐书槐的感情很稳定,有时候会“害”她“不小心”让“结婚”这种名词闪过脑海中,那也是要在她大学毕业,再工作几年,当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够成熟成为人家的老婆之后,她才会…… “来,书槐,既然裴小姐不能和你结婚,为了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先来认识一下林小姐吧!”唐妈妈硬把唐书槐扯到林小姐那边。“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妈,那种迷信的事,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们相信,告诉你,我们可不想失去你!” 对,他们不想失去他这个可以使唤一辈子的奴隶! 裴璃咬牙切齿的暗忖。可是,即使明知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半个人相信这种事,纯粹只是拿出来做逼婚的借口而已,偏偏她又不敢完全不信,谁让她是在南部出生长大的! “瞧瞧,多么相配的一对啊!”唐妈妈目注并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得意洋洋,笑得阖不拢嘴。“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错!” 相配个鬼! 在他们来讲,只要那个女人不会妨碍他们把问题丢给唐书槐去解决,那个女人就是最适合唐书槐的老婆,他们才不管唐书槐本身的意愿呢! “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订婚吧!” 今天就订婚? 不敢相信,他们是真的抓狂在暴走了是不是,又不是上餐厅吃饭,点了菜管你爱吃不吃,反正点了你就得吃! “妈,我不……” “然后,我看就……嗯嗯,准备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喏,就这样,今天订婚,一个月后结婚……” 够了! 裴璃恍惚听见脑袋里某根筋断掉的声音,然后,一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暴冲过去,劈手一把捉住唐书槐的手拉起来,掉头就走,并丢下几句话。 “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对不对?没问题,我们就结婚!” 话说完,人已经冲出门外,而且还在继续加速暴冲当中,唐书槐想拉住她都拉不住,只好跟着她快步走。 “等等,等等,小璃,你……” “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公证结婚,结完婚之后再去通知你妈妈和我爸妈!” “耶?但……但……为什么要这么急?” “免得我后悔!” 她真的后悔了! 三十九 那天,她说要公证结婚,唐书槐硬是不许她做这种冲动的事,好说歹说劝她跟他一起去找曹正廷商量过后再说。 “结婚?太好了!” “咦?” “而且要愈快愈好,免得你妈妈又出什么坏点子来设计你了!”听曹正廷这么一说,她更是坚定决心,翌日便强行捉唐书槐去登记公证结婚,三天后,拉上曹正廷和他老婆做证人,瞒着各自的家人,先斩后奏地结婚,当天就搬到唐书槐的大厦公寓里去了。 周末,新婚夫妻俩便相偕南下去“通知”裴家人这项婚事,虽然裴家人惊吓得下巴全都掉光了,还有人跟着下巴一起摔到地上去,不过,既然是裴璃的决定,他们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 更何况,唐书槐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可靠的人,有事业有家产,又不用跟公婆同住,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他们唯一坚持的是…… “我们不要聘金,但一定要‘请桌’送喜饼,免得人家说我们小璃是偷偷摸摸嫁人的!” “那当然,不知道爸爸希望摆几桌呢?” “我们家亲戚朋友也不少,起码要四、五十桌吧!” “那就一百桌、五百份请帖和喜饼,可以吗?” “好好好,可以,可以!”至于唐家这边的反应,不出所料,唐妈妈大发雷霆之怒,当场甩了唐书槐两个耳光,裴璃差点被就地格杀。 “我不承认她是唐家的媳妇!” “为什么?妈不是说只要我在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就可以了?” “我……我不喜欢她!” “是我娶老婆,并不是妈娶老婆啊!”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她,除非你跟她离婚,不然不要再叫我妈妈了!” 听唐妈妈那种耍赖似的语气,唐书槐也不再多说,直接带着裴璃转身走人,毅然走出唐家大门。 此后三个月,他们过得很幸福、很美满。 元旦当天,他们到南部办喜酒请客;寒假时,唐书槐带她到日本去度了三个星期的蜜月,回来刚好赶上开学。 但开学后没多久,幸福美满的感觉就逐渐流失了! “对不起,小璃,我会晚点回家,你先吃饭吧!” “喔,那我会留饭菜给你。”放下电话,裴璃两眼盯着电视,却没看进脑子里。 就从他的生日过后几天,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他们初识时那种任由唐家人随传随到的状况,她没有问为什么,唐书槐也就没有特别解释什么,但从曹正廷口中,她得知这是唐妈妈开出来的“条件”。 要再叫她妈妈,唐书槐就必须像以前一样替他们解决所有的麻烦,因为,这是他“欠”他们的。 到了大四上,情况更糟糕了,每每他们早就约好要做什么,但时间到了就被迫不得不取消或延后,甚至看电影看一半就退场离开,因为,他那些家人们又在“召唤”他了。 此外,由于工厂要扩厂,公司更忙碌了,对曹正廷,唐书槐也就更内疚了,常常外国客户来,要求在周末约谈签合约,他都强行接手,希望曹正廷至少在假日里能好好休息一下。 甚至,连曹正廷和他老婆吵嘴闹别扭,他都要匆匆忙忙的跑去探问状况。 虽然她总是笑吟吟的告诉他不要紧,她不在意,但事实上,她已经在后悔和他结婚了。 大四下,期中考过后一个多月,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 “奇怪,怎会,我都有吃避孕药啊!”她攒眉苦思。“难道是……期中考那个礼拜忘了吃?” 不过,既然有了,反正她都快毕业了,应该没差吧? “呃,老公,我们曾经讨论过孩子的事,说等我毕业工作两年后再生,可是,如果我想早点生,你说好吗?” 这天,恰好唐书槐也准时下班回家了,裴璃就在吃晚餐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早点生?”唐书槐很惊讶,旋即为难地蹙起眉来。“这……” “不好?”不知为何,裴璃的心好像被寒冬里的冷风吹过,凉意飕飕。 “呃,老实说……”唐书槐放下碗筷,满脸歉意。“我大姊结婚十年,我妹妹结婚四年,她们都还没生,我妈是说叫我们先不要生,起码等大姊生了之后,我们再生,不然大姊会很难过的。” “……” 就在这一刹那,裴璃决定他们应该“分手”了。 毕业典礼过后,唐书槐说要带裴璃到夏威夷玩几天,庆祝一下。 然而,就在出发前两天,他们的行程又不得不改变了,因为,唐允先要到大峡谷去攀岩,唐书槐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吃饱了?” “嗯。” 四十 两眼瞅着唐书槐起身来到她身边,裴璃如同往常一样仰起脸儿让他在她红唇上印下一吻。 “要出门了?”她带着微笑问。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唐书槐解释。“不能到夏威夷,起码我要尽量准时下班回来陪你。” “没关系,要到夏威夷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 于是,她起身送他出门,轻快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大门一关上,笑容就像错觉似的即刻消逝,年轻的容颜上抹上一层无奈。 体贴? 才怪,她只是在等待,虽然一再又一再的失望,但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此刻,时间已不容许她再等待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回到饭厅清理餐桌,再到厨房洗碗,待一切整理好之后,她慢条斯理的回到卧室,从更衣室里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再从化妆箱最底层取出护照机票和业已签好名的离婚证书,盯着离婚证书看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下定决心很容易,实行起来却好困难。 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么爱他,但在这临分别前的一刻里,她终于能确定,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人就是他。 就算在这将近一年半的夫妻生活里,除了睡觉以外,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不多,可是,每天晚上睡在同一个男人身边,做男女之间最亲密的行为,就算白天的生活再怎么平淡,还是会慢慢筑建起一种独属于他们的亲昵感。 男女之间的爱,是痴狂的,使她在这分开的前一刻,心会痛。 而那份夫妻之间的亲昵感,是甜蜜的,使她在这离去前的时分,依依难舍。 但她不能不走,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孩子,她必须与他“分手”,心痛才能够慢慢痊愈。 “对不起,我不能不走,希望你能谅解。”对着结婚照里的男人,她喃喃自语。 又盯着结婚照好半晌后,她才狠下心来硬拉开视线,毅然起身,拎起背包,拖着行李,匆匆离去,害怕自己再不走会走不了。 她爱他,却不能不离去,因为,心好痛! 离家恰恰好一个钟头后,裴璃又回来了。 “我是笨蛋吗?竟然忘了把护照机票收到皮包里就跑了!”她喃喃嘀咕,下了出租车,又探头进去。“对不起,可以等我一下下吗?我拿个东西就好了!” 出租车司机瞄了一下手表,歉然道:“很抱歉,两个钟头后,我要带老婆去产检,就算现在马上赶到桃园机场再跑回台北,时间上也来不及了,麻烦小姐另外叫别的车吧!” “喔,好吧!”裴璃只好拖出行李,付了车钱。 然后,她拖着行李回到大厦中庭,循着喷水池步道右拐来到她住了近一年半的家,拿出钥匙开门,匆匆进入,经过前院,才刚踏入屋内,还来不及转向主卧室,就见一个人自书房走出来。 “老公,你你你……你怎会在家?”裴璃惊慌失措地大叫。 唐书槐举举手上的文件,“忘了拿这份文件。”说着,目光落向玄关处的行李箱。“你要去哪里吗?” 天涯海角! 裴璃勉强拉开一弯假笑。“那是……是……啊,对了,要送去资源回收的旧衣服。” “原来如此!”唐书槐笑了笑,眼底的忧郁却浓重得令人心惊。 “老公,你是不是……”裴璃担忧地上前抚摸他的脸。“哪里不舒服?” 唐书槐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胸口很闷。” “气喘吗?”裴璃立刻把他拖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这几天都在下雨,半夜里你都咳得很厉害,我想,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记得他们还在约会时,除了发作过一回哮喘之外,她也很少见到他咳嗽,还以为就跟他说的一样,他的气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直至婚后她才知道,不仅仅是季节变换之际,就算是在一般日子里,如果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他也会咳嗽,而且都是在半夜。 “好啊!”唐书槐很爽快的同意了。 于是,裴璃先打电话去跟曹正廷说一声,再走向厨房。 “我去倒杯温开水给你吃药。” 但是,她不过才倒了杯温开水,回到客厅,却见唐书槐已是咻咻咻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了,铿锵一声,杯子掉到地上,她慌慌张张地冲过去,帮他把气喘吸入剂弄好,让他吸了一大口。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没有! 几分钟过去,唐书槐的状况不但没好转,反而愈来愈严重,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裴璃急得快哭了。 “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不……医……医院……” 二话不说,裴璃立刻用力扶起唐书槐,撑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咦?”隔壁的苏太太拎着车钥匙,也刚踏出大门,关切地看着他们。“唐先生怎么了吗?” “他气喘发作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我送你们去!” 四十一 于是,两个女人一人撑一边,脚步加快了,上车后,苏太太就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医院。 “小……小璃……”唐书槐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裴璃也哭了。 到达医院急诊处时,唐书槐业已完全的昏迷了,她们只好请男护士把他抱进医院里去。 二十分钟后,医生从急诊室出来。 “唐先生的状况很不稳定,最好让他住院,我们要替他做一些检查。” “好,好,住院,那我……”裴璃无助地瞅着医生。“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安抚地按按她的肩。“去替你先生办住院手续。” “对,对,要办住院手续,要住最好的病房……”裴璃喃喃道,依然是一脸的彷徨。“可是,我什么都没带……” “我送你回去拿。”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苏太太及时提供最大的助力。 “谢谢,谢谢!”裴璃忍不住又哭了不起。 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软弱,在唐书槐最需要她的时候,竟然会茫然无措,完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时候,她又怎么离得开他呢! 一听闻唐书槐住院,曹正廷在第一时间就赶了来,裴璃一见到他就松了好大一口气——有人可以陪她分担这份忧虑的心情了。 “曹大哥,麻烦你陪陪他,我要再回去一趟替他拿换洗衣物。”虽然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但他们并不是随时都在病房里的,她实在没办法放心地走开。 “好。”待裴璃离开病房后,曹正廷方才转过头来凝视着唐书槐,眉头纠结着深深的皱褶。“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哮喘严重到住院,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烦心到这种地步?” “小璃她……”挂着氧气,唐书槐的呼吸仍然相当的喘促,说话无法不断开来讲。“要离开我……” “离开你?”曹正廷惊呼。“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唐书槐很辛苦地闭上眼喘了一会儿。“请你帮我……打一通电话……” “打给谁?” “不是给谁……而是……那里……” “哪里?” “德国……” “你回去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吧!” “我在这里就可以洗澡,也有小床可以睡,还有电视可以看呢!”从唐书槐住院当天起,曹正廷的老婆田若雯就开始按时送三餐来给唐书槐和裴璃——唐书槐的餐食都是曹奶奶亲手做的,顺便“代班”一下,好让裴璃能够回家去喘两口气。 但除了回家拿取需用物品衣服之外,裴璃坚持片刻不离的守在病房里看护唐书槐,连到外面走走散散步都不肯。 “这种小床睡起来很不舒服吧?”田若雯不以为然地打量那张小床。 “我也不是享受惯了的人。”裴璃满不在乎地说。 “起码……出去走走吧!”唐书槐喘息着要求,他也舍不得裴璃这么劳累。 “好好好,我出去买几本杂志来看,可以了吧?”唐书槐一出声,裴璃就投降了,她知道她要是再拒绝,唐书槐一定会继续说服她,他说话已经那么吃力了,她不想看他那么辛苦。 裴璃离开病房不到两分钟,曹正廷就悄悄领着一个人进病房里来,六十来岁的年纪,慈祥的五官,略显福态的身躯,就像个和蔼的邻居伯伯,只不过他是个金发绿眸的外国人罢了。 在唐书槐的示意下,曹正廷和田若雯也出去了。 “斯得曼医生……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德文。 “很好,倒是你……”斯得曼医生担忧地审视他。“看来不太好,怎么了?” “你知道的……我有气喘……”唐书槐苦笑。 “我当然知道,可是……”斯得曼医生摇摇头。“你从来没住院过。” 唐书槐沉默一下。 “斯得曼医生……我想请你帮我……解开禁制……” “咦?”斯得曼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需要……” “但是……” “我真的……需要……” 斯得曼医生皱眉凝视他片刻,又摇了摇头,叹气。 “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他无奈地说。“可是,我必须先警告你,当年你还年幼,要向你下催眠暗示是很容易的,但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有成年人的意志力,那种能力应该也更强了,倘若你想要再用催眠暗示来下禁制,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了,换句话说,禁制一旦解开,就再也封印不回去了,这一点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唐书槐颔首。“我明白了……” “你确实考虑清楚了?”斯得曼医生慎重地再问。 四十二 “考虑……清楚了……”唐书槐坚定地道。 “好,那,现在?” “对,现在……在我老婆……回来之前。” 其实,他百般不愿意,千般无奈,可是,为了留住老婆,无论如何,他非解开禁制不可! 她究竟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奇怪,为什么她总觉得去买杂志回来后,唐书槐就一直用一种探索似的眼神盯着她看? 裴璃暗忖,眼角视线悄悄溜过去,恰好看到唐书槐闭上眼。 “我想……睡一下。” “呃,好,那我看杂志。” 为唐书槐拉好被单后,裴璃便在床边坐下,翻阅刚买来的杂志,忽地,翻页的手指停顿下来,目光凝住一幅奶粉广告上的小婴儿,另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 怎么办? 这种时候不能离开他,可是用不了多久,她的肚子就瞒不了人了,到时候又会如何? 他会叫她拿掉孩子吗? 不,他不要孩子,她要,孩子是她的,谁也别想从她身上夺走! 五指张开保护性地紧贴住小腹,她坚定地对自己发誓,没注意到唐书槐早已睁开了眼,又盯着她看了,就在这时,蓦而现出一脸惊诧又错愕的表情,震惊的视线拉下去看看她的小腹,再拉回她的脸,又拉下去看她的小腹,傻住了。 原来她有孩子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她原是要告诉他的,上个月,可是他却希望她暂时不要生,起码等他大姊生了之后再…… “小璃……” “咦?”裴璃骇了一大跳,猛然抬头转过来。“我以为你睡了,怎么了?想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是……”唐书槐拉来她的手握住。“我是想……生个孩子……好吗?” 裴璃静默了好几秒,方才惊叫出来。“耶?但你不是说……” “我现在……想要孩子了……”唐书槐喘了一会儿。“我不想死了……都还没抱过……自己的孩子……” “少鬼扯了!”裴璃慌忙捂住他的嘴,恼怒的瞪眼。“谁说你会死了!” 拉开她的手,他央求的凝视她。“为我生个孩子……好吗?” “我没说不好啊!”她温柔地拂开他额上的落发。“我是说,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我……”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呃,其实我早就怀孕了啦!” “真的?”他绽出惊喜的笑。“谢谢你,小璃……谢谢……” “不客气!”她一本正经地说,旋即噗哧笑出来,“好了,好了,你不是想睡吗?”她亲昵地在他额上啄了一下,“睡吧!”怜惜的柔荑在他头上轻轻抚挲着,一下又一下…… 片刻后,唐书槐安详地沉睡了,裴璃才收回手,坐回原位,轻轻叹息。 即使他不反对让她生孩子了,那也只不过是不用再担心会被他知道她怀孕了而已,所以,她不必急着要离开了,但终究,她还是要离开的,因为…… st one的滋味她品尝就够了,她绝不让她的孩子也尝受st one的痛苦! 而原是紧闭双眼状似已熟睡的唐书槐,忽又猛然睁开眼,困惑又不安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st one? 唐书槐住院四天后,唐家才有人来探望。是唐大嫂和唐心兰。 “你怎么还没好啊!”一来就抱怨,唐大嫂不满地嘟嘟嚷嚷的。“都四天了,丢下你大哥的公司不管,要出了问题谁负责?不然你就把公事交代给我大哥……” “是妈……不许的……” “那公司怎么办?你又……” “那个不重要,可以慢一点再讲,我的事比较重要,要先讲!”唐心兰用力推开唐大嫂。“书槐,你姊夫又……” “喂喂喂,你们够了没有?”裴璃怒气冲冲地扯开她们两个,盾牌似的站在床前。“你们知不知道,书槐到现在连下床上个浴室都要人搀扶,而你们一到这里,连问候也没问候一声,就忙着把问题丢给书槐,是怎样,你们就真的把他当成是你们的奴隶了吗?” 唐大嫂与唐心兰不约而同瑟缩一下,又心虚地相对一眼。 “是……是妈叫我们自己来跟他说的呀!” “为什么不叫大哥回来顾自己的公司?”裴璃怒问。“自己老公的问题为什么不自己处理?” “妈说……”唐心兰呐呐道。“是书槐欠我们的嘛!” 还在说这种话! “你们真是……” 四十三 “小璃……够了……”唐书槐担忧地阻止裴璃继续飙火,她怀有身孕,不应该太激动的。 仅仅回眸一眼,裴璃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背对着她们,不想再理会她们了。 算了,算了,早就知道她的话他是永远都听不进去的,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妈妈排第一,第二是大哥,第三是大姊,第四是弟弟,第五是妹妹,第六是大嫂,第七……总之,全部都是他最亲爱的家人。 直至倒数第三才会排上朋友——曹阿嬷、曹正廷和田若雯,倒数第二是工作,而她,总st one。 因为,就像妈妈一样,他根本没把她视为真正的家人。 或者,他是爱她的,但,再专情又如何,终究,他给她的爱太浅薄,使她连成为他的家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所有的爱都分给他最亲的家人了,最后能施舍给她的,也只有一点点残渣似的爱。 所以,他只听得进去他那些家人的话——按照顺序,而她,只不过是区st one罢了,她的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原想对唐大嫂说什么的唐书槐,忽地惊讶地转注裴璃。 原来如此st one,她一直都以为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有屈居最后一位的价值吗? 徐缓地将目光再移回唐大嫂那边,他的表情格外平静。 “小璃她怀孕了……请不要让她……太激动……” 两秒后,裴璃霍地转回身来,讶异地目注唐书槐:原来他是怕她太激动会影响胎儿,才阻止她生气的吗? 而唐心兰则在一怔之后,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怀孕?怀孕?她怀孕了?太过分了,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等我生了之后,你们才能生吗?”说着说着,她居然大哭了起来。“你姊夫就是因为我都生不出孩子,他才会到外面找女人的,现在,你们是故意要给他理由和我离婚吗?” “大姊……”唐书槐轻轻道。“领养个孩子吧!” 唐心兰面色大变,“你你你……”怒火烧干了她的泪,也烧红了她的眼。“你是说我永远都生不出孩子来吗?亏你是我的亲弟弟,竟然对你的亲姊姊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我……我要去跟妈说!” 愤怒的女人跑走了,唐大嫂犹豫一下,也跟着离开了,待病房门阖上后,裴璃才慢条斯理地回到床边。 “其实……”她歉然地瞅着唐书槐,因为刚刚误会他了。“我并不是说不应该帮忙家人,而是,真的需要帮忙的,自然要帮,可是不能让她们完全依赖你,她们自己也应该负起责任,不能老是逃避或依赖别人嘛!” “不用解释……”唐书槐握住她的手。“我都明白……” 她感激地俯唇亲了他一下,再次拉好被单。“那好吧,快睡吧!” “嗯,好。”他阖上眼皮,却又马上拉开。“小璃……” “干嘛?” “你排行老三?” “嗯啊,跟你一样。” “那你妈妈出国回来……分礼物的时候……你就不可能st one吧?” 沉默一下下,裴璃笑了。“当然不可能。” 唐书槐点点头,再次阖上眼,睡了。 而裴璃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打开杂志,却没有一个字看入眼里,也没有半张照片印入脑海中。 她不可能st one? 爱说笑,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坏康的不用说,只要是好康的事,她就是永远st one! 如果是外人,她根本不在乎,但自己最亲爱的父母,总是标榜对待子女就是要讲究公平的爸妈,小至分糖果,大至挑房间,不管怎么分、怎么排、怎么唱名,她都是唯一st one。 是有意的吗? 她真的不知道。 个别来讲,爸妈对待她就如同对待她哥哥和妹妹一样,非常的公平,丝毫不偏颇。 然而,一旦把五个兄弟姊妹放在一起,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她总是被放st one的位置上,不过,这种状况对向来不爱与人争的她而言,也只是有点小困惑。 真奇怪,为什么number one的位置总是轮不到她来坐呢? 直至她国二那年,他们一家人外出参加喜宴,路途上不幸发生追撞意外,前座的爸妈只是饱受惊吓,后座的五个孩子们则分别受到轻重不一的伤,由于是在高速公路上,救护车久久才来,而且间隔相当一段时间后才来第二辆,又过了大半天后第三辆方才赶抵。 令人错愕的是,当时,即使伤势最重的是她,但最后一个被爸妈送上救护车的也是她,理由是…… “上回是谁先?” “老大。” “那这回就该轮到老么先,然后是老大、老四、老二,最后是老三,大家要轮流来,这才公平。” 四十四 公平? 公平? 不懂,她真的不懂,这算什么公平? 这种时候,又怎能讲究公平?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公平”,差点害她失血过多而死? 那一回的车祸外伤在一个多月后痊愈了,却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难以愈合,名叫“心痛”的伤痕。 或许,她应该老老实实的把心中的不平说出来——好孩子应该要诚实,按照她爽直的个性也应该如此,但不知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她心里总是另有一个倔强的声音在低语: 她要的是主动的真心,不要被动的虚情。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就算只是倒数第二也行,她希望爸妈能主动发现到对她的不公平,而不是必须经过她的“提醒”,他们才会注意到他们总是“忽略”了她。 所以她装作不在意,耐心地等待着。 就像从来不发脾气的人,一旦爆起怒火来总是惊天动地、翻江倒海一样,向来不爱与人争的人,一旦对某件事认真起来,总是特别执着、特别坚持、特别顽固。 然而,在她高三上的某个深夜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放st one的位置上,并觉悟到她永远都只能待st one的位置上,而且,她完全没有抱怨的资格和权利。 记得那一夜,因为心情不好,她躺了半天睡不着,干脆起来念书,念到半夜肚子有点饿了,想说到厨房找东西吃,谁知在经过一楼爸妈的卧室时,从门内传出的声音,意外地发现爸妈也还没睡,而且他们在吵架…… “你今天这么做太不公平了!” “我又怎么了?” “大家都分到了礼物,为什么只有小璃没有?” “没办法,掉了一份礼物嘛!” “那也要补一份给她呀!” “我直接从机场回来的,哪有空去补买什么礼物。” “在机场的免税商店随便买一样也可以啊!” “我很累了好吗?” “可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嘛?明明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养她这么大了,你还想要求我多少?” “秀梅,你……” “你在外面搞女人,我不跟你吵,还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登记为我生的孩子,不让她知道她是私生子,又尽我所能地公平对待她,但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她愈大就愈像她亲生母亲,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你曾经背叛过我,心里就好痛好痛,恨不得把她赶出去,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 “那是我对不起你,孩子是无辜的呀!”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才会尽全力去爱护她,但是……但是……如果她不是那么像她亲生母亲就好了……” “秀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默默地,挂着满脸泪水,她悄悄回到楼上卧室里,静静地端坐在书桌前,思索着这一切。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妈妈是真的很疼爱她。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虚情假意,其实妈妈连看都不想看到她,所以,在这个家里,她才会被放st one的位置上,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的不在意她的生死,在她伤重时,还在那边讲究“不公平的公平”,任由她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她从来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是,不管妈妈有多么痛恨见到她,在她的心目中,妈妈永远都是她最爱的,也是唯一的妈妈——她甚至没想过要去探究她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所以,她愿意成全妈妈的期望,离开这个她最爱的家,不再让妈妈见到她,妈妈也就不会再心痛了。 再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心痛的滋味了! 因此,她毅然离家北上念书,远离那个总st one的回忆,是为了妈妈,也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想再心痛了。 然而,远在台湾的另一端,她却又碰上了同样的情况。 杨振东,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在他的坐命之中,篮球排第一,朋友排第二,吃喝玩乐排第三,家人排第四,功课排第五,而她,永远都st one。 不,远离南部家乡来到北部,她不要再被放st one的位置上了——即使她的理智了st one并不等于就是虚情假意,但下意识里,她还是在两者之间画上了等号。 被放st one的位置上,是因为对方并不是真心重视她、在意她的,就跟她妈妈一样。 所以,她和他分手了。 而在林尚文的心底,成绩排第一,实验排第二,教授排第三,同学排第四,家人排第五,至于她,不必怀疑,就st one。 于是,她也和他分手了。 四十五 如今,她的丈夫,最爱的男人,最起码,他曾经有过一次把她放在第一的位置上,所以,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机会给错了,在他的生命中,她始终st one…… 不,不要了,她不要再被放st one的位置上了,那是会让人椎心的痛,痛得让你觉得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决定远离。 她更不想让孩子也尝受到被放st one的心痛。 往后,她的生命中只会有孩子,而孩子的生命中也只会有她,他们彼此会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不再st one,而是…… only one! 想到这里,悄悄地,裴璃抹了一下眼,却发现手上全是泪水,她苦笑,决定进浴室里去洗把脸,免得被唐书槐发现而起疑心。 就在浴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病床上的人也打开了眼。 深邃的眸子盈满了怜惜,还有无尽的歉意,从不知外表无忧无虑的她,心中竟埋藏着那样深刻的痛楚,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但他却疏忽了那么久,难怪她要离开他。 打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深深感受到,一个人能受另一个人的影响到什么程度。 每天清晨,怀抱着小妻子柔软温暖的胴体醒来,那种“不再是孤单一人”的领悟,还有“她终于属于我”的满足,总是让他自觉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充满了男人的自傲与力量,使他深信可以面对所有的困难,再是天大的挑战,他都能够应付得过来。 而傍晚,当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一张灿烂无比的笑靥,还有一声亲昵又俏皮的招呼,“回来啦,老公!” 而后是关切的询问;“累吗?水放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泡泡香精浴水?” 不用香精,也不用泡浴,光只那样温柔体贴的一句话,刹那间,他就好像被仙女的仙女棒点了一下似的,一切的困倦都消逝了,只剩下满心的柔情与爱意。 对他来讲,她就好像是他生命中的能量源,有她在,他的生命才有活力。 然而,当她毫不吝惜地施予他所有时,他却自顾自享受她的付出,忽略了她最单纯的心理感受,这是他的自私,此刻,他深深懊悔了。 不过,他会纠正过来的。 虽然,幼时的记忆太深刻,当年妈妈怨急的声音:“是你,都是你害的!”那尖锐的指责犹仍在脑际迥荡,就算有那么多的人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他还是挣扎不出愧疚的伽锁,始终被绑缚在“他必须还债”的牢笼之中。 可是,现在,为了挽回心爱女人的心,他不能不暂时撇开偏执的意识,认真的思索: 那,真的是他的错吗? 住院十天后,唐书槐的呼吸终于回复平稳,不再需要氧气,也能够自行下床如厕,医生方才允许他出院,但生活起居上要小心一点,也还不能够工作,要在一个星期后回诊时再视情况如何而定。 “谁打电话来?” 从卧室出来,唐书槐恰好看到裴璃放下话筒,不由纳闷他根本没听到电话铃声响,为何她要接电话? “不是谁打电话来,是我打电话请曹大哥订几台除湿机来。” “喔”……他朝窗外瞄了一下。“今天天气好像不错,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不行!”裴璃断然道,边转入开放式的厨房里。“早上才下过雨。” “好吧,那就不要出去。”坐到沙发上,他无聊地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 “你吃过药了吗?”裴璃问。 “吃过了。”一台又一台地换过去。 “饿了吗?”又问。 “呃……”他并不饿,但又怕裴璃担心……“我想吃稀饭。” “好,那我煎几个荷包蛋,再……”顿住。 两双视线不约而同移向电话,唐书槐慢吞吞地接起话筒来。 “喂……不行,我还不能出门……不,你自己想办法吧!”不等对方再多说,他就挂断电话了。 裴璃诧异地挑了挑眉。“是谁?” “志昂。”继续转台。 “花花公子又要找你帮他擦屁股啦?” “嗯。” “你不打算去?” “你说我不能出去的不是吗?” 咦?转性啦? 裴璃更是惊讶。“你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不是,”唐书槐啼笑皆非。“我只是想为你跟孩子好好保重自己而已。” 四十六 “为我……跟孩子?”裴璃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影片里的台词一样不实在。 “当然,在我的心目中,你跟孩子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就更虚幻了。 “……是吗?” “不然你以为……”话声忽噤,唐书槐转头,再次伸手要去接电话。 “等等!”裴璃大叫,“我来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快步走出厨房来到电话几旁。 “喂……他在睡觉……没骗你,一听完电话,他就去睡了……他才刚出院,精神还不是很好,自然很快就睡着了……不,我不想叫醒他……那是志昂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书槐处理……请不要再跟我说那种谁欠谁的话,很烦耶!” 她不耐烦地换手换耳听电话。“好,如果志昂真不想处理自己的问题,那也可以,请他从今天开始包纸尿布,我就去替他处理问题……不包?那我就没兴趣管他的‘鸟’事了,请别再跟我啰唆了,拜拜!” 锵一声丢下电话,转眼,却见唐书槐唇角微勾,眸底笑意盎然。 “纸尿布?” “对啊,他不想自己擦屁股,就得包纸尿布,”她理直气壮地说,转身走回厨房。“不包,就麻烦他自己擦屁股!” 唐书槐笑着摇摇头。“放心,等我能出门,立刻去处理这件事。” “哪件事?” “谁欠谁的事。” 一个星期后回诊,唐书槐还不能工作,但裴璃肯放他出门了,不过,她坚持要跟着他,免得他情绪太激动又发作哮喘。 “你在车上等我好吗?我想跟妈妈单独谈谈。” 裴璃迟疑一下。“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觉得哪里不舒服就马上出来。” 唐书槐颔首。“我答应你。” 于是,唐书槐单独一人进入唐家,在后院里见到正在修剪花草的唐妈妈,除了打麻将之外,花草是她唯一的兴趣。 “妈。” “终于肯出来见我们啦!”唐妈妈嘲讽地道,背对着他,手里仍然细心地修剪着珍贵的花花草草。“娶了老婆果然就不一样了,没心没肝忘恩负义,你忘了欠我们多少吗?” 唐书槐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唐妈妈的背影片刻。 “妈,你真的认为我欠了你们的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是我欠你们的吗?” “或许……是。” 不知为何,唐妈妈突然震了震,手上的花剪也抖了一下,喀嚓一声剪掉一根原该保留的花枝。 “胡……胡说,明明是你欠我们的!”声音也有几许心虚。 蓦地,唐书槐双眸惊讶地睁了睁,然后,保持沉默地盯住唐妈妈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又开口。 “妈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爸爸在外头有女人的?” “在……呃,你说了,我才知道的呀!”差点说溜嘴,更心虚了。 忽地,唐书槐又微微抽了口气,双眼更是紧紧地咬住唐妈妈的背影,表情愈来愈骇异、愈来愈难以置信,又过了好半晌。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再问。“妈妈并不希望爸爸离开我们?” 唐妈妈霍地回过身来,表情十分凶狠,眉眼间却隐约有几分慌张,很有那种色厉内荏的味道——唐书槐从没有这样“质问”过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怀疑我吗?你希望我承认是我故意逼走你爸爸的,好让你自己心安吗?告诉你,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妻子会不希望丈夫留在自己身边的,但你爸爸就是不肯放弃那个女人,这能怪我吗?” 唐妈妈声色俱厉地怒吼,唐书槐却不显丝毫畏态,眸子毫不稍瞬地紧紧捉住了唐妈妈的视线,好半天都不出声。 起初,唐妈妈还一副“错的是你,我才是正义的一方”的模样,恶狠狠地和唐书槐眼瞪眼,但不过一会儿,她就不安地咽了口唾沬,旋即移开目光,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到处乱飘,就是不敢再回到唐书槐那里。 “总……总之,是你欠我们的,不用再怀疑了,我们……” “不,妈妈,是你欠我们的!” 唐书槐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得让唐妈妈心头一惊。 “你……” “其实早在爸爸和萧姨开始住在一起的那一年,妈妈你就知道了,那天,你气得跑到酒吧里去喝得酩酊大醉,还气得和一个陌生男人有了一夜情,只为了报复爸爸:爸爸在外面养二奶,你就让他戴绿帽子……” 喀咚一下,花剪掉到地上去了,唐妈妈惊骇得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没想到不过一夜的出轨,就让你有了身孕,你原是想拿掉它的,”唐书槐很平静地继续述说。“但偏偏在那时候,你又得知萧姨也有了身孕,一气之下,你就决定留下那个孩子……” 四十七 唐妈妈脸色惨绿,无力地扶着花架,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之后数年,爸爸一直都不知道志昂并不是他的孩子,而妈妈你也一直装作不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直到那一年……”唐书槐深深叹息。“志昂生病验血验出他的血型和全家人都不同,妈妈才开始担心要是事实曝光,爸爸一定会和你离婚,而且分文都不会给你,不仅如此,你还会失去孩子们的心……” 唐妈妈垂首扶着额头,认命了。 “于是抓紧了我说溜嘴的机会,妈妈你……”唐书槐苦笑。“真的是妈妈你故意逼走爸爸的,这么一来,你就不用再担心会被爸爸发现志昂不是他的孩子了,而我,正好成为妈妈你的代罪羔羊……” “够了!”唐妈妈低喃。 唐书槐上前,安抚地按着唐妈妈肩头。“妈妈,我不怪你,可是,我真的很爱小璃,我不能失去她,所以……”他收回手。“妈妈,家里真的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帮,但若是必须由他们自己负起来的责任,就请他们自己处理,不要再依赖我了,好吗?” “你……怎会知道?”隐瞒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为什么会突然被掀出来? 唐书槐静默两秒。“妈妈,我不会说出去的。” 唐妈妈沉重地叹了口气,也没力气再追究了,她徐徐抬起头来,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她似乎苍老了很多。 “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而你……”她垂眸。“你的声音真的和你爸爸好像,我……”迟疑一下。“是在迁怒吧,每次听到你流露出那么无奈的声音,我恍惚觉得是你爸爸在接受惩罚——因为他的背叛,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他的背叛,他必须受到惩罚……” 爸爸已经受到惩罚了! 当年,唐爸爸的本业是信息电子,后来却又跨行涉足运动业与广告业,就是为了把事业公平分给三个儿子,大女儿结婚时,他也付出了巨额的嫁妆,希望能弥补不能陪伴孩子们长大的亏欠。 但至死,他都得不到孩子们的谅解——他以为。 “我了解,真的,我了解!”是从裴璃身上了解到的。 唐妈妈又叹了口气。“好吧,你走吧,我会跟他们说的,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的问题,只想过点平静的生活,你也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了,而他们……”她摇摇头。“自求多福吧!” “谢谢,妈妈。”唐书槐感激地道。 唐妈妈不再开口,唐书槐只好转身离开,谁知才走出一步,唐妈妈又出声了。 “书槐。” “妈?”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是爱你的,只是……” “我懂,妈妈,我真的懂!” “……对不起。” “我也爱你,妈妈。” 两分钟后,唐书槐回到车上。 “怎样?”裴璃迫不及待地问。 唐书槐浅浅一笑,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上路。 “以后,我们可以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咦?就这样?” “对,就这样。” “这么神?” “嗯嗯,你老公很厉害吧?” 没想到唐书槐会突然幽默起来,裴璃不由呆了呆,旋即失声大笑。 “最好你真的有这么神!那现在呢,要去哪里庆祝?” “医院。” “呃?” “产检!” “……” 要跟宝宝一起庆祝就对了! 他们度过了十分平静安详的一个星期。 听说,唐妈妈硬把在澳洲潜水的唐允先叫回来,和他们兄弟姊妹们进行了一番深谈,之后,唐妈妈就开始办出国手续,准备和几个同样丧夫的闺中好友到欧美旅游,也许一年、两年后才会回来。 然后,唐书槐可以上班了。 “小璃,你可以到公司里来帮我吗?”唐书槐若无其事地问。 “我能帮什么?” “帮我挡掉我不想接的电话。” “呃?”裴璃一脸茫然,但两秒后,她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好,不过,随便我怎样处理?” “对。” “挂电话也行?” “行。” “那还有什么问题,就交给我吧!” 唐书槐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他就不用担心她在他上班时偷偷“潜逃”无踪了,接下来,他才有时间让她明白,在他心目中,她并不st one,而是only one。 不过,闲闲无事腌在那里等手机或电话响,那一点都不好玩,也很废,于是裴璃请唐书槐在林秘书的办公桌旁又添了一张桌子和计算机,决定要顺便学习一下秘书实务,谁知道,说不定哪天真会用得上。 但她主要的工作还是“挡”电话。 “喂?” “呃……是三嫂?” “对。” “我是振云,请问三哥在不在?” “在开会。” “喔,那……算了。” 关掉手机,目光与站在办公室门前和曹正廷说话的唐书槐遥遥相对,她得意的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后者莞尔。 “老三,终于找到你了,我……” 四十八 “大哥,我是小璃。” “咦?呃,一样啦,你帮我转告老三,后天我要到地中海,他……” 喀啦! 轻轻地,话筒放回话机上,裴璃继续研究计算机里的商务数据。 “裴璃,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让我们找不到老三吗?” “大姊,我不懂你的意思耶,请说白话文好吗?” “一个多月来,老三的手机和电话全都是你接的,这明明是……” “哎呀,大姊,你不知道吗?我现在是书槐的电话秘书,他的电话都由我来接听,这又有什么不对?” “但我要跟他说话,你都……” “他在忙嘛!” “白天晚上都在忙?” “对啊,白天忙上班,晚上忙陪我。” “你……” “大姊,你自己找的老公,麻烦你自己处理好吗?要真处理不来,干脆让给别的女人算了!” 喀啦! 这回是对方挂电话,裴璃差点爆笑出来。 “我是心茹,麻烦你叫我三哥听电话好吗?” “他在跟客户讨论合约上的问题,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转告他的。” “是……是我妈妈,她……” 才刚开始讲话,萧心茹就呜呜咽咽起来了,裴璃受不了地翻了翻眼,索性把话筒放在一旁,兀自研究商务合约的准则,十分钟后,她才又拿起话筒。 “还没哭完啊?那请继续。” 话筒又放到一旁了,她继续翻阅公司法,再过十分钟,拿起话筒…… 嘟!嘟!嘟! 她耸耸肩,把话筒放回话机上,拿起一份报表,起身,径自开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内,把报表放在总经理办公桌上,再转身到套房里,舒适的双人床上,唐书槐趴在那里沉沉地熟睡着。 通常在午餐后,她都会催他去睡个午觉,不然他下午总是会很没精神。 悄悄落坐在床畔,她探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贪爱看他熟睡的姿容,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他是完全属于她的。 不过…… 自从那回住院之后,他真的变了很多,多得让她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有时候还会以为是在作梦。 也许是生死一瞬间使他有所觉悟了吧!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受制于“欠债”的忧郁男人,十分坚决的拒绝再插手那些原就不该由他来担负的责任,上班的时候就专心的上班,下班也准时下班,从不加班,假日也不再接下额外的工作,宁愿失去订单,也要维持正常的生活型态。 他说他是为她和孩子改变的,因为,她和孩子是他心目中的唯一她很想相信他,如果,他的改变能够持续下去的话,那么,或许她就不需要离开他了。 只要,她和孩子真的是他心目中的唯一! 唐妈妈出国了。 麻烦也出现了! 总经理办公室里,裴璃、唐书槐和曹正廷一人坐一边,聚在一起进行三大巨头的会议。 “你大哥说要卖掉一楼的专卖店,你大姊和你姊夫吵进了家事法庭,你弟弟也被女人告上了法院,你那位萧姨最有种,竟然闹自杀不遂,”曹正廷一件接一件的数出所有的麻烦。“所有的问题几乎是挤在同一个时间内爆出来的,很显然的,他们是要……” “逼你不得不再插手他们的问题,”裴璃接着说。“最好能使你像以前一样,他们一有问题就找你,而你也会乖乖的替他们解决。” 曹正廷颔首同意裴璃的臆测。“那么,你打算如何?” 唐书槐没吭声,径自起身,走到玻璃帷幕前望着外面,负手静静地思考,裴璃和曹正廷对顾一眼,相互无奈地苦笑一下,也不再说话了。 好半晌后,唐书槐终于开口了。 “小璃。” “嗯?” “我们的护照应该还没过期吧?” “还没。” “好。”唐书槐转回身来注视着裴璃。“你可以开始准备了,等我公事一处理好,我们就出国。” 裴璃顿时傻眼。“耶?”干嘛?逃亡? “学长,你还记得吧?”唐书槐走回来坐到曹正廷对面。“我们曾经讨论过,欧美人的时间和我们这边恰好相反……” “所以,最好能在欧美另设一家分公司处理欧美的订单,而台湾这边纯粹只负责大陆那边的订单就好;”一谈到工作,曹正廷的精神马上就来了。“这样就不会再出现必须在半夜和欧美那边通电话谈合约细节的状况了。” “那么,你认为分公司设立在美国或是欧洲比较好呢?”唐书槐认真地问。 曹正廷睁了睁眼,蓦而有所悟,也抚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了。 “这个嘛……你认为美国的库帕蒂诺如何?” “美国?” “对,在美国,种族歧视没有欧洲那么严重,语言也比较单纯,而库帕蒂诺有百分之四十五的亚裔,也有许多台湾过去的华人,另外,库帕蒂诺位于硅谷,与我们的工作相关,所以,我认为库帕蒂诺应该很合适。” “好,那就是库帕蒂诺吧!” 曹正廷双目一凝。“你是打算……” 四十九 唐书槐微微一笑。“就由我到库帕蒂诺去设立分公司吧!” 果然是逃亡。 裴璃恍然大悟。“那不是还要办很多手续?” 唐书槐神闲气定地起身回到办公桌后。“那个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之,先出国再说,而且,除了学长以外,任何人都无法联络到我们。” “那我们要去多久?” “直到我大哥、大姊和弟弟、妹妹都学会负责任是怎么一回事。” “那可能要一辈子吧!” “……或许。” 位于旧金山南湾的库帕蒂诺,空气清新,气候宜人,一年里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阳光普照的大晴天,但不炙热,有巴里岛的悠闲与蓝天,却没有巴里岛的潮湿,是个极为清爽舒适的城市。 在这里,唐书槐和裴璃已居住了近两年,分公司也已如期设立,营运顺利,每个星期,唐书槐都会和曹正廷进行一次视讯会议。 “……好,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ok!” 公事讨论完毕,唐书槐阖上卷宗夹,望定屏幕里的曹正廷。 “那么,我妈妈呢?” “放心,唐妈妈好得很,你爸爸留给她的遗产,够她玩一辈子了!”曹正廷说道。“这两年来,她几乎都在国外,乐不思蜀,看来,她已经没兴趣替子女操那种多余的心了。” “那就好。”唐书槐安心地颔首。“我大哥呢?” “还是老样子,你大嫂已下定决心要跟他离婚了,正在办手续。还有,为了筹措他在国外运动的开销,以及填补他那个大舅子造成的大笔呆帐,他就把公司的房产——就是我们大厦的一到四楼,陆陆续续卖给我们公司了,我猜想他是以为,卖给我们公司就等于卖给你,你的也就等于还是他的,所以我们才没有请他们把公司迁移到他处,仍然让他们照常营业,也没有收租金……” “我说过,总公司的一切都由你决定,我绝不干涉,也不用顾虑我。” “好,但我还是必须先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曹正廷顿了一下。 “很快的,你大哥会开始卖出手中持有的股份,当他卖出全部的股份之后,我们公司就会是最大的股东了,届时,我们公司会接管他的公司,毕竟那是你爸爸留下来的事业,如果不想让它败在你大哥手里,我只能这么做。至于你大哥,倘若他愿意,我可以给他一份工作,但我想他可能下会接受吧!” “他不会,”唐书槐喃喃道。“他从来都不想工作。” “那么,我会给他一个挂名董事的职位,让他领一份干薪,虽然不够他继续享受那些花费昂贵的运动,但保证够他舒舒适适的生活了。” “嗯,他早晚要学习一下,生活是怎么一回事了。更何况……”唐书槐平静地道。“公司说是我们各别拥有的,但其实我们都只拥有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其它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则分别由家人各拥有百分之四,光靠我和志昂公司里的百分之八股份,大哥的生活就能够不虞匮乏了。” “不过,想象过去那样跑遍全世界各处去运动,就不太可能了吧?” “我想,大哥也应该好好想想,哪些运动是不需要太花钱的了吧?” “室内健身就不错啊!” “慢跑和游泳也是。” 曹正廷笑了。“好,那就不需要再担心你大哥了,说说你大姊吧,她的情况非常好,听说她终于跟你姊夫面对面谈清楚了,并坦白承认她在婚后三年就做过检查,医生说她不能生育,所以她才会疑神疑鬼的担心你姊夫会变心,结果你姊夫二话不说立刻跑去做结扎手术,然后从他姊姊那里领养了一个孩子——他姊姊生太多孩子了,现在夫妻俩带着孩子,过着十分恩爱的日子了!” “我就在猜想大姊应该是不能生育的吧!不过……”唐书槐喃喃道,再欣慰的轻叹。“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姊夫是个好人。” “再说到你弟弟……”曹正廷摇摇头,又笑了,但这回的笑是好气,又有点嘲讽的味道。“虽然他光明正大的包了一个二奶,但起码不必再三不五时就得花钱打发女人了,而且他的广告公司营运得相当稳定,老婆孩子也照顾得很好,应该算是ok吧!” “其实志昂是很聪明的,只是爱玩而已。”虽然是同母异父,终究也是他的弟弟,他没办法不关心。 “还有你妹妹……”曹正廷搔搔脑袋。“她的情况应该还是个未知数吧!” “哦?”唐书槐眉宇轻攒。“怎么说?” “现在,我知道你妹妹为什么不愿意把她妈妈接去和她一起住了……” “为什么?” “因为她妈妈和她一样,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 “你不会是说……” “她们母女俩都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要男人呵护的女人,去年,她妈妈再也受不了同居的男人,就跑去投靠你妹妹,这么一来,你那个妹夫可就辛苦了,光是呵护你妹妹就来不及了,还要分心去呵护岳母大人,他简直是焦头烂额了!” “她们母女俩闲闲没事,就不能彼此照拂对方吗?”唐书槐哭笑不得。 “你说呢?”曹正廷反问。 “……她们要的是男人?” “答对了,可惜没奖!” “那么……”唐书槐沉吟道。“除非她们母女俩其中之一有所改变,不然,振云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曹正廷两手一摊。“所以我才会说你妹妹的情况还是个未知数啊!” 唐书槐无奈地叹气,“好几次,我要小璃打电话去跟心茹谈谈,但心茹就是听不进去,还反过来指责我抛下她不管……”他摇摇头。“我也不是说故意要抛下她不管,只是……” “她们母女俩总要学着长大,不能老是依赖别人吧?”曹正廷不以为然地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唐书槐赞同的连连颔首。 “更何况,她们的依赖如果只是单纯的软弱无能也就罢了,偏偏她们的依赖是那种时时刻刻需要人陪在她们身边的依赖,谁有那种美国时间啊!” “干脆请个保母吧,男的!”唐书槐喃喃道。 曹正廷哈哈大笑。“很好,很好,现在你也懂得幽默了!” 唐书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小璃说的。” “总之,你放手放得对,她们非得学着长大不可。”曹正廷重重地说。“你放心,就算哪天你妹妹真的离婚了,我也会帮你妹妹要回你爸爸留给她的遗产,这么一来,起码她们就不用担心生活了,而且,或许在只剩下她们母女俩的时候,她们才能够学会独立,母女俩也才能够懂得如何关怀照拂对方吧!” “我也这么希望,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学长。”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倒是你……”曹正廷倾身向前,双目关切地凝住唐书槐。“你们的情况如何了?” “很好啊!”唐书槐绽开喜悦的笑。“小璃不曾再想过要离开我了!” “上帝保佑,菩萨有灵!”曹正廷喃喃道。“要我说,你们就住在那里,不要再回来了!看看你,就连你也不一样了!” 唐书槐了解曹正廷在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不一样了。 除去了愧疚的伽锁,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心事重重的忧郁男人了,虽然仍有一些淡淡的忧郁,但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改不了的,不过,那并不影响他的情绪,他的心满足,他的笑容也不再透着无奈,他的生活是一连串幸福的丝线编织而成的罗网,牢牢地包裹住他的生命。 现在,他是一个幸福快乐的男人。 “台湾才是我的家,早晚我总是要回去的,只不过……” “暂时不能回来,至少要等到这边所有人的状况全都稳定下来再说。” “对。”唐书槐笑着点了一下头。“不过今年我们还是得回去一趟。” “咦?为什么?”刚刚才说暂时不能回来,马上又说要回来了! “小璃她爸爸五十大寿。” 五十 “啊啊,岳父大人大寿,那还真的不能不回来呢!” 又聊了几句后,双方便下线了,唐书槐瞄了一下手表:再两分钟就要下班了,于是稍做整理之后,他便拎起公文包起身离开。 办公室外的男秘书看到他出来,也瞄了一下手表:下班时间超过一分钟了。 “对不起,我们总经理下班了。”他回答话筒另一头的人。 挂着柔和的浅笑,唐书槐经过秘书桌前,毫不回顾地朝电梯而去。 整个公司上下,大家都知道他的工作脾性,上班准时,下班也很准时,超过一秒钟,不要说接电话,他连签个名都不签,因为他要赶回家去亲亲老婆和孩子。 他是出了名的爱家男人,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和孩子。 习惯性地,他先到公司斜对面的转角花店买了一枝鲜花,又在隔壁的糕饼店买一包杏仁饼干,之后才上车回家。 微不足道的小小礼物,博得的将会是最灿烂的笑容,这就是他所期待的。 美国人的习惯多半是在市区上班,郊区住家,既然入境,就要随俗,唐书槐也一样,他就住在库帕蒂诺郊区一处高级小区内,小区里一式宽阔的草坪前院,双层楼住屋,不同的是,唐家后院里还加盖了一座温水游泳池。 最适合气喘患者的运动就是慢跑和游泳。 因此,每天清晨上班前,唐书槐都会先慢跑十五公里,傍晚下班回家后,晚餐前,再游泳半个小时,以增强体力和抵抗力,这是裴璃替他规画的。 以前他没有时间顾虑到自己的身体,但来到美国之后,他有时间了。 算算,近两年来,他仅仅发作过一次不太严重的哮喘,近半年里,不管是白天或半夜,也几乎都不再咳嗽了,他甚至还胖了,身上增添了好多结实的肌肉。 他决定搬来美国是对的,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够各别有所成长。 回家进到屋内之后,他先到书房把公文包随手扔进去,再来到游戏室,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可爱一瞧见他就立刻撇下积木,摇晃着两条小辫子,兴奋地暴冲过来。 “爹地!” “小宝贝!”唐书槐欣喜的蹲下去抱住宝贝女儿柔软的小身子。 小宝贝热烈地在他脸上又亲又吻,不到三秒钟,他脸上就湿漉漉一整片了,唐书槐又好笑又无奈地推开她一些。 “好了,好了,看看爹地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还没看到东西,小宝贝那双又圆又大的眸子就开始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闪发亮,欢喜的尖叫。 “杏仁饼干!杏仁饼干!” “答对了!”唐书槐把饼干递给她,小宝贝立刻展现出全世界最光辉灿烂的笑靥。 “谢谢爹地!”又开始在唐书槐脸上又亲又吻,进行第二回荼毒了。 “好好好!”唐书槐实在受不了,又舍不得伤她的心,只好任由她的口水在他脸上泛滥成灾。“记得用过晚餐之后才能吃饼干喔!” “好!”小宝贝乖乖的把饼干放到玩具柜上,再继续玩她的积木,因为她知道爹地要去找妈咪玩亲亲游戏了。 一分钟后,唐书槐来到后面的温水游泳池,裴璃正好在更衣间里放下他的内衣裤和便服,他轻手轻脚地摸到她身后,悄悄把那枝鲜花伸到她前面,裴璃并没有被吓到,反而默默地阖上眼,深深闻嗅了一下。 “好香!”她赞叹,而后回过身去,与唐书槐紧紧相拥,来上一段热情非凡的法式热吻。 好一会儿后,他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他更衣下水游泳,她拿着鲜花离开。 二楼主卧室里,化妆台上搁着一只七彩水晶花瓶,里头时时刻刻都插着几朵盛开的花朵,带着满足的笑靥,裴璃将唐书槐带回来的鲜花插进花瓶里,然后把一朵略显枯萎的花儿抽出。 每天,唐书槐都会送她一朵鲜花,不一定是什么花,但必定是盛开怒放的,好让她插入花瓶里,使那瓶花永远都保持着最鲜艳的姿态。 就像他们的爱情,永远绚烂。 也像他们的幸福,永远甜蜜。 不过,被抽出的那枝花儿尚未完全枯萎,她还是舍不得丢弃,便带到楼下厨房理,插进另一只花瓶,那瓶花插满半枯萎的花儿,直到完全枯萎,她才会扔掉。 然后,她愉快地轻哼着歌曲,开始做晚饭。 近两年来的生活,她只能以两个字来形容:幸福,因为唐书槐真正做到了他所说的: 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和孩子。 他的生活重心是围绕着她们母女俩行进的,在台湾,除了曹正廷,他的亲人们再也联络不到他,为了陪伴她度过结婚周年纪念日,他可以将签下一张几百万美金合约的时间延后;为了女儿的生日,他毫不迟疑地放弃一位很有希望的新客户。 她不再st one了! 女儿也不st one! 她们是唐书槐心目中的only two! 饭后,夫妻俩一起洗碗、清理餐桌厨房,然后到起居室看电视,小宝贝乖乖地坐在爸爸大腿上啃她最爱的杏仁饼干。 “我已经把公事都交代给副总经理了,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我们要待多久?” 不是“可以”待多久,而是“要”待多久。 视线悄悄侧移,唐书槐若有所思地目注依偎在他身边的裴璃,后者正一边咬梨子,一边看电视转台。 “你想待多久?” “最多两、三天吧!” “那么,基本上,我们就待两、三天,但如果你想多待上一阵子……” “不会的。” 从结婚宴客之后,将近四年的时间,裴璃不曾再回到南部,也不曾再见过家人了,不过,每隔一、两个月,她就会写封信回去,而两个妹妹也会轮流写回信。 五十一 他们依然是她最亲爱的家人,只是,她不能回去见他们。 直到现在,爸爸五十大寿,她不能不回去,一方面,她很兴奋,终于又能见到她最爱的家人了;但另一方面,她又怕惹妈妈不开心,所以决定可以回去,可是不能逗留太久。 再下一回见面,不知道还要隔多久,趁这机会,她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还要录像…… “三姊!” 刚下出租车,眼前一花,裴璃就被两个妹妹四条手臂团团包围住了,紧得好像她们再也不放手了,她带泪笑着回拥她们,往前看去,是笑嘻嘻的大哥、二哥,后面是挂着慈蔼笑容的爸爸妈妈。 真的好想念他们,为什么妈妈不能是她的亲生母亲呢? 晚餐时间,热闹嘈杂的餐桌上,唐书槐默默地哺喂女儿吃饭,一边观察所有人的互动。 两个双胞胎少女一左一右夹住裴璃,又叫又笑,兴奋地询问三姊在美国的生活情形,都忘了要吃饭了;而双胞胎哥哥们则兴致勃勃地倾听着,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一口菜嚼大半天;裴爸爸笑着偶尔插上几句问话,裴妈妈嘴上一弯笑,状似也听得很有兴趣。 一家人和乐融融,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但实际上…… 希望妈妈看了我不会不闭心! 秀梅不会忍不住爆发出来吧? 她还真是漂亮,就像那个女人,那样美丽动人,所以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迷住男人的心吗? 唐书槐暗暗叹息,为什么大人犯下的过错,总是要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后果呢? 饭后,一家人移位到客厅,双胞胎妹妹继续缠着裴璃要她说更多有趣的事,双胞胎哥哥们也抢着问这问那的,看样子他们也开始对美国产生兴趣了。 悄悄地,趁他们五兄弟姊妹没注意,唐书槐把裴爸爸、裴妈妈请到书房…… 四十五分钟后,三人陆续从书房出来,不但裴爸爸润湿了眼,裴妈妈一双眼眶更是又红又肿,她捂着哽咽的嘴,蹒跚地来到客厅口,目注正在比手画脚说得兴高采烈的裴璃。 那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毕竟也是她一手带大,一直叫她妈妈,也认定她就是亲生母亲的女儿,无论如何,她们之间也是有一份母女亲情的,只是那孩子太像那个曾经令她痛心万分的女人,总是使她处于矛盾之中,爱她,又怨她。 爱她,因为她是她的女儿;怨她,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而那孩子,在知道实情之后,竟默默吞下苦水,强忍着伤痛,为了她这个因顽固而没办法把她视为亲生女儿的妈妈,选择独自一人离开温暖的家,只为了不想让妈妈见了她不开心。 深深凝视着裴璃,她的心好痛! 不再是因为曾经被丈夫背叛的痛,而是为了那孩子的无辜、心伤、委屈与坚强而痛。 她明明是一个那么爽直的女孩子,肚子里从来藏不住心事的,在她知道事实之后,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够把所有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忍耐着不说出来,甚至不露出半点痕迹,以免让任何人看出问题来,因为,她不想破坏这个家的和乐。 被背叛的她是无辜的、委屈的,却远远比不上那孩子的无辜与委屈啊! “小璃……” “呃?”裴璃闻声回过头来,赫然见妈妈红着眼眶满脸泪痕,吓得立刻跳起来跑过去。“妈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妈妈是爱你的!”裴妈妈紧紧抱住她。“小璃,妈妈是真的爱你的!” “妈妈……”裴璃又惊喜又心酸。“我也爱你啊,妈妈!” “那……那你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来?妈妈……”裴妈妈蓦然大哭起来。“妈妈很想你啊!” 想她? 妈妈会想她? “妈妈……”两眼一热,心头酸楚,裴璃再也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泪水。“我不是……不是……”不是她不想回来,是不敢回来呀! “小璃,妈妈……会想你,你……要常常回来啊!”裴妈妈抽噎着呢喃。 妈妈见了她不会心痛了吗? 真的不会了吗? 如果是,那……那…… “好,妈妈,”从妈妈双臂拥抱她的力道上,裴璃可以感受得出妈妈深切的心意,她又欣慰又喜悦,不觉以更强烈的力道拥抱回去。“我会常常回来,我一定会常常回来的,妈妈!” “妈妈真的好想你啊!”紧紧搂着饱受委屈的女儿,裴妈妈再度哭出声来。 “我也是啊!”见妈妈又哭了,裴璃也禁不住失声痛哭。“妈妈,我也好想妈妈啊!” 虽然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但她一直是那么的想念妈妈、想念爸爸,还有爱说那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的大哥,老是出模的二哥,以及调皮爱搞鬼的双胞胎妹妹,她一直一直那么的想念所有的家人,可是,她就是下敢回来,怕惹妈妈不开心。 但现在,妈妈不再见了她就痛心,反而这么的想念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必要知道,只要妈妈也是爱她的就够了。 在她的心目中,妈妈就是她唯一的妈妈了。 “至少……一年要回来一、两次啊!” “好,好,我会的,我会的!” 五十二 在这世上,除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之外,她最爱的就是她的家人,如今,她终于可以同时拥有丈夫女儿和家人了! 最多两、三天? 一个月后,裴璃还待在裴家,因为每当裴璃一提起离开这两个字,裴妈妈就会红着眼眶要她再多留几天,面对这么舍不得她的妈妈,她更舍不得离开。 还有她的宝贝女儿,裴家最疼爱她的也是裴妈妈。 “这孩子真是聪明乖巧啊!”裴妈妈喜爱的抱着外孙女亲个不停。 “她像她爸爸,五官像,个性也像,很乖、很听话,”裴璃瞥向唐书槐,吐吐舌头。“不像我这么皮!” 其实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小宝贝本性是很活泼的,但她并不顽皮,而且非常的聪明、非常的听话,跟她说什么事不许做,她就绝不会去做,叫她乖乖坐着,她就会坐到有人叫她起来为止,听话得不像个未满两岁的小孩。 唐书槐莞尔。“你只是外向一点而已。” 裴妈妈感激地目注唐书槐。“而且,你也找到了一个好丈夫。” “我也这么觉得!”裴璃得意地挽住唐书槐的手臂。“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和爸爸!” “还有女婿。”裴妈妈再多加一项。 唐书槐被夸得有几分赧然。“我只是……呃,尽力而为。” 母女俩不禁相顾窃笑。 “那么,你是想专心做家庭主妇吗?”裴妈妈关心地问。“我想,不太适合你的个性吧?” “妈妈果然了解我!”裴璃又转过去亲昵地抱住妈妈的手臂,“我打算生一男一女——最理想的子女数,等他们都上幼儿园之后,我就要出去工作,做个职业妇女。所以……”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又秀出得意的表情了。“我又有啦!” “真的?恭喜啦!”裴妈妈惊喜地道。“可是,这胎如果还是个女的呢?” 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那……”裴璃开始咬牙切齿了。“就拚下去,拚到有儿子为止!” 这次换岳母女婿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好好好,随便你!”裴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不过,这就让我想到当年……”话说着,突然回想起当年了。“当我怀了第一胎,又确定是个双胞胎之后,你爸爸想说双胞胎出生后,我可能会忙得没时间出去玩了,所以……” 她拍拍裴璃的手,“他特地请了一个星期假带我到日本玩,我是想……”转注唐书槐。“在小璃生产前,你是不是也要带她出去玩玩呢?同时带两个孩子真的很辛苦呢!” 唐书槐目注裴璃,唇泛温柔微笑。“好。” “很好,很好,趁这机会,你们夫妻俩就算是去二度蜜月吧!”裴妈妈满意的颔首,“至于这孩子呢……”她又疼爱地亲了亲小宝贝。“就留在我这里,我真的好喜欢她呢!” 夫妻俩不由相对抿唇而笑。 裴妈妈最近迷上了一项新活动,每天都要抱着小宝贝出去串门子,跟邻居三姑六婆、七嘴八舌之余,顺便比一比谁家的孙子比较聪明、比较活泼、比较可爱、比较乖巧、比较听话、比较……比较……比较伟大,回来的时候总是挂着一脸得意的笑,因为,谁也比不上她家的宝贝外孙女。 有时候裴璃还真怀疑,妈妈到底是舍不得她离开,还是舍不得外孙女离开? “妈妈不是还要出国批货吗?又要照顾孩子的话,她会分身乏术的!” “放心,妈妈只要照顾孩子就行了,她早就厌倦时不时就要出国了,所以我妹妹一毕业,她就把出国批货的任务移交给我两个妹妹轮流去了!” “那就好。”唐书槐安心了。 “你就是‘搞操烦’!”裴璃咕哝。“倒是你,公司那边……” “不用担心,我交代过了,若是有处理不来的问题,副总经理会找学长的。那么,你想到哪里呢?” “废话,我出生在亚洲,住在美洲,现在,当然是要到欧洲玩啰!” 女人天生就爱浪漫,而一提起浪漫,就想到法国的巴黎,所以,裴璃和唐书槐的第一站就来到了巴黎。 可是…… “早知道去非洲。”裴璃喃喃抱怨。 明知她是为了他,唐书槐仍觉得啼笑皆非。“为什么?” 裴璃不耐烦地往窗外一挥手。“一来就下雨,而且连下好几天,连要出去逛街参观一下都不行,去非洲就不会啦,那里天干地燥,不怕冷死,只怕热死,要天下雨还得祈雨呢!” 唐书槐不怕热,只怕冷,虽然他已经很少咳嗽了,但连下好几天的雨,晚上睡觉时,他的呼吸还是会不太顺畅,胸口闷闷的总是睡不久就醒来。 看他人不舒服,她就心疼,后悔死了跑到巴黎来看雨。 “等雨停了就好了。”唐书槐安抚她。“更何况,非洲又有什么好玩的?” “看埃及的金字塔呀,反正你会说阿拉伯语嘛!”裴璃振振有词地说。“说到这,你到底是怎会阿拉伯语的?” 唐书槐沉默一下。“我爸爸离家那年,由于大家都在指责我,我叔叔就把我带到意大利……” “你叔叔啊……”裴璃喃喃道。“你很少提到他耶!” “叔叔大学毕业后就到意大利留学、工作,又在意大利结婚、定居,最后索性移民到意大利,一年才回台湾一次,由于他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很疼爱我们几个孩子,那年还干脆领养我,把我带到意大利去了……” “领养?”裴璃讶异地惊呼。 “在户籍上,其实我是叔叔的养子。”唐书槐解释。 “那你会的应该是意大利语啊!” “我会意大利语,也会阿拉伯语,我婶婶是约旦人,阿拉伯语是她教我的。” “约旦人?”裴璃双眼一亮,“那她是不是穿黑袍蒙面纱?”好奇死了。 “没有。”唐书槐好笑地摇摇头。“婶婶是那种很叛逆的现代女性,才会一个人跑到意大利去念书,学习西方人的知识与生活习惯,除了肤色和五官,她跟一般西方人没什么两样。” “酷!”裴璃赞叹。“那你是在意大利念书的啰?” 唐书槐颔首。“念到高中,我爸爸去世那年才回台湾,当时叔叔婶婶也陪我回去,暂时接管我爸爸留下来的公司,因为我们几个孩子都还没有能力接手。直到我退伍,可以接手公司之后,他们才回意大利,但一年后,他们就因车祸逝世了。” 裴璃想了一下,忽又兴致勃勃起来了。“那我们到意大利去好了!” “去意大利干嘛?”唐书槐语气平淡地道,但表情却透着掩不住的感伤。“虽然叔叔把房子留给我了,我也没有卖掉,但一直都借给婶婶的弟弟居住,替叔叔婶婶办完丧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五十三 “怕触景伤情?”裴璃了解地偎入他怀里,并环住他的腰,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寂寞的。 “叔叔婶婶真的非常疼爱我,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把我带离开台湾,我……”顿住,唐书槐也紧紧地圈抱住她,下颚抵在她头上,眼神哀伤。“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所有的爱都灌注在我身上,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们更像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懂,我懂,就像我……”猛然断音,舌头硬拉回来,及时改口。“呃,我是说,我可以了解那种感觉,真的!” 唐书槐静了两秒,圈抱住她的双臂蓦然紧了紧,旋即松开她,扶起她的下巴,低眸俯视她,眼神是一种彷佛可以透视她的深沉,然后,他嘴角徐徐扬起,撩起一弯温柔的笑。 “好吧,我们就去看看!” 触景伤情固然令人感伤,但是,美好的记忆更需要时时去回味,那会带给人一种美好的心灵滋润。 真正的幸福,是历经再长久的时间也不会褪色的。 他了解她的心意,她希望他能感受到更多爱的浸润,无论是过去或现在的爱,所以才鼓励他回到过去,去回想一下他曾经获得多少深挚的爱,那份爱,将会在他心中保存到永远。 而她也明白他已意会到她的心意了,顿时,心头因他曾受过的委屈与痛苦,涌现一股酸楚的柔情。 “老公。” “嗯?” “我爱你。”头一回,裴璃将内心的情绪说出了口。 “我也爱你。”唐书槐低喃,俯首,深深吻住她的唇。 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始终都是有人深爱着他的,直到将来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一来到巴黎就碰上连下好几天的雨,而当他们整理好行李打算要离开时,雨竟然就停了。 “闷啊!”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太阳高高挂,裴璃闷闷地咕哝。 唐书槐失笑,抚慰地亲亲她。“既然雨停了,我们就多留几天吧,大老远来到巴黎,起码要看看再走,嗯?” 终于,他们能够开始参观巴黎,艾菲尔铁塔、凯旋门、塞纳-马恩省河、香榭大道、凡尔赛宫、杜乐丽花园、红磨坊,他们就像一般观光客一样参观一般观光客会去的名胜古迹,因为,裴璃只是想看看巴黎到底是怎么个浪漫法而已。 但是,令人扫兴的是,在以上那些观光景点,几乎都看得到法国安全部队的士兵在那里来回巡逻。 “这边也有卫兵换岗表演吗?”裴璃喃喃道。 她就是爱说笑! 唐书槐好笑地瞥她一眼。“前两天新闻有报导,极端伊斯兰组织可能正在策画对欧洲发起新的恐怖攻击,尤其是在法国——因为最近法国制定了一项禁令,禁止在街头上戴头纱等典型的穆斯林装束,所以法国当局不得不提高安全警戒……” 裴璃惊奇地侧过脑袋来看他。“你也懂法文?”没想到老公这么厉害! “完全不懂,不过……”唐书槐瞥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美国观光客。“他们正在谈论这件事。” “咦?真的?”裴璃立刻把耳朵歪过去倾听,片刻后……“难怪。” “我在想……”唐书槐望着那位巡逻士兵,沉吟。“是不是我们应该早点离开比较好?”既然不安全,早点离开为妙。 “好。”裴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起码为了孩子,他们必须保重自己。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整理行李。” 整理行李花不了多少时间,然后,他们就到饭店附设的餐厅,打算享受一顿悠闲的晚餐之后,再去逛逛浪漫的巴黎之夜,翌日才搭中午的飞机到意大利。 因为他们只订得到翌日中午的机票,看来,想“逃命”的不止他们。 其实,夜晚的巴黎比白天更有魅力,无论是通宵达旦的狂欢,或是追求心灵上的飨宴,不同要求的人,都可以在巴黎找到适合自己的夜生活。 裴璃和唐书槐两人对声色犬马的夜生活都没有兴趣,他们宁愿在塞纳-马恩省河畔找一家咖啡馆,相依相偎在临窗的座位,轻柔浪漫的抒情乐音飘荡在静谧的空气中,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月夜星空下的塞纳-马恩省河景致,时而几句亲昵的爱语,时而两人融为一体,悄悄地唇舌交缠。 在法国,在巴黎,亲吻就像呼吸一样正常。 不过,咖啡馆里的客人也不算多,二十几张小桌子,不到十张有人,而且全都是情侣、夫妻,只有一张桌子是两个中东男人,就坐在裴璃他们身后,他们正以阿拉伯语对谈,明知没有人听得懂,仍然小心翼翼地用细小的声音说话。 的确没有其它人听得懂,除了唐书槐。 “最后再确认一次行动步骤,阿拔斯,有问题现在还可以问,没问题的话,直到行动开始之前十五分钟,大家都不能再联络了!” “我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最容易出错,再确认一次!” “好好好,再确认一次就再确认一次!” 然后,两人不再出声了,唐书槐却开始变脸色,由震骇到惊恐,再由惊恐到惶急…… “没问题,每个步骤我都仔细确认过了,绝对没问题!” “好,那我们分开行动,单独一人比较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记住,直到行动开始前十五分钟才可以联络,届时我们要确认是不是有谁被抓了,只要有一个人被抓,我们就得更改到地点b!” 之后,那两个中东人就离去了。 就在他们踏出咖啡馆的那一刹那,面青唇白的唐书槐也猛然揪起裴璃,急急忙忙到柜台付帐,慌慌张张地拉了她就走。 “我们今晚就离开巴黎!” “耶?”裴璃张口结舌。“但……但你不是说订不到今晚的机票?” “那……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到机场去等!” “为什么?” “不要多问,听我的就是了!” “可是……” 唐书槐定住脚步,回过身来,表情是一种强抑恐惧的生硬。“小璃,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什么,只这……这一回,请你……什么都不要问……听我的就……就是了,可……可以吗?” 看他说着说着竟然喘起来了,裴璃十分吃惊,因为他已经有相当久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了。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问了,全都听你的,”她慌忙道。“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唐书槐愈来愈喘了。 五十四 “是是是,你没有生气……”裴璃一边应和他,一边忙着从他口袋里掏出气喘吸入剂来弄好,放到他嘴前。“来,先吸一口再说!” 唐书槐用力吸了一口,然后阖上眼,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片刻后,他睁开眼,无力的一笑。“放心,我没事。” 裴璃仔细端详他,见他已恢复正常呼吸了,这才挽着他的手臂,徐步地慢慢往前走。 “那我们走吧,回饭店去,不过,不要走太快。”她果真什么都不再问了,只是默默地陪他回饭店,所有的狐疑都搁在心里头纳闷不已。 他怎么了? 回到饭店房间后,唐书槐叫裴璃先去洗澡,待裴璃洗完出来,却发现唐书槐刚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里?” “我……去买报纸。” 法文报纸? 他看得懂吗? 买来的报纸又在哪里? 裴璃继续纳闷在心里,依旧不多问,待他洗好澡之后,两人一起上床,偎在他怀里,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始终平稳不下来,整个晚上,他一直辗转不安地难以入睡,甚至又发作了一次哮喘。 他究竟是怎么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得搭上离开法国的飞机之后,他才能够安心下来,那么,就等他们搭上飞机后,再来考虑如何“审问”他吧! 翌日一大早,唐书槐就带着裴璃来到戴高乐机场的出境厅等候。 看他频频瞄手表,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裴璃委实担心他会不会又发作哮喘,又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何不安。 考虑片刻后,她决定跟他聊聊意大利的事,也许能让他分心也说不定。 “呃,老公,你在意大利是住在哪……”但话才刚起头,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请问两位是美国来的唐先生和唐太太吗?” 两人愕然仰眸,眼前是两个西装笔挺的法国人,一个褐发,一个黑发,两人俱是眼神凌厉又犀利,表情之严酷更是令人心头发毛皮皮挫。 “是。”唐书槐疑惑的来回看他们。“请问你们……” “我们是反恐情报处的人,请跟我们来一下!”话落,不由分说地硬把他们扯起来拉走。 什么状况? “昨晚九点二十八分,有人打电话向警方通报,在七月十四日国庆前夕,也就是七月十三日夜晚,在开始施放烟火的同时,恐怖份子将在巴黎进行恐怖袭击,根据我们的追查,那通电话是在克里雍饭店外面的公用电话打出去的,从道路监视器的录像,我们又发现在昨晚九点二十八分前后,只有唐先生曾使用过那支公用电话……” 他在说什么? 电视新闻报导时间? 还是现在是在拍戏,而他们是硬被拉来凑数的临时演员? 裴璃满头雾水地看着那个褐发的男人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串——而且是用那种腔调很重的英文,她转头想问问唐书槐知不知道那男人在说什么,却见他一脸强作的镇定,额上冷汗直冒。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唐先生,”褐发男人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请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既然你通报我们了,就是好意要警告我们,那么,何不大方一点,告诉我们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让我们去查得更详尽一点?”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唐书槐的镇定愈来愈勉强了,但他依然非常坚持。 “唐先生……” 一再问不到答案,褐发男人的表情狰狞起来了,很明显的打算要来上一段精辨的“严刑逼供”了。 但很可惜,他还没机会冒出恶魔角来炫耀一下,就被一旁的黑发男人硬扯到一旁去低声细语了几句,褐发男人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于是黑发男人又说了好几句,终于,褐发男人点了头。 “唐先生,或许你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考虑,”黑发男人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一下,让你好好想想吧!” “我想……”褐发男人沉吟一下。“一个钟头应该够了吧?” 于是,两个男人离开了,留下唐书槐和裴璃在这间四面都是墙的侦讯室里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后,终于,裴璃忍不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你真的认为他会说吗?” “当然,你没注意到吗?他老婆一脸莫名其妙,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所以用不着我们费神去审问,他老婆自然会替我们问出实情来的。” “他们是台湾人,要是他们用中文交谈怎么办?” “所以,我早就叫人找来一位中文翻译了!” “好,那我们就去听听看,他老婆的‘审讯’功夫是不是比我们厉害吧!” “老公?” 一脸痛苦的挣扎了好半天后,唐书槐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会陷入这种窘境都是他的错,她有权利知道实情。 虽然,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我……”临开口的这一刹那,他还是又犹豫了一会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偶尔会听到一些奇怪的说话声,说奇怪,是因为我明明听到了那人说话,但偏偏那人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呃?”腹语? “我就是在那种状况下得知我爸爸有外遇的。”唐书槐苦笑。 “耶?”他爸爸会腹语? “我叔叔带我到意大利之后,我听到的那种奇怪的说话声也愈来愈多了,原本只是能听到单独一个人的说话声,后来却逐渐能同时听到好多人的说话声,譬如在学校,明明只有老师一个人在教课,我却可以听到所有同学们都在说话……” “……”这太诡异了,不可能他认识的人都会腹语吧? “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吗?无论何时,无论在哪里,在学校、走在路上,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一大堆人嘈杂的说话声,明明没有人说话,或只有几个人在说话的……”唐书槐抱着脑袋,回想起当年,依然觉得痛苦不堪。“我觉得我可能是疯了!” 可能? 那明明就是疯了好不好! 五十五 八成是他在精神上承受不住家人对他的同声指责,以至于出现这种异常现象,没办法,他在精神上是比较脆弱一点…… 呃,好吧,是很脆弱。 “老公……”幸好,现在已经治好了。 “叔叔也很替我担心,就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是精神分裂的幻听,但治疗了一年多,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我听到的声音更多了……”脑袋在双臂中揉摇着,彷佛想抹去那时的痛苦记忆。“最后,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人家真的在跟我说话的声音,哪些是我幻听的声音了!” “老公……”裴璃看得心痛,忙将他揽在怀里安抚。“嘘,嘘,没事了,没事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吧?我们应该活在当下,没有必要再去回顾过去的痛苦了,那没有任何意义,对吧,对吧?” 对,那一切都过去了! 一如以往,裴璃总是能带给他精神上最需要的助力,无论是生活上的活力,或是对抗痛苦回忆的精神力。 于是,唐书槐离开她的怀抱,深深吸了口气,振起精神,再继续往下述说。 “然后,当我开始‘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像时,医生就建议叔叔让我住院治疗,叔叔愤怒的拒绝了,他不想让他唯一的孩子被送进精神病院里去,于是辗转打听到德国有一位十分权威的心理医生,立刻带我去找那位医生,希望能得到不同的诊断或治疗方式,而那位斯得曼医生也果然诊断出我的真正毛病了……” 真正的毛病? 不是精神分裂吗? “是什么?”裴璃急急脱口问。 “是……”唐书槐又迟疑了好半晌后,才自暴自弃似的叹了口气。“你听过读心术吗?” 读心术? “咦?”现在又是说到哪里去了? “就是可以接收到他人的思想波。”唐书槐不情不愿的解释。“那就是我所听到的声音,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话,而是人家心里面所想的话——也就是在我周遭旁人的思想,所以我才会听到那么多的说话声,一般人除非是睡着,否则清醒的时候,就算不说话,心里多少也会想些什么的……” “……”老天,这已经完全脱离她所能理解的范畴了好不好,她还宁愿他是精神分裂,至少那一听就懂。 唐书槐看着她,皱了皱眉。“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比较好,按照斯得曼医生的说法,就是除了五种以生理作用为基础的感官之外,我们人类还有第六种不同于有形感官的无形感官为沟通管道,就像无线电波一样,可以接受到一般人接收不到的讯息……” “好好好,算我懂了,算我懂了!”愈听头愈痛,裴璃呻吟着。“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对不对?” 好,这种“名词”她能接受,毕竟也不是头一次听见,听说大陆那边头上顶着这种“名词”的人多得是,连叶剑英、江泽民身边也跟随着一些特异功能的人担任保健、保安或是读心术等工作,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居然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还是跟她最亲密的老公拥有这种“名词”,这个…… 请原谅她需要一点消化的时间。 “外国人是把它归类于超心理学。” “更简单的说法就是……”裴璃喃喃道。“心灵感应。” “那也是另一种名词。”唐书槐顿了顿。“但就算斯得曼医生诊断出我是有读心术,那又怎样?那是没办法治疗的,虽然他也说过随着年岁渐长,我应该逐渐能够控制那种能力,可是当时我已经受不了了,我甚至尝试要……” “怎样?”裴璃狐疑地问。 两眼飘开,“自……自杀……”唐书槐嗫嚅道。 裴璃倒抽一口冷气,“老公!”失声惊叫,立刻吓出一头湿淋淋的冷汗来。 “那年我才十二岁,要等到能够控制那种能力不晓得还要多久,为免我一直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下挣扎不出来,搞不好我会因此而真的发疯了,斯得曼医生决定用催眠暗示来封印住我那种能力,”唐书槐用一种感恩的语气说。 “终于,我再也听不到那些我不应该听到的声音了!” 幸好!幸好! 裴璃也松了一口气,但转个眼,她又觉得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现在还要提起那件事呢? “我一直很庆幸能够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唐书槐低喃。“直到那天,你要离开我的那一天……” “咦咦咦?你……你知道?”裴璃万分意外的惊呼。 “也许你没注意到,就算只是回去拿个东西,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我一定是找你,那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了。”唐书槐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天也是,我回家后就先找你,却只找到你留下来的离婚证书和护照机票,虽然非常震惊,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拿护照机票,所以决定装作不知道,先设法把你留下来再说……” “难怪那回你的哮喘会发作得那么严重,”裴璃恍然大悟地反握住他。“还住院了!”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要离开他了。 “我知道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会认为我不够在意你,可是我也不能让你真的离开我,因此,我只能……”唐书槐无奈地叹了口气。“请斯得曼医生替我解开催眠禁制,恢复我读心的能力……” “可是你为了那种能力差点自杀耶!”裴璃愤怒地尖叫。 不是差点自杀,是自杀没成功。 不过他不敢“纠正”她的说法,免得她当下就忍不住先亲手描死他,再追究其它问题。 “我知道,但……”唐书槐苦笑。“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裴璃说不出话来了,是感动,也是愤怒。 不敢直接问她理由,只好冒着精神再度崩溃的危险去恢复读心的能力,只为了留住她。 不够在意她? 五十六 他根本就是在冒生命危险了,谁敢说他不在意她! 即使如此,他怎能为了她冒这种险,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她怎么办?女儿又该怎么办? 他真的是没脑筋的大白痴! “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唐书槐低声下气的祈求她的谅解。 狗屁! “无论如何,”裴璃怒吼。“你都不应该……”不对,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应该是…… 她硬吞回怒气。“好吧,好吧,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可是我不想在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担心你是不是又要精神崩溃了,”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所以,我要你再去找那个什么曼的医生,叫他再把你的能力封印起来!” 不怕他看穿她的心思,就怕他精神暴走,一时兴起,又想去找死神玩俄罗斯轮盘了! “这……”唐书槐满眼为难,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当斯得曼医生替我解除封印的时候就警告过我了,当年我还小,要向我下催眠暗示很简单,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有成年人的意志力,想要再用催眠暗示来下禁制就……”咽了口唾沫,真怕她又生气了。“不太可能了……” “耶?没办法了?”裴璃张牙舞爪,咆哮。 就知道她会生气! 唐书槐瑟缩一下,“不过,当年他说得也没错,”忙道。“这种能力能够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有办法控制它,我现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这种能力了,当我想‘听’的时候才‘听’得到,我不想‘听’的时候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么好,有开关啦? “真的?”裴璃不放心地寻求确认。“不会再出现那种会让你精神崩溃的情形了?” “再也不会了!”唐书槐肯定的颔首。 “你确定?” “我保证!” “那就好。”裴璃这才挥去一头冷汗,安下心来。“那今天又是怎样了?” “记得吗?昨晚我们在咖啡馆的时候,我们后面桌位是两个阿拉伯人,我就是从他们那里‘听’到他们计划要在国庆节前一晚进行恐怖攻击的……” “难怪你会突然那么急着要离开法国。” “可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总得警告他们一下……” “结果好心被狗咬,反而被法国人当作可疑人物抓来审问!”裴璃恨恨道。 “对不起,小璃,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唐书槐满眼歉疚地瞅她。 “狗屁啦,你不好!”裴璃不耐烦地挥挥手。“明明是他们种族歧视,忘恩负义,可恶,就算原来想帮他们的,现在也没兴趣帮了,看他们比真正的恐怖份子还像恐怖份子咧!” “最重要的是……”唐书槐轻声道。“斯得曼医生说过,最好不要让人家知道我有这种能力,否则会为我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我同意,这种事你知我知就好!”裴璃也压低了声音。“想要请你帮忙的人就不用说了,一般人绝对不喜欢随随便便就被人家看穿心思,尤其是那种有很多秘密的人……” “我也不想知道人家的秘密,那是一种既可怕又沉重的负担,说不定还会带来危险呢!”唐书槐咕哝。“所以,真有必要的时候我才会去‘听’,一般时候,我都会封锁住自己的能力不去‘听’的。” “等等,那如果是外国人!就是讲那种你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那你就算接收到人家的想法了,也还是不懂人家在想什么啰?”裴璃好奇地问。 “不对。”唐书槐叹道。 “哪里不对了?”裴璃不服气地再问。 “我接收到的是思想波,不是语言波,”唐书槐更耐心地详细解释。“应该说是我的脑子接收到思想波,经过解读后,再以我所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就变成我所‘听’到的声音了,所以,无论对方是哪一国人,我‘听’到的一定是中文,懂吗?” 谁会懂啊! “不懂!” “好吧,那我举例来说,国语说:你好吗?台语说:哩贺某?语言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那句话不管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它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因此,它的思想波也都是一样的,这跟语言是无关的,这么说,你总该懂了吧?” 好像有一点了了,但又不是很了…… “算了,就算我懂了好了,”裴璃喃喃道。“反正就是说,对你那种读心能力来讲,没有语言上的问题就是了!” “也可以这么说。”唐书槐颔首。 不然还能怎么说? “不管怎样,”裴璃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一下就由我来应付,最多告诉他们说是昨天晚上,从那两个在咖啡馆里的阿拉伯人那里听到的,那也是实话——只是那个‘听’和这个听不一样而已,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追查吧!” “小璃,”唐书槐感激地圈拥住她。“谢谢你的谅解,我一直好担心你知道实情之后会……” “离开你?”裴璃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下眼。“我又不怕被你看透我的心思!” “不,我是说,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我真的不是不在意你,”唐书槐呐呐道。“而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裴璃了解了。“我想,也许是我那种想法太偏执了,有的时候,事情真的必须要说出来才有办法沟通,毕竟,每个人的个性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我在意的事,也许你不在意,勉强你一定要明白我的思考方式,这也是没道理的。” “小璃……”唐书槐拥紧了她,唇瓣贴在她额际呢喃。“我真的好爱你!” “我也爱你!”裴璃也抱紧了他的腰,满足的贴在他胸前叹息。 即使不使用读心术,他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什么,但是,他冒险回到过去的噩梦,只为了要留下她,这种在意,远比那种在意,更真实、更令人感动、更教人揪心。 现在,她可以大声的说了:她,是他心中的only one! “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 “那么?” “试试看!” “我也这么想。”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两个法国男人先后走出侦讯室隔壁的小房间。 “如果是真的呢?” “就请他帮忙啊!” “他愿意吗?” “……” 总之,先求证再说。 于是,两个法国男人一同进入侦讯室里,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盯着唐书槐看。 只是默默地裴璃不禁狐疑地瞪回去,不解他们这样看着他们,又不吭半声,到底是想干什么,唐书槐更是狐疑,因为他们盯住的目标是他,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听”了一下,不到三秒就惊跳起来,满面骇异之色。 “你们怎会知道?” 一听唐书槐这么说,那两个男人也十分吃惊。 “上帝,是真的!” “怎么了?”裴璃忙问。 “他们知道了!”唐书槐愤怒地说,反过去盯住他们目不转睛。“他们知道我的能力了!” “耶?怎会?”裴璃错愕地傻了眼。 “这房间里有窃听设备!”唐书槐忿忿道。 五十七 “好狡猾!”裴璃更是愤慨。“还有你,你更是白痴,刚刚他们离开前,你为什么不‘听’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诡计?” “我说过,除非必要,否则我都会封锁住自己的能力的。”唐书槐委屈的为自己辩驳。“要是不小心听到别人的秘密是很讨厌的,想忘也忘不掉,那真的是很沉重的负担呀!” “被抓到这里来,就是必要的时候了,你懂不懂啊?”裴璃没好气的说。 “现在我懂了!”唐书槐叹道。 现在懂有什么屁用,都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你是大笨蛋!”裴璃臭骂,再瞥向那两个法国人,眼神鄙夷。“而他们是奸诈、下流、无耻、龌龊的大混蛋!” 那两个法国男人相觑一眼,苦笑。 “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呀!”黑发男人喃喃道,迟疑一下。“呃,很抱歉我们先前的无礼,但请替我们想一下,就是后天了,届时不知将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我们能不着急吗?在情急之下,自然没办法顾虑太多态度上的问题了,所以……呃,总之,真的很抱歉,请原谅。” 话说得低声下气又合情合理、换了是他们,大概也会这么做,唐书槐与裴璃不由得沉默了。 见状,褐发男人推推黑发男人,于是,黑发男人清清喉咙,又开口了。 “我是皮耶,他是莱昂,我们……”又咳了咳。“呃,想请唐先生帮忙,可以吗?” 如果对方跟先前一样霸道蛮横又不讲理,裴璃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张口就可以扫出一道龙卷风,把他们的请求卷到天涯海角去,保证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但偏偏他们是这么的低声下气,又是为了救人命…… 犹豫的目光朝唐书槐瞄去,后者叹了口气,拉出苦笑,裴璃顿时明白,他也不愿意,可是也拒绝不了。 她深思片刻。 “好,我老公可以帮忙,但有条件。” “请说。” “我老公的秘密,你们不能说出去。” “这……”皮耶为难地瞥一下莱昂。“有一位中文翻译,他已经知道了。” 可恶! 裴璃咬咬牙。“那就除了你们三个之外,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皮耶又与莱昂相对一眼,同时点头。 “可以,没问题。” 裴璃满意的颔首,挽起唐书槐的手臂。 “好吧,那你们是要我老公帮什么忙呢?” “先请问,唐先生知不知道那两个阿拉伯人的名字呢?” 塔拉勒,这是咖啡馆那两个阿拉伯人其中之一的名字,只有名字,没有姓。 不过,毕竟是情报处的人,仅仅靠着这个名字,皮耶和莱昂也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然后,莱昂在侦讯室里审问塔拉勒,隔着双面镜的另一间房里,皮耶和裴璃陪着唐书槐倾听从审讯室里传过来的对话。 同时,唐书槐也专注的盯住塔拉勒,他面前有一支麦克风,随时可以把从塔拉勒那里“听”到的讯息传送到莱昂的耳机去,好让莱昂藉此决定该如何审问。 “你到巴黎来做什么?”莱昂问。 “观光。”塔拉勒回答。 "奉真主之名,来给你们教训的!" 莱昂起身,缓缓走到塔拉勒身后。“要待多久?” 塔拉勒也很镇定。“预计一个星期。” "直至看到你们得到报应!" 莱昂双手搭在塔拉勒的椅背上。“只有你一个人吗?” 塔拉勒耸耸肩。“不然呢?你要介绍女人给我吗?” "阿拉的子民多的是,你抓也抓不完,不过,这次只要有我们十七个人就够你们受的了!" 莱昂倾身。“有带任何违禁品吗?” 塔拉勒嗤之以鼻的一笑。“当然没有。” "还用得着带进来吗?在你们这里就可以买到了!" 莱昂双眸掠过一抹惊怒。“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把你抓来?” 塔拉勒冷笑。“种族歧视?” "不会是阿都拉出卖我吧?" 莱昂睁了睁眼,笑了。“当然是有人密告,说你要在这里制造恐怖攻击!” 塔拉勒脸色骤变。“你搞错人了!” "可悲,一定是阿都拉,不然就是穆沙里,我就跟阿齐兹说不要让他们两个参加,不然他们一定会借机报复我娶了拉妮雅,阿齐兹偏不听……可恶,可恶,阿拉唾弃他们!" 听到这里,皮耶双眼一亮,面闪喜色。“太好了,又可以揪出三个人了!”话落,人已经跑出去了。 裴璃和唐书槐相对一眼,还真的很快呢! 由一个套出三个,再由那三个套出另外五个,又由五个套出六个,最后,在时限之前,皮耶他们抓到了十五个人,只剩下两个不知是谁。 “幸好只剩下两个人了,不然十七个人一起造成的灾难不知会有多大呢!”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也许是因为剩下的那两个人察觉到整个行动出问题了,因此原定的攻击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 没有恐怖攻击,也没有任何伤亡。 “谢谢两位,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皮耶千恩万谢。 “这是送给两位的谢礼,”莱昂笑吟吟地递出两份法国公民证。“这么一来,两位要在欧洲旅游就方便多了。” "以后要是想再请他们帮忙,就不必浪费签证的时间,可以直接赶来了!" 听他嘴里说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唐书槐不禁啼笑皆非。“这……实在不需要……” “这是谢礼,不收不行!” “可是,我不……” 结果,当唐书槐和裴璃搭上往意大利的飞机时,身上多带了一项东西,一项没必要的垃圾。 法国公民证。 五十八 终曲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唐书槐七岁到十六岁时的家,婶婶的弟弟一家人并没有占用他旧有的房间,连家具装横也都保持原来的样子。 每天,唐书槐在屋里各处东摸摸西摸摸,告诉裴璃哪边有什么样的记忆,哪边又是他亲手刻画下的痕迹,还有屋外,那座花圃是他和婶婶亲手栽种的,前院是他和叔叔轮流负责割草坪的,每一个回忆都是那么的美好,充满爱的温馨。 他的幼年时代并不是只有痛苦,最重要的是,他从来都不曾缺乏过爱。 终于,唐书槐从他一直逃避回顾的过去中,深深体认到这一点,过去,有人深深关爱着他,现在,也有人深深挚爱着他。 “小璃。” “嗯?” “也许,以后我们可以一年回来一趟。” “我同意。” 三个星期后,他们回到台湾,先到南部接回宝贝女儿,再回台北的家,准备待个一星期左右就回美国。 “我要替小宝贝洗澡了。” 目注裴璃带着女儿进入浴室后,唐书槐便转身进书房,在书桌后落坐,思索片刻,弯身拉开右边最下面一个抽屉,取出一支手机。 这支手机是和那些“伙伴”们联络专用的。 当初赴美时也曾考虑过是否要带去,但为了落实他对裴璃的心意,最后还是没带去。 如今,裴璃已完全了解他对她的心意,所以,他应该可以带去美国了吧? 于是,他先替手机放上充电插座后,再打电话给曹正廷,他必须知道在过去两年里,有没有人打这支手机找他。 “学长。” “咦?你回台北来啦?” “嗯嗯,下午回来的。” “怎样,二度蜜月有没有过得甜蜜蜜的呀?”极为暧昧的声音。 “我想,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唐书槐满足地叹息。 “那就好,那么,什么时候要回美国?”曹正廷问得很干脆。 “你在赶我?”唐书槐开玩笑地反问。 “不赶不行啊!”曹正廷夸张地道。“你大哥又筹组登山队去爬k2了!” “他哪有钱……”断声,静了两秒,唐书槐叹气。“他卖公司的股份了?卖掉多少?” “不是多少,是全卖光了,半个月前我就接手他的公司了,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找你抗议,并要求把公司还给他。”说着,曹正廷的语气转为轻蔑。“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把公司的房产、股份卖给我们公司,而是用房产、股份跟你借钱而已,他随时都可以要回去,而且不用还半毛钱。所以,你最好不在台湾。” 唐书槐沉默片刻。“我妈妈知道吗?” “当然知道。” “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大哥一启程到澳洲,你妈妈也跟她那些朋友到日本去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他妈妈不管,所以选择避开。 “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我不干涉。” “这样最好。” “不过,又要辛苦你了!”唐书槐歉然道。 “别再说这种话了,”曹正廷咬牙切齿地说。“不然我发飙喔!” “好好好,不说,那,我想问一下,我那支手机的来电记录呢?” “等等,我到书房拿。”从话筒里,隐约听得出曹正廷穿拖鞋啪哒啪哒走路的声音。“说到这,我真的很好奇,想请问一下,手机不用,停机就好了,可是你不但不办停机,还要转到另一支电话,又给它录音说是暂停使用,这是为何?” “因为我必须知道有没有人打这支手机找我。”唐书槐简洁的解释,他也只能这么解释。 “不太懂。” “总之,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人打这支手机找我就好了。” “当然有,而且很多……” “咦?” “从……我看一下,嗯……有了,从一年半前开始……” “一年半前有人打这支手机找我?” “不,是从一年半前开始,每天一通,到今天为止,总共五百多通!” “……耶?” 裴璃抱着女儿一踏出浴室,唐书槐就冲着她大叫。 “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到西班牙去!” “呃?” “小宝贝暂时托给学长照顾。” “咦?可是我们的签证再两天就到期了呀!” “到欧盟国家,法国公民证可以代替签证!” “……” 西班牙失火了吗? 面对一大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唐书槐有点不知所措,正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是谁,那一大群人之中走出一个斯文儒雅的年轻男人,他深深凝视着唐书槐,那眼神透着感激与感动。 “你是h吧?”他伸出手来。“我是n,聿希人。” “我是唐书槐,”唐书槐立刻伸手与对方相握。“她是我老婆裴璃。” “谢谢你赶来帮忙。”聿希人用力握住唐书槐的手,唐书槐以同样的力道紧握回去,两只手传达着透过网络而凝聚起来的深挚心意,虽是头一回见面,却能感受到彼此间的情谊比生死之交的情谊更深刻。 “我们是同伴啊!” “谢谢!”聿希人再一次重重道。 唐书槐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再转注他身后众人。“那么,我想m应该也赶到了吧?” 聿希人颔首。“是的,他早你十分钟赶到。” 唐书槐笑了。“那么,我们可以启程了?” 聿希人也笑了。“我们正要出发呢!” 唐书槐搂住裴璃。“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出发吧!” 于是,一大群年轻人,虽然大家都是头一次见面,却都毫不迟疑地抱着满腔不悔的热情,出发到那个没有人想去的国家,拯救聿希人的妻子。 因为,他们是同伴! 五十九 迷路 / 狸狸 认识小狸的人大多知道,小狸是个超级没有方向感的大路痴,除了常走的固定路线以外,其它稍微有点陌生的路,都很容易走着、骑着,就不小心脱轨,然后很可能就这样跑到非常遥远的天边去。 就算是在自家附近,小狸也很少走小巷,除了怕会碰到怪叔叔外,另一原因也是因为小巷通常都是九弯十八拐,一旦不小心绕到了不熟的巷子,很有可能好久好久才会回正途。 小狸就曾因此在某座桥下的小巷内,转了将近一个半钟头才绕回到大马路上,而那座桥离小狸的sweet家还不到500公尺…… 就拿某一次悲惨的经验来讲,当时小狸的几个好友相约要去天母某间餐厅吃超级好吃的意大利面,吃完后再到ktv唱歌帮朋友庆生,起初小狸本来是有点不太乐意啦,因为天母对我来讲,实在是太~太~~太~~~遥远了,叫我去天国可能还近一点。 但是朋友是寿星,寿星最大,寿星说了算,而且已经早早就答应人家说无论上刀山、下油锅也会奉陪到底,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只好自己想办法翻地图上刀山、下油锅。 当天晚上,小狸还特地提早两个小时出门,提早两个小时耶!为的就是怕老毛病发作,若真的不小心跑到天涯海角去,还有时间挽救。 刚开始一路上都骑得颇顺利,小狸还不时在路边停下查询手机的gps地图,一边小心翼翼的照着路线指示前进,好不容易骑到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小狸才惊觉似乎又给他不小心骑过头了,因此再查地图时,gps又显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而且那个路线看起来非常的陌生…… 没办法,既然都骑到一半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就这样一路折腾,总算循着路线指示来到台北市的麦帅大桥,正当小狸兴高辨烈的准备往桥上冲时,又很不小心的发现那座桥上似乎只有车子在移动,根本看不到任何机车经过的痕迹。 研究了半天,总算领悟到,那是一座“只准车辆行驶,机车禁止通行”的高架桥,当场小狸脸都绿掉了。 在无计可施之下,小狸只好再查查看gps有没有办法找出其它路线,但是按了半天,它还是一直指示非麦帅大桥不可,最后小狸只好使出''撒手简'',干脆搜寻行人路线好了,这样总行了吧?! 结果,屏幕上却显示“找不到路线”! 再努力搜寻地图其它地方,也只能看到所有通往天母的路线都被一条河阻隔在另一边,小狸整个都愣掉了,最后只能望着麦帅桥发呆,看能不能被小狸看出一条机车道来,不过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直到朋友打电话来找人,原本以为这下子有救了,结果朋友虽然很热心的指引方向,但从头到尾只听到“从a骑到b右转,再直走到c左转,走一段路看到d后再左转……”转来转去,abcd是什么我全都记不住! 最后,小狸只好放弃到天母吃饭,直接跟朋友约在下一个地点,不然再骑下去的话,可能小狸已经环岛一圈却还是到不了天母! 楔子 「吃饱了?」 「嗯。」 两眼瞅着丈夫起身来到她身边,她如同往常一样仰起脸儿让他在她红唇上印下一吻。 「要出门了?」她带着微笑问。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丈夫解释。「不能到夏威夷,起码我要尽量准时下班回来陪你。」 「没关系,要到夏威夷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 于是,她起身送丈夫出门,轻快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大门一关上,笑容就像错觉似的即刻消逝,年轻的容颜上抹上一层无奈。 体贴? 她? 才怪,她只是在等待,虽然一再又一再的失望,但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此刻,她累了,真的累了! 最重要的是,情况已不容许她再等待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回到饭厅清理餐桌,再到厨房洗碗,待一切整理好后,她慢条斯理的回到卧室,从更衣室里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再从化妆箱最底层取出护照机票和业已签好名的离婚证书,盯着离婚证书看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她真的很不愿意离开,但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她不能不离开他了,这是迫不得已的。 因为他不爱她吗? 不,他爱她,她很清楚,他是那种含蓄内敛的男人,倘若不是真爱,他就不会说出口,既然说了爱她,他就一定是爱她的。 那是因为他变心了吗? 不,世上专一的男人并不多,她的丈夫正好是其中之一,就算死透、烂透了,他还是不会变心的。 或是因为他不是个好男人? 不,他是个真正的好男人,成熟稳重又温柔体贴,吃喝嫖赌样样都不会,想挑出缺点来都不容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顺手将护照机票和离婚证书放在化妆台上,她沮丧地坐下,望住立在化妆镜前的结婚照,苦笑。 为什么? 要认真说起来,其实问题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她身上,虽然她可以推到他身上,但事实是推不掉的。 因为她不爱他吗? 不,她爱他,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爱他,但在这临分别前的一刻里,她终于能确定,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人就是他。 那是因为她变心了吗? 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专一的女人,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变心,她最爱的始终是他。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 她是这世上最虚伪的女人! 第一章 裴璃,今年十八岁,即将高中毕业,是一个快活爽直、没烦没恼的阳光女孩,凡事随随便便,不爱与人争,天塌下来都能嘻嘻哈哈的被压扁,不难想象,这种个性的女孩子一定很受人欢迎,她的朋友八成比海里的鱼更多。 不过,在这世上,她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家人。 「三姊、三姊!」裴四妹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你那件墨绿色t恤能不能借我?」 「好啊!」裴璃不假思索地脱下刚穿上身的t恤,丢给裴四妹。 「谢啦!」 裴璃挥挥手,转身再从衣橱里随便拿出另一件t恤穿上,套上运动鞋,斜背上背包,开门出去。 裴家的五个孩子都很外向,每到周休假日,各个都往外跑,她也不例外。 不过,她一走出房门就不由自主地定住脚步,还放声狂笑,笑得裴四妹和裴小妹都探出头来看,旋即也跟着她一起大笑不已。 裴二哥有一个特别的癖性,就是爱裸睡,其实这也没什么,很多人都有这种癖性,连女人都有,可他偏偏老是忘了自己没穿衣服,三天里总有两天会在一大早光溜溜的走出房间要去上厕所,还一柱擎天呢! 就像现在这样,直到狂笑声使他半醒半睡还迷迷糊糊的脑袋清醒过来,方才涨红了脸,两手捂着下身逃回房里去。 虽然是自己家人,但被三个小妹妹看见裸体,他也是会「害羞」的。 「二哥真的超级丢脸耶!」裴璃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百看不厌的场景!」裴四妹笑到嘴巴酸。 「真可惜,又忘了拿手机来照起来!」裴小妹有点小懊恼。 「照相干嘛?」 「拿去卖给色情杂志赚零用钱啊!」 「够狠!」 三姊妹再次狂笑起来,中间还插拨了一句男人的怒吼。 「你们敢,我杀了你们!」 某人横眉竖目的追杀过来,砰砰两声,两个小妹妹急忙关上门避难,裴璃则尖叫着逃下楼去,还是笑得阖不拢嘴。 在这世上,她最爱的是自己的家人,但最最爱的还是二哥,因为他超会出模! 「小璃。」 刚下楼,裴璃就被书房里的裴爸爸叫住了,于是她拐个弯进书房里去,见裴爸爸正在计算机前忙碌。 「爸?」 「要去哪?」 「和同学去看电影。」 「嗯嗯,那别忘了你妈妈今天傍晚回来,要早点回来煮晚饭。」 自从被公司裁员,找了半年找不到新工作之后,裴爸爸和裴妈妈干脆放弃再找工作,在亲友的介绍下,自己做起网购生意来。 因此,每隔一、两个月,裴妈妈就会到日本或韩国去批货,几年下来,不但生意愈做愈顺当,赚的钱也比领薪水多,虽然忙了一点,但既然是自己的生意,所赚到的钱也都是放进自己的荷包里,忙得也心甘情愿。 而每当裴妈妈出国批货的时候,家事自然就落到孩子们身上了,这一回,裴璃分配到的是大家最讨厌的工作:做饭。 一如以往。 「我不会忘记的,老爸。」裴璃亲昵地自后圈住裴爸爸的颈子,还撒娇地在裴爸爸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记,「还有别的事吗?」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瞳眸却失去了笑意。 她是个快活爽直的阳光女孩,随时都嘻嘻哈哈笑呵呵的,怎么看都是个没烦没恼的开心果。 然而,其实她心中也是有烦恼的。 不,与其说是烦恼,不如说是「心痛」更恰当,而这份「心痛」,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其它任何人知道。 也只有这份「心痛」,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爽直的说出口。 「没有了,没有了,要看电影就快去吧,别让同学等你!」裴爸爸亲爱地拍拍她的手。「对了,需不需要多给你一点零用钱?」 听这话,好像裴爸爸比较偏爱她,其实不然。 一直以来,裴爸爸、裴妈妈就是一对标榜对待子女就是要讲究公平的父母,他们疼爱、关心她就如同疼爱、关心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和两个双胞胎妹妹一样,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换了是哥哥或妹妹进书房里来,裴爸爸也会问同样的问题的。 「不必了,老爸,我够用了啦!」 「好,那你快去吧!」 「那我走啰!」又亲亲裴爸爸后,她才离开书房,见两个妹妹也下楼来要出门了,连忙赶上去。「我们一起去搭捷运。」 然后,三姊妹一起出门到捷运站,途中,三姊妹还是嘻嘻哈哈的笑闹不停。 「三姊,你要去哪里?」 「跟同学去看那部3d电影。」 「咦,我也是耶!」 「钦钦,那我们都一样嘛!」 「这么巧?」 「那……嘿嘿,三姊,我们一起去吧!」 裴璃左右来回看两个妹妹,两张脸两副嗯心的谄媚表情。 「什么阴谋?」 「你请客!」 「……好,我请客。」 「耶,三姊万岁!」 「你们出钱!」 「呃?」 @@@ 既然要看同一部电影,三姊妹就一起到电影院去了,但各人有各人的朋友,三姊妹最后还是分开来,和自己的朋友在一块儿等待电影开场。 「小璃,这回你妈妈到哪去了?」 「日本。」 「今天回来?」 「对。」 「卯死了,卯死了,一定又带一大堆礼物回来了!」 「真希望我是你家的孩子!」 原来挂在裴璃嘴上的笑容悄悄流失了,她默默地瞟两位死党一眼,没吭声。 「像我爸妈,顶多到北部,」汤翠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兀自咕咕哝哝。「有带礼物回来分,也总是从老大分起,分到我这个老么时,都嘛已经是最差劲的礼物了!」 「我是老大,可是爸妈分礼物都让老么先挑,我这个老大根本做假的,老是捡人家不要的!」唐小云也没注意到,更是忿忿然。「小璃就好了,五个兄弟姊妹,她嘟嘟好排中间,不管是老大先分,还是老么先挑,她绝不会stone!」 「就是说咩,所以啦,在外面我一定要抢第一!」 「我也是!」 「这回我第一,你第二,下回就换你第一,我第二!」 「很公平!」 「至于小璃,反正她在家里都不会排stone,在外面也该轮到她来尝stone的滋味了。」 「我同意!」 裴璃暗暗叹气,开开心心来看电影,结果她们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害她连假笑都装不出来了! 亏她们是她最要好的死党,从高一同班混到高三,作业抄过来抄过去,作弊也一起作,一个人错三个人一起错,对付敌人时更是同心一气,要难看三个人一起难看,直到如今再两个月就要毕业了,还说好要上同一所大学,可是她们不但连她最郁卒的心事都不瞭,还一再触痛她的伤口。 既然如此,她们也不能怪她背叛她们。 就在半年多前的那一夜,她下定了决心,瞒着家人,背叛两位死党,决意要考上北部的大学,希望能藉此离开这个令她深感无奈又无力的环境,往后,除非不得已,不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两位死党,原本她还满怀愧疚,但此时此刻,她的愧疚,平静了。 留在这里,她只会一再地心痛,要让伤口痊愈,唯有选择离开,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喂、喂,开场了,快!」 「眼镜、眼镜,别忘了拿眼镜!」 三人陆续在戏院里的座位落坐。 「看完之后还要去哪里?」 「ktv!」 「可以啊,不过不能太晚,我还要赶回去煮晚饭。」 「怎么又是你?」 「……」 因为,一直都是她呀! @@@ 裴璃竟然考上台北的大学,家里人没有一个不意外的,因为裴大哥和裴二哥都是选择南部的大学,才能够留在家里通学,连两位裴妹妹都说会留在南部念大学。 裴家是一个幸福温馨的家,没有人愿意离开,只有裴璃。 不过,再是意外,也没有人阻止她,既然是她的意愿,家人都会给予百分之百的支持。 「自己一个人在台北生活千万要小心一点,有困难就马上告诉我们,懂吗?」 「懂了,懂了,爸!」 「凡事要小心一点,吃了苦千万别闷在心里喔!」 「知道了,妈。」 然而,她那两位死党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了,一个狂风暴雨,一个山崩海啸,两面夹攻,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叛徒!」异口同声,喷出来的口水也一样多。「说,理由!」 裴璃耸耸肩。「如果你们连我为何要做叛徒都不了解,就不能怪我做叛徒。」 唐小云怔了一下,怒气消失了,困惑取而代之。「我……不懂。」 汤翠芬也蹙起了眉头。「你从没说过什么呀!」 裴璃苦笑。「你们也从来没问过。」 汤翠芬与唐小云疑惑地相觑一眼。「为什么你不能主动告诉我们?」 「因为……」裴璃垂眸注视着自己的手。「我并不想说出来……」 「可是……」 「再说,如果你们是真的关心我,你们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而来问我,但你们一直一直都没有,你们是真的关心我吗?」 汤翠芬与唐小云哑口无言。 裴璃笑笑,不再多说,默默地与她们分别拥抱了一下,便毅然转身离开,经过剪票口,搭上往台北的火车。 她,一步也没回头。 在这世上,她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家人,然而,也是他们迫使她不得不选择离开她的家的。 因为,她从来就不属于那个家! @@@ 凡事随便不爱计较的人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到台北不过几个月时间,裴璃就跟上了北部匆匆忙忙的生活脚步,白天上课,晚上工读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她过得自由自在,好不快意。 而且,就如她所期望的,只要不去碰触,她心中的伤也就不会痛了,再给她多一点时间,相信迟早会痊愈的。 大一下,她甚至还交了一个男朋友。而且还是男孩子们乖乖排队让她挑拣的。 因为,她就是有那个条件,不但快活爽朗的个性受人欢迎,鲜明耀眼的五官也十分的吸引异性,三围曲线虽然还构不上魔鬼的等级,但已足够让男孩子看到两眼发直流口水了。 所以,就跟高中时代一样,进大学不到两个月,就有一拖拉库的男孩子跟在她屁股后面穷追不舍,同校、不同校的都有。 不过,由于爸爸、妈妈严格的「禁令」——高中毕业之后才可以交男朋友,因此不管有多少男孩子想把她,在高中毕业之前,她都不敢被把上,直到她高中毕业,禁令解除了,她才敢品味一下交男朋友的滋味。 然而,她的「心痛」却也因此再一次被揭开来,三个月后…… 「我们分手吧!」麦当劳的双人座上,裴璃垂眸盯住捧在手上的可乐,不用抬头看,也猜想得出对方的表情,除了吃惊、错愕,不可能会有别的。 「这……这……为什么?」果然,对方惊讶得连话都结巴起来了。 「我们……」语气无奈的,她回答。「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对方抗议地大叫。「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天天都见面,也没有吵过半次架、没有闹过半次意见,连我那些挑剔的死党们都很羡慕我,说没见过像你这么体贴的女朋友,我……我不想和你分手啊!」 体贴? 她? 裴璃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对面,她的男朋友一脸焦急又困惑地看着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杨振东,一个阳光型的大男孩,虽然课业方面不怎么样,但活泼豪爽又爱闹爱笑,朋友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还是篮球校队里的风云人物,追在他后面跑的粉丝保证可以提供火锅店一整年分的货源。 凭良心讲,他是个好男孩,可是…… 「但我实在没办法再和你交往下去了!」 「为什么?你总要说出个理由来呀!」 「如果你自己想不出来,我说了也没用。」 「你怎能这么讲,我不是……」话说一半中断,杨振东匆匆掏出手机来。「什么事……咦?我不知道啊……真的?好好好,我知道了……没问题,他们四个我来通知……嗯,好,就这样!」 话落,他的心思已跑到别的事上去了,胡乱的对她挥挥手,一边打手机。 「我有急事,明天再说好吗?」不等她回应,他就开始对手机那头大喊,两眼则瞄向手表。「快,快,十五分钟之内集合,教练说要临时集训……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 裴璃不以为意地淡然一哂,默默起身,把一个袋子放在座位上,里头是交往近半年来他送给她的所有小礼物,然后,她悄悄离去。 理由? 自己去想吧! @@@ 「真的分啦?」看着裴璃脚步轻快地踏入教室里来,张玉婷脱口问。 「分啦!」裴璃神清气爽地颔首,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昨天。」 张玉婷也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也觉得还满可惜的,可是现在,我倒很赞成你们分手了!」 「为什么?」裴璃奇怪地问,顺手将背包放在桌上,并坐到张玉婷身旁。 「你笑得很开心。」 「呃?」 「从开学第一天我们就认识了,」两人一起在同一系的排课表前站了半天,比别人起码多了两倍时间,就这样,她们认识了,熟悉了,也成为好朋友了。「在我的认知里,你一直是个很快活的阳光女孩,直到……」 张玉婷打开笔记,「你和杨振东开始交往,不久,每次一提到杨振东,你的笑容就变得有点假。但现在……」她转头注视裴璃。「你是真的在笑,我比较喜欢这样的你。」 裴璃装了一个鬼脸,笑笑,没说话,心头却悄悄流过一股温暖的窝心感。 她和汤翠芬、唐小云死党三年,那两个好友却完全的没有察觉到她半点异样,而张玉婷,她们不过才认识一年,张玉婷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可见张玉婷是真的有在用心关怀她的。 「能告诉我分手的理由吗?」张玉婷好奇地问。 「不能!」裴璃很爽快地拒绝。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说出口的隐私,而这,就是我最最不愿说出口的……的……」裴璃思索了一会儿。「心痛!」 「心痛?」张玉婷颇为讶异。「这么严重?」 裴璃又耸了耸肩。 「慢着,慢着,难不成……」张玉婷一脸不可思议。「你也没告诉杨振东?」 「如果他都没察觉到,我说了也没用。」裴璃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张玉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有人能够接受这种毫无理由的分手的,起码要给被甩的人一个原因啊!」 「我不想说。」裴璃非常的坚持。 「你……」张玉婷啼笑皆非。「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我敢保证,他一定会追着你,直至问到原因才肯罢休的!」 话,真的被张玉婷说中了。 这天下午六点整,裴璃准时到东区一家信息广场做夜班工读生,十点整,除了店长仍在收银台做最后整理之外,所有店员和工读生都陆续打卡下班,裴璃习惯性的晚几分钟才离开,免得被其它店员硬拉去吃消夜或ktv,工读生的薪水不多,她可没有那么多闲钱乱花。 然而,她一踏出店外,就被一条高大的人影挡住,着实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一看清眼前的人,她惊魂甫定的拍拍胸脯。「杨振东,请问你这是在干嘛?蜘蛛人出场也不是这种出场法吧!」 「我来接你回家啊!」杨振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们都分手了,」她啼笑皆非。「没这必要吧?」 「我不想分手!」杨振东很坚决。 他不想,但她想啊! 裴璃叹气。「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和你交往下去了!」 「你……」杨振东忍耐地瞪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我说过,如果你自己想不到,我说了也没用。」 「……你看上别的男孩子了?」 「少白目了!」 「你不高兴我都不带你去参加庆功宴?」 「我才不想去呢!」 「我们的约会太少了?」 「这边的人比你更忙好不好!」 「那就是约会放你鸽子时,常常忘了通知你一声?」 「早就习惯啦!」 「我和那些仰慕我的女孩子们太亲热了?」 「没注意到。」 「你觉得我应该是属于大家的,而不能由你单独拥有?」 「你自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杨振东火大了。「到底是怎样?」 「想不到就算了!」裴璃更是深深叹息,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想得到了。 「什么叫算了?」杨振东低吼。「要分手,就得给我一个理由!」 「麻烦你,自己想吧!」裴璃转身就待离去。 「不准你走!」杨振东一把拽住她的臂膀。「无论如何,今天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裴璃慢吞吞地回过头来,往下瞄一眼被他硬拽住不放的臂膀。 「就凭你这个举动,我就不想继续跟你交往下去了!」 杨振东还是不肯放手。「我只要一个理由!」 裴璃又叹气。「如果你在意我就应该想得到,但你想不到,就表示你不是那么在意我,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分手呢?」 「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而是……」 「你不想被甩?那算我被你甩好了,人家要是问,我就说是我被你甩了,这样总行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振东哭笑不得。「我只要一个理由。」 「当是我被你甩了也不行吗?」裴璃困扰地搔搔脑袋。「那你到底要怎样?」 「理由。」 「就跟你说……」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一个坚持要分,另一个坚持要理由,谁也不肯让步之际,冷不防地,一旁传来另一个声音。 「有风度的男人,应该尊重女孩子的意愿。」 裴璃与杨振东不约而同一怔,讶异地转头望去。 但见街灯下一条颀长的人影,由于背对着灯光,他们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很特别,讲话方式也很特别,特别得让人一听就会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明明是很沙哑,好像在粗砂纸上磨过的声音,却能透出一股非常温柔、非常恬静的细腻味道,不快也不慢地吐出每个字,就是那种所谓的不疾不徐,十分稳重、十分安定的说话方式,可以猜想得出,他应该是个成熟的社会人士,而不是像他们这种二十来岁的浮躁年轻人。 「你是谁?」杨振东愤怒地问。 「路人。」那男人往前一步,目注杨振东拽住裴璃的手。「你再不放手,她的手臂就会瘀青了。」 「呃?」杨振东慌忙转头看,赶紧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还好啦!」裴璃揉着臂膀。「只是请你明白,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可是交往,我真的没办法了。」 「但我只要一个理由……」 「如果你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男人又出声了,依旧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说话速度。「那么,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太疏忽她了?」 杨振东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瞥向裴璃,再低头深思片刻。 「或许,我是真的疏忽她了。可是……」他喃喃道。「裴璃,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这次一定会……」 「不!」裴璃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以你的个性,我想你是不太可能想出为什么我会要求分手的原因的,所以,就这样分手吧,起码现在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不能交往,也可以做朋友。」 「朋友?」杨振东苦笑了一下,笑容显得相当颓丧,可见他是真的不想分手,但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又凭什么再勉强她?「那么,最后一次,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好啊!」裴璃很爽快的答应了,临行之前,她回过头来,还是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谢谢你。」 「不客气。」男人沉静地道。「晚了,快回去吧!」 目送那男人径自坐上停在路边的轿车,开车离去,裴璃才和杨振东并行走向路口的捷运站。 杨振东如果像那个男人那么细心或许他们就不会分手了吧! @@@ 受欢迎的人永远都是受欢迎的,分手翌日,马上又有男孩子来追裴璃了。 这一回,她特意挑了一个跟杨振东完全相反的典型,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孩子,她以为这种男孩子应该比较细心,不会犯下跟杨振东同样的毛病。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次交往的时间更短,不到三个月就…… 「我们分手吧!」 「咦?」跟杨振东同样惊愕的表情,林尚文张着嘴好半天才问得出话来。「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跟上一回丝毫不差的回答,只是语气更无奈。 「但……但……我不明白,」林尚文急得话都结巴起来了。「我们……我们不是一直都处得很好吗,怎会……怎会……」 「或许你这么觉得,但我真的没办法和你继续交往下去了。」裴璃歉然道。 林尚文,化学系三年级的高材生,她不能否认,虽然不同典型,但他跟杨振东一样,是个好「男孩」。 但不是个好「男人」。 「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保证一定会改,好吗?」 「就是因为你自己都没注意到,我才觉得我们不合适,你懂吗?」 「不懂。」 裴璃叹气,「总之,我……」说不下去了,她默默看着林尚文掏出手机来。 「喂……什么事?不可能……怎会……好,我马上过去!」说着,林尚文急忙背起背包,起身。「对不起,我们明天再谈好吗?昨天的实验结果有问题,我必须马上赶过去重做!」不等裴璃回答,他就匆匆离去了。 裴璃耸耸肩,也跟着起身走向校门口。 看来年轻男孩子不太可能满足她的要求,或许,她还是暂时不要交男朋友吧,等毕业入社会之后,她再来找个成熟的男人,相信他们一定不会犯下同样的毛病。 男人,总是比男孩子细心体贴的。 @@@ 「你来干什么?」 「来接你下班啊!」裴璃不由错愕地呆然。 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个性完全的相反,怎么做的事却一模一样,昨天都跟他分手了,今天又来找她,是怎样,她说的话这么不容易了解吗? 「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 「请不要这样,裴璃,」林尚文低声下气的央求。「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保证一定会改好吗?」 裴璃真的是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们男孩子都是这样呢?」 「不,」林尚文否认。「我跟你前任男友不同,你说了我一定会改!」 裴璃叹气。「不,你们全都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们分手。」 「我……」林尚文窒了窒。「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裴璃更深的叹息。「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其它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太在意,就算你玩劈腿那一套我都能容忍,唯独这个你完全没注意到的问题,对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我给了你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全然察觉不到有任何不对,那么,我就会对你死心了,不可能再给你任何机会,也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你懂吗?」 「不懂!」 这家伙不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吗,脑筋怎会这么迟钝! 裴璃有点啼笑皆非。「因为,我要的是主动的真心,不是被动的虚情,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你应该老早就发现到这件事了,倘若还要经过我的『提醒』,就表示你并不是那么关心我,就算你做了,我也会觉得你是勉强的,那我宁愿不要!」 终于懂了。 「那,起码给我一个提示好吗?」林尚文恳求。 裴璃摇摇头。「不,如果你是真的在意我,就不需要任何提示。」 林尚文咬咬牙。「至少给我一个最后的机会吧!」 「我已经给你了,就在昨天,我跟你提分手的时候,但你……」仍是让她失望了。「所以,没有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不,这不公平,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你就这样说一句分手就要分手,我……」听她语气如此绝然,林尚文不由急了、慌了,实在不了解为何会如此。「我不能接受!」 「那你想怎样呢?」 听起来应该是裴璃说的话,但偏偏不是,因为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裴璃与林尚文听得都呆了呆,动作一致的转头看。 依然是在街灯下,背着光线,颀长的人影。 「勉强一个不想再跟你交往的女孩子继续跟你交往下去,她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双方都痛苦,然后呢?」 然后? 然后…… 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林尚文回过头去看着裴璃好一会儿后,方才沮丧地颓下脑袋,默默地转身离去了,他的脚步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裴璃不禁生出几分同情来,可是,她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决定。 无法容忍的事就是无法容忍! 「很晚了,怏回家去吧!」 「好,谢谢。」 虽然那男人只讲了几句话,可是从他那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话方式,以及那副颀长瘦削的身材,虽然事隔三个月了,裴璃依旧可以确定他就是上回帮了她的那个男人,于是,她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五官。 奇怪的是,那男人这次也没有立刻上车离去,直至她朝捷运站走去,那男人仍是一动也不动,走到一半,她回头瞄了一下,那男人动了,但也只是换了个地方,修长的身躯斜斜的倚在车旁,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终于,捷运站就在前面不远处,过了马路就到了,她又回眸一眼,那男人正好拉开车门,于是她明白了,他是在等待她走到路口人多安全的地方。 因为上回有杨振东送她,这回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在白天,这条马路热闹到不行,因为捷运站就在路口,但一过了晚上九点,两旁的商店逐一打烊,人车就渐渐减少了,过十点之后,车子还有几辆来回,行人就几乎没有半个了,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这条路上,的确不太安全。 成熟男人果然细心又体贴! @@@ 本日最后一堂通识课,如果不是会点名,根本没有多少人会来上课,就算来了也没有几个在认真听课的,大家都在摸自己的事混时间,有人戴耳机听音乐,有人整理其它科目的笔记,有人玩游戏,也有人在聊天,譬如裴璃和张玉婷。 「真的不交男朋友了?」张玉婷一边动手:玩手机游戏,一边动嘴:聊天。 「在毕业以前,不交了。」裴璃,一边整理上一堂课的笔记,一边回答。 「确定?」不会是今天心血来潮,明天就改变主意了吧? 「当然确定,不然我干嘛连周末也要替一个夜间部的学生代班端盘子?」虽然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但语气很肯定。「她说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虽然一个月也有四天排休,偏偏她的男朋友只有周末有空,所以,她的阿娜达在抗议了!」 「哇,那你不就只剩下晚班的轮休才有时间休息了?」 「反正我又不交男朋友了。」 「为什么?」 「男孩子太幼稚了,我要成熟的男人。」 「原来你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各有好,有人爱啃辣椒,有人喜欢舔盐巴,也有人随时都在吃甜食,每个人爱吃的「菜」都不太一样,如此而已。 「成熟男人比较细心体贴嘛!」 「那也不一定,有人天生就很细心体贴了呀!」 「也许是,可是不够成熟的男孩子,他们的细心体贴通常都是很肤浅的,构不着心。」 思想不够成熟,行为自然就比较肤浅。 「说得也是。可是……」张玉婷往教室外瞄去一眼。「那些人怎么办?我想,在你还没有决定男朋友之前,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循着张玉婷的视线,裴璃转眼望去,但见教室外「恭候」着七、八个男孩子,那校门口肯定也有十几个在站岗,一想到这,她也开始觉得头有点痛了,该怎么打发掉他们呢? 「跟他们说我不想交男朋友了也不行吗?」 「行啊,那至少可以打发掉一半了吧!」 「只有一半?」太小气了吧! 「别太贪心了,小姐,一半已经很多了好吗!」张玉婷咕哝。「另外一半可没有那么容易死心,他们照追不误,你不想交男朋友?没问题,追到你想交男朋友就行啦!」 哇靠,这是哪一招,步步追魂?还是千里缉凶? 裴璃啼笑皆非。「那……」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忽地,定住了,笑容也拉出来了,「简单!」她胸有成竹地道。「就说我已经交到另一个男朋友了!」 「谁?」 「上班族,他们不可能认识。」 「为什么从没见他来找你?」 「都说是上班族了,时间不自由嘛,我下课时,他都还在上班啊!」 见裴璃回答得快又流利,毫不犹豫,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张玉婷不觉也笑了。 「说不定行得通喔!」 但事实证明,说谎骗人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没深入研究过是唬不了人的,最起码,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上当的。 裴璃的说词,有人相信,也有人半信半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也不在少数,而那些完全的不给她相信的人就决定要客串一下变态跟踪狂,在整整跟踪了她半个多月之后,终于能够确定她是在马扁人。 根本没见过她和什么上班族在一起,下班族也没有。 于是,这一天,从最后一堂课上完之后,好几个男孩子就紧跟在裴璃后面,锲而不舍地追问,她去吃馄饨面,他们还在跟;她去信息广场上班,他们继续跟,然后,就在信息广场隔壁的咖啡厅等她。 十点后,她一走出信息广场,那几个男孩又涌上来团团包围住她,摆明了不说清楚就不给她走人。 「你根本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就跟你说有,干嘛不相信?」 「没去接你下课,起码要来接你下班吧,可是这半个多月来,没见半个人来找过你啊!」 他怎会知道? 不会是…… 「你们跟踪我?」裴璃不可思议地说,不晓得该生气还是该大笑才好。 「轮流。」对方居然还得意洋洋的。 是喔,变态的滋味大家都想尝尝就是了! 算了,他们想做变态也是他们的自由,不关她的事。 「他出差可不可以。」 出差? 几个男孩子怔了怔,面面相觑,也不是不可能啦,可是…… 「这么巧?」他们一开始跟踪她,那家伙就正好出差?「而且还这么久?」 「出国嘛,久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 出国? 再一次,男孩子们面面相对,她说得也没错,既然是出国,自然有可能逗留久一点。 不过,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是她又在马扁人了。 「什么时候回来?」 「我哪知道,公事办完不就回来啦!」 果然有问题,哪个女孩子不追男朋友的行踪追得要死要活的,连上厕所撇条都要先跟她们报备,偏她就这么不在意? 嗯嗯,马扁人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十个百分点。 「好,那等他回来,通知我们一下。」 「干嘛?你们都是我老爸,我交男朋友还要经过你们的审核吗?」 那倒不必,只不过要证实一下她的话是真是假而已。 「证明你是真的有男朋友了,我们才能够死心啊!」就算是真的……「然后等你们分手之后,我们再继续追你!」 「……」她可不可以吐血喷他们? 所以说,她不想和男孩子交往了,真是幼稚又任性到不行! 好,这次她就不「分手」给他们看,直到毕业为止,她都不会再给他们有机会来搁搁缠了! 可是,她又要到哪里去找个成熟男人来给他们看,好让他们死心呢? 「就这么说定了,等你的男朋友回来,麻烦你通……」「知」不见了。 一辆轿车突然驶来停在他们前方路旁,如果是黄色的,他们会认为是出租车要来招揽客人,摆摆手就可以请它滚蛋了,但轿车是银灰色的普通轿车,难不成是认识他们其中之一的人? 是谁? 几个男孩子,还有裴璃,好几双眼疑惑地目注轿车副驾驶座的车门自行打开,然后,一个十分沙哑,裴璃一听就马上听出是谁的声音传了出来,仍旧是不疾不徐的说话速度。 「我回来了,裴璃,上车吧,我们先去吃消夜,再送你回家。」 消夜? 回家? 他在说什么呀? 「你……」 「没通知你我要回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不高兴吗?」 通知? 回来? 裴璃怔了几秒后,脑际灵光一闪,蓦然顿悟,那个男人,他又来帮她了! 她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她的窘况的,但是,她直觉上可以确定他是来帮她的,第三次了! 于是,毫不迟疑地,她坐上了车,然后听他对车外那几个男孩子说了几句话。 「我就是裴璃的男朋友,还有,我……」温和,但十分坚定,「不会和她分手的。」 比起毛头小伙子那种轻浮的说话调调儿,他的语气沉稳得让人觉得是无法置疑的。「所以,如果你们能帮个忙,不要再骚扰她的话,我会很感激你们的!」 几个男孩子全都傻乎乎的呆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轿车疾驶而去,连一丝尘烟都没留给他们污染一下肺部,因为两个钟头前才刚下过雨。 什么状况? @@@ 车子平稳地往前行驶,车内也始终保持着安静的状态,好一会儿后,开车的男人才轻轻开口。 「对不起,我是……」 话还没说完,脸一直朝向车窗那边的裴璃突然喷出大笑声。 「天哪,天哪,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她一直很努力的把笑意硬憋在肚子里翻滚,可是他一出声,她就破功了,再也忍不住了。「超可笑的!」 男人讶异地瞟她一眼。「你……」 裴璃抱着肚子笑得眼泪洒两边。「真……真同情他们,他们一……一定搞不懂怎会……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男人眸中掠过一抹笑意,然后,静静的不再出声,任由她去笑到呛喉。 好半天后,裴璃终于笑够了,又喘了一会儿才顺过气来,擦着眼泪正打算仔细看清楚那男人的模样,先满足一下好奇心再说,却发现车子业已停在一家专卖清粥小菜的餐厅前。 「咦?我们为什么停在这里?」 「我说要请你吃消夜的,」说着,男人下车转到她这边来,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还是背着街灯,总是让人瞧不清他的长相。「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这么跩? 他是不是忘了他说过的话可不止那一句喔? 「是吗?」双腿故意慢条斯理地放到车外,裴璃勾起嘴角,悄悄撩起恶作剧的顽皮笑容。「那,你也说过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她只是想跟他小小开个玩笑而已。 毕竟,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没看清楚过他长什么模样,怎么可能跟他交往呢! 岂料…… 「是,我说过,所以……」男人慢条斯理地道。「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咦? 裴璃先是傻了好片刻,骤而失声惊叫,「耶?」还反射性地猛然站起来,忘了自己还坐在车里头,结果叩一声……「痛痛痛,好痛!好痛!」两手拚命揉脑袋。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第二章 拖着疲惫的步伐,唐书槐踏入电梯,按下公司的楼层按键后即倦乏地靠在电梯墙上,阖上眼,默默地等待电梯抵达。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正是一般人家准备用晚餐的时刻,他却在这种时候才到公司来「上班」,不是他偷懒跷班,也不是摆公司老板的架子耍派头,而是他只有现在才有空到公司来工作。 当一声,电梯门开了,他睁眼跨出电梯,没走几步,电梯门便关上了,但他并没有开灯,不是省电,而是他早已习惯走在黑漆漆的公司里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年来,他几乎都是在这种时间来「上班」的。 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后,他才开灯,缓缓走到办公桌后,放下公文包,在高背椅上落坐,往后靠向椅背,再次阖上酸涩的眼,并没有立刻开工。 他累了! 真的很累很累,肉体上虽然不怎么累,但精神上却好累好累,累得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能够支撑多久? 十分钟后,他才叹了口气,振起精神,开始工作。 其实他的工作并不多,大部分的工作都由副总经理曹正廷毫无怨言地一肩扛下了,他的工作几乎只是签名,以及做一些比较重大的决策而已。 对此,他真的对曹正廷感到由衷的感激与抱歉。 曹正廷,他的大学学长,是一个爽朗热情的人,大学四年里,曹正廷一直非常的照顾他,只因为在大一上期中考时,他毫不迟疑地丢下考试,用最快的速度把一位在校门口昏倒的老太太送去就医,才得以及时救回那位老太太的命。 那位老太太恰好是卖豆浆早点,辛辛苦苦独力把曹正廷抚养长大的阿嬷。 即使因为这件突发状况而耽误了他的考试,起码他还能重修,而生命,是无法重来一次的。 所以,他认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应该做,也做得到的事而已。 但曹正廷一直把这份恩情牢记在心,因此特别的关怀他,就连他入伍当兵时,曹正廷也自告奋勇地帮他照顾他的女朋友田若雯,直到他退伍后…… 「对不起,若雯她……怀孕了。」 「怀孕?」 谁的? 眼看曹正廷满脸的羞惭与愧疚,他立刻明白了,不过,他也只是感到有点意外而已,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虽然他跟田若雯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交往了,不过他一直觉得两人之间缺少了一种深刻的感受,细水长流并没有流出长江或淡水河来,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比较内敛含蓄的人,淡淡的相处爆不出激烈的火花来。 交往六年,他们甚至没亲过嘴。 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真诚的祝福他们,认为田若雯跟曹正廷在一起应该比跟他在一起好。 「既然有了孩子,就尽快结婚吧,不然对若雯的爸妈不好交代。」 「对不起,书槐,我……」 「不,不要说对不起,学长,我祝福你们,诚心诚意的!」 然而,他愈是如此心胸宽大,曹正廷就更觉得对不起他了。 前一份大恩尚未报偿,又欠下了另一份情,特别是,当时曹正廷的阿嬷坚决反对孙子「强占」救命恩人的女友,还是唐书槐费尽了唇舌,好说歹说才使曹正廷的阿嬷点头同意让曹正廷和田若雯结婚的。 因此,当他找上曹正廷帮忙时,曹正廷二话不说就辞了原来的工作到他的公司里来,毅然承担起原该由他负责的工作,甚至在短短的两年之内,使公司业绩增长了两、三倍不止,两家工厂也增加为五家工厂。 那一年,由于感激…… 「书槐,这是什么?」 「年终奖金啊!」 「年终奖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疯了!」 「学长,这两年来,真是辛苦你了,」他感激又歉疚地道。「我真的好感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报答。」 「报答?你你你……」曹正廷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一来,曹正廷愈加觉得亏欠学弟更多了,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份愧疚与恩情才好,只好更努力工作,并加倍关怀学弟…… 寂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响。 唐书槐右手抓话筒,左手看表,果然,九点半了,真准时。「喂?」 「可恶,书槐,你果然还在公司里,够了,可以休息了,再这样下去,你早晚会倒下来的!」 他无声苦笑。「是是是,我整理一下就回家,可以了吧?」 可是对方还不肯放过他。「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对不对?阿嬷炖了一锅你最爱吃的清炖牛肉,快过来解决掉!」 「可是……」 「没有借口,你想让我被阿嬷碎碎念到死是不是?」 唐书槐啼笑皆非。「好好好,我过去,我过去!」 「这还差不多,快点,十点半没到,我就去抓人!」放下电话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处理一半的工作解决掉,剩下的,只好再交还给曹正廷去处理了。 十点前五分,他离开办公大楼,进入自己的轿车内,又一次疲累的阖上了眼。 虽然在大楼地下室停车场有他专用的停车位,但现在是下班后的时间,路旁没几辆车子,停在路旁反而比较方便。 就在他几乎就要睡着了时,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使他猝然惊醒过来,循声望去,原来是大楼对面信息广场的夜班员工下班了,而且似乎有什么事使他们显得格外兴奋。 「上个月业绩超过加30%,副店长说要请客!」 「真的?那我们要到哪里?」 「这种时间,当然是去跳舞啰!」 「是喔,那我们又可以表演了!」 不到一分钟,唐书槐不自觉地撩起嘴角抹出一弯淡淡的笑纹。 那几个男孩、女孩竟然当街飙起舞来了,一个比一个活跃,一个比一个劲爆,好像在比赛似的。 年轻真好! 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她的舞姿最炫,她的笑容最灿烂,她那自然不做作的笑声会使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最令人发噱的是,当舞动在她身旁的人不小心把她撞倒,害她一跤跌坐到地上去时,她既不生气,也不尴尬,还顺势抱膝,彷佛在表演特技似的用小屁屁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再起身对着众人高高翘起迷人的小屁屁,耍宝似的扭来扭去。 众人爆笑并拍手喝釆,她也笑得更得意了。 一会儿后,当那群年轻人跟着随后出来的副店长离去,唐书槐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他不晓得有多少年没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于是,他发动引擎,迥转方向盘将车子驶离路旁,决定到学长那里好好大吃一顿后就回家去泡个澡,再埋头呼呼大睡一晚。 明天,应该会是精力充沛的一天。 @@@ 早上八点半,唐书槐准时出门,不过不是到自己的公司去,而是到大哥的公司里,因为,上个星期大哥唐允先就打电话来「预约」了…… 「老三,这个月我要到欧洲去登山,你得帮我去公司看看。」 「但大哥,你已经两个月没到公司去了,而我也只是代理……」 「你是我弟弟。」 「可是,大哥,我也有我自己的公司,不能一直……」 「这是你欠我的!」 「……」 在唐爸爸的遗嘱里,唐爸爸名下的三家公司是以最公平的方式,按照三兄弟的兴趣,分别由三兄弟各自继承的,但几年下来,唐允先对自己的公司几乎是放任不管的,因为他忙着做运动。 不,不是床上运动,是真正的运动。 唐允先喜欢运动,小至游泳打球,大至爬山攀岩,他是那种一天不运动就会死的人,所以唐爸爸才会把运动器材公司分给他。 问题是,唐允先只想做身体运动,不想做头脑运动去管理公司赚钱来养自己、养老婆、养孩子,还有养他那些所费不赀的运动,于是干脆把公司丢给对公司十分有「兴趣」的大舅子去兴趣一下,自己悠哉悠哉的到处去爬山、去攀岩,去享受他的运动世界。 但唐妈妈不喜欢大媳妇,更不信任大媳妇的哥哥,于是「命令」唐允先不许再把公司整个丢给大舅子,要丢也只能丢给唐书槐,免得大媳妇的哥哥在暗中搞鬼。 妈妈的命令,他能不听吗? 所以,每当唐允先又要出门去「运动」,一通电话来,他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午休时间到,唐书槐处理好大哥的公司里最后一件工作,正打算出去用过午餐后,再到自己的公司去看看,然而心下却有几分忐忑,果然,他才拎起公文包走到办公室门口,都还没来得及把手放到门把上,手机便响了。 「喂……好好,我马上过去。」收起手机,他叹了口气,又不能吃午餐了。 半个多钟头后,他回到大直,他离开了好几年的家,大哥、大嫂住在这里,还有…… 「你终于来了。」 「妈……」 「别摆那种脸色给我看,这是你欠我们的!」 「……」 无奈地尾随在冷眼冷脸的唐妈妈身后进入客厅,唐书槐差点呻吟出来。因为客厅里不止大嫂在,连大姊唐心兰也在,而且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知道洒了多久的咸水瀑布。 一见到他,两个女人就一左一右夹杀上来了。 「老三,你大哥又跑到欧洲去了……」 「老三,这次我可以确定了,你姊夫在外面有女人……」 唐书槐没吭声,也用不着他吭。 「好了,好了,两个人一起说,谁听得懂!」唐妈妈替他吭声了。「一个一个轮流来,心兰,你先!」不管怎样,还是自己的女儿比较重要。 于是,默默地,唐书槐开始倾听唐心兰的哭诉。 「你姊夫说是到美国出差,可是我打他的手机,接听的却是一个女人,三更半夜的,那一定是……」 「大姊,美国的时间和台湾不同,你是三更半夜打去,但美国是白天啊!」 唐心兰窒了一下。「可……可是我打的是他的手机,为什么是女人帮他听?」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大姊你应该先问问姊夫,不要一下子就定他的罪。」 「好,你帮我问。」 「大姊你为什么不自己问?」 「你姊夫不喜欢我怀疑他。」 何止怀疑,根本就是彻底的不信任! 「大姊,」唐书槐深深叹气。「这些年来,每次你怀疑姊夫有外遇,就叫我去问他,而我问到的回答也总是没有,你甚至还要我跟踪姊夫,结果也从来没有你所想象的那种事发生过,现在你又……」 「我不管,这是你欠我的!」 「……好吧,我帮你问。」唐书槐无奈地道,再转向大嫂。「大嫂你是……」 「你大哥又跑到欧洲去了!」唐大嫂的态度与哭哭啼啼的唐心兰恰好相反,恶形恶状的十分愤怒。「他说只要我有孩子,就会乖乖待在家里陪我和孩子,好,我生了女儿,他却又说他要的是儿子,可是他这样老是不在家,儿子要从哪里来?」 「那么大嫂你要我如何?」 「你不要管他的公司了,这样他就得乖乖的待在台湾管理自己的公司。」 他也希望能这样,可是…… 不抱任何希望的目光投向唐妈妈,「妈,你同意吗?」唐书槐轻声问。 「当然不行!」唐妈妈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妈,你不公平!」唐大嫂大声抗议。「那我怎么办?」 「你不够魅力把老公留在身边,那只能怪你自己。」 「妈,你太过分了!」 才几句话,婆媳俩又开始大吵起来了,如同往常一样,唐心兰见势不对,为免遭受池鱼之殃,赶紧偷偷跷头。 眼角瞥见大姊一溜烟逃之夭夭,唐书槐也好想跟在她后面落跑,但他却不能这么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天与地会一起崩塌到他身上来,可是他也不能帮任何一边,天与地照样会一起夹杀过来,只好狼狈地杵在两个女人之间摇头叹气。 婆媳之间的战争是永远平息不了的。 @@@ 一个钟头后,唐书槐终于得以从两个女人的战争之中脱身,但也才刚灰头土脸地离开那个总是炮声隆隆的家,坐上车子,另一通电话又来了。 「三哥,帮个忙吧!」 「又要叫我帮你打发女人了?」唐书槐扶着额头,觉得头开始痛了。 「顶多三十万就行了啦!」对方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不是自己出钱就好了。 「志昂,你……」基本上,唐家老四唐志昂跟唐允先差不多,一个是一天没有运动就会死的人,一个是一天没有女人就会死的人,继承了广告模特儿公司,正合唐志昂所好,美女「用」不完。 好,那也没关系,他爱玩女人,那也是他家的事,但起码「用」完之后,自己的「垃圾」也要自己打包好去追垃圾车吧? 可是他偏不,老是扔给唐书槐去替他「丢垃圾」,因为那总是得花上不少钱。 幸好,他只是爱玩女人,不会假戏真作,不然守在家里替他生儿育女的老婆就太可怜了。 「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喔,三哥!」 「……这次又是谁?」 下午四点多,花了五十万,终于打发掉唐志昂第n个女人,转个身,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三哥,我是振云,小茹说她不舒服,麻烦你送她到医院好吗?」 「可是我很忙,你不能抽个空……」 「我在开会。」 「……好吧!」 萧心茹是唐爸爸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住院。 那也无妨,她的丈夫程振云就爱她的纤细飘逸,我见犹怜,婚后一年里,他就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把老婆捧在心口上呵护。 然而,当程振云发现老婆的病至少有一半是心理因素所造成的,只因为他要上班,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他就开始不耐烦了,之后,每当萧心茹又打电话哭诉说她不舒服,要他赶快回家送她去医院时,他就会推给唐书槐去想办法。 虽然不同母亲,但毕竟也是他爸爸的女儿,他的妹妹,他能不管吗? 接着,往医院途中,病恹恹的萧心茹用那种「我快死了,请你帮我完成最后一项心愿好吗?」的模样,又提出了要求。 「三哥,我妈妈又挨打了,你可以帮我去看看她吗?」 唐爸爸去世后不久,萧心茹的妈妈就跟了别的男人,可是她的眼光不好,老是跟错男人,不是挨打就是被骗财,然后她就会来找萧心茹哭诉,而萧心茹也很自然的把问题丢给唐书槐。 唐书槐也知道萧心茹的本意是希望他能代替她照顾她妈妈,她妈妈就不需要再去找男人养了,但他更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唐妈妈和他的哥哥、姊姊、弟弟四人会连手把他活埋到唐爸爸的坟墓旁,所以他不敢。 「萧姨不应该再跟着那个男人了。」 「那谁要养她?」 「……」 晚上七点多,唐书槐终于来到自己的公司,又是一身疲惫地拖着脚步,摸黑进入办公室里,开灯,落坐,倦怠的阖上眼休息。 真的好累! 但十分钟后,他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来开始办公,也一如以往般,九点半时,电话响了。 「喂?」 「该休息了,阿嬷叫你到我家来吃饭,等你喔!」 「但……」 他才回了一个字而已,对方就很干脆的挂断电话了,他不由哭笑不得,摇摇头叹口气,尽快处理好最后一件公事后,又拖着疲乏的身子离开公司。 坐入车里,刚发动引擎,不经意瞥见信息广场的员工下班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往捷运站那头走去,虽然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但由于印象相当深刻,他仍下意识凝目寻找那个笑容格外灿烂的女孩子,却不见她的踪影。 正感怅然之际,又一个女孩子独自从信息广场内出来了。 但见她一出来就贼兮兮的左看看,右瞧瞧,没人,旋即愉快的笑开来,然后拉开嗓门开始一边唱一边跳,自得其乐地朝捷运站那方向舞去。 她唱的是英文歌,说实话,他对现代歌曲一点概念也没有,但她的歌喉清新有力,也不会荒腔走板,加上她的舞姿总是那么炫、那么劲爆,欣赏她的歌舞真的是一种享受,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振奋起来。 于是,他静静地开着车子尾随在她身后,直到十字路口,才见她舞动一半的手脚骤然僵住,三秒后,拉开尴尬的嘴,对一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欧巴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再若无其事的收回挥舞在两旁的手和半跪在地上的腿,然后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一板一眼的前后摆动两手,还踏正步,像排路队的一年级小学生似的走到对面的捷运站。 他不禁失声笑出来。 好有趣的女孩子,不但活泼大方,又十分俏皮幽默,应该是个很会带动气氛的开心果。 就从这日开始,每天晚上,下意识地,除非有意外状况发生,否则他都会在十点以前结束工作并到车上等候,因为她总是等其它员工离开之后才会出来,然后一个人又唱又跳的到捷运站搭车,而他就悄悄地开车跟随在她身后,直到她进入捷运站。 一个月过去,他养成了习惯,只要一天没见到她,似乎就失去了撑过第二天的动力…… 又一个月过去,他爱上了偷偷看着她的那种愉悦…… 再一个月过去,偷偷看着她的愉悦不知不觉转变成一种莫名的情愫…… 「咦?」 三个多月来,头一次见到有男孩子来接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下班,而且从他们的互动上来看,很明显的他们是一对,剎那间,他心头涌现一股闷闷的刺痛,下一刻,他明白了。 他喜欢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了。 真是荒唐,他早已脱离那种年少轻狂的日子不知有多久了,而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她? 更可笑的是,对方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呢! 唐书槐苦笑着发动引擎开车离去,并告诉自己,他必须立刻切断这份感情,不能再沉溺下去了。 然而,要撇开这份感情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翌日晚,他还是等在车上,身不由主地渴望再次见到她的身影,然后,她出现了,身边没有任何人,如同往常一样又唱又跳的舞向捷运站,于是,他也一如以往般悄悄地尾随在她后面,直到捷运站。 一个月后,他护现她的男朋友只是偶尔才来接她一次,每当那种时候,他就会静静的离开,其它时候,他依然悄哨地跟着她,偷偷地看着她。 很变态的行为,他知道,但,他情不自禁…… @@@ 六月初,酷暑的序幕已拉开,夜晚开始一天比一天闷热,如同过往每一年的春夏交接之际时一样,但这一夜对唐书槐却是很特别的。 「不必,我们分手了,没这必要!」才三个多月,他们就要分手了? 满怀诧异,他继续倾听着,片刻后…… 「可以,告诉我理由。」 「就跟你说……」 够了,那男孩子真没风度! 他忍不住下车上前,走到离他们不远的街灯下,虽然心里有气,但仍保持最温和的语气,毕竟,对他们而言,他是陌生人。 「有风度的男人,应该尊重女孩子的意愿。」 「你是谁?」男孩子愤怒地问。 「路人。」唐书槐往前一步,双目盯住那个高大的男孩子拽住她的手。「你再不放手,她的手臂就会瘀青了。」 「呃?」高大的男孩慌忙转头看,赶紧松手。「对不起,对不起!」 「还好啦!」她揉着臂膀。「只是请你明白,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可是交往,我真的没办法了。」 「但我只要一个理由……」 「如果你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唐书槐又忍不住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太疏忽她了?」 高大的男孩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瞥向她,再低头深思片刻。 「或许,我是真的疏忽她了。可是……」他喃喃道。「裴璃,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这次一定会……」 原来她叫裴璃。 唐书槐暗暗记下了,如果他们分手了,或许,他可以…… 「不,以你的个性,我想你是不太可能想出为什么我会要求分手的原因的,所以,就这样分手吧,起码现在我们还可以好聚好散,不能交往,也可以做朋友。」 「那么,最后一次,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好啊!」裴璃很爽快的答应了,临行之前,她回过头来,笑出一脸感激的灿烂。「谢谢你。」 好美! 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见到她,方才发现她不但笑容璀璨得好像会发光,还有一副耀眼迷人的五官,身材也十分,呃,养眼。 「不客气。」唐书槐喃喃道。「晚了,快回去吧!」 话落,他就赶紧转身走开,迅速上车离去,车行还有点歪斜,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老天,这个女孩子,裴璃,他早晚会栽在她手里的…… 不,他已经栽在她手里了! @@@ 手里抓着几份文件,曹正廷径自开门进入总经理的办公室,嘴打开,尚未出声便怔住,向来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的总经理大人,竟然望着玻璃帷幕外的蓝天白云在发呆。 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吗? 不,没有人睁着眼睛睡觉的! 「书槐……书槐……书槐……」人没睡着,但神志梦游去了吗? 曹正廷翻了一下眼,砰一下猛然在桌上拍了一响。「书槐!」 发呆的总经理大人立刻被吓得整个人从办公椅上跳起来,「什……什么事?什么事?」慌慌张张左右张望,不晓得哪里失火了? 曹正廷看得啼笑皆非。「你在发呆。」 发呆的总经理大人怔了怔,双颊微微赧了一下。「是……是吗?」 「是!」曹正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如果那不叫发呆,总不会是睁着眼睛在睡觉吧?」虽然这时候正是睡午觉的时间,倘若总经理大人是真的在睡觉休息,他反而会很高兴,可是,那明明不是睡觉吧? 「我只是有点……」发呆的总经理大人连忙坐回椅子上,低头装作忙着办公,那模样,谁来看都会说好假。「呃,心不在焉。」非常的不在焉。 「为什么?」曹正廷好奇地问。 唐书槐没出声,还是很假的埋头忙着办公。 他愈不想说,曹正廷就更好奇了。「难得一次上午到你大哥的公司办完公事后就没人烦你了,你不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跑到这里来发什么呆?」 「那怎么可以!」唐书槐猛然抬头。「我已经把大部分的公事都丢给你……」 「兄弟,」曹正廷沉声打断他的话。「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是把你当亲兄弟看的,公事你处理我处理还不都一样,反正解决了就好……」 「学长……」 「别说,再说我生气了!」曹正廷把文件放到唐书槐面前。「好了,这些签完了就回家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不,我还不能回去!」唐书槐脱口道。 不能? 曹正廷狐疑地注视着唐书槐,注意到他偏白的肌肤又微微赧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是说……」唐书槐又垂下脑袋去「办公」了。「如果你一定要我休息,我可以在这里的套房里睡觉,不一定要回去,等我睡饱了,还可以办一点公事。呃,记得,九点半一定要提醒我下班喔!」 这么乖?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曹正廷原想继续追问下去,但眼珠子一转,决定还是回家去问老婆比较有可能得到答案。 「好,那你去睡吧,晚上九点半,我会提醒你下班的。」 「还有,以后晚上不必叫我到你家去吃饭了,我发誓我一定会自己去吃的。」 曹正廷张嘴,又阖上,点头。「好。」问老婆!问老婆! 唐书槐把文件再交回给曹正廷。「签好了。」 曹正廷接过手,「快去睡吧!」语毕,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轻轻阖上的办公室门,唐书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看桌上待办的文件,苦笑了一下。 就算他继续坐在这里也没用,他依旧会「发呆」,还是听话,去睡一下吧! 但是躺在套房里的床上,双臂枕在脑下,两眼直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他还是在「发呆」。 昨夜,他原还兴奋莫名的想说如果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就可以去追她了,可是,回到家里,当他洗完澡后在刷牙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怀雄心壮志就像破洞的气球一样漏光光了。 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而裴璃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他这只老牛凭什么去咬人家嫩草? 而人家那枝嫩草,又怎会看上他这只老牛? 他深深叹了口气,心情变得非常沮丧,看来他只能继续做他的变态男,偷偷的跟着她、看着她…… @@@ 与前男友分手不过半个月,她又有另一位新的男朋友了,可是,这次的男孩子虽然斯斯文文的与前一位的形象截然不同,但两人都同样的很少来接她。 然后,不到三个月…… 「我们分手了,你……」 「请不要这样,裴璃,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保证一定会改好吗?」 又分手了,这么快? 唐书槐诧异地看着那对男女朋友在信息广场前起了小小的争执,不觉拉长耳朵更仔细地聆听着。 「我已经给过你了,就在昨天,我跟你提分手的时候,但你……」 「不,这不公平,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你就这样说一句分手就要分手,我不能接受!」 他在耍赖皮吗? 再一次,唐书槐忍耐不下去了,迅速下车走向他们。「那你想怎样呢?」一样是在街灯下,他止住脚步。「勉强一个不想继续跟你交往的女孩子继续跟你交往,她不开心,你也不会开心,双方都痛苦,然后呢?」 闻言,那个斯文男孩子张着嘴,说不出话了,回过头去看着裴璃好一会儿后,方才沮丧地颓下脑袋,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于是,唐书槐转向她,贪恋的眸子注定在她脸上。 「很晚了,快回家去吧!」虽然心内不舍,却不能不这么说。 「好,谢谢。」 一样那么灿烂辉煌的笑容,看得他一时呆住了,旋即用力甩了甩头。 不,他真的不能再继续沉溺下去了,他应该要立刻走开,从此再也不要来等她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立刻走开,因为这条马路一过晚上九点,人车就很少了,孤身女孩子走在这条路上是相当不安全的,他必须看着她安安全全地到达十字路口才能够安心。 于是,他斜倚在车旁,默默注视着她到达十字路口后,才放心的上车离去。 一路驶回家的路途上,他始终若有所思地瞪着前方道路,直到家门前,他才又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第n万次,他提醒自己应该要收心,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可是…… 他已经收不回自己的心了! @@@ 下午五点,正是一般公司行号下班时间,辛苦了一整天的上班族迫不及待地从办公大楼内涌出来,唯有一个人,匆匆穿过人群进入大楼、进入电梯,再匆匆走出电梯,进入自己的办公室,连秘书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回应。 林秘书狐疑地考虑了一下,还是打内线通知副总经理,老总来「上班」了,而且神色不太对。 曹正廷急忙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又自行开门进总经理的办公室。 「书槐,你……咦?」话刚起头便被一阵奇怪的咻咻声打断,他慌忙冲上前帮唐书槐弄好气喘吸入剂,「好了,来,吸!」之后,他扶着唐书槐坐到沙发上,再进套房里拿了条毯子为唐书槐盖上,然后忧心地打量唐书槐更显白蜇的脸色。「好点了吗?需要再吸一次吗?」 唐书槐双眸紧闭,待呼吸逐渐顺畅并平稳下来后,他才睁眼摇了摇头。 「好,那么……」曹正廷这才把吸入剂收好,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告诉我,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浑蛋让你这么烦恼的?」他知道唐书槐一出生就有严重的气喘病,但当过兵之后就很少发作了,除了在冬季寒流来袭,以及季节变换之际,因为温差大比较容易引起咳嗽之外,也只有在压力过重,精神上难以承受的情况下才会引发哮喘的症状,而公司里有他在,唐书槐根本不用担心,所以,原因一定在他的家人。 唐书槐一脸无奈,深深叹了口气。「我大哥私自抽走公司二分之一的流动资金去筹组登山队,还特别交代财务经理,在他出国之前绝对不能让我知道,今天,他出国了,财务经理才告诉我,这么一来,他的公司肯定会周转不灵的!」 那个运动白痴! 曹正廷暗暗咒骂,但仍极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没关系,我们一起想……」 「还有志昂,这回的女孩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甩掉了,他真是乱来,」唐书槐苦恼地阖上眼。「人家未成年,他也敢碰,而且……」 如?br /> 第三章 「痛痛痛痛……」 裴璃两手拚命揉脑袋,唐书槐想帮她看看,但她一直在胡乱转圈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担忧地不断问。 「没事吧?没事吧?」 忽地,她定住了,手还揉在脑袋瓜子上,头也没抬。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唐书槐怔了一下。「不是啊!」 不是? 少在那里耍呆了,她连他长什么样子的都没看清楚过,怎么可能…… 毫无预警的,她猛然捉住他,粗鲁地将他转了个身,让他面对街灯,然后凝目一看……呆了呆。 哇靠,怎么跟她想象中的差这么多! 从他的说话声音、说话方式,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是个成熟男人的说,可是…… 可是…… 「你几岁了?」 「二十八。」 「唬烂人!」她大叫。「你要真有二十八岁,我就叫你阿公!」 不做任何辩言,唐书槐默默掏出皮夹,取出身分证递给她,看着她不信地抢过去低头看,结果,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好半晌后…… 「呃,不必叫我阿公了,」他没有那么老吧!「爸爸也不必。」 猝然,裴璃爆笑出声,「我才没有那么年轻的阿公呢!」她把身分证还给他,然后更仔细端详他。 啧啧,二十八岁的男人呢! 看他的模样,最多就是个大学生而已,她们大学里的研究生看上去还比他成熟呢! 摸着下巴,她绕着他继续打量。 清臞的五官,忧郁的气息,特别是那双飘飘渺渺蒙眬如烟月的眸子,彷佛两汪忧郁的潭水,凝视着她的眼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愁绪,连笑容也透着淡淡的无奈。 没来由的,她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 「你的外表跟你的声音真的很不搭耶!」她喃喃道。 「会吗?」唐书槐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他的脸哪里不对,还是声音哪里不对了? 「真的!」裴璃用力点头。「你的外表很年轻,可是你的声音超成熟!」 「声音?成熟?」他的声音很老吗? 「你的声音很沙哑,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粗犷、很成熟。」 原来如此。 唐书槐淡淡地苦笑。「我有气喘,季节变换时常常咳嗽,所以……」 裴璃明白了。「咳到声带都受损了?」 唐书槐颔首。「当兵前咳得很严重,一点小感冒就会咳到没声音了。」 「难怪。」 「可是当完兵之后就好多了。」 「常听人家说当兵能够改善体质,原来是真的。」裴璃点点头,再俏皮地歪着脑袋。「还有,你不觉得你讲话比一般人慢,像个老头子一样吗?」 哪种老头子? 快寿终正寝的那种吗? 唐书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小时候,因为我说错一句话,以至于我爸爸抛妻弃子离家而去,自那而后,我讲话都特别的谨慎。」 谨慎? 嗯嗯,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想一下,的确,他那种不疾不徐的说话语气,就像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十分审慎的斟酌过之后才讲出来的。 因为,他害怕再说错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唐书槐。」 「你真的想跟我交往?」 「是。」 「为什么?我们这才第三次见面不是吗?」裴璃困惑地问,再加一句,「请不要告诉我是一见钟情,太老套了,ok?」 「不是,我……」他迟疑一下。「见过你很多次了。」这么说比较不变态吧? 「咦?」裴璃讶异地睁圆了眼。「骗人,你见过我很多次了?」 「我上班的公司就在你上班的信息广场对面。」唐书槐解释。 「耶耶耶?」裴璃惊呼。「原来你在那栋办公大楼上班啊!」难怪每次她遇到麻烦的时候,他都能够及时赶来解围。 「对。」唐书槐顿了顿,朝餐厅瞄了一下。「呃,可以请你吃消夜吗?」 当街大马路向人家女孩子请求交往,真的不太合适,一点气氛都没有 裴璃的脑袋又歪了,但她并没有迟疑太久,看着他考虑了三秒钟之后,她就很阿沙力的点头应允了。 「ok!」 「那么,这家餐厅很不错的,你……」 裴璃噗哧失笑。「我是说,我们可以交往。」 唐书槐怔了一下,「咦?」惊呼。 「怎么,不想跟我交往了?」裴璃挪偷道。 「不,不是,不是!」唐书槐慌忙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我对你很有好感。」裴璃坦然道。「不过先说好喔,交往不是结婚,只是给两个对彼此都有好感的男女有个进一步认识彼此的机会,合得来是最好,但只要有一方觉得不合适,就不能够再勉强下去了,否则双方都会痛苦的。」 所以她才会那么快又干脆地和前两任男友分手,因为她觉得彼此不合适了吗? 唐书槐若有所悟地颔首。「我明白。」 「好,那我们进去吃消夜吧!」裴璃率先走向餐厅。「不晓得他们有没有豆豉蛤蛎……」 「我记得有。」 「真的?哇,我口水流出来了,稀饭配豆豉蛤蛎超好吃的说!」 见她如此的直率,唐书槐不由勾起了一抹浅笑,他最喜爱的就是她这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总是很坦率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绝不会矫揉做作的故作姿态。 想到她已答应和他交往,他真的很兴奋,比当年和田若雯交往时的任一时刻都要来得开心…… 不,不能太开心! 虽然现在她答应和他交往,但也随时都有可能说分手就要分手,只要她觉得他们「不合适」的话,他就会像她前两任男友一样,立刻被判出局,毫无挽回余地,最多只剩下再送她回家一次的机会。 不,他得谨慎一点,绝不能让她觉得他们「不合适」,对,他得非常非常的谨慎…… @@@ 下课前十分钟,教授讲课告一段落,问同学们是否有问题,但没有人响应,大家都在拚命摇笔,因为这位教授考试出题都是从上课时抄在白板上的内容出的,讨厌的是,他离开前都会很「体贴」的把白板擦干净,所以,下课前非抄好不可。 「ok!」裴璃欢呼,刚喊完,笔记就被某人摸走了。「咦?」 「借我抄!」张玉婷头也不抬地说。 旋即,一阵此起彼落的懊恼声传来,裴璃下意识朝讲台方向望去,果然,教授在擦白板了。 「惨了!」她的笔记又要周游列国,不知何时才能凯旋归来了。 中午,两个女孩子照例各自买了两个面包和饮料到校园里去啃,她们都是从南部上北部来念书的,能省则省,不能省也要省。 「最近……」张玉婷环顾左右。「那些男孩子都没来缠你了呢!」 「我有男朋友了嘛!」裴璃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真的都信啦?」张玉婷十分惊讶。 「不……」裴璃吸了一口果汁。「应该说是,他们看见我的男朋友了。」 「耶?」面包咬一半又放开,张玉婷惊呼。「你真的又交男朋友啦?」 裴璃得意地颔首。「对,一个上班族,二十八岁了,就在我打工的信息广场对面的办公大楼上班。」 张玉婷怔了半晌,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真快!」 「我们约好了,」裴璃笑吟吟地道。「每天晚上等我下班后,他会来接我去吃消夜,要是我排轮休的话,我们就可以去约会了。」 「你……」张玉婷若有所思地端详她。「很喜欢他?」 「对。」裴璃很大方地承认。「虽然我也才刚认识他不久,但是我真的对他很有好感,就我所认识的男孩子里来说,他的分数是最高的。」 「看得出来。」张玉婷依然在打量她。「不管是杨振东或林尚文,当你提到他们的时候,口气总是好像他们只不过是你的普通朋友而已,但现在,你提到『他』的时候,百分之百是提到男朋友的语气了!」 「是喔?」裴璃讶异地搔搔脑袋。「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我猜,之前你只是想尝试一下交男朋友的感觉,但现在这一位,你才是真心想跟他交往的吧?」 裴璃认真思考片刻。 「也许是吧!」 「不过,大你九岁的男人,又已进入社会了,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 「放心,放心,他是那种怎么看都是很安全的男人。」裴璃继续大口吃面包。 「狼披羊皮,那种男人才可怕呢!」张玉婷不以为然地咕哝。 可怕? 唐书槐要真算可怕的男人,天底下就没有半个好人了! 「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你就会明白了。」 @@@ 非常幸运的,三个多月来,几次裴璃轮休,唐书槐要和她约会当天,所有的麻烦都在她下课前就解决了,他才得以顺顺利利的和裴璃约会沟通感情。 「你什么时候要回南部过年?」 「不回,我一离开,信息广场的工作马上会被抢走了。」 这天,是裴璃寒假前最后一次轮休,他们一起去吃过晚餐后,没有去看电影,也没有去逛街压马路,只是找了一家静谧的咖啡厅,叫一盘什锦水果、两杯饮料,坐下来闲磕牙。 「但过年时,信息广场应该也有休假吧?」 「包括除夕,才三天而已,不如不回。」 之前和杨振东或林尚文约会的时候,不是忙着吃喝玩乐,就是杨振东眉飞色舞地自顾自炫耀自己对篮球队天大地大的贡献,林尚文则拿他的宝贝实验出来高谈阔论,而她,也只能坐在一旁做个纯听众,半句话也岔不进去。 但跟唐书槐的约会就不同了,多半时间,他们都是鼓励对方谈谈自己,想多认识对方一点,也想让对方多认识自己一点,就算是每夜的消夜时间,他们也会一边吃一边聊个不停,因此,每一天回家时,她都会觉得彼此更了解对方一些,这种感觉总是让她感到很充实。 「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回家,开学后我再帮你找工读。」 「不用了,我……」裴璃沉默一下。「不能回去。」 「不能?」双眸盈满关切,唐书槐深深凝住她。「为什么?」 「因为……」裴璃又静默下来了,这次更久,唐书槐以为她会改变话题,但最后她还是继续往下说。「我妈妈不喜欢看到我,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之,我不能回去,因为,我不想惹妈妈不开心。」 唐书槐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反应,于是他大胆的握紧了。 「结婚不到十年,我爸爸就在外面养女人了,但一直都没有人知道,直到我七岁那一年,我……」他轻轻道。「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又不小心说了出来,那天晚上,爸妈大吵一架,妈妈骂爸爸是背叛者,而爸爸却希望妈妈能容忍这件事,吵到第二天,爸爸说妈妈不可理喻,要求离婚,妈妈坚持不肯,到第三天……」 他苦笑。「爸爸就搬走了,此后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家了。」 「请等一下!」裴璃脱口道。「这不会就是之前你所说过的『说错话』吧?」 唐书槐颔首。「是。」 「喂喂喂,那不算『说错话』好不好,」裴璃不以为然的抗议。「明明是事实呀!」 「可是,如果我没有说溜了嘴,爸爸、妈妈就不会吵架,爸爸也就不会离开那个家,妈妈不会失去丈夫,我大哥、大姊和弟弟也不会失去爸爸,我们的家更不会失去原来的完整……」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他们都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吧?」 唐书槐苦笑,无言默认。 「太可笑了,他们凭什么责怪你?」裴璃愤慨地大声道,被唐书槐握住的手也反握回去,下意识想给他支持。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爸爸不是吗?还有你妈妈,她要真不希望你爸爸离开,她就应该坐下来跟你爸爸好好谈谈,而不是一味的大吵大闹吧?」 「也许是吧,」唐书槐轻叹,表情苦涩。「但……」 「你妈妈不想责怪自己,就把责任推到你身上来,而你哥哥、姊姊和弟弟当时还小,无法理解这种事,也只能责怪你这个台面上的『凶手』。可是……」 裴璃困惑地钻起了眉。「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应该看得出这件事不能怪你了吧?」 唐书槐摇摇头。「不,他们依然责怪我。」 「为什么?」裴璃难以置信地问。他那些兄弟姊妹到底有什么毛病呀?脑残了是不是? 「因为……」唐书槐垂眸凝住他们交握的手,声音显得更沙哑了。「我爸爸去世时,我们都没有机会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病倒了,直到爸爸的女人在爸爸过世后通知我们……」 这种事也要怪他? 不是脑残就是天生白目,总有一个是! 「这更不能怪你呀!」明明「凶手」是那个女人说! 「医生说……」唐书槐恍若未闻,自顾自说他的。「爸爸一直希望能见我们最后一面,但我们都没有人去见他……」 「那……那个白烂女人!」裴璃气得环顾左右,超想拿个什么东西来出出气。 「爸爸去世不到半年,」唐书槐的语气很平板,彷佛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她就跟了别的男人了。」 「……」傻眼,完全的无言。 「我只是想说……」唐书槐抬眸,注视她,已经恢复平静了。「不要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后悔。」听他的口气,多半是以为她和她妈妈吵架了。 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裴璃暗忖,不过,为了她,他竟然把他自己那种不堪回想的私事都坦然说出来给她听了,可见他是真的很关心她,不惜挖出心中的旧疮疤来帮助她。 她不禁感动地再度握紧了他的手,「其实我妈妈也是很疼我的,只是……」顿了顿,这次,她很直接地转开了话题。「你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唐书槐了解地淡然一笑,并没有勉强她继续说完。「有啊,交往了六、七年。」 「哇,超久的说!」裴璃惊叹。「后来呢?」 「她和我学长结婚了。」 「咦?」 「他们比较合适,真的!」唐书槐忙道。「虽然我们交往了六、七年,可是,怎么说呢,很多人都说我们看上去不像情侣,而比较像是一对了解很深的朋友,你懂吗?」 「我懂,」裴璃颔首。「你们培养出来的是友情,不是爱情。」 「嗯,所以,我衷心祝福他们。」唐书槐诚心诚意地道出自己的心意。 「你是个好人。」裴璃衷心道。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而已,可是……」唐书槐轻轻叹息,眼神又变得有点苦涩了。「还是有很多我无能为力的事。」 裴璃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下眼。「达嘛好啊,又不是神,尽力而为不就行了!」 唐书槐怔了怔,深思片晌。 「你说得对,尽力而为就好了。」 「对嘛,尽力而为就好了啊,若真有无能为力,但非做不可的事,就找人帮忙嘛!」裴璃理所当然地说。「人类是群体动物,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找人帮忙有什么不对?」 就像学长帮他吗? 「我知道,但我总希望能尽量不要去麻烦到别人。」唐书槐低喃。 裴璃张嘴,想说什么,但马上又阖上,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我想,这是个性上的问题吧,你总是想太多了!」 「或许吧!」见他眼中的忧郁气息好像更浓了,好像头上顶了一朵乌云,随时可能刮大风下暴雨,裴璃的眼珠子溜了两转,马上就想到另一个话题来转移他的心思了。 「还有时间,我们来去ktv唱歌吧!」 「咦?唱歌?」唐书槐吓了一跳。「可……可是我不会唱……」 「那我来唱给你听,不盖你,我唱得超棒喔!」裴璃很臭屁的炫耀自己。「还有跳舞,炫爆了!」 他早就知道了! 唐书槐莞尔。「好啊!」 他就是被她的灿烂笑容和旺盛精力给迷住了,那样的自由自在,那样的活跃热情,总是能让他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疲惫的躯体逐渐振奋起来,好像正在充电的电池,慢慢的恢复了电力。 她的自由,她的活力,正是他所渴望的! 令人惊讶的是,他原以为她是那种活泼得一时片刻也坐不住的女孩子,然而,开始交往之后他才发现,她也能和他一起在咖啡厅里坐一整天,兴致勃勃的聊天,聊她,也聊他,让彼此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她不是只有活力,没有智力的女孩子。 这使他更沉溺于倾慕她的情思中而无法自拔,每一天,对她的认知愈多,对她的了解愈深刻,他就愈收不回放在她身上的心。 现在,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跟他提分手的话,他该怎么办了! @@@ 唐允先回台湾一个多星期了,因此,在这一个多星期里,唐书槐也不需要到大哥的公司「上班」,可以正常地到自己的公司办公事了,可是这天,还不到十点,他就被唐妈妈一通紧急电话「召唤」回家去了。 「是你把你大哥的房产卖掉的吗?」心头一沉,唐书槐往旁瞄一眼怒气冲冲的唐允先,当下就明白大哥多半是筹组登山队的资金不够才会回来的,可是财务经理已经受到严厉的警告,倘若再一次被唐允先偷偷抽走流动资金,他就不管大哥的公司了,用不着多久,财务经理就得另找工作了。 而唐允先从财务经理那里「偷」不到资金,就打算变卖房产筹钱,谁知道房产早已被卖掉了三栋,只剩下一栋,卖掉了还是不够数,才会跑回家来向妈妈告状。 不,他没有错! 唐书槐深吸一口气,点头。「是。」 「为什么?」 「大哥把公司的流动资金抽走一半,不及时填补的话,公司会周转不灵的。」 「一半?!」唐妈妈抽了口气,吃惊地转瞪唐允先,后者心虚地别开眼,她也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迟疑一下,她又转回来面对唐书槐。「那你也没资格卖掉你大哥的房产呀!」 「那已不是大哥名下的房产,而是公司名下的资产了。」唐书槐平静地辩驳。 唐妈妈窒了一下。「好,算你有理,不过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要处理公司的资产一定要经过你大哥的同意,无论如何,公司是你大哥的,不是你的!」 「那就请大哥自己管理自己的公司吧!」唐书槐脱口道。 「不!」唐允先两手惊慌地直摇。「我……我没空,还是你帮我管理吧!」 「可是……」 「这是你欠我的!」 唐书槐静了一下,轻轻叹气,「好吧,那就请大哥往后千万不要再私自抽走公司的流动资金了,公司本身的问题我能处理,但大哥你造成的问题……」他无奈地摇摇头。「我没办法!」 唐允先两眼又心虚的逃开了。「我……我知道了。」 「还有,黄副总拿给你签名的case,请你不要问也不问一下就随便签名。」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唐书槐话刚说完,唐妈妈就问过来了,因为黄副总正是唐大嫂的哥哥,唐妈妈一直怀疑黄家的人打算吃掉唐允先的公司,才会命令唐书槐去看着唐允先的公司。 「黄副总签下的都是相当大笔的case不但开六个月的长票而且十件有八件最后都会恶性倒闭,造成公司追讨不回的呆帐愈积愈多,那种case通常在我这边就会被退回去了,可是他又拿给大哥签,而大哥总是问也不问一声就……」 「你看看,你看看!」话还没听完,唐妈妈就飙起火来了。「就说他们黄家的人不能信任……」 「妈,那只是他运气不好……」唐允先为大舅子辩解。 「运气不好?运气不好?那种话你也相信,简直是……」 这回是母子之间的战争,不过不关他的事,于是唐书槐便悄悄离开了。 回公司的路途上,他想到大哥必然会想尽办法筹钱去填登山队的大狮子口,但除了公司以外,大哥也没其它办法了,所以,大哥一定会在公司里捅出其它问题,而那个问题八成会比之前的问题更难解决,一想到这,他又开始头痛了。 回公司不到一分钟,唐书槐几乎才刚坐下,曹正廷就闯进他的办公室里来了,因为他得到秘书的通报说老总的神色又不太好了。 「告诉我,又是什么事让你烦恼了?」 「是大哥,」唐书槐苦笑,「他……」语气疲惫地说了个大概。 听罢后,曹正廷笑着摇摇头,「你啊,其实你比我更聪明,要预防那种问题,对你来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小case而已,只不过中间卡着你妈妈,你才会感到这么困扰。现在……」说着,他上前把唐书槐拉起来。「你给我离开公司……」 他推着唐书槐往外走。「出去走走,看场电影,回家睡觉,什么都好,让自己轻松一下,然后,我相信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轻松一下? 光是想到「轻松」这两个字词,唐书槐就想到裴璃,而一想到裴璃,令人惊奇的,他的心情居然已经开始放松下来了。 「对,我是应该去轻松一下!」他喃喃道。 倘若他没记错,今天是裴璃大二上最后一天期末考,考到中午就结束了,现在过去,应该来得及接她吧? @@@ 「天底下就有你这种人,刚考完试就忙着看笔记,是怎样,烤了三天还没被烤焦吗?」 跟在一边走一边翻笔记的裴璃身旁,张玉婷不耐烦地嘟嘟嚷嚷。 「早就烤焦啦,所以才会有几题没把握,要对答案嘛,我可不想重修!」 「考都考完了,就算真的没过,你……」都走出校门外了,裴璃还低头盯着笔记本往前闯,好像要跟前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子拚输赢,张玉婷连忙扯住她往右转。「又能怎样?」 「要真被当了,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暑修啊!」裴璃理所当然地道。 凡事随随便便不爱与人争,并不表示她真的样样事都「青菜」,而是不重要的事就不需要太计较,但重要的事,譬如学业,关乎于未来是否能够独立生存,她是非常重视的。 因为,那个家,她已经不能再回去了。 「你想得真周到啊!」 「那当然!」裴璃漫不经心地说。「啊,对了,你要回南部吗?」 「不回,不然工读还要重找,太麻烦了!」 「我也是耶,那你要不要……」裴璃正想问问张玉婷要不要跟她一起搬出宿舍——舍监在警告她总是太晚回宿舍了,冷不防地,另一个声音岔进来了。 「请问,要搭便车吗?」 一个十分沙哑,但很轻柔的声音。 「咦?」裴璃猛然抬头,两眼惊讶地瞪大。「你怎会在这里?」 唐书槐微微一笑。「我心情不太好,学长就叫我出来走走。」 双眸瞠大,「这么好?」裴璃怀疑地问。「他叫你出来你就可以跷班啦?」 「学长是……」唐书槐咳了咳。「呃,副总经理。」 「喔……」裴璃斜着眼睨他,一个字拉得比歌剧魅影里的女高音还长。「原来是特权啊!」 「呃,那……那是……是……」唐书槐尴尬得不知如何才好。 见他那副窘样,竟像个孩子似的,裴璃不禁爆笑出来,张玉婷则好奇地来回看他们,不过,目光还是盯在那个满身忧郁的男人身上的时间比较多。 「喂喂喂,他不会就是……」 「对,我的男朋友,唐书槐。」 「哇呜!」张玉婷惊叹。「果然『安全』!」 「就跟你说吧!」裴璃得意洋洋。 安全? 唐书槐满眼不解,一脸困惑,看得裴璃更是狂笑不已,张玉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但『安全』,还要担心你会不会欺负他呢!」她小小声说。 欺负? 那个不用任何人欺负他,他就一脸忧郁,满身愁绪,悲怆得好像天堂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砸在他头上的男人? 裴璃横眼瞥向唐书槐。「换了是你,你欺负得下去吗?」 静默一下,「欺负不下去。」张玉婷很老实的坦承。 两个女孩子互觑一眼,不约而同爆笑,唐书槐更是满头雾水,实在不明白她们到底在笑什么? 「心情不好是不是?没问题,来去唱羁ktv!」裴璃兴高采烈地说。 「……」额上立刻浮现一整排密密麻麻的黑线,唐书槐真的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才好。 忆起那回去ktv,裴璃差点一脚踹破电视,赔电视不打紧,就怕她受伤…… 想到这里,唐书槐暗暗咽了口唾沬,头上又多落下两滴汗水,这回不晓得她会为了跳那种令人眼花撩乱的舞而踹到哪里去? 包厢的门? 第四章 寒假一开始,裴璃的周末代班就结束了,唐书槐不由暗暗欣喜于可以和她约会的时间增加了。 虽然寒假只有一个月,但总算可以来点正常的约会了,譬如在白天去逛街看电影什么的,而非老是在晚上相约去吃消夜,吃完消夜就可以挥手说byebye,各自回家去睡觉觉了。 又不是吸血鬼。 虽然他也还要上班,起码周休还有两个白天可以约会——只要唐家的人不来找他要他办这件事,解决那个麻烦的话。 但事实证明,那根本是异想天开的白日梦,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唐家的人似乎天生就对让唐书槐不能过好日子很有特别的才能,就算唐允先那边没出问题,唐心兰也会疑神疑鬼的又在怀疑丈夫有外遇了,或者唐志昂又要找他「帮个小忙」之类的。 另外,萧心茹也很固定的每两、三天就会「病倒」一次,再不然就是唐妈妈心情不好想找个「心情垃圾桶」开骂出出怨气,于是,裴璃很快就发现到一件令人十分失望的事。 成熟的男人和幼稚的大男生其实是一样的。 打从第一次他们在白天约会开始,美梦就破碎了,虽然起初似乎很美好,但不到一个钟头…… 「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一早八点半,唐书槐就到大学宿舍外接裴璃了,两人先去吃早餐,并讨论要到哪里玩。 「你呢?你都没有特别想去哪里吗?」 「老实说,除了看电影,对于可以到哪里去玩,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唐书槐很老实的承认。 「那你和以前的女朋友都是如何约会的?」裴璃一脸好奇地偏着脑袋问。 「以前啊……」唐书槐非常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双眉困扰的拧了起来。「奇怪,我没多大印象呢,记得我们去看过几场电影,然后吃饭,可是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欸?」裴璃瞪大不可思议的眼,「图书馆?」她没有听错吧? 唐书槐颔首,「我们都喜欢看书。」一本正经地解释。 所以就跑到图书馆里约会? 马子先泡上手再去k恋爱学,顺序是不是颠倒了? 真是,这人身上肯定挤不出半颗浪漫细胞来,也没有半点罗曼蒂克的基因,难怪女朋友会被他学长拐跑! 那她就更好奇了。「请问,你是如何追到你以前的女朋友的?」 唐书槐有点尴尬地咳了咳。「呃,我没有追她。」 裴璃怔了怔。「那是她追你?」 唐书槐摇摇头。「也不是。」 「那是怎样?」 「爱热闹的同学起哄硬把我们凑在一起的。」 这样也行? 还交往了六、七年? 裴璃满头黑线。「请别告诉我,你和她交往了六、七年,连kiss都没有过?」 唐书槐又很认真地回想了老半天。「好像没有,不过我们有牵过手。」 牵手? 交往了六、七年,才牵手? 真是被打败了! 「换句话说,现在是你第一次追女孩子?」 唐书槐赧然颔首。「是。」 难怪这么矬! 「好吧,那就由我来……」顿住,裴璃两眼往下掉,看着唐书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对不起,我听一下。」唐书槐歉然道,「喂……对不起,妈,我现在没空,能不能等晚上……可是……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但……好吧,我现在回去。」关机,一脸无奈。「对不起,我妈妈要我立刻回家一趟。」 「没关系,没关系,」裴璃很阿沙力的摆摆手。「你妈妈找你一定是有急事,快回去吧!」 「谢谢你。」唐书槐起身。「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好啊!」 一个钟头不到,他们的约会就结束了。 @@@ 翌日—— 「我们先去看早场电影,再去逛逛街。」 「你想买什么吗?」 「是谁说非得要买什么才能够去逛街的?」裴璃好笑地朝开车的唐书槐瞥去一眼。「就不能只是去闲逛,感受一下那种气氛吗?」 「闲逛?」唐书槐又冒出困惑的表情了。「什么气氛?」 「就是那种很热闹,很……很……」裴璃努力想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对了,一种活力充沛的气氛!」 「我……还是不太明白。」唐书槐很老实的承认自己的驽钝。 「所以你才会这么死气沉沉的,」裴璃喃喃咕哝。「总是一身忧郁沉重得会压死大象!」 「呃?」 「没什么。」裴璃轻笑。「我是说,慢慢的你就会了解了!」 可是,别说去闲逛感受什么气氛了,他们连电影都没得看,不过至少,唐书槐摸到了电影票…… 「大姊,什么事……不会的,姊夫说他不会做那种事的……那你可以自己问他呀……不行,我现在没空……不,不行,我真的没空,明天好不好?可是……大姊,你怎么这么说……大姊……好好好,我去,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关机,唐书槐又是一脸歉疚和沮丧。 「对不起,我大姊她……」 「不要紧,反正票都买好了,我还是可以找同学来陪我看电影,你大姊的事比较重要。」裴璃体贴地道。「喏,快去吧!」 不到两个钟头,他们的约会又提早gameover了。 @@@ 第三次的白日约会最悲惨,唐书槐才刚坐上轿车,唐大嫂就打电话来哭诉了,说她和唐妈妈吵架,唐允先不但不挺她,还帮唐妈妈骂她,既然大家都不关心她,那她要带女儿一起去跳河、去撞车了。 无奈,他只好一边打手机通知裴璃取消约会,一边飙快车赶往唐家,免得已陷入歇斯底里的大嫂,真的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令人后悔莫及的蠢事来。 「对不起,我大嫂一冲动就会乱来,毫不考虑后果。」 「我了解,我了解,女人在赌气的时候是很容易做傻事的,你最好快点去阻止她吧!」 还没开始,他们的约会就终结了。 第四次,好歹他们一起用了午餐,然后,花花公子唐志昂又玩腻了现任床伴,决定再换个女人试试看了。 「可恶,上次的问题还没解决,你怎么又……什么?我马上过去!」 「没关系,不用解释了,听你的口气,你弟弟又有大麻烦了,快去,快去!」 尚未吃到最后的甜点,他们的约会又告中断。 第五次比较特别,原定一个星期后签约的欧洲客户提前到达,并要求立刻开会讨论合约内容,讨论完毕之后立刻签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只是讨论,我不一定要到场,但是要签约……」 「我懂,我懂,我可不希望你因为跟我约会而被公司请吃鱿鱼羹,快去吧!」 第六次,他们刚点好餐,热爱运动的唐允先就打电话来跟他「报备」,由于挖不到足够的钱去贴补他的登山队,所以他决定要卖掉手上持有的公司股份了。 「大哥,你疯了,怎么可以……你你你……你先不要乱来,我立刻去找你!」 「别担心我,还不快去,千万别让你大哥闯出大祸来!」 望着唐书槐匆匆离去的背影,裴璃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立刻褪去了,眼神有几分诡异。 第七次,唐书槐的车子才刚到裴璃的宿舍外,程振云的电话就杀来了。 「今天是周休,你不可能还要开会……加班?可是我……好吧!」 「好了,别说废话了,你妹妹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你快去送她到医院吧!」 默默凝望着迅速远去的轿车,唇畔的轻快笑容再度迅速消逝,裴璃的目光不但诡异,还有几分淡淡的嘲讽。 第八次,也是开学前他们最后一次在白天约会的机会了,但裴璃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她并不认为这一天就会有什么不同,不管一开始有多么的完美,到最后总是没什么搞头的。 所以,他们应该分手了。 @@@ 「先别开车,我有事想跟你说。」 一坐上车,裴璃立刻出声阻止唐书槐开车,唐书槐困惑地收回手,转注她,满眼不解。 「不能一边吃早餐一边说吗?」 「最好不要。」也没那个必要,约会,她根本不打算开始。 最好不要? 这种口气…… 唐书槐不安地咽了口唾沬,「那是……」顿了一下。「什么事?」 「呃,我们……」裴璃迟疑地收回目光,跟前两次和男友分手时一样,她两眼往下盯住自己交握的双手,不同的是,前两次她是已经懒得面对那两个令她失望的家伙,但这回,她却是「不敢」看着他说出要分手的话。 因为,就如同张玉婷所说的,对她而言,唐书槐才是真正的男朋友,可惜,他也让她失望了。 见她那样迟疑,唐书槐更是忐忑。「你想说什么?」 裴璃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们……」咬咬牙。「分手吧!」 然后,没声音。 她没声音,他也没声音,只有呼吸的声音。 从前两次经验,她能理解,他必定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她会提出分手,待想出个结果来之后再……再…… 等等,等等,好像……不太对…… 正常的呼吸声不是应该很轻、很细微,几乎听不到的吗? 为什么她听到的呼吸声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明显,而且愈来愈急促、愈来愈尖锐,直至变成一种奇异的咻咻声,好像有人在玩吹吸管…… 那是呼吸声吗? 她疑惑地举眸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因为唐书槐的样子很不对劲,脸色十分苍白,好像快窒息了似的。 「你怎么了?怎么了?」她惊恐地问。「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 唐书槐没有回答她,他正随着掏出一支小药盒,取出一小罐不是药瓶的东西,转弄几下后放到嘴上,深吸了一大口,旋即虚脱似的阖眼往后靠。 看到他的举动,她才想起他曾提起过说他有气喘。 「你……」裴璃惶然无措地轻抚他的额头、他的脸颊,「没事吧?」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对气喘根本毫无概念,「拜托你告诉我你没事好不好?」 不知为何,见他那样虚弱无助,没来由地,眼眶热了、润湿了。 唐书槐摇摇头,但依然紧闭双眼,直至急促、尖锐的呼吸声逐渐减缓、平顺下来,他才掀开浓密的睫毛,硬扯出一个无力的笑。 「我……没事。」 见他终于能出声,裴璃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那种想哭的冲动依然梗在胸口,好半天都吞不下去。 「你……」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气喘吗?」 唐书槐点了一下头,「退伍之后,我已经很少发作了。」苦笑。「除非是情绪过于紧张或是压力过重。」 紧张?压力? 难道是…… 「是因为……」裴璃迟疑着问。「我刚刚说的话?」 双眸垂落,扬起,唐书槐开口,「我不想……」蓦而噤声,攒眉,忿忿掏出手机来,「不管你是谁,我现在没空!」他几乎是用吼的,吼完就开始喘气,但手机还没放回口袋,又响了起来,这回他连听都不听,直接关机了,「我……」他再一次想说话,却被一只软软的手捂住了嘴。 「我们重新来过吧!」裴璃脱口而出。 唐书槐呆了呆。「你是说,不分手了?」 裴璃点头,「对,不分手了,」再点头。「我们重新再来过。」 又怔了几秒钟,唐书槐才颓然靠回椅背,紧绷到几乎快断掉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下来。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这次,绝不能再搞砸了! @@@ 「早上那三份合约,老总签好了没?」 「应该还没有吧!」 「还没?他的名字有那么难签吗?」 「老总好像在,呃,发呆。」 又在发呆? 曹正廷怔了怔,旋即直接开门进总经理办公室里,见唐书槐果然又背对着办公桌,望着玻璃帷幕外发呆,还呆得很严重,跟上回一样,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书槐,你……交女朋友了吗?」 「……咦?」扑通一声,唐书槐居然摔到地上去了,「你……你怎……」狼狈的爬起来,清逸的脸涨得通红。「怎么……」 还真被老婆猜对了呢! 曹正廷哈哈大笑,「若雯说的。」随手拉了把椅子在办公桌前落坐。「好了,说吧,是什么样的女人?」 唐书槐赧然坐回办公椅上,飞快地瞟曹正廷一眼,双眸即往旁飘去。 「呃,她叫裴璃,是……是个大学女生。」 「大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曹正廷不可思议地瞪直了眼。「大学女生?还很幼稚的女孩子啊,你怎么……」 「不会,不会,她很懂事的!」唐书槐脱口道。「真的,她是个好女孩!」 「是喔!」见他那样紧张的为「她」辩护,曹正廷看得有趣,不由勾起嘴角,撩出揶揄的笑纹。「可是,她让你很烦恼不是吗?」 「不是烦恼,是……」唐书槐轻轻叹息。 简略的,他把自己所见,裴璃和前两位男友分手的经过说出来,之后,欲言又止地苦笑,说不下去了。 察言观色,曹正廷大概也可以猜到八、九分了。「她也要和你分手啦?」 唐书槐苦恼地颔首。「虽然后来她又说要重新再来过,但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分手,又不能问她原因!她会以为我根本不在意她,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我真的很担心又被我搞砸了!」 「原来如此。」曹正廷沉吟了一会儿。「她为何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在想,可能是……」唐书槐犹豫了一下,「呃,当时我被吓到了,就……就……」他真的很不想说,唯恐学长又要大惊小怪到曹阿嬷那边去了。 「气喘发作了?」曹正廷猜测道。「她一时心软,就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想应该是这样。」 「这样嘛……嗯嗯,让我想想……」曹正廷起身站到玻璃帷幕前,抚着下巴攒眉深思,唐书槐也不敢打扰他,只好直愣愣地看着他。 好半晌后,曹正廷才转过身来,肃颜正色。「好,现在,仔细听我说……」 唐书槐立刻像个小学生似的坐正了身子,两手还乖乖地摆在大腿上。很认真的仔细聆听。 「要和女孩子出去约会,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 「手机要关机……不,干脆不要带出门吧!」 「咦?可是……」 「闭嘴!」曹正廷怒叱。「老实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重要,还是你那些只会给你找麻烦的家人重要?」 「当然是裴璃!」唐书槐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那就不要带手机。」曹正廷以命令的语气说。「不用担心你家人,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他们根本就是有意要把所有的问题统统丢给你,因为你一定会乖乖的帮他们处理,你不……」 「但那是我欠他们的!」唐书槐喃喃道。 「欠个狗屁!」曹正廷臭骂。「那只是他们要你乖乖替他们处理问题的借口而已,其实他们,还有你,心里都明白得很,那件事根本不能怪你!」 唐书槐双眸垂落,沉默了。 见状,曹正廷不由缓下语气来。「就算纯粹只是帮忙家人,那也要有个底线,他们根本是赖定你了,真是,又不是小孩子!」 他轻蔑地摇摇头。「要你大哥、弟弟安分一点,守着自己的家人和公司,是有多难?要你大姊不要成天疑神疑鬼的,免得早晚逼得你大姊夫真的往外发展,她都没想到过吗?你妹妹也可以出去找个工作,她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不是吗?至于你妈妈,都做阿嬷的人了,不去享受一下含饴弄孙之乐,管那么多干嘛?」 大手拍拍唐书槐肩头,「总之,感觉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那么,如果你真想保住她的话,就照我的话做吧,嗯?」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唐书槐才抬起双眸,毅然道:「我听你的。」 家人重要,但裴璃更重要! 就如曹正廷所说的,他的家人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只是想把一切讨厌的麻烦事都丢给他,他们才能够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而裴璃,或许并不一定要他,但他,却是非她不可的! 所以,不管妈妈、哥哥、姊姊或弟弟、妹妹会对他有任何责备、任何怨言,他都情愿承受下来,因为,他知道…… 再搞砸这次机会,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 大二下开学,周末时间,裴璃没有再找代班,因为她要确定一下,第二次机会没有给错。 然后,两个月过去,她很高兴,无论是白天或晚上,唐书槐都没有再做出那种令她失望而想分手的事了,而且,虽然他很笨拙,有时候甚至笨拙得相当幼稚,但她感觉得到,他是那么尽心尽力的想讨她欢心。 于是,有那么一天…… 「你可以叫我小璃,我爸妈和哥哥都是这么叫我的。」 「如果你也叫我书槐的话!」 「好,没问题!」很简单的三两句对话,代表的是:他们可以进一步了。 虽然她一直认为,在确认对方是个值得她付出感情的人之前,自己可以用意志力把持住自己的感情,然而,那天,当她见到他因为她一句话就紧张得发作气喘,心头那一股想哭的冲动,顿时使她明了…… 感情是没有办法用意志力把持住的。 在那些聊得尽兴的消夜时间里,还有那些在咖啡厅里坦白地向对方剖析自己的时光中,感情是在不经意间渗透入每一颗细胞里的,是毫无所觉的侵入,是悄无声息的滋生,只有在某个时刻里,你才会恍悟…… 啊,原来它已经在这里了! 所以她才会脱口说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不是理智的决定,而是纯粹感情的驱使。 幸好,感情并没有驱使她做错决定。 她终于能够放心了,因为她并没有给错机会,此后,她就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可以自由自在地放任自己想喜欢就喜欢,想爱就爱了。 在这之前,他们的交往,在她而言,其实只是在评估彼此合不合得来、感觉对不对,合不合适而已,就算她在不知不觉当中流失了一些感情在他身上,但只要她觉得他们不合适,她还是会及时踩下煞车的。 所以,她是在这天才决定他们可以开始真正的男女交往了。 之后,由于不再压抑自己,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得到彼此的相处一刻比一刻更融洽,一日比一日更甜蜜,进展之快,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出自己的感情变化,每一次见面时的喜悦,每一夜分别时的依依不舍,对他的喜爱愈来愈深、对他的依恋也愈来愈浓,单纯的喜欢似乎正在悄悄地转化成另一种揪心的感情。 到了期末…… 近午时分,觅食的小朋友们三三两两陆续走出大学门口,裴璃和张玉婷也是其中之二。 「下午教授请假?那下午不就没课了?」 「嗯啊,我跟沈晴梅她们约好一起去吃饭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去?」 「看电影……」裴璃略一思索。「好啊,期末考前先轻松一下也好,不过一起看电影就好,吃饭就不必了,书槐说他总是忙得忘了吃午餐,我想去找他吃饭。」 「『书槐』啊……」张玉婷笑得超级暧昧。「好好好,你去找他吃饭吧!」 于是,两人约好时间打手机联络,旋即分道扬镳,张玉婷去和同学会合,裴璃搭公交车去找唐书槐。 头一回探男友的班,不知他是否欢迎呢? @@@ 办公大楼内通常都有很多家公司,不过在唐书槐上班的这栋办公大楼内,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三家公司,一楼是运动用品专卖店,二到四楼是运动用品公司,五到八楼是信息电子公司,九到十二楼是广告模特儿公司。 唐书槐说过他是在信息电子公司上班,裴璃便直接上五楼找人。 「请问,贵公司是不是有一位唐书槐先生?」 「请问小姐是否有预约?」 预约? 这么大牌? 他是公司里的什么大人物吗? 「呃,我想我应该不用预约吧?」裴璃有点疑惑。「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接待小姐的态度立刻出现七百二十度的大转变,公式化的客气表情突然融化成光辉灿烂的热情笑容,谄媚得令人毛骨悚然。「小姐请等一下,我马上为您联络。」 不一会儿,一位高大爽朗的男人快步从电梯里出来,满脸兴致勃勃的神情,一见到她,两眼便亮了起来,上下各一眼就打下了两百分的分数。 「原来你就是书槐的女朋友,好,好,书槐果然有眼光!」 他又是谁? 满头问号的裴璃才刚打开嘴,人就被挟持进电梯里了,而那男人则径自按下八楼,再冲着她直笑,笑得她背脊开始发毛。 「快中午了,书槐随时都可能上来,我们到他的办公室里等吧!」 上来? 为什么她愈来愈胡涂了! 裴璃狐疑地跟着他走出电梯,经过秘书桌前,那位三十多近四十的女秘书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那男人忽地回过头去。 「林秘书,麻烦你通知老总一下,他的女友大人来了。」 女友大人? 裴璃啼笑皆非地继续跟着那男人进入办公室内,正想抗议一下那种不伦不类的称呼,嘴巴一打开,声音还没挤出喉咙又咽回去了,此刻才意识到那男人所提到的另一个职称。 老总? 谁? 「请问,」笑吟吟地,她很客气的请教。「你说的老总是……」 那男人一怔。「书槐啊,他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你不知道吗?」 裴璃猛摇头。「完全不知!」 「咦?你不知道?」那男人呆了呆,困惑地攒眉。「那他有没有提过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裴璃俏皮地微倾着脑袋。「应该是他的学长曹正廷,专门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赶他出去跷班的副总经理大人。」 那男人——曹正廷又呆了一下,蓦而放声大笑。「我喜欢你!」 「谢谢,我……」裴璃正想说什么,忽有所觉地转头看。 自洞开的办公室门望出去,可见到唐书槐正匆匆自电梯出来,远远一见到她便怔愕地瞪大双眼,旋即换上惊喜的表情,一进办公室就欣喜地呼喊出来。 「小璃,真的是你!」瞟一眼曹正廷。「我还以为学长在跟我开玩笑呢!」 「你说你常忙得忘了用午餐,所以我来找你吃饭啊!」裴璃解释。 她关心他吗? 「好,」眉眼间掩不住感动的喜悦,唐书槐随手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牵起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就……」 「请等一下!」 「呃?」 「请问,」裴璃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呢?」不是在怀疑她是淘金女郎吧? 「对,为什么?」曹正廷也很好奇。 不知为何,唐书槐白皙的双颊突然染上了两抹晕红。「这……咳咳,因……因为我……呃,呃,大你……九岁……」 她知道啊,那又怎样? 「所以?」 「那个……总经理听起来……」唐书槐双眸飞向两旁。「好像不年轻了……」 「董事长听起来不更老!」曹正廷冲口而出。 唐书槐顿时神情一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抚额哀叹,悲惨的呻吟。 裴璃呆了呆,失声爆笑。「对对对,大我九岁不算什么,可是一加上总经理就变成中年人了,再套上董事长的话……」 「正宗老头子一枚!」曹正廷嘴歪眼斜,笑得更夸张。 「我明明还不到三十岁,没有那么老嘛!」唐书槐喃喃道。 「书槐,有的时候你……」裴璃狂笑到抱着肚子弯下腰去。「你真的单纯得可以耶!」 「我……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太老……」唐书槐赧然吶吶道。 话还没说完,裴璃就笑得跪到地上去了,差点没躺在地上学狗表演特技翻滚给他看。 「老?老?老?」笑声狂飙。「你……你看上去都……都大不了我几岁……」 「你也不用笑得这么夸张吧?」唐书槐尴尬地咕哝。「不是要吃饭吗?还不快走!」 「快去!快去!」曹正廷挥挥手,也还在笑。「下午就不用回来了!」 副总经理又在鼓励总经理跷班了! 裴璃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声,正准备跟唐书槐出去,就在这时,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三双眼不约而同望向唐书槐的西装口袋。 默默地,唐书槐掏出手机,关机,放到办公桌上。 「走吧!」 @@@ 既然副总经理「允许」总经理跷班了,吃过饭后,裴璃就光明正大的拖着唐书槐一起去看电影,由于是非假日时段,电影院里的人很少,买了票也不一定要按照座位坐,屁股都嘛是随便爱放哪里就放哪里。 「喏,你们坐最后面一排,我们坐前面,免得被迫欣赏限制级镜头。」 虽然小厅电影院里,最后一排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但既然是和大家一起来看电影的,自然是要和大家一起坐,可是裴璃和唐书槐硬是被推到最后一排坐,张玉婷则和其它同学噙着暧昧的笑,嘻嘻哈哈的坐到前面去。 「限制级镜头?」唐书槐困惑地低喃。「这部片子不是辅导级的吗?怎会有限制级镜头?」 裴璃噗哧失笑。「插播的嘛!」 广告吗? 可是,电影应该不会插播广告吧? 愈想愈疑惑,唐书槐原想问个清楚,但灯光已暗下来,电影要开演了,于是决定看完电影之后再问。 每一部电影通常都会有一些比较冷场的片段,在这种时候,一般观众都会乘机喘口气、吸两下汽水、吃几颗爆米花或左右看看之类的,裴璃就是属于最后一种,不是有意要看什么,纯粹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谁知她一转头,正好对上唐书槐深深凝视着她的眸子,后者似乎吓了一跳,连忙拉回目光放到电影上。 第二次转头,又恰好捕捉到唐书槐再度慌慌张张回过头去看电影的那一剎那。 第三次转头,裴璃两眼一翻,干脆把某人逃一半的脑袋捉过来,大大方方的把红唇凑上去堵住他的嘴,某人先是惊喘一声,然后,没声音了。 好半晌后…… 「先生,这就是插播的限制级镜头,瞭了吧?」 「……」 「需要再示范一次吗?」 「……需要。」 @@@ 暑假,在曹正廷的提议下,裴璃到唐书槐的公司里去工读,既可以赚打工费,又可以增加见面的机会,还可以了解一下唐书槐的另一面。 很快的,裴璃就明白了唐书槐的「上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午,只要唐书槐的大哥又跑出国去做运动了,他就得到楼下大哥的公司「上班」;下午,如果他没有回自己的公司,就是被他的家人「召唤」去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了。 「他几乎都不在自己的公司里嘛!」 「没办法,他得先处理他家人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处理?」裴璃不以为然的道。「就算是家人,要人家帮忙也该有个限度吧?自己的公司自己不管,还要弟弟帮他经营,这就好像娶老婆要弟弟帮他上床一样,很荒谬耶!」 她举的例子才离谱好不好! 「因为他们只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曹正廷硬憋住笑回答她。 一群自私的驴蛋懒虫就是了! 「那书槐又为什么要乖乖听他们的?」裴璃不甘心地再问。「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也要分一下能帮和不能帮吧?」 「他认为那是他欠他们的。」 「就因为小时候那件事?」 「对。」 「他应该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呀!」 「是,他知道,他家人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就算他没有说溜嘴,那种事早晚还是会爆开来的,可是……」曹正廷叹气。「书槐是个感情重于理智的人……」 「我懂了,」裴璃恍然顿悟。「他的理智知道自己没有错,但他的感情却一直认为那是他的错,于是任由他们索取他『欠』他们的『债』,而他们也就毫不客气的尽情『讨债』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亲兄弟明算帐,她能接受,但,那笔债也欠得太莫名其妙了,简直是硬拗的嘛! 再说,他的兄弟姊妹们因好逸恶劳而硬赖上他,她也能理解,有钱人家的孩子嘛,总是习惯享受而不喜欢工作的;但他妈妈,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为何唯独对他如此的不公平,难不成…… 「可是,我实在不能理解,难道说书槐不是他妈妈亲生的孩子……」 「你想太多了吧,书槐当然是他妈妈亲生的孩子!」曹正廷啼笑皆非。「只不过,除了书槐和他妹妹,他大哥、大姊和弟弟都像他妈妈……」 裴璃弹了一下手指。「我知道了,书槐长得像他爸爸,他妈妈在迁怒!」 「不,书槐也不像他爸爸,」曹正廷摇头。「书槐像他奶奶,他的气喘也是遗传自他奶奶的,不,应该说是,他的气喘遗传自他爸爸,而他爸爸的气喘则遗传自他奶奶,所以他的声音和他爸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都非常的沙哑。」 原来不是长相,而是声音。 「一样,还不都是在迁怒。」 「嗯,的确,他妈妈也曾经对书槐明说,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想到背叛她的丈夫,然后,火气就上来了……」 「火气上升不会去喝苦茶,」裴璃咕哝。「不然吃苦瓜听说也很有效。」 曹正廷失笑。「我愈来愈能理解书槐为何会喜欢上你了。」 「我漂亮嘛!」裴璃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 曹正廷更是哈哈大笑。「书槐生命中最缺乏的就是男人该有的蓬勃生气,以及能使他放松精神开怀大笑的欢乐,而你,正是能带给他这些的开心果。」 开心果? 最好不是在暗示说她是个小丑人物。 裴璃咧咧嘴,再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告诉我,书槐总是一身的忧郁,就是因为他爸爸那件事吗?」 「我想应该是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了,那时他才大一。」曹正廷说。「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是那种很容易受情绪影响的人,要是大家异口同声指责他,他的内疚可想而知。」 「但那实在不能怪他呀!」裴璃嘟嚷。「真是,就是有人爱自寻烦恼!」 话说回来,理当负责任的应该是他爸爸和他妈妈,但他们却只顾自己,不仅犯错,后果也要孩子来承担,天底下最自私的父母非他们莫属了。 人家都说,子女是父母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专程来讨债的。 但在唐家,她真的很怀疑,到底是父母欠子女的债,还是子女欠父母的债,究竟谁才是债主? @@@ 「可恶,又关机了!」 唐妈妈怒气冲冲地摔下话筒,这还不够,又一把将小几上的茶杯、花瓶全扫到地上去——反正是佣人清理,又不是她清理。 「我明明警告过他不许再关机了!」 「已经半年多了呢!」唐大嫂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每到周末他一定关机,不让我们找到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用问,」唐心兰咕哝。「肯定是交女朋友啦!」 「女朋友?」唐妈妈惊呼,旋即气急败坏地拉下脸来。「那怎么行,现在就这样常常让我们找不到他了,要是他结婚了,我们不就更找不到他,那家里的问题谁要处理?不,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连老四都结婚了,而老三明年就三十了,你还不让他结婚,人家会说闲话的!」唐大嫂就事论事地说。 唐妈妈窒了一下。「好,他要结婚也可以,我来帮他找对象!」 「妈是想找什么样的对象给老三?」唐心兰一脸好奇。 唐妈妈胸有成竹地一哂,先挥挥手让佣人来清理地上,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出答案。 「找一个当我们想找老三的时候,保证一定会让我们找到老三的女人!」 第五章 暑假过去,裴璃与唐书槐又恢复了晚上消夜,周末约会的时光,不同的是,他们交谈的时间减少了。 常常两人只是相依相偎地走在人行道上,偶尔相对一眼,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也可能一时心血来潮跑到八仙乐园去,像孩子似的玩遍各种游乐设施;或者开车到淡水去看海,不过海都没看到多少,口水倒是交换了不少。 这时候,他们都有种见面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老是一晃眼就过去了;而见不到面的时候又度日如年,几乎才刚分别就开始想念对方了。 这就是恋爱的滋味吗? 如果是,难怪那么多男男女女沉迷其中,这种掺杂着淡淡苦味的甜蜜滋味,实在醉人! 等她大学毕业,再工作两年,如果他向她求婚,她应该会答应吧! 「相亲?!」这天,裴璃下午没课,又跑来找唐书槐吃午餐,结果唐书槐两点多近三点才回公司,当时曹正廷正陪着她天南地北闲哈拉,没想到唐书槐一进到办公室里就丢下一颗星际爆弹。 「无缘无故,干嘛叫你去相亲?」曹正廷有股不祥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唐书槐一脸无可奈何。 「你没有跟伯母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有,但她说她找的相亲对象比较适合我。」 「所以……」曹正廷瞄一下始终无语的裴璃。「你想去相亲?」 「不去的话,我妈会很生气的。」唐书槐也忐忐忑忑地瞥向裴璃。「呃,你可以陪我去吗?」 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裴璃不禁失声笑出来。「要女友陪你去相亲?」 「聪明!」曹正廷大笑。「一方面是带女友去给伯母看,一方面算是变相的拒绝相亲,一举两得。」 「小璃?」唐书槐瞅着一双幽邃的眸子,祈求地望定裴璃。 喔,饶了她吧,用那样忧郁的眸子凌虐她,谁受得了! 「好啦,好啦!」裴璃举双手投降,五体投地。「我陪你去,行了吧?」 「谢谢!」唐书槐感激地亲亲她的鬓角。「放心,我只是要你陪我去而已,其它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只观战不参战,那多没意思!」裴璃喃喃咕哝。 曹正廷哑然而笑,「有她陪你去是最好的了,不过呢……」曹正廷抚着下巴沉吟。「书槐,我记得你说过伯母在抱怨你手机老是关机,害他们常常找不到你?」 「是,妈还警告我不可以再关机了。」 「但你没听她的……」曹正廷两眼瞇了起来。「唔嗯,那我猜,他们可能是在担心你只是交个女朋友就这么『嚣张』了,万一你真的结婚了,恐怕他们就更找不着你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不会妨碍他们找你的女人和你结婚。」 难以置信,竟想要控制人家的一生,好使唤人家一辈子,他们究竟以为他们是谁啊? 武则天? 「不可思议!」裴璃惊叹。「真有人自私到那种地步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们真是那种想法的话,那么……」曹正廷转注裴璃,眼神透着警告。「你最好小心一点,他们对你绝不会客气!」 裴璃先是怔了一下,「我?」继而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 「安啦,安啦!我是不喜欢跟人家争、跟人家吵,或跟人家抢什么——那很无聊又浪费时间耶!不过,我也不是软趴趴的麻糬,能让的我都会让,但总有些事还是要坚持的,所以……」 她顽皮的眨巴着眼。「他们不客气,那我也就不需要太客气啰?」 不,就算他们很客气,她也不会太客气,他们究竟凭什么这样利用唐书槐,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大人的责任,请大人自己承担起来好吗? @@@ 「小……小璃。」 轿车一停下,裴璃就手握住车门把,打算开门下车,谁知一声略带腼腆的呼唤叫住了她,她讶异地回眸,果见唐书槐双颊淡淡的赧,一脸刻意想自然的微笑反而不自然的怪异表情。 他又是哪里不对啦? 「嗯?」 「我……」咳了咳,双颊更赧。「呃,我爱你。」 裴璃呆了呆,蓦而失笑,收回开车门的手,倾身过去,双臂圈住他的颈子拉过来。 「我知道。」声落,唇瓣深深烙上他的嘴,好半晌后才拉开来。「我也是。」 选在这种一点也不浪漫的时候说出那三个字,她知道,他是担心他的家人的态度多半会很恶劣,九成九会在说话上得罪她,所以挑在这种时候说出他的心意,希望她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尽量容忍。 她会的,反正被人骂、被人损也不会少块肉,更不会死人,耳朵随便抠一抠就过去了。 不过,他们最好不要「欺负」他,那种事她可就一点都无法容忍了! 唐书槐的相亲就在唐家举行,一来唐家豪宅够大,二来在自己家里进行,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使出各种见不得人的「逼婚」手段了。 没错,唐妈妈决定在相亲的同一天就让唐书槐订婚,所以相亲阵仗浩浩荡荡,唐家人全员到齐,包括唐允先的七岁女儿唐佩佩、唐书槐的大姊夫,还有唐志昂的妻儿,连程振云、萧心茹和萧心茹的妈妈萧姨都来了。 非常时期,向来王不见王的敌我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决定暂时停战。 总之,唐家人打定了主意,唐书槐愿意订婚是最好,不愿意也要逼到他愿意为止,之后立刻安排婚礼,最多一个月后就结婚。 把他「绑」死了,看他还能怎么「作怪」! 然而,他们万万没料到竟会多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而这个「不相干」的人的出现就把他们完美的计划一整个打乱了…… 「她是谁?」恶狠狠地瞪着依偎在唐书槐身边的裴璃,唐妈妈愤怒的质问。 「她叫裴璃,是我的女朋友。」唐书槐镇定地回道。 任由家人予取予求,并不是因为他怕他们,而是因为自觉亏欠他们,然而,有关他的感情、他的一生,这种事他就不可能听任他们摆布了,非得坚持到底不可。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失去裴璃! 「看她才多大,根本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哪里会适合你!」唐妈妈轻蔑地丢过去两粒不太卫生的卫生眼球,当下即判定那是个「尚未完成的半成品」,不宜成人使用。「喏,瞧瞧我帮你找的这位林小姐,多么温柔、多么娴静啊,这才适合你嘛!」 凭良心说,唐妈妈找的女人还真不错,不但温柔娴静,还是个古典美人。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只标准的明朝花瓶,中看不中用,除了任人摆置之外,她什么也不会,搞不好连话都不太会说,这种女人除了生孩子之外,也没有其它功用了,要是连生孩子都不会,那就只是纯粹的装饰品了。 所以他们才会挑上这个女人,她绝不会缠着唐书槐要老公陪她;相对的,只要是无法跟他谈心、交心的女人,唐书槐也不会有兴趣留在她身边。 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必再担心会找不到唐书槐的人了。 「我有女朋友了。」唐书槐平静地回绝。 「她不行!」唐妈妈拍桌子怒喊。「你要结婚就跟林小姐结婚,其它任何人都不许!」 唐书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为什么?」更为冷静地与唐妈妈的怒眼相对。「大嫂是大哥自己找的对象,姊夫也是大姊自己找的,弟妹同样是志昂自己找的,妈从来没说过半句话,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找对象?」 「这……因为……因为……呃……呃……」唐妈妈窒住了,除了歪理,一时想不出任何说得出口的天理来。 眼见唐妈妈被弟弟几句话就堵住了嘴,唐心兰忙上前为妈妈护航。 「书槐,妈是为你好呀!」以最温柔的言语,她苦口「狼」心的劝诱「无知」的弟弟,「以你的个性,温柔内向的成熟女人才适合你,像那种……」她朝裴璃挥挥手。「幼稚的大学小女生,连话都很难沟通,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大姊,」唐书槐轻轻叹息。「麻烦你先跟姊夫沟通好,再来替我担心吧!」 唐心兰顿时哑然。 她自己都没办法跟自己的老公沟通了,老是叫弟弟去帮她传话、问话,最夸张的是,竟然还要弟弟去帮她跟踪自己的老公。 自己在沟通方面都有障碍了,哪有资格说别人在沟通上会不会出现问题! 唐允先见势不对,为了挽回局面,当即端起大哥的架子来,「你这小子就是听不懂是不是,我们都是为你好啊!」气势汹汹地朝唐书槐狂喷口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跟一个小你十几岁……」 「九岁。」 「呃?」 「小璃只小我九岁。」 原只是好奇的来回看戏的裴璃,见唐书槐一本正经地坚持她只小他九岁,差点笑出声来,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他比她大了九岁,其实那真是多余的。 不来电,同年同月同日生都嫌差太多了;来电的话,差一百岁都不嫌多。 「差不多啦!」唐允先不耐烦地摆摆手。「总之,小女孩根本不懂得大人的世界,除了要你陪她、宠她之外,她还会什么?当你为工作而忙碌的时候,你以为她都不会抱怨你都不陪她吗?」 「大哥,你以为大嫂为什么要求我不要管你的公司了?」唐书槐反问。 唐允先嘴巴张得老大,却挤不出半个字来了。 结婚八年,他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待在台湾,其它时间都跑到世界各地去做运动了,所以他只要一回台湾,老婆就揪着他的耳朵碎碎念个不停,因为…… 他·都·不·陪·她! 不要说幼稚的小女生了,成熟的老婆还不是照样会抱怨老公不陪她,因为,那就是女人! 「我说,三哥啊,你……」 「闭嘴,志昂,就女人这方面来说,你是最没有资格出声说话的人了,请你少多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志昂立刻低头认输,彻底投降,免得唐书槐一气之下再也不肯替他「擦屁股」了,但两眼却偷偷地溜向程振云、萧心茹和萧姨那边,传递着「看你们的了」的讯息。 「呃,三哥,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呀,」程振云小心翼翼地道。「成熟的妻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年轻的女孩子却需要人家照顾她,你……」 唐书槐无奈地摇摇头。「振云,你每次打电话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程振云呆了呆,迟疑一下,转头看自己的老婆,表情飞快地掠过一抹尴尬,然后紧紧闭上嘴,不敢再开口了。 成熟的妻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那他又为什么老是叫舅子替他照顾老婆? 所以啦,有没有能力照顾自己,跟年龄根本无关,而是心理上够不够成熟的问题。 幼稚的大人,早熟的小孩,这种形容词不是无中生有的。 「可是,书槐,」萧姨轻轻细细地出声了。「小女生谈恋爱只是为了浪漫,等她腻了就会和你分手了,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唐书槐吁了口气,「萧姨,那你又为什么不肯结婚呢?」反问。 他不是没帮萧姨找过对象,想让她有个依靠,但不管对象多老实、多可靠,萧姨总是嫌对方不够富有,没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小女生谈恋爱是为了浪漫,但最起码,她们多少也放下了一份最纯真的感情。 而像她这种「成熟」的女人,跟男人在一起只是为了舒适的享受,跟感情完全的扯不上关系,有钱就在一起,没钱马上分手,岂不是更不可靠? 萧姨不觉脸红了,默默转开脸去,也不敢再出声了。 好啦,每一个人都发表过意见了,也都被倒打一耙回去,一时之间,大家只能不知所措地你看我、我看你。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向来「软弱」的唐书槐竟会如此坚决地反抗他们,原先预计只要出动大军包围,三言两语就可以搞定他了,结果三言两语后,灰头土脸的反倒是他们自己。 因为他们无理,无理就站不住脚。 唯有裴璃一个人在那里不住闷笑,更为唐书槐温和但坚定的应对而惊异不已,看来他并非如外表给人家的印象那样软弱,虽然精神层面上比较脆弱,很容易受到情绪影响,但他的意志力仍是很坚强的。 说得也是,倘若意志力不够坚强,又如何能同时经营两家公司,还要分心处理一大堆兄弟姊妹们丢给他的麻烦呢! 只要他们不揪出他的弱点来进攻,他应该都应付得过去。 可是…… 「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想了半天想不到有理的说词,唐妈妈只好重施故技,「这是你欠我们的!」 只要说出这句话,唐书槐不想低头也得低头,吃定他了! 「对,对,是你欠我们的!」唐允先连声附和。 「没错,是你欠我们的!」唐心兰再加一票。 「是啊,三哥,是你欠我们的喔!」唐志昂更是理直气壮的挺高了胸脯。 果然,他们又故意揪出他的弱点来利用了,而唐书槐一听到他们又用这句话来围攻他,不但眉宇揪了起来,眼底的忧郁也更深浓了。 见状,裴璃看戏的好心情立刻被怒火烧成一阵烟雾飘走了。 「请问,」她横跨一步站到唐书槐前方。「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书槐欠你们的,他到底欠你们什么了?一个老婆吗?这就奇怪了,既然欠你们老婆,应该是你们自己娶,而不是逼他娶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唐妈妈怒叱。「是他小时候说错了一句话……」 「说错话?」裴璃复述,脸上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再请问一下,唐爸爸没有在外面养女人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他真的是说错话了,但倘若有的话,那么,书槐说的话到底错在哪里了?」 「那是事实,可是……」唐妈妈怨恨地瞪向唐书槐。「他不应该说出来……」 「为什么不应该?既然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裴璃并没有提高嗓门说得很大声,但是,非常的有力量。「小孩子做错事,大人可以责骂他、可以处罚他,大人做错事,就连提都不能提吗?」 唐妈妈窒了窒。「但……但如果不是他说出来,他爸爸也不会离开我们……」 「唐妈妈,你自己犯的错,请不要赖到孩子身上好吗?」裴璃不屑地道。「小孩子很可怜,你也很丢脸耶!」 唐妈妈脸色微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唐妈妈真不希望唐爸爸离开,就应该坐下来和唐爸爸好好谈谈,可是你有吗?」裴璃问,再替对方做出回答。「没有,你反而大吵大闹得唐爸爸受不了而离开,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眼神心虚地逃开,「我……」唐妈妈不安地吶吶道。「是一时气愤……」 「不管是一时气愤或一时抓狂,追根究柢,罪魁祸首是唐爸爸,而逼他离开的凶手则是唐妈妈你!」裴璃毫不留情地揪出真正有罪的凶手。「真要说谁欠谁,应该说是你和唐爸爸欠书槐他们兄弟姊妹的!」 这就太过分了,错的明明是男人,为什么女人也要负责任? 「那怎能怪我!」唐妈妈怒吼。「哪个女人听到那种事不会失去理智……」 「我妈妈就不会!」裴璃毫不畏缩地咆哮回去。「我爸爸也曾经在外面有过女人,但我妈妈知道之后,她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很冷静的坐下来问我爸爸,他想怎么办?如果他想离婚,她会成全他,但如果他不想离婚,就请他离开那个女人,我爸爸听得好惭愧,就离开那个女人,回到我妈妈身边了……」 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她又继续。「要冷静,要飙火;要离,要合,全都在女人的一念之间,你做了错误的选择,逼得唐爸爸受不了而离去,这是你的错,请不要拉无辜的孩子来做你的代罪羔羊好不好?」 她的错? 不,她没有错,她没有错,错的明明是那个男人! 可是,这个小丫头说得也没错,男人的确是被她逼走的,但这怎能怪她,是男人错在先的,她只是……只是…… 唐妈妈嘴巴张张阖阖,想说什么为自己开脱,又一时想不出任何有力的话来,只好难堪地呆在那里,目光求助地溜向其它人,期望孩子们能为「无辜」的妈妈解围,愈快愈好。 而孩子们也果然很「孝顺」,立刻气愤填膺地上前为「可怜」的妈妈护航。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允先愤慨地责骂。「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凭什么……」 唬一下转过身来面对唐允先,「至于你们几位,我也知道为什么你们非硬赖上书槐不可!」裴璃扯开两边嘴角,拉出一脸纯真灿烂的笑容。「请问唐大哥,你几岁啦?」 唐允先怔了怔,不解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种和此时此刻正在谈论的事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三十三了,怎样?」他狐疑地回道。 「喔喔喔,三十三岁了,成熟的男人了呢!」笑容继续灿烂辉煌,裴璃往旁瞥去,「真幸福,也有老婆、孩子了耶!」说完,忽又刷一下拉下脸来。「再请问,你是废物吗?」 就算真的是废物,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忍受人家当面骂他是废物的。 「你太过分了,谁是废物?」唐允先怒火冲天的大骂。 「不是吗?」不屑的眼神在唐允先身上绕了一圈,裴璃反问。「那为什么你不但要弟弟养你,还要弟弟替你养老婆、孩子?」 唐允先气得脸色铁青。「谁说我靠弟弟养了,我自己有公司……」 不给他机会说完,「请问公司是谁在经营的?」裴璃飞快地用问句来打断他的辩驳。 唐允先顿时哑然,「是……是……」两眼心虚地朝唐书槐飞去,说不下去了。 「是书槐。」裴璃替他回答。「如果你不是废物,为什么要把公司丢给书槐替你经营?」 愤怒的铁青化为难堪的深红,「我……我有更重要的事……」唐允先强辩。 「更重要的事?」裴璃轻蔑地摇摇头。「请问对谁重要?对家人?对朋友?对社会?对人类?对地球?对这个世界?对整个宇宙?嗯,到底对谁重要,除了你自己以外?」 「……」某人也跟唐妈妈一样,阵亡了。 「谋杀」了两个人,裴璃还不满意,继续转向唐心兰开炮。 「还有你……」目光更是一整个看不起。「你老公不是你自己找的吗?不信任他,就不要和他结婚,既然结婚了,你就应该信任他呀!」 「我怎么信任,我爸爸就是一个例子,」唐心兰反驳。「还有我弟弟……」 「为什么不说你大哥,」裴璃用下巴努努唐允先。「他再怎么废物,起码还有这一项优点,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大嫂不是吗?你这样日日怀疑,夜夜怀疑,难不成一定要你老公去找个女人来证明你的怀疑是正确的,你才会满意吗?」 「……」第三个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的人。 「再说到你,一个管不住自己老二的痞子,自以为风流,其实是下流!」 视线落在那个花花公子唐志昂身上,裴璃的眼神鄙夷到了极点。 「那也没差,你爱下流也是你家的事,但麻烦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好不好?如果你不会擦自己的屁股,我可以建议你,添宁成人纸尿裤还不错用,以后你就可以直接拉尿拉屎在纸尿裤上,不用再擦屁股了!」 「你你你……」唐志昂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再加一阵白,气得连飙火都不知道该怎么飙。 「最后……」裴璃面向萧心茹和程振云,来回各看一眼,摇摇头,「诚心建议你们,离婚吧!」她很好心地提供最佳解决方案。「一个不懂得身为老公的责任,一个根本不会做人家的老婆,两个人都不了解夫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有资格结婚?」 程振云与萧心茹不敢置信地瞪住裴璃:竟然叫他们离婚?! 「不过……」裴璃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住程振云。「你,麻烦别忘了,你岳父留给你老婆的遗产,你拿去和朋友合伙开公司了,几年下来应该也有赚了吧?如果你们真离婚了,就请你把那笔钱还给你老婆,免得人家说你是为了钱娶你老婆的!而你呢……」 再朝萧心茹斜睨过去。「就请你用那笔钱好好照顾你妈妈,起码她也把你养大了,别让人家以为你是个把妈妈丢给别人养的不孝女,小心人家叫你畜生喔!」 终于,批斗大会圆满结束。 批斗的人批斗得很尽兴,被批斗的人没有一张脸不是又红又青又白的,嘴巴又张又阖,却回不了半个字。 他们故意揪出唐书槐的弱点来利用,裴璃却一个一个把他们心里的不良意图全都揭露开来摆在阳光下,因为是事实,所以他们无言以对,满肚子的怒火只能飙自己的肠胃肝肺。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护这么大的火!」唐书槐倾身耳语,十分惊叹。 「不喜欢跟人家争、跟人家吵,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没原则、没脾气的人,我只是『火点』很高而已。」裴璃咕哝。「别惹翻我,什么都好说,要我让什么都行,我都会嘻嘻哈哈的让给你,但要惹翻了我,很抱歉,要我让一根牙签也不行!」 唐书槐深深凝视她。「你……也有你的个性。」 「答对了!」裴璃颌首承认。「不过,你的『火点』应该比我更高吧?」 唐书槐沉默一下。「对。」意思就是,两人都不是没原则没脾气的人,只是「火点」很高不容易使他们发怒而已。 就在他们低声耳语的同时,唐妈妈也已冷静下来了,而姜也毕竟是老的辣,趁他们「情话绵绵」时,她绞尽脑汁认真思索,终于又给她想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来了。 裴璃可以不以为然,却无法说那是错的。 「这位是裴小姐,对吧?」唐妈妈慢条斯理地问。 「是,」裴璃狐疑地打量唐妈妈和蔼可亲的笑容。「怎样?」 什么阴谋?不仅仅是她,唐书槐和其它人也都觉得很纳闷,唐妈妈刚刚还被「责备」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又对「敌人」绽开「友善」的笑容,是怎样,准备握手言和了吗? 「那么……」唐妈妈笑得更是「慈祥」。「几岁啦?」 「二十一。」 「实岁?虚岁?」 有差吗? 「虚岁。」裴璃愈来愈疑惑了。 「喔喔喔,那算实岁的话,也不过才二十嘛,对不对?」唐妈妈瞟了唐书槐一眼。「那么,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太早结婚吧?」 裴璃耸耸肩。「等我大学毕业,再工作两年,应该不算晚吧?」 唐妈妈双眼一亮。「换句话说,如果要求你现在就和书槐结婚,你一定不愿意啰?」 「废话!」裴璃脱口道。「我还在念书耶!」 闻言,唐妈妈仰首大笑三声,得意得不得了。「那你就不能怪我要他和林小姐结婚了。」 裴璃瞇起眼。「为什么?」 「他们几个出生时,」唐妈妈扬手朝唐书槐他们挥一下。「他们的奶奶都会拿他们的八字去给人家批,而书槐,算命的批说他得在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就是明年三月以前,不然他活不过三十三岁。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书槐。」 刷一下,裴璃立刻回头,「真的?」吃惊地问。 稍稍犹豫了一下,唐书槐才点了点头,「真的。」再补充,「不过,我从来不相信算命那一套。」 裴璃皱眉,慢吞吞地转回去面对唐妈妈,脑袋里齿轮飞快地转动着。 她是在南部出生长大的,十分了解老一辈人对这种事的迷信,甚至她家后面就有一座观音庙,天天都可以听到尼姑在那里打钟念经,小时候她还常常跑到庵堂去听尼姑讲佛经的故事呢! 因此,就算她嘴里说不信,理智也不相信,但下意识里,她就是不敢肯定那真的只是迷信。 倘若是她自己的事,她多半会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但如果是她关心、她在意的人,一般的事也是无所谓,但攸关生命之事,她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闹笑话总比后悔莫及好。 可是…… 「怎样,裴小姐,还有话说吗,嗯?」唐妈妈愈笑愈猖狂。「我可是为了书槐好喔,你还能说我错了吗?」 轻轻地,修长的手搭上裴璃的肩,唐书槐再次倾身附在她耳畔低语。「不用在意,我真的不信那种事。」 他不信,她不敢不信呀! 但是……但是……在这之前,她从未考虑过结婚的事,毕竟,她还是个学生,脑袋里只有成绩、学分的问题啊! 就算她和唐书槐的感情很稳定,有时候会「害」她「不小心」让「结婚」这种名词闪过脑海中,那也是要在她大学毕业,再工作几年,当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够成熟成为人家的老婆之后,她才会…… 「来,书槐,既然裴小姐不能和你结婚,为了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先来认识一下林小姐吧!」唐妈妈硬把唐书槐扯到林小姐那边。「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妈,那种迷信的事,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们相信,告诉你,我们可不想失去你!」 对,他们不想失去他这个可以使唤一辈子的奴隶! 裴璃咬牙切齿的暗忖。可是,即使明知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半个人相信这种事,纯粹只是拿出来做逼婚的借口而已,偏偏她又不敢完全不信,谁让她是在南部出生长大的! 「瞧瞧,多么相配的一对啊!」唐妈妈目注并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得意洋洋,笑得阖不拢嘴。「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错!」 相配个鬼! 在他们来讲,只要那个女人不会妨碍他们把问题丢给唐书槐去解决,那个女人就是最适合唐书槐的老婆,他们才不管唐书槐本身的意愿呢! 「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订婚吧!」 今天就订婚? 不敢相信,他们是真的抓狂在暴走了是不是,又不是上餐厅吃饭,点了菜管你爱吃不吃,反正点了你就得吃! 「妈,我不……」 「然后,我看就……嗯嗯,准备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喏,就这样,今天订婚,一个月后结婚……」 够了! 裴璃恍惚听见脑袋里某根筋断掉的声音,然后,一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暴冲过去,劈手一把捉住唐书槐的手拉起来,掉头就走,并丢下几句话。 「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对不对?没问题,我们就结婚!」 话说完,人已经冲出门外,而且还在继续加速暴冲当中,唐书槐想拉住她都拉不住,只好跟着她快步走。 「等等,等等,小璃,你……」 「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公证结婚,结完婚之后再去通知你妈妈和我爸妈!」 「耶?但……但……为什么要这么急?」 「免得我后悔!」 @@@ 她真的后悔了! 那天,她说要公证结婚,唐书槐硬是不许她做这种冲动的事,好说歹说劝她跟他一起去找曹正廷商量过后再说。 「结婚?太好了!」 「咦?」 「而且要愈快愈好,免得你妈妈又出什么坏点子来设计你了!」听曹正廷这么一说,她更是坚定决心,翌日便强行捉唐书槐去登记公证结婚,三天后,拉上曹正廷和他老婆做证人,瞒着各自的家人,先斩后奏地结婚,当天就搬到唐书槐的大厦公寓里去了。 周末,新婚夫妻俩便相偕南下去「通知」裴家人这项婚事,虽然裴家人惊吓得下巴全都掉光了,还有人跟着下巴一起摔到地上去,不过,既然是裴璃的决定,他们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 更何况,唐书槐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可靠的人,有事业有家产,又不用跟公婆同住,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他们唯一坚持的是…… 「我们不要聘金,但一定要『请桌』送喜饼,免得人家说我们小璃是偷偷摸摸嫁人的!」 「那当然,不知道爸爸希望摆几桌呢?」 「我们家亲戚朋友也不少,起码要四、五十桌吧!」 「那就一百桌、五百份请帖和喜饼,可以吗?」 「好好好,可以,可以!」至于唐家这边的反应,不出所料,唐妈妈大发雷霆之怒,当场甩了唐书槐两个耳光,裴璃差点被就地格杀。 「我不承认她是唐家的媳妇!」 「为什么?妈不是说只要我在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就可以了?」 「我……我不喜欢她!」 「是我娶老婆,并不是妈娶老婆啊!」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她,除非你跟她离婚,不然不要再叫我妈妈了!」 听唐妈妈那种耍赖似的语气,唐书槐也不再多说,直接带着裴璃转身走人,毅然走出唐家大门。 此后三个月,他们过得很幸福、很美满。 元旦当天,他们到南部办喜酒请客;寒假时,唐书槐带她到日本去度了三个星期的蜜月,回来刚好赶上开学。 但开学后没多久,幸福美满的感觉就逐渐流失了! 「对不起,小璃,我会晚点回家,你先吃饭吧!」 「喔,那我会留饭菜给你。」放下电话,裴璃两眼盯着电视,却没看进脑子里。 就从他的生日过后几天,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他们初识时那种任由唐家人随传随到的状况,她没有问为什么,唐书槐也就没有特别解释什么,但从曹正廷口中,她得知这是唐妈妈开出来的「条件」。 要再叫她妈妈,唐书槐就必须像以前一样替他们解决所有的麻烦,因为,这是他「欠」他们的。 到了大四上,情况更糟糕了,每每他们早就约好要做什么,但时间到了就被迫不得不取消或延后,甚至看电影看一半就退场离开,因为,他那些家人们又在「召唤」他了。 此外,由于工厂要扩厂,公司更忙碌了,对曹正廷,唐书槐也就更内疚了,常常外国客户来,要求在周末约谈签合约,他都强行接手,希望曹正廷至少在假日里能好好休息一下。 甚至,连曹正廷和他老婆吵嘴闹别扭,他都要匆匆忙忙的跑去探问状况。 虽然她总是笑吟吟的告诉他不要紧,她不在意,但事实上,她已经在后悔和他结婚了。 大四下,期中考过后一个多月,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 「奇怪,怎会,我都有吃避孕药啊!」她攒眉苦思。「难道是……期中考那个礼拜忘了吃?」 不过,既然有了,反正她都快毕业了,应该没差吧? 「呃,老公,我们曾经讨论过孩子的事,说等我毕业工作两年后再生,可是,如果我想早点生,你说好吗?」 这天,恰好唐书槐也准时下班回家了,裴璃就在吃晚餐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早点生?」唐书槐很惊讶,旋即为难地蹙起眉来。「这……」 「不好?」不知为何,裴璃的心好像被寒冬里的冷风吹过,凉意飕飕。 「呃,老实说……」唐书槐放下碗筷,满脸歉意。「我大姊结婚十年,我妹妹结婚四年,她们都还没生,我妈是说叫我们先不要生,起码等大姊生了之后,我们再生,不然大姊会很难过的。」 「……」 就在这一剎那,裴璃决定他们应该「分手」了。 @@@ 毕业典礼过后,唐书槐说要带裴璃到夏威夷玩几天,庆祝一下。 然而,就在出发前两天,他们的行程又不得不改变了,因为,唐允先要到大峡谷去攀岩,唐书槐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吃饱了?」 「嗯。」 两眼瞅着唐书槐起身来到她身边,裴璃如同往常一样仰起脸儿让他在她红唇上印下一吻。 「要出门了?」她带着微笑问。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唐书槐解释。「不能到夏威夷,起码我要尽量准时下班回来陪你。」 「没关系,要到夏威夷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 于是,她起身送他出门,轻快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大门一关上,笑容就像错觉似的即刻消逝,年轻的容颜上抹上一层无奈。 体贴? 才怪,她只是在等待,虽然一再又一再的失望,但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此刻,时间已不容许她再等待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回到饭厅清理餐桌,再到厨房洗碗,待一切整理好之后,她慢条斯理的回到卧室,从更衣室里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再从化妆箱最底层取出护照机票和业已签好名的离婚证书,盯着离婚证书看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下定决心很容易,实行起来却好困难。 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么爱他,但在这临分别前的一刻里,她终于能确定,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人就是他。 就算在这将近一年半的夫妻生活里,除了睡觉以外,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不多,可是,每天晚上睡在同一个男人身边,做男女之间最亲密的行为,就算白天的生活再怎么平淡,还是会慢慢筑建起一种独属于他们的亲昵感。 男女之间的爱,是痴狂的,使她在这分开的前一刻,心会痛。 而那份夫妻之间的亲昵感,是甜蜜的,使她在这离去前的时分,依依难舍。 但她不能不走,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孩子,她必须与他「分手」,心痛才能够慢慢痊愈。 「对不起,我不能不走,希望你能谅解。」对着结婚照里的男人,她喃喃自语。 又盯着结婚照好半晌后,她才狠下心来硬拉开视线,毅然起身,拎起背包,拖着行李,匆匆离去,害怕自己再不走会走不了。 她爱他,却不能不离去,因为,心好痛! 第六章 离家恰恰好一个钟头后,裴璃又回来了。 「我是笨蛋吗?竟然忘了把护照机票收到皮包里就跑了!」她喃喃嘀咕,下了出租车,又探头进去。「对不起,可以等我一下下吗?我拿个东西就好了!」 出租车司机瞄了一下手表,歉然道:「很抱歉,两个钟头后,我要带老婆去产检,就算现在马上赶到桃园机场再跑回台北,时间上也来不及了,麻烦小姐另外叫别的车吧!」 「喔,好吧!」裴璃只好拖出行李,付了车钱。 然后,她拖着行李回到大厦中庭,循着喷水池步道右拐来到她住了近一年半的家,拿出钥匙开门,匆匆进入,经过前院,才刚踏入屋内,还来不及转向主卧室,就见一个人自书房走出来。 「老公,你你你……你怎会在家?」裴璃惊慌失措地大叫。 唐书槐举举手上的文件,「忘了拿这份文件。」说着,目光落向玄关处的行李箱。「你要去哪里吗?」 天涯海角! 裴璃勉强拉开一弯假笑。「那是……是……啊,对了,要送去资源回收的旧衣服。」 「原来如此!」唐书槐笑了笑,眼底的忧郁却浓重得令人心惊。 「老公,你是不是……」裴璃担忧地上前抚摸他的脸。「哪里不舒服?」 唐书槐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胸口很闷。」 「气喘吗?」裴璃立刻把他拖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这几天都在下雨,半夜里你都咳得很厉害,我想,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记得他们还在约会时,除了发作过一回哮喘之外,她也很少见到他咳嗽,还以为就跟他说的一样,他的气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直至婚后她才知道,不仅仅是季节变换之际,就算是在一般日子里,如果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他也会咳嗽,而且都是在半夜。 「好啊!」唐书槐很爽快的同意了。 于是,裴璃先打电话去跟曹正廷说一声,再走向厨房。 「我去倒杯温开水给你吃药。」 但是,她不过才倒了杯温开水,回到客厅,却见唐书槐已是咻咻咻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了,铿锵一声,杯子掉到地上,她慌慌张张地冲过去,帮他把气喘吸入剂弄好,让他吸了一大口。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没有! 几分钟过去,唐书槐的状况不但没好转,反而愈来愈严重,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裴璃急得快哭了。 「再吸一口!再吸一口!」 「不……医……医院……」 二话不说,裴璃立刻用力扶起唐书槐,撑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咦?」隔壁的苏太太拎着车钥匙,也刚踏出大门,关切地看着他们。「唐先生怎么了吗?」 「他气喘发作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我送你们去!」 于是,两个女人一人撑一边,脚步加快了,上车后,苏太太就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医院。 「小……小璃……」唐书槐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裴璃也哭了。 到达医院急诊处时,唐书槐业已完全的昏迷了,她们只好请男护士把他抱进医院里去。 二十分钟后,医生从急诊室出来。 「唐先生的状况很不稳定,最好让他住院,我们要替他做一些检查。」 「好,好,住院,那我……」裴璃无助地瞅着医生。「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安抚地按按她的肩。「去替你先生办住院手续。」 「对,对,要办住院手续,要住最好的病房……」裴璃喃喃道,依然是一脸的彷徨。「可是,我什么都没带……」 「我送你回去拿。」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苏太太及时提供最大的助力。 「谢谢,谢谢!」裴璃忍不住又哭了不起。 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的软弱,在唐书槐最需要她的时候,竟然会茫然无措,完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时候,她又怎么离得开他呢! @@@ 一听闻唐书槐住院,曹正廷在第一时间就赶了来,裴璃一见到他就松了好大一口气——有人可以陪她分担这份忧虑的心情了。 「曹大哥,麻烦你陪陪他,我要再回去一趟替他拿换洗衣物。」虽然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但他们并不是随时都在病房里的,她实在没办法放心地走开。 「好。」待裴璃离开病房后,曹正廷方才转过头来凝视着唐书槐,眉头纠结着深深的皱褶。「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哮喘严重到住院,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烦心到这种地步?」 「小璃她……」挂着氧气,唐书槐的呼吸仍然相当的喘促,说话无法不断开来讲。「要离开我……」 「离开你?」曹正廷惊呼。「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唐书槐很辛苦地闭上眼喘了一会儿。「请你帮我……打一通电话……」 「打给谁?」 「不是给谁……而是……那里……」 「哪里?」 「德国……」 @@@ 「你回去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吧!」 「我在这里就可以洗澡,也有小床可以睡,还有电视可以看呢!」从唐书槐住院当天起,曹正廷的老婆田若雯就开始按时送三餐来给唐书槐和裴璃——唐书槐的餐食都是曹奶奶亲手做的,顺便「代班」一下,好让裴璃能够回家去喘两口气。 但除了回家拿取需用物品衣服之外,裴璃坚持片刻不离的守在病房里看护唐书槐,连到外面走走散散步都不肯。 「这种小床睡起来很不舒服吧?」田若雯不以为然地打量那张小床。 「我也不是享受惯了的人。」裴璃满不在乎地说。 「起码……出去走走吧!」唐书槐喘息着要求,他也舍不得裴璃这么劳累。 「好好好,我出去买几本杂志来看,可以了吧?」唐书槐一出声,裴璃就投降了,她知道她要是再拒绝,唐书槐一定会继续说服她,他说话已经那么吃力了,她不想看他那么辛苦。 裴璃离开病房不到两分钟,曹正廷就悄悄领着一个人进病房里来,六十来岁的年纪,慈祥的五官,略显福态的身躯,就像个和蔼的邻居伯伯,只不过他是个金发绿眸的外国人罢了。 在唐书槐的示意下,曹正廷和田若雯也出去了。 「斯得曼医生……好久不见了……你好吗?」德文。 「很好,倒是你……」斯得曼医生担忧地审视他。「看来不太好,怎么了?」 「你知道的……我有气喘……」唐书槐苦笑。 「我当然知道,可是……」斯得曼医生摇摇头。「你从来没住院过。」 唐书槐沉默一下。 「斯得曼医生……我想请你帮我……解开禁制……」 「咦?」斯得曼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需要……」 「但是……」 「我真的……需要……」 斯得曼医生皱眉凝视他片刻,又摇了摇头,叹气。 「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他无奈地说。「可是,我必须先警告你,当年你还年幼,要向你下催眠暗示是很容易的,但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有成年人的意志力,那种能力应该也更强了,倘若你想要再用催眠暗示来下禁制,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了,换句话说,禁制一旦解开,就再也封印不回去了,这一点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唐书槐颔首。「我明白了……」 「你确实考虑清楚了?」斯得曼医生慎重地再问。 「考虑……清楚了……」唐书槐坚定地道。 「好,那,现在?」 「对,现在……在我老婆……回来之前。」 其实,他百般不愿意,千般无奈,可是,为了留住老婆,无论如何,他非解开禁制不可! 她究竟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 奇怪,为什么她总觉得去买杂志回来后,唐书槐就一直用一种探索似的眼神盯着她看? 裴璃暗忖,眼角视线悄悄溜过去,恰好看到唐书槐闭上眼。 「我想……睡一下。」 「呃,好,那我看杂志。」 为唐书槐拉好被单后,裴璃便在床边坐下,翻阅刚买来的杂志,忽地,翻页的手指停顿下来,目光凝住一幅奶粉广告上的小婴儿,另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 怎么办? 这种时候不能离开他,可是用不了多久,她的肚子就瞒不了人了,到时候又会如何? 他会叫她拿掉孩子吗? 不,他不要孩子,她要,孩子是她的,谁也别想从她身上夺走! 五指张开保护性地紧贴住小腹,她坚定地对自己发誓,没注意到唐书槐早已睁开了眼,又盯着她看了,就在这时,蓦而现出一脸惊诧又错愕的表情,震惊的视线拉下去看看她的小腹,再拉回她的脸,又拉下去看她的小腹,傻住了。 原来她有孩子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不,她原是要告诉他的,上个月,可是他却希望她暂时不要生,起码等他大姊生了之后再…… 「小璃……」 「咦?」裴璃骇了一大跳,猛然抬头转过来。「我以为你睡了,怎么了?想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是……」唐书槐拉来她的手握住。「我是想……生个孩子……好吗?」 裴璃静默了好几秒,方才惊叫出来。「耶?但你不是说……」 「我现在……想要孩子了……」唐书槐喘了一会儿。「我不想死了……都还没抱过……自己的孩子……」 「少鬼扯了!」裴璃慌忙捂住他的嘴,恼怒的瞪眼。「谁说你会死了!」 拉开她的手,他央求的凝视她。「为我生个孩子……好吗?」 「我没说不好啊!」她温柔地拂开他额上的落发。「我是说,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我……」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呃,其实我早就怀孕了啦!」 「真的?」他绽出惊喜的笑。「谢谢你,小璃……谢谢……」 「不客气!」她一本正经地说,旋即噗哧笑出来,「好了,好了,你不是想睡吗?」她亲昵地在他额上啄了一下,「睡吧!」怜惜的柔荑在他头上轻轻抚挲着,一下又一下…… 片刻后,唐书槐安详地沉睡了,裴璃才收回手,坐回原位,轻轻叹息。 即使他不反对让她生孩子了,那也只不过是不用再担心会被他知道她怀孕了而已,所以,她不必急着要离开了,但终究,她还是要离开的,因为…… 而原是紧闭双眼状似已熟睡的唐书槐,忽又猛然睁开眼,困惑又不安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 唐书槐住院四天后,唐家才有人来探望。是唐大嫂和唐心兰。 「你怎么还没好啊!」一来就抱怨,唐大嫂不满地嘟嘟嚷嚷的。「都四天了,丢下你大哥的公司不管,要出了问题谁负责?不然你就把公事交代给我大哥……」 「是妈……不许的……」 「那公司怎么办?你又……」 「那个不重要,可以慢一点再讲,我的事比较重要,要先讲!」唐心兰用力推开唐大嫂。「书槐,你姊夫又……」 「喂喂喂,你们够了没有?」裴璃怒气冲冲地扯开她们两个,盾牌似的站在床前。「你们知不知道,书槐到现在连下床上个浴室都要人搀扶,而你们一到这里,连问候也没问候一声,就忙着把问题丢给书槐,是怎样,你们就真的把他当成是你们的奴隶了吗?」 唐大嫂与唐心兰不约而同瑟缩一下,又心虚地相对一眼。 「是……是妈叫我们自己来跟他说的呀!」 「为什么不叫大哥回来顾自己的公司?」裴璃怒问。「自己老公的问题为什么不自己处理?」 「妈说……」唐心兰吶吶道。「是书槐欠我们的嘛!」 还在说这种话! 「你们真是……」 「小璃……够了……」唐书槐担忧地阻止裴璃继续飙火,她怀有身孕,不应该太激动的。 仅仅回眸一眼,裴璃就面无表情地走开了,背对着她们,不想再理会她们了。 算了,算了,早就知道她的话他是永远都听不进去的,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妈妈排第一,第二是大哥,第三是大姊,第四是弟弟,第五是妹妹,第六是大嫂,第七……总之,全部都是他最亲爱的家人。 直至倒数第三才会排上朋友——曹阿嬷、曹正廷和田若雯,倒数第二是工作,而她,总stone。 因为,就像妈妈一样,他根本没把她视为真正的家人。 或者,他是爱她的,但,再专情又如何,终究,他给她的爱太浅薄,使她连成为他的家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所有的爱都分给他最亲的家人了,最后能施舍给她的,也只有一点点残渣似的爱。 所以,他只听得进去他那些家人的话——按照顺序,而她,只不过是区stone罢了,她的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呢! 原想对唐大嫂说什么的唐书槐,忽地惊讶地转注裴璃。 原来如此stone,她一直都以为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有屈居最后一位的价值吗? 徐缓地将目光再移回唐大嫂那边,他的表情格外平静。 「小璃她怀孕了……请不要让她……太激动……」 两秒后,裴璃霍地转回身来,讶异地目注唐书槐:原来他是怕她太激动会影响胎儿,才阻止她生气的吗? 而唐心兰则在一怔之后,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怀孕?怀孕?她怀孕了?太过分了,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等我生了之后,你们才能生吗?」说着说着,她居然大哭了起来。「你姊夫就是因为我都生不出孩子,他才会到外面找女人的,现在,你们是故意要给他理由和我离婚吗?」 「大姊……」唐书槐轻轻道。「领养个孩子吧!」 唐心兰面色大变,「你你你……」怒火烧干了她的泪,也烧红了她的眼。「你是说我永远都生不出孩子来吗?亏你是我的亲弟弟,竟然对你的亲姊姊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我……我要去跟妈说!」 愤怒的女人跑走了,唐大嫂犹豫一下,也跟着离开了,待病房门阖上后,裴璃才慢条斯理地回到床边。 「其实……」她歉然地瞅着唐书槐,因为刚刚误会他了。「我并不是说不应该帮忙家人,而是,真的需要帮忙的,自然要帮,可是不能让她们完全依赖你,她们自己也应该负起责任,不能老是逃避或依赖别人嘛!」 「不用解释……」唐书槐握住她的手。「我都明白……」 她感激地俯唇亲了他一下,再次拉好被单。「那好吧,快睡吧!」 「嗯,好。」他阖上眼皮,却又马上拉开。「小璃……」 「干嘛?」 「你排行老三?」 「嗯啊,跟你一样。」 「那你妈妈出国回来……分礼物的时候……你就不可能stone吧?」 沉默一下下,裴璃笑了。「当然不可能。」 唐书槐点点头,再次阖上眼,睡了。 而裴璃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打开杂志,却没有一个字看入眼里,也没有半张照片印入脑海中。 她不可能stone? 爱说笑,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坏康的不用说,只要是好康的事,她就是永远stone! 如果是外人,她根本不在乎,但自己最亲爱的父母,总是标榜对待子女就是要讲究公平的爸妈,小至分糖果,大至挑房间,不管怎么分、怎么排、怎么唱名,她都是唯一stone。 是有意的吗? 她真的不知道。 个别来讲,爸妈对待她就如同对待她哥哥和妹妹一样,非常的公平,丝毫不偏颇。 然而,一旦把五个兄弟姊妹放在一起,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她总是被放stone的位置上,不过,这种状况对向来不爱与人争的她而言,也只是有点小困惑。 真奇怪,为什么numberone的位置总是轮不到她来坐呢? 直至她国二那年,他们一家人外出参加喜宴,路途上不幸发生追撞意外,前座的爸妈只是饱受惊吓,后座的五个孩子们则分别受到轻重不一的伤,由于是在高速公路上,救护车久久才来,而且间隔相当一段时间后才来第二辆,又过了大半天后第三辆方才赶抵。 令人错愕的是,当时,即使伤势最重的是她,但最后一个被爸妈送上救护车的也是她,理由是…… 「上回是谁先?」 「老大。」 「那这回就该轮到老么先,然后是老大、老四、老二,最后是老三,大家要轮流来,这才公平。」 公平? 公平? 不懂,她真的不懂,这算什么公平? 这种时候,又怎能讲究公平?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公平」,差点害她失血过多而死? 那一回的车祸外伤在一个多月后痊愈了,却在她心中留下一道难以愈合,名叫「心痛」的伤痕。 或许,她应该老老实实的把心中的不平说出来——好孩子应该要诚实,按照她爽直的个性也应该如此,但不知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她心里总是另有一个倔强的声音在低语: 她要的是主动的真心,不要被动的虚情。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就算只是倒数第二也行,她希望爸妈能主动发现到对她的不公平,而不是必须经过她的「提醒」,他们才会注意到他们总是「忽略」了她。 所以她装作不在意,耐心地等待着。 就像从来不发脾气的人,一旦爆起怒火来总是惊天动地、翻江倒海一样,向来不爱与人争的人,一旦对某件事认真起来,总是特别执着、特别坚持、特别顽固。 然而,在她高三上的某个深夜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放stone的位置上,并觉悟到她永远都只能待stone的位置上,而且,她完全没有抱怨的资格和权利。 记得那一夜,因为心情不好,她躺了半天睡不着,干脆起来念书,念到半夜肚子有点饿了,想说到厨房找东西吃,谁知在经过一楼爸妈的卧室时,从门内传出的声音,意外地发现爸妈也还没睡,而且他们在吵架…… 「你今天这么做太不公平了!」 「我又怎么了?」 「大家都分到了礼物,为什么只有小璃没有?」 「没办法,掉了一份礼物嘛!」 「那也要补一份给她呀!」 「我直接从机场回来的,哪有空去补买什么礼物。」 「在机场的免税商店随便买一样也可以啊!」 「我很累了好吗?」 「可是……」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嘛?明明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养她这么大了,你还想要求我多少?」 「秀梅,你……」 「你在外面搞女人,我不跟你吵,还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登记为我生的孩子,不让她知道她是私生子,又尽我所能地公平对待她,但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她愈大就愈像她亲生母亲,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你曾经背叛过我,心里就好痛好痛,恨不得把她赶出去,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 「那是我对不起你,孩子是无辜的呀!」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才会尽全力去爱护她,但是……但是……如果她不是那么像她亲生母亲就好了……」 「秀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默默地,挂着满脸泪水,她悄悄回到楼上卧室里,静静地端坐在书桌前,思索着这一切。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妈妈是真的很疼爱她。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虚情假意,其实妈妈连看都不想看到她,所以,在这个家里,她才会被放stone的位置上,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的不在意她的生死,在她伤重时,还在那边讲究「不公平的公平」,任由她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她从来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是,不管妈妈有多么痛恨见到她,在她的心目中,妈妈永远都是她最爱的,也是唯一的妈妈——她甚至没想过要去探究她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所以,她愿意成全妈妈的期望,离开这个她最爱的家,不再让妈妈见到她,妈妈也就不会再心痛了。 再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心痛的滋味了! 因此,她毅然离家北上念书,远离那个总stone的回忆,是为了妈妈,也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想再心痛了。 然而,远在台湾的另一端,她却又碰上了同样的情况。 杨振东,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在他的坐命之中,篮球排第一,朋友排第二,吃喝玩乐排第三,家人排第四,功课排第五,而她,永远都stone。 不,远离南部家乡来到北部,她不要再被放stone的位置上了——即使她的理智了stone并不等于就是虚情假意,但下意识里,她还是在两者之间画上了等号。 被放stone的位置上,是因为对方并不是真心重视她、在意她的,就跟她妈妈一样。 所以,她和他分手了。 而在林尚文的心底,成绩排第一,实验排第二,教授排第三,同学排第四,家人排第五,至于她,不必怀疑,就stone。 于是,她也和他分手了。 如今,她的丈夫,最爱的男人,最起码,他曾经有过一次把她放在第一的位置上,所以,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机会给错了,在他的生命中,她始终stone…… 不,不要了,她不要再被放stone的位置上了,那是会让人椎心的痛,痛得让你觉得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决定远离。 她更不想让孩子也尝受到被放stone的心痛。 往后,她的生命中只会有孩子,而孩子的生命中也只会有她,他们彼此会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不再stone,而是…… onlyone! 想到这里,悄悄地,裴璃抹了一下眼,却发现手上全是泪水,她苦笑,决定进浴室里去洗把脸,免得被唐书槐发现而起疑心。 就在浴室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病床上的人也打开了眼。 深邃的眸子盈满了怜惜,还有无尽的歉意,从不知外表无忧无虑的她,心中竟埋藏着那样深刻的痛楚,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但他却疏忽了那么久,难怪她要离开他。 打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深深感受到,一个人能受另一个人的影响到什么程度。 每天清晨,怀抱着小妻子柔软温暖的胴体醒来,那种「不再是孤单一人」的领悟,还有「她终于属于我」的满足,总是让他自觉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充满了男人的自傲与力量,使他深信可以面对所有的困难,再是天大的挑战,他都能够应付得过来。 而傍晚,当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是一张灿烂无比的笑靥,还有一声亲昵又俏皮的招呼,「回来啦,老公!」 而后是关切的询问;「累吗?水放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泡泡香精浴水?」 不用香精,也不用泡浴,光只那样温柔体贴的一句话,剎那间,他就好像被仙女的仙女棒点了一下似的,一切的困倦都消逝了,只剩下满心的柔情与爱意。 对他来讲,她就好像是他生命中的能量源,有她在,他的生命才有活力。 然而,当她毫不吝惜地施予他所有时,他却自顾自享受她的付出,忽略了她最单纯的心理感受,这是他的自私,此刻,他深深懊悔了。 不过,他会纠正过来的。 虽然,幼时的记忆太深刻,当年妈妈怨急的声音:「是你,都是你害的!」那尖锐的指责犹仍在脑际迥荡,就算有那么多的人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他还是挣扎不出愧疚的伽锁,始终被绑缚在「他必须还债」的牢笼之中。 可是,现在,为了挽回心爱女人的心,他不能不暂时撇开偏执的意识,认真的思索: 那,真的是他的错吗? 第七章 住院十天后,唐书槐的呼吸终于回复平稳,不再需要氧气,也能够自行下床如厕,医生方才允许他出院,但生活起居上要小心一点,也还不能够工作,要在一个星期后回诊时再视情况如何而定。 「谁打电话来?」 从卧室出来,唐书槐恰好看到裴璃放下话筒,不由纳闷他根本没听到电话铃声响,为何她要接电话? 「不是谁打电话来,是我打电话请曹大哥订几台除湿机来。」 「喔」……他朝窗外瞄了一下。「今天天气好像不错,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不行!」裴璃断然道,边转入开放式的厨房里。「早上才下过雨。」 「好吧,那就不要出去。」坐到沙发上,他无聊地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 「你吃过药了吗?」裴璃问。 「吃过了。」一台又一台地换过去。 「饿了吗?」又问。 「呃……」他并不饿,但又怕裴璃担心……「我想吃稀饭。」 「好,那我煎几个荷包蛋,再……」顿住。 两双视线不约而同移向电话,唐书槐慢吞吞地接起话筒来。 「喂……不行,我还不能出门……不,你自己想办法吧!」不等对方再多说,他就挂断电话了。 裴璃诧异地挑了挑眉。「是谁?」 「志昂。」继续转台。 「花花公子又要找你帮他擦屁股啦?」 「嗯。」 「你不打算去?」 「你说我不能出去的不是吗?」 咦?转性啦? 裴璃更是惊讶。「你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不是,」唐书槐啼笑皆非。「我只是想为你跟孩子好好保重自己而已。」 「为我……跟孩子?」裴璃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影片里的台词一样不实在。 「当然,在我的心目中,你跟孩子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就更虚幻了。 「……是吗?」 「不然你以为……」话声忽噤,唐书槐转头,再次伸手要去接电话。 「等等!」裴璃大叫,「我来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快步走出厨房来到电话几旁。 「喂……他在睡觉……没骗你,一听完电话,他就去睡了……他才刚出院,精神还不是很好,自然很快就睡着了……不,我不想叫醒他……那是志昂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书槐处理……请不要再跟我说那种谁欠谁的话,很烦耶!」 她不耐烦地换手换耳听电话。「好,如果志昂真不想处理自己的问题,那也可以,请他从今天开始包纸尿布,我就去替他处理问题……不包?那我就没兴趣管他的『鸟』事了,请别再跟我啰唆了,拜拜!」 锵一声丢下电话,转眼,却见唐书槐唇角微勾,眸底笑意盎然。 「纸尿布?」 「对啊,他不想自己擦屁股,就得包纸尿布,」她理直气壮地说,转身走回厨房。「不包,就麻烦他自己擦屁股!」 唐书槐笑着摇摇头。「放心,等我能出门,立刻去处理这件事。」 「哪件事?」 「谁欠谁的事。」 @@@ 一个星期后回诊,唐书槐还不能工作,但裴璃肯放他出门了,不过,她坚持要跟着他,免得他情绪太激动又发作哮喘。 「你在车上等我好吗?我想跟妈妈单独谈谈。」 裴璃迟疑一下。「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觉得哪里不舒服就马上出来。」 唐书槐颔首。「我答应你。」 于是,唐书槐单独一人进入唐家,在后院里见到正在修剪花草的唐妈妈,除了打麻将之外,花草是她唯一的兴趣。 「妈。」 「终于肯出来见我们啦!」唐妈妈嘲讽地道,背对着他,手里仍然细心地修剪着珍贵的花花草草。「娶了老婆果然就不一样了,没心没肝忘恩负义,你忘了欠我们多少吗?」 唐书槐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唐妈妈的背影片刻。 「妈,你真的认为我欠了你们的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是我欠你们的吗?」 「或许……是。」 不知为何,唐妈妈突然震了震,手上的花剪也抖了一下,喀嚓一声剪掉一根原该保留的花枝。 「胡……胡说,明明是你欠我们的!」声音也有几许心虚。 蓦地,唐书槐双眸惊讶地睁了睁,然后,保持沉默地盯住唐妈妈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又开口。 「妈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爸爸在外头有女人的?」 「在……呃,你说了,我才知道的呀!」差点说溜嘴,更心虚了。 忽地,唐书槐又微微抽了口气,双眼更是紧紧地咬住唐妈妈的背影,表情愈来愈骇异、愈来愈难以置信,又过了好半晌。 「所以……」他慢条斯理地再问。「妈妈并不希望爸爸离开我们?」 唐妈妈霍地回过身来,表情十分凶狠,眉眼间却隐约有几分慌张,很有那种色厉内荏的味道——唐书槐从没有这样「质问」过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怀疑我吗?你希望我承认是我故意逼走你爸爸的,好让你自己心安吗?告诉你,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妻子会不希望丈夫留在自己身边的,但你爸爸就是不肯放弃那个女人,这能怪我吗?」 唐妈妈声色俱厉地怒吼,唐书槐却不显丝毫畏态,眸子毫不稍瞬地紧紧捉住了唐妈妈的视线,好半天都不出声。 起初,唐妈妈还一副「错的是你,我才是正义的一方」的模样,恶狠狠地和唐书槐眼瞪眼,但不过一会儿,她就不安地咽了口唾沬,旋即移开目光,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到处乱飘,就是不敢再回到唐书槐那里。 「总……总之,是你欠我们的,不用再怀疑了,我们……」 「不,妈妈,是你欠我们的!」 唐书槐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得让唐妈妈心头一惊。 「你……」 「其实早在爸爸和萧姨开始住在一起的那一年,妈妈你就知道了,那天,你气得跑到酒吧里去喝得酩酊大醉,还气得和一个陌生男人有了一夜情,只为了报复爸爸:爸爸在外面养二奶,你就让他戴绿帽子……」 喀咚一下,花剪掉到地上去了,唐妈妈惊骇得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没想到不过一夜的出轨,就让你有了身孕,你原是想拿掉它的,」唐书槐很平静地继续述说。「但偏偏在那时候,你又得知萧姨也有了身孕,一气之下,你就决定留下那个孩子……」 唐妈妈脸色惨绿,无力地扶着花架,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之后数年,爸爸一直都不知道志昂并不是他的孩子,而妈妈你也一直装作不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直到那一年……」唐书槐深深叹息。「志昂生病验血验出他的血型和全家人都不同,妈妈才开始担心要是事实曝光,爸爸一定会和你离婚,而且分文都不会给你,不仅如此,你还会失去孩子们的心……」 唐妈妈垂首扶着额头,认命了。 「于是抓紧了我说溜嘴的机会,妈妈你……」唐书槐苦笑。「真的是妈妈你故意逼走爸爸的,这么一来,你就不用再担心会被爸爸发现志昂不是他的孩子了,而我,正好成为妈妈你的代罪羔羊……」 「够了!」唐妈妈低喃。 唐书槐上前,安抚地按着唐妈妈肩头。「妈妈,我不怪你,可是,我真的很爱小璃,我不能失去她,所以……」他收回手。「妈妈,家里真的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帮,但若是必须由他们自己负起来的责任,就请他们自己处理,不要再依赖我了,好吗?」 「你……怎会知道?」隐瞒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为什么会突然被掀出来? 唐书槐静默两秒。「妈妈,我不会说出去的。」 唐妈妈沉重地叹了口气,也没力气再追究了,她徐徐抬起头来,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她似乎苍老了很多。 「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而你……」她垂眸。「你的声音真的和你爸爸好像,我……」迟疑一下。「是在迁怒吧,每次听到你流露出那么无奈的声音,我恍惚觉得是你爸爸在接受惩罚——因为他的背叛,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他的背叛,他必须受到惩罚……」 爸爸已经受到惩罚了! 当年,唐爸爸的本业是信息电子,后来却又跨行涉足运动业与广告业,就是为了把事业公平分给三个儿子,大女儿结婚时,他也付出了巨额的嫁妆,希望能弥补不能陪伴孩子们长大的亏欠。 但至死,他都得不到孩子们的谅解——他以为。 「我了解,真的,我了解!」是从裴璃身上了解到的。 唐妈妈又叹了口气。「好吧,你走吧,我会跟他们说的,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的问题,只想过点平静的生活,你也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了,而他们……」她摇摇头。「自求多福吧!」 「谢谢,妈妈。」唐书槐感激地道。 唐妈妈不再开口,唐书槐只好转身离开,谁知才走出一步,唐妈妈又出声了。 「书槐。」 「妈?」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是爱你的,只是……」 「我懂,妈妈,我真的懂!」 「……对不起。」 「我也爱你,妈妈。」 两分钟后,唐书槐回到车上。 「怎样?」裴璃迫不及待地问。 唐书槐浅浅一笑,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上路。 「以后,我们可以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咦?就这样?」 「对,就这样。」 「这么神?」 「嗯嗯,你老公很厉害吧?」 没想到唐书槐会突然幽默起来,裴璃不由呆了呆,旋即失声大笑。 「最好你真的有这么神!那现在呢,要去哪里庆祝?」 「医院。」 「呃?」 「产检!」 「……」 要跟宝宝一起庆祝就对了! @@@ 他们度过了十分平静安详的一个星期。 听说,唐妈妈硬把在澳洲潜水的唐允先叫回来,和他们兄弟姊妹们进行了一番深谈,之后,唐妈妈就开始办出国手续,准备和几个同样丧夫的闺中好友到欧美旅游,也许一年、两年后才会回来。 然后,唐书槐可以上班了。 「小璃,你可以到公司里来帮我吗?」唐书槐若无其事地问。 「我能帮什么?」 「帮我挡掉我不想接的电话。」 「呃?」裴璃一脸茫然,但两秒后,她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好,不过,随便我怎样处理?」 「对。」 「挂电话也行?」 「行。」 「那还有什么问题,就交给我吧!」 唐书槐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他就不用担心她在他上班时偷偷「潜逃」无踪了,接下来,他才有时间让她明白,在他心目中,她并不stone,而是onlyone。 不过,闲闲无事腌在那里等手机或电话响,那一点都不好玩,也很废,于是裴璃请唐书槐在林秘书的办公桌旁又添了一张桌子和计算机,决定要顺便学习一下秘书实务,谁知道,说不定哪天真会用得上。 但她主要的工作还是「挡」电话。 「喂?」 「呃……是三嫂?」 「对。」 「我是振云,请问三哥在不在?」 「在开会。」 「喔,那……算了。」 关掉手机,目光与站在办公室门前和曹正廷说话的唐书槐遥遥相对,她得意的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后者莞尔。 「老三,终于找到你了,我……」 「大哥,我是小璃。」 「咦?呃,一样啦,你帮我转告老三,后天我要到地中海,他……」 喀啦! 轻轻地,话筒放回话机上,裴璃继续研究计算机里的商务数据。 「裴璃,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让我们找不到老三吗?」 「大姊,我不懂你的意思耶,请说白话文好吗?」 「一个多月来,老三的手机和电话全都是你接的,这明明是……」 「哎呀,大姊,你不知道吗?我现在是书槐的电话秘书,他的电话都由我来接听,这又有什么不对?」 「但我要跟他说话,你都……」 「他在忙嘛!」 「白天晚上都在忙?」 「对啊,白天忙上班,晚上忙陪我。」 「你……」 「大姊,你自己找的老公,麻烦你自己处理好吗?要真处理不来,干脆让给别的女人算了!」 喀啦! 这回是对方挂电话,裴璃差点爆笑出来。 「我是心茹,麻烦你叫我三哥听电话好吗?」 「他在跟客户讨论合约上的问题,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转告他的。」 「是……是我妈妈,她……」 才刚开始讲话,萧心茹就呜呜咽咽起来了,裴璃受不了地翻了翻眼,索性把话筒放在一旁,兀自研究商务合约的准则,十分钟后,她才又拿起话筒。 「还没哭完啊?那请继续。」 话筒又放到一旁了,她继续翻阅公司法,再过十分钟,拿起话筒…… 嘟!嘟!嘟! 她耸耸肩,把话筒放回话机上,拿起一份报表,起身,径自开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内,把报表放在总经理办公桌上,再转身到套房里,舒适的双人床上,唐书槐趴在那里沉沉地熟睡着。 通常在午餐后,她都会催他去睡个午觉,不然他下午总是会很没精神。 悄悄落坐在床畔,她探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贪爱看他熟睡的姿容,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他是完全属于她的。 不过…… 自从那回住院之后,他真的变了很多,多得让她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有时候还会以为是在作梦。 也许是生死一瞬间使他有所觉悟了吧!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受制于「欠债」的忧郁男人,十分坚决的拒绝再插手那些原就不该由他来担负的责任,上班的时候就专心的上班,下班也准时下班,从不加班,假日也不再接下额外的工作,宁愿失去订单,也要维持正常的生活型态。 他说他是为她和孩子改变的,因为,她和孩子是他心目中的唯一她很想相信他,如果,他的改变能够持续下去的话,那么,或许她就不需要离开他了。 只要,她和孩子真的是他心目中的唯一! @@@ 唐妈妈出国了。 麻烦也出现了! 总经理办公室里,裴璃、唐书槐和曹正廷一人坐一边,聚在一起进行三大巨头的会议。 「你大哥说要卖掉一楼的专卖店,你大姊和你姊夫吵进了家事法庭,你弟弟也被女人告上了法院,你那位萧姨最有种,竟然闹自杀不遂,」曹正廷一件接一件的数出所有的麻烦。「所有的问题几乎是挤在同一个时间内爆出来的,很显然的,他们是要……」 「逼你不得不再插手他们的问题,」裴璃接着说。「最好能使你像以前一样,他们一有问题就找你,而你也会乖乖的替他们解决。」 曹正廷颔首同意裴璃的臆测。「那么,你打算如何?」 唐书槐没吭声,径自起身,走到玻璃帷幕前望着外面,负手静静地思考,裴璃和曹正廷对顾一眼,相互无奈地苦笑一下,也不再说话了。 好半晌后,唐书槐终于开口了。 「小璃。」 「嗯?」 「我们的护照应该还没过期吧?」 「还没。」 「好。」唐书槐转回身来注视着裴璃。「你可以开始准备了,等我公事一处理好,我们就出国。」 裴璃顿时傻眼。「耶?」干嘛?逃亡? 「学长,你还记得吧?」唐书槐走回来坐到曹正廷对面。「我们曾经讨论过,欧美人的时间和我们这边恰好相反……」 「所以,最好能在欧美另设一家分公司处理欧美的订单,而台湾这边纯粹只负责大陆那边的订单就好;」一谈到工作,曹正廷的精神马上就来了。「这样就不会再出现必须在半夜和欧美那边通电话谈合约细节的状况了。」 「那么,你认为分公司设立在美国或是欧洲比较好呢?」唐书槐认真地问。 曹正廷睁了睁眼,蓦而有所悟,也抚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了。 「这个嘛……你认为美国的库帕蒂诺如何?」 「美国?」 「对,在美国,种族歧视没有欧洲那么严重,语言也比较单纯,而库帕蒂诺有百分之四十五的亚裔,也有许多台湾过去的华人,另外,库帕蒂诺位于硅谷,与我们的工作相关,所以,我认为库帕蒂诺应该很合适。」 「好,那就是库帕蒂诺吧!」 曹正廷双目一凝。「你是打算……」 唐书槐微微一笑。「就由我到库帕蒂诺去设立分公司吧!」 果然是逃亡。 裴璃恍然大悟。「那不是还要办很多手续?」 唐书槐神闲气定地起身回到办公桌后。「那个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总之,先出国再说,而且,除了学长以外,任何人都无法联络到我们。」 「那我们要去多久?」 「直到我大哥、大姊和弟弟、妹妹都学会负责任是怎么一回事。」 「那可能要一辈子吧!」 「……或许。」 第八章 位于旧金山南湾的库帕蒂诺,空气清新,气候宜人,一年里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阳光普照的大晴天,但不炙热,有巴里岛的悠闲与蓝天,却没有巴里岛的潮湿,是个极为清爽舒适的城市。 在这里,唐书槐和裴璃已居住了近两年,分公司也已如期设立,营运顺利,每个星期,唐书槐都会和曹正廷进行一次视讯会议。 「……好,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ok!」 公事讨论完毕,唐书槐阖上卷宗夹,望定屏幕里的曹正廷。 「那么,我妈妈呢?」 「放心,唐妈妈好得很,你爸爸留给她的遗产,够她玩一辈子了!」曹正廷说道。「这两年来,她几乎都在国外,乐不思蜀,看来,她已经没兴趣替子女操那种多余的心了。」 「那就好。」唐书槐安心地颔首。「我大哥呢?」 「还是老样子,你大嫂已下定决心要跟他离婚了,正在办手续。还有,为了筹措他在国外运动的开销,以及填补他那个大舅子造成的大笔呆帐,他就把公司的房产——就是我们大厦的一到四楼,陆陆续续卖给我们公司了,我猜想他是以为,卖给我们公司就等于卖给你,你的也就等于还是他的,所以我们才没有请他们把公司迁移到他处,仍然让他们照常营业,也没有收租金……」 「我说过,总公司的一切都由你决定,我绝不干涉,也不用顾虑我。」 「好,但我还是必须先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曹正廷顿了一下。 「很快的,你大哥会开始卖出手中持有的股份,当他卖出全部的股份之后,我们公司就会是最大的股东了,届时,我们公司会接管他的公司,毕竟那是你爸爸留下来的事业,如果不想让它败在你大哥手里,我只能这么做。至于你大哥,倘若他愿意,我可以给他一份工作,但我想他可能下会接受吧!」 「他不会,」唐书槐喃喃道。「他从来都不想工作。」 「那么,我会给他一个挂名董事的职位,让他领一份干薪,虽然不够他继续享受那些花费昂贵的运动,但保证够他舒舒适适的生活了。」 「嗯,他早晚要学习一下,生活是怎么一回事了。更何况……」唐书槐平静地道。「公司说是我们各别拥有的,但其实我们都只拥有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其它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则分别由家人各拥有百分之四,光靠我和志昂公司里的百分之八股份,大哥的生活就能够不虞匮乏了。」 「不过,想象过去那样跑遍全世界各处去运动,就不太可能了吧?」 「我想,大哥也应该好好想想,哪些运动是不需要太花钱的了吧?」 「室内健身就不错啊!」 「慢跑和游泳也是。」 曹正廷笑了。「好,那就不需要再担心你大哥了,说说你大姊吧,她的情况非常好,听说她终于跟你姊夫面对面谈清楚了,并坦白承认她在婚后三年就做过检查,医生说她不能生育,所以她才会疑神疑鬼的担心你姊夫会变心,结果你姊夫二话不说立刻跑去做结扎手术,然后从他姊姊那里领养了一个孩子——他姊姊生太多孩子了,现在夫妻俩带着孩子,过着十分恩爱的日子了!」 「我就在猜想大姊应该是不能生育的吧!不过……」唐书槐喃喃道,再欣慰的轻叹。「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姊夫是个好人。」 「再说到你弟弟……」曹正廷摇摇头,又笑了,但这回的笑是好气,又有点嘲讽的味道。「虽然他光明正大的包了一个二奶,但起码不必再三不五时就得花钱打发女人了,而且他的广告公司营运得相当稳定,老婆孩子也照顾得很好,应该算是ok吧!」 「其实志昂是很聪明的,只是爱玩而已。」虽然是同母异父,终究也是他的弟弟,他没办法不关心。 「还有你妹妹……」曹正廷搔搔脑袋。「她的情况应该还是个未知数吧!」 「哦?」唐书槐眉宇轻攒。「怎么说?」 「现在,我知道你妹妹为什么不愿意把她妈妈接去和她一起住了……」 「为什么?」 「因为她妈妈和她一样,是同一种类型的女人。」 「你不会是说……」 「她们母女俩都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要男人呵护的女人,去年,她妈妈再也受不了同居的男人,就跑去投靠你妹妹,这么一来,你那个妹夫可就辛苦了,光是呵护你妹妹就来不及了,还要分心去呵护岳母大人,他简直是焦头烂额了!」 「她们母女俩闲闲没事,就不能彼此照拂对方吗?」唐书槐哭笑不得。 「你说呢?」曹正廷反问。 「……她们要的是男人?」 「答对了,可惜没奖!」 「那么……」唐书槐沉吟道。「除非她们母女俩其中之一有所改变,不然,振云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曹正廷两手一摊。「所以我才会说你妹妹的情况还是个未知数啊!」 唐书槐无奈地叹气,「好几次,我要小璃打电话去跟心茹谈谈,但心茹就是听不进去,还反过来指责我抛下她不管……」他摇摇头。「我也不是说故意要抛下她不管,只是……」 「她们母女俩总要学着长大,不能老是依赖别人吧?」曹正廷不以为然地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唐书槐赞同的连连颔首。 「更何况,她们的依赖如果只是单纯的软弱无能也就罢了,偏偏她们的依赖是那种时时刻刻需要人陪在她们身边的依赖,谁有那种美国时间啊!」 「干脆请个保母吧,男的!」唐书槐喃喃道。 曹正廷哈哈大笑。「很好,很好,现在你也懂得幽默了!」 唐书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小璃说的。」 「总之,你放手放得对,她们非得学着长大不可。」曹正廷重重地说。「你放心,就算哪天你妹妹真的离婚了,我也会帮你妹妹要回你爸爸留给她的遗产,这么一来,起码她们就不用担心生活了,而且,或许在只剩下她们母女俩的时候,她们才能够学会独立,母女俩也才能够懂得如何关怀照拂对方吧!」 「我也这么希望,那一切就拜托你了,学长。」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倒是你……」曹正廷倾身向前,双目关切地凝住唐书槐。「你们的情况如何了?」 「很好啊!」唐书槐绽开喜悦的笑。「小璃不曾再想过要离开我了!」 「上帝保佑,菩萨有灵!」曹正廷喃喃道。「要我说,你们就住在那里,不要再回来了!看看你,就连你也不一样了!」 唐书槐了解曹正廷在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不一样了。 除去了愧疚的伽锁,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心事重重的忧郁男人了,虽然仍有一些淡淡的忧郁,但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改不了的,不过,那并不影响他的情绪,他的心满足,他的笑容也不再透着无奈,他的生活是一连串幸福的丝线编织而成的罗网,牢牢地包裹住他的生命。 现在,他是一个幸福快乐的男人。 「台湾才是我的家,早晚我总是要回去的,只不过……」 「暂时不能回来,至少要等到这边所有人的状况全都稳定下来再说。」 「对。」唐书槐笑着点了一下头。「不过今年我们还是得回去一趟。」 「咦?为什么?」刚刚才说暂时不能回来,马上又说要回来了! 「小璃她爸爸五十大寿。」 「啊啊,岳父大人大寿,那还真的不能不回来呢!」 又聊了几句后,双方便下线了,唐书槐瞄了一下手表:再两分钟就要下班了,于是稍做整理之后,他便拎起公文包起身离开。 办公室外的男秘书看到他出来,也瞄了一下手表:下班时间超过一分钟了。 「对不起,我们总经理下班了。」他回答话筒另一头的人。 挂着柔和的浅笑,唐书槐经过秘书桌前,毫不回顾地朝电梯而去。 整个公司上下,大家都知道他的工作脾性,上班准时,下班也很准时,超过一秒钟,不要说接电话,他连签个名都不签,因为他要赶回家去亲亲老婆和孩子。 他是出了名的爱家男人,在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和孩子。 习惯性地,他先到公司斜对面的转角花店买了一枝鲜花,又在隔壁的糕饼店买一包杏仁饼干,之后才上车回家。 微不足道的小小礼物,博得的将会是最灿烂的笑容,这就是他所期待的。 @@@ 美国人的习惯多半是在市区上班,郊区住家,既然入境,就要随俗,唐书槐也一样,他就住在库帕蒂诺郊区一处高级小区内,小区里一式宽阔的草坪前院,双层楼住屋,不同的是,唐家后院里还加盖了一座温水游泳池。 最适合气喘患者的运动就是慢跑和游泳。 因此,每天清晨上班前,唐书槐都会先慢跑十五公里,傍晚下班回家后,晚餐前,再游泳半个小时,以增强体力和抵抗力,这是裴璃替他规画的。 以前他没有时间顾虑到自己的身体,但来到美国之后,他有时间了。 算算,近两年来,他仅仅发作过一次不太严重的哮喘,近半年里,不管是白天或半夜,也几乎都不再咳嗽了,他甚至还胖了,身上增添了好多结实的肌肉。 他决定搬来美国是对的,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够各别有所成长。 回家进到屋内之后,他先到书房把公文包随手扔进去,再来到游戏室,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可爱一瞧见他就立刻撇下积木,摇晃着两条小辫子,兴奋地暴冲过来。 「爹地!」 「小宝贝!」唐书槐欣喜的蹲下去抱住宝贝女儿柔软的小身子。 小宝贝热烈地在他脸上又亲又吻,不到三秒钟,他脸上就湿漉漉一整片了,唐书槐又好笑又无奈地推开她一些。 「好了,好了,看看爹地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还没看到东西,小宝贝那双又圆又大的眸子就开始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闪发亮,欢喜的尖叫。 「杏仁饼干!杏仁饼干!」 「答对了!」唐书槐把饼干递给她,小宝贝立刻展现出全世界最光辉灿烂的笑靥。 「谢谢爹地!」又开始在唐书槐脸上又亲又吻,进行第二回荼毒了。 「好好好!」唐书槐实在受不了,又舍不得伤她的心,只好任由她的口水在他脸上泛滥成灾。「记得用过晚餐之后才能吃饼干喔!」 「好!」小宝贝乖乖的把饼干放到玩具柜上,再继续玩她的积木,因为她知道爹地要去找妈咪玩亲亲游戏了。 一分钟后,唐书槐来到后面的温水游泳池,裴璃正好在更衣间里放下他的内衣裤和便服,他轻手轻脚地摸到她身后,悄悄把那枝鲜花伸到她前面,裴璃并没有被吓到,反而默默地阖上眼,深深闻嗅了一下。 「好香!」她赞叹,而后回过身去,与唐书槐紧紧相拥,来上一段热情非凡的法式热吻。 好一会儿后,他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他更衣下水游泳,她拿着鲜花离开。 二楼主卧室里,化妆台上搁着一只七彩水晶花瓶,里头时时刻刻都插着几朵盛开的花朵,带着满足的笑靥,裴璃将唐书槐带回来的鲜花插进花瓶里,然后把一朵略显枯萎的花儿抽出。 每天,唐书槐都会送她一朵鲜花,不一定是什么花,但必定是盛开怒放的,好让她插入花瓶里,使那瓶花永远都保持着最鲜艳的姿态。 就像他们的爱情,永远绚烂。 也像他们的幸福,永远甜蜜。 不过,被抽出的那枝花儿尚未完全枯萎,她还是舍不得丢弃,便带到楼下厨房理,插进另一只花瓶,那瓶花插满半枯萎的花儿,直到完全枯萎,她才会扔掉。 然后,她愉快地轻哼着歌曲,开始做晚饭。 近两年来的生活,她只能以两个字来形容:幸福,因为唐书槐真正做到了他所说的: 他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和孩子。 他的生活重心是围绕着她们母女俩行进的,在台湾,除了曹正廷,他的亲人们再也联络不到他,为了陪伴她度过结婚周年纪念日,他可以将签下一张几百万美金合约的时间延后;为了女儿的生日,他毫不迟疑地放弃一位很有希望的新客户。 她不再stone了! 女儿也不stone! 她们是唐书槐心目中的onlytwo! 饭后,夫妻俩一起洗碗、清理餐桌厨房,然后到起居室看电视,小宝贝乖乖地坐在爸爸大腿上啃她最爱的杏仁饼干。 「我已经把公事都交代给副总经理了,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我们要待多久?」 不是「可以」待多久,而是「要」待多久。 视线悄悄侧移,唐书槐若有所思地目注依偎在他身边的裴璃,后者正一边咬梨子,一边看电视转台。 「你想待多久?」 「最多两、三天吧!」 「那么,基本上,我们就待两、三天,但如果你想多待上一阵子……」 「不会的。」 @@@ 从结婚宴客之后,将近四年的时间,裴璃不曾再回到南部,也不曾再见过家人了,不过,每隔一、两个月,她就会写封信回去,而两个妹妹也会轮流写回信。 他们依然是她最亲爱的家人,只是,她不能回去见他们。 直到现在,爸爸五十大寿,她不能不回去,一方面,她很兴奋,终于又能见到她最爱的家人了;但另一方面,她又怕惹妈妈不开心,所以决定可以回去,可是不能逗留太久。 再下一回见面,不知道还要隔多久,趁这机会,她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还要录像…… 「三姊!」 刚下出租车,眼前一花,裴璃就被两个妹妹四条手臂团团包围住了,紧得好像她们再也不放手了,她带泪笑着回拥她们,往前看去,是笑嘻嘻的大哥、二哥,后面是挂着慈蔼笑容的爸爸妈妈。 真的好想念他们,为什么妈妈不能是她的亲生母亲呢? @@@ 晚餐时间,热闹嘈杂的餐桌上,唐书槐默默地哺喂女儿吃饭,一边观察所有人的互动。 两个双胞胎少女一左一右夹住裴璃,又叫又笑,兴奋地询问三姊在美国的生活情形,都忘了要吃饭了;而双胞胎哥哥们则兴致勃勃地倾听着,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一口菜嚼大半天;裴爸爸笑着偶尔插上几句问话,裴妈妈嘴上一弯笑,状似也听得很有兴趣。 一家人和乐融融,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但实际上…… 希望妈妈看了我不会不闭心! 秀梅不会忍不住爆发出来吧? 她还真是漂亮,就像那个女人,那样美丽动人,所以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迷住男人的心吗? 唐书槐暗暗叹息,为什么大人犯下的过错,总是要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后果呢? 饭后,一家人移位到客厅,双胞胎妹妹继续缠着裴璃要她说更多有趣的事,双胞胎哥哥们也抢着问这问那的,看样子他们也开始对美国产生兴趣了。 悄悄地,趁他们五兄弟姊妹没注意,唐书槐把裴爸爸、裴妈妈请到书房…… 四十五分钟后,三人陆续从书房出来,不但裴爸爸润湿了眼,裴妈妈一双眼眶更是又红又肿,她捂着哽咽的嘴,蹒跚地来到客厅口,目注正在比手画脚说得兴高采烈的裴璃。 那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毕竟也是她一手带大,一直叫她妈妈,也认定她就是亲生母亲的女儿,无论如何,她们之间也是有一份母女亲情的,只是那孩子太像那个曾经令她痛心万分的女人,总是使她处于矛盾之中,爱她,又怨她。 爱她,因为她是她的女儿;怨她,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而那孩子,在知道实情之后,竟默默吞下苦水,强忍着伤痛,为了她这个因顽固而没办法把她视为亲生女儿的妈妈,选择独自一人离开温暖的家,只为了不想让妈妈见了她不开心。 深深凝视着裴璃,她的心好痛! 不再是因为曾经被丈夫背叛的痛,而是为了那孩子的无辜、心伤、委屈与坚强而痛。 她明明是一个那么爽直的女孩子,肚子里从来藏不住心事的,在她知道事实之后,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够把所有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忍耐着不说出来,甚至不露出半点痕迹,以免让任何人看出问题来,因为,她不想破坏这个家的和乐。 被背叛的她是无辜的、委屈的,却远远比不上那孩子的无辜与委屈啊! 「小璃……」 「呃?」裴璃闻声回过头来,赫然见妈妈红着眼眶满脸泪痕,吓得立刻跳起来跑过去。「妈妈,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妈妈是爱你的!」裴妈妈紧紧抱住她。「小璃,妈妈是真的爱你的!」 「妈妈……」裴璃又惊喜又心酸。「我也爱你啊,妈妈!」 「那……那你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来?妈妈……」裴妈妈蓦然大哭起来。「妈妈很想你啊!」 想她? 妈妈会想她? 「妈妈……」两眼一热,心头酸楚,裴璃再也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泪水。「我不是……不是……」不是她不想回来,是不敢回来呀! 「小璃,妈妈……会想你,你……要常常回来啊!」裴妈妈抽噎着呢喃。 妈妈见了她不会心痛了吗? 真的不会了吗? 如果是,那……那…… 「好,妈妈,」从妈妈双臂拥抱她的力道上,裴璃可以感受得出妈妈深切的心意,她又欣慰又喜悦,不觉以更强烈的力道拥抱回去。「我会常常回来,我一定会常常回来的,妈妈!」 「妈妈真的好想你啊!」紧紧搂着饱受委屈的女儿,裴妈妈再度哭出声来。 「我也是啊!」见妈妈又哭了,裴璃也禁不住失声痛哭。「妈妈,我也好想妈妈啊!」 虽然从来没有表露出来,但她一直是那么的想念妈妈、想念爸爸,还有爱说那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的大哥,老是出模的二哥,以及调皮爱搞鬼的双胞胎妹妹,她一直一直那么的想念所有的家人,可是,她就是下敢回来,怕惹妈妈不开心。 但现在,妈妈不再见了她就痛心,反而这么的想念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必要知道,只要妈妈也是爱她的就够了。 在她的心目中,妈妈就是她唯一的妈妈了。 「至少……一年要回来一、两次啊!」 「好,好,我会的,我会的!」 在这世上,除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之外,她最爱的就是她的家人,如今,她终于可以同时拥有丈夫女儿和家人了! @@@ 最多两、三天? 一个月后,裴璃还待在裴家,因为每当裴璃一提起离开这两个字,裴妈妈就会红着眼眶要她再多留几天,面对这么舍不得她的妈妈,她更舍不得离开。 还有她的宝贝女儿,裴家最疼爱她的也是裴妈妈。 「这孩子真是聪明乖巧啊!」裴妈妈喜爱的抱着外孙女亲个不停。 「她像她爸爸,五官像,个性也像,很乖、很听话,」裴璃瞥向唐书槐,吐吐舌头。「不像我这么皮!」 其实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小宝贝本性是很活泼的,但她并不顽皮,而且非常的聪明、非常的听话,跟她说什么事不许做,她就绝不会去做,叫她乖乖坐着,她就会坐到有人叫她起来为止,听话得不像个未满两岁的小孩。 唐书槐莞尔。「你只是外向一点而已。」 裴妈妈感激地目注唐书槐。「而且,你也找到了一个好丈夫。」 「我也这么觉得!」裴璃得意地挽住唐书槐的手臂。「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和爸爸!」 「还有女婿。」裴妈妈再多加一项。 唐书槐被夸得有几分赧然。「我只是……呃,尽力而为。」 母女俩不禁相顾窃笑。 「那么,你是想专心做家庭主妇吗?」裴妈妈关心地问。「我想,不太适合你的个性吧?」 「妈妈果然了解我!」裴璃又转过去亲昵地抱住妈妈的手臂,「我打算生一男一女——最理想的子女数,等他们都上幼儿园之后,我就要出去工作,做个职业妇女。所以……」她拍拍自己的肚子,又秀出得意的表情了。「我又有啦!」 「真的?恭喜啦!」裴妈妈惊喜地道。「可是,这胎如果还是个女的呢?」 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那……」裴璃开始咬牙切齿了。「就拚下去,拚到有儿子为止!」 这次换岳母女婿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好好好,随便你!」裴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不过,这就让我想到当年……」话说着,突然回想起当年了。「当我怀了第一胎,又确定是个双胞胎之后,你爸爸想说双胞胎出生后,我可能会忙得没时间出去玩了,所以……」 她拍拍裴璃的手,「他特地请了一个星期假带我到日本玩,我是想……」转注唐书槐。「在小璃生产前,你是不是也要带她出去玩玩呢?同时带两个孩子真的很辛苦呢!」 唐书槐目注裴璃,唇泛温柔微笑。「好。」 「很好,很好,趁这机会,你们夫妻俩就算是去二度蜜月吧!」裴妈妈满意的颔首,「至于这孩子呢……」她又疼爱地亲了亲小宝贝。「就留在我这里,我真的好喜欢她呢!」 夫妻俩不由相对抿唇而笑。 裴妈妈最近迷上了一项新活动,每天都要抱着小宝贝出去串门子,跟邻居三姑六婆、七嘴八舌之余,顺便比一比谁家的孙子比较聪明、比较活泼、比较可爱、比较乖巧、比较听话、比较……比较……比较伟大,回来的时候总是挂着一脸得意的笑,因为,谁也比不上她家的宝贝外孙女。 有时候裴璃还真怀疑,妈妈到底是舍不得她离开,还是舍不得外孙女离开? 「妈妈不是还要出国批货吗?又要照顾孩子的话,她会分身乏术的!」 「放心,妈妈只要照顾孩子就行了,她早就厌倦时不时就要出国了,所以我妹妹一毕业,她就把出国批货的任务移交给我两个妹妹轮流去了!」 「那就好。」唐书槐安心了。 「你就是『搞操烦』!」裴璃咕哝。「倒是你,公司那边……」 「不用担心,我交代过了,若是有处理不来的问题,副总经理会找学长的。那么,你想到哪里呢?」 「废话,我出生在亚洲,住在美洲,现在,当然是要到欧洲玩啰!」 第九章 女人天生就爱浪漫,而一提起浪漫,就想到法国的巴黎,所以,裴璃和唐书槐的第一站就来到了巴黎。 可是…… 「早知道去非洲。」裴璃喃喃抱怨。 明知她是为了他,唐书槐仍觉得啼笑皆非。「为什么?」 裴璃不耐烦地往窗外一挥手。「一来就下雨,而且连下好几天,连要出去逛街参观一下都不行,去非洲就不会啦,那里天干地燥,不怕冷死,只怕热死,要天下雨还得祈雨呢!」 唐书槐不怕热,只怕冷,虽然他已经很少咳嗽了,但连下好几天的雨,晚上睡觉时,他的呼吸还是会不太顺畅,胸口闷闷的总是睡不久就醒来。 看他人不舒服,她就心疼,后悔死了跑到巴黎来看雨。 「等雨停了就好了。」唐书槐安抚她。「更何况,非洲又有什么好玩的?」 「看埃及的金字塔呀,反正你会说阿拉伯语嘛!」裴璃振振有词地说。「说到这,你到底是怎会阿拉伯语的?」 唐书槐沉默一下。「我爸爸离家那年,由于大家都在指责我,我叔叔就把我带到意大利……」 「你叔叔啊……」裴璃喃喃道。「你很少提到他耶!」 「叔叔大学毕业后就到意大利留学、工作,又在意大利结婚、定居,最后索性移民到意大利,一年才回台湾一次,由于他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很疼爱我们几个孩子,那年还干脆领养我,把我带到意大利去了……」 「领养?」裴璃讶异地惊呼。 「在户籍上,其实我是叔叔的养子。」唐书槐解释。 「那你会的应该是意大利语啊!」 「我会意大利语,也会阿拉伯语,我婶婶是约旦人,阿拉伯语是她教我的。」 「约旦人?」裴璃双眼一亮,「那她是不是穿黑袍蒙面纱?」好奇死了。 「没有。」唐书槐好笑地摇摇头。「婶婶是那种很叛逆的现代女性,才会一个人跑到意大利去念书,学习西方人的知识与生活习惯,除了肤色和五官,她跟一般西方人没什么两样。」 「酷!」裴璃赞叹。「那你是在意大利念书的啰?」 唐书槐颔首。「念到高中,我爸爸去世那年才回台湾,当时叔叔婶婶也陪我回去,暂时接管我爸爸留下来的公司,因为我们几个孩子都还没有能力接手。直到我退伍,可以接手公司之后,他们才回意大利,但一年后,他们就因车祸逝世了。」 裴璃想了一下,忽又兴致勃勃起来了。「那我们到意大利去好了!」 「去意大利干嘛?」唐书槐语气平淡地道,但表情却透着掩不住的感伤。「虽然叔叔把房子留给我了,我也没有卖掉,但一直都借给婶婶的弟弟居住,替叔叔婶婶办完丧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怕触景伤情?」裴璃了解地偎入他怀里,并环住他的腰,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寂寞的。 「叔叔婶婶真的非常疼爱我,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把我带离开台湾,我……」顿住,唐书槐也紧紧地圈抱住她,下颚抵在她头上,眼神哀伤。「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所有的爱都灌注在我身上,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们更像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懂,我懂,就像我……」猛然断音,舌头硬拉回来,及时改口。「呃,我是说,我可以了解那种感觉,真的!」 唐书槐静了两秒,圈抱住她的双臂蓦然紧了紧,旋即松开她,扶起她的下巴,低眸俯视她,眼神是一种彷佛可以透视她的深沉,然后,他嘴角徐徐扬起,撩起一弯温柔的笑。 「好吧,我们就去看看!」 触景伤情固然令人感伤,但是,美好的记忆更需要时时去回味,那会带给人一种美好的心灵滋润。 真正的幸福,是历经再长久的时间也不会褪色的。 他了解她的心意,她希望他能感受到更多爱的浸润,无论是过去或现在的爱,所以才鼓励他回到过去,去回想一下他曾经获得多少深挚的爱,那份爱,将会在他心中保存到永远。 而她也明白他已意会到她的心意了,顿时,心头因他曾受过的委屈与痛苦,涌现一股酸楚的柔情。 「老公。」 「嗯?」 「我爱你。」头一回,裴璃将内心的情绪说出了口。 「我也爱你。」唐书槐低喃,俯首,深深吻住她的唇。 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始终都是有人深爱着他的,直到将来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 一来到巴黎就碰上连下好几天的雨,而当他们整理好行李打算要离开时,雨竟然就停了。 「闷啊!」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太阳高高挂,裴璃闷闷地咕哝。 唐书槐失笑,抚慰地亲亲她。「既然雨停了,我们就多留几天吧,大老远来到巴黎,起码要看看再走,嗯?」 终于,他们能够开始参观巴黎,艾菲尔铁塔、凯旋门、塞纳-马恩省河、香榭大道、凡尔赛宫、杜乐丽花园、红磨坊,他们就像一般观光客一样参观一般观光客会去的名胜古迹,因为,裴璃只是想看看巴黎到底是怎么个浪漫法而已。 但是,令人扫兴的是,在以上那些观光景点,几乎都看得到法国安全部队的士兵在那里来回巡逻。 「这边也有卫兵换岗表演吗?」裴璃喃喃道。 她就是爱说笑! 唐书槐好笑地瞥她一眼。「前两天新闻有报导,极端伊斯兰组织可能正在策画对欧洲发起新的恐怖攻击,尤其是在法国——因为最近法国制定了一项禁令,禁止在街头上戴头纱等典型的穆斯林装束,所以法国当局不得不提高安全警戒……」 裴璃惊奇地侧过脑袋来看他。「你也懂法文?」没想到老公这么厉害! 「完全不懂,不过……」唐书槐瞥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美国观光客。「他们正在谈论这件事。」 「咦?真的?」裴璃立刻把耳朵歪过去倾听,片刻后……「难怪。」 「我在想……」唐书槐望着那位巡逻士兵,沉吟。「是不是我们应该早点离开比较好?」既然不安全,早点离开为妙。 「好。」裴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起码为了孩子,他们必须保重自己。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整理行李。」 整理行李花不了多少时间,然后,他们就到饭店附设的餐厅,打算享受一顿悠闲的晚餐之后,再去逛逛浪漫的巴黎之夜,翌日才搭中午的飞机到意大利。 因为他们只订得到翌日中午的机票,看来,想「逃命」的不止他们。 @@@ 其实,夜晚的巴黎比白天更有魅力,无论是通宵达旦的狂欢,或是追求心灵上的飨宴,不同要求的人,都可以在巴黎找到适合自己的夜生活。 裴璃和唐书槐两人对声色犬马的夜生活都没有兴趣,他们宁愿在塞纳-马恩省河畔找一家咖啡馆,相依相偎在临窗的座位,轻柔浪漫的抒情乐音飘荡在静谧的空气中,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月夜星空下的塞纳-马恩省河景致,时而几句亲昵的爱语,时而两人融为一体,悄悄地唇舌交缠。 在法国,在巴黎,亲吻就像呼吸一样正常。 不过,咖啡馆里的客人也不算多,二十几张小桌子,不到十张有人,而且全都是情侣、夫妻,只有一张桌子是两个中东男人,就坐在裴璃他们身后,他们正以阿拉伯语对谈,明知没有人听得懂,仍然小心翼翼地用细小的声音说话。 的确没有其它人听得懂,除了唐书槐。 「最后再确认一次行动步骤,阿拔斯,有问题现在还可以问,没问题的话,直到行动开始之前十五分钟,大家都不能再联络了!」 「我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最容易出错,再确认一次!」 「好好好,再确认一次就再确认一次!」 然后,两人不再出声了,唐书槐却开始变脸色,由震骇到惊恐,再由惊恐到惶急…… 「没问题,每个步骤我都仔细确认过了,绝对没问题!」 「好,那我们分开行动,单独一人比较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记住,直到行动开始前十五分钟才可以联络,届时我们要确认是不是有谁被抓了,只要有一个人被抓,我们就得更改到地点b!」 之后,那两个中东人就离去了。 就在他们踏出咖啡馆的那一剎那,面青唇白的唐书槐也猛然揪起裴璃,急急忙忙到柜台付帐,慌慌张张地拉了她就走。 「我们今晚就离开巴黎!」 「耶?」裴璃张口结舌。「但……但你不是说订不到今晚的机票?」 「那……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到机场去等!」 「为什么?」 「不要多问,听我的就是了!」 「可是……」 唐书槐定住脚步,回过身来,表情是一种强抑恐惧的生硬。「小璃,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什么,只这……这一回,请你……什么都不要问……听我的就……就是了,可……可以吗?」 看他说着说着竟然喘起来了,裴璃十分吃惊,因为他已经有相当久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了。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问了,全都听你的,」她慌忙道。「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唐书槐愈来愈喘了。 「是是是,你没有生气……」裴璃一边应和他,一边忙着从他口袋里掏出气喘吸入剂来弄好,放到他嘴前。「来,先吸一口再说!」 唐书槐用力吸了一口,然后阖上眼,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片刻后,他睁开眼,无力的一笑。「放心,我没事。」 裴璃仔细端详他,见他已恢复正常呼吸了,这才挽着他的手臂,徐步地慢慢往前走。 「那我们走吧,回饭店去,不过,不要走太快。」她果真什么都不再问了,只是默默地陪他回饭店,所有的狐疑都搁在心里头纳闷不已。 他怎么了? 回到饭店房间后,唐书槐叫裴璃先去洗澡,待裴璃洗完出来,却发现唐书槐刚从外面回来。 「你去哪里?」 「我……去买报纸。」 法文报纸? 他看得懂吗? 买来的报纸又在哪里? 裴璃继续纳闷在心里,依旧不多问,待他洗好澡之后,两人一起上床,偎在他怀里,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始终平稳不下来,整个晚上,他一直辗转不安地难以入睡,甚至又发作了一次哮喘。 他究竟是怎么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得搭上离开法国的飞机之后,他才能够安心下来,那么,就等他们搭上飞机后,再来考虑如何「审问」他吧! @@@ 翌日一大早,唐书槐就带着裴璃来到戴高乐机场的出境厅等候。 看他频频瞄手表,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裴璃委实担心他会不会又发作哮喘,又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何不安。 考虑片刻后,她决定跟他聊聊意大利的事,也许能让他分心也说不定。 「呃,老公,你在意大利是住在哪……」但话才刚起头,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请问两位是美国来的唐先生和唐太太吗?」 两人愕然仰眸,眼前是两个西装笔挺的法国人,一个褐发,一个黑发,两人俱是眼神凌厉又犀利,表情之严酷更是令人心头发毛皮皮挫。 「是。」唐书槐疑惑的来回看他们。「请问你们……」 「我们是反恐情报处的人,请跟我们来一下!」话落,不由分说地硬把他们扯起来拉走。 什么状况? @@@ 「昨晚九点二十八分,有人打电话向警方通报,在七月十四日国庆前夕,也就是七月十三日夜晚,在开始施放烟火的同时,恐怖份子将在巴黎进行恐怖袭击,根据我们的追查,那通电话是在克里雍饭店外面的公用电话打出去的,从道路监视器的录像,我们又发现在昨晚九点二十八分前后,只有唐先生曾使用过那支公用电话……」 他在说什么? 电视新闻报导时间? 还是现在是在拍戏,而他们是硬被拉来凑数的临时演员? 裴璃满头雾水地看着那个褐发的男人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串——而且是用那种腔调很重的英文,她转头想问问唐书槐知不知道那男人在说什么,却见他一脸强作的镇定,额上冷汗直冒。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唐先生,」褐发男人双眸危险地瞇了起来。「请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既然你通报我们了,就是好意要警告我们,那么,何不大方一点,告诉我们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让我们去查得更详尽一点?」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唐书槐的镇定愈来愈勉强了,但他依然非常坚持。 「唐先生……」 一再问不到答案,褐发男人的表情狰狞起来了,很明显的打算要来上一段精釆的「严刑逼供」了。 但很可惜,他还没机会冒出恶魔角来炫耀一下,就被一旁的黑发男人硬扯到一旁去低声细语了几句,褐发男人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于是黑发男人又说了好几句,终于,褐发男人点了头。 「唐先生,或许你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考虑,」黑发男人说。「那我们就先离开一下,让你好好想想吧!」 「我想……」褐发男人沉吟一下。「一个钟头应该够了吧?」 于是,两个男人离开了,留下唐书槐和裴璃在这间四面都是墙的侦讯室里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后,终于,裴璃忍不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 「你真的认为他会说吗?」 「当然,你没注意到吗?他老婆一脸莫名其妙,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所以用不着我们费神去审问,他老婆自然会替我们问出实情来的。」 「他们是台湾人,要是他们用中文交谈怎么办?」 「所以,我早就叫人找来一位中文翻译了!」 「好,那我们就去听听看,他老婆的『审讯』功夫是不是比我们厉害吧!」 @@@ 「老公?」 一脸痛苦的挣扎了好半天后,唐书槐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会陷入这种窘境都是他的错,她有权利知道实情。 虽然,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我……」临开口的这一剎那,他还是又犹豫了一会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偶尔会听到一些奇怪的说话声,说奇怪,是因为我明明听到了那人说话,但偏偏那人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呃?」腹语? 「我就是在那种状况下得知我爸爸有外遇的。」唐书槐苦笑。 「耶?」他爸爸会腹语? 「我叔叔带我到意大利之后,我听到的那种奇怪的说话声也愈来愈多了,原本只是能听到单独一个人的说话声,后来却逐渐能同时听到好多人的说话声,譬如在学校,明明只有老师一个人在教课,我却可以听到所有同学们都在说话……」 「……」这太诡异了,不可能他认识的人都会腹语吧? 「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吗?无论何时,无论在哪里,在学校、走在路上,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一大堆人嘈杂的说话声,明明没有人说话,或只有几个人在说话的……」唐书槐抱着脑袋,回想起当年,依然觉得痛苦不堪。「我觉得我可能是疯了!」 可能? 那明明就是疯了好不好! 八成是他在精神上承受不住家人对他的同声指责,以至于出现这种异常现象,没办法,他在精神上是比较脆弱一点…… 呃,好吧,是很脆弱。 「老公……」幸好,现在已经治好了。 「叔叔也很替我担心,就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是精神分裂的幻听,但治疗了一年多,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我听到的声音更多了……」脑袋在双臂中揉摇着,彷佛想抹去那时的痛苦记忆。「最后,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人家真的在跟我说话的声音,哪些是我幻听的声音了!」 「老公……」裴璃看得心痛,忙将他揽在怀里安抚。「嘘,嘘,没事了,没事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吧?我们应该活在当下,没有必要再去回顾过去的痛苦了,那没有任何意义,对吧,对吧?」 对,那一切都过去了! 一如以往,裴璃总是能带给他精神上最需要的助力,无论是生活上的活力,或是对抗痛苦回忆的精神力。 于是,唐书槐离开她的怀抱,深深吸了口气,振起精神,再继续往下述说。 「然后,当我开始『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像时,医生就建议叔叔让我住院治疗,叔叔愤怒的拒绝了,他不想让他唯一的孩子被送进精神病院里去,于是辗转打听到德国有一位十分权威的心理医生,立刻带我去找那位医生,希望能得到不同的诊断或治疗方式,而那位斯得曼医生也果然诊断出我的真正毛病了……」 真正的毛病? 不是精神分裂吗? 「是什么?」裴璃急急脱口问。 「是……」唐书槐又迟疑了好半晌后,才自暴自弃似的叹了口气。「你听过读心术吗?」 读心术? 「咦?」现在又是说到哪里去了? 「就是可以接收到他人的思想波。」唐书槐不情不愿的解释。「那就是我所听到的声音,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话,而是人家心里面所想的话——也就是在我周遭旁人的思想,所以我才会听到那么多的说话声,一般人除非是睡着,否则清醒的时候,就算不说话,心里多少也会想些什么的……」 「……」老天,这已经完全脱离她所能理解的范畴了好不好,她还宁愿他是精神分裂,至少那一听就懂。 唐书槐看着她,皱了皱眉。「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比较好,按照斯得曼医生的说法,就是除了五种以生理作用为基础的感官之外,我们人类还有第六种不同于有形感官的无形感官为沟通管道,就像无线电波一样,可以接受到一般人接收不到的讯息……」 「好好好,算我懂了,算我懂了!」愈听头愈痛,裴璃呻吟着。「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对不对?」 好,这种「名词」她能接受,毕竟也不是头一次听见,听说大陆那边头上顶着这种「名词」的人多得是,连叶剑英、江泽民身边也跟随着一些特异功能的人担任保健、保安或是读心术等工作,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居然是她认识的人,而且还是跟她最亲密的老公拥有这种「名词」,这个…… 请原谅她需要一点消化的时间。 「外国人是把它归类于超心理学。」 「更简单的说法就是……」裴璃喃喃道。「心灵感应。」 「那也是另一种名词。」唐书槐顿了顿。「但就算斯得曼医生诊断出我是有读心术,那又怎样?那是没办法治疗的,虽然他也说过随着年岁渐长,我应该逐渐能够控制那种能力,可是当时我已经受不了了,我甚至尝试要……」 「怎样?」裴璃狐疑地问。 两眼飘开,「自……自杀……」唐书槐嗫嚅道。 裴璃倒抽一口冷气,「老公!」失声惊叫,立刻吓出一头湿淋淋的冷汗来。 「那年我才十二岁,要等到能够控制那种能力不晓得还要多久,为免我一直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下挣扎不出来,搞不好我会因此而真的发疯了,斯得曼医生决定用催眠暗示来封印住我那种能力,」唐书槐用一种感恩的语气说。 「终于,我再也听不到那些我不应该听到的声音了!」 幸好!幸好! 裴璃也松了一口气,但转个眼,她又觉得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现在还要提起那件事呢? 「我一直很庆幸能够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唐书槐低喃。「直到那天,你要离开我的那一天……」 「咦咦咦?你……你知道?」裴璃万分意外的惊呼。 「也许你没注意到,就算只是回去拿个东西,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我一定是找你,那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了。」唐书槐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天也是,我回家后就先找你,却只找到你留下来的离婚证书和护照机票,虽然非常震惊,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拿护照机票,所以决定装作不知道,先设法把你留下来再说……」 「难怪那回你的哮喘会发作得那么严重,」裴璃恍然大悟地反握住他。「还住院了!」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要离开他了。 「我知道不能直接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会认为我不够在意你,可是我也不能让你真的离开我,因此,我只能……」唐书槐无奈地叹了口气。「请斯得曼医生替我解开催眠禁制,恢复我读心的能力……」 「可是你为了那种能力差点自杀耶!」裴璃愤怒地尖叫。 不是差点自杀,是自杀没成功。 不过他不敢「纠正」她的说法,免得她当下就忍不住先亲手描死他,再追究其它问题。 「我知道,但……」唐书槐苦笑。「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裴璃说不出话来了,是感动,也是愤怒。 不敢直接问她理由,只好冒着精神再度崩溃的危险去恢复读心的能力,只为了留住她。 不够在意她? 他根本就是在冒生命危险了,谁敢说他不在意她! 即使如此,他怎能为了她冒这种险,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她怎么办?女儿又该怎么办? 他真的是没脑筋的大白痴! 「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唐书槐低声下气的祈求她的谅解。 狗屁! 「无论如何,」裴璃怒吼。「你都不应该……」不对,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应该是…… 她硬吞回怒气。「好吧,好吧,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可是我不想在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担心你是不是又要精神崩溃了,」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所以,我要你再去找那个什么曼的医生,叫他再把你的能力封印起来!」 不怕他看穿她的心思,就怕他精神暴走,一时兴起,又想去找死神玩俄罗斯轮盘了! 「这……」唐书槐满眼为难,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当斯得曼医生替我解除封印的时候就警告过我了,当年我还小,要向我下催眠暗示很简单,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有成年人的意志力,想要再用催眠暗示来下禁制就……」咽了口唾沫,真怕她又生气了。「不太可能了……」 「耶?没办法了?」裴璃张牙舞爪,咆哮。 就知道她会生气! 唐书槐瑟缩一下,「不过,当年他说得也没错,」忙道。「这种能力能够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有办法控制它,我现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这种能力了,当我想『听』的时候才『听』得到,我不想『听』的时候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么好,有开关啦? 「真的?」裴璃不放心地寻求确认。「不会再出现那种会让你精神崩溃的情形了?」 「再也不会了!」唐书槐肯定的颔首。 「你确定?」 「我保证!」 「那就好。」裴璃这才挥去一头冷汗,安下心来。「那今天又是怎样了?」 「记得吗?昨晚我们在咖啡馆的时候,我们后面桌位是两个阿拉伯人,我就是从他们那里『听』到他们计划要在国庆节前一晚进行恐怖攻击的……」 「难怪你会突然那么急着要离开法国。」 「可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总得警告他们一下……」 「结果好心被狗咬,反而被法国人当作可疑人物抓来审问!」裴璃恨恨道。 「对不起,小璃,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唐书槐满眼歉疚地瞅她。 「狗屁啦,你不好!」裴璃不耐烦地挥挥手。「明明是他们种族歧视,忘恩负义,可恶,就算原来想帮他们的,现在也没兴趣帮了,看他们比真正的恐怖份子还像恐怖份子咧!」 「最重要的是……」唐书槐轻声道。「斯得曼医生说过,最好不要让人家知道我有这种能力,否则会为我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我同意,这种事你知我知就好!」裴璃也压低了声音。「想要请你帮忙的人就不用说了,一般人绝对不喜欢随随便便就被人家看穿心思,尤其是那种有很多秘密的人……」 「我也不想知道人家的秘密,那是一种既可怕又沉重的负担,说不定还会带来危险呢!」唐书槐咕哝。「所以,真有必要的时候我才会去『听』,一般时候,我都会封锁住自己的能力不去『听』的。」 「等等,那如果是外国人!就是讲那种你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那你就算接收到人家的想法了,也还是不懂人家在想什么啰?」裴璃好奇地问。 「不对。」唐书槐叹道。 「哪里不对了?」裴璃不服气地再问。 「我接收到的是思想波,不是语言波,」唐书槐更耐心地详细解释。「应该说是我的脑子接收到思想波,经过解读后,再以我所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就变成我所『听』到的声音了,所以,无论对方是哪一国人,我『听』到的一定是中文,懂吗?」 谁会懂啊! 「不懂!」 「好吧,那我举例来说,国语说:你好吗?台语说:哩贺某?语言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那句话不管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它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因此,它的思想波也都是一样的,这跟语言是无关的,这么说,你总该懂了吧?」 好像有一点暸了,但又不是很瞭…… 「算了,就算我懂了好了,」裴璃喃喃道。「反正就是说,对你那种读心能力来讲,没有语言上的问题就是了!」 「也可以这么说。」唐书槐颔首。 不然还能怎么说? 「不管怎样,」裴璃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一下就由我来应付,最多告诉他们说是昨天晚上,从那两个在咖啡馆里的阿拉伯人那里听到的,那也是实话——只是那个『听』和这个听不一样而已,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追查吧!」 「小璃,」唐书槐感激地圈拥住她。「谢谢你的谅解,我一直好担心你知道实情之后会……」 「离开你?」裴璃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下眼。「我又不怕被你看透我的心思!」 「不,我是说,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我真的不是不在意你,」唐书槐吶吶道。「而是……」 「好好好,我知道了!」裴璃了解了。「我想,也许是我那种想法太偏执了,有的时候,事情真的必须要说出来才有办法沟通,毕竟,每个人的个性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我在意的事,也许你不在意,勉强你一定要明白我的思考方式,这也是没道理的。」 「小璃……」唐书槐拥紧了她,唇瓣贴在她额际呢喃。「我真的好爱你!」 「我也爱你!」裴璃也抱紧了他的腰,满足的贴在他胸前叹息。 即使不使用读心术,他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什么,但是,他冒险回到过去的噩梦,只为了要留下她,这种在意,远比那种在意,更真实、更令人感动、更教人揪心。 现在,她可以大声的说了:她,是他心中的onlyone! @@@ 「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 「那么?」 「试试看!」 「我也这么想。」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两个法国男人先后走出侦讯室隔壁的小房间。 「如果是真的呢?」 「就请他帮忙啊!」 「他愿意吗?」 「……」 总之,先求证再说。 于是,两个法国男人一同进入侦讯室里,然后,两个人都不说话,盯着唐书槐看。 只是默默地裴璃不禁狐疑地瞪回去,不解他们这样看着他们,又不吭半声,到底是想干什么,唐书槐更是狐疑,因为他们盯住的目标是他,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听」了一下,不到三秒就惊跳起来,满面骇异之色。 「你们怎会知道?」 一听唐书槐这么说,那两个男人也十分吃惊。 「上帝,是真的!」 「怎么了?」裴璃忙问。 「他们知道了!」唐书槐愤怒地说,反过去盯住他们目不转睛。「他们知道我的能力了!」 「耶?怎会?」裴璃错愕地傻了眼。 「这房间里有窃听设备!」唐书槐忿忿道。 「好狡猾!」裴璃更是愤慨。「还有你,你更是白痴,刚刚他们离开前,你为什么不『听』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诡计?」 「我说过,除非必要,否则我都会封锁住自己的能力的。」唐书槐委屈的为自己辩驳。「要是不小心听到别人的秘密是很讨厌的,想忘也忘不掉,那真的是很沉重的负担呀!」 「被抓到这里来,就是必要的时候了,你懂不懂啊?」裴璃没好气的说。 「现在我懂了!」唐书槐叹道。 现在懂有什么屁用,都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你是大笨蛋!」裴璃臭骂,再瞥向那两个法国人,眼神鄙夷。「而他们是奸诈、下流、无耻、龌龊的大混蛋!」 那两个法国男人相觑一眼,苦笑。 「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呀!」黑发男人喃喃道,迟疑一下。「呃,很抱歉我们先前的无礼,但请替我们想一下,就是后天了,届时不知将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我们能不着急吗?在情急之下,自然没办法顾虑太多态度上的问题了,所以……呃,总之,真的很抱歉,请原谅。」 话说得低声下气又合情合理、换了是他们,大概也会这么做,唐书槐与裴璃不由得沉默了。 见状,褐发男人推推黑发男人,于是,黑发男人清清喉咙,又开口了。 「我是皮耶,他是莱昂,我们……」又咳了咳。「呃,想请唐先生帮忙,可以吗?」 如果对方跟先前一样霸道蛮横又不讲理,裴璃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张口就可以扫出一道龙卷风,把他们的请求卷到天涯海角去,保证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但偏偏他们是这么的低声下气,又是为了救人命…… 犹豫的目光朝唐书槐瞄去,后者叹了口气,拉出苦笑,裴璃顿时明白,他也不愿意,可是也拒绝不了。 她深思片刻。 「好,我老公可以帮忙,但有条件。」 「请说。」 「我老公的秘密,你们不能说出去。」 「这……」皮耶为难地瞥一下莱昂。「有一位中文翻译,他已经知道了。」 可恶! 裴璃咬咬牙。「那就除了你们三个之外,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皮耶又与莱昂相对一眼,同时点头。 「可以,没问题。」 裴璃满意的颔首,挽起唐书槐的手臂。 「好吧,那你们是要我老公帮什么忙呢?」 「先请问,唐先生知不知道那两个阿拉伯人的名字呢?」 @@@ 塔拉勒,这是咖啡馆那两个阿拉伯人其中之一的名字,只有名字,没有姓。 不过,毕竟是情报处的人,仅仅靠着这个名字,皮耶和莱昂也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然后,莱昂在侦讯室里审问塔拉勒,隔着双面镜的另一间房里,皮耶和裴璃陪着唐书槐倾听从审讯室里传过来的对话。 同时,唐书槐也专注的盯住塔拉勒,他面前有一支麦克风,随时可以把从塔拉勒那里「听」到的讯息传送到莱昂的耳机去,好让莱昂藉此决定该如何审问。 「你到巴黎来做什么?」莱昂问。 「观光。」塔拉勒回答。 "奉真主之名,来给你们教训的!" 莱昂起身,缓缓走到塔拉勒身后。「要待多久?」 塔拉勒也很镇定。「预计一个星期。」 "直至看到你们得到报应!" 莱昂双手搭在塔拉勒的椅背上。「只有你一个人吗?」 塔拉勒耸耸肩。「不然呢?你要介绍女人给我吗?」 "阿拉的子民多的是,你抓也抓不完,不过,这次只要有我们十七个人就够你们受的了!" 莱昂倾身。「有带任何违禁品吗?」 塔拉勒嗤之以鼻的一笑。「当然没有。」 "还用得着带进来吗?在你们这里就可以买到了!" 莱昂双眸掠过一抹惊怒。「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把你抓来?」 塔拉勒冷笑。「种族歧视?」 "不会是阿都拉出卖我吧?" 莱昂睁了睁眼,笑了。「当然是有人密告,说你要在这里制造恐怖攻击!」 塔拉勒脸色骤变。「你搞错人了!」 "可悲,一定是阿都拉,不然就是穆沙里,我就跟阿齐兹说不要让他们两个参加,不然他们一定会借机报复我娶了拉妮雅,阿齐兹偏不听……可恶,可恶,阿拉唾弃他们!" 听到这里,皮耶双眼一亮,面闪喜色。「太好了,又可以揪出三个人了!」话落,人已经跑出去了。 裴璃和唐书槐相对一眼,还真的很快呢! 由一个套出三个,再由那三个套出另外五个,又由五个套出六个,最后,在时限之前,皮耶他们抓到了十五个人,只剩下两个不知是谁。 「幸好只剩下两个人了,不然十七个人一起造成的灾难不知会有多大呢!」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也许是因为剩下的那两个人察觉到整个行动出问题了,因此原定的攻击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 没有恐怖攻击,也没有任何伤亡。 「谢谢两位,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皮耶千恩万谢。 「这是送给两位的谢礼,」莱昂笑吟吟地递出两份法国公民证。「这么一来,两位要在欧洲旅游就方便多了。」 "以后要是想再请他们帮忙,就不必浪费签证的时间,可以直接赶来了!" 听他嘴里说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唐书槐不禁啼笑皆非。「这……实在不需要……」 「这是谢礼,不收不行!」 「可是,我不……」 结果,当唐书槐和裴璃搭上往意大利的飞机时,身上多带了一项东西,一项没必要的垃圾。 法国公民证。 终曲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唐书槐七岁到十六岁时的家,婶婶的弟弟一家人并没有占用他旧有的房间,连家具装横也都保持原来的样子。 每天,唐书槐在屋里各处东摸摸西摸摸,告诉裴璃哪边有什么样的记忆,哪边又是他亲手刻画下的痕迹,还有屋外,那座花圃是他和婶婶亲手栽种的,前院是他和叔叔轮流负责割草坪的,每一个回忆都是那么的美好,充满爱的温馨。 他的幼年时代并不是只有痛苦,最重要的是,他从来都不曾缺乏过爱。 终于,唐书槐从他一直逃避回顾的过去中,深深体认到这一点,过去,有人深深关爱着他,现在,也有人深深挚爱着他。 「小璃。」 「嗯?」 「也许,以后我们可以一年回来一趟。」 「我同意。」 三个星期后,他们回到台湾,先到南部接回宝贝女儿,再回台北的家,准备待个一星期左右就回美国。 「我要替小宝贝洗澡了。」 目注裴璃带着女儿进入浴室后,唐书槐便转身进书房,在书桌后落坐,思索片刻,弯身拉开右边最下面一个抽屉,取出一支手机。 这支手机是和那些「伙伴」们联络专用的。 当初赴美时也曾考虑过是否要带去,但为了落实他对裴璃的心意,最后还是没带去。 如今,裴璃已完全了解他对她的心意,所以,他应该可以带去美国了吧? 于是,他先替手机放上充电插座后,再打电话给曹正廷,他必须知道在过去两年里,有没有人打这支手机找他。 「学长。」 「咦?你回台北来啦?」 「嗯嗯,下午回来的。」 「怎样,二度蜜月有没有过得甜蜜蜜的呀?」极为暧昧的声音。 「我想,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唐书槐满足地叹息。 「那就好,那么,什么时候要回美国?」曹正廷问得很干脆。 「你在赶我?」唐书槐开玩笑地反问。 「不赶不行啊!」曹正廷夸张地道。「你大哥又筹组登山队去爬k2了!」 「他哪有钱……」断声,静了两秒,唐书槐叹气。「他卖公司的股份了?卖掉多少?」 「不是多少,是全卖光了,半个月前我就接手他的公司了,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找你抗议,并要求把公司还给他。」说着,曹正廷的语气转为轻蔑。「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是把公司的房产、股份卖给我们公司,而是用房产、股份跟你借钱而已,他随时都可以要回去,而且不用还半毛钱。所以,你最好不在台湾。」 唐书槐沉默片刻。「我妈妈知道吗?」 「当然知道。」 「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你大哥一启程到澳洲,你妈妈也跟她那些朋友到日本去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他妈妈不管,所以选择避开。 「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我不干涉。」 「这样最好。」 「不过,又要辛苦你了!」唐书槐歉然道。 「别再说这种话了,」曹正廷咬牙切齿地说。「不然我发飙喔!」 「好好好,不说,那,我想问一下,我那支手机的来电记录呢?」 「等等,我到书房拿。」从话筒里,隐约听得出曹正廷穿拖鞋啪哒啪哒走路的声音。「说到这,我真的很好奇,想请问一下,手机不用,停机就好了,可是你不但不办停机,还要转到另一支电话,又给它录音说是暂停使用,这是为何?」 「因为我必须知道有没有人打这支手机找我。」唐书槐简洁的解释,他也只能这么解释。 「不太懂。」 「总之,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人打这支手机找我就好了。」 「当然有,而且很多……」 「咦?」 「从……我看一下,嗯……有了,从一年半前开始……」 「一年半前有人打这支手机找我?」 「不,是从一年半前开始,每天一通,到今天为止,总共五百多通!」 「……耶?」 @@@ 裴璃抱着女儿一踏出浴室,唐书槐就冲着她大叫。 「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到西班牙去!」 「呃?」 「小宝贝暂时托给学长照顾。」 「咦?可是我们的签证再两天就到期了呀!」 「到欧盟国家,法国公民证可以代替签证!」 「……」 西班牙失火了吗? @@@ 面对一大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唐书槐有点不知所措,正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是谁,那一大群人之中走出一个斯文儒雅的年轻男人,他深深凝视着唐书槐,那眼神透着感激与感动。 「你是h吧?」他伸出手来。「我是n,聿希人。」 「我是唐书槐,」唐书槐立刻伸手与对方相握。「她是我老婆裴璃。」 「谢谢你赶来帮忙。」聿希人用力握住唐书槐的手,唐书槐以同样的力道紧握回去,两只手传达着透过网络而凝聚起来的深挚心意,虽是头一回见面,却能感受到彼此间的情谊比生死之交的情谊更深刻。 「我们是同伴啊!」 「谢谢!」聿希人再一次重重道。 唐书槐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再转注他身后众人。「那么,我想m应该也赶到了吧?」 聿希人颔首。「是的,他早你十分钟赶到。」 唐书槐笑了。「那么,我们可以启程了?」 聿希人也笑了。「我们正要出发呢!」 唐书槐搂住裴璃。「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出发吧!」 于是,一大群年轻人,虽然大家都是头一次见面,却都毫不迟疑地抱着满腔不悔的热情,出发到那个没有人想去的国家,拯救聿希人的妻子。 因为,他们是同伴! 编注:欲知「情缘」系列其它故事,请看—— 玫块吻390《血缘(上)》、玫瑰吻394《血缘(下)》 玫块吻432《死缘》 玫块吻441《姻缘》 玫块吻475《谎缘》 玫块吻484《觅缘》 玫块吻541《哑缘》 迷路 狸狸 认识小狸的人大多知道,小狸是个超级没有方向感的大路痴,除了常走的固定路线以外,其它稍微有点陌生的路,都很容易走着、骑着,就不小心脱轨,然后很可能就这样跑到非常遥远的天边去。 就算是在自家附近,小狸也很少走小巷,除了怕会碰到怪叔叔外,另一原因也是因为小巷通常都是九弯十八拐,一旦不小心绕到了不熟的巷子,很有可能好久好久才会回正途。 小狸就曾因此在某座桥下的小巷内,转了将近一个半钟头才绕回到大马路上,而那座桥离小狸的sweet家还不到500公尺…… 就拿某一次悲惨的经验来讲,当时小狸的几个好友相约要去天母某间餐厅吃超级好吃的意大利面,吃完后再到ktv唱歌帮朋友庆生,起初小狸本来是有点不太乐意啦,因为天母对我来讲,实在是太~太~~太~~~遥远了,叫我去天国可能还近一点。 但是朋友是寿星,寿星最大,寿星说了算,而且已经早早就答应人家说无论上刀山、下油锅也会奉陪到底,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只好自己想办法翻地图上刀山、下油锅。 当天晚上,小狸还特地提早两个小时出门,提早两个小时耶!为的就是怕老毛病发作,若真的不小心跑到天涯海角去,还有时间挽救。 刚开始一路上都骑得颇顺利,小狸还不时在路边停下查询手机的gps地图,一边小心翼翼的照着路线指示前进,好不容易骑到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小狸才惊觉似乎又给他不小心骑过头了,因此再查地图时,gps又显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而且那个路线看起来非常的陌生…… 没办法,既然都骑到一半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就这样一路折腾,总算循着路线指示来到台北市的麦帅大桥,正当小狸兴高釆烈的准备往桥上冲时,又很不小心的发现那座桥上似乎只有车子在移动,根本看不到任何机车经过的痕迹。 研究了半天,总算领悟到,那是一座「只准车辆行驶,机车禁止通行」的高架桥,当场小狸脸都绿掉了。 在无计可施之下,小狸只好再查查看gps有没有办法找出其它路线,但是按了半天,它还是一直指示非麦帅大桥不可,最后小狸只好使出撒手简,干脆搜寻行人路线好了,这样总行了吧?﹗ 结果,屏幕上却显示「找不到路线」! 再努力搜寻地图其它地方,也只能看到所有通往天母的路线都被一条河阻隔在另一边,小狸整个都愣掉了,最后只能望着麦帅桥发呆,看能不能被小狸看出一条机车道来,不过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直到朋友打电话来找人,原本以为这下子有救了,结果朋友虽然很热心的指引方向,但从头到尾只听到「从a骑到b右转,再直走到c左转,走一段路看到d后再左转……」转来转去,abcd是什么我全都记不住! 最后,小狸只好放弃到天母吃饭,直接跟朋友约在下一个地点,不然再骑下去的话,可能小狸已经环岛一圈却还是到不了天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