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嫡女世子妃》 第一章:穿越 重生 融合 秦党·生物实验室。 偌大的实验室中,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静默地立着,一头如云的墨发用一根桃木簪固定住,愈发衬的肤白如雪,妩媚动人。红唇微肿,在外的肌肤上是密集而清晰的淤青、吻痕以及结了痂的伤痕。她双手各捏了一只试管,成分复杂的粘稠溶液流转着幽暗的光,目光远远流浪,没有焦点。 她是秦党元首、亚洲教父秦征铎唯一的孙女,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秦党公主、医药天才秦子夜。大多时候,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奴。最可笑的是,折辱亵玩她的人,正是她的亲生爷爷! 父亲囚禁了亲子儿媳,逼迫孙女成为自己的禁脔;孙女把爷爷最疼爱的女儿、自己的亲姑姑灌了催情剂,丢进**教室!这肮脏混乱的一家,难怪外人提起秦党,总会在心里暗暗补上一句“禽兽世家”!还真是……当之无愧。 秦子夜的容颜上浮现出迷离的苦笑。可她并不后悔造下的罪孽。她固然对姑姑怀有愧疚,但比起对秦征铎的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只要能让他痛的,便是要下地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做! 思绪回到眼前,秦子夜有些迟疑。这被她称为l·t的毒品一旦成形,就能毋庸置疑地将她推上一个巅峰,甚至超越那个暗黑医药界的无冕之王,成为新一代的传奇,这也是她阴郁生活中仅存的一点期望。 l·t,lucifinil’steer,路西菲尔的眼泪,而不是路西法的眼泪,是炽天使长堕落前最后的忏悔,是对即将永别的天堂的最后的留恋。 她一手缔造了l·t,也比任所有人都更清楚它的霸道之处,一旦沾染,绝无戒掉的可能,不发作时没有任何迹象,一旦发作起来便痛痒交加,真正是生不如死。落在秦征铎手中,只会令他的势力更加坚不可摧,父母回归便难上加难,遥遥无期。 秦征铎……从四岁到二十四岁,在一个女子最美好的二十年里,她却是受尽了折辱和磨难,都是因为那个衣冠禽兽!他为什么不死掉啊,死掉了,父亲就是秦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犹如饥饿的猛兽看嗅到猎物,秦子夜的姣好的容颜微微扭曲,这个想法如同一株有毒的花,扎根心底,生长出的藤蔓勒的她喘不上气来。 还有三分钟到六点,秦征铎马上就要来实验室例行检查了。她眯了眯眼睛,颤抖着将手中的试管放回试管架,另取了一只大试管,娴熟地配置试剂。 把新得的试剂和原来的溶液混合,能合成一种强效的催化剂,只要三秒钟,就足以让整个实验室变成一片火海。 “嘀嘀”电子门打开了,一个六十上下的中年人龙行虎步地走近,秦子夜貌似欣喜地转过身来招呼道:“快来看!最后一步了!” 秦征铎很是重视l·t的研发,听得此言并未多想,大步凑上前去。秦子夜微垂着头,把两种液体混合到了一起,振荡,对着澄澈的溶液轻轻笑起,一手把试管里面美丽的液体倾洒在周围,一手捻开酒精喷灯。顿时,冲天的火焰爆发开来,第一时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秦征铎怎么也不曾想过在这个时候着了道,咒骂一声,没有半点犹豫,向着门口冲去,脚踝一紧,原是秦子夜拼命抓住了他。 “禽兽……我绝不会再让你逍遥了!”秦子夜恶毒而天真地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一起死吧!” 烈火舌忝舐着她的肌肤,发出令人牙酸的“嗞嗞”声,秦子夜浑然不觉,焚身之痛远远及不上大仇得报的快感。她的神志模糊了,陡然间一阵疏离感,她感到自己仿佛轻盈了许多…… 平远侯府·蓝塘。 秦子夜莲步轻移,谨守淑女准则,目不斜视,笑靥温柔,婷婷袅袅地行至蓝塘,却并未见到平远侯的身影,诧异地问道:“侯爷呢?不是说……” 话未说完,便见垂柳后转出一个妖媚入骨的女子,一身大红衣裙,眉眼里满满的嚣张,“姐姐……还是别叫了,侯爷不会来的。” “嘉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子夜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个表妹了,从小就仗着二叔的官职比父亲高,一再地找她的麻烦。当初秦嘉盈任性娇纵,偷偷跑出去玩,结果被一群无赖当街调戏,差点失了清白,是当时还是白身的陶铮出手解了围。按道理,本该嫁给陶铮的秦嘉盈嫌弃他的身份,硬逼着她替嫁。她为了不给父母惹麻烦,只好委委屈屈地嫁了。好在陶铮是个会疼人的,又有本事,几年前碰巧救了圣眷正浓的的五皇子,又跟着上了战场,立下了不小的军功,从此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封了爵位。秦嘉盈这才收敛了些,今天怎么又来了? “我?我自然是得了侯爷的许可。不管怎么说,兵部尚书的嫡女,总归比空壳子秦家的长房长女更有体面。”秦嘉盈得意洋洋地笑着,“侯爷已经许了我正妻之位,只等姐姐你孝期一过,便迎我过门。” “什么孝期!”秦子夜一阵不安,厉叱道,眸光微转,便见一角淡青衣袍隐在另一株柳树之后,登时心凉了一半,咬咬牙,放大了声音,“姐姐正怀着侯爷的长子,妹妹说话检点些个!” 秦嘉盈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道:“侯爷的长子,自该有个强横的外祖才好,姐姐说呢?所以……”她一步步逼近。 秦子夜真的惧了,下意识便向后退了几步。秦嘉盈直直地伸出手来。 眼看着秦嘉盈越发近了,秦子夜生平第一次放声喊了出来:“侯爷!我知道您在那儿!我秦子夜自认没做过半点对不起您、对不起平远侯府的事。说句不客气的话……” “姐姐还是斯斯文文地上路吧!”秦嘉盈也算有自知之明,生怕秦子夜重提她过去那些仗势欺人的丑事,急忙上前,一面捂住她的嘴,一面把她向蓝塘拖去。 素日娇弱的秦子夜不知哪里来了大力气,挣扎着不肯就范,秦嘉盈一时间竟奈何不了她,只得唤平远侯来帮忙。于是柳树后的那一道身影终于走了出来。陶铮没有去看秦子夜,手上却分毫不慢,帮着秦嘉盈把自己的结发妻子丢下了蓝塘。 霎时冷水没顶。 陶铮终究看不下去,转身离开。毕竟秦子夜在他失意之时下嫁于他,秦府也的确为他打点了许多,没有半分的错处,今日之事,是他对不起秦子夜。 秦嘉盈冷漠地看着秦子夜在水中挣扎,阴毒而得意地笑容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妆容精致的脸上——秦子夜、秦子夜、从小到大,这个人永远压她一头!即使父亲已经身居兵部尚书的高位,而大伯赋闲在家,却仍然抵不过庶嫡之身!提起秦家的姑娘,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这个正经的嫡出小姐,精通四艺,温柔贤淑!就连亲生母亲,也恨铁不成钢地指责自己为什么比不过她!秦子夜,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身上,而今,终于可以看见她落魄狼狈的样子了么? “忘了告诉你了,姐姐,其实大伯根本就没做过什么叛国通敌的事,当年那些证据是我父亲伪造的。还有啊,”秦嘉盈只想着把多年来的抑郁一吐为快,“伯母名下的铺子真是不错,年年都能给妹妹和侯爷带来不少的收益呢!” 秦子夜不识水性,挣扎地辛苦,听闻此言,几乎不曾晕了过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是你们……” 是啊,她之前就觉得不对。母亲是出身国公府,出嫁之时十里红妆震惊帝都,陪嫁的铺子都是极好的地段,虽然为陶铮上下打点花了不少,怎么会短短几年就败的不成样子,原来是二房的黑手!还有陶铮,也没少参与! 秦嘉盈还觉得不过瘾,又道:“姐姐也别急,最多三日,伯父伯母便是会下去陪你了。叛国通敌可是大罪,幸好圣上仁慈,只处置了长房,倒不曾扰了妹妹和侯爷的荣宠。朱颜,圣上是怎么判的来着?” “回侯夫人,”朱颜是秦嘉盈身边第一得力的,将她的心思模得透透的,刻意加重了“侯夫人”三字,笑着答道,“大老爷大夫人凌迟处死,秦府众人,亲近者斩首,其余流放北疆为奴……” 虽是盛夏,却只觉磔骨的冰寒,秦子夜呕出一口心头血,染红了蓝塘的水,长声嘶喊:“啊——”尖利、凄恻而绝望不甘的惨声划破了时空。 云雾渺渺,一片寂寥。两道虚影相对而立。 许久,神色和婉却忧郁的虚影打破了沉默:“我是秦子夜。” “我知道。”另一道虚影生得同她一模一样,只是眉目间满满的乖戾,她慢慢抬眼,随即补充道,“我也是秦子夜。” “……我也知道。” 两道虚影在无边无际的苍茫中对视了很久,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臂,彼此拥抱。 一白一黑两团烟气从她们周围涌现,渐渐融为一体。融合后的气团剧烈地颤抖起来,闪电般投入尘世。 秦府·韶音阁。 卧在榻上的稚女敕女孩苍白着小脸儿,眉头紧蹙,似乎在昏迷中也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妇守在一边,满面焦急,不时拿沾湿的帕子给女孩擦去额上涔涔的冷汗。 刹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女孩睁开了双眼! 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如星落寒潭,月出西山,既带着无穷的冷漠,又含了清澈明朗。她开口,软软地唤道:“娘亲……” 因为大病初醒,嗓音微微沙哑,令人心疼。 “我的好夜儿,你可算是醒了,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活呀……”妇人禁不住落下泪来。 几个一旁伺候的丫头纷纷凑上前来,也都开心地道喜。领头的弄琴劝道:“小姐醒了是天大的好事啊,夫人快别哭了,既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小姐看见也难受不是?” “是是,说的是,”妇人忙不迭住了泪,“快,使个人告诉老爷一声。” “还有还有,”紧接着招呼道,“快煮碗白粥端上来,小姐刚醒,肯定饿了。” 一边流光赶出去报信,弄棋已端了温度适中的白粥走进来,笑道:“料着小姐饿了,时时备着呢。” 妇人接了瓷碗,弄书已把被伤痛折磨地格外瘦弱的人儿扶了靠在软枕上,妇人便舀了小半勺粥喂进女儿口中。 时隔多年重新感受到母爱的秦子夜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乖乖地张开嘴,任妇人将一小碗白粥喂下月复中。正欲重新躺下,便见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行到床边,又唤道:“爹爹。” 来人正是秦子夜的父亲、秦宗族族长秦靖戎。他弯下腰来模了模女儿的头顶,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夜儿没事就好,这些天可把你娘担心坏了。” 秦子夜低了头,歉疚道:“是夜儿不好,让娘亲担心了。” “说起来,二房这次太过分了!”护女心切,妇人咬牙切齿。 “娘。”秦子夜制止了自己的娘亲,因为她知道,这并不是讨说法那么简单的事,毕竟现在二叔已经做到了兵部尚书,而父亲却赋闲在家。 不过,总有一天,她会把二房欠下的帐、悉数讨回来! 当年的覆辙,绝不重蹈。秦嘉盈、陶铮,就等着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罢! 重生在十一岁的秦子夜冷冷地笑起,她不再是平远侯府懦弱的侯夫人秦子夜了,她是…… 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戾色。 第二章:阴谋 手段 做梦 秦子夜出生时尚不足月,自幼身子底就薄,不然当初嫁给陶铮也不会受了两年专宠不曾育有子嗣。她清清楚楚记着这场“意外”的起因,是秦嘉盈故意把她推进了水池,虽是仲春时节,水池还是冰冷的,纵使发现的及时免于一死,却染了风寒。眼下将养了十多天,总算是能下地了,但还出不得屋。 正在屋子里走着,母亲蓝氏身边的吴妈妈求见。 这吴妈妈满面生硬,声音也冷冷的,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干净利落地行礼:“见过小姐。” 秦子夜哪里能受她的礼,早半侧了身,口中嗔道:“阿棋,还不快把吴妈妈搀起来!一天到晚的没个眼色。”又问,“不知娘亲使了妈妈来是什么事?” 吴妈妈是蓝氏的女乃娘,早年丧夫,幼子夭折,终身不曾改嫁。她从小看着秦子夜长大,是秦子夜的女乃娘林妈妈的亲姨母,对秦子夜自是十分疼爱。听得此言,吴妈妈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回禀道:“夫人见小姐身子渐好,身边又离不开人,所以派老奴把光风霁月四婢召回主屋去。” 本不是什么大事,通报一声便可,只是吴妈妈眼下的青黑吸引了秦子夜的注意,随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一面问,一面回想。这十几天来,她躺在病床上,把两世的经历重温了一遍,一世的学识是她的资本,一世的经历是她的长处,两相综合,月兑胎换骨。 吴妈妈没料到秦子夜如此敏锐,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回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夫人陪嫁的医药铺子出了点小麻烦。小姐身子还未大好,何苦操心这些个糟心事……” “妈妈不必再隐瞒了。”秦子夜稍经提醒,立时记起了事故首尾。是蓝氏名下的一间药铺,由坐堂的白大夫看诊、在药铺抓的药,结果把一个风寒的病人治死了,惹上了人命官司。前一世未曾多想,如今再看,便是自此开始,蓝氏的嫁妆铺子不断出问题,短短几年,竟败得不成样子,加上为陶铮上下打点,几乎把家产耗干净,长房彻底衰落。想着,秦子夜冷漠地笑了起来:“阿棋,服侍我装扮。阿书,给吴妈妈上茶。”然后向着吴妈妈略一颔首:“麻烦妈妈稍等,这事恐怕不能善了。”又命一个二等丫鬟名唤瑾儿的去催马车。 说罢,率先向里间走去,并不给众人劝阻的机会。拒绝了弄棋的建议选了一身冰蓝色蜀锦百褶如意月裙,解开先前随意绾的髻儿,重新梳了个高雅贵气的发式,配上清冷通透的目光,原本因为年纪尚小无可避免的稚气就被完全掩盖住了。弄棋不由自主愣在了原地。就连老成稳重的吴妈妈,见到秦子夜从內间缓步移出之时,也为那通身的气派所震撼,伸出去端茶的手在半空中顿了片刻,而后顺势撑在案上站起身来,面上一片复杂之色。 秦子夜轻轻叹了一声,凑上前去,低声道:“妈妈是跟着娘亲的老人儿了,娘亲的心性您自是清楚。小时有外祖疼宠,出嫁了有爹爹护着,那些腌臜事从不曾入了眼的。现下医药铺子明显是有人设计,绝对不能姑息,虽不大合适,却也只好我处理了不是?” 吴妈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一面吩咐光风霁月四婢自行复命,一面站到秦子夜身后,默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秦子夜指了沉稳的弄琴留守,机敏伶俐的弄棋、细致入微的弄书、胆大泼辣的弄画以及吴妈妈随行。弄书给她罩了件白狐裘薄氅,问道:“小姐此行是否知会夫人一声?” 秦子夜犹豫了一下,摇头道:“算了,没的让她心烦。阿琴记着,若是娘亲着人来问,只说我睡着。”又向光风霁月道:“切莫说漏了嘴。” 四婢中为首的流光忙回道:“小姐放心,奴婢们必定守口如瓶。” 秦子夜点一点头,向外走去,弄棋在侧扶着,众人都上了马车。秦子夜微合了眼,这身子太弱,只走了这几步路便有些力不从心,淡淡道:“还请吴妈妈细细分说此事缘起。” 吴妈妈说着说着见秦子夜面上现了疲色,似是浅眠,遂皱了皱眉,住口不语,虽然体谅她大病未愈就要出面理事,却仍微有不忿,马车中一时寂静无言。倒是秦子夜蓦地睁了眼,淡淡道:“妈妈且说,我听着呢。” 吴妈妈赧然一笑,这才继续分说。 车轮碾轧着地面,发出辘辘的声响,秦子夜坐得笔直,纤弱的身躯呈现出凌厉的弧度,弄书从暗格里取了一只月白掐银丝靠枕置在她背后,劝道:“小姐身子还未大好,不如略歪一会儿?想必吴妈妈也不会在意。” 秦子夜仿佛没有听出揶揄吴妈妈的意味,只是揉了揉眉心:“不必。”这是十成十的实话,在秦征铎手里不知受过多少苦痛,她的忍耐力远超旁人,一点疲累远远不足以令她懈怠。心头反复琢磨着吴妈妈的话,断定此事必有蹊跷,而幕后黑手,绝少不了二房一份! 父亲秦靖戎既是长子,又是祖父唯一的嫡子,得家人宠爱的同时也不曾养成纨绔习气,心性正中浩然,出身军旅世家,对行军布阵深有研究,未蒙祖荫,弱冠之年就凭着实打实的军功广受好评。只是先帝驾崩,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新帝登基,自此赋闲近十年。反倒是一直被压在父亲光环之下的二叔秦靖夷自此平步青云。 母亲蓝朝云是蓝家正经的独苗,父母双亡,自幼养在外祖蓝老太爷膝下,出嫁之时十里红妆轰动皇城,就连先帝都特意赏了东西。公婆皆是武将出身,很欣赏她婉约而不失直爽的性子,没给吃过半点排头。在她嫁入秦家时,公公便将世袭罔替的爵位鼎食侯禅给了嫡长子。然而先帝驾崩不长时间,公公旧伤复发下世,婆婆与公公鹣鲽情深,不久忧思成疾,追随公公而去。 没了父亲嫡母的限制,加之本不愿与落魄的长房扯上关系,刚出了孝期秦靖夷便提出分家,不知施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越过嫡庶之分把家产分了大半不说,还给长房扣上了叛国通敌的帽子,虽说未经查实没有判刑,却成功地抢去了侯爵之位,秦氏宗族的一众旁支的嚼用支出却还要长房来出。 秦靖夷从小被又嫡又长的大哥压在下面,一朝得志格外猖狂,变着法儿地找长房的麻烦。二房主母陈氏出身不高,眼红着长嫂的丰厚嫁妆;与太姨娘素来相处并不融洽,嫉妒死了长嫂与嫡母的亲近;二爷是个风流成性的,府里妾室通房林林总总竟有二十来个,庶子女十余,更是记恨兄嫂专一;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一个女儿虽说相貌才华心计都算得上出挑,性子却是急躁泼辣,被长房所出压制得死死的。如此一对夫妻,对长房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狼狈为奸,像只恶狗,觑着个机会就要咬上一口。 上一世,我一心逃避,不愿计较,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重活一回,纵使满手血腥,我也绝不容你们害我亲人! 想整垮长房…… 秦子夜弯了弯唇角,一抹戾气闪过,低低喃语一声:“做梦!” 与此同时,车夫的勒马声与一声惨叫传了进来。因为停得十分突兀,除却秦子夜竟无一人反应过来,眼见着吴妈妈的前额直冲着案几分明的棱角上撞去,秦子夜来不及多想,伸出右手挡在了吴妈妈额前,磕在棱角上。 吴妈妈没想到素日娇娇弱弱的小姐居然不顾受伤护着自己,顿时红了眼圈,想说些什么,蠕动着薄唇,却又什么也没说。然而,从这一刻起,在她的眼中,秦子夜不再是夫人的独女,而是单纯的秦子夜。顾不得责骂车夫,吴妈妈拉过秦子夜的手细细察看。 弄书急忙翻找着药膏,弄画掀了帏裳喝骂:“作死呢!怎么赶的车啊!” 车夫是秦府的家生子,二十出头,姓魏,在家中排行老六,大家都叫他魏六,看着憨厚,其实最是机灵不过,闻言委屈道:“弄画姐姐这是什么话,小的赶车赶得好好的,谁料到这老妇人突然冲到大道中间……” 声音很大,仿佛怕路人听不清似的,一副苦瓜脸,偏生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秦子夜在车厢里听着魏六三言两语把过错盖去,不由得暗自赞许,想着他是个可用的。 因着魏六给秦子夜赶马车已有两年多,弄画是很了解他的为人的,自非真心责备,先前几句骂便是为了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免得路人都道自己一行人蛮不讲理,顺势又嚷道:“小姐手都磕破了,若是有个什么,皮不拔了你的!” 此时弄书已找出了掩瑕膏,递给吴妈妈,吴妈妈正要给秦子夜上药,却被她摆手制止。 突然上演这么一出,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她去医药铺子。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是谁兀地大喊了一声:“看呀!又是秦府的大小姐仗势欺人呢!” 原本要化解的困局又陷入了窘境。 秦子夜挑了挑眉,凤眼中掠过一丝阴暗。 很好、很好、还想趁机坏她的名声,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题外话------ 不求月票,如果能找到第二次也不求收藏,只求大家给点评价,让阿沧能渐渐完善…… 第三章:世子 拆穿 正名 秦子夜用受伤的右手挂了面纱,盯着手背上二指宽的伤口,慢慢地攥拳,任凭艳色的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染红了苍白的肌肤,格外狰狞。 容颜平静如死水,仿佛并不感到疼痛。 紫楼。 两个年愈弱冠的青年公子相对而坐,其一头顶镂空雕花的金冠,身着靛蓝色银丝边流云纹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坠着一块质地上好的鹰纹碧色玉佩,正对窗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楼前的街道,蓦然轻“咦”了一声。 另一位公子似乎更加年轻一些,一身玄色锦袍并无甚么装饰,墨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起,全身上下寻不出金银珠玉,异常低调,却掩盖不了通身的贵气,只看那斟茶的动作便知必定教养极佳。他镇定自若地抿了一口滚烫的热茶,毫无发问的意思。 锦衣公子偏了偏头,不甘心道:“你就不问问我因何……” 话未说完,玄衣公子懒洋洋地打断了他:“你若想说,何必我问?若不想说,问有何用?” 这样的对话显然发生过无数次,锦衣公子倒也不恼,笑了笑道:“楼下有个很有趣儿的小丫头。” “嗯。”玄衣公子应道,表明自己在听,却还是不肯顺了对方的心意追问。 锦衣公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终于憋不住话,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你来看看?” 且说这二人都不是普通的世家公子,锦衣的一位是敏王的嫡子,名唤君澜城,是帝都闲言碎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人之一,倜傥风流,三天两头为了沾花惹草争风吃醋闹上一场,二十五、六了还什么官职都没领上。而玄衣的一位是辰亲王世子君澜殷,与君澜城是两个极端,年少有为威名远扬,十一岁从军立功无数,直到去年西疆安宁才回到帝都领了个从三品的闲职。 能让阅女无数的君澜城表现出如此之大的兴趣,君澜殷也起了些许好奇,如言走上前去,正看到秦子夜不断握拳拉扯伤口。君澜城在一旁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接着就看到最冷漠不过的辰世子勾了勾凉薄的唇角,缓缓道了一句:“有趣儿……” 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已经围了一堆人看热闹。那老妇人更是使足了劲儿撒泼哭嚷,连死了多少年的丈夫儿子都扯了出来,只把自己说得天地见怜。魏六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又不好使什么强硬的手段,未免坐实了仗势欺人的罪名,狠话都不能放一句,偶尔回上一句嘴,便要挨一通指责,真真把他气个半死。围观的本就是些平民百姓最易被煽动,秦嘉盈又常打着秦子夜的名头行那嚣张霸道之事,致使她无端背了许多骂名。两相促成,舆论竟一面倒向老妇人。 秦子夜听着车外越说越离谱,终于给了弄书一个眼色,示意她扶着自己的左手走下马车,开口第一句就是:“魏六怎么说话呢,夫人平日教导的谦和仁义都忘到脑后去了不成?” 秦党公主、秦府千金以及平远侯夫人的经历让秦子夜培养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纵使轻言细语也令人打心底信服、不敢反驳。此时便是如此,众人一看到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儿,气焰就先矮了三分,议论声迅速平息,再听得那温和与严厉并重的的言辞,不由得开始怀疑事实的真相。 魏六眼珠一转,立时张口认错:“小人知错。” “错在何处?”秦子夜问道。 “小人不该与老妇人争执。”说罢,魏六转身向着老妇人作了一揖,“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小人置气。” “这才是我秦府行事的风范,虽然不是你的错,”秦子夜一双妙目中波澜壮阔,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柔和地教训自家的下人,“也应该懂得退让。” 魏六急忙行礼,应道:“小的明白,谢大小姐教诲。” 人群中又有那打抱不平的喊着:“小姐不必如此,我等都亲眼看见了,是这老妇人挡了小姐的路。” 眼看着事态向着有利于秦子夜的一方发展,老妇人有些急了,“哎呦哎呦”呼起痛来,扯开嗓子准备开始嚎,却被弄书及时打断:“是啊小姐,你听这老婆婆声音如此有力,想必没什么大碍,倒是小姐你,”说着有意无意地把秦子夜的右手抬起—— 白皙的手,腕骨细瘦指骨纤长,一道近三指宽的伤口鲜血直流,滴滴嗒嗒落在地上。秦子夜本就不曾大好,更显得苍白病弱。 紫楼之上,君澜殷涔然冷笑了一声:“够狠!” 君澜城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淡淡道:“和你一样!” 君澜殷没再说话,敛眸,他的手清秀有力,淡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右手手背上,一道寸许的伤疤赫然在目。 老妇人心思暗动,估计着难以成事,顾不得那十两银子的好处费,就打算偷偷溜走。众人正抻长了脖子去看秦子夜的伤势,一时竟不曾注意,让她溜到了人群内圈。 当然秦子夜绝对是注意到了的,若是她受了伤而罪魁祸首却毫发无损,就算她秦子夜白活了这两生两世! 心里发着狠,面上却是越发柔婉,秦子夜笑道:“老婆婆莫走,你既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不如同我回去,也好找个大夫看看,阿画。” 弄画不情愿地嘟囔着:“小姐,分明是那老婆婆讹人么……” “阿画!”秦子夜嗔道。 弄画几步上前,不容拒绝地搀住老妇人便要把她向马车带,老妇人连连推让不成,情急之下用力一推,弄画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老妇人趁机欲逃,弄画用力拉住她的衣袖,喝问:“你这老婆婆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家小姐怜你孤苦无依给你找大夫,你跑什么!还是说——” 话锋一转,弄画原就是个泼辣的,杏眼一瞪,嗓门也大了起来:“你根本没事,是故意讹诈我们小姐的!或者,你是受人指使,阻拦我们小姐出行的!说,是谁指使的你!” 事情进展至此已很是明了,众人还想看看秦家大小姐如何处理时,城卫队赶到了。虽然时间持续时间不长,但堵在道路中央已经严重阻碍了交通,因此城卫队赶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疏散人群。 为首的京畿守备顾明渊是秦靖戎的老部下,可以说是看着秦子夜长大的。他快步上前,问道:“子夜没事吧?” 秦子夜一见到来人早就把受伤的手藏到了背后,答:“无妨,辛苦顾叔叔了。”目光转向老妇人,瞬间一片阴暗,“倒是这老婆婆突然冲出了惊了我的马,还一再的闹事阻拦我去处理事情,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还要麻烦顾叔叔仔细调查。” 顾明渊一听便皱起了眉头。秦靖戎于他如师如父如友,成亲之前他都是住在秦府的,对于秦家长房二房之间的弯弯绕绕了然于胸,当下保证道:“子夜放心,顾叔叔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你要处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秦子夜裣衽行了一礼,道:“子夜谢过顾叔叔好意,不过这点小事,子夜还应付得过来。” “说什么谢不谢的,这本也是我身为京畿守备的职责所在。”顾明渊爽朗一笑,“子夜你不是还要处理事情么?那就赶紧去吧,叔叔不留你了。” “嗯。”秦子夜乖巧地点头,行礼告退。弄书弄画紧随其后,秦府的马车重新行进,檐角的银制铃铛跳跃着,悦耳的脆响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紫楼一片沉寂。 当那个十岁出头的病弱女孩看向那老妪的时候,君澜殷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丝极熟悉的、冷漠的杀意。 “潇兮,”君澜殷唤着君澜城的字,慢慢问道,“你觉不觉得,她,察觉到了我们的注视。” 君澜城闻言笑了笑:“那是前鼎食侯的独女,今年该只有十一岁。” “是她?”君澜殷挑了挑眉尾,显然是有些印象,“世袭罔替的鼎食侯秦家,后来让庶二子袭了爵位的那个?” “可不是?说是秦将军有叛国通敌之嫌,在查清之前暂褫爵位,由二子代袭。”君澜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玉佩,“这一查倒查了七八年——上面那一位,竟也相信。” 觉得这话题压抑且无用,君澜城又笑道:“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罢了,你怕是高看了她。” 君澜殷的眼睛里便浮现出一点玩味与冷漠,他一面抚着手上的伤疤,一面慢慢道:“只有十一岁……是呀,当初我上战场的时候,也只有十一岁。那么你呢?潇兮,你十一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君澜城的面容难看起来——那样肮脏晦暗的十一岁。 君澜殷仍然笔直地坐着,看着自己的表兄,音容沉静如水:“我记得,敏王叔当年最宠爱的姬妾戚氏就是在那一年,意图加害世子未遂,反累的自己坠入莲池,滑了胎,后来疯傻的吧。” “是啊,一眨眼,都又是十二年过去了……”君澜城把杯中的酒洒在地上,十二年前的今天,他施计激戚氏推了自己一把,然后抓住她一起跳了下去,让所有人都相信是戚氏狼子野心,自作自受。 那是他第一次“杀”死一个人。 “十二年过去了呀,冷兮。”君澜城叹了一声,“父王纳了一房又一房新人,庶子女都有了六个,早已不记得有个戚氏为他葬送了性命,反倒是我这个‘被加害的世子爷’还知道年年给她上柱香。” 说着,君澜城自己先笑了起来,扬声道:“来人!给爷上酒!” 君澜殷破天荒任君澜城喝了个酩酊大醉,令君鸿带人护送他回敏王府,自己上了马车。 君鹄便问:“世子爷,可是回王府?” 君澜殷一时却怔住,下意识拒绝道:“不!”接着一阵茫然:他该去哪儿?那个偌大的、冰冷阴郁的辰亲王府?不,只消想想都令他生厌。敏王府?姨妈病重,潇兮又醉的不省人事。城西大营?他已经不再掌有那里的兵权了。 “去……客栈罢。” 第四章:猜想 试探 千金 白日当空,阳光融融,客栈里客人不多,伙计们干活儿静静的不发出声响。君澜殷略坐了片刻,就听外面一阵喧杂。启窗而观,正对面一家“千金坊”赫然在目。 视线下调,一辆刚刚见过的马车停在侧门—— 君澜殷记性极好,立时记起是刚刚见过的秦府的那一辆。车夫放了踏脚凳,先前呵斥车夫的粉衣丫鬟先下了车,随即又一个淡青衣裳的丫鬟跟着下来,站定在马车旁,伸手去扶自家姑娘,但那个小丫头没搭手,而是自己提着裙摆跳下来,受伤的手似乎有些不得劲儿,君澜殷练得一身好功夫,眼力惊人,隐隐瞧见纱布上有浅淡的红色晕染开来。 “君鹄,”君澜殷唤了一声,“去,给我瞧瞧秦家的小丫头想干什么。” 君鸿君鹄二人是一对孪生兄弟,自幼跟着君澜殷,赐了“君”姓,平日就跟随他行走。 “是,公子。”因为君澜殷头衔太多,近身的属下索性称呼他为公子。说起来君鹄倒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公子对闲杂人等感兴趣,答应的颇有点儿心不在焉。 君澜殷对于走神儿的手下不大满意,补充道,“爷的意思是,爷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 “公子……”君鹄顿时垮了脸。 “嗯?”尾音拖得森冷而又漫长,“爷的话,你听不懂?” “是。”当公子的自称由平易近人的“我”变成“爷”的时候,低头应是然后闭嘴是最好的选择。深谙此道的君鹄当即听命而去。 秦子夜自是不知放眼玄华王朝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正难得有闲心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先头在马车里她便听见外头一阵嘈杂,联想起吴妈妈说的几日来不大安分,心下已有了计较,早早连帷帽都带好了。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这副只有十一岁的身子骨实在撑不起场面。 随即弄书扶着吴妈妈下了车。 这侧门掩映在一溜儿垂柳下。时值暮春,柳絮轻软,枝叶婀娜,正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美景。秦子夜看的失神,不经间低低地吐出一个名字:“edward教父……” 那个带着白银假面、只露出一双桃花眼,明明有一手弹无虚发的好枪法、却偏偏喜欢冷兵器、且只喜用柳叶飞刀的男子,虽然不过遥遥地见了几面,却在她的心中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自家姑娘不动,秦府一行人便只得停留在侧门前,还是弄画唤了一声,方才把秦子夜从回忆中惊醒。 仿佛有一声浅淡的太息随风飘散。 秦子夜折了一枝柳递给弄书,轻轻笑了一声,吩咐道:“好好留着,回府在韶音阁种下。”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弄书模不着头脑,但她还是恭敬地接了:“是。” 秦子夜又顺手摘了一片柳叶,收了心神应对手头之事,对魏六使了个眼色,魏六心领神会,上前几步叫门。 半晌,竟无人应答,怕是这几天死者家属闹事,药坊不敢轻易开门。 “吴妈妈,您去前面,只说此事我千金药坊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稍安勿躁。”秦子夜想了想,又道,“还有,把死者的家属请进来,阿画,你跟着吴妈妈,只什么话也别说,伺候着便是。” “是,姑娘。”二人应道。 没多久,大门前聚集的人群便散了。秦子夜索性带着几人走正门进去。 听说东家小姐亲至,掌柜的急忙勒令众伙计回避,弓着腰引秦子夜等人进了里屋,又要招呼人上茶,秦子夜瞧着这一番表面儿功夫便是不悦,弄棋忙道:“刘掌柜是吧,不必做这些个虚的了,姑娘时间不多,请掌柜的把当日接待的人都带上来,姑娘有话要问。” “是,是,烦姑娘稍候。”刘掌柜连连应是,复弓着腰退了出去,毕恭毕敬得有些过头。 秦子夜狐疑地看着刘掌柜,交叉了十指,沉思片刻,向吴妈妈问道:“这个刘掌柜,是怎么个来头?” 因为蓝氏并不大上心庶务,所以她的陪嫁都是吴妈妈打理着的,而蓝氏所出不过一子一女,长子秦子朝幼时被拐走后杳无音信,早早就说明了这些产业日后都是秦子夜的,有所过问也是名正言顺。 “回姑娘的话,这千金坊原是老太爷手下的蓝忠管着,后来蓝忠掌柜荣养,便雇了现在这位刘掌柜,干了大概有四五、年了。” “是么……”秦子夜低着头,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青绿色的汁液和着破碎的叶片染在了指甲上,如同柳的血肉和尸骸。她抬手去嗅那苦涩的气味,眼睛里有深不可测的幽光闪过。 且说死者姓彭,叫彭大勇,是城南一户农民,家中长子,父母早亡,独自一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三个弟弟拉扯大,两年前娶了媳妇,又添了个儿子,谁曾想刚刚过上好日子,竟被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 千金坊取址城南,本就是针对小门小户,甚至有几分慈善的意味在里头,收费不高,因此就诊的人数不少,每日里人来人往,伙计们也回忆不起更多的细节了。 秦子夜面无表情地用帕子擦干净手指,目光在下首一干人身上扫过。 那种凉薄且锋锐的目光,落在人的身上,就仿佛有不世的兵刃悄然吻上了咽喉。 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你们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莫要叫人看了笑话。把那位夫人请进来。”陡然间,上首那个女孩收敛了冰冷的眼神,似乎力不从心似的,挥了挥手。 众人齐齐应是,鱼贯退走。只有刘掌柜站在原地没有行动。 “刘大掌柜没听懂我的话,是么?”依旧是轻轻浅浅的嗓音,宛若山间清泉,却是……万年雪山上带着冰碴儿的清泉! 刘掌柜显然是吃了一惊,忙跪地回到:“小人,小人是想着姑娘第一次理事难免有些不周到,小人在旁……” 秦子夜合了眼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我说的是你们所有人。”刘掌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句毫不客气的“下去”给堵了回去,青红着一张老脸,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而那个粗布衫子面容清秀的妇人正抱着个白白胖胖、酣睡着的小男孩低着头哆嗦着走进来,二人擦肩而过。刘掌柜似乎是给妇人使了个眼色,但不知什么原因妇人没有回应,刘掌柜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一系列的小动作悉数落入秦子夜等人眼中,吴妈妈瞬间皱起了眉头,在她的管理下出了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让责任感很强的她很有些愧疚。 一只苍白细瘦的手轻轻搭在吴妈妈的衣袖上,手的主人透过帷帽投来温和谅解的注视,宽慰道:“吴妈妈不必自责,您既要帮着看顾偌大一个秦府,又要提点着娘亲,还得打理这些产业,偶尔有些纰漏在所难免。” “彭夫人……”随即那春水般温柔的声音冻成了亘古的冰川,冷漠而沉静,“请坐。” 少妇偷偷抬眼一看,见那几个奴婢都是穿金戴银衣锦裳锻好不富丽,主位上座的帷帽女子更是贵不可言,哪里敢当这一声“夫人”的敬称,结结巴巴地推辞:“小……小妇人娘家姓王,贵人……贵人唤……唤小妇人彭王氏便是了。” “彭夫人,请坐。”仿佛没有听见那些拒绝的话语,只是淡淡地重复。 明明是清婉美妙的嗓音,明明是谦和有礼的言辞,不知为何,却总让人毛骨悚然如身临无间地狱。 彭王氏身子一震,终于没胆子做第二次反抗,唯唯诺诺地谢过,坐下。她哪里知道,这一坐,便说明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她已输了第一回合。 “彭夫人,关于你相公的死,我非常遗憾。”秦子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彭王氏,坚持使用自己定下的称呼,维持着心理上占据的上风,“不过我相信我千金坊大夫的医术医德,请你进来,是希望你能协助我等查明真相,我想你一定也不想你的丈夫、你的孩子的父亲去的不明不白吧?” 彭王氏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心眼儿纵有,也是实诚的,以夫为天,信鬼信神,听得此言,便是面色一白迟疑着开口:“小妇人的相公那日干活儿贪凉,结果染了风寒,原想着庄稼人身子骨儿壮实挺一挺过去了,却不料越来越严重,这才来开个方子吃些药,”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想看看上首人的脸色,才瞧见一双精致的绣鞋,便觉背上无端一凉,嗖嗖地冒冷气,“吃了两副药非但没见好反而……” 啜泣一声,说不下去了,怀里的孩子被惊醒,鼻头耸了耸,“哇”的一声扯开嗓子跟着哭。 秦子夜瞬间就拧紧了眉头,性格乖戾如她,诸多怪癖之一听不得孩童哭泣,立时没了心情继续问话。令人带了这对母子另去一处厢房——因着生意繁忙,千金坊的伙计有的干脆住在了药坊,是以不缺空房。 又唤了彭二勇进来。 彭二勇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生得一副憨厚面相,观之可亲,虽是满面悲戚,然目光清明,他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略微拘谨了些,但也仅是拘谨而已,想来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秦子夜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亦是大同小异。她用盖碗拨了拨茶水,道:“不知你们如此作为,是想得到怎样的结果呢?”顿了片刻,接着问道,“或者说,若是我们愿意给出一定的赔偿,这件事可否就此了结?” 仿佛是突然对再普通不过的粗瓷盖碗的质地生出了探究之心,秦子夜捏着盖碗向着一个方向转动,在粗瓷盖碗与茶碗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中笑吟吟地说道:“你应该意识到了,我们不是普通人家,再闹下去,自有五城兵马司操心,打官司,我也耗得起,只是你的寡嫂幼侄该如何维持生计,呵呵,希望你早做打算。” 她换了个方向继续旋转,笑容依旧:“其实呢,以我所见,比起一个需要以他的兄弟妻子后半生安稳为代价求得的所谓公道,你的哥哥会更倾向于看见他的亲人衣食无缺。而这,正是我能够提供的。” 她终于放下了盖碗,刹间安静得令人心惊,只有那清冷的笑声回荡:“你说呢?” 彭二勇古铜色的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咬着牙回答:“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事关重大,请姑娘容我等些时间商量。” 滚烫的茶水已经变成温热。秦子夜偏着头,在帏帽的遮掩下露出莫名的笑意:“当然没问题。” ------题外话------ 过年好^_^ 因为是在手机上码的,所以会有各种错误x_x真心无力*_*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初三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