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憨傻是气质》 第一章 苏州,向来有鱼米丝绸之乡的美誉,人文荟萃,繁华似锦,诗歌辞赋俯拾成篇、古-名园更为其宝藏。可以想见,这儿百姓生活富庶,触目所见便是如诗如画的秀丽景致,多么悠哉闲逸呀! 这么一处好地方,为何石槐再度踏上的那一-那,内心竟是百转千回、沉抑难当? 只因苏州对他而言有的只是不堪的记忆、心痛的过去,彷似占据脑海里的就只有「灰色」可言。 曾以为在灰色凝聚的心田仍有一丝柔亮,可以扫去苦涩,但没想到当他以为寻获她时,她却并非他魂牵梦萦的伊人,只是只无情的蛇蝎。 「终于到了。」芊芊和相公海上飘一起回娘家,还依约将无天山的石槐给一道请了来,为的就是想撮合一段良缘。 她与石槐相识于一年多前,当时就因为他的义气与无私,帮了他们海家一个大忙,继而成为挚友。因此在事后的一场庆祝宴上,芊芊曾允诺要撮合他与小妹幼幼的好姻缘,这事虽然因为她有孕在身而延误,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或忘。 好不容易等到新生娃儿可以抱出门了,她便缠着相公上门拜访石槐,将他给一块儿带来。 走在后头的海上飘与石槐,听见芊芊这声吆喝后,同时顿住脚步,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大宅院。 虽然于家庄给人的感觉不是很气派雄伟、华丽堂皇,却充满圆满温馨、和乐融融的气氛。 芊芊手抱着一个眨着大眼睛的娃儿,快步奔了过去,轻扣门环,不一会儿门房将门开启,乍见芊芊先是一愣,之后却笑开了嘴儿,「原来是大小姐您回来了!」 「是啊!刘伯。」芊芊脑袋一偏,对他甜甜笑着,「人家想死你了。」 刘伯脸一红,「我也是呀!等等老爷、夫人见了您定会开心极了。咦,这位是……小小姐?」 「对,她叫沛沛,噜噜噜~~」她边说边对沛沛做着鬼脸,只见她咯咯笑不停,煞是可爱逗人。 「好可爱的小小姐,那姑爷呢?」刘伯忙着四处瞧。 「他在那儿呢!」她往身后一比。 这时海上飘走了过来,对刘伯一笑,「刘伯,近来可硬朗?」 「一把老骨头-!不过见到你们回来,精神都来了。姑爷、小姐,快、快请厅里坐,我这就去通报老爷、夫人。」刘伯笑咪咪地转身奔进主屋。 海上飘转向石槐,「请进。」 「叨扰了。」石槐对他一笑,与海上飘并肩步入大厅。 「爹……娘……」芊芊愉悦的嗓音打老远就传进于刚与沈静耳中。 于刚夫妻俩立刻鹣鲽情深地相互搀扶着朝大厅快步走去,只要一想起思念已久的女儿带着外孙女和女婿回来了,便觉十分欣喜。 「这就是沛沛吧!来,外婆抱抱。」沈静赶紧接过娃儿,「少了-和盼盼,家里一下子冷清不少,你们这趟回来,可算是解了我和-爹的相思之苦-!」 「娘,您以往不是嫌我最烦吗?现在也会想我-?!」芊芊调皮地笑问。 「-这丫头,哪个做娘的会真的嫌自己的女儿呀?」沈静也不得不睨了她一眼。 这时候于刚猛抬眼,看见一位陌生男子静默地坐在一旁,这才转向海上飘,「贤婿,这位是?」 「哦!他就是当初那位白灯花的主人,无天山的主子石槐石大侠。」海上飘向岳父介绍着。 「说大侠不敢当,不过是个山寨头子。」石槐站起,恭谦道-「于老爷,久仰大名。」 「哪儿的话!当初若非您割爱,岂能救得这么多人性命。」于刚性子耿义,最佩服的就是像石槐这类性情中人。 「于老爷,您太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石槐摇头轻笑。 「爹,您用不着这么夸他,他以后可能会是您的女婿,您只要以他为荣就行了。」芊芊偷偷挂着笑走上前。 「这是什么意思?」沈静追问。 「我觉得石槐为人不错,应该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所以想将他介绍给幼幼。」芊芊回头勾住海上飘的手臂,一脸巧笑倩兮。 「那他知道──」 于刚的问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打断了,「他当然知道幼幼是个很有气质的姑娘,我全都告诉他了。」 石槐闻言赶紧站起,「于老爷,在下不敢高攀三小姐。当初芊芊姑娘提及时,我正值半醉之际,也就玩笑回应她一个『好』字,没想到芊芊姑娘居然当真,还真是让在下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特地亲自前来,想当面向于老爷、于夫人赔罪。」 「石槐──」芊芊秀眉紧紧一皱,「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他真是无辜的。 「芊芊,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勉强。」沈静对她摇摇头,「我看石公子也累了,让人家去后头歇会儿吧!」 「娘……」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到的主意,娘居然这么不合作。 「快去。」沈静是希望幼幼早日成亲,但前提是得对方能包容她的缺点,倘若石槐不爱她、嫌弃她,那又何必呢? 「是的娘,石槐,你跟我来。」芊芊嘟着小嘴,快步朝后面走去。 海上飘对他摇摇头,「芊芊的个性就是这样,别在意。」 「怎么会呢?」石槐大声一笑,笑声依旧如此洪亮。随即与海上飘一同向于家两老告退一声,便尾随芊芊而去。 从大厅到客房,途中得经过于家的香榭庭园,这儿百卉含英、花光柳影,景致宜人。走着走着,石槐忍不住停下步履,因为他像是听见有姑娘吟唱的声音,只是咬字含含糊糊,不甚清晰。 「怎么了?」海上飘跟着停下。 「听见没?有姑娘在唱歌。」石槐转向发声处。 走在前面的芊芊突然眼睛一亮,快步折转到他面前,「她就是我小妹幼幼,想不想见见她?」 「这……」石槐扬声一笑,「说真的,我当初真的是半醉之际一时冲动才答应了-,算是一桩玩笑,别放心上好吗?」 芊芊耸耸肩,噘起嘴儿,「哼!不要就算了。」 「我……好,我就去见见她。」来人家府上做客却惹得大小姐不高兴,只怕他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真的!」她开心地跳回相公身边,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孩子的娘,「那就跟我走吧!但我说过幼幼生性害羞,咱们得小心一点,可别让她瞧见-!」 石槐没辙,只好跟着芊芊过去,躲在一株油桐树旁,仔细望着坐在前方榭亭里木椅上的小姑娘。 此刻的她正对着眼前的花儿轻笑着,还不时轻哼两句。 「令妹很爱笑呀!」石槐-起眼。 「是……是呀!不过她可不是对谁都笑,因为她喜欢花。」芊芊转首,对海上飘眨眨眼。 海上飘偷偷拧了下她的纤腰,暗示她撒谎也得适可而止。 她不依地皱起眉,又对石槐说:「你觉得呢?」 「喜欢花的姑娘都很有气质,我想令妹就是如此,我这个大老粗铁定是配不上的。」转过身,他对芊芊摊摊手。 「无论你配不配得上,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她?」芊芊进一步追问。 「我……我并不讨厌。」想他这个山寨头子居然被一个女人逼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问题,可想而知海上飘平时的日子过得有多辛苦了。 「那就好,记着你这句话,我马上就跟我爹娘说你愿意娶幼幼。」芊芊非常雀跃地打算折返大厅。 海上飘立即抓住她的小手腕,「芊芊,别再逼迫石兄,婚姻大事非儿戏,-这样做太主观了。」 「飘,怎么连你也──」 突然,幼幼的歌声传了过来,「小白兔,三瓣嘴儿,蹦蹦跳跳四条腿儿……」 石槐这次听清楚了,眉头突地一皱,双肩微微抖颤了起来,「这是什么歌?」 芊芊聆听了会儿才说:「苏州城的孺子歌,几乎每个孩子都会唱。」 「每个?」他握紧拳,似乎对这两个字很不满。 「对,每个,我和盼盼也会,只是小时候盼盼不太爱说话,没听她唱过。」芊芊和海上飘同时发现他神色有异,忍不住说道:「算了,我不勉强你,你不要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不……我要娶她。」石槐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倒是让他们同时一惊。 「你没搞错吧?这次我可没逼你喔!」他突然变成这副阴沉的模样,反倒让芊芊却步了。她该不会识人不清吧?他现在看起来并不像是所谓的「好男人」。 「没,我说的是真话,我是真的要娶令妹。」石槐抬起脸,回复了原本的笑容。 芊芊望着他,点点头道-「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你既然要娶她,就得好好待她,否则我和海上飘都不会饶你的。」 「咦,-怎么把我也给算进去了?」海上飘可不想陪她玩这种「送作堆」的游戏。 「你是我相公,不算你我算谁?」芊芊抬起娇俏的下巴,对着他媚笑,「好啦!你就当是帮我嘛!这样他就不敢欺负幼幼了。」 唉!哪个男人能敌得了妻子这般嗲声嗲气的撒娇呢? 海上飘摇摇头,只好道-「行!坏人都让我做吧!」跟着他又对石槐说-「此乃终身大事,石兄可以再考虑数日。」 「不必考虑了,这次回无天山,我就会准备聘礼。」他说来十分笃定,跟之前推辞规避的态度有着显著不同,这倒是令人颇生疑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休息够了,晚点儿我会陪你一块儿去跟我爹娘谈这门亲事。」芊芊相信自己没看走眼,石槐的身材虽然粗壮魁梧,但应该会是一位称职的温柔好丈夫。 「那就先谢谢芊芊姑娘的成全了。」石槐拱手道谢后,眸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幼幼的方向。 但此时佳人已不在,徒留他一脸怆然,彷似又被那不堪的回忆给缠据心头,浓得再也化不开…… 这姻缘就是来得这么快又这么顺。 就好像被乔太守往鸳鸯谱上给一点,原本两个压根儿不可能相遇的男女,如今居然成为夫妻,就将白首偕老。 「幼幼听话,待会儿来到-面前的是-夫君,将是一辈子疼-、照顾-的男人,-要懂得含蓄、羞涩,可别一径地傻笑。」芊芊好不容易完成爹娘的心愿──将幼幼给嫁出去,但又怕她得不到幸福,还真是矛盾呢! 「吃……饿……」幼幼直对着她摸着自己的小肚子。 也是,新娘子真不是人干的,从离开娘家那时起到大婚之喜完成……不,应该说直到洞房花烛夜完成前,都没能饱餐一顿。 「等会儿就能吃了,幼幼不急喔!」芊芊只好安抚她,直到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后,这才退出房间,由喜娘接手照顾幼幼。 「怎么?后悔了?是不是该向石槐说清楚,用欺骗的手段总是不好。」等在外头的海上飘轻拍妻子的肩,看着她微颦的额心,明白她内心的担忧。 「不,都已经进了洞房才说实情,石槐若跑了,后果谁负责?」芊芊拚命地摇着脑袋。 「当然是-呀!」海上飘点了下她的小鼻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只是──」 「我知道,-只是不希望幼幼得不到幸福,唉……那我们也只有祈求上天的帮忙了。走吧!别耽误人家洞房花烛夜。」海上飘握住她的小手就要往别院带。 「等等,我怕幼幼连洞房都不会。」她用力拉住他。 「呵……」他闻言,忍不住放肆一笑。 「你笑什么?」她紧皱起眉。 「我笑有个女人当初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是要我一样样地教。」海上飘这句话果真惹得芊芊满脸通红,忍不住噘唇跺脚了。 瞧她那娇憨羞赧的俏模样,他执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灵眸深处,「这种事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不能在一旁教导吧!就算-要,我也不肯。」 芊芊被他这句话逗得噗哧一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恨不得帮到底,我当然会这么想。」海上飘搂住她的腰,眸光转为迷离,「别打扰他们了,我们走吧!让他们顺其自然。」 「嗯,也好。」芊芊回头往新房瞄了眼后,便与他一道离开。 不一会儿,新郎倌来了! 山寨里人口众多,儿郎们在喜宴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向石槐敬酒,可是他酒过三巡后居然没染上半分醉意,仍神志清醒地进入洞房。 「新郎倌您来啦!」喜娘等得差点儿睡着,听见木门嘎啦开启声,精神便倏然一抖地张开眼。 「退下。」石槐丢下这两个字。 「可是交杯──」 「我自己来。」他依旧沉着嗓,朝喜床一步步靠近。 「是。」喜娘虽然想说:这不合礼数。但见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也只好耸耸肩退了出去。 喜娘一离开,石槐便走到门边上了闩,回头再看向坐在床上戴着红帕却猛点头的娘子,眼中不禁起了疑虑,「娘子……娘子……」 没反应!他索性将红帕一掀,才发现她竟已睡着了,非但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似乎正作着美梦。呵!还真像芊芊的妹妹,两人有着一样迷糊、粗线条的个性。 石槐只好拉开嗓门喊了声,「娘子。」 本来声音就大的他,这一喊可吓坏了幼幼!她睁眼看见了人高马大的石槐,便惊慌地开始叫嚷,「大姊……大姊……坏人……坏人……」 「我不是坏人。」石槐抓住她的手,刻意压低了嗓音,「我是-的夫君。」 「夫君?!」她偏着脑袋想了想,「你会疼我吗?大姊说你会疼我。」 「没错,我是会疼。」石槐皱起眉,直觉她似乎有哪儿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玩,陪我玩。」她咧嘴一笑,拉住他的手直往门口走去,「逗蛐蛐儿、扑蝴蝶、抓青蛙,走……」 「什么?」他用力把她拉回身前,却弄痛了她。 「痛、痛,凶,你好凶,呜……娘、娘……大姊、大姊。」幼幼居然当着他的面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石槐顿时雄躯一震,用力将她从地上揪起来,「-是在开玩笑还是玩真的?!」 「呃……」幼幼被他这一吓,浑身直发抖,「鬼、恶鬼,大恶鬼!」 「-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本不想怀疑,可是她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我去找于芊芊问个清楚。」 「呵呵呵……」此时幼幼突然笑了,彷佛刚刚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还径自唱起歌来,「小白兔,三瓣嘴儿,蹦蹦跳跳四条腿儿……」 石槐推门的动作一窒,猛地回头看向她……突然,他心口紧揪了下,又泛起阵阵剧疼。 他闭上眼轻叹口气,走向幼幼将她扶起,「算了,当初既是我自愿答应娶-的,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该情愿承担。」受过严重情殇的他本就打算终生不娶,如今就算娶个痴儿也无妨,就当是为了保存一段记忆,捕捉住他心底的最后一丝温柔。 石槐俯下身将她拉起来,这才发现她好小,也猛然想起他似乎忘了问及她的年龄。于是他放柔了嗓音问:「-几岁了?」 「十……十……我……我几岁?」她眨着大眼反问他。 「唉!-睡吧!我去别的房间睡。」石槐心想:他总不能跟一个痴儿洞房吧! 「不要走、不要走……」幼幼扑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腰,「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你陪我睡。」 「什么?那-在家里是谁陪-睡的?」石槐侧过身问,可她还是将他紧紧抱住,不让他移动脚步。 「奶娘。」她甜甜笑着,「我最喜欢靠在她的大奶奶上睡觉。」 「呃……」石槐有点语塞了,只好先逃开再说,「我有事要去忙──」 「大姊说你会照顾我,是不是会陪我睡觉?」幼幼将小脸紧贴着他宽广的背脊,「哇~~你的背好硬、好壮,跟爹爹的一样,爹爹也说他会照顾我。」 石槐抚额一叹,用力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我会照顾-,但是不能陪-睡觉,懂吗?」 她扁起嘴,居然又落下泪,那抽噎的声音让石槐听得心烦意乱,原本强逼着自己压下的脾气也快要爆发了。 「再哭啊!-再哭我就不理-了,就任-在这里哭好了。」他火爆地对她吼出来,力道一个拿捏不好,巨大的吼声有如雷鸣,震耳欲聋地直逼幼幼耳膜。 「啊!不……不要这么大声……耳朵好痛。」幼幼举起双手捂住耳朵,下滑的锦袖内露出粉嫩的藕臂,连带展露出一样让石槐极其震愕的东西。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轻抚着上头一枚粉红色的芙蓉胎记,紧蹙的眉心不禁松缓下来,目光转为感动。 对,就是它,这次绝对不会错……就是它。 「是-……真是-……我终于找到-了……可是-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捧起她的脸,仔细察看着,专注的眼神让幼幼不但止住哭泣,脖子也越缩越紧。 「别怕,-看着我,快看着我。」石槐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还认得我吗?」 可是她却一径地傻望着他,久久之后更打了个呵欠,「啊……好想睡喔!你陪我睡好不好?」 「好,我陪。」他的眸光直黏着她的脸,像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丝过去的影子。 石槐温柔地为她取下凤冠、褪下霞帔,然后扶着她躺在床上。幼幼丝毫没有一丝男女有别的矜持,大剌剌地趴在他身上,可小脑袋却不停地挪来挪去。 「-在做什么?」他问她。 「你没有大奶奶。」幼幼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是没有,但-有。」石槐虽说了不碰她,可他终究是男人,目光忍不住胶着在她已极富女人味的酥胸上。 「我?」幼幼天真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可我睡不到呀!」 她眨巴着眼看着他,最后在他温暖的肩窝找到满意的位置,「就这里……我喜欢睡你这里……虽然没奶娘的软,但是……」 说着说着……幼幼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倒是她那两团会让男人窒息的绵软丰盈紧紧贴在他胸口,随着她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挤向石槐,令他彻夜未眠。 翌日,天方微亮,芊芊就因为不放心幼幼,趁海上飘还在熟睡,偷偷跑到新房外头静默地等待着。 她已有心理准备,如果待会儿她看见一个一如往常的石槐,那就表示幼幼让他满意了,他并不在乎她有一点点、一丝丝、一些些的不正常;如果她看见的是一个怒意勃发的石槐,那就表示他生气了,而她也惨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看新房门扉突被开启,她紧张地立刻站起身子,但是她看见的却是沉默无语的石槐牵着直傻笑的幼幼出来。 「大姊--」幼幼瞧见了芊芊,推开石槐便蹦蹦跳跳地朝她跑来,「他好疼我喔!-没骗我。」 「是呀!大姊怎会骗-呢?」见她脸上仍挂着那娇憨的笑,芊芊已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伤心。或许连对方疼不疼她,幼幼都无法判断吧? 「她一直都是这样吗?」石槐突然问道。 这一问让芊芊倒抽了口气,观察了他一会儿,发觉他脸上的表情并非代表「生气」,这才大胆地回答:「不,她八岁才变成这样。」 「八岁!她今年几岁了?」他回头又问。 「你不知道?」芊芊瞠大眼。 「-没告诉我。」 「啊!我怎么会忘了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呢?」芊芊赶紧捂住嘴,「对不起呀!石槐,我不是故意忘了说。」 「是呀!只是一味地想把弱智的妹妹嫁给我,其他都可以暂时忘了?」他不后悔娶幼幼,但对芊芊的故作迷糊却是极其不悦。 「你不要对我大姊凶,大姊虽然也很凶,可我爱大姊。」幼幼见他的眉毛突然飙了起来,那副怒火飞扬的模样就跟昨晚一模一样。 「我的好妹妹,大姊从不知道-这么爱我。」芊芊满心感动,紧搂着她,眼底泛泪,「大姊一定不会让-受委屈的。」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在指责我让幼幼受委屈了。」石槐-起眸望着她们两姊妹紧紧相拥的悲恸模样,简直就是太莫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身为她姊姊,我只是想给幼幼找到一位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你可以怪我,但是不能嫌弃她。」 「我没说我嫌弃她。」他忍不住嗓音又要拉高。 幼幼却紧张地捂着耳朵,「不要吼……耳朵会痛……好痛。」 「幼幼-怎么了,是不是他昨晚对-怎么了?」芊芊紧张地拉下她的手,看着她惊恐的大眼。 「我没对她怎么样。」石槐上前,立刻扯开她们两人,跟着又转向芊芊,「-还没告诉我她多大了?」 芊芊被他瞪得愣了一下,喃喃说道:「十六。」 「十六!这么说……八年了……那时候她该八岁……这么巧?」想着,他眸光突地一热,紧握着幼幼的手,他轻功一展将她给带离芊芊眼前。 「喂!你要把幼幼带到哪儿去?」芊芊又急又忧,追不上他,只好回去找亲亲相公求救-! 石槐紧箝住幼幼的腰,直往无天山的山腰处,他一会儿飞高、一会儿飞低,幼幼非但不怕,还咯咯笑着。 「好玩……你……再飞高点。」她咧着嘴,那甜甜的笑容让石槐也跟着笑了。 到了山腰,他才将她放下,「好了,这里只有-我两个,-大姊实在太吵了,难道-不觉得?」 幼幼点点头,噘着小嘴说:「嗯,她还会摔花瓶,哦……被娘骂了,嘻……」 石槐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忍不住痛了起来,他转过她的身子,「我是谁-知道吗?以后-该怎么称呼我?」 她看了看他好一会儿,跟着摇摇头,开心笑说:「你是不是要跟我玩躲猫猫?这里有好多树喔!」 「幼幼,-听我说话好不好?」她的傻劲儿让他受不了,蓦地捧住她的小脑袋,强迫她望着自己,「我是-的夫君、-的相公,以后可以喊我槐。」 「坏、坏相公。」她就是发不出「槐」这个音。 「蝴蝶耶!坏相公,帮我抓蝴蝶。」幼幼完全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玩乐着。 石槐心痛地闭上眼,见一只粉蝶像是捉弄她似的东转西绕,而幼幼拎着绣裙追得气喘吁吁,露出的粉嫩小腿却如此不经意地考验着他男人的意志力。 不忍见她继续让一只蝶儿戏耍,他伸出手,弹指击出一股劲气,精准无比地将蝶儿弹进她拎起的绣裙里。 「坏相公,你瞧……我抓到-了!」幼幼开心不已地回头跑向他,又怕-飞走,绣裙拎得更高了……这下居然连莹白的大腿都若隐若现了! 突地,她冲进他怀里,笑咪咪的小脸上似乎还有着童年时的影子,他猛然想起……对,就是这双眼、就是这张带笑的小嘴儿。 「啊!飞了……坏相公飞了……」她展开藕臂直在半空挥舞着。 「就让-飞了吧!」石槐心头激荡,忍不住拥住她娇小的身子,低首含住她欲喊的小嘴儿,热情地吮吻着…… 「唔……」幼幼张大眸,眼底突现惊恐,身子徐徐发着抖,「不……不要吃我……幼幼不好吃……」 「要不要蛐蛐儿?」他-起眸问。 「要要……唔!」她的小嘴又被他噙住。 「那就别乱动。」 石槐再次印上她愕然微启的樱唇,舌尖霸气地探入其中,惹火地品尝着每一寸柔软,大手直在她纤柔的背部抚弄,本想稍稍满足自己的欲望,没想到反而燃起满腔欲火,但是他已管不了这么多,唇舌依循意识不停地深入探索…… 第二章 回到山寨的幼幼,一直和石槐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进寨门她就赶紧躲到守在门口的小兄弟身后对他说:「坏相公会吃人喔!」 小兄弟突地一愣,转头看向脸色发黑的寨主,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好闷着头憋笑……天,真是一大酷刑。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被他吃过?」幼幼绕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爆红的脸孔。 「幼幼。」石槐不得不将她拉回身边,「-别乱说话。」 「我没有……」她瞪大眼,抿紧唇又要哭了,「你好凶,我要找我大姊,我要告诉她……大姊……大姊……」 她叽叽哇哇地大叫着,果然将芊芊给喊来了,她看见满脸泪痕的幼幼,心里吓坏了,「发生什么事了?」 幼幼比着石槐,「坏相公……坏相公好坏。」 「坏相公?!」芊芊先是愣了下,随即又明白过来,「他欺负。」 「嗯,他咬我、吃我、舔我……」幼幼捂着嘴,「他吃人。」 经她这一说,芊芊更明白了,可是面红耳赤的她根本不知该怎么解释给幼幼听,况且就算她说上一辈子,幼幼也不会懂吧! 这时海上飘背着包袱走向她,「芊芊,我们回去吧!我相信石槐会好好对待幼幼的,他们小俩口的事是-插不上手的。」 「可是……」芊芊望向海上飘,看见他那对清澄的大眼,向来信任他的芊芊也跟着点点头,「好,我们回去。」 她转向幼幼,「石槐咬-是跟-玩,这是一种游戏。」 「游戏?咬人游戏!」幼幼张大眸,顿时新鲜了起来。 「对,这是他喜欢-,才愿意跟-玩的游戏。」芊芊对石槐眨眨眼,「我把她交给你,下次我来见她时,她要比现在更快乐。」 石槐看着幼幼,并没用言语应允,只道:「大姊、姊夫,再见。」 海上飘闻言,哈哈大笑,「这声『姊夫』可真妙呀!告辞了。」 「保重。」石槐也拱手道。 幼幼指着芊芊,移动小脚就要跟着去,石槐用力拉住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能跟芊芊走。」 「可是大姊……」 「想不想玩游戏?」他现在知道用「玩」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招挺不错的。 「玩?!」她张大眼,「好、好,玩什么?」 「玩木剑。」 「木剑!」 她一脸懵懂地跟着他走,直到一整排木屋前,就听他拉拔起嗓音,大声喊道:「弟兄们,集合。」 才没一会儿工夫,全部人都从木屋里跑了出来,有的没穿鞋、有的还醉着让人扛来,有的衣服才穿了一只袖子。这时有人问道:「寨主,昨儿个才是您大喜的日子,今天就要练功呀!」 「当然,练功哪能怠惰的,当然得持之以恒。」 「可是今儿个是您的……」 「练一两个时辰的功,对我没影响。」石槐冷着脸打回话,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手下居然有这样的苟且之心。 小三头儿见他脸色变了,赶紧上前说:「寨主,别气了,咱们练就是了,只是这样会不会让夫人觉得无趣?」 幼幼见小三头儿的眼神瞟向自己,也对他咧嘴一笑,「你喊我夫人?」 「呃……没错。」小三头儿点点头。 「错了错了,我娘才叫夫人,我叫幼幼。」她张大一双可爱杏眸解释着,跟着又指着石槐,「他不叫寨主,他是坏相公,很喜欢玩吃人、咬人嘴巴的游戏喔!」 「啊!」大伙儿齐声喊道,还真是整齐划一呀!这要比平时背武功心法时还要响亮。 石槐一张黑脸突转爆红,他紧握起拳头,压抑着吓人的嗓门说:「幼幼,-能不能别说话?」 「好凶喔!跟我大姊一样。」她吐吐舌,「你们都别跟他好。」 石槐当作没听见她在说啥,也当作没瞧见众人怪异憋笑的脸色,沉着嗓说:「今天练玄天剑法。」 「是。」众人眼看避不过,只好走向剑架拿起自己的剑。 而石槐找来一根木头抛上天空后,立即用他的长剑朝它挥了几下,顿时木屑纷飞,当它再度落在他手上时,竟已成了一把木剑! 「这给-,好好拿着,别伤了自己。」虽然他已经将它削钝了,可还是担心它会伤了细皮嫩肉的她。 「现在要玩是吗?」幼幼咧开嘴笑着,却在他来不及阻止之前冲向眼前那群人,用力挥舞起来。 大家见状只好拚命闪、拚命躲,深怕自己的真剑会伤了夫人! 「嘻嘻嘻,你怕我……你也怕我……嘻嘻……」她越挥越开心,殊不知已将大伙儿给吓坏了。 「幼幼--」石槐扬声一吼,震住了她的动作,她赶紧将木剑一丢捂住耳朵。 「痛……好痛……」 石槐当然知道自己被激怒时,那毫无控制的吼声有多么刺激耳膜,她未曾学过功夫,自然疼得厉害,可是他当真已被她那股傻劲儿给逼得快受不了了! 「幼幼。」他立刻快步走向她,抱紧她颤抖的身子。 「讨厌……坏相公,就会欺负我,我想大姊……我要回家……哇……」她突地大哭出声,这下子任谁都哄不了了。 「快把刘婆找来,叫她去我房间。」刘婆是小三头儿的娘,与另几名弟兄的老婆一块儿打点所有人的吃喝。 「是,我这就去。」小三头儿也吓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功也别练了,石槐随即抱起幼幼快步住房间的方向走,徒留下一脸诧异的男人们。 「咱们夫人好像怪怪的。」其中一人先开口道。 「我也这么觉得,她就像个孩子一样。」 「可又比孩子还不懂事。」 大家的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异口同声地问道:「该不会她是个痴儿吧?」 「嘘……」有人赶紧阻止他们继续探究下去,「别让寨主听见,否则咱们肯定要连练三天功。」 大伙全噤了声,慢慢举剑装模作样地练着,心里都想着寨主竟娶了个痴儿,这下无天山不知是喜是忧呀? 「幼幼,别哭了。」回房之后,石槐卸下身为寨主的威严,将她紧紧搂在胸前安抚,「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怕-伤到自己。」 幼幼抽抽噎噎的,张着一双泪眸望着他,「那你……你不能再骂我-?」 「不骂。」他允诺,「但是-要听话。」 「我很听话,娘说什么我都听。」幼幼很认真地解释着。 「那我是-相公,是不是也该听我的话呢?」他怜惜地摸着她细致的小脸。坦白说,她除了智力有点问题外,无论容貌或身材都是上上之选,尤其是她微笑时的柔媚模样,更有沉鱼落雁之姿,气质绝佳。 或许当初他就是因此而受骗,可他并不后悔,反而欣喜能再度遇见她。但是,为何当初慧黠可爱的小姑娘会变成现下这副模样? 「相公的话也该听?」她不解地望着他。 「对,今后我是可以让-倚靠的男人,-该听从我的话,至少……我不会害。」他柔声说,尽量不再吓着她。 「那你别再吓人,耳朵疼!」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耳朵。 「-听话,我就不吓。」先说好条件,否则他不敢担保她会不会说着说着又忘了。 「嗯。」她点点头,眼珠子突地一转,「那……玩游戏?」 「现在?」 「对,现在玩游戏。」她赶紧抹去泪,笑咧开嘴,眨眼间又哭又笑的,就像个孩子般天真。 「什么样的游戏?」没辙了,他就依她吧! 「嗯……咬嘴巴的游戏。」她偷偷附在他耳边说:「大姊说你喜欢我才会跟我玩,对不对?我以前也见过我爹和我娘偷偷关在屋里玩喔!我娘一直笑,又一直呜呜叫,好像很好玩。」 「-确定?」她一定不知道这游戏玩到最后会变成怎么样,不过既是她主动提议,他自然乐于奉陪。 「我喜欢。」幼幼可爱地眨着眼。 「好,那就如-所愿。」 他猛地抱住她娇软的身子,俯首咬住她的小嘴,这次他温柔多于霸气,细细舔吻过她唇齿间每一寸甜美…… 幼幼懵懂地张大眼,急促地喘息了起来。 石槐的大掌固定住她的后脑,一手解开她的衣襟钻进那绣着粉蝶的肚兜儿内,握住她一方盈软。她倒吸口气,摇着小脑袋,「不是这样……」 「这是另一种游戏。」他-哑地说。 一听是游戏,幼幼不再拒绝,任他探索着她柔绵软烫的娇小身子,继而解开她的肚兜儿。 「不……不好玩……」她喘着气。 「为什么?」他眸影似火地望着她红透的小脸与轻呓呻吟的小嘴儿,那吐气如兰的芬芳更进一步刺激了他。 「呃……」幼幼闭上眼,心底惊慌却又不敢喊出口,怕他又生气对她的耳朵大吼……唔,好羞!娘说过,姑娘家的这儿是不能被人瞧见的,可他还…… 眼看他吮上她的雪肩,一寸寸往下移,幼幼不住颤抖着,「你为什么要这样……一直吃我……到处吃?」 「我饿了。」他淡淡吟笑,缓缓将她双腿分开。 「别……不要吃……」陌生的激情让幼幼感到惊慌,她开始挣扎,惊讶地叫嚷着。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刘婆的喊声,「寨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他蓦地抬起脸,眉头紧紧一皱。 「是您叫我过来的。」刘婆一头雾水。 「现在不需要了,-先离开。」他沉声说道,之后又俯下身继续刚刚未完的挑逗。 「啊!」二度遭袭,幼幼竟开始大叫,「别走……别走……救命……」 刘婆卡在屋外,着实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为了阻止他的小妻子继续叫嚷,他用力含住她的小嘴,同时挺身占有了她。 「哇……」幼幼又哭了,这次的痛比耳朵的痛还严重,她抡起拳不停捶打着他的胸膛,「讨厌、讨厌,放开我……我要爹、娘……」 「-已经是我的人了,别再喊爹嚷娘,从今以后,我便是-的天、-的地……」 那狂野所产生的热度放肆燃烧着彼此,幼幼哭累了、叫哑了,这才发现那痛楚竟已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陌生的奇异感觉…… 那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石槐是位粗人,有过的女人自然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个像她这般细致柔嫩得让他失控,甚至连「她」……也没办法给他这样的感觉。 刘婆在外头听到幼幼的哭叫可急了,只好回头将小三头儿找来。 「快、快,夫人哭得好凄惨呀!你快进去瞧瞧呀!」刘婆一把将儿子抓了过来,逼着他进去一探究竟。 小三头儿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娘,可里头已经没声音了。」 「搞不好已经出了人命了。」刘婆紧张不已。 「可是--啊!」门扉突被拉开,小三头儿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扑跌进去,又让石槐给拎了出来。 「哪里出人命了?」石槐利眼一瞪,可吓坏了这两个人。 「我娘……我娘说刚刚来找您,您没出声,所以要我来探探。」小三头儿不好意思地说。 「对了刘婆,进去看看夫人,好生照顾着。小三头儿随我去练武场吧!」说完,石槐便大步离开,小三头儿只好跟上,刘婆一看他们走远,也快步进入屋里。 「夫人、夫人。」刘婆见幼幼躺在床上昏睡着,快步上前欲替她将被子拉好,这才发现她全身赤裸,床单上尚有一抹新染的血渍。 她突然恍然大悟,这才弄明白寨主跟夫人方才原来是在燕好……那昨晚他们难道没……唉!八成是寨主喝醉了。 刘婆掩嘴一笑,又轻声唤道:「夫人……夫人……」 幼幼慢慢张开眼,却见到一张陌生的妇人脸孔,立刻紧张地坐直身子,可滑下的被子却让她惊见自个儿的上身竟是光溜溜的,吓得她抱紧自己,眼眶又红了。「-是谁?我要我的衣裳……」 「夫人,我是刘婆,这是您的衣裳。」刘婆将一套全新的丝缎衫裙递到她面前,「要不要我帮您穿上?」 「好……」幼幼怯怯地点点头。 刘婆笑着为她将衣裳穿戴整齐,不经意瞧见她丰挺傲人的雪胸,「夫人,没想到您年纪轻轻,倒挺有本钱的。」 「本钱?做生意吗?我爹常说做生意要本钱。」穿好衣裳后,她张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问着傻问题。 「呃……」刘婆望着她,心忖:难道刚刚她听来的传言是真的?大寨主娶了位痴姑娘?! 「还有,坏相公饿了,刘婆您会做饭吗?」幼幼天真一笑。 「当然会,这可是我拿手的呢!对了,您怎么知道寨主饿了?」刘婆一边帮她把衣裳扣好一边和蔼问道。 「他猛吃我,哪儿都吃,吃得我全身麻酥酥、痒呼呼,还直挠我……我羞羞的地方。」她垂下小脸,偷偷瞄着刘婆一脸暗红,「-说他是不是饿昏了?」 「是、是,他是饿昏了。」刘婆心疼地轻抚她的小脸,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凡事有着天真的想法,应该是您的福气吧!」 「啊?」她不懂。 「没事,夫人也饿了吗?我先去弄点吃的给您。」刘婆将她牵到圆几前坐定,顺手换上新床单。 她摸摸肚子,突然发出一声腹鸣,跟着-眼一笑,「是饿了,肚肚说饿了,我早膳还没吃呢!」 「真的,那我得赶紧去做饭,待会儿端来给夫人用,您再躺会儿或坐一下吧!」刘婆轻声说完后见她点头答允,这才放心的离开。 可幼幼怎么待得住呢? 她久等不到刘婆,又等不到坏相公回来,只好一个人摸到外头,试着找好玩的事去了。 刘婆端了餐点进屋,却不见夫人的踪影,她唤了半天,前前后后也寻了遍,最后不得不放下餐盘,快步走向练武场。 「寨主、寨主……」刘婆定向石槐,「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什么?」石槐放下剑。 「夫人说她饿了,我去灶房弄了点东西,哪知道东西端进房里时,她人已不见了。」刘婆急切地说。 「好,我去找她。」石槐丢下其他弟兄往外走,可才走了几步就见幼幼端了一盘东西朝这里走了过来。 「坏相公,这是给你吃的,你一定饿了。」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大伙都忍不住趋步上前,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结果这一看,才发现那些乌漆抹黑的东西竟然全是用泥巴做的!她还用心地将它们一个个和水揉好放在绿叶上,做成玩家家酒用的点心。 石槐看得脸色一黑,再望向其他人各个惊愕的表情,只好说:「好,我吃,-先放在那儿,等会儿我练完剑再吃。」 「以前我娘从不吃我做的点心,姊姊看了都骂我笨,是不是我做的东西很难吃?」她看着其他人,突然拿起一个泥团,递向一名弟兄,「你吃。」 「不……我不饿。」他看着眼前的泥团,这哪能吃呀! 「你是不是也嫌我笨?嫌我做的东西难吃?」幼幼吸吸鼻子,又要哭了。 「林华快吃了它。」石槐下令。 「啊?您要我吃?!」林华头晕了,连胃都开始翻搅。为何夫人不挑别人,偏偏挑中了他?看来等会儿他可以去山脚下和人掷骰子赌一把,说不定能赢些银两回来。 「快吃、快吃……」大伙一窝蜂起着哄,林华瞪了他们一眼后,便勉为其难地拿起一粒泥团往嘴里放。 「好吃吗?」幼幼甜笑地问。 「好、好吃。」天!他快吐了,难道真要他咽下去? 「坏相公,他说好吃耶!」幼幼抓住石槐的手,开心地拚命摇着。 林华乘机说:「啊!我有东西丢在房间忘了拿,我这就去拿。」说完他便赶紧离开,跑了一段距离后,他便躲在大树后头猛吐,天呀……这烂泥还真臭! 幼幼看着盘上还有很多,又问:「还有谁要吃?」 大家闻言,一个个向后退,直到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幼幼才感到奇怪地拉拉石槐的衣袖,「坏相公,他们怎么都不见了?」 「我刚刚命令他们去做别的事,时间正好到了。」他端起她的小脸,「别忙了,以后要吃什么让刘婆去做就好。」 「对对,让我做就行了。」刘婆赶紧附和。 「那我能做什么?」她眨着大眼。 是呀?她能做什么?刘婆不得不向石槐求救。 「-只要乖乖跟着我就行了。」他拧拧她的腮帮子,「现在-是这里的女主人,凡事都可命令旁人替-去做。」 幼幼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以前我出去,其他孩子都喊我笨蛋、废物,你说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他心一痛,「-绝对不是。」 「真的!」幼幼天真地笑了,「我娘也说不是,是他们看我太美了,所以嫉妒我。坏相公,你说我美不美?」 刘婆在一旁看了也热了眼眶,赶紧说:「我去热菜,夫人等下记得到膳房来用。」 待她离开后,石槐望着她的眼神转为深幽,「-好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不过以后别再喊我坏相公了。」 「嗯?」她偏着脑袋。 「我叫石槐,喊我槐就行了。」 「坏,喊你坏。嗯,这个我会。」她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跟着拿起手中的泥团,「坏,我也饿了,这些我来吃吧!」 「不,这些留给我晚上用,现在我们一块儿去膳房吃饭,那儿的饭菜是热的。」他赶紧阻止道。 「好,就去膳房吃。」她甜甜一笑。 他知道短时间里要她明白一切并不容易,就让她顺其自然吧!只不过他定要找出她痴傻的原因。 搂住她的肩,他带着她往膳房移步,「幼幼,-念过书吗?」 「爹娘有买书给我,全让我折成纸鹤了。」她笑说。 石槐浓眉轻皱,换个问题,「那曾请过老师来上课吗?」 「爹娘请过老师,可是他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后来被我给欺负跑了。」她笑得更开心。 「那-习过字吗?」总该识得自己的名字吧! 「画图是吧!我会……我会呢!」她总算有件非常自豪的事了。「不信你可以去我家看我房间,墙上全是画呢!我最会画斗蛐蛐儿了。」 他抚住额叹口气,-起眸暗忖:看来当务之急是该先教她识字,虽然这是项大工程呀! 第三章 无天山上弟兄众多,石槐为了养这群人,不得不忙着开辟财源。 早在五年前他就知道不能老以「劫富」为业,因此在后山养了成群牛、羊,并将山涧水改道成渠,引至寨内的人造湖中,养殖一些鱼类。 经年下来,这些改变非但可让他们赖以维生,还能将多余的牛、羊和乳品转卖给附近人家,待日后存够了钱,便可经营自己的牧场。 「寨主,广东牛康要举家迁往北方,路上得经过咱们这儿,您说要不要动手?」小三头儿打听到了消息,立刻来报。 「牛康自年轻开始就以『骗』行走江湖,甚至出卖好友、贩卖妻女,这种人的钱,人人得而劫之。」另一名弟兄也道。 「这……」石槐正盘算着月进帐,被这几人进书房一问,还当真陷入犹豫。 「我知道您早打算金盆洗手,可这种烂人若不给他个教训,他不知还要欺压良善到几时?」弟兄们一提到此人便愤慨不已。 「据我所知,牛康这些年来越来越猖狂,主要是因为有人在他背后替他撑腰。」小三头儿也插了话。 「谁?」石槐停下拨珠子的手。 「陆丰涛。」小三头儿没发现石槐脸色丕变,又继续说:「他就是牛康的岳父,从以前就爱调配药剂害人,我还听说就是因为如此,他的报应降临在他独子陆寇身上,十七岁那年竟惨死山沟里。之后,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了牛康,他便将他当成儿子,两人一搭一唱,行骗江湖。」 石槐立即站起身,眉头紧蹙了起来,「这次迁徒,陆丰涛也会随行吗?」 「当然了。」 「好,咱们非但要将那些诈骗得来的钱财劫到手,还要活捉那两人,一个都不放过!」石槐握紧拳。 「这么说寨主是同意了?」大伙眼睛一亮,实在是久未活动筋骨,这下有了这么好的下手对象,一个个都手痒得很。 「他们哪时候会经过这儿?」石槐走到窗边。 「三天后。」小三头儿代答。 「好,那大伙可以去准备了,这次绝不能失手。」陆丰涛呀陆丰涛,当你再见到我时,不知可还记得我? 那个自幼被你收养,却饱受凌虐的男孩,如今已非当年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是。」大伙闻言后,便兴匆匆地退出书房。 「我看大家好像很开心,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幼幼突然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指着外头正要离开的众人。 「的确有好玩的事快发生了。」他撇嘴一笑。 「啊!好玩的事!到底是什么?我想知道,呃……我追去找他们好了。」她说着,就要回头跑开。 「幼幼,回来。」他猿臂一层,将她顺势抓进怀里,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栽进他温暖的怀抱中。 「啊!痛痛,要呼呼……」她的小鼻尖撞疼也撞红了。 「怎么了?」石槐轻抬起她的小脸,仔细瞧着她红通通的小鼻子,心疼地以舌尖轻轻揉抚着它。 「不要吃我鼻子,人家想去玩。」幼幼还一心想跟那些人出去。 「别去,我教-念书写字。」他将她拉回书案前,顺手将帐册收到一边去。 可是幼幼却对算盘很有兴趣,抢过手就调皮地拨弄、摇晃起来,听见它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更是兴奋不已。 「别玩了。」他拿下她手中的算盘,将一本书放在她面前,翻开第一页。「念给我听听。」 这是最粗浅的《识字谣》,一般孩童都是从这本书开始习字。 她将它翻开,很生涩地看着里头的字,「不……会,看不懂。」 「那我教。」他指着第一个字。 「不会。」她直摇着脑袋,「人家不会,每次念都被老师骂……我永远都学不会,那太难了。」 「只要-用心,一点都不难,-一点也不笨的。」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尽管她智力不如常人,但是他仍希望她能多学些东西。 「难……」她仍摇头,「我笨。」 「幼幼,不要让我失望好不好?」他拧起眉。 「好凶……人家不玩了。」她捂着双耳,「你就会弄痛人家耳朵,不理你了,我要回家。」 「我说过-现在是我的妻子,不能再动不动就喊着要回娘家。」他气得稍稍拉高嗓门,并非真心想吓她。 「我的天地……」幼幼突然想起那天他「吃」她时,在她耳畔说的话,于是偏着脑袋看向他,徐徐放下手。 「对,我是-的天与地。」石槐攀住她的肩,笑说:「那么可以念它了?」 「你不能笑喔!」她怯怯地噘起小嘴。 「放心,我绝下笑。」石槐指着上头的字,一字一字地教着,「这是一……这是人……」 「一、人……」她边念边搔着颈子。 「对,还有这是……」 虽然石槐明知道这么做效果不彰,但是他还是得努力尝试,能教一些是一些,总不能让她就这么过一辈子。 无天山寨的弟兄们全部围堵在山腰前,就等着牛康一行人经过,好让他们能狠狠地大干它一票。 「听见车声了吗?」石槐问着前头正在探耳聆听的弟兄。 「应该是还没来。」消息从最前头一路传了过来。 「该不会是时间弄错了?」已等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天色将暗,不太可能有人会在夜里走山路的。 「禀寨主,不会有错,我们确定是今天。」这消息可是探听了近半个月才得到的结果,怎样也不该有误。 「好吧!既然大家这么确定,那就再等等。」石槐做出决定。 突然,石槐听见身后出现小碎步的声响,但是将注意力全摆在前方的他并未多留神,蓦地衣角被人轻轻一扯,他立刻抽出佩剑抵在对方的颈上,「谁?」 瞠大眼,他看见的竟是幼幼微笑的小脸。她瞧他拿着剑,以为他要与她玩游戏,「要玩竹剑吗?」 「-怎么来了?」是谁干的好事? 「没人带我来,是我自己偷偷跟在后面。以前爹爹要出门打猎,大姊都会偷偷跟去,我偷学来的。」她笑嘻嘻地说着自己做的「好事」。 「天!这个于芊芊真是个坏榜样,竟然干出这种事来教坏妹妹。」石槐收剑入鞘,「-不能待在这儿,这里很危险。」 「啊!你不喜欢幼幼?」他的表情就跟很多人的一样--嫌她累赘。 鼓起粉腮,她喃喃嘀咕着,「我就知道,你也不爱跟我玩。」失望地站起身,她独自往后头走去。 「-要去哪儿?」他使劲儿拉住她。 「我自己去玩。」幼幼用力抽着自己的手,「你放手,本来我很爱你的,现在我不要爱你了。」 「-说什么?」这声「爱」字,让石槐眸一热。 「娘跟我说,如果很喜欢一个人、很想跟着他,就是很爱他。我真的很喜欢你,因为你对我很好,也好想跟着你,所以我一定是爱你的。」她瞪着他,「可是你不喜欢让我跟,你不爱我,我也不要爱你了。」 她一声爱你又一声不爱你,虽然话里的逻辑不是很好,但是石槐听懂了。她说她「喜欢他」,她说她「想跟着他」! 「听话,我现在很忙,等忙完再陪-玩,好不好?」他放缓了声音,一边注意着山下动静。 「你在忙什么?」幼幼瞪大眼直瞧着。 「捉坏人。」 「啊!你在玩官兵捉强盗吗?我也要。」她开心地一直鼓掌。 「不……不是。」强盗可是他们呀!这要他如何解释,「呃……-静静地看,等会儿就可以看见我怎么把坏蛋抓起来。」 「坏,那你也是坏蛋了?」她小巧的眉头轻轻一皱。 「不是坏,我叫槐,槐树的槐。」 也就在幼幼被他的绕口令弄得一愣一愣的时候,前方有弟兄轻声传话来,「牛康一行人来了。」 石槐闻言,两手攀在幼幼肩上,绷着嗓音说:「乖乖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如果-跑了,我就不带-去玩-!」 「不要,我不要离开你,让我跟。」她紧紧扣住他的手臂,祈求的小脸不知让他该如何是好? 「这……」眼看牛康就要到了,他没辙了,只好紧抱着她转头对手下弟兄交代道:「记住,要留活口,攻--」 此令一出,所有人都往山下冲去,石槐则紧扣住幼幼的纤腰,施展轻功飞驰而下,将牛康等人一一击昏。弟兄们立刻将成箱的珠宝运走,顿时叫喊声不断,嘈杂异常。 「哇……好热闹、好热闹……我也要打坏人。」幼幼爬到石槐背上,紧紧圈着他的颈子,快乐不已。 「幼幼,-快让我窒息了。」石槐用力拽住她的小手。 「哦喔喔……」她大笑地松开他,但自己却差点儿摔下去。 「抓紧!」石槐猛一旋身,握住她的柔荑顺势带回怀里,「别乱动了。」 眼看他最想逮住的陆丰涛就要夹着尾巴逃跑了,石槐立即追上,横挡在他面前,「你还记得我吗?」 已被这些强盗给吓得变了脸色的陆丰涛张大眼,死命瞪着眼前这个被一个小女人像八爪鱼给勾缠住的粗魁男子。「你是?」 「不记得我了?」石槐冷声一笑。 「你……」陆丰涛吓得腿已软,猛地往地上一跪。 「哇……他跪你耶!坏……他为什么要跪你咧?」幼幼抱紧他,张着一双惊讶的大眼直追问着。 「幼幼,别说话。」石槐望着陆丰涛,「忘了我没关系,等你跟我们回到寨里,你就会想起来了。」 将他交给小三头儿之后,石槐便下令收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场所有的俘虏、物品和金银财宝,全被无天山的弟兄们给扛回山寨里,不留下一丝痕迹。这也是数年来,衙门一直查无线索的主要原因。 「你……你到底是谁?」 陆丰涛感受到石槐威迫凌人的气势直朝他逼来,吓得他再一次跪了下来,如果他过去曾经看过这样一个人的话,他绝对不会忘记才是。 「陆老爷。」他冷冷地喊出这一声,蓦地让陆丰涛凝住神。 「你……你是石……石……」 「我与我爹为你们陆家尽心尽力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给忘了?」石槐凛着张脸,陡转-沉的眸心直让陆丰涛看得心惊。 「你……当年你和寇儿一块儿出去,他后来死在山上,而你却失踪了,我猜是你杀了他吧?」陆丰涛虽畏惧现在的石槐,但是一想起陆寇之死,他说什么也不能不问个清楚。 「没错,当年是我杀了他,可是是他逼我的。」石槐承认自己曾犯过这样的过失,但是错不在他。 「什么?真是你杀了寇儿!」他冲向石槐,眼底燃着炽火,「石……石……」 「石槐。」 「石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还记得你不是哑巴吗?为何现在会说话了!」陆丰涛难以置信又愤恨不已。 「这说来话长,但我不后悔杀他……因为他的残酷会害死更多的人,杀了他便可以避免其他人受害。」 「你!还我寇儿的命来!」他扑上前拚命捶着石槐的胸,然而年迈的他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勇猛有力了。 「够了吧!陆丰涛。」石槐用力抓住他的手,紧得陆丰涛的腕骨发出喀喀的声音,「当初我敬畏你是因为我年纪小,我爹临终又嘱咐要我终生伺候你,可你却当我是实验品,没事就研发一些怪药汤逼我喝,我没被你们父子俩弄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没错,你和你爹都有一种特殊的体质,不管吃了任何东西,只有第一天会有反应,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这么好的实验材料,我当然要好好把握了。」他几近疯狂地道。 「而这些年来,你把你研究出来的药物拿来四处招摇撞骗,又害死了多少人呢?」陆丰涛的腕骨又继续发出喀喀声,可能已经碎了。 「啊!痛……」陆丰涛咬牙吼道:「我连儿子都赔给你了,你还要做什么?」 「我要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得到应有的报应,陆寇只不过是提前代你受过。」石槐冷着嗓道。 「你要将我送进衙门?」 「没错,就让国法去治你。」 「那你就送我去,现在可以放开……放开我了吧?」陆丰涛已痛得龇牙咧嘴,若非仍对他心生畏惧,早就大骂出口。 「我还要问你,那年陆寇将我拉出去,逼我喝的那碗黑色药汁是什么东西?」石槐-起眸,对于他吃痛的表情根本无动于衷。 「黑药汁……我……事隔多年,太久了,我得想想。」陆丰涛忍着疼说。 「好,你就住进柴房,等想到便通知我。」石槐冷冷地放开他,拉开嗓门喊着:「来人,将他关进柴房。」 「是。」手下们立刻把陆丰涛带走了,直到周遭回复清静后,石槐才无力地坐进椅中,仰首轻叹。 幼幼托着腮,无聊地直瞪着石槐,瞧他不停忙碌地在本子上写着字,她一对娟秀的眉也忍不住紧紧锁起。 「坏……坏……」她朝他轻喊了声。 「我现在没空陪-玩。」石槐依旧头也不抬地说。 「人家不想玩,人家想睡觉了。」她打了个大呵欠,偷偷望着他。 「-先去睡,乖,我还得把帐看完。」他放软声说。 「不要嘛!没有你的大奶奶,我睡不着耶!」拍拍嘴,她又打了个呵欠,「啊……」 「我没有大奶奶,那是肩窝。」唉!这丫头连凹的和凸的都分不清楚。 「嗯……都一样嘛!那……那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幼幼的小脑袋又往他采了探。 「好啊!-念,我听就是。」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压根儿没注意到幼幼在对他说些什么。 「好讨厌。」她噘起小嘴儿,从衣襟内掏出本习字书,慢慢念着,「一二三四、水火金木,嗯……天地风云……」 石槐这才集中注意力,发现她在做什么!下一刻他慢慢从纸上抬头,诧异地望着她,「-……-识字了?」虽然她的发音并不是很字正腔圆,但是要比前阵子他教一个字、她忘一个字要好多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对这些黑黑的东西比较记得牢了。」她笑了笑,「我是不是比较不笨了?」 「-本就不笨。」她能有此进步,最大的功臣是他,他当然开心。 「那你要爱我喔!」幼幼说着,又打了个呵欠,竟走到他身边,坐在长毛毯上,倚着他的大腿睡着了。 石槐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轻抚她的发,缓缓来到她柔嫩的脸颊,而思绪也不禁飘到两人初识的那天-- 柳峰山上柳树多,一阵阵午后微风拂来,叶儿轻晃的宪宰声伴随着小女孩的稚气童音慢慢靠近。 「小白兔,三瓣嘴儿,蹦蹦跳跳四条腿儿……」 一位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手拿着柳枝轻摇,一边跳一边唱着孺予歌朝山沟间走来。 躲在山沟中的两位少年,其中一人捂着另一人的嘴,压低嗓门说:「哑巴,有人过来了,你别再咿咿呀呀!否则我会宰了你。」 哑巴少年仍是不停晃动身躯,瞠大的双眸里充满了红色血丝,可见他已被对方折腾了许久。 「还动,再动我真的会杀了你。」身着华服的少年露出一抹恶劣的冷笑。 哑巴少年全身都在发抖,他在忍……极努力地强忍着……然而对方却以为他是害怕而颤抖。 「我要你喝,你听见没?你只是我们家的家奴,不喝我就告诉我爹,罚你三天不准吃饭。」华服少年听着外头的声音渐渐消失,于是又张狂了起来,手里拿了个装着黑漆漆药水的瓶子,直要往他吼里灌。 「呃--』哑巴少年用力抓着对方的手,就是不肯就范。他试着挣扎,但他的头发被对方残忍地紧揪着,使他几乎动弹不得。 「两位大哥哥,你们在做什么?」突然一道稚嫩的嗓音传来。他们同时将视线移往发声处,竟瞧见一位小姑娘趴在山沟边,对着里头探头探脑的。 华服少年眸心一瞪,激出冷光,转而对哑巴少年又说:「你快喝,我没空跟你穷蘑菇。」 哑巴少年头一撇,硬是不肯服从。 「大哥哥,你不能这样,我爹娘说强迫人家做事是不对的。」小姑娘骨碌碌的眼珠子直在他们脸上打转。 华服少年眉心轻蹙,「-这死丫头,谁要-管,滚开。」他将瓶子死命地塞进对方嘴里,手段残酷。 「啊!我说这样不对的。」小姑娘用手中的柳枝不停用力甩着华服少年的背部,「我要去告诉我爹……」 「等等。」被打的少年气不过揪住她垂挂而下的小辫子,狠狠地将她给拉了下来。小姑娘就这样防不胜防地栽进沟中。 「啊--」 她吓得大哭出来,可是又看见那人逼着另一位哥哥喝不知名的东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跳到他身上,想将他手里的瓶子给弄翻,「坏蛋,你是坏蛋,那位大哥哥,你快跑呀!」 哑巴少年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已不知该不该听她所言逃离这儿。 「去-的!」华服少年用力挣脱了她,狠狠瞪着她,「年纪小小的还真凶,-以为-能改变什么吗?」 小姑娘拚命向后缩,强忍着不敢哭出来,但依旧从眼眶滑落的泪水已说明了她有多害怕。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道笑弧,「-如果想伸张正义也可以,那么-就替他喝吧!」他又抓住她的小辫子,猛地拉向自己,拿起地上尚留有半瓶的药汁往她嘴里倒。 小姑娘张口大哭之际,突然一股极难闻的东西灌进她嘴里,呛得她险些断气,「不……我不喝……拿开……呕……」 这时,她彷佛听见另一位大哥哥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不--」 不过,这也是她在昏厥之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你会说话!」华服少年捂着耳朵,震惊地瞪着他。 「陆寇,你太过分了。」 他用力扑向陆寇,隐忍多年的恨意一下子从胸口爆裂开来,让他愤而紧紧掐着对方的颈子,怒气高张,怎么都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死……死……我要你死……给我去死吧!」 他紧抵在陆寇耳边吼着这句话,那咬牙切齿的声音犹如一波波深沉的黑色回音,不断撞击着陆寇的耳膜。 「别……我……我……」陆寇拚命地挣动,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耳闻他刺骨袭心的声音……不一会儿,他耳膜裂了、筋脉断了,七孔流血,渐渐不再有任何动静。 蓦地,闯祸的少年像定猛然清醒般,他骇然站起,下一刻便抱起小女孩拚了命地爬出山沟,直往山下疾奔…… 「大哥哥,你跑得太快了,我头好晕。」一段路后,小姑娘慢慢张开眼。 少年顿住脚步,诧异地望着她,「-……-没事?」 她笑着摇摇头,挣脱他的怀抱下了地,「我没事,不过刚才那东西好难喝喔!」她俏皮地对他吐吐舌头。 少年这才松口气,对她点点头,「那就好。」 「刚刚那位凶哥哥呢?」她方才像是睡了一觉,什么都不知道。 「呃……走了。」 「哦!那就好,那你也快逃吧!对了,我是随我爹来这儿打猎的,刚刚偷偷跑来这儿玩,天快暗了,我也得回去了,大哥哥再见。」小姑娘伸出手对他挥了挥,小布袖顺势滑向手肘,露出她光洁的小手臂,但上头一朵芙蓉胎记却是如此醒目。 「再见。」他也对她笑了,嗓音出奇温柔,「路上小心。」 「我会的。」 眼看她的小身影蹦蹦跳跳的跑远后,少年看了看逐渐西移的昏黄日阳,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待在苏州。杀了陆寇,从今以后他大概只有亡命天涯的份- 起眸,他勇敢跨出步履,为自己的未来而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八年后他居然还可以见到她--他真正的恩人。可为何她会变得痴傻,是那瓶药水的关系吗? 突然一阵冷风从窗缝刮进屋内,幼幼忍不住挪动了下身子,将自己抱紧了些。 石槐见状立刻褪下外衫披在她身上,并轻轻将她抱起送回寝居。 他脱下两人的鞋子,抱着她一同躺在床上,并让幼幼的小脑袋轻枕在他的肩窝上,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背,让她能睡得更安稳些。 只不过,这体贴的举措却苦了他自己,感受到她丰盈诱人的绵乳直抵在他胸前磨蹭着,石槐咬牙强忍这甜蜜的折磨,彻夜无眠…… 第四章 「禀寨主,前阵子劫来的财物,我已经分送给附近的贫民了。」一大早,小三头儿见寨主带着夫人进入膳房,他立刻乘机禀报。 「那很好。」石槐点点头,「对了,陆丰涛可有想起些什么了?」 「那老家伙刁钻得很,还没呢!」 「哼!他既然想耗,那我就陪他继续耗下去,继续让他挨饿好了。」石槐-起眸,平常他不会采用这么狠戾的手段,但对方是陆丰涛,他就非用最极端的手段不可了。 他带着幼幼坐进他们专属的位子,下人们立刻机伶地送上餐点,「寨主、夫人,请慢用。」 「坏,我好饿,他还要我慢用耶!我怕我会受不了。」幼幼摸摸肚子,一脸娇憨。 「慢用只是希望-慢慢嚼,别狼吞虎咽,-还是可以吃快些。」石槐微笑地说,伸箸为她夹了些菜放到碗里。 「真的可以吗?那我要吃很快很快喔!」幼幼赶紧拿起筷子,飞快地扒着饭。 瞧她唇边沾上了米粒,石槐伸手将它拂去,「别急,又没人跟-抢,-吃那么快,如果不小心呛着了,可是会很难受的哟!」 「嗯,那我吃慢点。」她听话地点点头,果真放慢了速度。「坏,我也可以煮东西给你吃,你喜欢吃什么?」 「啥?」石槐狠狠一愣,突然想到她玩家家酒时所「煮」的黑色泥团,不觉嘿心得直想作呕。 「你不要不相信,我真的会喔!」她很认真地看着他。 「这事以后再说吧!」他不想扫她的兴,可又不想拿自己的嘴当泥坑,只好先敷衍一番了。 幼幼可爱地撇撇小嘴说:「随便你,不吃你一定会后悔喔!」 石槐心里却想道,要是真的吃了,他才会后悔呢!不过下一瞬间他又抬起眼仔细瞧着她,发觉刚刚那句话根本不像幼幼平常会说的!这些日子他忙里忙外,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居然没发现她和之前有着非常显著的不同…… 「幼幼,-好像不太一样了。」石槐-着眸。 「不一样?我哪儿不一样了?」她小嘴塞满食物,慢慢站起身来转了个圈, 「我是不是变漂亮了?」 瞧她甜美的笑靥,石槐点点头,「对,-比以前更漂亮了。」 「真的?」一抹开心的微笑挂在她唇边,形成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刘婆也这么说喔!她说我变伶俐了。坏,什么是伶俐?」她张着一对懵懂的杏眼。 对!就是伶俐。石槐这才恍然大悟,她的确是变伶俐了,以前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可现在竟会跟他辩驳,虽然有时候许多话意还是搞不清楚,但是比起过去要好太多了! 「就是……-变得更加聪明、可爱了。」石槐微微笑着,一双爱意深浓的眼凝注在她俏丽的小脸上。 「嘻嘻嘻~~」她漾出青春笑颜。 由于石槐向来与众弟兄没有隔阂,无论吃饭、练功,都和大伙儿在一块儿,因此他们这些话全都无遮掩地让其他人听见了。 无天山的弟兄们一个个都张口结舌地看向寨主和夫人,因为他们都知道自从三年前寨主被那个该死的女人遗弃后,已不再谈论感情,对女人也没了兴致,没想到他竟会这般轻声细气、温柔备至地对待弱智的夫人?! 「咳、咳……」石槐轻咳两声,示意他们不要露出这么惊愕的表情。 「幼幼,吃饱了吗?」他放下筷子。 「吃饱了,好饱。」看着毫无城府,更不知心机为何的幼幼,每句话都表达得如此直接,他想:这说不定是她的幸运。 「这阵子忙得忽略了-,想不想出去走走?去哪儿都行。」 「真的,去哪儿都行?」她立刻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跟着咚咚咚地跑到窗边指着外头的一角。 「什么?」石槐心一提,却佯装不解。 「花……花……好漂漂的花……」 那可是幼幼近来的大发现,她一向喜爱花儿,有几次无聊在外头打转时,她突然看见有一处满是桃花的地方,但当她兴匆匆地跑到那里一看时,才发现居然铁门深锁。 「桃花园!」不仅是石槐,就连其他人也都默契十足地一震。 「幼幼,那里不能去。」他拒绝了她。 「不能去?」她摇着小脑袋,轻拽着他的衣袖,蹲在他面前对住他凛然的目光,「你……你刚刚说都可以的……」 「除了那里,其他地方都行。」他深吸口气,压抑住内心的躁意。 幼幼扁起嘴儿,抽抽噎噎地哭闹了起来,「你骗我,你竟然骗人家,我不管……我讨厌你……你说谎……」 「幼幼!」他深吸了口气,急急抓住她抖动不停的肩,「我说的是真的,除了那里,其他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带-去。」 「不要、不要,你就是爱骗人家,我才不要。」这下子,她的旧毛病似乎又犯了,不但又吵又闹,还哭哭啼啼,紧拉着石槐的衣袖拚了命地摇晃着,直闹得他一颗心烦躁不已。 「别闹了!」他用力一推,幼幼没抓稳,整个身子往后一飞,猛地撞上了墙,然后像个破布娃娃般跌落地面。 「夫人……」大伙见了不禁齐声惊喊。 「天哪!幼幼--」 石槐迅速冲过去,满脸愧色地扶起她娇弱的小身子,可她嘴角已泌出血丝,跟着竟俯身将刚刚吞下肚的膳食全呕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忧心忡忡地直拍抚着她的背脊,对其他人喊道:「快!快请大夫来!」 幼幼眼泪汪汪地直摇头,「不……不要请大夫……我不想看大夫,他……他们都喜欢让我喝一种好苦的东西。」 「可是-……」瞧她嘴角都泌出血丝了,不让大夫诊断看看他怎能放心呢? 他好恨自己,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不但没能把声音控制好,就连力道也控制不住,每每都伤害到他最亲近的人。 「坏,抱我好不好,抱我……我好冷……」她的小手揪紧了他的衣袖,牢牢地将他的大手按在心窝上,感受他的温度。 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紧绷的情绪终于濒临崩溃,一把抱起幼幼,眼底闪着水光,直冲向他们的寝居。 石槐将幼幼安置在床上,他则盘坐在她身后,以双掌抵住她的背脊,慢慢运行内力化解她体内瘀结的气血。 幼幼闭着眼,想动却动不了,只觉得浑身笼上一股热气,逐渐逼退了那股袭身的冷意。 又过了不知多久,石槐才放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问:「好些没?还冷不冷?」 她轻摇螓首,「不冷了。」 「还会痛吗?」他不舍地又问。 「不痛了。」她紧窝在他怀里,「我是不是又笨得做错事了?以后你如果嫌我笨的话,能不能不要打我?」 「老天,我没有嫌-笨。」他心疼地定定注视着她纤柔的小脸,「告诉我,-真的想去桃花园吗?」 「呃……不想去了。」像是个怕被打的小孩,她的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似的。 「我想带-去,-去不去呢?」 石槐的这番话让幼幼感到迟疑,她抬起水眸,眸底闪动着期待的辉彩,小声地问:「我真的可以去吗?」 「无所谓了,就去吧!」虽然他曾发誓这辈子不再踏进那地方,但为了她,他可以放弃原则。 「那……可不可以现在去?」她眨一眨眼。 「好,但是-的身子可以吗?」他仔细端详着她的状况,「我希望-能先在床上休息两天,我不会食言的。」 「不要,我想--」突然她又想起他方才那一推,不禁心有余悸地皱起眉,立即改口,「好,就过两天……」 看着她失望的神情,石槐的一颗心蓦然往下一沉,「没关系,我现在就带-去。」 「真的?」幼幼的眼睛倏然一亮。 「对,为了奖励-有明显的进步,所以我答应。」轻轻将她扶了起来,他又声明,「不过不能逗留太久喔!」 「好。」她听话地点点头。「我只看一眼就好。」 石槐真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好奇,就为了看这么一眼也宁可激怒他,唉! 「从这边走。」他扶她下床,握着她的手缓缓朝前移步,行经回廊时,他笑问:「-在于家时,也是这么固执吗?」 「固执?!」她不懂。 「就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非到手不可。」石槐-起眸,低柔的嗓音里揉入一丝危险的慵懒,「我猜-们姊妹当中,-一定是最常受到责难的。」 「才没呢!我大姊才经常被骂,尤其是欺负我的时候。」幼幼偷偷吐舌,然后贴近他咬着耳朵,「我爹娘都拿她没办法,常骂她是捣蛋鬼。」 「那-呢?-大姊怎么欺负-?」他皱起眉,想知道芊芊是如何地「友爱」妹妹。 「她会拿染了红墨的糖葫芦让我吃。」她可爱地歪着脑袋想了想后说道。 「天,芊芊居然这么对-!」下回遇到海上飘,他非要他好好管管他老婆不可。 「是呀!还有很多,可我想不起来了。」眼见桃花园越来越近,幼幼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我看到了,就在那里!」 「幼幼--」眼看她用跑的离开,石槐也只好快步跟上。 一走近园门,他便掏出一直以来都系在腰间的铁钥匙,轻轻旋开锁头,解开绕在门上的铁链。铁链才刚抽离,幼幼立刻就推开园门奔了进去。 闻着满园的桃花香,她快乐地在其间漫舞着,因为在于家她的房间外头就有好几株桃花,「这些花比我的花还要大、还要香。」 「这里的花也是-的。」她是这儿的女主人,这些花当然也属于她。 「可你不让我进来。」幼幼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让他哑口无言,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把这里当成他独自拥有的秘密,当然也是一种伤痛的教训。 「我只是--」 「没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不是要跟你要这些桃花。娘说我最不会照顾花了,容易养死它们。」她天真地对石槐嫣然柔笑,那慧黠的双眸怎么都无法让人相信她是个痴儿。 在石槐深幽的目光下,她雀跃地继续朝前走去,突然,她瞧见前方有一间雅致的竹屋,在他还来不及阻止前便飞快地奔了过去。 「幼--」石槐只好再度跟上,一进门就瞧见她站在一面墙前,那双柔眸紧紧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姊姊好漂亮!」她喃喃地盯着画中美女说道,那女子身着轻绮软罗,斜靠在贵妃椅上,千娇百媚、楚楚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蓦地,她的视线落在左下角的落款上,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可她识字不多,根本认不得上头写些什么。 「别看了,我们去那边玩。」石槐拉住她的小手,想将她带开。 「不要,我要看。」幼幼甩掉他的手,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画中人,「坏,这个美丽的大姊姊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别开眼。 幼幼走到他面前,望着他不定的眼神,「你心里有鬼哟!爹爹说如果说话不敢看着对方,就是有鬼。」 「别胡说了,走吧!到外头绕一圈,我们就可以离开了。」石槐着实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握住她的手腕就想将她往外带。 幼幼被他强行带了出去,但是她仍不死心地频频回首往那间竹屋瞧过去,不知为什么,她总认为那位大姊姊与相公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他们会不会也一样喜欢着对方,或者……突然,一股剧疼贯穿她脑海,她忍不住蹲了下来。 以往从不曾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这下似乎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一向不太清明的脑袋也像是一下子塞进了许多疑问,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坏,我好难受。」她紧抱着脑袋,拚命喘息着。 「怎么了?」他也急忙蹲下审视着她。 「我的脑袋和心头突然闷疼了下,好刺痛。」幼幼缓缓抬起眼,望着他眼底的担忧,「你真的对我好好。」 「我对-好是应该的,我是-的夫君。」石槐将她扶着站起,「大概-之前的伤势尚未痊愈,刚才应该让大夫来看看的。」 「我没事了。」她就是不喜欢让大夫看诊,从小到大她不知看过多少大夫,每个人只会对她摇头加惋惜,有些更可恶的,嘴角还会挂着嫌恶的笑容。 「真的?!」他还是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 「嗯……是真的。」她垂下脑袋,目光又转向那间竹屋,「那位大姊姊曾经住在那里,是不是?」 他深吸口气,「对,她是曾经住在那儿。」 「你很喜欢她?」她幽幽地望着他不语的表情,「告诉我……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到底是真傻遗是假傻?为何他能够看见她眼底有着受伤的神色? 「不知道,可我就会这么想,然后心头酸酸的,好痛。」幼幼抚着胸口,紧皱起娟秀的双眉。 「没那回事,我们走吧!这地方会让-不舒服。」石槐突然蹲下身子唤她,「来,我背。」 「你要背我?」她突地笑开嘴,方才的不舒服似乎已不复见。「好,我喜欢让坏背着我。」用力一跳,她紧紧攀上他宽厚的肩背。 「坏,我好喜欢你背我的感觉。」她将小脑袋斜靠在他肩上,「你能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背着我?」 「-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背着-、扶持-一辈子。」他温柔地勾唇一笑。相对的,他也很喜欢她软绵的身子紧紧熨贴在他背后的柔软触感,就好似他是她最重要的男人,这辈子她非得倚赖他、爱着他不可。 才回到寝居,石槐本想好好爱她一回,哪知道有个不识相的家伙直在外头捶打着门板。 「谁?」 「阿奇。」原来是看管陆丰涛的弟兄。 「什么事?」石槐赶紧走到门边问道。 「陆丰涛终于肯招了。」阿奇兴奋地说。 「当真?好,我马上过去看看。」他赶紧旋身对幼幼说:「-先在屋里睡会儿吧!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可是人家睡不着。」 「那……那里有几本书,-先拿去看看,学点东西,不会的可以等我回来再问我。」他指着角落的书柜。 「又要我看书!」她的小细眉紧紧一攒。 「只要一会儿,听话,嗯?」拍拍她的小脸,石槐便迫不及待地和阿奇直往柴房前进。 幼幼走到圆几前,狠狠打了个呵欠。糟糕,她又想睡了,可是坏要她看书,她如果不听话,一定会让他讨厌的,说不定又去竹屋找那位漂亮姊姊呢! 说不出内心为何突生这股惶意,她赶紧走到木柜前找了本书捧到几前看着。 咦,这本书不一样耶! 里头有字有画,画中都是男女对坐谈心的画面,男的眼神含情脉脉、女的垂首羞涩,笑得腼腆,应该是坊间的情爱小说。 幼幼看着看着,竟然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虽然她不识得几个字,但她还是不知不觉地挪到窗边,就着外头的光线慢慢翻阅了起来…… 石槐迈着大步朝柴房走去,就在阿奇开了锁将木门推开的瞬间,他看见陆丰涛整个人蜷曲在角落,饿得直发抖。 「怎么?肯说了?」石槐蹲在他面前,冷着嗓问道。 「你杀了我儿子,还用……用这种气焰对我说话,我……我可以不说。」陆丰涛饿得连声音都打颤了。 「他的死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不知反省就罢了,还敢说这种话!可以,那你继续在这儿待着吧!」石槐站起,一挥衣袖便要离开。 「等等!」陆丰涛慌了,他赶紧向石槐扑了过去,攀住他的大腿。「别走……别走,我承认是我害了寇儿,只是……只是……」 「你的想法我管不着,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初那药汁究竟是什么?」他-起眸,口气森冷的让他害怕。 「失……失心……水。」陆丰涛闭上眼,艰难地说道。 二十年前,他原本是位大夫,却无法摆脱贪恋荣华富贵的虚荣心态,因此铤而走险,帮一些邪魔歪道制造毒药,用来加害善良百姓。 石槐的父亲是陆家老仆,虽不满少爷做这种事,可屡劝不听下只好任其而为。没想到陆丰涛到最后居然丧心病狂,将自己研发的「狠心水」给自己亲生儿子陆寇服用,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够「狠」,便没有达不到的目的、得不到的东西。 于是陆寇像是瞬间变了个人,老是找石槐麻烦,甚至说服他爹将所有药剂先拿石槐试验。但说也奇怪,石槐竟和他爹一样具有抗药的特殊体质,这让陆寇更加好奇,因此一试再试,简直拿石槐当玩具对待。 可以想见,石槐从那时起便再也逃不过被那些药物摧残之苦。 那天在柳峰山上,他说什么也不肯喝下那瓶药汁,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因此害了一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失心水!那是什么东西?」石槐紧揪着他的衣襟问。 生性软弱的陆丰涛吓得又说:「会失心、失智的水。」 「就是说喝了之后很可能变成傻瓜,痴人?」 「对。」他点点头。 「可有解药?」和陆丰涛耗在这里那么久,除了要逼问出真相,最主要的就是想得到解药,好让幼幼恢复。 「没有。」 「什么?」他拽着陆丰涛的手劲儿更加重了几分。 「真……真的没有,就算你勒死我也一样……咳……咳咳……」陆丰涛险些被石槐的怒焰给烧死。 「天!没解药……真的没解药……」石槐沮丧地握紧拳,锐利的眼光突地射向陆丰涛,「现在就制药,快!」 「太迟了,任何解药都必须以原药物的药引作为基本原料,而那种草药早在五年前就已不再生长。」陆丰涛摇头道。 「还有其他法子吗?」他可不愿就这么放弃。 「是有,可是很难。」 「说--」石槐不许他打马虎眼。 「就是真情,如果那失心人可以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动了心、有了心,他的病就会慢慢痊愈……不过要让一个无心之人知道如何爱人,真的太难了!」陆丰涛望着石槐,「既然你当时没有喝那药汁,又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有人替我受害。」丢下这话,石槐便冲出柴房,临走时丢下一句,「给他饭吃。」 「是。」阿奇也不懂为何寨主有这么大的反应。 石槐加快脚步回到寝居,原以为他会看见早已睡着的幼幼,可没想到他所看见的是她聚精会神坐在窗边看书的认真模样。 他徐步走近幼幼,坐在她身畔,发出一阵声响,但她竟然没听见,视线直在书上一张张缱绻情深的图片上流转着。 蓦地,石槐才想起,这本书不是他上个月从一位弟兄房里没收的吗?他认为男人看这种坊间情惑小说,只会变得软弱无用、多愁善感,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被幼幼给翻着了! 「幼幼……幼幼……」他轻摇了下她的肩。 「哦!坏,你来了!」她开心地咧开嘴,「我喜欢看这本书,送我好吗?」 「当然可以。」她爱看书是再好不过。 「还有,有好些字我都下记得……嗯……因为不认得的太多,我只好一个个圈起来,你慢慢教我好不好?」她眼底满是希冀的光影。 「我一定教。」石槐深邃的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哇!那太好了。」她开心又雀跃地站起身,「坏,我一定会好好学……不会让你失望。」 「我相信-做得到。」他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拥着她。 「坏,我好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幼幼把玩着他襟口的两枚盘扣,娇滴滴地问着。 「不喜欢怎会娶-?」 「大姊说是她逼你的。」幼幼皱着眉,说也奇怪,记得大姊跟她说这话时,她根本不懂意思,但现在却有点闷闷的。 「她怎么连这种话都告诉-!」这个芊芊,平时看似聪明,怎么做起事来老是少根筋? 「别怪她,她这么做是为我好,她常说要我用心点,好好经营我们的感情,这样你就不会跑了。」她柔柔地偎在他胸前说道。 石槐心头一热,曾几何时,连话都听不懂的她也会安慰他、替芊芊说话,还能够将话语表达得如此完整。该不会真如陆丰涛所言,她动了情、有了心,心里放进了一个他吧? 「幼幼,我不会跑,向-承诺永远不跑。」他感动地拍拍她的小脸颊,「记着这句话,可别胡思乱想了。」 「好,我不再乱想,现在你可以教我念书了吧?」她把书摊在他面前。 「不先休息一下?」这时间可是她平常午睡的时间。 「不想休息。」她倒是很执着。 「好吧!那我教。」石槐递给幼幼一枝毛笔,「从现在起-非但要学识字,还得学写字。」 「我……我学得会吗?」她有丝踌躇。 「一定可以。」 在他的笑容保证下,幼幼突然对自己有了信心。「好,我会努力学写字,但如果太丑的话,你不能笑我喔!」 第五章 一个月过去了,幼幼现在已经可以完整地抄好一首诗词,这字……虽然差强人意,但是那努力的决心却足以让所有人感动。 虽然石槐非常忙,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务,但他还是会拨空教幼幼习字、识字,见她这么有兴趣,再忙再累他也甘之如饴。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幼幼拿着诗册,一句句念着,最后还感伤得落下泪。 「幼幼,-怎么了?」坐在书案前边看书边听她念诗的石槐被她突如其来的抽泣声给弄拧了心。 「这首诗的感觉好凄凉喔!」她抬眼望着他,「坏,我不想跟你分开。」她已经稍能体会这诗词中的意思了。 他浓眉一扬,「我怎么可能会跟-分开?何况-一定不知道自己进步多少了,有位像-这么勤奋的妻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幼幼闻言忍不住笑了。「真的,你不是在逗我开心?」 「怎么会呢?」石槐合上帐本,「等下我要和小三头儿到山下采买些东西,因为这次需要的东西数量庞大,就不带-去了。」 「好,那我一个人待在屋里。」她已经不像刚嫁来无天山时,那么容易无理取闹、不分轻重。 「这才听话。」他轻拍她的小脸,「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对了,我要糖葫芦。」她最爱吃的零食就是它了,每次石槐下山总会买一堆回来,好让她甜甜嘴。 「放心,我绝不会忘了。」石槐扶住幼幼的双肩,在她迷人的檀唇上印上一吻,这才旋身离开。 幼幼目送他离开后,又翻开诗册,突然看见一首关于「桃花」的诗,猛地想起了桃花园。 犹记得上回在桃花园看见的那幅画上也有一首诗词,可她忘了是哪一首了,一时兴起,她偷偷溜了过去,发现石槐并未上锁,这才推门而入。徐步走进竹屋,她又一次被画中那美女给吸引了目光,好美……真的好美…… 再看向那首诗词,它写着: 相思长相思,相思无限极。 相思苦相思,相思损容色。 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彻。 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 肠断绝,泪还续,闲人莫作相思曲。 「这词好像在哪儿看过……」她拚命想着,可怎都想不起来,赶紧拿出手中的诗册翻了翻,没错,就是这首--陈羽的长相思。 再看向落款,清清楚楚的「石槐」二字是这么刺目的落入她眼中。这名字好熟……是他的名吗?顿时,幼幼的一颗心纠结成团,痛得她垮坐在地上……- 那问,她恍然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喊错了他的名,他叫「槐」,而不是「坏」。一个做妻子的居然会喊错自己相公的名字,而他竟然可以容忍她这么久?! 过去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思绪里空白多于记忆?仅有的回忆也都是这般可笑、滑稽,难怪过去有那么多人爱笑她傻瓜、笨蛋、痴儿! 幼幼忍不住落了泪,再次抬头看向画里的美人,与石槐亲手题上的那阙词,可以想象得到他们是彼此深爱着的,他是如此深刻地思念着她,但又为何会分开呢? 倘若他们真的彼此深爱,那她又该怎么办? 「槐……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嫌我笨而离弃我呢?」幼幼愣张着唇,忍不住对着那幅画喃喃问道。 石槐来到山下的裘七镇上,载了足足五辆马车的货物回山寨。 「我想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我要去另外买些东西。」眼看平日的用品全部购齐了,却少了女人专用的东西,石槐打算独自去购买。 「是的寨主,那您小心。」小三头儿提醒道。 毕竟他们是山贼,如果让衙门的人盯上,可就麻烦了,尽管寨主武功高强,还是不得不注意。 「我知道,这个你放心。」点点头,石槐便朝镇上走去。 这里是裘七镇最热闹的市集,各种食,衣、住、行的日常用品可谓一应俱全,他买了些幼幼喜欢的糖葫芦,又为她添购了几疋上好布料。刘婆除了一手好厨艺外,缝制衣裳的手工也是一等一的,她制作的衣裳一定可以让幼幼满意。 再来便是几本书籍,近来幼幼进步神速,那些粗浅的读物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临走前,石槐又挑了几盒胭脂水粉,看着这些东西,他不禁笑了,现在心里住了个人也满不错的,虽然过去也曾有过……但那只是一场噩梦。 将所有东西收进搭挞内,他便快步朝无天山而行,在经过一处弧形胡同后,有位姑娘徐徐从巷口走了出来。她和桃花园竹屋内的画中人生得一模一样,年约二十,有股成熟女子特有的妩媚韵味。 她勾起红滟滟的嘴,望着石槐背影的明媚大眼里闪过一丝光影,彷似正在动某个念头…… 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切的石槐来到镇外,跳上他系在树下的黑马,便疾速朝无天山飞驰而去。 「幼幼……幼幼……」他背着褡挞朝他们的寝居走了进去,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他又走了出来,突然问远远听见幼幼念书的声音,他勾唇一笑,快步朝发声处走去。 经过一处花廊,他看见她正站在一座竹亭下,一边看书一边大声朗读,就像是私塾内的学生,正摇头摆身地朗读着老师所教的内容。 「幼幼休息吧!不要累出病来了,看-成天就只会拿着书本,我都要吃醋了。」他快步走向她,将她抱上大腿。 「槐,你回来了?」她甜笑着,「有没有买我的糖葫芦?」 「有,不但买了糖葫芦,还买了其他东西。」他将所有东西都倒在石桌上,每样东西看在幼幼眼中都显得新鲜有趣。 「这是……胭脂!」她打开闻了闻,「好香喔!」 「还有这些布料是给-做新衣裳的。」石槐将布疋放到另一边,「等下我让刘婆为-量身。」 接着又递上一些小发饰、小配饰,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看得幼幼目不暇给。「哇……我好喜欢。」 「还有--」最后,他将糖葫芦送到她面前。 「我的糖葫芦!」她开心地将它拿过手,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 「嗯。」她点点头,根本无暇回答他。 他看着她快乐的吃相,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拉高了几分,情绪也随着她恣意的笑容而放松了不少。 「你也想吃吗?」不然他怎么老盯着她瞧呢? 「不,我喜欢看-吃。」他的眸光熠熠,嘴角淡淡一牵。 「我吃东西的样子好看吗?」将最后一粒糖葫芦塞进嘴里,她鼓着圆嘟嘟的腮帮子,可爱的模样直让石槐看了大笑不止。 「哈……」他洪亮的笑声再度发出回音,吓得幼幼赶紧捂住耳朵。 他握住她的小手,仿似无底的深黝黑眸凝注在她的小脸上,「别怕,我的声音是大了些,但我今后绝对会控制,不会再伤了。」 「为什么你的声音这么大?!」她眨着懵懂的眼。 「我也不知道,我生来就是如此,往往说话声音大了些,就有可能伤人。」这也是一种悲哀吧! 记得他从有记忆以来,父母亲总是在他身边耳提面命、三令五申,要他万万别说话,如果不想害人,就注定得一辈子当哑巴。 刚开始他不明白原由,直到有一次他与人争执时开了口,却将对方的耳膜震破,酿成大祸。也是从那时起,他才明白自己有一种潜在的力量,会借着声音直接发出,在无法控制前,绝对会伤害到别人。 从那以后他不敢再说话,就连在陆家待了十六年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当他是哑巴,他也习惯了,直到那天……她的出现,竟让他破了例。 「那怎么办?」幼幼好奇地正襟危坐着。 「十七岁那年我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因为饥饿而昏倒在山谷溪涧旁,被一位高人所救,他教我武功,也教我如何以内力控制声音,让它不再因为情绪起伏而伤人。」他半-着眼,像是回忆过往般,娓娓道来。 「也是因为这样,你现在才可以自由自在地说话了?」她像是听见一个奇特的故事,一脸的好奇。 「对,就是这样。」他撇撇嘴,「不过被激怒时,就会忘了控制。」 「那我知道,以前我老是惹你生气,你才会用大嗓门吓我。」她可爱地说着,接着居然又问:「那位漂亮大姊姊也知道这个故事吗?」 他心一窒,「哪个大姊姊?」 「竹屋里的大姊姊呀!」幼幼说着,竟敛下双眼,双手紧紧交握着,「槐,我知道你很喜欢她。」 「别胡说,我--」 「相思长相思,相思无限极。相思苦相思,相思损容色。容色真可惜,相思不可彻。日日长相思,相思肠断绝。肠断绝,泪还续,闲人莫作相思曲。」突然,她喃喃念着。 「幼幼……」石槐倒抽口气。 「这是你写给她的,对不对?」脑子渐渐变清晰了,幼幼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可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 石槐拉住她的手,「-……-怎么会背这么长的诗了?」 「我不知道,看多了就背起来了。」幼幼倚在他肩上,她心底多了份不确定感,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怎么说,只觉得内心好慌、好慌。 「看多了?」他眉头蹙了起来。 「嗯,我一直看、一直看,还拿去问别人,大家都说里头有好多好多『相思』,可见写这诗的人很想念对方……应该是种椎心刺骨的思念、刻骨铭心的爱恋。槐,我好怕,我真的好怕自己不如她,怕你一直喜欢她而不喜欢我。」她汪洋般的水眸直直凝望着他,声音却发着抖。 「我现在身边,心里只有-,没有她,她早就不在了。」这时他才发现她居然喊他「槐」而非「坏」,「对了,-刚刚喊我什么?」 「槐呀!对了,过去我一直喊错,对不起。」她的小手把玩起他衣襟上的流苏,却越缠越乱,就如同她的心情。 「没关系,我反而喜欢-那样喊我。」他紧抓住幼幼的小手,让她看着自己,「看着我,我是-的夫君,只属于-一个人。」 「真的?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当然。」他掬起她精致的下巴轻点绛唇。 石槐的大手用力箝住她的纤腰,将她紧紧地捆在怀里,嘴上的动作也加重了几分,他原想温柔地对待她,却仍是控制不住地转为霸道。 「槐……」不一会儿,她被他打横抱起,放在寝居的床榻上。 躺在床上的幼幼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瞪着他那对彷佛带着魔力似的眸子瞧。 「丫头,把眼睛闭上。」他柔声诱哄着。 幼幼听话地阖上眼,可心跳却开始加速,怦怦地直响个下停。记得出嫁前,大姊就曾告诉她,婚后她可以慢慢学着爱上自己的夫君。 现在这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就是「爱」吗? 「唔……」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已狂肆地吻住她,舌头探入她口中,试探地撩拨着她…… 幼幼身子一紧,开始感到焚热,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愣愣地瞧着他。 石槐阗黯的眸与她对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影,接着又继续狂野地吻着她,火热地爱抚着她的身子。 她羞窘地挪了挪身子,双颊蓦地滚上一层烫人的晕红,火热得几乎让她想尖叫,心跳声更是狂乱得厉害! 别开脸,她羞得不敢看向他,「槐,为什么……为什么你老爱对我做这种事?」 「因为我爱。」说着,他的大手已爬上她的衣襟。 幼幼小脸通红,眼睛不停眨动着,当他的大手攀上她的酥胸时,她立刻闭上眼,小嘴低低逸出一丝香喟。「啊!」她低吟,半阖的双眸迷迷蒙蒙似水般挑勾着他。 「-很迷人。」他哑着嗓,双眼直盯着她微启低呼的小嘴。 「你老爱咬我、吃我、摸我……好怪。」她羞红了脸儿,在他蓄意的挑逗下,她只觉得身子烫到不行…… 「那也是一种爱的表现。」他眸光转为浓灼。 「我……我也爱你。」她羞红了小脸,忍不住拿来被子将脑袋藏了进去。 「冲着-这句话,给-个甜头尝尝。」石槐笑着说道,接着褪去她所有的衣裳,吻遍她全身…… 经过刘婆的谆谆教导,幼幼终于知道黑泥不是真的点心,那只是孩提时的家家酒道具。 于是她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几样糕点,在今天终于可以搬上台面了。 午后时分,她兴高采烈地跑到练武场上找石槐。 「瞧你们练得满身大汗,一定累了吧!先喝点儿饮料。」她带来一大壶桂花酿梨汁,不但可以润喉,还可养生。 她先倒了一杯给石槐,他尝了一口后,连忙点头赞道:「真的很不错,诸位弟兄们要不要也来一杯?」 「好呀!夫人的爱心,我们当然要尝尝。」大家边说边挤了过来,你一杯、我一杯的,还真抢手呢! 「大家觉得味道怎么样?」幼幼笑望着这群淌着臭汗的大男人。 「好喝、好喝,夫人亲手调配的,一定没话说。」上次被点名吃「黑泥」的林华还不知收敛地开口。 「真的,那我还做了些小点心,你再尝尝好不好?」幼幼对他眨着眼睛,顿时让林华差点儿将刚刚喝下的梨汁给吐了出来。 其他人却只能憋着笑看着他那张已胀得黑青的脸孔,「林华,这可是夫人的好意,你可别让她伤心喔!」 石槐也抿唇笑着,却不打算帮他说话,反倒对幼幼说:「好,-去拿来,我想他会非常乐意接受的。」 「嗯。」幼幼开心地点点头,跟着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处盆景后方,拎出她早就藏在那儿的点心。 当林华瞧见她挂着柔美的笑容走来,全身开始发软、发麻,就不知现在施展尿遁法有没有效? 幼幼在脸色已开始发青的林华面前站定。「林华,你一定要吃喔!这个杏仁冻和豆沙包可是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说着,她便将竹篮的盖子打开。 顿时,一股香气直逼众人鼻间,大伙极有默契地全都挤了过来,眨巴着眼瞧着那里头白透似玉的杏仁冻和膨膨软软的小白包子…… 天!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干吞了好几口唾液。 「谢谢夫人,好……我吃、我吃。」即使它们可能只是空有卖相,但已经比黑不溜丢的泥团要让林华感动了。 嗯,刚刚练了好一阵子的功,他肚子还真有点饿,就先来个豆沙包吧! 他伸手拿了一个小包子塞进口中,大伙惊疑好奇的目光也同时瞟向他,只见他眉儿抛、嘴儿歪,吃得津津有味。 「咕噜咕噜……」不约而同地,大伙肚子全开始叫了。 「林华,到底怎么样?」一位弟兄急忙问道。 「好……好吃,皮软馅多,够实在,而且甜而不腻,入嘴……满口香呀!」林华突然觉得自己从地狱里飞上了天,好幸福喔! 「夫人,我也要、我也要!」顿时,所有人都举着手争道。 「有有有,这里还有好几盘,我灶上也还有几笼在蒸,想吃我再拿来。」见他们喜欢,她真的好开心呀! 「我去替您拿来吧!」小三头儿难得这么勤快。 也几乎是在同时间,他们全接收到石槐蹙眉不悦的眼神。只见他倏地站了起来,「你们吃够了吧!我和夫人还有要事,先离开了。」 幼幼心急地说:「槐,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等一会儿?我灶上还有东西呢!」 大伙立刻点头如捣蒜,不停附和幼幼的话,「是呀寨主,您再等等吧!如果蒸过头就难吃了。」 「那些点心的结局不用你们担心,我全包了。」说完他便搂着幼幼的肩, 「走,我们去灶房吃-做的点心。」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幼幼璀璨的眸心一亮,露出似玫瑰般柔媚的笑容, 「好,我们走。」 石槐笑意盎然地揽住她的纤腰,两人快乐地朝灶房挪步,留下一堆只能望梅止渴的可怜男人,在那里哀叹。 「-非但进步神速,而且似乎已超越了原本该有的程度,真怕有天-会不满足现状。」走到一半,石槐忍不住转身望着她那对慧黠大眼。 「不满足?不会呀!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全都喜欢。」她直点头,眼底不含任何杂质。 「幼幼,-真是我的好娘子。」他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石槐想感谢天、感谢地,原以为这辈子他都找下到她,没想到他非但找到了,而且她还是如同八年前一样地善良、可爱。同时,他内心也不禁扬起一丝悔恨,为何当初他会识人不清,将盈玉误认为她? 一个荒谬的错误,竟造就他长久以来的不快乐,并增添了许多痛苦的回忆,可现在他要把握住她,永远…… 一进灶房,幼幼赶紧掀开盖子,顿时一股热腾腾的豆沙香气弥漫整个空间,让他的肚子立即起了反应。 「来,吃一个。」她赶紧夹了一个松软的包子放进他嘴里,「小心,烫喔!」 「嗯。」石槐张嘴接住。 「怎么样?好吃吗?」幼幼紧张地直盯着他的脸。 「太好吃了,我能不能再要一个?」他已恨不得将整笼都抱到一旁吃去。 幼幼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端起一笼搁在桌上,「你慢慢吃,不要狼吞虎咽喔!」她学着以往他对她说话的语气。 「-真可爱。」石槐坐下,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着。 幼幼坐在他对面,支着颐仔细瞧着他的吃相。 「来,我喂-一个。」他夹了个包子塞进她嘴里,不过幼幼嘴儿太小,只能咬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又被他给吞了。 幼幼微微一笑,有种幸福的感觉充斥心间,她甚至有种想法,她可以不要任何身外之物,只要有石槐的爱,以及他一生一世的陪伴。 突然,他们听见外头有着细微的低语声,幼幼悄悄走到门边将门一拉,哇…… 一、二、三、四……十八个大汉全因为失去了平衡而倒在她脚边迭起了罗汉。 「哇……痛呀!寨主、夫人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最下面那位已经快被身上迭着的十七个人给压得奄奄一息。 幼幼掩嘴一笑,赶紧将他们一一扶起,「你们是想吃东西,还是想偷听我和槐说话呀?」 「呃……都有吧!」其中一人老实说道。 她笑着走到灶旁拿了剩下的几笼点心放在桌上,「你们吃吧!」 「谢谢夫人。」大伙立刻围成两桌开动了。 这时候幼幼又转向石槐笑说:「你可曾为几位还没成家的弟兄打算过?」 「啊?」石槐从包子里抬起了头。 「你都成家了,又怎能放他们孤家寡人的?」她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倒不如放他们几天假,让他们找对象去。」 此话一出,就连正大啖点心的几个大男人都差点儿被噎着,「夫人,我们不需要……」 「谁说的,就算你们不需要,我也需要个伴呀!」幼幼连忙击掌,「这事就由我去负责,槐,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成。」 这下子大伙都没胃口了,每个人都不想将来多个女人管自己……就像寨主这样,酒不能喝、花街不能去,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第六章 在幼幼的帮忙与鼓励下,大伙儿都说出自己心仪的姑娘,看着整张纸上密密麻麻的配对姓名,她已准备好下山去当她这辈子第一次的「红娘」。 石槐不放心,命小三头儿跟着,两人一道下山,一家家去拜访。 「寨主,怎么办,这样好吗?」 林华第一个大喊头疼,「本来我只是想偷偷地喜欢她一辈子,就算没有结果也没关系,可现在不得不把对方说出来……唉!谁会愿意嫁一个山贼呢?看来我的梦就要破灭了。」 石槐一边练功,一边听着,直到气行全身之后,他才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成了呢?」 「就算林华的可行,我的也不可能。」阿奇叹口气,「人家可是镇上李员外的千金呢!」 「我也是。」大发更是难过,「她这么美……我却这么胖,没用的。」 「我也是……」 「我也是……」 「你们就这么没骨气吗?」石槐打开竹筒喝了口水,又擦了擦汗,这才往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这跟骨气没关系吧!」有人呻吟道。 「至少是个机会,你们如果只会在那儿自怨自艾,倒不如现在给我振作起来练功。」石槐又站起,「过来给我排成一排,打一套『五行拳』让我瞧瞧。」 「是的寨主。」大伙立刻排成列,动作整齐划一地打出缓慢却深蕴力道的五行拳。平时石槐就是位很严格的寨主兼师父,因此这些人的功夫底子都挺深厚,绝非三脚猫而已。 「嗯,非常不错,再打一套『罗汉伏虎拳』。」石槐双臂抱胸,瞧着他们挥洒的每一招、每一式,「正义,腰再挺直点……刘辉,右手打直……」 就这样时间从指缝慢慢流过,待他们将整套拳法一一复习到几近完美的地步,才赫然发现太阳已经下了山。 「寨主,已经那么晚了。」有人问道:「不知夫人回来了没?」 「别急,我等她,你们先去膳房用饭吧!」石槐话才出口,他们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及急喘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槐,我回来了……大家……我回来了。」 当幼幼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见大家都用一种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禁笑了。 「幼幼,办得怎么样了?」石槐见了,立刻上前,用衣袖轻轻拭去她额上密布的珍珠细汗。 「你们猜。」她可爱地舔着刚刚在山下买的糖葫芦,另一只手则负在背后。 「呃……我猜是没希望了。」林华摇摇头,他绝不能抱太大希望,否则肯定会摔得粉碎,那就更惨-! 「真没用,连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呀!」她抖开那写得洋洋洒洒的纸张,拉了拉小三头儿过来问道:「这……这是什么字?」 「卢。」小三头儿笑说。 「哦!这位卢姑娘的爹正好出远门收帐,我还没得到确定消息,不过她本人和她娘基本上是同意了。」幼幼咧着小嘴,小脸上挂着一对娇俏的小梨涡。 「什么?卢……卢姑娘答应了。」当事人何邦差点因为开心过度而昏厥。 「那其他人呢?」石槐又问。 「都……成了。」幼幼倚进他怀里,笑望着其他人瞠目结舌又雀跃傻愣的表情。 「这么说我有老婆了!」 「我也有了。」 「我……我真想哭,是快乐得想哭。」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之后还相互拥抱,看在石槐和幼幼眼中自然是欣慰不已。这时候石槐将幼幼牵到一边问:「-是怎么办到的?一定费了-很多工夫吧!难为-了。」 「不会呀!我只是很诚恳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因为我是这些弟兄们的主母,也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幸福。还告诉她们,我们虽然住在山上,可从不做坏事,劫的都是该劫之人,并将所劫银两全赠给附近贫家,她们也都认同呢!」她很天真地说。 可石槐却听得一身冷汗,这结果虽好,但如果有人起了私心,将她这番话告诉衙门,恐怕无天山会纷纷扰扰好一阵子。 「怎么了?瞧你脸色都变了。」她担忧地摸摸他的脸。 「没,不过幼幼,以后无论要说什么话都得先问问我,这样比较不会出状况。」虽然她已恢复不少智力,但有些事她单纯的脑子还是会一下子转不过来,说多了只会让她误解。 「是不是我做错了?」她眉儿一敛,「我就知道我笨。」 「-又胡说了。」石槐试着转移她的思考方向,「现在我们都有得忙了,得为弟兄们准备大喜之事,-这位主母可得多担待些。走,我们边散步边计画该怎么办这么一桩盛大的喜事!」 「对,我得开始忙了,一定要将他们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就跟你我一样。」幼幼雀跃地绕起圈来,柳絮裙随风摇曳着,展现出一种青春烂漫的美丽风情。 石槐揽住她的肩,一块儿朝山的另一角缓步而行。 经过半个月的筹画,无天山的盛大喜事终于到来。 山寨内已达适婚年龄的弟兄共有十八位,其中有十二位已有心上人,而且全都提亲成功,因此这次总共有十二对俪人在无天山上举行婚礼。 这场婚事虽然隆重但是简单,除了彼此家人,并无外人前来,为的就是不让无天山隐密的地形山势被人给摸透。 忙碌了一整天,夜幕终于降临,热闹了一整天的无天山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幼幼,累吗?」石槐躺在床上,紧紧揽住已一身疲惫的她。 「不会,我还很兴奋呢!」她闭上眼轻轻说着。 「明天起我们这儿又多了十二个女人,-依然不能歇息。」他轻抚她纤弱的肩。 「是呀!不过我喜欢。」她微笑地望着他,「以后加上我跟刘婆,还有原来三位弟兄的妻子,就有……有……」 「几个?」石槐等着她的回答,「可以把手指头拿出来用。」 幼幼真的把指头拿出来数,「咦,不够耶!」 「试着用其他方式,-一定可以的。」她现在越来越聪明了,几乎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呃……那我加上脚趾头好了。」她索性坐起身子,数着自己的脚趾,「哈……算出来了,十七个是不是?」 「厉害!对,就是十七个。」石槐点头,以吻作为奖励。 「我好厉害?」她开心地搂住他的颈子亲吻着,「槐,以后我除了念诗书外,再教我数数儿好不好?」 「为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 「才不好,若我穿着鞋儿,就不好数了。」她噘起小嘴儿。 「呵……这倒是真的,若是每次数数儿都要脱鞋,那就麻烦了。」石槐被她的天真惹得大笑,「好,我教。」 「那我等你教喔!」她似乎越来越兴奋了。 「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带那群娘子军认识这里的环境吗?早点休息吧!」他拍拍她的小脸颊,要她躺回床上。 「嗯,那我要睡-!」幼幼乖乖躺下,盖好被后便钻进他怀里。 「幼幼,拥有-,我真的很幸福。」他温柔地轻抚她的发。 「我也是。」她微微笑说。 「山上自从有了-,似乎变得更有活力了。」石槐又道。 「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他抚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拥有-一辈子。l 「嗯……』她喃喃应了声。 「所以,要相信我,不许再胡乱臆测。」他又说。 这回,她没了声音。 他听见她已趋平稳的气息,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这丫头,还真有她的! 伸展长臂,他搂紧她,伴着她一块儿入眠…… 漫漫长夜依旧,只是无天山的平静似乎有了一丝风吹草动。 与新妇们经过月余的相处后,幼幼与她们之间的情谊进展神速,现在无天山上的气氛,完全可以「和乐融融」来形容。 算算日子,再过不久便要过年了,十几个女人打算一同下山采买过年过节的应景物品。 可当她们一起下山时,却见到几位面生的男人朝山上走去。幼幼惊疑地问着其他人,「他们是谁?」 「看穿着像是衙门的人。」林华的妻子说道。 「衙门的人为何要上山去?」幼幼记得石槐曾经说过,他不喜欢衙门的人,正处处躲着他们。 「谁知道?该不会是他们是要调查关于无天山山贼的事?」刘辉的妻子张大眸说。 「那怎么办?怎么办?」幼幼慌了,想了会儿才说:「对了,我们赶紧回去通知他们,抄捷径走,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回到寨里。」 「好的,那动作得快。」 大伙正想折返山上,突然听见背后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请问,-就是于姑娘吗?」 幼幼回头,当瞧见来人那张连女人见了都会怦然心动的娇颜时,眉儿不禁轻锁了,「-……」 「主母,我们再不回去会来不及了!」阿奇的妻子拉了拉幼幼。 「-们先回去,我等会儿就走。」幼幼朝她说。 她们看向那位陌生女子,这才说道:「好,那您可要快点,一个人很危险的。」 「我会的。」直见她们走远后,幼幼这才又开口问道:「-是竹屋内那位漂亮姊姊?」 「没想到-认得我?」她走向幼幼,「是石槐向-提起过我吗?」 「我只看过-的画像,但槐并没告诉我-的名字。」幼幼很诚实地说。 「哦!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自我介绍吧!我叫盈玉。」她柔媚一笑,可眉宇间却流转着一簇冷芒。 「盈玉姊姊。」幼幼张着双零露滚滚的大眼,「-来找我是?」 「哦!是这样的,我是想告诉-,-知不知道在众人眼里-只是个傻瓜、白痴?就算在石槐眼里也是一样的。」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事实上,他不能没有的女人是我。」 幼幼听了直摇头,眼底出现提防的神色,「不!我不是傻瓜、不是白痴。」 「如果不是,就不会弄个什么婚礼,还四处张扬着无天山济弱扶倾的义行,把山贼说的跟神一样。」她不怀好意地弯起嘴角。 「-这是什么意思?」幼幼急退一步。 「-还不懂吗?刚刚那些官兵就是因为-四处宣传这些话,于是有了方向,逼问那些新娘家属知道无天山的位置,正要去抓人呢!」盈玉扬起嘴角,「我看石槐可会被-的傻劲儿给害惨了。」 「真的吗?那……那怎么办?怎么办呢?」幼幼心慌意乱地揪着自己的裙-,脑子又开始呈现混杂的状态。 「怎么办?只好靠我了。」说着,她便朝山上走去,凭着过去的印象非常熟稔地抄着小径。经她绕来转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山上。 幼幼诧异极了,她不解地问:「我以往上山起码得走一个时辰,可跟着-怎么才一会儿就到了!」 「所以我才说只有我能帮石槐。」她盈盈笑说,随即轻轻一挥袖,四周原本的青山绿地居然变成一片汪洋! 幼幼惊愕地望着这一切,也就在她以为自己正在作梦之际,便看见石槐朝这儿走了过来。 她赶紧奔了过去,嘴里还下放心地嚷道:「槐……槐……你没事吧?衙门的人可曾找来这里?」 「衙门?!」他不解地反问,可突然被幼幼身后的女人吸引了目光,「盈玉。」 「是我。」盈玉走近他,对他露出一抹勾魂浅笑,「三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石槐走向幼幼,将她拉到身后,保护她的意味甚浓,「老朋友了,我当然记得,有事吗?」 盈玉脸色一变,「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什么叫老朋友,老朋友会相互拥吻、亲热缠绵吗?」 他眸紧-起来,「我不懂-说这些话的用意。」 「不懂,那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使用奇门遁甲之术,改变这里的五行地势,衙门的人早就找到这里了。」她走向他指着幼幼,「是她,她笨得四处替你宣传这里是山贼窝,你说她够不够愚昧、够不够蠢?」 幼幼听了忍不住蹲了下来,紧抓着自己的衣裳,无措地说:「槐,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这么多,真的对不起。」 「不怪-,-快起来。」他立刻将幼幼拉起,心疼地紧紧锁在怀里。 盈玉恨在心里,但她明白依现在的情势她不能用强的,于是马上换上泪意盈盈的娇弱模样,「那难道是我错了?很抱歉,是我说话太冲了。算算时间他们找不到路也该回去,我也该走了。」 幼幼看向石槐,发觉他拳头紧握、眉心蹙拢,似乎正强忍着留下盈玉的冲动,于是她开口道:「盈玉姊姊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怎么可以就这么让她走呢?」 「那-的意思是?」石槐看着她。 「留她下来吃顿饭吧!」幼幼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温柔浅笑道。 「那……」石槐看向盈玉,「那就依-的意思。」 「槐,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回房歇会儿,盈玉姊姊就请你招待了。」说完,幼幼便闪过他,快步跑开。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离开,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因为只要在盈玉面前,她就忍不住自惭形秽,想起自己的愚昧差点儿害了槐,她就好气自己。如今她下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无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又到底适不适合石槐? 「幼--」 「这么依依不舍吗?记得过去你对我也是这样。」盈玉-起眸,「石槐,我承认我错了,让我回到你身边吧?」 「别再说了。」他闭上眼说。 「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今天你可能逃不过衙门捕头的查问。」她绕到他面前,不让他闪避她的眼神。 「盈玉,我不需要-靠凌威的奇门遁甲帮我忙,尽管让衙门找上门,我自有应对的办法。」他目光一凛。 「原来你是吃味儿了。」盈玉笑出媚色,「吃凌威的醋?」 「那种感觉早就没有了。」 「真的吗?可是你那位傻老婆告诉我,在竹屋里你还留着我的画像,没想到你居然画了我,我倒想去看看。」说着盈玉就要转往竹屋的方向。 「站住!」他用力拉住她的手。 盈玉眉儿一撩,坏心眼地顺势扑进他怀里,「槐……我就知道你还深爱着我、思念着我,这辈子是忘不了我了。」 「-!」他用力想抽回手,可她却紧紧拽住他。 「我不想弄伤-,放手。」石槐半敛上眼,一股似酸似苦又无奈的滋味猛流窜心中。 「因为你不舍,嗯?」她红唇微噘地凑向他,这时躲在一旁的幼幼再也看不下去地转身狂奔而去。 石槐巧妙地躲过她热情的举动,使劲儿将她推远,「盈玉,三年不见,-怎么一点儿都没变?仍是这么自私。」 「我承认当初我是自私了些,可现在我只是一心想着你。」盈玉踉舱几步。 「是吗?现在想我,那当初呢?」他抿紧唇,炯然锐眸逼视着她,「况且-明明就不是我要找的女孩儿,为何要骗我?」 「我……我骗你又如何?见你这么急,我承认是她不过是想安慰你,想想你已经多年不见她,怎可能再遇上她。」盈玉据理力争。 「偏偏我就遇上了。」石槐沉声道。 她暗吃一惊,「难道……」 「对了,想喝点什么?进厅里坐会儿,我命人端来。」他不想再与她说这些无济于事的话,立即改了话题。 「我不想喝。」她头一偏。 「那就随-了。」丢下这话,石槐快步朝屋里走去。 他独自坐在厅里,命人送来一壶酒,几杯黄汤下肚,那些刻意被他遗忘的过往又缓缓侵入他脑海,再次浮上心间-- 自从他成为无天山的寨主后,便开始积极找寻当年那位救他的小姑娘,但由于时间已久远,对她的印象已淡薄,唯一的印象就是她那对活灵活现的大眼睛。 于是就在五年前,他再度踏上苏州这处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来的土地上。到了柳峰山,他决定在石洞内住三天,但愿上天能给他个机会,让他再次遇上她。 然而,到了第三天夜里,他依旧什么都没等到,这结果虽令人失望,但也在预期之中。可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却突然听见附近有女子大喊救命的声音。 循声找了去,他竟在当年他杀了陆寇的山沟中寻获了她! 「姑娘,-怎么了?」石槐蹲下。 小姑娘乍见有救了,她赶紧朝他伸出手,「救我……快拉我出去。」 就在这一-那,石槐的目光被她手臂上的一抹嫣红给震住,印象中他要找的姑娘手臂上有个芙蓉胎记,虽然她的并不像朵芙蓉,但是位置相当,或许是当初他看错了! 石槐用力把她拉了出来,关切地问:「-怎么会掉进这里面?」 「我……我就住在附近,以往都会绕开这儿,今天不知怎么,居然一个不留神掉了进去。」当时才十四岁的盈玉拍拍身上的泥巴,「谢谢公子相救。」 「没受伤吧?」 「嗯……好像扭伤脚踝。」她动了动。 「我看看。」石槐将她扶到一旁大石上坐下,而后举起她的脚,褪下她的白袜仔细检查着,「还好,只是稍有挫伤,休养几天就会自然痊愈。」 他抬眼望向她,突然被她那对大眼吸引,蓦然内心起了股冲动,「-说-就住在这附近,是一直住在这里吗?就算没有,那可住了三年以上?」 从十岁起使被卖进花楼打杂的盈玉,早看惯了旁人的眼色,只消他一个眼神便可揣测这男人正在找一个女人。如果她能冒充成功,岂不可以脱离迟早被人给推进火坑的命运? 「对,我一直住在这儿,打从出生便是。」 石槐眼露欣喜,「那……那-可记得约在三年前,曾有两位少年在-刚刚跌进的山沟中起争执之事?」 盈玉眼珠子转了转,「嗯……好像有印象,他们吵得……很厉害。」 「对,当时有一人选逼-喝下一碗东西。」 「是呀!那东西真不好喝呢!」既是用逼的,定是不好喝吧?盈玉很大胆地说出口。 「真是-!」石槐相当动容,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终于在绝望之际遇到她了,忍不住,他嗓音嘶哑地问:「-……-还好吗?」 「我……」盈玉垂下脸,「我……我成天被养母虐待,又有做不完的粗活,哪会好呢?」 「既是如此,-愿不愿意跟我走?」石槐霸气地握住她的手。 「嗯……公子,你这是……」她略作迟疑状。 「别误会,我只想照顾-一辈子。」他很恳切地说。 盈玉就这么随他来到无天山,才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山贼」,但是他真的很爱她,对她又温柔体贴,她也只好勉强住下,并在及笄之后成为他的人。没想到在山上住了两年后,她在镇上遇见一位钻研奇门遁甲之术的年轻人凌威,从此为他着迷不已,便趁石槐不注意之际,偷了无天山所有银票与凌威私奔。 她的不告而别对石槐而言简直是青天霹雳,之后便如行尸走肉般成天酗酒,足足让他颓废了两年的时间,这才忘了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再一次见到盈玉,但说也奇怪,预期中的悸动居然没再出现,反而感到烦郁不安,只是这股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蓦地,他想起幼幼,她说她不舒服,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将酒杯一放,他立刻快步朝寝居移步。 第七章 石槐推开门,就见幼幼趴在圆几上发着呆。 「幼幼,不舒服怎不躺着呢?」他步进屋内,坐在她身边。 「没……我已经好多了。」幼幼抬起脸,勉强地笑说:「你怎么跑来了,不陪陪盈玉姊姊?」 「她并不需要人陪,我只想陪着。」他执起她的手,「看-那张小脸,上头有着好浓的醋酸味,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幼幼摇摇头,脸上有些恍惚,「我想……说不定由她来陪你比较好,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害你。」 「天!我就知道。」他眉头紧紧拧成结,「-仔细看着我,我不怪-,而且我知道-这么做完全是为我好。」 「真的?」她笑出了泪,「即使真的害你被衙门捉了,你也不怪我?」 「不怪。」他轻抚着她的肩,「以后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嗯。」幼幼点点头,心底有了丝宽慰,「对了,该吃晚餐了吧?」 「时间是差不多了。」石槐看看窗外天色。 「那我们也该出去了,盈玉姊姊远来是客,说什么都得好好接待人家。」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双双步出寝居。 早就尾随石槐来到这儿,躲在外头偷听的盈玉不禁愤懑地握紧拳,她-起眸直瞪着幼幼的背影,下定决心非得除掉她不可。 而当石槐与幼幼一到大厅,却不见盈玉的踪影,幼幼四处瞧着,「难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也好,我们自己去用饭,顺便看看弟媳们回来了没?」没瞧见盈玉,石槐也松了口气。 「你真的这么希望我离开?」盈玉出现在他们身后,笑语嫣然地瞧着他,「吃过这一顿,我就离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盈玉姊姊,别这么说,我--」 石槐拉住幼幼,不让她再说下去,只道:「请。」 盈玉抬头挺胸地朝前走,在经过幼幼身边时还热情地握住她的手,「妹妹,那我们一起用,好吗?」 「好。」幼幼面对她突然变得友善的笑容,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欣然接受。 眼看幼幼被盈玉牵走了,石槐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忐忑,但旋念又想,顶多一顿饭后她就要离开,他也没什么好多虑了。 「这菜是刘婆做的吗?好香呀!真怀念。」用膳时,盈玉一边吃一边夸着刘婆,可刘婆却没给她好脸色看。 幼幼见状,赶紧笑着打圆场,「是呀刘婆,-的厨艺是最棒的。」 刘婆这才尴尬一笑,「谢谢夫人。」 「不过槐以前最爱吃我做的料理、喜欢穿我亲手缝制的衣服,夜里还……」她掩唇一笑,那笑可暧昧的不得了。 幼幼皱起眉看着方槐那张陡然变得铁青的脸,又看向盈玉那张自得的笑容,以及旁人不作声的怪异气氛,只想将气氛炒热一些,于是傻气地问:「夜里还怎么?」 「夜里……」盈玉一笑,心付:她果真傻得紧呀!「夜里就你缠着我、我抱着你,然后就--」 「够了!」石槐一掌击在桌上,倒让幼幼吓得跳了起来。 她的心有点乱了,小手紧抓着裙-,一受刺激,她的脑子顿时又化为一摊浆糊,什么都理不出头绪。 「幼幼,坐下吃饭。」石槐用力拉她坐下,知道她又陷入恍惚。该死的盈玉,故意要挑起幼幼的醋意,她到底是何居心? 她听话地坐了下来,开始猛扒着饭菜,而盈玉只是得意地瞧着,她就不信石槐可以容忍这种妻子到何时? 「槐,我吃饱了。」好快,一下子她已经把饭给吃光了,但石槐知道这只是她心情不悦的一种表现。 「我也吃饱了。」他跟着站起。 这时盈玉却说:「天色已晚,能下能让我留在这儿过一夜呢?」 「我可以派人送-下山。」石槐却道。 幼幼望着他,「槐,不要这么凶,爹娘常说姑娘家不要走夜路,会很危险的,就留她住一夜吧!」 石槐不得不叹口气,「她的安危不需要我们操心。」 「槐……」幼幼虽然害怕盈玉的靠近,可是她还不知道害怕与提防两者之间是相关的,便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那就随她的意思了。」他不希望为了那女人和幼幼争辩,先将她带开才是最妥善的安排。 将幼幼带往屋后的一座石亭内,石槐发觉她一路上直发着呆,于是提议道:「想不想去镇上走走?-白天没去成,我们可以现在去,今晚刚好是年终市集开张之日,很热闹的。」 「我不想去。」她摇摇头。 「那明天我带-去后面山坡放纸鸢?」姑娘家不都爱玩那种玩意儿吗?他相信她也喜欢。 「纸鸢!」幼幼猛地张大眼,眸影闪现兴奋,可没一会儿这抹喜悦又突然消逸,「我不想去。」 「那很好玩的。」他想逗她开心。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去。」她支着下巴,毫不掩敛心事地紧皱着柳眉,一眼便知她正发着愁。 「那-说-想做什么?我都陪。」 幼幼支颐,慵懒地抬起脸,「你以前晚上都和她睡?」 他蓦地一愣,表情变得凝重,「我不否认,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她眼底漾出一片汪洋,小手仓皇地绞扭着,「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也同样对她做了?」 「幼幼!」他沉下声。 咬咬下唇,她愣愣地看着他,「你又生气了?」 「对,我生气了。」他站了起来,「-既然这么害怕她的接近,我要让她离开,-为何不肯?」 「我……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这样不对。」她不是个为了自己就不顾别人安危的人呀! 「再说,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希望-不要一直回头看,多看看我们的未来好吗?」他尽量压抑音量,不想再次吓到她。 她瞠着一对懵懂的大眼睛,「不要回头看?只要看向未来?」 「对。」 「未来怎么看?」她想了好久,还是不懂。 「老天!」他拍额一叹,「算了,既然-哪儿都不想去,我们就早点睡吧!」 她乖顺地点头应允,只是彼此间的气氛却变得尴尬。 两人一道回到寝居,双双躺在床上时,他想象以往那样搂着她睡,可幼幼却潜意识地闪躲着他的靠近。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喃喃低语,「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见她避着他,石槐也生起闷气,同样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沉冷地说:「如果-只是想把我推到心门之外,那就随-高兴了。」 「槐,我不是--」她赶紧转身。 「我想静一静。」这次轮到他这么说了,看来他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幼幼扁着嘴,望着他的背影,不再说话了,但是接下来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只消闭上眼,脑海就会闪过盈玉曾说过的话,那些话语直纠缠着她,让她的心跟着混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闻他轻微的呼吸声,她知道他睡着了,于是下了床,走出外头,下意识往「桃花园」移步。 步入园内,走进竹屋,她瞧着墙上依旧挂着的画,心又寸寸失落了。 「没想到槐还是这么爱我。」盈玉娇脆的嗓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是-?」幼幼猛转身。 「怎么?和一幅画吃味儿?」盈玉抿唇低笑地走近她,「过去我们很恩爱,他真的待我很好,好到无微不至。」 「那-为什么还要离开他?」幼幼不懂。 「因为我认为我可以更好,不需要依附一个山贼,这才判断错误,可是我现在回来了,他合该属于我。」盈玉咄咄逼人地继续说:「我要-离开他。」 本来是有些自卑的幼幼,在听她这么说之后却不太开心了。 「盈玉姊姊,我请-吃饭,还让-留宿一晚,-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幼幼深提口气,「我是槐的妻子。」 「-知不知道-有问题?大伙都知道苏州纺织大户于家三小姐是个痴儿。」盈玉冷冷地回道。 「不,我才不是,不是、不是。」幼幼捂着耳朵。 「-明知道自己很怪对不对?目不识丁,许多事又都听不明白、厘不清楚,不要说-不会,-心里很清楚的。」 盈玉的话深深刺激了她,她浑身发着抖,可她的智力却不足以去反驳她的话,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嘴里直念着,「别说了……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明明很介意这幅画,我想聪明的石槐也知道,可是他居然不毁了它,还将它挂在这里,就表示他对我的爱仍在。」盈玉衔着一抹自信的笑容。 她的笑看在幼幼眼中很刺目,却无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好回头迅速逃离。奔出桃花园后,幼幼拚命地向前跑,早无方向可言,她只知道她要离开……离开盈玉那些伤人的话语。 直到一处空地上,她才停下脚步,可双腮已挂满泪水。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她看着自己的脚尖,顿觉心慌意乱。 「夫人。」刘婆正好出来收早上晾在这儿的被单,却意外发现夫人在这儿,于是在她身后轻喊了声,「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一见是刘婆,她立刻扑进她怀里,「刘婆,我好伯……我真的好怕……」 「我知道您在怕什么,但是不用怕,她抢不走寨主的。」刘婆轻拍她的肩,给她力量。 「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微垂眼睑。 「配不配得上,不是人家说说就算,要-自己感觉。」刘婆透着月光笑望着她,「-这么美,依外表并不输她,若是其他,-的单纯更是她所缺少的,我见过她让寨主心碎神伤的经过,相信她是不可能夺回寨主的心。」 「是吗?」她眨着眼,「可她说槐只需要她。」 「越是没自信的人才需要说这种话巩固自己的信心,别中计。」刘婆年纪大了,什么人看不透呀! 「-的意思是……她是故意的?」幼幼眨着眼。 「没错。」见幼幼想通了,她也放心了。 「可是我的脑袋真的不太灵光,虽然我很努力、很努力了,却不是每件事都能弄得清楚。」这才是她心底最大的创痛。 如果自己能和一般人一样,她就不会自卑,不会被盈玉的三言两语给挑拨得心慌意乱。 「夫人,我儿子小三头儿有位表弟,对心智方面的病症已研究多年,不妨让我请他过来为您看看。」刘婆想了想。 「真的,-愿意请他来?」幼幼心底突现一线希望。 「嗯,只是他喜好四处云游,不知道是不是还待在这附近的老家,我明儿请小三头儿回去看看。」刘婆遂道。 「谢谢。」幼幼开心地说。 「别谢我了,时间已不早了,快回去睡吧!另外……」刘婆附在她耳边面授机宜,「记着一定要这么做,为了寨主也为了-,-一定要办到。」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小巧的眉儿一蹙。 「她懂得用计,-也行,不是吗?」刘婆是真心喜欢这位心无城府的夫人,如果真让盈玉代替了她的位置,想必他们无天山又将再一次面临毁灭的危险。 「好,我一定会尽力,-放心。」幼幼甜甜地笑了,有了刘婆帮忙,她不再觉得这么孤单无助了。 「什么?-不走了!」 翌日一早,石槐趁着幼幼还熟睡之际找上盈玉,希望她能赶紧离开。可没想到她居然告诉他她打算长住在此,就算他要赶她走她也不离开。 「有件事我不想瞒你,离开凌威后我便想来找你,却耳闻你已成亲的消息,这才不敢有所行动,但我……但我真的无家可归。」她垂首拭泪,故作柔弱无依状。 「就算-真无家可归,我也不便收留,抱歉。」他拧眉道。 「我不相信,石槐,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她走向他,紧抱住他的胳臂,柔柔地倚在他怀里,「你不会,绝不会。」 「不是我狠,而是我必须这么做,-我都必须忘了过去。」他回头轻轻移开他的胳臂。 「你的话有语病,什么叫作必须忘了?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忘不了。」盈玉像是抓到了什么证据般,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你爱我,就跟我依然爱你是一样的,不要骗自己了!」 「盈玉,-太自傲了吧!」石槐摇头冷嗤。 「无论如何我就是不走,你厉害的话请人赶我呀!」盈玉厚着脸皮,已决定卯上他了。 「盈玉姊姊不肯走?」幼幼站在厅门外,已听见她所说的一切。 「幼幼!」石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刚刚他离开时她还睡得很熟呢! 「槐。」她甜笑地走近他,将他搂得紧紧的,刘婆告诉她在面对盈玉时,她绝不能退缩,要勇敢争取所爱,「既然她不肯走,留下也无妨。」 盈玉脸色一变,「这里本就属于我的,我不需要-留我。」 「盈玉姊姊,我是槐的妻子。」幼幼只是微笑地回她这句话,便将她给逼得哑口无言。 石槐惊见幼幼一夜之间竟有如此大的转变,欣喜地将她的小手紧握住,可他并不知道她心底有多担忧,脸上的坚定只是强装出来的。 「-别以为-一辈子都可以拥有他,总有一天我会夺回他的!」说完,盈玉便气得走出大厅。 「我不会放手的。」幼幼朝盈玉的背影大声说。接着她又转向石槐,「槐,你不是说镇上有市集吗?我想去。」 「好,就带-去。」见她对自己有了占有欲,脸上也重拾以往的自信,他终于放心了。 「快过年了,我还想买很多很多东西。」她眼珠子转了转,「对了,无天山以往是怎么过年的?」 「跟镇上的人没两样,喝酒吃肉、玩通宵吧!」 「那我们得买很多酒-?」她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张清单,那是昨儿个她本来要下山购买的东西,现在正好可以补齐。 「山寨地窖内已有很多酒了。」他边说边闻着她身上所带着的天然馨香。 「那就多买些肉好了,那我们走吧!」小手握住他的大掌,幼幼笑着将他往厅外拉,两人一块儿下山去。 到了裘七镇上,果真人潮聚集,要比以往热闹许多,老远就可听到市集里的叫卖声阵阵扬起,在年前营造出一股喜洋洋的气氛。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一名小贩扯嗓嚷道。 「要吃吗?」石槐问。 「不,我不再吃这种孩子吃的东西了。」她噘起唇,很坚定地说。 「-不就是个孩子?」他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不要这么摸我。」她旋身对他皱着鼻子,「从现在起,我要你用看『女人』的眼光看我。」 「-真傻,我不早就当-是女人了?」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早就吻了她……用男人对女人的方式吻她。 「这还不够,我还要当你最深爱的女人。」说完,她便害臊地往一家店铺直奔过去,对照着清单找起东西,石槐摇头轻笑,快步跟上前去。 由于幼幼识的字还不够多,所以边买还得边回头问石槐上头写的是什么字。 买过一家又是一家,由于东西太多,他们这才发现忘了拉匹马下山载货。石槐只好另买一头驴子,帮着驮负用品了。 「哇……好累喔!」一个上午过去了,可她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幼幼边走,边举起手臂,拎着她的水缎宽袖轻轻扬着。 「我们可以分批买,瞧-载这么多东西,可能连驴子都快走不动了。」他望着她精力充沛的模样,一点儿都瞧不出她有疲累的迹象。 「可是你平常好忙,难得陪我下山。」她玩着水袖,快乐地说。 「哦!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车夫』兼『挑夫』,不用白不用?」石槐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也开起她的玩笑。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只是很珍惜可以与你一道逛街的机会嘛!」她转身望着石槐,「你是我相公耶!」 「没错,我是-的相公。」他温柔地点点头。 「所以,我不会放手。」她咧嘴一笑,转身继续向前走。 这时候,小三头儿竟远远地跑了过来,对他们招呼道:「寨主、夫人,你们也下山了?」 「是呀!我拉着槐下山采买过年的东西,好多喔!你看。」幼幼天真地朝身后的驴子比了比。 「天……我已经开始期待过年的到来。」小三头儿瞧着几乎全是吃的东西,可想而知今年的年夜饭必然十分丰盛。 而石槐的目光则瞟向小三头儿身旁的俊逸青年,「他是?」 「哦!他是我表弟。」小三头儿摸摸脑袋,「是不是不像呀?他这么斯文,我这么粗野,呵……不过他就是。」 「我知道了!」幼幼指着他,「你是不是来帮我治病的?」 「治什么病?」石槐英眉深锁。 「痴病呀!」幼幼一点儿也不忌讳。 「谁说-痴了?」石槐怒视着该名男子,「我夫人没病,请回吧!」 「痴就痴,我本来就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难道你也认为我的痴病让你丢脸了?」幼幼那张纤柔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惆怅。 「在我心里,-就和一般人无异。」他虽惊讶于她的反应,但仍冷静地将心底的话告诉她。 「我……」她咬咬唇,那张动人的容颜依旧染上一抹氤氲的哀愁。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有我在,夫人的病不成问题的。」俊逸书生很有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我看算了,你回去吧!」小三头儿真怕会惹出什么事端,都是娘,干嘛一定要他把葛云找来?! 「我对我刚才的态度抱歉,就请你留下看看幼幼,我希望你能实质地帮助她,而不是空口说白话。」石槐不希望让幼幼失望,只好同意,不过说真的,瞧这男子年纪轻轻,如何有本事治病? 「是不是空口说白话,给我一段时日自当明了。」葛云笑道。 「我们正要回山上,那就请吧!」石槐一手搂住幼幼的腰,直接走在前头。 小三头儿下放心地小声对葛云说:「除了我和娘外,没人知道你医术有多精湛,但是这种病可不是普通症状,你有办法吗?」 「没有诊治之前,我也不敢说有办法。」葛云眉头一撩。 「嗄!」小三头儿定住脚步,拉住他问:「你不要命了,既然如此,刚刚为何要说出这么肯定的话?寨主脾气可大了,你……你……你别害惨我。」 「表哥,你的火气怎么还是这么大呢?」他轻轻一甩手,继续往前走。 「喂……什么我火气大,我只是……」小三头儿见他没停下的打算,只好快步跟上。 一回到无天山,刘婆得知葛云到来的消息,立即从后头走了出来。 她恭敬地对石槐说道:「寨主,是老太婆我自作主张将外甥给请了来,若要怪罪就怪我吧!」 「刘婆,没人会怪。」不等石槐开口,幼幼便立即说道。 「那就好。」刘婆转而对葛云说:「夫人就麻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我弟弟是个天才,相信他儿子必然青出于蓝。」 「娘,那您得问外公,为何舅舅是天才,您就不是,害得我--」小三头儿可有话要说了。 「敢情是你嫌你娘笨?!」刘婆嗓门一提,可是吓坏了小三头儿。 「不敢、不敢,娘也是天才,是我误了这样的好血统。」有这么跋扈的娘,他也只好认了。 「哈……有趣、有趣,你们真的好好玩。」幼幼见状忍不住笑了。 葛云-起眸,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言谈举止,那犀利的眼神让石槐非常不悦。他正想开口,却听见葛云说:「我听我师兄说他认得于家二小姐盼盼,夫人既是盼盼姑娘的妹妹,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你师兄?!」 「麒麟宫师爷柳清,只不过他专攻内外伤,我专攻病理、针灸。」葛云看向幼幼,「刚刚我观察过夫人,她的症状并不严重。」 「这个我当然知道,自从她与我成亲后,已经改善许多了。」石槐立刻表明清楚,幼幼既已有了爱他的心,完全恢复只是早晚的事。 葛云自然感受得到他的语气有多呛了,但他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个我懂,只是希望寨主能给我一次机会。」 就在这时,葛云眼角余光瞧见有另一位姑娘站在角落看着他们,那眼底流转的恨意,倒是让他颇为不解。 「你要什么机会?」石槐-起眸,声音放沉。 「让我和幼幼姑娘独处一会儿。」他蓦然一笑。 「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想在安静一点的地方为夫人看诊,即使是在亭子里或偏厅都行,您若不放心可远远观看。」葛云又道。 「这……」石槐看向幼幼,她正用一双大眼睛瞧着自己,像是他若不答应便是罪大恶极!罢了,就成全她的心愿,如果这家伙真有办法,也不啻是件好事呀! 「好,我答应你,就在右翼偏厅,我不会打扰你们。」石槐转向幼幼,「不要勉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妻。」 「嗯,我知道。」幼幼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可以过去吗?」 「去吧!」他拍拍她的小脸,「刘婆、小三头儿,领他们过去吧!」 眼看他们一行人离开后,盈玉这才走过来,大胆地勾住石槐的肩,「怎么?那傻丫头想医好自己的病?别傻了,听说于家为了家里三个怪胎已花了不少银两,都没有收获,光靠那个白面书生,会有什么结果?」 石槐躲开她的拉扯,「请-自重。」 「拜托!石槐,我们是什么关系?还说什么自重。再说我现在是在谈论你的妻子,怎么,不屑跟我谈?」她冷冷一笑。 「幼幼的事与-无关,至于那位葛公子到底行不行也只有以后才知道,-不用在这里妄下断语。」石槐推开她,「我还有公事要办,不奉陪了。」 「石槐,你别装了,你一定还爱着我,要不然你不会为我画那幅画,成了亲还将它挂在竹屋里。」盈玉下服气地大声喊道。 「那只不过是在提醒我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丢下这话,他便走向书房,直让盈玉恨得花容变色。她不想就此放弃,想了想立即快步跟上。 第八章 葛云先检视了幼幼的眼睛一番,然后再为她把脉,确定她的痴傻并非天生而来,必然是后天受到外力影响所致。 「葛公子,你看我会不会好?」幼幼急问。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夫人,其实-现在这样已经非常好了。」该懂的懂,不该懂的就不懂,天真善良,哪个男人不爱? 「你不知道,一点儿都不好,我担心……我担心槐有一天会厌倦我,现在他身边有位美丽又聪明的姑娘,所以我--」 「-怕寨主会被抢走?」葛云了然一笑。 「我不想让他离开我。」她垂着脑袋,咬着唇,心又开始慌了。 葛云终于发现她只要心一急或受了刺激,便会出现心绪凌乱的迹象,于是安抚道:「别慌,他不会离开-的。」 「真的?!」 「嗯。」说时,他便拿出身上的布囊,找出一捆用棉布扎紧的黑带,摊开后幼幼赫然发现上头放了好多不同的针。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用来医病的针,这是雕花银针,这是梅花针,而我现在要用的是三棱针。」他烧起药种,抽出一根三棱针在上头轻转两下消毒,「以后我得每天在-身上几处穴位扎针,别担心,这不会疼的。」 「什么?要刺在身上!」幼幼吓得脖子一缩。 「-要治病就得忍耐,何况真的不会疼,我不会骗。」撩趄她的长发,他将三棱针剌进她颈后的大椎穴。 「刺进去了?真的不疼耶!」她小声地说。 「还有一个地方。」葛云接着又转到她身前,在手腕内侧的神门穴下针。这两针都可活化脑力,让她不再因刺激而心绪惑乱。 「光扎针就会好?」幼幼有点儿质疑。 「如果有效,这样就够了。」他淡淡一笑,「不过就像寨主所说的,很多事都不要太执着,-已经很完美了。」 「谢谢你,你和槐一样,就会安慰我。」幼幼流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太善良,容易遭人嫉妒,可别让人给欺负了。」葛云卷上棉布,脸上挂着一抹斯文的笑容。 「谁会欺负我?」她摇摇头。 「-心底害怕的人。」 「害怕……是她吗?」幼幼敛下眼,「我从没害怕过谁,真的只怕她一人,她真的好厉害,我知道我比不上她。」 「别想太多,总有一天-会非常有自信地面对她。」他站了起来,「-在这里坐会儿,一炷香后我会过来拔针,然后-就自由了。」 「你要去哪儿?」 「到后面看看我舅娘,刚刚匆匆一瞥,我还没好好跟她问安呢!」背上布囊,他正欲走出偏厅,却又突然定住脚步,回头对她说:「对了夫人,万万别害怕面对会让-害怕的人、事、物,只要不将她放心上,她就绝对拿-没办法。」 她似懂非懂地听着,「你说的话好像跟刘婆教我的很像,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我一定会努力做好自己。」 「那就好。」对她微微颔首,葛云便先行离开偏厅。 在等待葛云回来拔针的时间里,幼幼拿出随身携带的识字本专注地读着,或许是入了神,很快地,一炷香时间已过去。 拔出细针后,幼幼开心地走出厅外,问过人后才知道石槐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蹦蹦跳跳地来到书房门外,她打开门,竟看见盈玉也在里面! 他们同时看向幼幼,她本来心慌得想逃走,但想起葛云的话她又定住脚步,勇敢面对她的恐惧。 「-回来了?」盈玉转过身子数落着,「怎么进屋也不知道要先敲门?-知道-打扰我们了吗?」 石槐-起眸,不吭声地望向幼幼,他虽然担心她会胡思乱想,却更想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幼幼柔柔一笑,刻意将盈玉的话撇在脑后,「这里是我的家,我不知道我还需要敲门。槐,你说是不是?」她走近石槐,握住他的手。 石槐也反握住她的小手,望着她那张故作镇定的小脸,不舍地问:「诊断完了?葛公子怎么说?」 「他说他极有信心。」她甜笑着,而后比着自己的手腕内侧,「他在我这儿扎针耶!不过不会疼。」 「真的不疼?」他看着她那儿有个针刺的小红点,心疼地替她揉着。 盈玉见他们在她面前打情骂俏,气不过地冲了出去,她真不敢相信她会连一个痴儿都搞不定,她绝对、绝对要让石槐回心转意。 见她走了,石槐立刻用掌力阖上大门,将幼幼抱上大腿,「-变勇敢了,真是太好了!」 「嗯,不将她放在心上,我就不会难受了,这是葛云教我的。」她天真一笑。 「他教-的?」石槐的眉毛下禁揪起成结。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幼幼傻气地望着他紧皱的双眉。 「没什么,但我希望-以后除了诊治时,其他时间尽量少与他接触。」见她这么听葛云的话,他心里着实不好受。 「为什么?你讨厌他?」幼幼不明白,「他为我治病,所以你不喜欢他?」 「不是的。」石槐深吸口气,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是他的小妻子不懂他的心,却只会一味地怪他。 「那你是?」 「算了,反正-就是必须那么做。」他随即低头看着桌上帐目。 他突然变得霸气,让幼幼难以接受地红了眼眶,随即转身奔出书房,一路上喊着:「我讨厌槐,你为什么要这样……」 石槐将帐本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气地看着窗外那道越跑越远的小小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下该是个如此情理不分的人呀!怎么会因为她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动作起那么大的反应? 蓦然,三年前盈玉被男人拐走的伤痛再度浮上他心头,或许是……他害怕自己再一次受伤,而且这次他必定会伤得更深、更重…… 晚膳时间,幼幼跑到另一桌与刘婆和女眷们一道用餐,就是不肯与石槐同桌。 石槐几度想先开口,但是身为男人那该死的自尊却让他放不下身段,殊不知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苦痛,可远比自尊受损还更让他难受。 而幼幼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为何他要这样对她大声说话?难道他真要她一辈子做个傻瓜? 「夫人,-怎么不过去坐?」林华的妻子小声问道。 「我不要,是他乱凶我。」幼幼大声说道。 这话可是让膳房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别人看得心惊胆跳,可她却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然而,里头唯一开心的莫过于盈玉了,她定到石槐面前,顶替了幼幼的位子,「怎么?有理说不清了吧?」 他别开脸,不想理会她的问题,「-什么时候离开?」 「干嘛?这么无情呀!就当是老朋友拜访,住上几天也不为过吧?」她压根儿不把他的脸色放心上。 「若不是-,我和幼幼也不会变成这样。」他闷着嗓说。 「变成怎样?」她不在意地勾起嘴角,「你们简直是拿我当冤大头喔!分明是彼此都不信任对方,有什么权利怪我?」 「-!」 「怎么样?我看这样吧?考虑一下选择我,我一定会待你比她好,咱们就把三年前的事给忘了吧?」盈玉又一次主动握住他的大手。 石槐想抽回,可她却紧紧拽住,「够了!放手,我不想让-太难堪。」 「再次回来,却没人给我好脸色看,我已经够难堪了。」对于他阴骛的表情,她却报以温和的微笑。 幼幼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这一幕,一颗心紧紧揪着,慢慢有种被掏空的错觉,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夫人,-不是答应我不却步的吗?怎么?」葛云看在眼里,不禁蹙起眉。 「我也知道,可我忍不住,他……他真的不讲理。」幼幼噘起小嘴,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拉不下脸。 如果再委屈自己,那就真的是太傻了。 「这……」葛云看向石槐,正好对上他朝他射来的敌视眼神,蓦然他似乎懂了……该不会始作俑者正是自己吧? 想想,他竟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幼幼望着他。 「没事。对了,别忘了明天午膳后,得再来找我扎两针。」 「我一定会去的,这你放心。」幼幼朝他笑了笑,算是表达谢意,可看在石槐眼中却全然不是这回事。 「瞧,他们感情像是不错嘛!」盈玉用下颚朝他们点了点。 石槐这下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用力扒饭,若不这样压抑自己,他绝对无法把持住心底那股亟欲狂吼的冲动。 「我看你就成全他们吧?」盈玉把握机会游说他。 他赫然站起,着实不愿再听下去,快步朝屋外走去。 「石槐……石槐……」盈玉见机不可失,也跟着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槐……」幼幼伸手想喊住他。 「不急,夫人。」葛云打住她的动作。 「你不是要我别追究、别放心上?那我现在想去告诉他,我不在乎他凶我。」与其见他跟盈玉在一块儿,不如她向他低头。 「我改变了想法。」他淡淡一笑。 「什么?」幼幼不懂,其他在座的女人也不明白,就连隔壁桌的男人都因为好奇而挤了过来。 「寨主正在吃在下的醋呢!」葛云露出笑容。 「他为什么要吃你的醋?」幼幼是越听越迷糊。 「这是男人的通病,谁都不希望自己所爱的女人太过依赖别的男人,而-现在必须依赖我治病,他当然感到不快了。」葛云眼中蕴藏着一抹莫测高深的光影。 「他……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不开心。」幼幼心底流过一丝暖热,「那我还计较什么呢?」 「不,当然得计较下去。」葛云又说。 「我说云儿,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就一口气说完,可别把咱们弄得一头雾水,快好奇死了。」刘婆忍不住说道。 「是这样的,在我看来,寨主对那位盈玉姑娘并没有感情,是她一味地想亲近他,而寨主又念及旧情不敢做得太过火,以至于陷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窘境中。」关于盈玉的事,他也是从小三头儿那里听来的。 「那该怎么办?」有人又问。 「继续让他吃味儿,他越不舒服就会表现出越极端的态度,久了他便会认清楚他到底该怎么做了。」他隐隐一笑。 「就这么简单?!」刘婆皱眉。 「对,就这么简单。」葛云站了起来,「吃饱喝足,我想回房歇会儿了,夫人记住,今晚可不能回房呀!」 「啊!为什么?」看来幼幼仍是一知半解。 「因为只要-一回房就会破功了。」他笑得暧昧,跟着便径自走出膳房,徒留下一群疑惑的男男女女。 「葛云向来聪明,听他的准没错。夫人,您今晚就委屈一下,和我挤一张床吧!」刘婆建议。 「好,就听-的。」幼幼感激地回以一笑,小手却紧张地握着她的。刘婆赶紧给子安慰,要她别慌,相信事情一定可以圆满解决。 但无法形容的是她内心突生的忐忑与不安,就好像有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即将发生了。 石槐火大了! 昨晚等了一整夜,幼幼居然都没回房,问过人后才知道她跑去跟刘婆睡,这样象话吗? 这女人居然为了赌气,可以整夜拒绝跟他见面? 「怎么了?气呼呼的,是不是受了气?」盈玉端了杯热茶过去,「唉……一早起床,非但没人奉茶,连个下人都没看见,你这寨主做得还真让人看得起。」 「够了!」石槐耳闻她挖苦的话语:心底那股无法排遗的怒气已尽形于色。 「别对我光火,我可是唯一还理你的人呢!」她将热茶放在他面前,「别管他们,我们下山玩去?」 「能不能请-离开?」他僵冷着脸,闷闷地丢给她这么一句。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接纳我?」她愤而走到他面前,「我跟那个白痴,你居然选择她?」 「幼幼是单纯善良。」他揉着眉心。 「单纯善良?!既然单纯善良怎么会跟你耍心眼?我看她是笨,笨得够狠!」盈玉不屑地说。 「再怎么狠也比不上-!」猛地抬起眼,他一对受创的眸子凝注着她已不复以往柔媚的脸孔,现在的她除了善用心计外,更有着一股沧桑。 「你……」 盈玉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小三头儿却带着一干弟兄冲进了大厅,「寨主、寨主,不好了……刚刚守在山腰的弟兄来报,又有衙门的人上山来了。」 「这些衙门中人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做。」石槐一拍桌,「算了,我去会会他们。」 「不用你去,我来就行。」盈玉洋洋得意地笑了,如果她能一再为他赶走那些官差,想必石槐定会回心转意。 「不用,我可以靠我自己。」石槐根本不想倚靠她。 「可是……」她对他的话感到十分震惊。 小三头儿想想又道:「让我们去吧!我可以打扮成樵夫的模样,一定可以瞒得过去,瞒不过去的话就另作打算。」 「这……好吧!你试试。」这也是个方法,若不行他再上场,说什么都不能让那些官差这般嚣张。 「好,我这就去,其他弟兄则暗地跟随,查探情势。」小三头儿说出办法后,便和其他人一块儿离开。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我帮你不好吗?」盈玉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帮我不是不好,而是我不需要。」打发不走她,他还真头疼,这该怪自己狠不下心吧!但那绝非是爱,只能说他太重情义。即使她对他再不义,他也不能这般狠冷对待。 「哼!你还真是死性子。」她-起眸,冷冷地说。 他不语,继续喝茶,静默地等待弟兄们的回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大半天过去了,而盈玉仍在他耳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他烦郁得想离开,可又得待在大厅里等消息。 「寨主,寨主……」这下子换刘婆慌张地跑进大厅。 「又怎么了?」石槐惊疑地站起。 「夫人……夫人不见了!」刘婆说着便淌下泪,那副伤心的模样让石槐顿时揪凝了心,全身绷得死紧。 「怎么回事?」他僵着嗓问。 「夫人一早起来就说要到前庭走走,那时我正忙着,可刚刚忙完了想去找夫人,竟看见她留在亭子里的一张字条。」刘婆拭着泪说。 「呵!傻瓜会写字条,骗谁呀?」盈玉冷冷一哼。 「纸条在哪儿?」石槐径自问着刘婆。 「在这儿。」她立刻从衫袖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他。 石槐赶紧抖开一瞧,里头没什么字,只有四张小小的图画,一张画着衙门的捕快模样,另一张是小三头儿扮成樵夫的样子,第三张是她自己,第四张则是她跟着小三头儿出去会衙门捕快的情景。 旁边写了行简单的小字:是我照成的错误,我根去看看。 「造」和「跟」还写错字! 「这女人简直是--」石槐猛一挥衣袖,立刻奔了出去,却看见迎面奔来满脸焦急的林华。 「又有什么事了?」眼下这情形,八成又出事了。 「小三头儿假扮樵夫,可衙门的人不信,硬是将他给捉走了。夫人看见了,立刻出面为他说项,哪知道也给一并带走了。」 石槐黑眸一瞪,狠狠-起,「过分!衙门就可以随意抓人吗?」 「我看就这样算了。」盈玉在他背后说道。 「-……-要我不管我的妻子?!」石槐握紧拳,难以置信地说:「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我……」她不放弃地拉住他的衣衫,「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不希望你这一生被一个痴儿给困住。」 「放开!我要去找幼幼。」他冷寂地开口。 「不放。」她坚定地望着他,就不信他真的能狠下心来拒绝她,论姿色她并不比于幼幼差,论智力更是远在她之上,她绝不可能输给她。 「好,那-就别怪我了,事到如今我问心无愧,对-也已仁至义尽。」他看向林华,「把她撵出去,好好盯着她下山。」 「是。」林华微微一笑。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敢说你不爱我吗?竹屋里的画你怎么解释?」盈玉就是不死心。 「那画,昨晚我就已亲手烧了。」石槐半-起眸,「我不想再让幼幼误会伤心。」 「是吗?可是刚才你明明那么生气!」 「就算生气,那也是因为我爱她。」说完之后,他便拉开她的手,「下山吧!别再在一个不可能爱上-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们走。」丢下这话,石槐便快步下山,不再给予盈玉任何希望。 第九章 石槐一路直往衙门前进,到了目的地,他连声招呼都懒得打,便直接闯了进去。 正在里头喝茶的九品县太爷张邦见到这么一大群人闯入,可吓了一跳,「你们是……来人呀!有刺--」 石槐不让他说完,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我要我的夫人,对你的小命我完全没兴趣。」 「你的夫人?」张邦想了想,蓦地张大眸,「你就是无天山的石槐?」 「没错,她人呢?」 「她……我的人将她带回衙门时,刚好巡抚大人经过我这儿,见到你夫人的-那居然凝神半晌,跟着将她给带走了。」张邦见他们人多,而他的人定是偷懒喝酒去了,这下生命被控制在他手上,他能不据实以告吗? 「你是说郭义之?」石槐暗地握紧拳。 一对……就是郭巡抚。」张邦看着他的手,「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现在落脚何处?」石槐冷着嗓又问。 「七粼湖畔的驿站。」 得到了答案,石槐才猛地将他推开,「别派兵拦阻,否则我会将你暗地在附近藏了五个女人之事向令夫人报告。」 「这……」张邦可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呀! 「还有,我另外一位手下呢?」石槐想起小三头儿。 「在牢里。」 「放了他。」撂下这句话后,石槐便不再延宕地快步离开。 张邦这才猛吐口气,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天呀!什么时候我的风流事迹已不再是秘密了?」 当石槐一行人前往七粼湖的途中,突然有位弟兄惊呼道:「寨主您看,那女人是不是夫人?」 「哪个女人?」石槐放慢脚步,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就是那边挂着『比武招亲』的高台上的女人呀!」 石槐定睛一看,脸色蓦地一沉,「没错,真是幼幼!可她怎么会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 「旁边那个老头该不会就是郭义之吧?」有人又问。 「那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走,咱们过去看看。」石槐怒眉高耸地看着这一幕,脚步飞快地朝擂台走了过去。 走到擂台下,石槐大剌剌地站在那儿望着幼幼。而幼幼也看见他了,但她立刻别开脸,对着郭义之笑了笑。 「郭巡抚,我是幼幼的丈夫石槐,请您放她下来好吗?」石槐站在下头,扬声喊道。 「原来是无天山的山贼石槐,久仰久仰。」郭义之笑了笑,「我没找你麻烦,也请你别来阻碍我的好事。」 「好事?」石槐紧皱双眉。 「幼幼已答应我,代替我刚病逝的女儿参加皇上下旨举办的擂台招亲,所以请你让开。」原来郭义之有位千金,自幼体弱多病,郭义之为冲喜因而请皇上下令比武招亲,哪知道就在比武前两天,她突然病逝了。为了不辜负皇上一片好意,更不想触皇上霉头,他决定找人暂代。 就在觅人的当口,他正好在张邦那儿遇见了幼幼,乍见她的瞬间,他发现她与他早逝的女儿竟是如此神似,当下便决定用她顶替。 「幼幼,-同意了?」石槐不相信。 「对,我同意了。」她柔柔一笑,「我愿意成全你和盈玉姊姊。」 「-这是为什么?」他冲上擂台,用力箝住她的肩,「-何苦做傻事?我已经将盈玉送下山了。」 幼幼闻言,眼底漾出水气,「槐,可是我--」 「你们少-唆,擂台就要开始了,谁来破坏就是跟皇上作对。」郭义之立即上前拉开他们。 幼幼深吸口气,「槐,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是以巡抚大人千金的名义出嫁,又由皇上主婚,那多风光呀!」 「这不是-的真心话。」他不敢相信她是这样的女人,「-跟盈玉不同,-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就是这种女人,你别来破坏行吗?你快走吧!」她故意视线撇开,而后微笑地面对已在台下排队等着要比武的众多男人。 石槐脸色一黯,咬牙切齿地说:「行,我就成全-,但愿-能找到一个可以爱-一辈子都不嫌弃-的男人。」 闻言,幼幼遂问:「原来你一直都嫌弃我?」 「我--」他深吸口气,「我已经不想多作解释了。」 「好,那你赶紧走吧!不要再在这儿捣乱了。」她紧闭上眼,小手藏在水袖内,又开始不住绞扭着。 「哼!」石槐冷冷地-起眸,笔直迎视她那双漠然的双瞳,「痴儿无情吗?若真是如此,那我承认我再一次错爱了。」 眼看他就这么快步走远后,幼幼的心底突然萌生一股伤痛,可她不得不这么做,既然是她害了他,她就该全权负责。 槐,希望你千万别恨我,千错万错都错在我错配于你,你该找位更好的姑娘相伴终生。 「寨主,你真的要就这么离开了?」弟兄们赶紧拉住石槐,「夫人她心地善良实情,绝不是她所说的那样,你该细想清楚才是。」 大家认为寨主此刻心绪已乱,再一次被背叛的痛让他丧失了正确判断的能力。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再相信任何女人。」他冷着脸。 「难道寨主对夫人的爱只是如此?」有人不怕死地问道。 「你们管得着吗?」石槐定向他们,苦笑道:「不用对我说这些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后,石槐又再次往无天山的方向走去,这次他没有再停下脚步。 弟兄们也只好边叹气边随行,看来他们又有好一阵子没办法过好日子了。 眼看擂台比武的时间将近,台下每个参赛者都十分紧张,唯有幼幼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的某一点,对外界的一切丝毫没有感觉。 「擂台比武开始,请登记第一位和第二位的好汉上场。」这时郭府管家大声对着台下的报名者说道。 不一会儿工夫,两名壮汉跳上擂台,彼此对视了会儿便开始过招,两人功夫虽相当,可是其中一位体格较为粗魁,很快地就将另一位给撂倒在地。 「一号优胜,三号要挑战吗?」管家又问。 三号登记者看看对方高大的身材,再看看自己,又想起刚刚二号被摔出去的惨状,于是怯怯地摇摇头,放弃争取的权利。 「那四号要挑战吗?」台上的人吆喝道。 四号立刻跳上台,虽然他体格没有对方魁梧,不过他动作矫健、出手俐落,跳跃的功夫更是伶俐,先是引诱对方跟着他跑,眼看对方即将体力不支,这才奋力一击,很快地便将一号给击败。 「太精采了,五号……」 就这样有的上台、有的放弃,眼看天色将暗,终于轮到最后一位。 这人一跳上擂台,便带给所有人一股强烈的威胁戚,只不过他一身黑衣劲装,头上却戴着硕大的斗笠,让人心生困惑。 「戴着斗笠比试不是挺怪的吗?请拿下来吧!」郭义之站起来说道。 「难道郭大人比武招亲只为以貌取人?」对方声音沉哑地说。 当听见这句话时,本来面无表情的幼幼突地一愣,她微启菱口,怔忡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 「当然不是。」郭义之-起眼,「既是皇上的决定,无论是谁赢得这场比试,就是我义女的夫君、我的女婿。」 「既是如此,您就不用先看在下容貌了吧?等会儿我赢了比试后,你自然可以瞧见。」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罢了,请。」郭义之退回位子上,等着看看这个狂妄的黑衣人,功夫是否真的如此要得。竟然大言不惭地自认能赢得了对方,也不想想对方可是过关斩将地一路获胜过来,武功之深厚自然不在话下。 黑衣人隐藏在斗笠下的唇微微勾起,而幼幼的一双大眼却直凝注着他的脸,丝毫不肯放松。 下一刻,台上两人同时进攻,对方虽然武艺精湛、拳如雨下,但黑衣人似乎武功更胜一筹,势如破竹地见招拆招,才不过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便将对方手到擒来。 这时,所有场外的观众都热烈地鼓掌叫好。「精采、精采!这位壮士能成为郭大人的女婿,当之无愧呀!」 「是呀!是呀!他武功高强,又不像刚刚那些人出手残酷,非常巧妙地点到为止,实在是不可多得之将才。」下头一位老者也跟着说。 郭义之望着百姓们各个点头称是,也不能食言,只好轻咳两声才站起,徐徐走向黑衣人,「我当着众人面前公布,你是我女婿了,能不能让大伙儿看看你的脸?」 「郭大人该不会食言吧?」他仍有顾虑。 「我郭义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绝不食言。」郭义之没法子,只好当着众人面前这么说了。 「好,冲着您这句话,我也放心了。」说完,黑衣人便将斗笠拿下。 就在这一瞬间,底下所有的人都倒抽了口气,而幼幼也倏地站了起来,倒是郭义之睁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你!」他瞪着眼前带笑的石槐。 「对,就是我,这下你总不能不将幼幼还给我了吧?」他上前温柔地牵起幼幼的小手,「我们回家去。」 「你……你不怪我?」幼幼很诧异地问。 他勾起一抹魅笑,「我哪会怪-,-只要一说谎就玩指头的习惯我又不是不知道,刚刚-分明是故意要赶我走。」 「可你刚刚话说得好狠……」她抿紧唇,已是泫然欲泣。 「不这样就骗不过他了。」石槐揉揉她的小脑袋,「对不起。」 幼幼欣慰地摇摇头,又看向郭义之,「郭大人,槐他赢了,而我也照你所说的去做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石槐撇撇嘴,「原来真的是他搞的鬼,告诉我,他拿什么要胁-?」 「郭大人说我很像他女儿,要我顶替他女儿上台比武招亲,我说我有相公了,他却还是一直强迫我,说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就要领兵去捉拿你。」幼幼边说边躲到石槐身后,紧揪着他的衣角,「人家本想牺牲自己,可是好难,槐……我不想招什么亲,只想做你的妻子。」 郭义之望着他俩,跟着重叹口气,「我很爱我女儿燕燕,不希望她尚未出阁便离开人世,希望她能嫁个好归宿,否则后世无人奉养,是很苦的……」 「那你也不能强迫幼幼,她终究不是你女儿。」石槐一手护着幼幼,锐利的眼神如刀般射向郭义之。 他掩面哭了,「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可我只有这么做才能欺骗自己、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燕燕并没有弃我而去。」 「别哭、别哭……就让我做您的女儿吧!」幼幼的恻隐之心又开始泛滥,甚至还跟着一起哭了。 「-真的愿意?」郭义之老泪纵横地望着她。 「嗯,我爹娘常说,如果他们没了我和姊姊们,一定会伤心欲绝,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是很难受的。」 「幼幼……」他已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我说了别哭的,怎么又哭了?」她赶紧抽出身上的丝绢,为他拭了拭泪,「你不哭我才要做你女儿喔!」 「好,不哭,我不哭。」 郭义之抬头,对他们行了个礼,「抱歉,真对不住你们,我太自私了,险些拆散了你们这对恩爱夫妻。」 他止住泪,望着石槐又道:「我看得出来,-相公是个好男人,他是真心爱-、在乎-,好好把握吧!」 「我会好好把握的,那您……会不会再举兵攻打无天山?」这才是幼幼所担心的事。 「幼幼,-别慌,兵来将挡,如果郭大人真要举兵,我们无天山的弟兄也不会怕他。」石槐抓住幼幼的手腕,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决心。他宁可自己面对官兵的围剿,也不愿意卖妻求全。 「槐……」她笑望着他,「好,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跟着你。」 「瞧你们说的,好像我是个大罪人似的。」郭义之赶紧道:「既然幼幼已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攻打你们。」 「您是说不攻打无天山了?」幼幼开心地咧开嘴。 「对,不打了。」郭义之望着她,「不过一声『义父』总得喊出口吧!」 「什么?」她偏着脑袋,不懂地问。 石槐点点她的鼻尖,笑望她一脸憨柔,「傻瓜,-不是认了郭大人为父吗?当然得喊他一声义父了。」 「对呀!我是认您为义父,怎么忘了呢?」她开心地咧开嘴,大喊了声:「义父……」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又有女儿了。」郭义之捻捻须,露出久违的欣慰笑容。 「对了义父,如果您不嫌弃,今儿个来无天山做客好吗?」幼幼虽然不似旁人精明,但是心思却是细腻的,她能感受到郭义之亟需家庭温暖,于是转头问着石槐,「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了,如果义父愿意,更是我们无天山的荣幸。」他扬唇一笑。 听着石槐也喊了他一声义父,郭义之更是感动莫名,「好、好,我就去,我一定去。」 「那我们先回去让人准备,不知义父哪时要过来?我派人来接您,否则您绝对找不到路的。」石槐又道。 「你这小子还真傻,如果把我接上去,那我不是知道路了吗?如果我再领兵攻打,铁定万无一失。」郭义之-起眼望着他。 「你是幼幼的义父,自然也是我的义父,如果你真想害我,我也只能甘愿领受了。」石槐沉着以对。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还真冷静。」 郭义之算是服了他,于是又道:「那就明天晌午来驿站接我,我等着你来。」 石槐露出俊朗笑颜,跟着勾唇一笑,「是,我和幼幼一定准时前来。那我现在先带幼幼回去了,告辞。」 眼看他们一对俪人幸福走远的背影,郭义之不禁笑了,「燕燕,我想定是-冥冥中的安排才让我认识他们,虽是山贼出身,但这位年轻人,还真是难能可贵的多情种子呀!」 回到无天山,在温暖的寝居内,幼幼望着石槐,伸手摸着他的脸,眼底流转着一抹水漾般的柔情。 「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柔荑。 「在擂台上的时候,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你就这么走了,然后恨我一辈子,把我当成一个像盈玉一样无情的女人。」幼幼伯他会再一次受伤,更怕他会因此而受不了。 「我早知道-与她是不同的,会那么说只是演戏给大家看,如此一来他便不能阻止我参加比试了。」他绽出魅惑的笑容。 「真的,我与她不同?」 「大大的不同。」他顺手倒了杯水递给她,「-出去了一整天,一定渴了,先喝杯水吧!」 幼幼接过手,甜甜地点点头,「谢谢槐。」 这水好甜,无天山的地理环境就是这么优良,四周净是好山、好水,如果真有人要毁了这里,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保护它,愿意与它同生共灭。 「你还没回答我,是怎样的不同?」喝完后,她仍执意追问她想知道的答案。 「盈玉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除非不听不看,否则很容易上她的当;但-不同,-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保有天真的习性,如果突然改变了,就表示其中有问题。」他自负地一笑。 「哇……那一点都不好玩了,这么容易让你看穿实在不好。」幼幼不依地说。 「-呀!让自己的夫君了解有什么不好?」石槐皱眉看着她。 「也是,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我们只要眉来眼去,就可以偷偷骗人了。」她忍不住掩嘴一笑,跟着又蹙起一对柳眉,「可不对呀!」 「有什么不对的?」 「如果你这么了解我,昨儿个为何还要生我的气?竟然还不理我,哼!」幼幼越想越不甘心。 「我不理-?!」他拍额一叹,「天地良心,是-不理我才对吧!」 「是吗?」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 「忘了吗?是-气得跑到刘婆那桌去,丢下我孤单一人。」这丫头可以装成记性不好,没关系,他可以帮她想起来。 「可……你是孤单一人吗?」她偏着脑袋望着他。 「我当然……呃……这个……」石槐倒是被她这一问给梗住了话。 「不是对不对?你有伴的,两个人还打情骂俏、谈情说爱、眉来眼去的。」本来早遗忘了的郁闷感受又再次回到心底,让她饱受煎熬。 「-说什么?」她哪时候学会了这些词?! 「难道我说错了?嗯……昨儿个我看的那本书里就有这三句词,上头好像写了那是指男女间的恩爱关系,倒是挺像你们的。」她赶紧走到桌边翻起书来。 「-看书就是在学这些?」这女人什么不学,净学些淫佚之词,这还怎么得了! 「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不是摆了很多四书五经在案上吗?-该念那些才对。」他把她手中的书给抽了起来,又拿了本《诗经》给她。 她打开一看,翻了几页,「好难喔!虽然字我大概认识,可意思完全不懂。」 「-不是很信任葛云吗?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更聪明,这些东西就难不倒-了。」他坐在她对面,痴迷地望着她娇柔可爱的小脸。 「真的?你真的相信葛云?可他说你在吃味儿。」幼幼向来心直口快,脱口而出的话却让石槐猛地愣住了。 「他……他这么告诉-?」他脸色瞬变。 「对呀!」她偷偷一笑,「我想也是,你一定是以为我喜欢葛云,这才对我好凶、好凶,是不是?」 「-!-既然知道,为何还跟我呕气?昨晚居然还敢不回房!」石槐-起眸,欺近她那张带笑的丽颜。 「那是我故意的。」幼幼一点都不怕他的逼视,反而倾身向前,红润的小嘴在他眼前一张一合地说着让他更气闷的话。 「好个小女人,还说自己蠢,原来精得很!」他轻轻握住她的下巴,邪魅一笑后,便用力吮住她柔软的小嘴。 「槐……」幼幼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半途拦截,全吮进嘴里,她身子一软,手上的书册便跟着落了地。 石槐将她推倒在圆几上,捧着她的小脑袋不停狂吻着,一边轻抚着她的秀发,嗅闻着她身上和发上的迷人馨香。 「-这小丫头,总是弄得我心慌意乱,从八年前就这样,让我千山万水地找了-好久……」他的热唇贴着她的,吐出的热气直迷惑着幼幼的神志。 「八年前?我们八年前就认得?」她眸子倏然一张。 「-忘了?」 「嗯……」幼幼捧着他的脸,仔细瞧着,「八年前我们在哪儿见过,我怎么想不起来?」 「还记得有一年,-在柳峰山上遇见两位少年吗?」他乡希望她能忆起那段过往呀!让她明白他们相遇了多久,她便在他心中盘据了多久。 「真想不起来了。」她闭上眼,越想头越疼,「最近只要想起过去的事,就只有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 「那就别想了,虽然我很希望-想起那段过去,但也不要太勉强了。」他不忍见她痛楚的模样,轻轻捧着她的脑袋,轻吻她的眼眉。 「槐。」她笑了,「你吃得我好痒。」 「这不是吃,我是在吻。」他动手解开她的衣裳,烙下灼热的吻花。 「呃!那这也……这也是吻-?」她闭上眼,气息渐渐变得凌乱。 「对,是吻……除了吻-之外,我更想要。」说着,他爱抚的动作变得更加剽悍狂野,也更加彻底。 幼幼的娇吟声续续断断,在他着了火似的撩拨下,逐渐陷入一股怎么挥也挥不去的渴望中,她……她也想要他。 「槐……」幼幼喃喃喊着他的名,索求着他的爱。 「怎么了?」他-起眸,明知故问。 「我……我……」那火热情潮的侵袭下,她难捺地动了动身子。 「-说。」他坏坏地笑着,就是要她开口说出她的需要。身为男人,有哪个不喜欢听自己所爱的女人开口求爱? 「要你。」她好小声地说出口,害羞得将脸埋进他肩窝处。 「要什么?」石槐假装听不懂。 「你好讨厌。」抡起拳,她直捶向他的肩,「你就会戏弄我,人家不依啦!」 石槐紧握住她一双纤细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带着谜样的笑容贴在她耳边说:「-要,就给-……」 随即,他紧紧缚锁住她的身子,将所有的热情全部灌输入她体内,两具身躯缠蜷纠缠,在那情欲的世界里不断回旋……飘摇…… 第十章 半年后 「葛公子,这针是最后一针吗?」幼幼见葛云从她手腕上抽起一根银针,竟然感到有些依依不舍。 「对,因为-的状况已经改善到极限了。」葛云收起针盒,转而望着她,「在这里也住了半年,我该继续进行我四处云游的计画了。」 「你要云游?打算去哪儿?」幼幼好奇不已。 「不一定,随心所欲吧!」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幼幼星眸微扬,露出祈求的神色。 「夫人,有事尽管说。」 「如果你经过苏州,能不能替我带样东西给我爹娘?」出嫁已将近一年了,她真的好想家,几次想提议回去探望他们老人家,可又见石槐事务繁忙,她着实不愿麻烦他,也就忍着没开口。 「当然可以,不知夫人要我带什么过去?」葛云的脸上依旧挂着那道斯文的招牌笑容。 「替我带封家书,我想我爹娘看见我会写字了,一定会很开心。」虽然她的字还有待加强,不过该会的字她大概都会写了。 「我也这么认为。那好,夫人可以利用今天将信写好,明天我要离开之前,再来向-取信。」他笑着站起身,彬彬有礼地说, 「好,那就先谢谢你了。」幼幼也跟着站了起来。 目送葛云离开偏厅后,她也转身走回寝居,找来纸笔,打算写封家书给爹娘。 可提着笔想了半天,她却不知如何下笔,唉……想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动笔写信呢! 「唉……」她忍不住托着腮,无聊地叹口气, 「夫人,怎么了?大老远过来就听见您叹气的声音。刘婆正好进屋为她整理房间,却见她动也不动地瞪着桌面。 「我想写信,但不知该怎么下笔。」她烦恼地问:「刘婆,-会吗?」 「我大字不识几个,哪会写信呀!」刘婆为她整理好床面,回头笑望着她, 「倒是您可以问问寨主。」 「我才不问他呢!」她噘着唇摇摇头。 「为什么?」 「问了他,他就知道我想家了,可是他最近好忙呀!这阵子牧场的母牛拚命生小牛,他往往得在那儿待上好几天才能回来看我一次,我怎么可以再拿这种小事去烦他!」幼幼痴痴地凝望着窗外的半钩新月,「我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他了。」 「寨主近来的确很忙,可我想他还不至于没空带您回娘家。」刘婆收拾好一切,便走到幼幼身边。 「是吗?反正我就是不想麻烦他,以往他迁就我许多、许多,如今该换我去迁就他了。」她只想做个明白事理的好妻子。 「真是难为夫人了。」刘婆轻拍了下她的背,拿起牛骨梳为她梳理那头瀑布般的秀发,「寨主娶了您真是他的福气。」 「才不是,应该说是我的福气。」幼幼赶紧纠正她。 「呵!在我老太婆看来,你们真是对天作之合的有情人呢!」刘婆笑着放下梳子,「时间不早了,今晚寨主可能也不会回来了,夫人该早点休息。」 「对了刘婆,葛公子明天就要离开无天山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槐不在,我一点儿主意都没有。」这事让幼幼感到十分困扰。 「葛云这孩子我了解他,他向来不爱那些身外之物,所以不用麻烦。」刘婆代为婉拒后,便退了出去。 幼幼这才将视线又调回桌上的白纸上,提笔慢慢写下「爹娘」二字,可接下来呢? 「不行,葛公子明儿就要离开了,我说什么都得写出来。」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想了好久正要写下下一个字时,却听见头顶上发出声响,「别写了,明天我们就回苏州。」 「啊!」是她听错了吗? 猛地抬头一看,她居然看见石槐那张疲惫中带着笑意的脸孔!她露出笑靥,「槐,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喜欢吗?」他褪下满是灰尘的外衫,伸了伸懒腰。 「我当然喜欢了。」她开心地扑向他,用力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他摸着她细嫩的小手,故意吊她胃口。 「你刚刚说明天我们回苏州呀!」她用力转过他的身躯,将他拉到椅子上,「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早就知道-思乡情切,我之所以迟迟没打算回去,一方面是因为葛云还在为-治疗,另一方面则是我得加快速度将所有事务处理得告一段落,才能早日拨空带-回去苏州。」 「真的吗?槐,我太爱你了!」她将他抱得更紧了,「你是说明天吗?那我好多东西都还没准备。」 「这个-放心,我已经替-准备好了。」他扯唇一笑。 「你准备了些什么?」她好奇地瞠大眼。 「明天-就知道了,不过现在该睡觉了,要不然-一定熬不过接下来的长途跋涉。」石槐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搁在床上,然后在她额上烙下一吻。 「你还不睡吗?」幼幼小声问道。 「我得先去梳洗一下,晚点儿回来。」亲昵地拍拍她的小脸,他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笑望着他的背影,整个人沉浸在甜蜜中,不知不觉中,便进入最甜美的梦乡,梦里有爹娘、有大姊、二姊……还有他。 翌日午后,葛云便向石槐与幼幼夫妻告辞。 幼幼难过地说:「我最讨厌别离了,葛公子,你有空可得常来无天山玩玩,顺便看看我是不是又笨回去了?」 「就算夫人真的笨回去了,在下也不敢说呀!」葛云轻逸出抹笑。 「为什么?」 「那岂不表示在下的医术太差了吗?」葛云打趣道,跟着又转向石槐,「寨主,谢谢你这半年来的招待。」 「哪儿的话,幸亏有你在,幼幼才有这么好的表现。」他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夫妻俩相视一笑。 「你太客气了,那我也该告辞了。」葛云微微颉首,继而在小三头儿的陪伴下,旋身步下山头。 「槐,我会想他的。」幼幼很老实地说。 奇怪的是,石槐这次并不怎么难受,因为他知道幼幼的喜欢包括很多种,除了他与她之间的夫妻之爱外,更包括了友情、亲情。 其实他也不舍得葛云离去,毕竟这半年来他免费为弟兄们医治病痛,风趣幽默的态度让他打进了所有人的心底,自然有他做人成功之处。 「坦白说,我也会。」他对她眨眨眼,「但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喔!」 「讨厌,你就喜欢逗人家笑。」话虽这么说,幼幼还是被他逗笑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了。」石愧想早点-程,说不定幼幼便会被回乡的期待感给冲淡了这股离别的涩意。 「回苏州?」她雀跃地问。 「当然,立刻回苏州。」 「哇……好开心喔!」幼幼立刻跳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丝毫不在意别人打趣的眼光。而石槐也就是爱她那份不灭的天真,即使她现在已能守礼知理,却也没有因此而对他展现那些多余且不必要的矜持。 「马车已准备好了,快去换件衣裳,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他饶富笑意地说着。 「嗯。」幼幼点点头,立刻开心地奔回寝居,在刘婆的帮忙下换上一件俐落轻便又不失大方的外出服。 再度走到寨门外,马车早已等在那儿,她赶紧拉开车厢的门帘,对着坐在里头的石槐问道:「你看,我这样漂亮吗?」 「当然,-是我最美的妻子。」他笑着将她抱上马车。 幼幼转头向外头送行的人道别,不一会儿马车缓缓朝前驶离,她回头却看见车厢里堆放着成迭的帐目。 「真没意思。」她忍不住噘起粉唇抱怨。 「怎么了?」 「陪人家回娘家还要看帐本,如果真这么忙就不要回去了。」她拉开遮住圆窗的帘子,不开心地看着外面。 「小丫头,火气不要这么大,我这么做可是为了无天山所有人。」他将帐本往旁一搁,搂过她的身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皱着一双娟秀的眉, 「我想解散无天山寨,带着弟兄们下山谋生。」他这才说出已在心底计画许久的心事。 「为什么?大家在山上住得好好的呀!」幼幼好诧异。 「我不想一辈子做山贼。」他说出自己的理由,「总有一天-我和弟兄们都会有自己的孩子,难不成也要他们继承『山贼』的衣钵?」 「说的也是,我也不要我的孩子以后还是做山贼。」她小脑袋一偏,也陪他一块儿陷入愁绪中。 「所以-!我现在得努力开辟财源,好供我们一群人下山做个小生意。」说时他的眉头也不自觉地拢起。 「槐。」她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拉了拉他的衣袖。 「嗯?」 「你并不想下山对不对?我知道你对无天山已有了很特殊的感情。」这就是幼幼的另一项优点--非常善解人意。 「当然了,不过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冒险,天知道衙门的人何时会杀上山来。」他拍拍她的小脸。 「义父不是会帮咱们吗?他说他不会对自己的义女和女婿下手的。」这阵子全都是靠着郭义之的帮忙,衙门才没再来打扰。 「我很感激他,但是在他之上尚有别人在,谁敢保证不会有人不顾他的意见而举兵攻山呢?」 「你说的好有道理喔!害我也担心起来了。」她一手托腮,嘟着嘴儿望着他那张俊魅的脸庞,「槐,我现在更佩服你了,多亏你想得远,才不会让其他人跟着受害。」 「别太早褒奖我,这事儿还没个准呢!」他伤脑筋的是,经过他反复盘算后,金钱上还是差了一大截。 想想这些年来,他们所劫之财大多赠给其他更需要的人,自己压根儿没留下什么。靠着一些刚建立的事业,虽然足以在山上温饱,可在山下生活的开销更大,恐怕难以打平。 更重要的是,大伙早就习惯了山上生活,突如其来下了山,肯定会需要很长一段的适应期呀! 「但我相信你。」她递给他一抹嫣然巧笑。 闻言,石槐自是十分得意,大手温柔地将她拉进怀里,「一大早-便兴奋地早早起床,累了吧?要不要倚着我睡一会儿?」 「不……」她指着他身旁的帐册,「我想看你做帐的模样。」 「可我现在不想浪费-我独处的时光。」将她揽得更紧,他以唇热烈地爱着她…… 在一间客栈里休息了一宿后,石槐一行人又继续赶路,直到第二天天黑之前,终于抵达了苏州于家庄。 「爹、娘……」走到于家大门外,正好看见有仆人在外头扫地,幼幼上前打了声招呼后,便快步奔进里头。 扫地的仆人蓦地张大眸看着幼幼的背影,接着又揉揉眼睛,像是伯自己看错了! 「她是你们家三小姐幼幼没错。」石槐噙着笑容,快步跟了进去。 当幼幼进入厅内,看见整理环境的贵嫂与大妞时,立即笑道:「贵嫂,-越来越年轻了;大妞,-怎么胖了些?不过这样更可爱了!我爹娘呢?」 贵嫂和大妞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才齐声惊呼道:「三小姐?!」 「嗯,是我没错。」幼幼甜甜地笑着。 「天呀!-……-好了……-完全好了?!」贵嫂开心地直绕着她打转,大妞则兴奋地冲到后头主屋唤人去。 「我已经全好了。」幼幼在贵嫂面前转了圈,笑咧着嘴,露出两个隐隐约约的小酒窝,「我不再痴痴呆呆的对吧?」 「谁说-痴呆了?」珠帘一掀,就见沈静走了出来。 「娘。」幼幼望着美丽如昔的母亲,又望着紧随其后走出的于刚,「爹……」 下一刻她便跪了下来。「这些年来幼幼一定让你们担心了,非但如此,还得费神照顾,幼幼好感激你们。」 「说-不傻,-还真傻!这有什么好感激的?」于刚赶紧扶她站起,又看向一直带笑站在门边的石槐。 石槐走向前,拱手道:「岳父、岳母,很抱歉,一直没时间带幼幼回来,让您俩担心了。」 「哪儿的话,对我们而言,今天可是莫大的惊喜呀!」沈静说着,眼眶都红了,想起自己三个女儿不但都找到了好归宿,一些怪毛病也都痊愈了,她能不开心、能不感动吗? 「说的是,幼幼过来,让爹瞧瞧。」坦白说,三个女儿里,他最担心的便是她了,他当真是连作梦都想不到她可以进步得如此神速。 「爹……」她走过去,一双璀璨中洋溢着幸福的大眼直瞅着于刚。 「有神多了。」他瞧着她的眼睛。 「变聪明了?」幼幼笑着问,泪已不自觉地漾出。 「嗯,我聪明的幼幼,看着-像是又回到八年前……那时的-就跟现在一样,好慧黠、好调皮,不输-大姊呢!」 「真的?」她扑进爹爹怀里,「我好爱您。」 「好了、好了,他们大老远赶来苏州,也该休息一会儿了。」沈静走向女儿,看她似乎丰腴了些,「石槐待-不错吧?」 「嗯,他很体贴。」幼幼大方地说,但石槐却红了颈子。 「那好,先去后头歇会儿,娘有好些话想跟-说。」沈静神秘地一笑。 幼幼点点头,当她们正要离开大厅时,突然听见门房疾奔而来,「老爷,扬州巡抚郭大人来访。」 「郭大人?可我与他不熟呀!」于刚蹙眉细想着。 「是义父,义父来了。」幼幼笑说。 但石槐脸上的笑容却立刻隐没了,因为除非有重要之事,否则义父没道理千里迢迢寻来这里。「我去看看。」 「我们一道出去迎接。」于刚率先走向大门。 到了门口,便看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正在大门外等着。 「义父。」石槐出声唤道,郭义之闻言便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你们还真会跑,害我一路追来这儿。」郭义之一见他就笑着说,接着又看向站在后面的于刚夫妻,「敢情这两位就是于大爷和于夫人?」 「郭大人好眼力,快里面请。」于刚笑着往内一比。 众人到了厅里坐定奉茶后,他又对郭义之说道:「刚刚才听幼幼说她认了您为义父,这真是我们于家的荣幸。」 「有他们这对儿女,才是我的福气。」郭义之随即又转头对石槐说:「这次我赶来这里,是特地为你而来。」 「哦?义父请说。」 「我已禀告皇上小女燕燕已经去世的消息。」郭义之双手抱拳一拱,敬重地说:「再不让皇上得知,我就得背负叹君的罪名了。」 他本想隐瞒着这个秘密,一辈子不说,因为皇上也非常疼爱燕燕,他着实不愿让皇上跟着他一块儿悲伤。 无奈朝廷中有太多敌对的官员,总在皇上耳边进谗言,让他不得不抢在被参一本之前先行招认。 「那皇上可曾怪罪您?」幼幼担忧地问。 「这倒没有,不过他倒问起了石槐!」郭义之的目光转向石槐,只见他脸色陡然生变。 「皇上要捉拿我?」石槐猜测。 「为什么?石槐做错什么了?」于刚急问。 「岳父,那是因为我是个山贼。」他双拳紧握,心里十分激动。他并不怕死,只是他放不下整座山的弟兄,更不舍得离开幼幼。 幼幼哭了,她倚进石槐怀里痛哭出声,「不要……我不要你被捉走,如果真要捉你的话,那就连我一块儿抓吧!」 「幼幼!」石槐浓眉紧紧一蹙。 本来愉快的气氛顿时笼罩上愁云惨雾,就连于刚夫妻也都静默下语了。 「天……我话还没说完,怎么所有人都哭成一团了?」郭义之暗自窃笑了好一阵,这才笑出声来。 「义父!」幼幼走到他面前,似嗔似怒地问:「您该不会是特地千里迢迢跑来这儿跟我们开玩笑吧引」 「我可忙着呢!哪有这等闲工夫?」郭义之捻须大笑。 「那您是……」 「我是想告诉你们,皇上听我说了石槐的事之后,非但不生气,还非常佩服他的仗义之举,为了不让无天山成为众官争相围剿的地方,于是下令封无天山为『正义之山』,石槐为『义正王』,命你驻守山头,有权处置贪渎枉法之徒。」 说时他已站起,跟着从袖袋中掏出一卷圣旨,众人见状赶紧下跪,聆听郭义之宣读上头的旨意。 「接旨。」宣读完毕,郭义之将圣旨交给了石槐。 「槐,太好了!这下你就不用为无天山的未来烦恼了。」幼幼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是呀!这真是件天大的喜事,今晚可得好好庆贺一番。郭大人,您就赏脸在舍下用顿粗饭淡饭吧!」于刚走上前,紧握住郭义之的手。 「那是当然,我不但要叨扰一顿,还打算在这儿小住一段时日,欣赏一下苏州风光之美。」郭义之直接又坦率,完全不带官架子。 「好,就由我带义父四处疟走、看看吧!」幼幼跳到他身边,开朗地笑道。 「那是一定要的。」郭义之仰首笑着,跟着对于刚说:「听说您的棋艺精湛,我久未逢对手,今天一定要与您对弈一番。」 「郭大人过奖了,待您休息一宿,明儿个咱们再对弈吧!」于刚欣然接受他的挑战。 「明天?!不不,就现在吧!」 「您……这样好吗?会不会太累了?」沈静只怕他舟车劳顿,精神不继。 「夫人可是担心我赢过您相公?」郭义之开着玩笑。 「哪儿的话,我这就命人准备棋盘。」沈静摇头轻笑,招手唤来下人,不一会儿一场「棋盘」上的厮杀便展开了。 幼幼对下棋没兴趣,于是拉拉石槐的衣袖,「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吧?」 「也好。」向沈静点头示意后,他们便安静地退出厅外。 来到后花园里,幼幼突然俯拾起地上一枝竹枝,轻轻甩动着它,小嘴里还哼起那首孺子歌…… 到了香榭亭里,她突然转过身,望着尾随她走来的石槐,「我真没想到你会是那位被欺凌的大哥哥。」 石槐一震,「-说什么?」 她柔媚地弯起嘴角,「我想起来了……那一幕幕的情节隐隐约约出现在我脑海里,我记得在我喝了那碗黑汤汁后,回到家里便生了场重病,病愈后就变得痴痴傻傻的。」 「-真想起来了?」石槐心头一窒,蓦然止住脚步。 「对,就在昨晚住在客栈时,我迷迷糊糊地梦到了这一切,惊醒后再看看你……脑子突然变得十分清晰,清楚地想起这段往事。」她走向他,望着她最深爱的相公,「我没想到你会找了我这么多年。」 「幼幼!」他用力将她锁在胸前,「我一直在找-,当初来到柳峰山遇见盈玉,却将她误认为-,所以……」 「别说了。」幼幼伸出纤纤玉指抵住他的唇,「我明白……我都明白。」 「说真的,我不后悔,如果时间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那个欺负你的大坏蛋。」她抬起固执的小下巴,嘴里说着直接、却让他心动的话语。 「如果时间再重来,我一定不会再这么懦弱地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他闭上眼,这是梗在他心头永远的痛。 幼幼甜甜笑了,「槐,我真的好爱你。」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就是知道。」若她不是用心爱他,也不会解开自己身上的毒性。 「那你也爱我-?」她眨着大眼。 「这句话-已问了好几次了。」他攀住她的肩往另一个角落走去。 「可你从来不肯正面回答我,我都忘了你到底说过了没有。」她可不是随便就可以让他唬弄过去的。 「这……」他看看天上,迟疑地找着借口,「这个答案如果经常由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就有点甜言蜜语的味道。」 「就算是甜言蜜语我也想听,说嘛、说嘛!」她半带撒娇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准他再逃避。 石槐望着她那张固执的小脸、正经的双眸,索性俯身衔住她的红唇,先吻得她神魂颠倒再说。 看来她恢复智力后的最大缺点,便是再也无法敷衍她要的答案,不过他「爱她」的心绝不会因为这点而改变,他绝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和行动来证明。 【全书完】 编注:1于家大小姐于芊芊与海上飘的爱情故事,请看天使鱼125《错将捣乱当可爱》。 2于家二小姐于盼盼与蔺祁的爱情故事,请看天使鱼149《原来沉默装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