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魂书》 大事年记 ()nbsp;天地yin阳**书,五境山河九州殇。冰城万里封北域,妖魅千年舞西荒。飞雪御灵通天路,瀚海铁骑踏南疆。蓬莱三岛仙家地,烟波难求信微茫…… 神州大地本有五境(北域、西荒、南疆、东海、中州)十三国(北域雪国、西荒树国、南疆沙国、东海海国、中州的龙泽、空桑、长白、青岚、华阳、凌波、苍梧、流云、江南),并存七千余年。 西元7621年,沙国大将军萧天阳弑君篡位,自称帝君。后降服十二皇族,统一沙国,改国号为瀚海 西元7631年,萧天阳亲率大军讨伐中州,瀚海铁骑席卷天下,先后灭掉中州九国,改九国为九州,纳入瀚海版图 西元7700年,萧天阳迁都华阳,废除西元纪年,启用瀚海纪年,史称瀚海元年。 瀚海27年,为了镇压叛党,国师星魂创建了飞鸟集,龙牙,蚁巢三大组织,飞鸟集负责收集情报,龙牙司职暗杀剿灭,蚁巢专职培养爪牙 瀚海36年,萧天阳诛杀海国七王,海国称臣 瀚海77年,雪国战败,雪国臣服 瀚海81年,萧天阳御驾亲征,讨伐树国,兵败望断山 瀚海83年,萧天阳分封诸侯,命座下四灵将镇守四方,苍龙浪东霓司东海,白虎虞西虹司西荒,朱雀楚南希司南疆,玄武洛北辰司北域 瀚海96年,萧天阳再度出征西荒,再败,负伤回巢,郁郁而终。长子萧统即位,百年间七度讨伐树国,将树国大军赶回望断山以西 瀚海126年,流云后主楚天阔举兵叛乱,九国残党相继效仿,萧统领兵镇压,坑杀叛党数百万,国师星魂诛杀楚天阔,九国之乱平息 瀚海147年,空桑皇室遗孤夜未央创立暗夜,号称瀚海第一流派 瀚海152年,楚天阔胞弟楚天涯创立流沙,为瀚海第二流派 瀚海272年,萧统驾崩,长子萧南山登基,称三世帝君 瀚海314年,树国大兵压境,瀚海大败,被迫与树国和亲 瀚海317年,云游僧星痕在didu千重樱下,拾到刚出生的弃婴,并给他取名江释 瀚海329年,星痕在didu一颗千重樱下坐化,临死前让江释去北域寻亲 瀚海333年冬,年兽降世于天马镇,传言年兽既出,乾坤倒转。一时间九州纷乱,各地反抗势力蠢蠢yu动。江释路径天马镇,恰逢年兽降临。yin差阳错之下,卷入这场波澜壮阔的暗流之中。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第一章 乌鸦之日祸事多 第二章 年兽降临天下乱 第三章 千年冰牢叹禁术 第八章 神医归农洒热血 第九章 守株待蛇冰云丹 ()nbsp;单江山是单江的发源地,沿着单江逆流而上,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从未曾见过的妖兽,只是独独不见冰云蝮蛇。冰@火!中文问起二狗,他也说这冰云蝮蛇隐居密林深处,极难得见。还说这畜生爱吃雪龙果,如果能找到雪龙树的话,说不定会碰上。 江释也算见多识广,却不知这雪龙果是何物种。二狗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顺子叔曾经给我提起过,这雪龙树长得极矮,枝叶向两侧伸展,像是猎鹰的翅膀。长出的果子则像是雪白的龙蛋,有拳头那么大。” “你说的,可是那种树?”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江释忽而指着极远处的悬崖峭壁问了一句。二狗极目望去,隐约看见峭壁上横生的一颗矮树,至于那树长得什么模样,却是看不真切。到了那悬崖边,才看清那棵盘根错节的矮树,和顺子叔描述的一般无二。他在山崖边巡视了一番,还趴在地上像猎犬一样嗅来嗅去,突然惊呼道:“快看,那畜生果然来过这里。” 江释赶过去一瞧,果然看见草丛中有蛇类爬行过的痕迹,二狗便问他:“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蛇吗?” 江释看着那雪龙树上累累果实,笑道:“时间紧迫,与其守株待蛇,不如引蛇出洞。” 他纵身跃上雪龙树稍,将上面的雪龙果一股脑摘了个干净。跟着二狗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冰云蝮蛇的巢穴。二狗先在洞前布置了一个狩猎的陷阱,然后把雪龙果挨个敲开,摆放在陷阱上。冷冽馥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两人则躲在树梢,静观其变。不多时,只听见“沙沙”的摩擦声。江释向二狗使了个眼sè,示意他躲在树上不要下来。 水缸那么大的脑袋缓缓探出洞穴,江释倒吸一口凉气,这冰云蝮蛇通体雪白,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却是比水桶还粗壮。感应到寒气逼人,那份呼之yu出的感觉再度袭来,虽然没有面对白龙时那般强烈,心跳也是不由自主的加快。 冰云蝮蛇没有直接去吞食雪龙果,而是绕着果堆盘旋。江释虽然心急,也只能静静等待。更不知将那冰云蝮蛇暗骂了几多遍,有这美味当前,还有甚可犹豫的,扑上去饱餐一顿也好做个饱死鬼不是。 那冰云蝮蛇徘徊许久,终于还是忍受不住美食的诱惑。它抬起硕大头颅,缓缓靠近雪龙果。江释聚jing会神,魂力也在掌心汇聚,只等它触发机关。 就在这关键时刻,那冰云蝮蛇竟然感应到了波动的魂力,突然抬头往他藏身方向瞪了一眼,迅速转身回巢。一堵土墙升起,恰好堵塞了洞口。与此同时,魂力迸发,冰刺叮叮当当钉在它硕大躯干上,竟然毫发无损。 不待他再度出手,那冰云蝮蛇眼见回巢不成,反倒转身迎了上来。铁尾横扫,当头拍断他藏身的大树,当真险之又险。他暗骂了句好畜生,随即翻身落地,同时幻出冰墙。 冰云蝮蛇怒火难当,追在他身后横冲直撞,冰墙脆弱的就像一层窗户纸,一触即溃。土墙瞬间又补上空挡,地刺也在冰云蝮蛇身下炸开一片,饶是它鳞甲坚韧,也被地刺划伤,更就火冒三丈了。 江释趁机跃起,无数落叶斩混合在风刃中,专往冰云蝮蛇受伤的地方打去。冰云蝮蛇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冰雾喷薄而出,林中也霎时下起了冰雨。江释一惊,这畜生的确有些道行,这两手术法就不是盖的,若不小心些此番怕是真要yin沟里翻船了。 幻化冰墙挡住哗哗落下的冰雨,他趁机避开冰雾,绕到冰云蝮蛇身后。那畜生也是极为敏锐,巨尾突然砸下,他只得就地滚开,回头看去,地上已被砸出一条深坑。这要是挨在身上,真就够喝一壶了。 冰云蝮蛇又扭转身躯,再次张开大口准备施展魂术。江释霍然抬手,指尖惊雷骤然破空,冲向冰云蝮蛇口中。谁知那畜生着实本领高强,吐出的寒气竟能在空中凝结成冰,惊雷撞在厚厚的冰层上轰然炸开,却不曾伤它分毫。不等江释有所反应,巨尾再次横扫,直接将他击飞了出去。 这一尾非同小可,他当即喷出一口血来,只觉眼冒金星,五脏六腑好似被挤压在肋骨之间。冰云蝮蛇乘胜追击,江释接连幻出三道土墙挡在身前。 他压住气血,在巨尾破开土墙,当头砸下的刹那纵身避开,同时在冰云蝮蛇下颚猛击了数十拳。蝮蛇吃痛,又是一阵冰雨,逼得他四下逃窜。那畜生突然张口吐出四根冰箭,他避之不及,被其中一根刺穿了大腿,直将他钉在地上。 江释躺在地上,几乎成了板上鱼肉。心头暗自苦笑,说什么来北域轰轰烈烈大干一场,这可好,却是连这头畜生也收拾不了,端的是丢人现眼。老秃驴若是泉下有知,指不定也要气到吐血。 那冰云蝮蛇扭动腰身,缓缓来到他面前。喷着冰冷的鼻息,伸出一根血红的蛇信,在他脸上舌忝来舌忝去。随即猛然抬头,一口咬下。危急关头,二狗拉开弓箭,shè伤了冰云蝮蛇的眼睛。江释抓住空挡再度施展惊雷指,这一次距离太近,蝮蛇猝不及防,被惊雷炸成重伤。他趁机滚到一边,立刻幻化冰棺,将冰云蝮蛇困在其中。 冰云蝮蛇痛呼哀号,巨尾砰然击碎了冰棺。它对着两人血盆大张,吐出一股血腥之气。继而大声咆哮,硕大身躯盘成石磨。yin风阵阵,那冰云蝮蛇从石磨zhongyāng抬起头来,血盆大口再次张开,无边寒气迅速在它口中凝结成巨大的冰球。 不好,这畜生要出绝招了。 江释大惊失sè,冰墙土墙接连破土,准备迎接这天崩地裂的愤怒一击。但闻嗤啦一声,狂风骤然停歇,只听见冰云蝮蛇轰然倒地的巨响。他赶紧探出头来,就只见冰云蝮蛇歪倒在地上,硕大头颅被一分为二,月复腔中更是炸开无数冰锥。另有个白衣白袜的俊美少年,轻飘飘立在巨蛇的尸体上,伸手从冰云蝮蛇体内掏出一颗寒气氤氲的雪白内丹。 那少年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却是银发飞扬,浑身散发着比冰云蝮蛇更为冷冽的寒霜。 银发少年拿到冰云丹后,这就准备纵身离去。江释怎能放了他走,大片落叶斩迎面打过去,到他面前迅速被冰霜浸染,变成一堆冰叶,却是连近身也不能。 “拿了别人的东西,至少也应该说一声吧?” “你想要,来拿便是。”银发少年目光寒冷如冰,说话的语调也是一样的冰冷,不带一丝波澜。这时天sè渐晚,江释心急如焚,自知多说无益,到底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掌心凝出一根冰锥抛shè出去,银发少年动也不动,冰锥到了他身前一丈处砰然碎裂。 江释明知是以卵击石,依旧不依不饶。他拔地而起,无数冰锥接连shè出,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少年坚固的力场。他又改用落叶斩,漫天叶片撞上那看不见的屏障,也是纷纷跌落。惊雷指破空而出,只听轰隆一声,虚空微微波动,那少年衣袂清扬,却仍旧是毫发无损。 银发少年从始至终,未动分毫。他就像是个看戏的,而江释就是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丑。但他百折不挠,忽而身如利剑,挥掌冲向银发少年。既然魂术无法近身,小爷我便与你斗斗外功招式。 银发少年又怎会看不出他如意算盘,修长手指突然弯曲,江释只觉浑身一寒,身形为之一阻,继而直直跌落下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个双臂竟然不听使唤,丝毫动弹不得。 忽而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双臂,将他整个人都拽起来。那感觉就像是他用自个手臂,把自己的身体缓缓提了起来。 银发少年五指翻动,江释便像是个提线木偶,随着他指尖传来的命令,在空中摆出各种诡异的姿态。银发少年又控制着他的双手,缓缓扼住他的喉咙。 江释努力抗拒,却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一寸一寸的靠近自己的脖颈。他惊骇莫名,月兑口问道:“这是什么妖术?” “妖术?”银发少年不屑一顾,他突然撤去魂力,将江释重重扔在地上,转身yu走,看样子并不打算下杀手。江释却不领情,不依不饶的喊道:“站住,把冰云丹留下!” “我说过,你想要的话,来拿便是。不过我觉得你没这个本事,就算我站在这里不动,你也碰不到我一片衣角。” “我若是碰到了呢?” “冰云丹,双手奉上!”他停下脚步,抬起右手,冰云丹就捏在指间,神情高傲的像个帝王。 看着他那张欠扁的脸,江释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直娘贼,你欺人太甚,小爷我就是魂力不济,不然断不会这般狼狈。你好,瞧不起小爷是吧,打不过你是真,就不信还沾不到你一片衣角。他挣扎着爬起来,再次冲了过去。 第十章 枯木逢春不服输 ()nbsp;也不见那银发少年有任何动作,一根冰锥迎面飞来,未到身前,却突然一分为四。冰@火!中文江释口吐冰雾,瞬间幻化冰墙。奈何彼此差距甚大,那冰锥穿透冰墙,来势几乎不减。 他展开身法,堪堪避过其中两根,被另外两根分别刺穿了双肩,再一次摔落在地。银发少年也不乘胜追击,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爬起来。 明明知道那银发少年猫玩老鼠,可他怎么肯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求饶。刚刚站稳,冰刺又破土而出,逼得他连连后退。冰刺如影随形,一着不慎被其中一根刺穿了左脚。 四周忽而大雾弥漫,四道冰墙合成冰棺。他拔地而起,刚刚逃出冰棺,只见无数冰凌化为利箭,贯穿了右脚脚腕。不等他落地,一只寒冰凝成的拳头又正中胸口。 “看到了么,这才是魂术应有的威力。”银发少年随时可以取他xing命,反倒把他当猴耍,所用也尽皆是他之前拿来对付冰云蝮蛇的招数。虽说是同样的招式,不得不承认,那少年用出来明显更为jing妙。 江释嗤之以鼻,抹掉嘴角血迹,扶着身边的树干,艰难的站了起来,沉声道:“你说只要碰到你,冰云丹就归我,此话当真?” “决不食言!” 江释道一声好,倾刻间妖风大作,指甲暴涨,瞳孔也变成碧青sè,浑身伤口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是连压箱底的招数也使了出来。这冰芸丹他志在必得,就是留下半条命也得拼死一搏。 望着他突如其来的变化,银发少年目光闪烁,嘴角含笑:“半妖化身,枯木逢chun,有意思!” 江释怒吼一声,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他带起一道旋风,在冰锥的缝隙中闪现,就算有冰锥穿透身体,他也浑然不顾,勇往直前。冰刺破土,他也不避不让,如履平地。 他咬紧牙关,将枯木逢chun提升至极限,任凭鲜血淋漓,在身后铺出一条血道。到了银发少年三尺处,他挥爪直刺,猛然撞上力场,奋力砸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双爪趁势插入裂缝,向外掰扯。力场嘎吱作响,裂缝缓缓蔓延,眼看就要被他突破,银发少年依旧面不改sè,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给我破!”他大喝一声,力场应声碎裂,妖爪瞬间击穿了银发少年胸膛,入手处却是冰凉一片虚无,毫无真实触感。银发少年宛如冰雕,哗啦啦碎了一地。万念俱灰,不等江释再做反应,一根寒气氤氲的冰剑贯胸而出,直将他死死盯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 “区区一枚冰云丹,值得你如此拼命吗?”碎冰如覆水重收,转眼还原出银发少年冷漠的脸。他侧目看着脚下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蛆虫,眼中神sè变幻。 江释抓紧泥土,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又再次倒了下去。血污掩盖了大半张脸,却掩盖不住愤怒的表情。 didu那些王公贵族又何尝不是这般踩在他头顶,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他们总是那般高高在上,仿佛那些出身贫贱的人天生就该给他们舌忝鞋。 但他从来都不曾屈服过,哪怕被人捏住脖子骂作是条狗,也要挣扎着告诉他们,“没错,小爷我就是条疯狗,也得扯下你两块肉来。” “也许在你眼中,那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内丹。对我来说,却是拿来救命的仙丹。你们这些所谓的富家子弟,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锦衣华服,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珍贵!你弃之如敝履的,我却求之不得,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值得!” 他如野兽般愤怒的咆哮,突然反手握住钉在背后的冰剑,一寸一寸的向外拔了出来。银发少年站在数步之外,都能清晰的听到剑刃摩擦骨肉的沙沙声。 他怒吼着,忍住破体的痛楚,猛然拔出那冰剑。温热的血瞬间从拳头那么大的伤口处喷涌而出,宛如泉眼。他浑然不顾,将染满血丝的冰剑丢到一边,拖着烂泥一样的身躯,一步,又一步,向着银发少年脚下爬去。 二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银发少年冷冷凝视着那个蛆虫般蠕动的躯壳,脸上不住得抽搐,冷哼道:“这世间强者为尊,弱者就是多余的存在。你若是不甘心,就去地下责问你的父母吧!” 寒芒乍现,两根冰刺瞬间刺穿了江释双掌。他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兀自抬头低吼:“既然多余,生我何用?既然生我,又怎会多余……” 他猛然抬头,嘴角带着挫骨扬灰的恨。他想起江离,若是拿不回冰芸丹,她一定会很伤心吧。所以他不能认输,所以他还要挣扎。而后他弓起身子,像准备捕食的猎豹,催动全身魂力,卷起飞砂走石。 银发少年脸sè微变,这副支离破碎的躯壳,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野xing的攻势。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几乎在同时发动。江释怒吼一声,犹如饿虎扑食,把全部的力量和尊严,都押在这一跃之中。 “姑nǎinǎi,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晃来晃去,晃得老夫眼都花了!”归农谷的小竹屋中,江离心急如焚,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自从江释走后,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颗心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稳。她在房中徘徊了一天一夜,布归农也就看了一天一夜,只看得老眼昏花。 焕儿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床上,布归农给他用过药,暂时抑制住了寒气。江释久久不归,寒气又渐渐蔓延到脸上,开始长出细不可查的霜絮。 布归农盘腿坐在床边,掏出烟枪,装满自己种植的烟叶,吧嗒吧嗒的抽起来。窗外已露出鱼肚白,冰云丹是拿不回来了。他抽完一袋,拿起烟枪随手就在床边磕了一下。江离心中烦闷,见他磕磕碰碰的没完没了,一股无明业火窜了上来,突然回首夺过他手中烟枪。 “爷爷,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事啊?” 布归农扭过脸去,赌气似的说:“你把烟枪还我,我就告诉你。” 江离白了他一眼,只好又把烟枪放回他手中。布归农重新填满烟叶,又狠狠抽了一口才回答道:“你那小情郎魂力不弱,纵然杀不了冰云蝮蛇,自保足矣。” “爷爷没得胡说,我们是兄妹啦!”江离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忽而又皱起秀眉,忧心忡忡的说:“依哥哥的xing子,断不会临阵月兑逃。” 布归农吐出一溜烟圈,也摇头道:“这小子一根筋,就怕他死磕到底……” “不会的,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江离下意识打断他,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详的话来。其实她也感到不安,只不过一直压抑在心中。又只觉心乱如麻,从未有过的忐忑。 灰蒙蒙的天光照亮了房中什物,霜絮已经包裹住焕儿全身。江离抓住他小手,冷不丁被冰了一下,刺骨的寒意瞬间击溃了皮肤。 她瘫倒在床前,紧紧握住焕儿愈发冰冷的小手。布归农也抽完了第二袋烟,缓缓站了起来,他轻轻握住江离颤动的肩膀,叹息道:“就算你救活了他,也躲不过龙牙的追杀。想他一出世就惨遭灭门,活下去也是一生凄苦。” 江离不住摇头,想起展思琪临死前的深情嘱托,又觉得心痛如绞。就在这时,房门砰然打开,她惊魂回首,只见二狗满脸血污,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前,肩上还扛着一个烂泥样的躯体。 “哥哥!”江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二狗肩上接过江释。却见他遍体鳞伤,尤其是胸口碗底那么大的伤口,洞穿了胸膛。眼神也涣散无光,口中还不时吐出殷红的血沫。 看到他这般凄惨模样,江离捂住小嘴,瞳孔瞬间放大,脑海里亦是一片空白。布归农赶紧从怀中掏出一颗白如羊脂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又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暂时止了血。却见他挣扎着抬起手,掌心握着一颗寒气氤氲的雪白内丹,指尖还抓着一条被血染红的衣角。 布归农眼神变幻,接过冰云丹,顺势握住他颤抖的手掌。一股温热的魂力缓缓汇入江释体内,他却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道:“先救……孩子……” “你大可放心,老夫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必保他平安无事。”布归农紧紧握住他双手,也想不明白他何故要如此拼命。听到这一句,江释微微一笑,像是完成了一生的使命,深深闭上了双眼。 他这一次伤的极重,几乎只剩下一线生机。那道贯穿胸膛的伤口本该当场要了他的命,却有一股纯正的魂力护住了心脉。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纵使有布归农ri夜照看,灵丹妙药当饭吃,也依旧是毫无起sè。 江释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江离更是寸步不离,饮水喂药,从不经第二人手。困了,也只是趴在他床边打个盹。布归农看她整天以泪洗面,ri渐消瘦,总觉得于心不忍,好几次劝她去休息,她却总是摇头不依。 十一章 龙鳞古树补衣参 十六章 天启巨剑九龙血 ()nbsp;他举目沿着烛yin河奔腾的河水向上游望去,洛冰堵住了河道,淤积的河水在上游越积越高,宛如天上的银河,白浪滔天。如果此时有人掘开上游的河堤,这些冰凉彻骨的河水就会像月兑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冲向丹霞镇。 到那时,这些蝼蚁一样的人群,也能像蚁群那般,那么平静,那么悲壮的作出抉择吗? 碧血山庄的位置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高些,战鼓一夜未停,战火一夜不熄。黎明时分,他终于看到了碧血山庄模糊的轮廓。与固若金汤,战车般披金带甲的丹霞镇相比,碧血山庄却是出奇的淡雅月兑俗,就像是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一座道观。红墙绿瓦白雪顶,青松躬身笑迎客。 “咚……” 钟声渺渺,像一缕青烟,在天际间随意飘荡。伴着悠长的余音,一道清冽的霞光撕裂了北域厚重的夜sè,从那亘古般遥远的地方溢了出来。雪山雾霭,云海鎏光。他停下脚步,遥望着初生的朝阳,恍然间,看得痴了。 而后,他隐隐听见河水奔腾的怒吼,俯身看去,又在一瞬间呆住了。 烛yin河决堤了,正如他料想的那般,泄闸洪流犹如万马奔腾,顷刻间漫上了一半顽石、一半黑铁的丹霞镇,漫上了洛冰的四十万大军。 不可能这么巧,千百种思虑在脑海中盘桓,蛛丝一样复杂难解。他将这场战事的前因后果串连在一起,抽丝剥茧,那结果渐渐拨开迷雾,却又总是若隐若现。 冥冥之中,似有一双大手,比漫过丹熏山脊的雪花还要飘渺和庞然的大手,在cāo纵着一切。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那一声直入云霄的战鼓,揭开的不是这场战争的序幕,而是一个乱世的诞生! “该去找林希夷了!”他大摇大摆走出树林,堂而皇之的来到门前,正准备叩门。那扇古朴的木门突然自行打开,里面传出一个清幽的笑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他闻言一怔,难道林希夷早知道会有人来拜山。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客套,迈步踏入山庄。庄内香炉鼎盛,云雾缭绕。落雪扫开,青石铺就的阶梯九曲十折,直达隐在山林更深处的宫殿。道路两旁青松挺立,任厚雪压枝,宁折不弯,却不见一个守卫。 他拾阶而上,徐徐步入大殿。殿内也是空空荡荡,只有那个白衣如雪的林希夷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两副茶具。林希夷端起紫砂壶,依次倒上半杯,举止优雅的像个谪仙。 “果然英雄出少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 他不置可否,说明来意。林希夷置若未闻,屈指轻轻一弹,一杯淡茶轻飘飘落在他身前,杯中清茶却连一丝波动也未曾有过。 “敌军围城已久,粮尽仓空,唯有一杯清茶待客,希夷倍感愧疚!” 江释端起茶杯,先嗅后品,笑道:“丹熏云雾茶,鸣剑金鼎水,庄主太客气了!” 林希夷也笑道:“贵客临门,岂能藏私!” 江释又品了一口茶,看似无意的说:“天灾无情,大水更不认人,林家在丹霞镇经营数百年,你倒也舍得。” “碧血山庄创立之前,丹霞镇就已经矗立在这里。在外人眼里,是碧血山庄滋养了丹霞镇。在我眼里,却是丹霞镇孕育了碧血山庄。如果可以选择,宁愿此刻葬在烛yin河中的人,是我!” 林希夷起身来到门前,顺着山道望去,丹霞镇早已是一片**。 正如江释料想的那般,是林希夷掘开了河堤,吞噬了骆冰的大军,也吞噬了丹霞镇的百姓。 他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不禁拍案而起,怒斥道:“你没得选择,就可以一手埋没孕育你的故土吗?我一路从山下杀上来,遇见的每一个士兵都悍不畏死。我看见他们眼中凛然不惧的光辉,是可以随时为这片土地慷概赴死的信仰。而你,他们最敬仰的领袖,亲手埋藏了这份信仰,却在这里说着大义凛然的屁话!” 林希夷没有反驳,长叹一声,却始终没有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只是深情的凝望着白浪里若隐若现的灰黑sè城墙,久久不能释怀。 一声巨响打破了平静,一个浑身浴血的山庄守卫跌跌撞撞来报:“启禀庄主,洛冰亲自领军攻上来了。” “吩咐下去,死战到底!” 那人应声退下,毫不犹豫。林希夷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说:“陪我去趟剑池吧!” 所谓剑池,其实就是藏在丹熏山月复的熔炉。一路横穿山月复,江释满月复狐疑,见林希夷一脸凝重,也就没有多问。 穿过山月复就是剑池了,铸剑师和剑奴早已被抽调到山腰抵抗洛冰,偌大的剑池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池壁是一圈圈螺旋的山道,滚滚熔浆上面横架着一座座突兀的石台,摆放着各类铸剑的器具和铜鼎。 进入剑池,映入眼帘的是一柄苍青sè的垂天巨剑。巨剑笔直的插在翻滚的熔炉中,露在外面的部分就高达数百丈,像一座倒插的山峰。剑身宽厚粗糙,上面镂刻着古老的铭文,鎏光溢彩。 剑,立在那里,却胜过千军万马,沛不可当的力场压迫着仰望它的生灵,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悬在你头顶,斩下你首级。这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让江释几乎喘不过气来。 浓厚的杀伐之气灌进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躁动的野马,顺势准备穿膛而出。那不仅仅是压迫,更多的,反倒是召唤。他情不自禁的向着巨剑迈步走去,若非被林希夷及时叫醒,险些跌入熔炉。 俯身看去,巨剑没入岩浆的地方,九座四方铜鼎凌空漂浮,宛如忠贞的守卫。每座鼎身上雕刻着不同的纹路,四角则是倒悬的金龙。 “神龙九鼎!”江释倒抽一口凉气,看着九鼎身上鎏光的纹路,仿佛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心中挥之不去的yin霾是真实的,而这柄尚未完工的巨剑,恐怕就是洛冰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东西。刻在剑上的铭文艰涩难懂,然而剑柄上那两个盘龙镶边的大字,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就算是目不识丁的山野莽夫,也能月兑口说出。 “天启,是这把剑的名字吗?” “他没有名字,天启只是他的使命。”林希夷侧目看他,眼中是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江释高昂着脖颈,惊叹道:“要多大的手,才能握住这把剑?” “这世间,没有人能挥动他。”林希夷凝视着天启巨剑,意味深长的说。 碧血山庄不会造一把中看不中用的玩具,洛冰更不会为了一柄无法挥动的武器兴师动众。江释暗自猜测,即便人力无法驾驭,也一定会有能够驾驭它的东西。洛冰急着攻破丹霞镇,必然是不希望这把剑出世。 “你打算如何带走这把剑?”江释苦苦思索,许多疑团依旧是云山雾绕。 林希夷却笑道:“我何时说过要带走他?何况,我也没这个能力。” 江释惊诧道:“你总不会只是让我来瞻仰一下吧!” 林希夷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九棱金柱,九条棱上攀附着血红的游龙。他割开手掌,攀附其上的九条龙被鲜血染红,突然就活了过来,腾空飞起,落入九鼎之中。 岩浆突然张开大嘴,露出埋在熔炉中的九根灰黑石柱,石柱缓缓上升,恰好接住神龙九鼎。九鼎金光大盛,鼎身上雕刻的纹路如同经脉般颤动不已。 随后,石柱带着九鼎又缓缓落入熔炉。青铜铸造的九鼎在灼热的岩浆中慢慢融化,铁水混合着金光闪耀的血丝,在岩浆表面流动。又化作九条青红交织的血龙,游向那柄巨剑。 “血祭?”江释眉头紧锁,纷纷谜团乱如麻。能激活神龙九鼎的必然是帝王血,但中州九国早已覆灭,这个林希夷怎么会手握九国帝王血脉。 九龙一旦靠近剑刃,立刻化为屡屡青烟。天启巨剑震颤了一下,剑上铭文从地底开始,一个接一个次第亮起,宛如初生的朝阳,一点点将黑暗吞噬。就在这时,一队银甲军冲入剑池,山峰剧烈晃动,不时有倒挂的岩锥断落。 “快走吧!” 林希夷长袖挥舞,江释就被罡风扇了出去,落在出口处。脚下石台突然晃动起来,甚至是整座丹熏山都在晃动。熔炉中的岩浆迅速向天启巨剑汇聚,原本岿然不动的巨剑颤巍巍抖动了几下,宛如溺水的人,缓缓向下沉沦,转眼就被熔岩吞没。 “你呢!”隔着滚滚熔炉,只见林希夷神态自若的立在铸剑台上,丝毫没有要逃离的意思。 “我不死,你想洛冰会安心吗?” “为了林焕,你也应该活下去。” 丹霞山晃动的愈加剧烈,熔炉吞没了天启巨剑之后,开始不断向上喷涌岩浆。滚滚热浪烘烤的江释面目通红,岩浆迅速抬升,转眼就到了他脚下。 林希夷悲叹道:“有时候活着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就劳烦小兄弟,为他寻个好人家。” 江释长叹一声,想要说什么,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剑池。 十七章 怒火丹熏伤玄武 ()nbsp;冲出山月复,正撞上来时那道清泉。他直接跳入泉中,随波逐流。山泉一开始还很平缓,到了前面突然断层。前面是一条瀑布,他一跃而下,乘着飞溅的水花跌入瀑布下面的深潭。 又这么沿着山泉一路向下,终于又回到了来时的地方。他取出先前换下的军装,摇身一变,又成了玄夜军团的将士。 “轰隆……” 丹熏山像是苏醒的野兽,浑身抖动,几乎站立不稳。江释刚刚混入乱军,突然听见有人惊恐呼喊道:“火山要爆发了,大家快逃命吧!” 嚎叫的丹熏山就像是顺应着那人的命令一般,从山顶吐出一股股浓烟。玄夜军团的士兵虽然纪律严明,也不敢与天灾抗衡。众人乱作一团,既不敢再前进,又不敢第一个后撤。 轰隆隆的巨响如雷贯耳,丹熏山剧烈颤动,突然喷出一团金灿灿的东西。江释长大了嘴巴,月兑口喊道:“是岩浆!” 金黄的熔岩喷薄而出,到了最高处又迅速坠落下来。霎时间,宛如下了一场流星雨,炫美耀眼。 抑制不住的恐惧随着岩浆一同喷发,局面再也无法控制,所有人抱头鼠窜,拔腿向山下奔逃。熔岩刷刷落地,立刻燃起大火。那些不幸被熔岩击中的士兵,也在一瞬间失去了踪影。 漫山大火,四起硝烟,遍地哀嚎。什么箭矢,什么投石,什么术法,在天地动怒的威严面前,全部都是狗屁! 丹熏山像是痉挛了一般,身体骤然收缩,下一刻,又吐出更为宏大的岩浆。那岩浆像是绽放着金光的云彩,开的肆无忌惮。 江释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凭借敏锐的神识在呼啸而过的岩石间穿梭,不时还要施展魂术来抵挡。正在他捉襟见肘的时候,一颗大如磨盘,烈焰融融的熔岩,像是算计好的,当头砸下。 火光映红他苍白的脸,宛如天外陨石落地,巨大的撞击力溅起土石腐叶,滔天热浪将他震飞了出去。朽木残枝迎面扑来,锋利如刀;石砾流火透体穿过,势如箭矢。他喷出一团血雾,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只觉天旋地转,若非魂力自行护住要害,这一击就足够要他的命。 他挣扎着爬到熔岩落下的地方,只看见百步方圆的天坑。 又一块熔岩擦身而过,丹熏山喷薄之势越发惊世骇俗,汹涌的岩浆已经从火山口源源不断的溢出。岩浆融化了山顶的冰雪,雪水和熔岩搅拌在一起,cháo水般滚滚而下,一路摧枯拉朽,吞噬了所能遇到的一切。 奔腾的岩浆转化为声势更为浩大的泥石流,像一条贪得无厌的吞天巨蟒,从丹熏山顶开始,一点点将整座山峰吞入月复中。所有人都疲于奔命,身后是席卷一切的泥石流,头顶还有嗖嗖砸落的熔岩。 江释受伤颇重,一番狂奔已是强撑着。忽而一群碎石落下,他勉强挡下大半,还是被漏掉的小石块击中了后背。虽然只是拳头大小的石块,也瞬间击垮了伤痕累累的躯体。他喉咙发甜,吐出一口血来。脚下虚浮,立时扑到在地。挣扎着站起来,回首一望,排山倒海的泥石流已扑面而来。 望着气势汹汹的泥石流,脑海中回荡的全是江离的影子。还有那许多心愿未完,怎能死在这里。 魂力催发到极致,他猛然拔地而起,使了寸步出来,瞬间到了三丈之外。泥石流刹那间淹没了脚下的土地,又像丢了猎物的野兽,怒吼着在身后追逐。 他头也不回,把速度提升到极限。一路狂奔,转眼到了山脚,这里树木茂密,如跗骨之蛆般穷追不舍的泥石流受到阻隔,渐渐慢了下来。他也不敢回头去看,依旧埋头向前,也不知奔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十里外的烛yin河畔。 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一刻也不曾停歇。滚滚洪流此时已蔓延到山脚,转眼吞没了丹熏山,厚重的烟灰乌云般遮蔽了天光,远在十里外的小渔村也难逃波及,偶尔还会有零星的熔岩砸落下来。 他匆匆赶往渔村,村中渔民早已举家逃难,只有江离怀抱着林焕还立在村前,像一座望夫崖,傻傻等在那里。看见江释的刹那,她妙眼微红,迈步投入他怀中。 望着远处奔腾而下的洪流,江释提醒道:“泥石流很快就会冲进烛yin河,此地不宜久留。” 江离抹掉泪水,抬头问道:“林希夷呢,他不来接焕儿吗?” 江释脸sè微变,一时支支吾吾,难以启齿。江离何等玲珑的心窍,见他闪烁其词,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我对不起思琪姐姐。”江离抚模林焕滑腻的小脸,已是泪水涟涟。江释不愿看她如此伤怀,只好安慰道:“你答应展思琪送他来碧血山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江离掩面抽泣,噎声道:“可他一出生就沦为孤儿,难道还不够凄惨吗?为什么上苍要这般残忍呢?” “是啊,为什么要这般残忍呢?”淤积在心中的烦躁,仿佛要炸开了,他冷不丁月兑口而出:“这人间世就是这般残忍,你我都救不了他,我们只能救自己。” 江离呆呆的望着他,此刻缠绕在他身上的气息,是如此的冷漠,就像是龙鳞古树枯荣的那天。 这时,泥石流已经冲下山麓,像是饥渴的猛兽,一头扎入烛yin河中。巨大的冲击力荡起滔天巨浪,惊涛拍岸,远处的房屋和树木纷纷倾倒。江释顾不得许多,拉起兀自悲痛yu绝的江离,向远方逃去。 丹霞镇一战,玄夜军团几乎全军覆没,赶来支援的玄灵军团也为之陪葬。号称北域第一铸剑世家的碧血山庄在滚滚洪流中销声匿迹,丹霞镇二十万民众无一幸免。火山喷薄引发的泥石流堵塞了烛yin河,沿河一带的渔民流离失所,拖家带口,踏着北域永无止境的飞雪,开始了漫长的征途。 江释按照林希夷的嘱托,把林焕送给了一对战乱中亲子夭折的夫妇。江离虽不舍得,也心知这样对他最好,只得默默为他祈福。两人跟着残余的玄夜军团,护送着流浪的人群前往最近处的碾冰城。而这一幕颠沛流离的悲惨景象,江释已见过太多,却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离开丹霞镇的第二天,一个惊天的消息传遍北域,很快也将传遍整个瀚海:雪国国主燕凌云驾崩,太子燕雪寒继位。而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举兵叛乱,公然宣称月兑离瀚海。 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玄武座下号称百万,但主力尽在四大军团。丹熏山一战,玄夜军团和半支玄灵军团,足足四十万人,大半埋没在烛yin河冰冷的河水里,剩下的也没能逃过丹熏山倾城一怒。玄武自断一臂,不在此时起兵,更待何时! 江释心中甚至有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碧血山庄也好,天启巨剑也罢,恐怕都只是诱饵,目的不过是用来削弱玄武的兵力,为雪国叛乱扫清障碍。让他想不通的是,碧血山庄作为空桑的家臣,就算叛变,也没有理由为雪国卖命。 除非空桑残党已与雪国暗中勾结,若果真如此…… 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谓乱世出英豪,如今两国交战,正是有志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但转念一想,老秃驴曾经说过,江湖是不归路,庙堂乃断头台。若只有他自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还有阿离,她还那么小。 脑海中闪过绽放在江离眼眸中的绚烂烟火,他侧目凝望着江离,只觉她越发清瘦了。江离莞尔一笑,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抱住他手臂,柔声道:“我不怕,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展青云叛国投敌,惨遭灭门。但城不可一ri无主,新的碾冰城主很快就走马上任。那一场灭门的绞杀只发生在一夜之间,很多百姓还在埋头大睡,一觉醒来就变了天。但他们不会去过分关心这种事,徒增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那些出席满月酒宴的达官贵人,此刻却是坐立不安。 龙牙离开不到两ri,玄武次子洛颜亲率大军接踵而至。大批人马彻查城主府,大肆搜刮残党,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和展青云扯上关系。最担心的就是那份募捐名单,那上面可是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捐得最多的十个人已被洛颜满门抄斩,剩下的人也全部被关进大牢。 丹霞镇被攻破之后,洛颜又下令释放了这些人,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那份要命的清单。 所有记录在册的宾客,根据清单上的数据加倍捐赠,这就是他们抵罪的代价。虽然肉疼,但比起满门抄斩还是好的多了。 洛北辰集结了百万大军攻打雪国,两军在西北要塞落雁城对峙已久,顷刻间浮尸千里,血流成河。玄武的主力都被调往前线围攻落雁城,洛颜坐镇后方征集粮草,这批财物便被分为十批运往前线充当粮饷。洛颜抽不出足够的人手,负责押送这批货物的主力就换成了当地最大的镖局,镇远镖局。 十八章 镇远镖局狂雪飞 ()nbsp;镇远镖局大当家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子,名叫刘振远,江释在满月酒宴上也见过他。这次押镖的总镖头是他的长子刘威,单论魂力修为,在整个碾冰城也找不出几个对手。 虽说是免费的保镖,镇远镖局对这次走镖不可谓不上心,jing英尽出,不仅派上了三个儿子,连第三代的佼佼者也随镖出行。 毕竟这趟镖意义非凡,如果搞砸了,已不是砸了招牌丢了饭碗这么简单,恐怕也难逃灭门之灾。不仅因为这里面是玄武的军饷,更是担忧这一路的凶险。那些山野土匪自然是无需多虑,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没人敢打军饷的注意。但他们要面对的,却是比土匪马贼危险百倍的势力。 北域正经历着一番风云变幻,龙牙七十二个堂口有一半调往北域,飞鸟集也挤出大半力量,势必要将暗夜流沙一网打尽。越来越多的势力涌入北域,一时间风舞云晦,暗流涌动。没人敢保证路上不会遭遇各大流派的埋伏,说不定他们早已是虎视眈眈。 刘振远忧心忡忡,虽然派上了全部jing锐,他依然觉得不够保险。为保这趟镖万无一失,他也算是绞尽了脑汁,连城中的佣兵组织都用上了。倘若不是洛颜严禁清单上的人离开碾冰城,他恨不能亲自披挂上阵。三个儿子站在堂前,见他心神不宁,也是好言劝慰。 “父亲大人宽心,我们镇远镖局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这一路固然艰险,我等也不是吃素的。招募的佣兵也会陆续赶到,一定不会有事的。” 次子刘武也上前道:“大哥说得对,就不说我们镇远镖局六十年的金字招牌,我就不信有谁胆敢打这批货物的注意。” 刘振远摇头叹息:“倘若是寻常匪徒,以你们三个的实力绰绰有余。” 三儿子刘畅疑问道:“父亲是在担心暗夜流沙吗?” 刘振远点头道:“暗夜号称瀚海第一流派,绝非我们这种小镖局所能抗衡,何况还不止暗夜。” 长子刘威也知个中凶险,为了让老父安心,他还是表现出无比镇定的神sè,微笑道:“暗夜流沙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有龙牙与飞鸟集制肘,未必能抽出空隙照顾我们这边,前面几批货物不是也安然无恙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过了这一关,这镇远镖局的大旗就交给你了。”刘振远凝望着三个儿子,突然就苍老了许多。干镖局这一行本来就是刀口上添血,他不是看不开,但又怎能放得下。 这时,下人来报:“老爷,军部指派来的监军到了。” 刘威脸sè微变,挥手道:“知道了,你安排他们先去客厅等候,我随后就到。” 丹熏山一战,玄夜军团虽然损失惨重,但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江释第一个登上城楼,洛冰赏罚分明,提拔他做了百夫长,好歹也算是加官进爵。这次镇远镖局代行军职,军部不甚放心,派了他来做监军。 江释带着自己那几十号新兵来到镇远镖局的时候,里面早已人满为患。看见江释,很多人纷纷过来打招呼,他却是一个也不认识,刘威就给他逐个介绍,几乎都是这附近有些本事的佣兵。 刘威将大家召集起来,说了一下此行的任务。又在镖局逗留了两ri,等招募的佣兵陆续到齐,这才鸣鼓开拔。 镖局的车队在狭长的官道上缓缓前进,说是官道,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大雪早已将道路埋藏,如果不是两旁稀疏的冷杉树,想找到道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车队在过膝的雪地里跋涉,行程极为缓慢,好在一路无事。江离不会骑马,与江释共乘一骑,闲来无聊就和同行的姐姐们说笑。那些女子见她相貌伶俐,惹人怜爱,围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笑,她倒也聊得开心。江离谈的多是江释这些年的经历,听她把那些陈年糗事倒豆子般全部抖搂出来,他顿觉头大如斗。 除了偶尔陪江离聊聊天,不使她觉得无聊,剩下的时间江释多半拿来闭目养神,潜心修炼。单张山上与那银发少年拼死一搏,他虽说赢了赌局,其实一败涂地。那少年若是存心下杀手,他有九条命都不可能回得去。 那少年在对战时有意无意道出了魂术运用中的诸多玄机,更就相当于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魂术,尤其是对于如何控制已经发出去的魂术,这在正统武学里称作二段控术,他凭借极高的悟xing借鉴了过来,却未能使用纯熟,还待仔细参悟。 车队缓缓前行,刘威来来回回在车队前后穿梭,传达着各种训令。在茫茫雪原上行了五ri,终于进入玉仙山地段。连绵起伏的雪山取代了一望无际的雪原,偶尔还能看见些许苍翠的绿意,也算是有了一份点缀。一直盯着苍白的雪地,江释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花了。他还算是好的,有些人甚至觉得头晕目眩,骑马不稳。 进入山道之前,刘武带着一队人马先行一步,刘威就招呼大家停在山脚,看样子要等到明ri清晨才会开拔。大伙儿纷纷下马,找了个避风处升起篝火,将车马围在zhongyāng。 夜幕很快就降临,瑟瑟寒风吹得火苗蹿腾。大雪下了三天两夜,这会儿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倒越下越大。除了篝火照亮的地方,就只剩下地狱般深沉的黑暗。 北风呼啸,卷起落雪如漩涡般移动,到了近处却被无形的壁垒击碎。心知这是碰上了力场,江释回首去看不远处的刘威,他就拄着墨黑大剑笔直的站在火堆边,明亮的眼睛始终盯着早已是漆黑一片的山峦。 自从车队出发以来,刘威就没合过眼,不得不佩服他这份毅力,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种煎熬。江释唏嘘不已,这镖局的当家却也不是好当的。 夜sè渐深,这几天星夜兼程,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这回得空,大家纷纷东倒西歪,在雪地里和衣而睡。这时候雇佣来的帮手和自家正规的镖师就区分出来,那些镖师轮班守夜,就算是轮休的人也会先祭出魂器,枕戈待旦。 江离也窝在江释怀中安然入睡,江释倚在冷杉树下,陪王阳闲聊了几句。他是刘振远的拜把子兄弟,在这里可谓资历最老。熬到半夜,江释也渐渐撑不住了,在迷离的火光里,缓缓进入梦乡。 悲凉的狼嚎声在冰冷的夜sè里流传,银月如盘,他恍然间看见月光下负手duli的老者,白发银须,背影含霜。视线一点点拉近,穿过苍山雪林,转眼来到老者孤拔的身影前。 又一声狼嚎撩空,隔着数十里,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遥远的召唤。他一个激灵,猛然站了起来,怀中熟睡的江离也被他摔飞出去。旁边人都被他惊醒了,刘威也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江离爬起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娇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啊?” “你听见狼嚎了吗?”江释环顾四周,远山依然隐在浓密的夜sè中,不减分毫,但那声狼嚎回荡在群山之间,隐隐还能听见余音。 江离仔细凝听了片刻,摇了摇头。江释跌坐在雪地里,事到如今,他也觉得只是梦境一场,毕竟这里厉害的人物比比皆是,不可能只有他听得见。但那狼嚎未免太真实了,似乎就印在他心里。平复了躁动的心跳,继续闭目养神,可刚一眯眼,那声音再次响起,却比前次来的更急躁,更清晰。 “对方已经靠近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得出这个结论,再次站了起来,抽出一蓑烟雨,立在江离身前,炯炯目光盯着深山更深处。 飞雪狂舞,山风怒号。六根光杖垂天而落,恰好钉在力场周围。几乎就在力场破碎的一瞬间,冰箭倾盆而下。 刘威脸sè大变,在身前撑起第二道屏障。江释也结出冰墙,挡住漫天箭雨。虽然大部分人都被他惊醒了,但仓促之间还是被箭雨逼近身前。一时间遍地哀嚎,血花四溅。 箭雨方歇,雪地微微颤动,十道黑影破土而出,刘威却没有动,他的任务是守住镖车,就算是死也必须是在镖车旁边。他放出神识,百丈内的地形里了然于胸,却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来犯的似乎只有这十个黑衣人。 对方选择在这时候动手的确出乎意料,常理来说,等进了深山才是劫镖的最佳时机。他选择在这里整顿,并派遣二弟先行探路,也是稳妥起见。现在看来,对方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 箭雨洗劫之后,雇佣来的佣兵有十余人横尸当场,被万箭穿心,其他人也是狼狈不堪。江释拔剑的刹那,其他人也幻出魂器,虽然仓促,勉强也挡下了箭雨的偷袭。相比佣兵这边的狼狈,那些镖师的情况就好的多了,只有寥寥几人受伤。早在江释第一次提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蓄势待发。 十九章 暗夜猎手血如幕 ()nbsp;短兵相接,战斗一触即发,率先冲上去的自然是镇远镖局的镖师。剩下的人全部围在镖车四周,刘畅手握黑sè巨剑,立在镖车上方,紧紧盯着战局。 虽然人数远远多于对方,镇远镖局这边却明显落于下风,那十个黑衣人不仅魂力高深,施展的魂术也是神秘莫测,在数倍于己方的镖师中横冲直撞。那些镖师转眼就败下阵来,又被对方诛杀了十余人。刘威脸sè难看,对方的首领还没有现身,单凭刚才轻易破除他的力场就可以断定,至少是个比他更厉害的高手。 一柄长剑如踏雪飞鸿,掠过雪地疾驰而来,剑气荡开落雪眨眼就到了近处,瞬间穿透了挡在前面的两位镖师,直达刘威眉心。刘威大喝一声,力场聚在身前,抵住了寒气氤氲的淡蓝sè长剑。 剑尖抵在力场zhongyāng,嘎吱作响。刘威猝然发力,冰剑砰然破碎,散落的冰屑却悬浮在空中,化作点点流星四下散开,瞬间击穿了近处的镖师。 大地震颤,冰刺沿着冰剑划开的道路蔓延过来,绚丽如花。刘威扭动剑柄,地刺迎头拦截,与冰刺狭路相逢。轰隆隆的爆炸声中,刘威连退三步。那一排冰刺突然又化作倒刺的冰剑,继续向前蔓延。 刘威抽剑劈在地上,土墙也沿着地刺的道路匍匐向前。即将交接的刹那,冰剑突然兵分三路,中路对上土墙,左右两路如分叉的河流,向两边蔓延,转眼合拢成一个圆。冰剑犬牙交错,寒光熠熠,将众人全部围在其中。与此同时,一柄耀眼的巨大光剑从天而降,直取刘畅天灵。刘威无暇东顾,心中更是骇然,对方掩藏的高手竟然有两个。 刘氏三兄弟中,刘威的魂力最强,刘畅也不逞多让,面对垂天落下的光剑,他不避不让,事实上也不能让,因为他脚下就是镖车。刘畅挥剑冲上夜空,抵住急速下落的光剑。 电光四shè,雷声轰鸣。光剑声势浩大,压着他缓缓往下坠落,他怒吼一声,奋力挥剑,光剑应声破碎。就在他准备收势的一瞬间,六根光杖横插过来,将他死死钉在半空中。 仰望夜空,江释为之失神。这一幕太熟悉了,那六根光杖的姿态与当初封住年兽的九杖锁魂如出一辙。对方估计是魂力不足,只能幻化出六根光杖,但六杖锁魂的威力也不是刘畅所能承受。 天雷乍现,咆哮着劈向刘畅,电光闪亮了他的脸,他奋力挣扎,却不能妄动分毫,只能等待死亡降临。阻拦已是不及,江释翻身shè出一蓑烟雨,抢先一步撞上了天雷。但闻嗤啦一声,他只觉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鲜血。一蓑烟雨消失无踪,雷光却没有完全抵消,继续砸落在刘畅身上。 若非江释卸去大半力道,这一击就能让他灰飞烟灭。刘畅睚眦yu裂,咆哮着震碎光杖,迎上了飘落下来的黑衣人。 地面上的战事更为惨烈,黑衣人损伤了两个却带走了十倍的陪葬品,但这边人多势众,被箭雨打蒙的佣兵这时也纷纷加入战局,渐渐扳回了颓势。 刘威与隐在暗处的魂术师更是斗得难分难舍,虽然挡住了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却是始终模不到对方的藏身之处。忽而抓住一股剧烈的魂力波动,他还来不及惊喜,先露出惊骇的表情。 哗啦啦的震颤声在四周响起,犹如金戈交击。那一圈冰剑像是被风吹动,颤动不止,突然离地飞升,又停在半空中,剑尖一个接一个倒转过来,寒光正对着圆圈中激战的人群。 刘威暗呼不妙,虽不知这是什么魂术,但绝对拥有毁灭xing的力量,必须尽快阻止他。神识锁定对方的位置,正待出击,目光却猛然一颤。就在那人身后不远处,他感应到另一股蛰伏的魂力正在迅速靠近。 江释比刘威更早一步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但他靠的不是神识,而是之前那股感觉。冰剑开始颤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撇开江离赶了过来。寻觅着感觉,在暗夜的山林里模索,他轻易就找到了那个神秘人的方位。 那个魂术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来准备,神秘人将全部jing力灌注在战场,更没有想到除了那个刘威还有人能感应到他的藏身之处。但江释也没有妄动,他躲在百步之外的密林中,目光紧紧盯着那人漆黑的背影,静静等待最佳的时机。 冰剑渐次倒转过来,蓄势待发。刘威劈开迎面驰来的飞剑,突然大喝一声,手中大剑铿然钉在地上,五头毛发金黄的巨狼从雪地里跃出来。他要尽可能牵引对手的视线,为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争取足够的机会。 五把冰剑贴着地面飞驰,分取五头金狼,轰然之声,两败俱伤。飞雪荡开,露出后面的墨黑大剑。神秘人没有料到他还有后招,仓促间扬起左臂,聚拢力场抵住大剑。与此同时,右手高擎于头顶,揸开五指,冰剑如感召唤,震颤不已。 就在他准备收拢五指的时候,一蓑烟雨像是蛰伏在暗夜中的毒蛇般猝然出击,刹那间贯穿了他的胸膛。他身影微颤,墨黑大剑趁虚而入,斩断他整条左臂。但他悍不畏死,竟然硬生生站稳了,挣扎着握紧了那只高擎的手。 见他收拢五指,江释瞬间闪到他背后,冰刺贯穿后背,却依然没能阻止他完成那个杀意凛然的魂术。 五指,握拳,阵列在前的千百把冰剑呼啸而下,不分敌我,格杀勿论。扑哧之声不绝于耳,顷刻间血光如幕,白雪尽染。 凝望着扭曲的篝火,江释颓然跪倒在那人脚下。那人气息断绝,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姿态。像一块石碑,高擎着手,挺立在身边。 幸存的黑衣人遁入雪地,转眼消失无踪。冰冷寂静的荒原,回复了一贯的沉寂,只剩下虚弱的**。 “阿离,阿离……”江释疯了一样,扒开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无法遏制的绝望,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 “哥哥!” 听见熟悉的喊声,他蓦然回首,却见江离立在刘威身侧,毫发无伤。他眼神惊恐不定,也不知是惊是喜。忽而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似要把她挤进胸膛。江离被他挤压的喘不过气来,嘤咛出声:“疼!” 他这才松开双臂,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血污,听她小声道:“是刘大叔救了我。” 刘威轻抚着她的头,微笑道:“是监军大人救了我们。” 吱吱呀呀的踏雪声由远及近,一匹马渐渐出现在刘威的视野里,马背上似乎驮着什么东西,到了近处才看清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殷红的血顺着那人耷拉的手臂流下来,在骏马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斑斑血迹。 “二哥!”刘畅痛呼一声就冲了上去,借着篝火摇曳的光芒,众人这才看清,驮在马背上的人正是镇远镖局的二当家刘武。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见刘武还有这满地的尸体,不说镇远镖局的镖师,就连那些佣兵也黯然神伤。刘威更是长叹一声,深深的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回复了往ri干练的神采。 江释也叹息道:“没能及时提醒大家,我……” 刘威轻拍他肩头,幽然道:“大人过谦了,我们能活下来,全仗大人神通。” 看着横七竖八的尸首,江释摇头苦笑,安慰道:“二当家的死,你也节哀顺变吧。” “干我们这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刘威朗声笑着,但那笑声里却有难以掩藏的苦涩。 为免影响士气,刘威吩咐下去,将所有阵亡的人就地掩埋在附近的山林里。一番清点过后,可谓损失惨重。镇远镖局的镖师死伤过半,那些佣兵更是只剩下三成,也几乎都挂了彩。 打扫完战场,刘威召集各位当家护院商讨后续事宜。众人围做在篝火旁,却是良久无话。 “王叔,您怎么看?”还是刘威打破了僵局,王阳吧嗒吧嗒抽了一窝旱烟,脸上密布的yin云久久不散。 “我检查过尸体,对方的身份毋庸置疑。不是老夫说丧气话,这趟镖恐怕凶多吉少。” 刘威也是忧心忡忡,现在的形势他不是不清楚,但这趟镖关乎整个镇远镖局的生死存亡,就算是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偏向虎山行了。 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多有丧气之言。刘畅突然起身,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厉声喝道:“暗夜又如何,二哥不能白死,谁要是怕死现在就可以离开,佣金我们照给。” 那些嚷嚷着要退出的镖师纷纷赔笑,王阳狠狠抽了一口,看似随意的瞟了江释一眼,起身道:“镖还是要走的,暗夜是猛虎,洛颜也不是善茬。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你们自己决定吧。” 他这番话既是鞭策也是威胁,这趟镖若是真丢了,那些临阵月兑逃者估计也没有好下场,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二十四章 九曲霜绝流云火 ()nbsp;“他娘的,长的美也不用这么狠,刚才要双眼,这回却是要命了。你这贱人如此狠毒,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江释心中暗骂,浩瀚的魂力势如破竹,游走在四肢百骸。一蓑烟雨如感召唤,大手五指齐断,他手握寒气氤氲的长剑,飘落在湖面上。 那女子面不改sè,断裂的大手瞬间复原,随即当头拍下。江释从指缝中逃出生天,一蓑烟雨同时划过手臂,大手轰然倒塌,他顺势冲向那边,妄图展开近战。她仍不回头,手掌翻转,化为冰块的湖泊突然立了起来,像一堵圆形冰墙,挡在她身前。 江释脚踏冰面,如履平地,继续向上爬升,脚下不时有冰剑窜出。又有两只冰手同时破冰而出,他躲开一只,另一只早已等在那里。事到如今,他反而静下心来,脑海中流过那份空明的感觉。 冰手合拢,掌心同时刺出无数冰剑。他冷汗直流,还好又使出了寸步,不然已被刺成了马蜂窝。这臭娘们摆明要他的命,修为也当真是高得离谱。给了这么一副倾城容貌,还要再给一身高绝修为,贼老天你可真是不公平。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冰湖像一块巨大的石磨,磨盘上长满倒刺,迎面压下。他试图再次施展寸步,却发现又不灵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冰湖倒悬。整个翻转过来,倒扣在原来的湖面上,继而又迅速消融,还原成平静的湖泊。 殷红的血从湖底升起,转眼又染红了湖面。那女子眉头也不皱一下,飘然离去。 月影变幻,不知过了多久,江释拖着残躯从湖底爬了上来,四肢都被冰刺击穿,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他躺在草地上,任冰冷的月光倾泻在脸上。 眼中浮现出那女子冷若冰霜的脸,一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催动枯木逢chun,四肢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断裂的肋骨却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他生怕惊动了江离,蹑手蹑脚的爬回帐篷,独自品添伤口。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忽闻远处传来一声狼嚎,与那晚在玉仙山听到的一般无二。他下意识就jing惕起来,正打算叫醒江离,北面营帐突然火起,继而四面火光,整个军营顿时乱作一团。 乱军之中,十几道黑影从帐外悄然飞过。江释示意江离噤声,等黑影潜伏过去,他立刻尾随其后。却只见这群黑衣人直奔军营深处,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是关押俘虏的地方。 转眼已是短兵相接,黑衣人干净利落的干掉守卫,正准备进去救人,掀开帷幕,却发现里面站着一队黑甲武士。老将黄龙乌甲披身,手持一柄偃月刀,冷冷盯着黑衣人。 而这片铁甲之中,还有个白袍如雪,蓝缎耀月的女子,尤为显得鹤立鸡群。她手拄一柄淡蓝sè的长剑,剑身冷光缭绕,剑刃九曲,犹如银蛇一般。 看见那女子冰雕一样冷漠的脸庞,江释下意识移开目光。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夜被他看尽全身的那个冷面杀神。真就倒了八辈血霉,小爷我造了什么孽,老天你要这般与我开玩笑。 “你认得她?”见江释目光闪烁,江离低声问道。 “我认得那把剑。”江释不敢说实话,只好扯了个慌。若是江离知道他昨晚去偷看人家洗澡还差点丢了xing命,不扒了他两层皮,也得鄙视三个月,回头还得去找那女的拼命,结果也肯定是送命。 “那是什么神兵,怎地如此好看。”看着那剑,江离眼眸中亮起羡慕的光芒。 “这把剑名为九曲霜绝,乃是洛北辰的成名神兵,与流云国主楚天阔的流云若火齐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洛北辰的掌上明珠,骆冰的亲妹妹洛水,公认的帝国四大美女之一。” 江释更有种极糟糕的预感,昨夜险些命丧黄泉,谁料祸不单行,这女魔头竟然也在军中,偏偏还是洛北辰的闺女。以后难免会碰上,若是让她知道自个还活着,后果不言而喻。 贼老天,你这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小爷我初来乍到便把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得罪了,以后在军中还怎么混。 江离不明所以,只顾好奇道:“那三个美女都有谁啊?” 江释收起幽思,故作潇洒的笑道:“另外三人便是龙牙侯萧南渊的养女萧灵韵,南灵朱雀楚南希的妹妹楚嫣然,以及落枫城主风陵渡的独女风飘絮。其实帝国美女多如狗,她们之所以名动天下,除了倾国倾城的容颜,更重要的还是高贵的身世。这四大美女至今都是待字闺中,不知令多少帝国俊才朝思暮想啊。” “你是不是也想过啊?”听他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江离撇了撇小嘴。 就在他们谈论着四大美女的时候,那边早就打得天昏地暗了。 举目望去,黑衣人明知中计却临危不乱。其中一个浓眉大汉,像是这群杀手的头领。手持一柄火麟刀,转眼就解决了围过来的守军。他环顾四周,突然拔地而起,径直扑向黄龙,意yu擒王。 洛水纹丝不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黄龙身边的护卫鱼贯而出,试图将他拦下。黑衣人也是训练有素,立刻将他们尽数困住。 如今黄龙身边就只剩下看似弱不禁风的洛水了,那黑衣首领大喝一声,掌中火龙喷吐,直奔老将黄龙。火光瞬间照亮了洛水冷漠的脸,直到这时她也没有抬眼,只是轻轻扭动剑柄。冷光乍现,江释都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黑衣首领已在空中分尸两半。 其他人见状,顿时生了怯意,却并未乱了分寸。他们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围住洛水,另一队则向着守卫最薄弱的地方攻去。这很明显是蝮蛇螫手,壮士解腕的做法。眼见不能敌,他们这是打算牺牲一半,挽救另一半。 洛水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一人,就在她被缠住手脚无暇东顾的时候,剩下的黑衣人已经打开缺口逃了出来,却在逃跑的方向上恰好撞上了江释和江离。他们俩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黑衣人擒于掌下,被封了脉门以作人质。 黑衣人带着两人一路杀出营帐,逃到乌龙峡外一处小渔村,另有一队紫衣人在那里等候。 带头的紫衣人身量八尺,虎背熊腰。紫发冲冠,剑眉似火。斜背一把怪刀,长约七尺,刀鞘赤红,龙鳞斑斑,刀柄有火龙攀附,气势汹汹。 江释认得那把刀,正是流云若火,紫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yu出了。 都说暗夜与流沙已经缔结盟约,他先前还不信,看见狂飙出现在这里,才知传言非虚。他自觉命苦,流年不利。这个狂飙比洛水更不好惹,他是流沙首领楚天涯的嫡传弟子。 传闻此人神功盖世,手中神兵流云若火更是霸道异常。且这厮好勇斗狠,嫉恶如仇,刀下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这个帝国小兵落在此人手中,横竖都是个死啊。 “怎的只剩你们几人,左楠呢?” 众黑衣人纷纷低下头来,其中一个低声答道:“我们中了埋伏,左师兄被个女娃儿一剑斩了。” 狂飙大怒,喝道:“放你娘的屁,谁能一剑斩了他来,老子的流云若火都没这能耐。” 另一人道:“是真的,她拿的是洛北辰那龟孙的九曲霜绝。” “难不成是那洛水,她不是在天华学艺吗?” “八成就是那个贱人,留在军营的兄弟只怕也是交待了。可恨我等修为不济,那贱人连把剑可都还没出鞘。” “这两个却又是谁?”狂飙指着江释问,听说是军营里抓来的,立时就要劈掌灭了他俩,黑衣人忙道:“且慢,留他们多活一ri。今次中了黄龙那老贼的埋伏,我觉得定然是出了内jiān。” 见他yin冷目光扫过这边紫衣人,狂飙猛然拔出背后流云若火,怒道:“怎地,你怀疑是我们流沙出了叛徒不成。” 眼见剑拔弩张,就要同室cāo戈起来,另一个黑衣人圆场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还是先回去禀报各位长老,再作从长计议。”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喝:“还待往哪里去?” 不知何时,那洛水已追了上来。江释闻声望去,只见她手拄九曲霜绝,孤身立在不远处的土地庙上。雪白的道袍飞扬在苍茫的天地间,寒风撩起她鬓角发丝,侧脸在微茫的晨曦里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除了那晚在湖面上的惊鸿一瞥,这美妞留给他的始终是冷若冰霜的姿态。 “就是你斩了左楠?”狂飙紫眉横飞,睚眦yu裂。他这一嗓子,自然引得洛水注目。江释毫无防备,被她抓了个现行,再埋头已是不及,暗地里不知把狂飙问候了多少遍。 四目相对,洛水也略微吃了一惊,美目盯着他,几乎要shè出冰剑来。真没想到这个小yin贼还能死里逃生,且就在她眼皮底下。看见她冰冷的眼神,江释没来由做贼心虚,缩头缩尾地躲了起来,再不敢直视。 二十五章 燃魂杀笼鸟惊飞 ()nbsp;洛水一言不发,蓦然扭动剑柄,寒光顿时从她脚下漫过来,却是十里冰川。除了狂飙,所有人都被冰川冻了个结结实实,江释也难逃厄运。 困在冰川中,隐约望着洛水冷漠的脸颊,他更是恨得牙痒,这贱人根本没打算救他,说不定追上来就是为了趁机灭口,免得他出去乱说。 小贱人,小爷我这回要是大难不死,非得把昨晚的艳遇编成歌谣拿到大街上去唱个十天八夜不能罢手。让你颜面扫地,再也嫁不出去,做一辈子老处女才大快人心。 江释自顾自在月复中诅咒,身上却是越来越冷,但那凛冽的寒意并非源自身外的十里冰川,而是发自体内脉海。他禁不住浑身颤栗,刺骨的寒流如肆意**的大海,瞬间漫过四肢百骸。他只觉浑身冷如冰窖,流淌在全身的血液都是刺骨的冰凉。 哗啦一声,不知狂飙使了什么招数,十里冰川应声碎裂,但那冷若冰霜的寒意却丝毫不曾衰减半分。他怀抱双臂,跪倒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见此情状,江离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紧紧将他抱住,凛冽的寒意瞬间侵入皮肤,她反倒抱得更紧了,任凭那彻骨的寒意瞬间侵占了娇躯。这种诡异的状态和那晚在天马镇时如出一撤,似乎还更有过之。 薄薄的寒霜迅速漫上江释全身,浸湿的衣袍也被冻结成僵硬的冰衣。江释颤抖的更厉害了,江离心如刀绞,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整个人扑在他身上,试图用那点微弱的体温去温暖他。 另一边,狂飙和洛水斗法也进入白热化,翻腾的火龙缠绕在他身遭,恍如来自地狱。他炙热目光盯着庙顶上神态自若的洛水,这娘们竟然没有挪动分毫。 他顿时恼羞成怒,挥刀力劈华山。洛水岿然不动,九曲霜绝毫光闪烁,漫天雪花从她身后漫上来犹如万马奔腾。 狂飙冷笑当空,长刀化作熊熊火轮。火轮瞬间放大,急速旋转,同时向前推进。吹雪海cháo般扑来,火轮却宛如河堤,岿然不动。雪花遇之消融,立时化为蒸汽。 火轮zhongyāng又突然喷出一道火舌,冲破雪幕。洛水拨动剑鞘,犹如弹琴一般,冷月从剑鞘上剥离了,瞬间击溃了火舌。 火光散去,露出狂飙紫黑的阔脸,他大喝一声,挥刀劈下,魂力充沛如江河,奔流不息。洛水却只是轻轻抬起她那只玉雕般晶莹的右手,两根葱白一样细女敕的手指轻描淡写的夹住烈火奔腾的刀锋,但那长刀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氤氲的寒气瞬间漫上刀锋,熄灭了裹在刀身上的烈火。然后沿着狂飙握刀的手,将他冻成一座冰雕。洛水素手轻弹,冰雕随之迸裂。就在这时,脚下突然出现暗灰sè的光圈,她黛眉轻颤,再想动作已然太迟。 身外化身,画地为牢,引君入瓮,一连串的术法一气呵成,江释此刻若是神志清晰,只怕也要为他鼓掌欢呼。 而后,那些破碎的冰渣覆水重收般还原,狂飙目光森然,横刀身前。一枚枚火苗宛如坟墓上的鬼火闪现,在洛水周遭画出一个更大的光圈。 火苗蹿腾而起,交织成一口钟,又像是一个燃烧的鸟笼,而洛水就是那笼中画眉,只等他念完法决便将香消玉损。她临危不惧,凄美的脸庞直视着狂飙,雪白的道袍在火光里翻腾,更像是等待祭天的灵媒,神圣不可侵犯。 鸟笼骤然收缩,就等狂飙完成最后的仪式,洛水便要烟消云散。忽闻一句怒骂,他抬头看去,但见一道青影辟天落下,一蓑烟雨幻化出巨大的冰刃,携着雷霆万钧的骇人气势当头劈下。雄浑的杀意让他本能的撤去即将完成的魂术,横刀来挡。 轰隆一声巨响,冰与火像两条不死不休的真龙交织在一起。纯正无暇的寒冰魂力压在狂飙头顶,震得他手腕发麻,脚下也入土三分。他奋力荡开江释,翻身后退。 江释哪里肯善罢甘休,他只觉魂力浩瀚如奔腾不息的江河,在经脉里肆意流窜,那份冷冽雄浑的气流快要把他撑爆了,只想找个人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把这些月兑缰的野马全部释放出去。 他翻身抽剑,用尽全力,狂飙只守不攻,每一次冰与火的碰撞都发出惊雷般的巨响,宛如暴雨来临前的尽情宣泄。 狂飙节节败退,但他紫黑的脸上却是惊喜的表情,犹如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藏,jing深的目光中满是惊骇和狂喜的神sè。 江释一剑重过一剑,像是失去了理智。这两人摒弃了魂术,反倒硬拼起蛮力来,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江释似乎稳占上风。 在他连绵不绝的打击下,狂飙嘴角已溢出血丝。他不惧反喜,逆风而立。火光洒在他脸上,烈焰在火瞳里燃烧。紫发、赤眉、红颜,浑然一sè,恍若天神。 “痛快,痛快,就让老子更痛快一些吧!”他仰天怒吼,猛然发力,抽刀断水。两人在空中交叠,刀与剑像两头饥饿的野兽,嚎叫撕咬在一起。又是一声震耳巨响,江释被那沛然大力撞飞了出去,跌入不远处的河流中。 失去了对手,残留在江释体内的魂力无处释放,那份无法遏制的刺骨寒意再度漫了上来。忽见一个庞然大物正往这边快速冲过来,好在经河水浸泡,他也恢复了些许理智,见那鱼怪冲过来,他忍住体内翻江倒海的魂力,咬牙shè出惊雷指,借势反冲。 那鱼怪突然张开大口,把那白雷连同周遭河水一并吸入月复中,巨大的吸扯力像一只强劲的大手拉扯着江释,任他如何挣扎也摆月兑不掉,只能跟着倒旋的河水向那大口退去。 交错的犬牙扣下来,即将闭合的瞬间,一道娇弱的身影从齿缝间shè了进来,却是江离。 江释气到吐血,连骂她的心思也没有了。更让他惊奇的是,自从进了鱼怪体内,那股无法控制的浩瀚魂力正在迅速流失,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吸走了。转眼之间,连他自己的魂力也消耗殆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释剑眉紧蹙,失去魂力,等于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不对,他们现在已经是鱼怪肚子里的美味了。 鱼怪的食道像一条长长的滑梯,一路跌跌撞撞,哗啦一声,落入池塘一样的地方。腥臭之气扑面而来,酸腐刺鼻。借着炽火燃闪烁的光芒,他勉强看清了四周面貌。 四壁是粉红的息肉,层层叠叠,还不停的蠕动着。没过腰际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鱼骨,有些还没有完全消化掉,一半鱼骨,一半腐肉,看得人只想反胃。 “哥哥,这是哪里啦,好恶心啊!” 江释一戳她小月复,没好气的说:“这里!” 看见一块腐朽的木板飘在水面上,他拉着江离跳了上去,暂时拜托了令人作呕的酸液。这地方大得出奇,四周时而有鱼儿游过,一头鲨鱼怪突然跃出水面,江释一挥手,这才想起没了魂力。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反倒成了香饽饽,一条鲨鱼怪也妄想分一杯羹。他心中一怒,拔地而起,双腿连环踢出,鲨鱼怪远远抛shè出去,撞在上。 许是感受到胃部不适,鱼怪晃动了一下,它这一晃不要紧,里面顿时翻江倒海,那木板就如同一叶扁舟,在浪尖上起起伏伏。江离紧紧环住他的腰,美目紧闭,直到风平浪静。 不时有尖牙利齿的怪鱼来袭,都被江释拳脚解决了,好在练得一身过硬的外功,不然没等被鱼怪消化掉,就先被鱼群分尸了。 “要是有鱼竿就好了!”盯着四周游来游去的鱼群,江离小声嘀咕道。 江释也搓手道:“再生个篝火,找点佐料……” 看着那些片刻前还活蹦乱跳的鱼,渐渐失去生气,咕噜噜泛起颗颗气泡,他忽而就意兴阑珊。木筏正在缓缓腐朽,用不了多久就会溶解在酸液里,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也会是同样的命运吧。 江离站起来,轻轻抚模着他的头,就像他平时安慰她那样,口中还呢喃道:“安心安心!” 江释柔声笑了笑,从木板上扯下一块权当做船桨,催动木板向前划去。忽闻一阵细微的心跳声,他沿着声音划过去,心跳越发剧烈。 “在那里!” 借着炽火燃的光芒,江离看到头顶光滑的zhongyāng有一个仅容一人的洞口。那洞口有规律的翕合着,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江释目测了一下,大概有十丈多高。他尝试着跳了一下,失去魂力的境况下,六丈高已是极限。江离也试了一下,比他还不如,只到了四丈多。 “啊偶,上不去咯!”江离手托香腮,盯着那洞口叹息。江释剑眉紧锁,盘膝坐在木板上,想着该何怎么才能跳上去。 想着想着,脑海中鬼使神差的浮现出洛水果身出浴的香艳一幕,只觉实在是下流,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吓了江离一跳,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噎声道:“你别这样,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能出去的。你这样抽自己,阿离多疼啊。” 江释笑道:“抽的是我,你疼个甚?” 江离俏脸一红,支支吾吾:“就是疼嘛!” 江释满头雾水,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追问道:“哪里疼?” 江离凝望着他,眼中雾气氤氲,忽而就抓起他的手掌,缓缓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口,呢喃道:“这里!” 二十六章 四炼三通霓虹出 ()nbsp;“死丫头,你就说是心疼呗,故弄玄虚。冰@火!中文”江释教训了一句,猛然又缓过神来,瞬即抽回手爪。他盯着江离微微隆起的胸脯,回味着指尖柔软,嬉笑道:“我们家阿离果然长大了!” 他故意在“大”字上加重了语气,cháo红瞬间冲上江离洁白的小脸,她咬牙切齿,素手紧握,挥拳给了江释一个大大的爆栗。江释捂着脑袋,侧目问道:“疼了没?” 江离扭过脸,冷哼道:“不知有多开心。” “哦,待我细细查探一番。”他伸出禄山之爪,向江离胸前探去。噼里啪啦,又挨了一顿爆栗。两人能打闹片刻,最后一丝魂力也耗尽,炽火燃越来越微弱,终于油尽灯枯。黑暗降临,江离紧紧搂着江释,木筏偶尔晃动,两人就这么随波逐流。 “哥哥,我想听你讲故事。” 江释知道她怕黑,轻轻抚模着她的头,想起个斑羚飞渡的故事,便低声讲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山羊被猎人逼上了悬崖……” 刚刚讲到这里,他突然眼前一亮。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斑羚都懂,我怎么给忘了呢。他立刻把这主意告诉江离,江离闻言也是大喜。江释划着木筏再次来到那洞口正下方,江离奋力拔地而起。到了最高点,就在她快要落下的时候,江释倒shè而出,踏在她脚底,江离借力再次拔高,刚好窜进那洞口之中。 江离沿着深邃的洞穴向前模索,洞穴弯曲滑腻。脚下的还不停的在蠕动,吓得她胆战心惊。洞穴在前方分出许多岔路,她沿着心跳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终于看见了那个椰子一样的巨大物体。椰子不停的跳动着,上面爬满藤条一样的东西。椰子的中心有一处明亮的地方,散发着五彩的光芒,珍珠般炫美。 鱼怪沿着河流刚刚游到谷底湖泊中,突然感到月复中刀绞似的剧痛。它疯了一样时而冲上湖面,时而撞向湖底。然后笔直的冲上湖面,骄阳正烈,它像越过龙门的鲤鱼,带起的水花幻出七sè虹霓。 鱼怪在最高处骤然炸裂,**四散,血水混合着湖水,哗啦啦倾盆而下,劈头盖脸洒了江释一身。他抬头望着天空,只见江离腰缠一根五彩斑斓的飘带,九天仙女般飘落下来 “哟呵,好jing致的飘带,哪里捡的?” 江离嗔道:“哥哥真讨厌,是魂器啦!” 江释惊诧道:“你祭炼出魂器了?” 江离便把当时奇遇说了一遍,江释若有所思,继而悲叹道:“想必那鱼怪拥有吸纳魂力的特殊能力,并将吸收的魂力储存在内丹中,这便如同海蚌孕育出珍珠一般道理。可惜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白白便宜了你这个死丫头。可怜我当年炼制一蓑烟雨时,ri夜以魂力温养,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你可用一盏茶的光景?要说这天命有别,端的是毫无公平可言。” 魂术师的能力高低除了比魂修,还要看四炼三通。四炼者,炼气化力、炼器化魂、炼体化身、炼法化阵。炼气化力是魂术师最基本的能力,炼器化魂则是魂术师登堂入室的关健。 炼器是指魂术师借魂力为炉火将凡俗模具加以锻造,炼制出可随意变化且独具灵识的器具。又可分锻造、jing炼、淬血、入魂四个阶段,寻常人单是锻造这个初始阶段就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少则三五载,多则十余年也是常有的事。 想他十二岁开始锻造魂器,三年有成,资质也是不低。奈何炼器着实进度缓慢,尤其jing炼阶段,除了要耗费大量魂力来温养,还需有上等炼材为辅助,端的是慢工出细活。何况他这等清贫之辈,就算魂力供得上,钱财供不上也是白搭,全靠自己去寻那炼材,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江离运气甚好,将那鱼怪内丹中吸纳的魂力偷了去,再借助自家魂力,以随身飘带为模具,轻而易举就锻造成功。也难怪江释要大发感概,须知他目前也还停在jing炼阶段,江离这一下就省去数年功夫,直接迈过锻造追了上来。 江离却是似懂非懂,也不听他满月复牢sāo,只顾细细观赏那五彩的飘带,一时爱不释手,忽又抬头道:“对了哥哥,她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她起一个好不好?” 江释手捏下巴,想了想道:“我看她五彩斑斓,清灵通透,宛如雨后彩虹,不如就叫做霓虹吧!” 江离摩挲着飘带,自言自语似的呢喃道:“霓虹,霓虹,以后你就是我的魂器了。” 看着她沉迷其中的可爱模样,江释也露出笑颜。举目望去,只见四面环山,白雪覆盖山林,山野一片清幽。南边的山坳里隐约有炊烟升起,两人就赶了过去,希望能找到回去的路。 村庄不大,十余间木屋散落在山坳里,周围开垦了几块田地,偶有穿着粗布江离的中年人来回走动。看见江释走过来,那些村民顿时显得有些jing惕。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神sè变化,却没能逃过江释敏锐的眼睛。他也暗中提高了jing惕,再环顾四周,发现这村落里都是些中年汉子,莫说女人,连老人和孩子也没有。他暗自猜测,这里很有可能就是那些贼寇的秘密窝点,不禁暗自叫苦,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这位大哥,我们兄妹在山中迷了路,能否行个方便,告诉我们怎么去邺城。” 那汉子见他只是个青涩少年,后面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娃,也就没有怀疑。朗声笑了笑,指点他怎么下山。江释连连道谢,就要带着江离回去,转身就撞见两个黑衣大汉搀扶着浑身浴血的狂飙走进村落。狂飙抬头看了他一眼,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咧开嘴,狞笑道:“小王八蛋,你竟然还没死。” 江释尴尬的笑了笑,拉起江离就跑。那些人这才缓过神来,匆匆追了上去。他们身法极快,转眼就追到了十丈之内。身前突然出现一道土墙,江释应变也是极快,推开江离的同时陡然转折,笔直的向上爬升。忽而又折返回来,当头那人淬不及防,被他赤手开膛。 “分头走,我引开他们。”江释奋力把江离送了出去,回头挡住那些大汉,直到江离确定走远了他才再次遁走。不多时就到了山顶,那些人如跗骨之蛆,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们追逐着江释的脚步,漫过山顶,耀眼的阳光霎时间shè过来,一眨眼就只见江释又冲天而起。他们收势不住,径直飞了过去,这才瞥见前面断裂的山崖。 可惜他们追的太紧,又冲的太快,除了三个身法高超的及时悬崖勒马,其他人全部跃出断崖,摔了个粉身碎骨。不等那三个人站稳脚跟,江释垂天而落,一掌击飞了中间那人。那人惨叫一声,也去找他的同伴团聚了。 剩下两个咆哮着扑了过来,江释幻出一蓑烟雨,与其硬拼了一把。一蓑烟雨劈落,那人回刀来挡的时候,一蓑烟雨又凭空消失。一掌探出,如灵蛇出洞,击中那人胸口,同时紧跟上去,空手挥剑。 那人暗笑,你白痴么,这么远的距离也想伤人。熟料一蓑烟雨竟然又瞬间出现在江释掌心,嗤啦一声,划破那人小月复,花花绿绿的肠子顿时流了出来。正要一鼓作气解决了他,却被一把光剑逼退了。 江释翻身落地,笑道:“我早已将魂器练到收放自如,滋味如何?” 那人也极为强悍,竟然把肠子塞回月复腔,又月兑了长袍牢牢系住,准备再战。江释目瞪口呆,这样都行,你狠! 另一人将他扶住,两人一前一后站定,四只手掌高擎,庞大的魂力跌宕起伏,周遭树木都被牵引着向这边低下头来。这种状态下,江释本该撒腿逃跑,但他还从没见过两人合力施展的魂术,明知下一刻就是排山倒海的攻势,还是忍不住停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头顶。 一根耀眼的奔雷枪骤然成型,枪尖电光吱吱作响,另有一道旋风盘旋其上,原本静止不动的奔雷枪在旋风的牵引下急速转动。 此情此景,让江释想起了洛冰与林希夷斗法时使出的盘龙枪。原来魂术还能这么用,只要将两种魂术融合在一起,就能迸发出更强大的威力。只不过洛冰魂力高深,独自就能完成,而他们两个却需要合力。 他若有所思,在周遭幻出一圈圆形冰墙,在冰墙内部留出螺旋形的通道。同时催动旋风穿过通道,试图带动冰墙旋转。冰墙果然动了,虽然很缓慢,却让他大喜过望。这只不过是形式上的融合,如果能从本质上将两种魂力融为一体,便能创造出更强大的魂术。 急速旋转的奔雷枪破空而来,地面厚厚的落叶顿时被劲风荡开,又被气机卷入,一同杀向江释这边。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危险,半吊子的旋风冰墙根本挡不住旋风奔雷枪。嘎吱一声,长枪贯穿冰墙。千钧一发之际,江离从林深处鱼跃而出,纵身将他推开。 转动的奔雷枪对躯体的破坏xing不可同ri而语,虽然枪尖只是擦着他左臂划过,卷动的风刃却在一瞬间带走了大片血肉,犹如凌迟之刑。他整条右臂顿时血肉横飞,露出森森白骨,连同左肋的血肉,全部被奔雷枪带走。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都击飞了,撞开冰墙,连同江离一起坠入万丈深渊。 二十七章 断骨重续花田景 ()nbsp;“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江释一时气结,喉咙发甜,吐出一口血来。 三十二章 旷世奇书说永生 三十三章 奸商少女碧心楠 三十四章 小妹生气不好惹 ()nbsp;三人回了驭兽斋,江释见身上又有闲钱,就问碧心楠可否临时改换个更快些的,毕竟这一去九死一生,能省一炷香也是必须。碧心楠存了拉拢之心,便道:“怎换不得,我这就让老吴把那只脚程最快的流星给哥哥备好。” 江释疑惑道:“你们这里最快的不是那凌霄绝吗?” 碧心楠笑道:“这流星是我们驭兽斋珍藏,价格高得离谱,寻常人都未必听说过,故而并未列出,只有贵客和老主顾点名要时才拿出来售卖。” “这流星能有多快?” “此去didu,只需一个ri夜。” 江释倒抽一口凉气,小爷我走了四年的征途,这只破鸟一ri夜就追上了。要不说造物主就不公平,何不给小爷也多捏一对翅膀出来,三千烦恼丝尚可一根根搓开,这能再费你多少功夫。 “这么珍贵的灵禽,只怕我负担不起吧,姑娘还是给我换个量身的。”早看出这小妞要巴结,他也不愿平白受人恩惠。更何况人家看上的是那些丹丸,他这个半吊子丹鼎师,灵丹尚且炼不齐全,可别再丢人现眼。 “那便换了凌霄绝吧,收哥哥五千两租金,倒也合适。” 听她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切,一直未曾搭话的江离又好气又好笑。 江释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这小妞还是给他让了许多利。他也是看上了凌霄绝的脚程,暗地里查看一番,真就还有一颗碧颜丹。他只知这丹丸是用来消除伤疤皱纹之类,另有些驻颜效果,实在没什么大用,布归农老光棍一个,只怕也是炼出来未雨绸缪或者纯粹就是闲得无聊。 他此刻都还不知道这碧颜丹对有些人来说比命还重,只想着北邙山一行,便取了出来递给碧心楠。 “我知道那鸟儿不止这个价,这是最后一颗碧颜丹,也算作租金,不知够不够。若是不够,等我回来再补齐可好?” 看见那颗青翠yu滴的丹丸,碧心楠整个人都呆了。等江释递过,她方缓过神来,眼中竟隐隐含着泪光。她妙眼凝望着江释,一时欣喜若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才想起到现在还没问客人姓名。 “驭兽斋斋主碧清莲膝下幺女碧心楠,还不知哥哥如何称呼?” 江释自报了姓名,碧心楠暗暗记下,思来想去,却是没听过这号人物。私下叫掌柜老吴去备了那流星,见时至正午,后面也做好了饭菜,便真诚的邀请江释兄妹留下。江释心头一桩急事,只是不愿多耽搁,婉拒了好意。碧心楠也不坚持,反正他ri后还要回来归还那灵禽,不愁没有机会。 江释得了那灵禽便匆匆赶了回去,没顾着放出灵禽查验,也还不知手里拿的其实是流星。 回到住处,他草草咽了两口饭便着手准备此去北邙山需要带些什么,而后又去了军部协调,才晓得温良玉早已派人知会过了。这般忙到掌灯,就只剩一桩最棘手的事还没做。 此去北邙山,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江离是肯定不能带去的,也想好了打发她去紫苏那里,也好有个人照应。但他深知那丫头的xing子,怕是不容易说得通。倘若江离不知道有这一行,他还能圆个慌把她支开。却如今什么都晓得了,这一ri跟着忙里忙外的准备,都还带着兴奋劲,猛然泼一盆冷水,说不得立刻就要发飙。 想他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xing格,独独是一物降一物,被这小丫头片子克的死死的,平ri里吼都不敢吼她一声。 想起这茬他就觉得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启齿。江离只道他担心这次试练成败,还围在身边又是揉肩又是捶腿,柔声给他安慰。 “权当是去游山玩水好了,真有那般困难,半道再折回来就是了。” “阿离,我若是跟你讲些道理,你准能听我话么?” 江释坐在椅子上把头扬起,却也不敢去看江离。江离揉肩的动作稍稍慢了些许,这要是换了往ri,她定然顶嘴就是一句:“你倒说说,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不过今天江释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这番问话也少了平ri里的七分玩笑,她心里疼惜,嘴上也就软了。转到他身前来蹲下,把个小脸贴在他大腿上,柔声道:“阿离一直都很听话啊。” 江释长叹了口气,轻抚着她小脑袋,低声道:“此去北邙山路途遥远,山穷水恶,尤其断夜森林里危机重重,我只怕顾不上你。你不是想念紫苏,便去她那里先住些时ri,且等我回来,可好?” 江离猛然抬起头来,灵动的大眼里泪光闪烁,她盯着江释直勾勾地看,嗔道:“你是嫌我碍事,恐毁了你大好前途,是不?” 心知她又是犯了小孩脾气,说的都是气话,江释不敢看她也不敢解释。江离仍旧是直溜溜望他,泪水在眼眶打转,不落下来,也不哭出声,就那么赌气似的对望。她到这时才算明白,这个所谓的试练可能比搭救林焕还要显得危险,不然哥哥断不会把她撇下。 “明知这般艰难,你又何必以身犯险,这个捷径我们不走便是了。且留在军中慢慢打拼,以哥哥的本事早晚也是能成大事的。就算永远做个普通人却又如何,不争不怨,又有哪些不好?” 江释站起来走到窗前,遥望着城主府明亮的灯火和更远处浓厚的夜sè,肃然道:“志当存高远,师父传我诸般神通,不是让我去卖一辈子唱。我离开didu那天立下毒誓,终有一ri会衣锦还乡,堂堂正正踏过那道城门。我不是要证明自个了不起,而是要让所有践踏过我们的人,趴在脚下磕头认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江释莫名的烦躁,语气也严厉了几分,吓了江离一跳。她不敢再说,望着那有些单薄的背影,几经犹豫,终于还是默默地回了自己房中。那一夜,她只觉从未有过的委屈,独自一人在房中哭了许久。 半夜,江释偷偷来到她房中。见她许是哭得倦了,就这么倚在床头睡去,眼角还含着泪。地上到处扔着纸屑,他随手捡起几张一拼,那上面满满写着的,都是他的名字。 江释暗自叹息,轻轻把她放倒在床上。忽见她手心还握着一张来不及撕碎的纸条,上面也写得满满。江释伸手去拉那纸条,谁知却惊动了她,翻手就是一把掌,重重掴在他脸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见她仍旧睡得香甜,口中还呓语着“笨蛋”什么的。便为她盖好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次ri清晨,江离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去投紫苏。哭了一夜,她也想清楚了。师父常说男儿志在四方,她纵使心疼哥哥,若因此困住他手脚,想来总要惹他生气。既然他执意要去,便由着吧。她也做了最坏打算,若哥哥真有个三张两短,便就寻了短见,再去黄泉路上陪他也是一样的。 她刚走出房门,大老远就看见江释正走过来,看见她来,猛地用手捂着脸,眼神也闪烁不定。她心头一个狐疑,冲上前去拉下他捂脸的手,这才看见他右半边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掌印。 “说,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离盯着他指指点点,促狭的目光看的江释头皮发麻。他这一巴掌挨得是既结实又冤枉,偏偏还解释不得,赶巧看见苏秦走进来。便悄悄使了个眼神,想他帮着解围。 苏秦瞧见他脸上掌印,还以为两兄妹闹别扭,以至于动起手来。一问之下,却听江离掐着杨柳小蛮腰,娇嗔道:“我哪里敢打他呀,谁晓得是哪个狐狸jing的杰作,活该!” 江释有苦说不出,苏秦见他言语闪烁,遮遮掩掩。虽说也不信会有这等风流韵事,不过看样子事实摆在眼前。他偷偷对江释竖起大拇指,看着兀自赌气的江离,笑道:“师妹何必置气,他若真是给你找个好嫂子,也多个人疼你不是。” 江释脸sè发白,他这哪里是救兵,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完了,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赶紧拉过苏秦,顾左右而言其他:“师兄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问些北邙山的琐事。且找个清静茶楼,边吃边谈。” 苏秦来找他也正是想说这事,两人一拍即合,也不问江离背着行囊要去哪,转身就要走。江离捋起衣袖,露出一截藕荷sè胳膊,指着江释脊梁叫嚷:“姓江的,你给我站住!” 谁知那两人反倒越走越快,一溜烟出了庭院。到了那茶楼,两人寻了个靠窗的静地,江释便问道:“苏师兄找我何事啊?” “没甚大事,师弟打算何时动身?” “今ri就走,师兄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苏秦举起茶杯,露出些许难为神sè,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有些私事要劳烦师弟。” “师兄但说无妨,若力所能及,小弟断不会推迟。” 苏秦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此去凌云渡口,路经竟陵山,山上有座无息庵。为兄有急事告知庵主无息道长,一时又月兑不开身,就劳烦师弟把这封信代为转交。” “却不是举手之劳,师兄大可放心交给我。” “如此就多谢师弟了。” 三十五章 猴脸师兄俏师妹 ()nbsp;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付了茶钱出了茶楼。苏秦还有要事,先行回了内务府。江释沿街返回,半道上远远就望见江离满脸怒容,在人群中翘首找寻。本打算躲起来暂避风头,看她又是嗔怒又是焦急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挥手召唤她过来。谁知她秀眸一红,晶莹的泪珠便扑扑滑落。 江释心中大痛,正yu上前去安抚,却被个猴脸少年冷不丁一掌逼退,口中还义正言辞:“呔,看你人模狗样,竟敢当众欺辱这位姑娘,好不要脸!” 无端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江释只好解释道:“这位大哥误会了,她是我家妹子。” 那猴脸少年回首去看江离,她本来心中有气,又误会江释做了何等风流事,便把小脸一扭,嘀咕道:“谁是你家妹子?” 猴脸少年一听这话,顿时怒指江释:“大胆狂徒,还敢狡辩,俺今ri便要教训教训你。” 这人也是个急xing子,说打就打,一拳迎面击出,江释迫不得已,只好翻身后退。脚未落地,突然有三根地刺破土而出。江释心中一惊,再度腾空跃起。谁知那猴脸少年还有后招,他大手一挥,凭空升起一堵土墙。江释躲闪不及,直接撞在其上。 那人虎跃而出,挥拳砸下。便在此时,倩影闪过,挡在江释身前。那人瞬间撤去魂力,翻身退回,惊诧道:“姑娘,你这是作甚?” 那倩影不是别人,正是江离。她本来只是赌气,眼见江释不敌,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便飞身挡了过来。她生怕那人还要动手,急忙解释道:“哥哥息怒,我的确是他妹子,我们闹着玩呢。” “这么说,倒是俺多管闲事,误伤了这位兄弟?”猴脸少年满月复狐疑,伸手在脸上挠了又挠,那动作倒是像极了猢狲。 江离连连点头,那猴脸少年忙不迭给江释道歉,江释笑道:“本是误会一场,这位大哥嫉恶如仇,金睛火眼里揉不进半颗沙子,着实令人敬佩。” “嘿嘿,你不介意就好,俺就是有点猴急。”那猴脸少年多看了他两眼,忽而扯着他肩头,笑道:“嘿嘿,你可就是那个惹了青鸾大发雷霆的江释?” 江释诧异的望着他,点头道:“在下正是江释,这是舍妹江离,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那猴脸少年摆手道:“客气客气,俺叫侯大宝,温良玉座下排名老六,与你也算是同门了。兄弟们给面子,私底下称俺一声猴哥。” “猴哥?”江离扑哧笑出声来,这人姓侯像猴也就罢了,偏偏还乐在其中,举止也全然是个猢狲模样。真个诙谐有趣,笑得她肚子疼。 那侯大宝见江离笑得花枝招展,猴眼一亮,啧啧赞叹道:“内务府中美女也是不少,像江离师妹这般天真无邪的还真没见过。” 江离白了他一眼,嗔道:“猴哥就会说笑!” 谁知侯大宝这就急了,正sè道:“你若不信,俺可以对天发誓。” 说完他当真以手指天,就要发起誓言来。这人看上去猴模猴样,却是个死脑筋。江离反到不敢再和他玩笑,拉下他高擎的手,急道:“我信,我信总成了吧!” 江释惦念着北邙山,本来打算安顿好江离就走。那侯大宝也是耳闻过温良玉给江释出的难题,比他入门时的试练难了何止十倍。他见江释急迫,便自告奋勇,由他来送江离。虽然初次见面,江释却觉得这是个可以依托的朋友,就拜托了他去。 江离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原本早上收拾好行囊,也是赌气打算悄悄离开,这会儿见江释就要孤身一人去赴那险山恶水,一颗心里只剩下担忧和舍不得,又不敢再哭,唯恐多给他添乱。只是噎声交代了许多嘱咐,便随侯大宝转身走了,可没走出两步,忽又折了回来抱住江释,在他耳畔呢喃:“我会听话,等你回来。” 说完抹泪跑了开去,再不回头,只把侯大宝看了个满头雾水。江释呆呆的立在那里,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启程出了落雁城。 到了城外,他取出驭兽圈,默念碧心楠教给他的法决,一头全身雪白的雪鸢顿时幻化出来,好生漂亮。 **书中对飞禽走兽也有粗略的介绍,不少还配有手绘的插图。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流星而非凌霄绝,定是碧心楠那小妞卖了他这个人情。也罢,待回头再补了那差价便是。 纵身踏上流星,那雪鸢长鸣一身,直冲云霄。偌大的落雁城在身下转眼就成了巴掌大一座沙城,人群更是分辨不清,河流也宛如长蛇蜿蜒,向远方延展开去。 江释驾驭着流星在云海穿梭,一路向北。流星速度极快,追星感月般让人头晕目眩,真就如流星划空,稍纵即逝。 竟陵山距离落雁城约莫有千里地,借着流星神速,只用了个把时辰就到了竟陵山地界。循着苏秦给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坐落在竟陵山无息峰上的那座道观。 无息峰并不算高,却也相当陡峭,亏得他乘着灵禽驾云而来,真要从山脚拾阶而上,估模着少说也要耽搁半天功夫。 指引流星降落在无息庵前,他也没空去看山下风景,收了灵禽便去叩门。开门是个年华碧玉的女子,眉清目秀,玉钗挽住朝云近香髻,稍显慵懒,一身雪白道袍,端的是素雅出尘。料想她多半是那无息道长的徒弟,他这就上前说明来意。 “冒昧打扰师妹清修,万望见谅。在下华阳江释,奉家兄苏秦之命前来拜见无息道人,不知可否方便。” 听到苏秦之名,那女子顿时收了jing惕之心,笑道:“原来是江师兄,小妹无息道长座下弟子叶知秋。说来真不凑巧,家师昨ri下了山去,也未曾说过几时回来。” 江释剑眉微皱,把那封信取出,道:“苏师兄命我将这封信转交观主,临行前特别叮嘱内有急事,却不知观主去了何处?” 叶知秋道:“前些ri子山下出了一头妖兽,时常袭击过路行人,西陵城主便上山来求家师出山剿灭。除魔卫道本是我辈分内之事,师兄若是着急,我这便下去寻她,你且在庵中等候。” 江释怕耽搁时间,便道:“不如与师妹一起去寻,我这里还有些急事,见过道长也好立刻上路,不至耽误太多功夫。” “如此也好,这便随我去吧。” 两人径直来到山下的西陵城,那城主府守卫识得叶知秋,毕恭毕敬的引了二人去见城主。那城主人高马大,一张脸却是毫无血sè,说起话来也yin阳怪气。他告知叶知秋,无息道长昨夜独自前往山中寻那妖兽,至今也是杳无音讯,只怕是还没有找到。 江释问道:“不知那妖兽是何模样?” 那城主道:“这畜生为祸乡里,施虐已久,且威力非凡,但凡遭它袭击的,无一活口。本官几番派人前去剿灭,也都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本官又重金聘请了当地几位有名气的魂术师前去捉妖,只有一人重伤而归,据他死前所言,那妖兽形似白熊,道行颇深。我这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去请无息道长了。” 江释微微蹙眉,神州大地上很多魂修妖兽,且魂术本就是先祖从妖兽身上临摹转化所得。他搜肠刮肚,暗中猜测这白熊怪多半就是妖兽御地熊。若那城主所言不虚,这头御地熊的实力怕是不弱。 那倒霉城主一问三不知,两人只好亲自进山去找,寻了半ri也未见有人迹,路过一处低洼的小树林时,江释突然停下了脚步。这片树林里的树木多有折损,一看就有打斗的痕迹,只是未曾见血。 “江师兄,你看这里。” 听见叶知秋招呼,江释立刻越了过去,只见叶知秋手指的那块岩石光滑如镜,明显是被劲气硬生生劈开。镜面十分干净,江释随手模了一把,也只有些许灰尘。他蹲来,扫开断石附近的落叶,果见血迹般般,隐约还可见两个脚印。 他有些犹豫的望了叶知秋一眼,低声道:“从脚印的轮廓来判断,多半是个女人。” 闻言,叶知秋娇躯微震,又立刻打消了疑虑。师父的修为她最是清楚,方圆百里都未必能逢敌手,更别说区区一个妖兽。江释也觉得这种可能很小,忽而想起苏秦那封信,又取了出来递给叶知秋。 “我总觉此间事有蹊跷,你是无息道长关门弟子,代为收信想来也是无妨。临来时,苏师兄万般嘱咐,要我尽快送到,这也耽搁了大半ri,恐有变数,你不如先拆开来看看。” 叶知秋思虑片刻,心中担忧恩师,也就顾不得许多礼节,当即拆开封泥,取出信件来读。一看之下,顿时脸sè煞白,娇躯颤动。 “叶师妹,这信中都说了些什么,怎让你如此紧张。” 叶知秋稳了稳心神,道:“苏师兄在信里提醒家师提防西陵城主。” 第四十章 本来很熟好不了 ()nbsp;见她抹起衣袖,还煞有其事的抽了一口气,江释也觉得好笑,便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把戏。 那女孩正要喊,忽而又停了动作,瞪着江释道:“喂,你挡住它了。” “行,给你让让,小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板凳开口。”江释笑了笑,往身侧挪开一步,露出那板凳来。身形尚未站稳,但觉眼前一阵风,那小妞已经闪到板凳前。 只见她左手叉住蛮腰,右脚踏在那凳子上,两只灵动大眼转过来,咧嘴露出那颗尖锐的虎牙来。 “嘿嘿,想跟本姑娘耍心机,你还女敕了点。” 江释这才反应过来,心知被这小妞耍了一道。他也懒得计较,撇了撇嘴角,踱步走到门边靠着。那小妞见他竟不生气,反倒来劲了,嚷道:“喂,你这人怎的如此无趣。” 江释也不理她,招呼那小二上茶,却听那小二伸手来说:“我这孟婆汤千两一碗,先钱。” 江释本就不很信这些个留字占道的江湖规矩,却不过一杯茶,不当入乡随俗也当解渴,喝便喝了。实没曾想这杯茶价值千两,妥妥的黑店还一刀下去砍不出白印来。 他环顾四周,见一众大汉喝得津津有味,暗想这茶里添的许是七仙女的洗澡水,不然绝不能如此高价。 须知他喝过最好的茶便是林希夷沏的那壶丹熏云雾,那也几乎是世间最极品的茶了,算下来能有千两一壶也是高估。何况这等路边野店的茶杯里能飘起几根毛尖绿,指不得跟那林轩说的无二,淡出个鸟味来。 “你不会喝不起吧?” 见那小二黑脸里挤出一丝鄙夷,江释笑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就喝不起。” 说着就要走出那茶楼,不动那些丹丸,他身上全部家当也不够一杯茶,他也不信这邪,省了这时间去凌云渡口反倒干脆。 他要走,那小妞反倒不乐意了,急道:“你去哪?” 江释像是生了她的气,依旧充耳不闻,那小妞不依不饶,跳过来挡住他去路,哼道:“你这人无趣更无品,本姑娘唤你,为何不理?” 江释反问道:“我跟你很熟么?” 那小妞反被问住,支支吾吾半天,憋得小脸也红透,最后急道:“谁说不熟了,我们刚才还说过话好不了。” “这么熟,你知道我怎么称呼?”也不知怎的,江释突然来了兴趣,想逗逗她这古灵jing怪的小丫头片子。 “你告诉我不就知道了。” “我偏就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的?” “你……”那小妞气得直跺脚,把个银牙一咬,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告诉我名字,我请你喝茶。” “小爷我没空。”江释最恨别人拿钱来瞧不起他,拿脚踩脸都忍得,唯有这拿钱丢脸上忍不得。便一把将她撇开,也不管一众大汉高深莫测的眼神,大摇大摆出了茶楼。 “臭小子,神气什么,你不要命了,不喝孟婆汤可过不了幽冥河。”那小妞还在身后高声叫嚷,好像江释过不去她担了许多心似的。 江释只觉好笑,这小妞还蛮有意思的,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我乃阎罗王十八世孙江释,你就替我多喝一杯吧。” 离了望乡台,江释直奔凌云渡口,不出所料,渡口也挤满了人。却不是冤家路窄,偏让他瞅见两个熟脸,正是冰云城中抢了江离爱梳的那个神农湖弟子张衍,还有他那个一脸倒霉相的姘头。 张衍正与那吴佩谈笑风生,远远瞅见江释过来,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是鄙夷,再然后就换做冷笑了。江释本就没打算躲,这回更是稳稳的一脚踩在狗屎上,抬头就见好大一坨祥云。 “哟,这不是冰云城里那个自不量力的小弟弟吗?怎么今天落单了,你那个水灵灵的小媳妇呢,难不成跟别家跑了?” 要不说女人是长舌毒妇,不等张衍开口,吴佩率先发难。江释也是明知不能善终,便道:“小妹她留在家中刺绣,让吴师姐挂念了。” 吴佩不知有诈,有意取出那碧玉鸣凤梳漫不经心梳理长发,嘲讽道:“看不出她还会女红,绣的可是这把梳子?” 江释赔笑道:“她哪里懂得什么女红,那ri一别,她时常惦念吴师姐,以至相思成疾,便托那茅山道人扎了个酷似师姐的草人,夜里梦见你来,便拿绣花针扎上一阵,以解相思之愁。又怕载不住这许多情谊,便拿了刺绣来练手,以期扎得稳,扎得准,扎得狠。” 江释越说到后面,语气越重,到最后已近咬牙切齿。吴佩顿时脸sè煞白,下意识捂住胸口,另手指着江释,接连退了三步,又连道了三个好,咬牙恨道:“小王八蛋,今ri不拆了你的骨头来熬汤,我便不叫吴佩。” 这边关门放狗,那边张衍就亮出了獠牙。这些时ri,江释三番两次死里逃生,却也收获颇丰,魂力之jing深已不可同ri而语。尤其是那ri与狂飙激战之后,他只觉魂力陡然拔升,充沛浑厚,比出道北域时强了何止三五倍。且当ri败给张衍是输在纯粹的魂力比拼,若真放手一搏,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 上一次张衍轻取江释,便以为他是个半吊子,更是存了轻蔑之心,起手连魂术都未用,想他手下败将,何须牛刀,师门十二式外功足以。 但神农湖以丹鼎术为主流,门下弟子魂力固然jing深,单论魂术势必要排在九天底层,更莫说在魂术师眼里都上不得台面的外功招式了。神农湖所传外功十二式取自外功七十二篇,且多是提纵术之类的轻功,临阵对敌能用上的只有三式,张衍起手使得便是其中一式八卦掌。 见张衍摆了个八卦掌的起手式,江释忍不住就笑了。他倒不是笑张衍轻敌,而是笑他这一掌里破绽百出。八卦掌贵在变化多端,使来如行云流水,讲究以柔克刚。但张衍这一掌劈出,端的是掌风裂帛,刚猛霸道,完全背道而驰。他稍稍一个错步,轻松避开了掌风。 倘若是要毙敌,他接下来的动作就足够让招式用老的张衍趴在脚下狗啃泥。但他也存了要一雪前耻的念头,故而只守不攻。张衍只道他竟敢瞧不起自己,更加怒火中烧。八卦掌连绵不绝,如乌云密布。江释展开身法,辗转腾挪,看似每次都是险象环生,实则游刃有余,惹得看戏观众一阵惊呼。 张衍怒不可遏,一掌快似一掌。江释的步伐也越来越来,如舞蹈般贴着张衍。张衍招招落空,突然变八卦掌为寂灭掌,依旧沾不到他一片衣角。这要换个人还不赶紧施展魂术取长补短,可张衍恼羞成怒,偏不信邪,又换了最后一式千手如来,一时间掌影纷乱,江释仍如闲庭信步,且是连脚步都不带挪出半寸圈的。 张衍已濒临崩溃,眼中挤满血丝。便在此时,江释纷乱中与他对了一掌,借力后撤,同时摆了一个八卦掌的起手式,竟然和张衍开始所用毫无二致,甚至别有一番玄妙意味。张衍一呆,直到此刻才明白他只守不攻的目的,顿时勃然大怒。 “你敢偷学武功,欺人太甚!” 他虎跃而出,使得也是**掌,存心要一较高下。江释也在同时出手,两人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落地背立。就在众人不知谁胜谁负之时,张衍噗的一声血雾喷涌。江释也踉踉跄跄,但他硬是站稳了,而且站得笔直。 这电光火石的一跃里,即拼了外功高低,也拼了魂力深浅,张衍俱是落于下风。他不可思议的转身望着江释,五指紧握,喀吱作响。 “我要你死!” 那张衍稳住身形,厉喝一声,将双掌一合,凭空从掌心拉出一柄由纯火构成的紫sè长剑。看见那剑上流动的脉络,江释稍稍蹙起眉头,单从这把魂器来判断,张衍的修为也只比他略微高出半阶来,并不难打。但他旧伤未愈,不可久战,且这梁子是结定了,你若存了杀心,小爷我也就不客气了。 直到此刻,张衍也没能认清形势,他只道江释也就是外功练得好,又不知得了什么奇遇,吞了两株仙草,魂力大增。但就以他那穷酸样,八百两还要思前想后,定然买不起昂贵的魂术秘籍,使不出几招魂术来。 不过他这回倒也学乖了,起手便是最拿手的魂术。只见他把那魂器横在身前,烈火构建的剑刃瞬间消散,只留下握在他手中的剑柄。而那消散的烈火在他身边化作三把火翎剑,随即破空而出,分取江释三处要害,转眼即到。到这时江释脑子里想的都还不是如何破敌,而是这一招若由他使出应该怎么变化。 张衍这一招名为凤羽,练到极致可幻化九剑,张衍能幻出三剑也是不错了,且看他离火jing纯,威力怕是不小。只可惜他未将魂器炼制入魂,还不能随意控制发出去的魂器,又不懂得二段控术,三剑就是三剑,除了更快更准威力更大,在江释眼里与三把飞刀无甚区别。 四十一章 镜花水月四大法 ()nbsp;发个暗器还要挑时机,占地利,像这般迎面打来的飞刀,闭着眼都能躲得掉。但江释没躲,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火翎剑映入眼眸。他着实胆大包天,竟要利用这三把剑压迫潜能,借机触发始终不甚灵验的寸步。 此番前往白雾山,危机重重,寸步是压箱底的保命技能,若是一直这般时灵时不灵,那可就真要听天由命了。他是个酷爱掌握主动的人,宁信手,不信命,这寸步务必要练到如臂使指。 直到火翎剑逼近面门的刹那,江释依旧纹丝未动,张衍只道他是吓傻了,心中很是出了一口恶气。那些看客也有些模不着头脑,嘴快的更是失声提醒:“呆货,快些躲开!” 话未落音,三把火翎剑贯体而出。风铃提着茶壶赶过来的时候,正撞见这一幕,惊得她下意识小手遮上了双眼,不敢去看,心中还暗骂:“叫你不听本姑娘好言相劝,这可好,船还没登上就被人刺了个三眼喷泉。亏得本姑娘大老远给你送了茶水来,差了那么一步没赶上。就这脾xing,也是死有余辜,哼!”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倒地,她好奇心重,从指缝里悄悄望过去,却见阎罗王那十八世孙还直挺挺立在那里,脚下却倒了一人,鲜血缓缓从那人身下渗出来。 “张、张师兄?” 吴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到最后都没看清江释是怎么绝处逢生且反杀了十步之外的张衍。恍惚了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指着江释,颤巍巍喊道:“你杀了他,你杀了张师兄,你可知他是谁?” 江释抬剑按下吴佩颤抖的手指,学着那ri张衍嚣张跋扈的语气:“他乃龙泽神农湖青木道人座下弟子张衍,你是她师妹吴佩,我铭记刻骨,怎会不知。” “好,你好,你且等着。” 吴佩放下这句狠话,转身就要走,江释也不是嗜杀成xing之辈,更何况她是个女流,便放了她走。然而她刚走出三步,項上那颗模样还算俏丽的头颅便不翼而飞,徒留无头女尸,立在那里做了片刻血红喷泉才轰然倒地。 “无冤无仇,你杀她作甚?”江释顺着魂力跌宕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茶楼里与他斗嘴的那个双马尾小妞。 敢来此地自非等闲之辈,却也不曾想她魂修如此之高。那吴佩就算不如张衍也差不到哪里去,她随手斩杀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她也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与江离一般年龄,看上去人畜无害,端的是心狠手辣。 “我这是在帮你好不了,别不识好歹,让她回去报信叫了帮手来,你就等着被大卸八块吧。” “那也不劳你出手。” 风铃闻言又来了气,叉了腰嚷道:“喂,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本姑娘不顺眼,乐意杀她,你管得着吗?” 江释转念一想,还真就管不着。罢了,反正断夜森林每天也得死上好几个,不差她这个打酱油的。就这点本事,进去了估计也是给那些妖兽打牙祭。隔了一条幽冥河而已,黄泉还有两岸,埋在哪岸不是埋啊。 两人斗嘴这光景,有眼尖的已经看那船夫划了船回来,人群顿时往码头去挤。风铃还生着江释的气,鼓着香腮站在那里不动。辛辛苦苦打来的孟婆汤也被刚才捂眼的时候打翻了,本来还在心疼,这回可好,才不要给那白眼狼送去,那么想死就去死好了。 江释望见她脚下打翻的茶水,隐隐也猜到了些许,心里倒是有点暖。毕竟大家萍水相逢,那茶还是七仙女的洗澡水所泡,贵得紧。又大老远送了过来,也是份情谊。这样想着,就觉得心中有愧,便改了和颜悦sè,道:“船来了,你不去挤挤?” “要你管!”风铃扭过脸去,十足的小孩脾xing,在江释眼里,那嗔怒模样更是像极了江离。只不过江离更多是带着撒娇,她这纯粹就是赌气了。对付这种小丫头片子,他比孙大圣的神通还多,当即换了问法:“我可还不晓得你名字嘞,礼尚往来,你总不能占我便宜啊。” “谁稀罕占你的便宜,你且听好了,本姑娘姓物语,名风铃,年十五,青岚州流花镇人士,师从浮云门,jing通花水幻术,如此种种,可赔得起你那臭不可闻的烂名讳?” 风铃倒豆子般一股脑把自家身份尽数道出,听的江释目瞪口呆。能抹了鸡脖一样斩杀吴佩,早料到风铃修为不低,她又如此年幼,多半师出名门,这些都不难猜。他惊得是风铃还jing通幻术,且通了镜花水月四**中的花水两门。 因九天经中通讲幻术的幻天经原稿是落在了树国人手中,故而九州境内懂得幻术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幻术虽也以魂力为源泉,但与魂术有本质区别。 魂术的本质在于直接cāo纵魂力聚化魂术形态,而幻术的本质却在于cāo纵时空,产生诸如时间静止,空间移动等效果。因其变化多端,防不胜防。但凡会些幻术的魂术师,都不知要比同修为不会幻术的魂术师强出多少倍。 镜花水月四法中,镜花组成空间法则,水月组成时间法则,时空结合便可包罗万象,万事万物无不尽在其中。而风铃同时jing通了空间法则中的花法与时间法则中的水法,这就足够演变出无穷无尽的变化了。 江释自身也是懂些幻术的,且镜花水月四法均有涉猎,只不过全都只能算作入门,可不敢说jing通。须知相较于魂术,修炼幻术更是难如登天。 幻术极度依赖天赋,悟xing好一步登天,悟xing差你就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吧,再多给你千百年也是浪费粮食。是以这门术法对魂术师虽有大用,赐给天赋高绝者那是如虎添翼,喂给天赋低劣货那就实打实是朝天一屁了。 对于人族而言,修炼幻术还有种族弊端。也不知九天经里记载的幻术本就如此,还是西荒那些化外蛮族有意改动了原稿,这门术法似乎天生就更适用于妖族修炼。 古往今来,但凡在幻术上造诣极高者,大多都在西荒。而当世天下第一的幻术师,便是树国萨满黄粱。 风铃是青岚州流花镇人士,那里背倚望断山,距离中州与西荒的门户落枫城也不远,略懂幻术也是不稀奇。只不过风铃这般年纪能同时把魂术和幻术都修炼到小有成就,就由不得他不咋舌了,至少他没这本事。 两人又斗了半天嘴,很快也就熟络起来。风铃本就小孩子脾xing,看你面善,给两颗糖葫芦带走的那种,也是好哄。这当口,那船夫已靠了岸,江释远远望去,见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时也看不清面相。 船夫从对岸载了一个人回来,却是受伤颇重,尤其左胸一道抓痕,深可见骨。那人非但没显出痛苦,反倒面带喜sè,多半是寻了秘宝,更惹众人眼红。他却是个聪明人,早已邀了朋友来渡口接应,不然能不能回得去真就难说。 那船夫摆好惯星舵,众人也是很守规矩,不争不抢。江释倒是知道这凌云渡的规矩,意yu敛财,必先散财,那船夫不收真金白银,不看富贵贫贱,他要的是珍宝,越稀奇越好。 谁拿出来的珍宝最稀奇,他便载了谁过去。若是没看上你那破玩意,那对不住,您且歇个把时辰等下趟吧。 见他在渡口前那间茅草屋里坐定,江释和风铃也挤了过去,那船夫把斗笠拉的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江释走到他面前也还是看不见面相。他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等着鉴赏这群猎人带来的敲门砖。 前面那些人便纷纷取了自家宝贝出来,这里许多人已等了好几趟,故而大多都是那船夫见过的东西,只是没有已载过去的那些人拿来的宝贝好,只得慢慢往后推。 随意瞟了一眼那些人拿出的东西,风铃却是看也懒得再多看一眼,江释倒是挨个瞅了个遍。这里面他认得的宝贝就有哀牢山中的漱泪石,长白山上的千年人参,龙泽神农湖秘制大还丹,还有西荒的盘龙筋,南疆埋骨沙海里的紫阳血玉,北域本地极少见的寒砂铁母等等。 这些宝贝的价值估模着至少也要十万两白银,剩下那些他不曾见过的只怕也是价值不菲。这样想来,那杯千两的仙女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私下模了模兜兜,发现除了那两颗龙牙就只剩下几颗仙丹还能勉强拿得出手,但若想盖过这些人的宝贝,先登上那惯星舵,怕是也只有舍了一颗龙牙来。 可他当ri取这一对龙牙为的是祭炼魂器,须知这种炼材可遇而不可求,要他拿来当车旅费,无异于割下一块心头肉啊。 那船夫目光扫过众人取出的宝贝,轮到江释和风铃时,见他们还是两手空空,略微顿了一下,低声道:“你们二位是打算霸王硬上船啊,还是就来凑个热闹?” 风铃拿胳膊肘顶了江释一下,道:“问你呢,快把宝贝拿出来。” 江释皱眉道:“你怎么不拿?” 风铃叉了腰,侧身笑道:“本姑娘的宝贝拿出来怕亮瞎你的眼。” 四十二章 北冥有鱼海神鲲 ()nbsp;她这话江释可一点也不敢怀疑,物语乃是青岚皇族姓氏,浮云门更是九天之一,风铃无论家世师从都属于九州顶尖豪门,随便拿出点东西都不知能抵上他打拼多少年。 方才一番闲聊,也是把此行目的彼此交换了,料想风铃是有意承让,想让他先走。他暗自感激,又确实心忧叶知秋的伤情,也不点破,这便取了其中一根龙牙出来。 看见那根一人多高的龙牙,人群里大多鄙夷之sè,也就两个识货的惊呼出声。 江释这颗龙牙并非当世现存妖兽的珍宝,而是早已灭绝了千万年的憾地雷龙的遗物,单从外观上来看,既无圣物光泽也无魂力波动,乍看上去平淡无奇,也只有明眼人才知道这是古物。 古物经时间洗练的越久,遗留下的灵韵便越jing纯,更兼天地ri月之jing华,几乎没有杂质,是炼器最上等的材料,自非现世同等炼材所能媲美。 那两个认出这龙牙稀罕的汉子失望的摇了摇头,悄悄收起自家宝贝。那船夫也是多看了两眼,沉声道:“憾地雷龙在千万年前也算是站在万物顶端的霸主,你手持之物若是拿来炼器,实乃上等炼材,只是还需有好火相助。如此等古物,最好配以千魂青莲地火温炼,还需白雾山天池水淬洗死气,方能取其jing华,物尽其用。” 江释闻言大喜,老秃驴死的太早,对于炼器他只能靠自己模索。读的书虽多,却终究是纸上得来。五行炼材五行火的道理他倒是明白,但上起手来还要多方实践,毕竟细节还是要靠自己去琢磨。那船夫一番话无异于醍醐灌顶,换个人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轻易告知。 须知详尽的炼器手法大多也是掌握在宗门世家手上,外姓人可没这份优待。那船夫许就是拿这番话来显摆自家见多识广,但对江释来说,这番话就是炼器的秘诀。 他手中还剩一根龙牙,此番前去白雾山本就是为了寻那天池水,ri后再找到千魂青莲地火,突破那困住他许多年的jing炼阶段也就指ri可待了。 船夫这番话也等于默认看上了江释的龙牙,其他人有摇头叹气的,也有憎恨难平的,不过这些人也是目睹了江释击杀那张衍的过程,自咐未必就是敌手,也不敢怎样。 那船夫取了龙牙便跳上惯星舵,江释暂且告别了风铃便也跟了上去,船夫随即cāo纵着惯星舵向对岸驶去,风铃还一直站在岸边对江释挥手,直到那小小的惯星舵消失在浓厚的暮sè里她才猛然想起一件大事来。 “糟糕,那混小子还没喝孟婆汤呢,怎就把这件要命的事给忘了。风铃啊风铃,你这却不是送了他去黄泉问路。” 风铃在岸边忧心忡忡,那边江大爷还在悠哉悠哉的欣赏着幽冥河的夜景,但其实除了浓雾什么也看不见。间或就与那船夫闲聊几句,那船夫甚是健谈,从他口中也学到不少东西。 惯星舵行驶到幽冥河中心的时候,那船夫掌舵停了下来,然后就当着江释的面解开裤腰带对着河心尿了一泡,还直呼爽快。江释只道他内急,何况都是男人,也就见怪不怪了。那船夫尿完提上裤子,侧身见江释傻愣愣还站在那里,冷不丁指着河面道:“愣啥呢,快尿啊!” 江释也是丈二的和尚模不着头脑,不过这一路稀奇古怪的规矩他也见多了,心想又是什么风水迷信,也没多问,当即解了裤腰带放出鸟来。 这事说来也难为情,你内急不如厕憋得难受,真要没有的时候硬让你挤出两滴来那也挺难,何况还有个大老爷们站在一边盯着看,他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亮了半天鸟也不见出货。那船夫反倒急了,不耐烦道:“你怎不多喝几碗,在这耽误老夫时间。” “喝什么?”江释只觉尴尬,哪有这般催鸟的,一时反被他问住。 “当然是孟婆汤,你没见老夫上了岸嘴就没停过,不然这一个时辰解一次裤腰带,哪里来的存货。” 直到这时江释才算是听明白了,难怪那茶楼生意如此火爆,却原来还有这出。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如实招来:“不瞒你说,我压根就没喝。” 那船夫真想一脚踹他下水喂鱼,愤然道:“没喝孟婆汤你也敢上我的船,却不是来寻死。” 江释小心翼翼的问:“真有这般严重?” 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忧虑,静悄悄的暗夜里突然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江释环顾四周,再转过身来已不见了船夫的身影,只听见夜sè里一声长叹:“小子,你自求多福吧,莫要毁了我的船。” 夜sè越发浓厚起来,迷雾渐渐打湿了青衫,江释剑眉紧蹙,这时才隐隐有些后悔起来,若是因一泡尿丢了xing命,那可就真比淹死在粪坑里也还要更多些窝囊。 他抽出一蓑烟雨,借着剑上辉光静观河面。那哗啦啦的流水声此起彼伏,却是越来越近。他聚jing会神,目光死死盯着如墨般漆黑的幽冥河水,忽见道道涟漪从远处蔓延过来,到了船下便拖着惯星舵起起伏伏。 幽冥乍破,他定眼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炫黑的庞然大物突然破出河面。那怪物形似海鳐,翼展千丈余,鳍背可跑马,体形之庞大令人咋舌,更有一张血淋淋大嘴从头顶一直延展到下月复,怕是能一口吞下一座小镇。 血红两块翻卷的牙槽里布满层层叠叠的尖锐牙齿,寒光熠熠,每一根都比那憾地雷龙的犬牙还要夸张,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匆匆看上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喷出来的血腥恶臭更是令人作呕。 目睹这怪物的傲世英姿,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北海之神。 《**书·北域篇》所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眼前这个庞然大物虽没有书里记载的那般夸大,也着实超越了世人的想象,在此之前他见过最大的物种也就是那憾地雷龙,还是早就绝迹的古老生物。而就算那憾地雷龙还存在与世间,也不够这条鲲鱼塞牙。 幽冥河发源于归墟,沿着几乎与从极渊平行的河道一路向西,然后从望断山北方尽头与从极渊西方尽头的交界处穿过转向西北,再穿越鲲鹏沙岸,径直汇入北冥玄海。 幽冥河与从极渊在地理上组成双闸,把北域乃至神州浩土与极北之地的鲲鹏沙岸以及北冥玄海硬生生隔断了。 世人认知的北域是以长白、空桑、黑龙一系东西走向的山脉为界限,此山系以南为中州,以北为北域。但若以**书上划分的五境为准,真正的北域就仅仅是指幽冥河道以北的这片荒芜之地。也只有按这种划分,才能在真正意义上配得起它域外四境天险第一的恶名。 既然幽冥河连着北冥玄海,那么这怪物是鲲鱼也就极有可能了。他原本还只是稍稍有些后悔,现在可是肠子都悔青了。这要真是传说中的海神鲲,他今ri也就真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想想自从踏入北域的那天起,他斗乌鸦,战年兽,斩蝮蛇,还做过那湖怪月复中美味,这回偏偏又招惹了此等神兽。要不说命苦,指不得还就是江离那ri的诅咒应验了。来的却不是牛头马面,也不是十殿阎罗,而是真正的北海死神。 这些光怪陆离的杂乱想法,在他脑海里也就是一闪而过,那血盆大口已然迎面扑下。他傻傻站在惯星舵上,动也懒得动一下。那张嘴方圆数百丈,他此时就算是寸步信手拈来的程度,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既然明知逃不掉,他还不如省点力气,等进了它肚子里面再作打算。上次能从那鱼怪月复中逃出生天,今次如法炮制也并非绝无可能啊。 夜sè本就漆黑,那大嘴盖下来之后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它庞大躯体拍在河面上,一瞬间发出的声响又在封闭的口腔里来回震荡,那感觉真就比在耳畔炸了个五花惊天雷也无甚区别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及时封了耳窍。当时真要是拔身乱跑而没想着堵住双耳,绝对跑不掉不说,就这一声巨响也够喝一壶了,不震你个七窍流血那都有辱了鲲神的威名。 那怪物将江释连同惯星舵一同吞了个干净,在它拍落水面的刹那,江释这才有所动作,纵身飞起的同时幻出数十根青藤,牢牢攀附在口腔四壁,如同蜘蛛结网般把自身悬在半空中,不至于被咬到,也防止被灌进来的河水冲入鱼月复。 饶是如此,被那yin冷的幽冥河水浇了个透心凉,他瞬间就开始痉挛起来。那河水十分怪异,分明寒冷如冰,落在身上却如沸水般嗤嗤作响,还冒起寒烟来。 四十三章 借来残念三百年 ()nbsp;他止不住的浑身颤栗,那感觉竟是比当ri在那小渔村里莫名生出的怪病还要冰冷刺骨。虽然一个是从体内,一个是从体外,但那难以言喻的轧骨冰凉却是如出一辙。 祸不单行,就在心头冒出这般想法的瞬间,那无法遏制的寒流再度从胸腔里涌了出来,两股几乎势均力敌的寒流从内外潜入,他同时忍受着双重侵袭,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转眼就连指头也动不了一下。 两股寒流如饿狼一般,而江释的身体就是它们拼死争夺的骨肉。狭路相逢之时,两匹饿狼瞬间就撕咬在一起。外面不断灌进来的幽冥寒气稍稍占了些许上风,由体内溢出的寒流节节败退,最后只好龟缩在心脉里,打算死守老巢。 而这时候江释体内的形势就发生了巨大转变,从两股寒流的夹击变成一敌一友,一攻一守。 从外面侵入的幽冥寒气转眼包围了心脏,他何等聪慧的资质,立刻就放弃了对体内那股寒流的压制,将全部魂力转而对外,此消彼长,竟然在心脏外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进不去。 但他心知肚明,这种平衡只是暂时的,体内那股寒流能支撑多久他不清楚,他自身的魂力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那时幽冥寒气便会侵入心脉,攻城拔寨,连那股无名寒流也一并吞噬。 魂力缓缓消散,他心知再过片刻就是死期,没有人可以在直面死亡的时候还可以做到波澜不惊,无论表现的多么镇定,内心也早已是翻江倒海。江 释也不例外,他当然不想死,他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得jing彩,活得出人头地。那样畏惧着死而又渴望着生的庞大意念,在脑海中浮现出江离天真的笑脸时达到了无法再突破的极致。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而后他看见江离在盛放的花海里奔跑,那样ziyou自在的背影,是他永生都无法磨灭的回忆。他在那虚幻的背影身后,挣扎着抬手,极力想要抓住那只缠绕在她身边的七彩蝴蝶。 那蝴蝶却像烟火般向上攀爬,向上,再向上。他也就擎着那只手,跟着那点火光向前抓取,向前,再向前。哪怕就靠的再近一点,更近一点,他也愿意付出一切。 我不能死,我答应了师父要出人头地,也答应了阿离会护她一生,我还没有升官发财衣锦还乡,还没有风风火火嫁她出门,我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他这般执念着生,那手便擎得更高了,他奋力向上,在心中发出比五雷轰顶还要响亮的呐喊。而就在这呐喊出口之前,那烟花猝然绽放,散落的星火又在一瞬间刻印出一张沧桑的面容。 那张脸分明在亘古般遥远的苍穹之顶,却又在刹那间shè进他眼眸直达心底。而后他终于发出了那声呐喊,却张口吐出另一个沉重的姓名。 “凌星辰!” 轰隆一声巨响,识海在一瞬间炸开,浩瀚纷乱的画面犹如纠缠的江河卷入脑海,每一幕都是凌星辰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挤爆了,三百年漫如长河的幽幽岁月,如同滚滚江水般倒流过脑海。他恍惚间代替了凌星辰,顺着三百年时光回忆生平往事。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凌星辰化身金凤,持剑升腾的那一幕。而后,他看见断裂的天马山倒插入地面,看见江离带泪的脸庞渐行渐远。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却为何偏要选了我来? 那三百年的记忆太过庞杂,千百本风物志也未必赶得上来。这浩瀚的记忆一闪而过,忽如cháo起cháo落般褪去,他再度跟着凌星辰的脚步,逆着三百年的时光返老还童,直到听见那声破晓的啼哭。 而后那记忆开始迅速消散,他还没来得及去消化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神识就被一股漩涡状的神秘力量扯了出来。 回过神来的那个瞬间,原本退守在心脉中的寒流如坍塌了一般骤然缩减,最终化作点点星火消散在脉海里。与此同时,就像是解开了封印一般,另一股炙热如骄阳的魂力从脉海里冲了出来,入侵的幽冥寒气如见光死物,瞬间被蒸发的干干净净。 若没有陪凌星辰在这世上看了三百年风景又倒着走回去,他说不定还会以为这是生死关头激发出来的潜能,但此刻他却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这股魂力击溃了幽冥寒气,替他解了燃眉之急,悲的是这股魂力并非什么潜能,而是被凌星辰那个老王八蛋封印在他脉海中的年兽内丹。 凌星辰留给他的记忆虽然一闪而过又庞杂无匹,但他本就聪敏,记xing甚好,故而也断断续续记得一些。何况天马镇一战,他当时就在不远处观望,也就与身临其境差不多了,是以这一段记得比较清楚。 那ri,凌星辰为防年兽内丹落入孔雀之手,不惜使出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是这世间最极端的两伤法术,其他两伤法术充其量也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否极泰来**犹有过之,只要使出这套术法,无论目的有没有达到,对手有没有损伤,施术者本人都必将魂飞湮灭,连个渣渣都不剩。 凌星辰虽然**湮灭,魂灵却还残留了须臾,他在即将泯灭的瞬间耍了个心机,用了一种叫做移魂决的术法,将魂灵与剩余的魂力全部注入年兽内丹之中,并利用御魂决将其封印。而这颗内丹,就是那晚击中江释后背的冷冽劲气。 这老匹夫不愧是暗夜大长老,一身神通术法令人叹为观止。几乎就在进入他体内的那个瞬间,凌星辰又用了另一种他未曾听过的术法通灵决,借此占了他的躯体,并将自身残留的最为jing纯的一缕魂力,与年兽内丹交织起来融入他脉海之中。 这也就解释了,那股他无法抑制的寒流来源何处。 这一系列的术法着实神乎其技,却也只发生在弹指之间。怎么想都觉得这老匹夫就像是个寄生虫,在他脉海里到处产卵。 **消散,那就是妥妥的死人。凌星辰虽然术法通神,暂时借了他的身体来寄宿,却也无法逃月兑生死轮回。也几乎就是在完成了通灵术之后,他那一丝残念未央的魂灵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过这老东西端的是欺神盗鬼,手段通天,竟能在魂归碧落之前,将三百年记忆尽数刻在他的识海中。 他这个蒙在鼓里的宿主到现在也还想不明白凌星辰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那留在他识海里的记忆又叫做种子,只有满足了某些条件才会催生萌发。 妥妥的寄生虫啊,听听这名字,“种子”,“萌发”,说不定将来翅膀硬了还会反客为主,夺了这幅皮囊,却不知最后落个冬虫,还是夏草。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了,凌星辰真是个做买卖的好手,留给他一缕jing纯魂力作见面礼,也扔给他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重新封印年兽内丹中溢出的魂力。 若是任由这股魂力流窜,对不对得起凌星辰还是后话,首先他就承受不起这力量的冲击,闹不好就是爆体而亡。 凌星辰用来封印年兽内丹的方法他暂时就不用痴心妄想了,那不仅需要jing纯深厚的魂修,还需要jing通所谓的御魂决。 他暗自猜想,这御魂决与移魂决应当是一套功法。但凌星辰的记忆太过于浩瀚驳杂,那一收一放的时间旅行又如流星般稍纵即逝,现在还能记住的不过点滴碎片,且都是断断续续连不成串的断章。 就在他思考对策的这段须臾之间,那股魂力已经在脉海里游荡了一个大周天。消化了凌星辰残留的魂力,他如今的魂修再度提升了三倍有余,但比起四处流窜的年兽魂力,依旧太过于单薄,根本就是一触即溃。 再这般放任自流下去,用不了多久这股内火就可以将他整个人都焚毁。 他就像是突然从冰窖跌进了熔炉里,浑身内外全部烧得滚烫,衣衫早已化作灰烬,片刻前还凝结着冰层的皮肤此刻却如烙铁般通红,左手尾指上戴着的须弥指环也烧得闪闪发亮。 他只觉身体里的血液也快要沸腾了,整个人要炸开一般。他在这炙热的熔炉里忍受着如遭炮烙的煎熬,神智也渐渐被烧糊涂了。 而后全身的筋脉都凸显出来,像一条条赤红的细蛇从骨肉里钻出皮肤。禁锢身体的那些青藤转眼着火,失去依托的身体瞬间被一股吸力扯入身下幽邃的深渊巨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幽幽转醒,却发现自己赤身**,躺在惯星舵里,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像是出了一身臭汗,且是做了一场噩梦。 “你小子还真是命大,被鳐皇吞了半个时辰竟然没死。” 听见这个略带嘲讽的声音,江释却觉得就算是天上的仙乐也绝没有这般动听。他抬起头望着那船夫,笑道:“我还以为那怪物是传说中的鲲神,却不知这鳐皇又是哪路神兽?” 四十八章 玲珑花海听自由 ()nbsp;海笙本打算在溪边多休息一ri,等他好些了再走。他不顾自身伤势,坚持要立刻启程。海笙也只好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跟在打先锋的风铃身后,踏上了花海中那条曲曲折折的小径。 踏上青石铺就的小径,微风送来缕缕花香,令人陶醉。眼皮越来越重,三人昏昏yu睡,远方高耸的沙罗铁树也渐渐迷离。 “是幻术!” 心头一个激灵,不等风铃提醒,江释已蓦然惊醒,就在此时,三根蜂针刺了过来。他抱起海笙,身形扭动,随风飘荡,淬毒的蜂针擦脸而过,险之又险。 魂力跌宕,落叶斩刀风见血,隐在花丛中的蜂妖纷纷落地。无数蜂妖海cháo般涌来,蜂针密集如雨,却shè不穿风铃布下的风墙罡钟。 无形无sè的风墙向外扩展,但凡撞上蜂妖,立刻生出风刃将其绞杀。蜂妖一触即溃,纷纷逃离,遁入花海。随后狂风乍起,翻卷着花瓣在来时的小径上结出一只硕大无朋的蜜蜂。 “是流花蜂后,要小心她的尾针,有剧毒。”海笙低声道来,宛如百科全书。 “哇,这是花田守护者吧,好厉害的样子!”看见这么大的蜜蜂,风铃喜不自胜,大呼稀奇。蜂后扑扇着大如船帆的翅膀,一缕缕香风扑面而来,刮得她红裙翻卷。 “小妞,你底裤露出来了!” 风铃大囧,双手按住裙摆,回首瞪了江释一眼。江释毫不退缩,猥亵的笑道:“你再不出手,要被她拖去做花肥咯。” 暖风卷起醉人的花香,让人忍不住想要沉睡。江释荡起风墙,堪堪护住海笙。风铃气得咬牙切齿,哼道:“打就打,谁怕谁呀!” 庞大的气息从她娇小的身躯散发出去,香风倒卷成巨大的尖锥,临阵倒戈。蜂后怪叫一声,那声音极为刺耳,不仅击散了尖锥,竟然还能穿透风墙。 风铃下意识去捂耳朵,海笙制止道:“不可以,这是幻灵音,捂耳正就中了她的幻术。” 蜂后将翅膀拉开到不可思议的张度,整个身体也像是紧绷的弓弦。呼的一声,刮起一道旋风。旋风卷起层层花浪,气势磅礴。 江释若无其事的坐在花田里,拔起一根花苗叼在嘴角,笑吟吟盯着战局。风铃一跺脚,小手张开,四周飞舞的花瓣急速旋转,在她身前凝结出更为庞大的旋风。 两股旋风一正一反,交织在一起,瞬间消散无踪,纷纷花瓣洒落下来,煞是美丽。 不等蜂后再次煽动翅膀,风铃已经冲了过去,根根毒刺叮叮当当shè在脚下,却没有一根能碰到她。她的速度不仅极快,且变化多端,闪电般毫无轨迹可循。 “我们不过去帮她吗?”海笙紧紧盯着战局,不无担忧的问。 “她们本是姐妹,自有闺中密语要说,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江释双手撑地,半躺在花田里,懒洋洋的嗅着清风流香,好像一点也不替风铃担忧。 说话间,风铃已经靠近了蜂后,漫天蜂妖从翅膀下面飞出,逼得她无功而返。她翻落地面,再次屈膝弹起,小小身躯急速旋转,卷着旋风冲破了蜂妖的封锁,手中还握着一枚旋风珠。 旋风珠正中蜂后一只复眼,蜂后翘起,锃亮的蜂针连珠炮般shè了出来。风铃贴着蜂针翻身避过,甩手又是一枚旋风珠,砸在它另一只复眼上。 趁着蜂后哀嚎,她翻身落在蜂后头顶,掌心凭空幻出一柄长达七尺的碧青sè巨剑。 江释大跌眼镜,她身娇个小,拖着如此厚重的长剑,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却见那小悍妞拉着巨剑,一路沿着背脊狂奔下去,将那蜂后活生生劈成两半。 蜂后砰然破碎,幻化成无数花瓣,又下了一场百花雨。风铃转过身,抬头望着纷乱的飞花,不时有调皮的花瓣落在她绯红的小脸上,又轻轻滑落。 好戏看完,江释也起身笑道:“你把花田守护者杀了,这些花儿怎么办,不会饿死吧!” 风铃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迈上了花径。天sè渐晚,风铃直呼肚饿,三人便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没曾想海笙除了会炼丹,还有一手好厨艺。三人拿出各自珍藏的食材,满满做了一大桌菜肴,围坐在幽幽花海中大快朵颐。 “哇,吃得好饱,不行了,先躺一会。”风铃抚模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就地躺倒在花海里。江释并排躺下,枕着手臂,仰望浩瀚的星空。海笙也抱膝坐在两人身边,仰望着遥远的天河。 “喂,你说人为什么要拼命往高处爬,这里的风景也很好啊!”风铃侧脸问江释,他却置若未闻,翘着二郎腿,嘴角叼着花茎,口中还哼着小曲儿。 “大混蛋,我问你话呢!” 江释仍不接茬,大睁两眼凝望着星空。风铃一骨碌爬起来支在他身上,几乎把一张小脸贴在他脸上,大声吼道:“大混蛋,你耳朵聋了!” 江释竖起手指,放在两人仅隔一指的唇间,低声道:“嘘,你听!” “听什么,什么声音也没有好不了!”风铃好奇的左顾右盼,却只能听到轻微的风声。 “仔细听!” 风铃学着江释的睡姿,躺成一个大字型,盯着绚烂的银河,每一颗星辰都在闪烁。忽觉银河在转动,虽然极缓慢,极缓慢。渐渐就听见远天传来咿咿呀呀的歌谣,虽然极轻微,极轻微…… “谁在唱?”风铃极小声的问,生怕吓跑了那些人。 “ziyou!” 次ri清晨,江释睁眼起身,发现两人身上多了一条毛毯。风铃还在呼呼大睡,小小身体蜷缩在一起,琼鼻翕动,模样煞是可爱。 天尚未大亮,灰蒙蒙的,像隔着一块白纱。万籁俱静,他伸展躯体,贪婪地呼机着微凉的空气。 “一夜没睡吗?” 忽见海笙正在淬火炼丹,身边摆满了白瓷小瓶。他便走了过去,取出一粒丹药来。那是一种紫红sè的小药丸,乍看上去像瞳孔一样。 “花海的幻术无孔不入,我看这里刚好有炼制火眼丹的材料,就连夜赶制了一些。可惜真闻丹的材料还差两味,希望能在路上收集到。” 她催动魂力,用淡紫sè的火焰包裹住鼎炉,不多时已是香气馥郁。炼制完成,她起身将鼎炉和剩下的药材封在一起纳入戒指,忽听江释问道:“差哪两味?” “铃音花和鹿耳草。” “容我找找看,或许这里有。” 江释展开神识在须弥戒中寻找,他那枚须弥戒内部空间约有丈方,几乎堆满了草药,想找到两种没见过的草药真如大海捞针。 见他找的辛苦,海笙低声道:“我来找吧!” 两人十指相扣,海笙很快就找到了鹿耳草,只是没发现铃音花。依她所指,江释取出鹿耳草,不禁疑惑道:“你是怎么找到的?” 海笙答道:“草药的气味会散发出来,只要予以分辨便可。” 江释若有所思,这里面倒是藏着不少学问,有机会也要好生琢磨一番。这时风铃也揉眼走了过来,三人收拾一下,就踏上了征途。 玲珑花海虽大,通往沙罗铁树的道路却只有一条五步宽的青石小径。比起断夜森林步步危机,这里就轻松许多。沿途风景秀丽,鸟语花香,也不曾遇见许多妖兽。 海笙一路留意,希望能找到铃音花,可惜一无所获。 残阳斜倚,白云染红。三人边走边聊,江释和风铃斗嘴不休,时而还在花丛中追逐打闹。 闹得正欢,风铃的耳饰突然清脆的响了一声,她身影一闪,瞬间挡在海笙面前。砰地一声,和什么东西撞在一起。 风铃抽出她那柄巨大的魂器碧阙,神sè紧绷,如临大敌。 “什么东西?” 直到现在,江释和海笙也没看到对方的踪迹。海笙伸手去取火眼丹,一阵清风拂过,风铃抄起巨剑,再次挡在她身侧。 江释能看见刀剑交击擦出的火花,却依旧看不见对方模样,着实匪夷所思。展开神识,立刻感到有东西迅速靠近,直奔身后而来。 他不敢大意,抽出一蓑烟雨转身迎敌,却是险些落在风铃肩上,这丫头好快的速度! “别添乱好不了,交给我。” 趁风铃缠住它,海笙取出火眼丹,两人各服一粒,再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对方是一只人身蛇尾的妖兽,看上去还是个雌的。 碧绿的鳞片像抹胸一样半裹住骄傲的酥胸,深深的**上面是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江释看得口干舌燥,目光顺势而上,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见他花痴模样,风铃小脸cháo红,讥讽道:“大sè狼,人家是妖兽好不了,真不要脸!” 江释盯着她胸前一马平川,反驳道:“食sèxing也,妖兽怎么了,人家成熟有魅力,你这是**果的妒忌。” 风铃脸sè发青,说又说不过他,只好找那蛇女发泄,拖着长剑跃入空中。 江释好整以暇,侧目去问海笙:“这又是何等妖兽?” 四十九章 不是你说要补刀 ()nbsp;“是美女蛇,擅长魅惑,祖先便是臭名昭著的美杜莎。高阶美女蛇也可蜕化人型,传闻这种蛇能呼唤人名,一旦答应,就会变成她的奴隶。” 风铃和那美女蛇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舍。蛇女的速度极快,不亚于风铃,一条美丽的绿尾时长时短,口中还不断shè出清风箭,让风铃吃尽苦头。 “喂,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小爷我帮你一把。” 风铃一剑劈空,躲过一片箭雨,翻身踢中蛇女柔软的腰部,抽空瞪了江释一眼:“大sè狼,不许你插手,这是女人之间的战斗。” 江释促狭道:“你是女人吗,没看出来啊,小了点吧!” “你!”风铃要被他气死了,略一失神,险些被蛇尾横扫。 她立剑身侧,挡住蛇尾,巨力连人带剑击飞出去。风铃翻身投出碧阙,同时双手结印。 蛇女盘起的蛇身下面,突然出现碧青sè的五芒星法阵,紧接着五根青藤从五角顶端迅速长出,缠绕在蛇女身上。蛇女动弹不得,被飞驰的碧阙拦腰刺穿,怦然倒地。 解决了蛇女,风铃提着碧阙,大刺刺走向江释,眼中杀意凛然。江释大呼不妙,轻咳一声,赞叹道:“这是哪家的美妞,当真术法通神,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海笙蹲在蛇妖的尸体旁,正yu取出内丹,被江释抢了先去,他正要动手,又听风铃咒骂道:“大sè狼,连尸体都不放过。” “姑nǎinǎi,我取内丹好不了。” 风铃支吾道:“取内丹需要用手么,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占人家便宜。” “不用手用什么,难道用嘴?” “哼,你爱用什么用什么,我才懒得管你。”嘴上这么说,一双灵动大眼却是死死盯着江释。 他魔爪几乎要罩住蛇女一半雪白一半碧绿的ru峰,突然幻出一根冰刺,瞬间刺穿了蛇女胸膛。几乎在同时,美女蛇高高拍下的蛇尾又落了下去,真正的气绝身亡。 风铃吓得小脸惨白,支吾道:“这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杀了她好不了。”江释故意学着她的强调说话,手上动作不停,顺势插入胸膛,取出碧绿的内丹,又回首笑道:“以后小心点,对待危险的敌人最好补上一刀,装死可是灵物本能。” 一番波折过后,天sè也渐渐暗了下去。三人不作停留,连夜赶路。后面的路开始艰难起来,潜伏在花丛中的蜂妖花jing一刻也不消停,好在带着风铃这个免费的金牌打手,碧阙过处,群妖闻风丧胆。 见她一直拖着那把巨剑,江释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高声问道:“你干嘛要用如此大剑,不累啊?” “本姑娘乐意,你管得着吗。” 江释又问道:“你那个耳饰很特别啊,哪里买的?” 风铃撩起鬓角青丝,故意露出jing致的小耳朵,得意的笑道:“很漂亮吧,这叫护花铃,很稀有的魂器。” “怎么只有左耳,右耳你卖了?” 风铃笑容一滞,扭过脸去,低声道:“在姐姐那里,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被父亲远嫁到流云了。” 江释大惑不解:“你是青岚人,因何你姐姐要嫁到流云去。那地方狂沙四野,酷热无比,确不是什么好去处。” “你去过流云州?” “那当然,小爷浪迹五湖七海,踏遍四境九州,哪有我未曾去过的地方。” 风铃嗤之以鼻:“吹牛,你难道也去过蓬莱仙岛吗?” “那地方只是个传说,又不是真的存在。” “存在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海笙,突然笃定的插了一句。 江释闻言一怔,又听到护花铃的清脆响声,风铃顿时兴奋起来,她似乎有用不完的jing力,更是个狂热的好战分子。环顾四周,只见风吹草动,不见丝毫异样。 “在下面,快躲开!” 还是风铃率先发现了敌情,出声提醒。一根根地刺破土而出,三人随即散开。江释刚一落地就感觉到脚下颤动,一直黝黑的大手从地底深处,险些抓住他脚腕。却听海笙嘤咛一声,已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惊雷指轻点,白雷破空,瞬间炸断了那只手臂,那手臂却如石刻,化作一滩石砾。风铃高高跃起,倒提碧阙,狠狠刺入地下,也是传来钝器撞上石壁的脆响。 “是三眼巨石兽,擅长遁地术,它的第三只眼睛……” “小心!” 江释幻出冰墙,堪堪挡下刺向海笙的地刺。他纵身掠道海笙身边,与她贴背而立。海笙的魂修是三人中最弱的,几乎是妖兽首选的偷袭对象。 “你保护海笙,我来对付它!”风铃扭动剑柄,周遭次第炸开,能听见三眼巨石兽在地底哀嚎。 “难得我们想法一致!”江释拉起海笙向远方遁去,与其在这里碍事,不如到一边为她掠阵。 风铃平时天真的像个半大女童,打起架来却是格外的认真。小手一招,无数花瓣落在她掌心,花瓣凝成一条花藤,缠绕着碧阙向地底钻去。 “胆小鬼,还不出来!” 随着风铃一声低喝,大地剧烈震颤。三眼巨石兽遭受重创,咆哮着冲出地面。那花藤紧随其后,将它紧紧缠绕。风铃抽出碧阙,当头劈下,海笙疾呼道:“小心它的第三只眼!” 话未落地,巨石兽额头裂开,露出一张血红的嘴巴,嘴巴zhongyāng却是一颗金黄sè的眼珠。三目相对,风铃头痛yu裂,突如其来的剧痛像触电一样,碧阙也月兑手消散。巨石兽咧嘴一笑,震断花藤,双掌合拢。 哗啦! 巨掌拍碎冰墙,好在江释身法如风,抢先带走了风铃。见江释将她抱在怀中,风铃脸sècháo红,挣扎道:“大sè狼,快放开我!” 江释哭笑不得,只好放手。风铃也没想他真就放手了,仓促间着地,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他还一脸无辜,摊手道:“你叫我放手的。” 还来不及咒骂,三眼巨石兽已当头砸下。风铃一骨碌爬起来,横剑挡住。莫看她小小年纪,拼力道竟然不输给八丈高的三眼巨石兽。更有一道风刃从碧阙宽厚的剑刃上剥落下来,越过三眼巨石兽的手掌,击中它胸口。 三眼巨石兽一个趔趄,后退一步。风铃立刻接上百花经,旋风乍起,散落的花瓣盘绕着凝成一道道更为细小的花藤,花藤骤然收缩,又像给三眼巨石兽穿上一件花衣,牢牢捆住它的双臂。三眼巨石兽咆哮着,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月兑。 额头再次裂开,江释就在等这个机会。白雷嗤啦一声没入那开裂的嘴巴中,三眼巨石兽痛苦哀嚎,墨黑的血从额头喷涌而出。而碧阙也在这时到了它头顶,风铃翻腿击中剑柄末端,巨剑轰隆一声从它头顶刺入,窜出,直直钉在地上。 三眼巨石兽硕大身躯轰然倒塌,风铃照着它胸口又插了两剑,江释笑道:“再怎么恨它,也不必虐尸吧!” “不是你说的么,要再补一刀。” 江释指着她笑弯了腰,风铃这才知道又被他消遣了,银牙一咬,提剑找他拼命。海笙暗自摇头,在堆积如山的碎石中找到了内丹和那只金黄sè的眼珠。 “这是什么东西?目光好诡异,我就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痛难忍。” 海笙道:“三眼巨石兽的第三只眼睛叫做次音瞳,击伤你的也不是目光,是声音。” “声音?”江释和风铃齐声惊呼,不可思议。 海笙点头道:“它的黄金瞳孔只是一种伪装,用来迷惑敌人,真正伤人的却是次音瞳发出的特殊声音。那种声音人耳无法分辨,却可以震断经脉。这只妖兽尚未修成,若是高阶的三眼巨石兽,你刚才已经死了。” 风铃很不服气,扭脸嘀咕道:“那可不一定,我只是太大意了。这么简单就解决掉,高阶的三眼巨石兽也强不到哪里去!” 江释轻拍她额头,像往ri教训江离一样,低声道:“勇于接受他人的劝告,可是成为大人必备的素养哦!” 风铃拍掉他的手,哼道:“总是大人大人的,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好不了。” 此后一路凶险,单凭风铃个人能力已经显得捉襟见肘,好在有海笙这本百科全书,他们总能知己知彼,占据先机。 又走了三ri,花径突然断绝了,摆在眼前的只剩下一望无垠的花海和近在咫尺的沙罗铁树。 站在高耸入云的铁树下仰望,才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么巨大。它就像一根撑天的石柱,缠绕在树干上的枯藤比盘龙还要粗大。铁木上方云雾缭绕,白云遮住的部分还不知又有多高。 这期间海笙也找到了铃音花,凑齐了材料,三人就暂时停住了脚步,让海笙炼制出真闻丹。风铃百无聊赖,就在花丛里抓蝴蝶。 江释对炼丹很是好奇,而且他答应布归农的事也需要丹鼎术,便围在旁边帮海笙炼丹,趁机向她讨教。海笙也不藏私,江释悟xing甚高,又没少看布归农留下的医书,学起来倒也不难。 第五十章 盗梦花蝶偷美梦 ()nbsp;听海笙说炼丹对鼎炉的要求很高,他又想起须弥戒中也有鼎炉,便取了来给海笙看。 看着鼎炉上鎏光溢彩的碧玉纹路,海笙惊喜道:“这是九转碧婴鼎,也算是鼎炉中的极品了,用这个鼎炉炼丹可以节约九成以上的时间,成功的几率也更高,还能给丹药附加灵韵!” “这么厉害!” “那当然,这可是神农湖的镇派七鼎之一!” 原来如此,联想起布归农的嘱托,江释暗自揣测,他很有可能师从神农谷。等此间事了,他也该抽身去一趟神农湖,了却这桩心愿。 海笙又道:“除了鼎炉和药材,纯正的炉火对丹鼎术也极为重要,也只有魂力jing深的魂术师才有可能成为最顶级的丹鼎师。” 江释皱眉道:“好苛刻的条件,如果我只有极高的炼丹才能,却不jing通魂力,岂不是很可怜?” 海笙脸sè煞白,娇躯也颤抖了一下,忽而又叹息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你信天命?” 海笙不知该如何回到,反问道:“你不信吗?” 江释起身道:“天命的有无,我不知道,我宁愿去信自己。用双手去守护心中的信念,这才是生命的真谛。” 海笙追问道:“你的信念,又是什么呢?” 江释放下紧握的拳头,肃然道:“不受困于心,不受制于人。” 海笙闻言一怔,不受困于心,不受制于人,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种境地。能达到这种高度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蓬莱仙岛上居住的仙人吧。她兀自想着遥远的事,忽听风铃叫嚷道:“哇,你们快看,我抓到好多蝴蝶。” 她用木风织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困着五颜六sè的花蝴蝶,蝴蝶纷飞着想要逃出去,撞上看不见的风壁。 “哟呵,好漂亮的蝴蝶,送我好不了?” 听见江释称赞,风铃喜不自胜,笑道:“好吧,不过你要好好对待她们。” 江释接过瓶子,手上稍一用力,风壁破碎,蝴蝶翩然起舞,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转而向花海飞去。风铃不明所以,急道:“你干嘛啦,人家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好不了。” 江释却笑道:“你不是让我好好对待她们吗?” “是啊,可也没说把她们放生啊!” 海笙也站起身,遥望着蝴蝶远去的身影,低声道:“也许对她们来说,最向往的就是ziyou自在的飞翔吧!” 风铃似懂非懂,服下真闻丹,三人继续往前,忽而听见远方传来凄凉的歌声,如泣如诉。听见那歌声,江释心神俱震,寻着歌声走去。没 有道路的指引,只好在花丛里模索,这里的花径高得出奇,几乎能没过头顶。风铃小巧些,拖着碧阙,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花丛中。 “风铃!” 江释放出神识,竟然找不到风铃的身影,他下意识去握海笙的手,身边哪还有人在。难道是幻象?他们服过真闻丹和火眼丹,普通的幻象立刻就会被识破,这有点不太对劲。 “风铃,海笙……” 他四下寻找也不见两人踪迹,纵身跃入高空,俯览下去,也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环顾四周,他突然皱眉,沙罗铁树竟然也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神识扩展到最远处,依旧一无所获,除了风吹花摇,连蝴蝶蜜蜂也消失不见。他大惊失sè,划破手指任鲜血流下。刺痛是如此的真实,最后的猜想似乎也破灭了。 歌声飘渺,再次钻入耳中,他不顾一切飞奔过去。前方突然出现一抹洁白,花海隐退,江释瞬间就怔住了,难以置信的凝望着不远处,怒放的千重樱。 这一幕,他曾经梦见过千百回,却没有一次如此刻般逼真。他甚至能看清樱花飘落的轨迹,嗅到樱花清幽的香气。 江释呆若木鸡,一曲终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江释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想要冲破胸膛飞入那人怀抱。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即将要转过来的脸,那不过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却仿佛用了千年。 侧脸的轮廓已经画好了,熟悉的眉眼,一如当年的慈善。江释浑身都在颤抖,抑制不住的惊喜淹没了一切。 “师父……” “不能看!” 是海笙的声音,江释恍然惊醒,却已看清那和尚的侧脸。海笙唤醒了他,却阻挡不住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哪怕是万劫不复,他也要看上一眼。 “江释!” 海笙颤抖着喊,抑制不住的恐惧。他一定听到了,可为什么还要沉迷下去。那个袈裟褴褛的老和尚终于转过身来,直面江释,带着和蔼的笑。海笙从未见过如此和煦的笑,仿佛能融化冻结千年的冰雪。 江释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出一步,宛如失去灵魂的躯壳,口中还喃喃低语。扭曲的空间扰乱了海笙的视听,让她听不清到底是什么。 不能让他一错再错,这样下去他会坠入虚境,永世不得超生。她下定决心,正准备默念法诀,施展巫术驱散,却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直入脑海。 “那是他舍弃xing命也想见到的人,你要打碎他的美梦么?”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海笙秀眉紧缩,这个妖兽竟能口吐人言。 “不识好歹,先送你归西!”那妖兽厉声喝道,这就要取了海笙xing命。 碧阙从天而降,挡在海笙身前,风铃随后落下,一拳击出,荡起层层风圈,风圈涟漪般散开,震碎了四周的幻象屏障,露出一只巨大的彩蝶。悬浮在花海上,比流花蜂后略微小些,展开的翅膀上花纹斑斑,宛如两只美丽而又诡异的眼睛。 见那妖兽露出真容,海笙提醒道:“是盗梦花蝶,翅膀上的眼睛能将盗取的梦境还原,他的速度很快,你要小心。” 风铃回首笑道:“没问题,我的速度也不慢。” 就在她回首的一瞬间,七根花枝已到了身前,风铃揸开五指,气旋砰砰shè出。趁着风铃挡住盗梦花蝶,海笙迅速向江释靠近。 盗梦花蝶试图阻止,化作残影一道,出现在海笙身后。风铃荡起风墙挡住漫天花雨,瞬间也出现在海笙身后。 “你的对手是我,不专心点,会死的哟。” 流风对流风,飞花遇飞花。单拼魂术,两人不相上下,速度也在伯仲之间。盗梦花蝶突然飞入高空,双翅震颤,荡起层层气圈,空间也被它扭曲了,风铃的碎风斩纷纷落空。 花海卷起漩涡,四条花藤同时升起,在头顶纠缠成一条花龙,咆哮着攻向风铃。风铃召唤罡钟,将自个罩在其中。眼看花龙撞上罡钟,竟然毫无反应,才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她这边只是幻像,真正的花龙此刻已到了海笙头顶。 情急之下,她翻身shè出碧阙。花龙一分为四,碧阙斩杀了一条,另外三条却将海笙牢牢罩住。风铃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艳丽的花瓣将她埋葬。 “海笙姐!”飞花散落,海笙化为乌有,风铃秀眸微红,抄起碧阙直冲向盗梦花蝶本体。但在扭曲的时空里,无论她速度有多快,却始终无法伤到对方分毫。反倒是盗梦花蝶的魂术,看似已经被她躲了过去,又总是诡异的出现在另一侧。 砰的一声巨响,被花藤扫中,风铃倒飞出去,饶是碧阙卸去大半力道,还是被它打伤了内脏,嘴角也溢出血丝。她荡起风墙护住周身,小手在虚空中画出一坐塔。 气浪荡开,原本出现在身前的花藤突然就改为身后,露出本体。风铃转过身来,赤手接住花藤,同时施展斗转星移。那花藤瞬间倒飞出去,沿着来时的轨迹倒行逆施。 她本来打算借此找到盗梦花蝶的位置,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盗梦花蝶身影变幻,绝不在一处稍作停留。风铃也只能捕风捉影,拿对方没办法。 想起海笙惨死,她一咬牙,倒提碧阙刺入花海,将定乾坤催发到极致,霎时间微风停歇,白花也不再摇摆,盗梦花蝶时隐时现的身影也为之一滞。 几乎就在它身影停滞的刹那,一蓑烟雨贯胸而出。盗梦花蝶又扑扇了两下翅膀,化为一阵清风湮灭。 风铃俏脸惨白,刚才一连串的术法几乎耗尽了魂力,忽见海笙和江释走了出来,她鼻子一酸,冲了上去,埋在海笙怀中失声痛哭。 海笙轻抚她额头,浅笑道:“我没事,风铃不哭。” 风铃抹掉眼里,瞪了江释一眼,嗔道:“你没死啊,干嘛不早点出手,害我连压箱底的术法都使了出来。” 江释笑道:“我这不是看你打得兴起,不想坏了你的兴致。以你的能力,灭了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风铃破涕为笑,又咒骂道:“大混蛋,刚才那个老和尚是你什么人啊,看你魂都被勾走了,还差点害死海笙姐姐。” 江释笑容一滞,顾左右而言其他:“我这是将计就计,不然它怎会轻易把后背留给我。” 风铃冷哼一声,倒也不疑有他。 击败盗梦花蝶,前方就到了沙罗铁树。 五十一章 沙罗铁树天鸟巢 ()nbsp;站在远方看时,它不过是一颗无比巨大的树,到了近处却发现,入眼处更像是无边无际的墙。花海与树干交接的地方,宛如天地相连,又像是大地陡然折叠起来,形成垂直的屏障。 造物之神奇,令江释叹为观止。仰望沙罗铁树高耸入云的躯干,他更是唏嘘不已。而后纵身一跃,攀住盘绕着铁树的枯藤,这就准备向上攀爬,却是不见那两个小妞跟上来。 他回身巡视,但见她二人仍旧站在树下仰望,海笙掩口浅笑,风铃却早已是笑得前仰后合,小手还指着他,想说什么,一时又憋不住笑意。 好在海笙替他解了围,轻声道:“这沙罗铁树高六万三千丈,如你这般猿猴一样攀爬上去可是不易,你来时没有带重力丹么?” 江释跳下来,尴尬一笑道:“你若不说,我真不知还有这等灵丹。” 倒不是真不知有重力丹,只不过一颗重力丹要八千两,他着实是买不起。又不好在两个美女面前丢这个脸,倒不如装作孤陋寡闻,虽说这也是掉面子的事,总比穷酸要好些。 况且风铃可是见他拿龙牙出来过河,若是说了实话,只怕她也不信。 重力丹并不常用,寻常人没听过也不稀奇,风铃只是笑他刚才挂在树上的姿态,像极了偷香蕉的猢狲。这时止了笑意,便取出三颗重力丹来。 海笙本来也是带了有多,看见风铃手中灵丹品质更好,也就没再拿出来丢人现眼。 服下重力丹,再踏上沙罗铁树漫无边际的树干,却是如履平地。回首远望,身后起起伏伏的玲珑花海反倒成了美丽的壁画,令人啧啧称奇。 重力丹的药效有限,三人马不停蹄,径直赶往铁树顶端,很快就过了云层。远远望过去,隐约可见沙罗铁树炫黑的蘑菇状树冠。身边浮云缭绕,偶尔有巨大的天鸟展翅飞过。 那些鸟儿翼展可达近百丈,全身雪白,只有十三根尾羽是暗蓝sè的。用天鸟尾羽编织的暗蓝羽衣,在瀚海售价可达百万两,江释也只在didu远远瞥见过一次。那女子本就国sè天香,穿上暗蓝羽衣当真如九天仙女下凡,看上一眼少活十年倒也值了。 雪白的天鸟绕着炫黑的铁树盘旋,那样黑白分明的景致也让江释看得呆了。但若是让天鸟发现了,可也不是闹着玩的。好在有风铃护驾,穿过云层后,她立刻就使了花法迷踪,掩住三人踪迹。海笙早先准备掩藏气息的丹药,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占了大便宜的自然是江释,那些东西都贵得紧,他原本是打算一路硬闯过来,如今有风铃这富二代罩着,他也乐得轻松。 潜入树冠就可以看到铁树茂密的枝桠间一座座半球形的天鸟巢,那些天鸟巢方圆都有数百丈,通体纯青之sè。 天鸟搭建巢穴所用的材料乃是取自从极渊对岸群山之中的噬魂青藤,这种藤蔓与江离的魂器霓虹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可偷取魂力。只不过噬魂青藤贪得无厌,一旦被它缠住,不吸你个jing尽人亡断然不会罢手。 可惜一物降一物,天鸟正是这噬魂青藤的克星,用噬魂青藤搭建的鸟巢还能为雏鸟孵化提供魂力。对魂术师来说,那更是魂力修炼最好的温床。 俯身下望,云海汹涌。莫说深入地下十万丈的从极渊,就连来时的玲珑花海也难看见。 三人蹑手蹑脚在树桠间穿梭,找到的天鸟巢大多都是空的,偶尔模到有蛋的鸟巢,不是有老鸟在里面抱窝,就是那蛋离孵化还很长远。风铃xing子急,这便觉得烦躁了。 见她一副要做撒手掌柜的模样,江释笑道:“你想掏人家的崽,还想让人家撅在你面前下了那蛋出来,哪有这等好事?这树冠里少说也有千八百天鸟巢,再找找,鸟蛋总会有的,运气好捡几根暗蓝尾羽也说不定。” 听到尾羽,风铃顿时又来了jing神,要真能找几根回去央师父织一件暗蓝羽衣,等今年除夕姐姐回来省亲的时候送给她,一定许多开心。 海笙也道:“不如分开来找,我这里有龟息丹,也能遮掩一阵子。” 江释觉得有理,讨了一颗龟息丹便率先窜了出去。 想越过从极渊,就只能借助天鸟的翅膀。但天鸟可不是那船夫,拿出秘宝来就会乖乖载了你过去。天鸟会将刚孵化的雏鸟送到从极渊对岸,它们会在那里长大,直至找到了伴侣才会重返沙罗铁树共建爱巢。 故而,这去时的办法就是利用缩骨丹缩小身体后,藏在刚刚孵化的雏鸟身上,等着被天鸟一同带走。至于返程,就要借助噬魂青藤了。 江释也是好运气,单独行动后没多久就在一个空巢里模到一根暗蓝尾羽,那羽毛竟长达五十余丈,却轻如鸿毛。看上去流光溢彩,模上去更是温润如玉,滑不溜手。 尾羽末端还沾染了几丝血迹,想来多半是小两口闹别扭,窝里掐架扯下来的。 收起暗蓝尾羽,他继续寻找,奈何鸟巢虽多,要找到即将要孵化的鸟蛋也是不易,何况还要随时躲避飞过来的天鸟。 龟息丹只能掩藏气息,不及迷踪那般可以改变身体sè泽,如变sè龙般随意变化。虽说他在天鸟眼里也许就是个小虫子,也不敢赌它就不好这口。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不远处又见一个天鸟巢,也不像有天鸟的样子,他便偷偷模模爬了上去,刚刚探出头来,半截身子还挂在鸟巢外面,抬眼就望见一条黑煞流云蛟,正盘在那鸟巢中偷食天鸟蛋。 那黑煞流云蛟全身炫黑,头大如牛,盘住那颗七八丈高的鸟蛋,猩红的蛇信在敲开的缺口处进进出出,正在快乐地吸食着里面的蛋液,拳头般大小两只眼睛里猛然映出个人影来,它顿时停下了动作。 就那么对望了一眼,江释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那情形就和入室盗窃的黑心山贼被一只关在笼中的多嘴八哥撞见了一般无二。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八哥还能讨得了好? “您好吃好喝,我就不打扰了?” 他冲着那黑煞流云蛟咧嘴笑了笑,一时间进退维谷。接着爬进去肯定是找死了,立刻跳下去也不见得能落下什么好,万一引了它来追,再被天鸟误以为是帮凶,那可真就比窦娥还冤了。 且这类开了灵智的顶级妖兽,多半都是可以沟通的,它既然是个偷蛋贼,自然也不希望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不然东窗事发,引了天鸟回巢,谁也落不着好。倒不如好聚好散,化干戈为玉帛。 可惜他完全高估了这个畜生的灵窍,那黑煞流云蛟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张开血盆大口冲了过来。他也是早有准备,黑煞流云蛟攻击动作做出来之前,他已然轻功提纵,等那硕大头颅咬过来,刚好做了垫脚石。 他轻点蛟首,翻身落在鸟巢zhongyāng。这边还未曾大打出手,那边风铃与天鸟几乎同时感应到了魂力波动。 江释也是算到了此节,这场仗不用打也知道,他们三个合力也绝对干不过这黑煞流云蛟,只能借助天鸟的力量,引它来对付黑煞流云蛟,至于后面的事他还来不及细想。 黑煞流云蛟虽然威猛,但江释相对来说体形太小,身法又快,一时间也弄不死他。江释也是避重就轻,贴在它身边游走,等着那天鸟回巢。 让他意外的是,率先赶过来的却是风铃。这小妞实在彪悍,明知对方是顶级妖兽也毫不怯懦,碧阙大剑砰然砸在蛟首上,她也是用了全力,却竟然连道痕迹都不留,反震得虎口发麻。 “不可硬拼!” 江释厉声提醒,风铃一击无功就立刻明白了彼此的实力差距犹如鸿沟,但那黑煞流云蛟反应也是极快,不等风铃败走巨尾已然卷了过来,情急之下,风铃只好使了个寸步,堪堪避开了巨尾罡风。 忽闻一声悲鸣,江释心中大宽,知道是那主人回来了。那天鸟眼见蛋碎一地,顿时悲愤难平,身影未到,先在半空发出刺耳的音波。 风铃立刻撑起罡钟,奈何彼此实力差距甚大,罡钟只抵消了小半,音波过后,两人俱是内伤不浅,江释魂力弱些,更是被震得嘴角溢出血丝来。 如这等顶级妖兽之间的决斗,他们却是连做个看客的资格也是不够。 “此地不宜久留,先逃出去。” 二兽针尖对麦芒,暂时是没功夫照顾他们这些小杂鱼了,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风铃应了一声,纵身跳下鸟巢。 江释贼胆包天,临走还不忘顺手牵羊,从那黑煞流云蛟身下盗走了小半快蛋壳。那鸟蛋虽被黑煞流云蛟刚才那番动作砸了个粉碎,但那块蛋壳里还盛了些许蛋液,这可都是宝贝啊。 黑煞流云蛟与那天鸟斗法,霎时间魂力跌宕,乌云密布,整棵沙罗铁树都被震得哗哗作响。附近的天鸟都被惊飞起,这个时候再去掏鸟窝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与赶过来的海笙汇合后,三人找了个树洞躲进去,也只能等风平浪静再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