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西游》 第一章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很小,很简单,简单到只有眼前无边无际的大海,还有周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头。 唯一让我感到新奇的是一颗生长在我身旁的小草,我很羡慕它。因为它每天都可以随着海风起舞,就像我对于天空每一天,每一时辰都有不同的变化十分惊奇一样。每天望着天空发呆时我都在想,它到底是有着怎样的面目?为什么它时而清蓝如海,时而一白如洗?又为何时而骄阳似火让我难耐,时而狂风暴雪,雷电交加使我胆怯?又为什么会有七彩虹桥架于其中,鲜艳红霞涂抹其上? 我时常幻想,要是有一天我能摆月兑这身体的束缚,我定要潜入这大海,与水中鱼虾嬉戏玩耍,定要飞上这天,走过七彩虹桥,抚模那妖艳彩霞。 我已忘记,到底是哪一天我才挣月兑这枷锁,我发现,我拥有了很多原本没有的东西。我兴奋,我欢呼,我为我之前的渺小感到可笑,这天,这地,又何止于这片海,这片天空,这些许石头。 我站在我出生的地方等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每一块石头里都孕育着一个生灵。但当太阳在我出生后第三次升起时,我还是没有等到,这周围,除了石头一无所有。 我终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听到肚子总是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浑身说不出的难受。我沿着山路慢慢向下走去,我从未想过,我会见到一个如此美丽的世界。 我见到了各种各类的生灵,当他们见到我时,他们把我叫做猴子。我听不明白,直到我见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我的同类,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只猴子。一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无父无母,地生天养。 花果山,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是永远的存在! 当我生气,愤怒,喜悦,狂欢,当我胜利亦或失败时,我都会想起那些ri子。他们都喜欢叫我小猴子,因为天生个头矮小而且看起来瘦弱的缘故,我在猴群中总能得到大家的帮助。这些,是我离开花果山后再也没有得到过的,即使那一天我将金箍棒直指向苍穹,他们对我依旧。 任何仙神妖鬼jing怪都知道,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不可战胜的。即便如来强大,那又如何,五百年后,咱们再决一死战! 我不怕,什么都不怕,但他们怕,花果山怕。他们对天,对神,对佛有着深入骨髓的敬畏。我永远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狰狞的巨大闪电摇曳着尾巴劈向树林的时候,他们要下跪磕头。为什么当浓浓烈焰烧毁我们家园的时候,他们会匍匐哭泣,用最虔诚的心,向天上的神灵祈求。为什么当漫天的冰雪狂暴刺入他们的身体时,却还要用最卑微的姿态去承受痛楚?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我,我知道,也不可能有人会回答我。所以我的心中,便有了自己的答案。 玉帝,如来,这两个道家和佛家的至尊,以最不容置疑的威势震慑三界众生。他们不可能告诉我,因为这些,在他们眼中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弱小生灵依附强大存在所必须做的。 天地人三界,神佛对峙,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每年都向他们心中信仰的神佛进行崇高xing质的祭祀。想要用最诚的心,最诚的方式去打动神灵,赐予他们风调雨顺,后代生生不息。 但他们的信仰——那些至高的神佛,却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去伤害他们,抢夺他们的后代。襁褓中的婴儿在ru臭未干时便见到了最残忍的屠杀,闻到了最恐怖的血腥。任何地方,任何人,只要对他们稍有不敬,便要接受最为残酷的惩罚。 这就是他们对待自己信仰者,祭祀者的回报吗?可怜那些被他们认为最卑微的生灵依旧毫不知情,每一年,每一ri,每一刻,都在祈求庇护。若是他们知道,从一开始他们所受到的所有苦难,所有血腥都是他们所信仰的神佛给予的,他们会不会如我一般,杀神,杀佛,吃他们的肉,饮他们的血? 很早很早以前,我告诉花果山的生灵们不必拜那些神,敬那些佛。他们却怒我不恭,笑我不明,我不明白他们在敬畏什么,亦如他们不知道我在执着什么。 吃果子,玩耍,睡觉。每次当太阳的光芒出现在东方时,我都会重复着去做这些,我不明白,他们为何那么开心。他们也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沉默。 猴爷爷告诉我,对整个花果山来说,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在倒计时,容不得去等待。 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我好像在害怕什么,又好像在期待什么。直到我当上猴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要的是改变整个花果山的命运! 为什么同样是修炼,同样是习得法术,却有两种不同的名称。一种是神仙,而另一种,却被神仙称作妖。 世人皆言,神仙怜悯众生,普度众生,妖者残忍嗜杀,无恶不作。神仙有美丽的外表,强大的法力,妖魔长相丑陋,卑鄙无耻,用妖术蛊惑人间,烧杀抢掠,作恶不断。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神仙同样会做这些事情,只是……所有看见他们罪恶的人都被杀死了,这便是仙神与妖的区别。世人常道,外表皆为虚幻,但他们却没想过,神仙的外表也不过是一个虚幻而已。 妖,永远是仙神佛的死敌,永远是世人口中的恶魔,哼,为什么? 既然他们口中所谓的妖与他们修炼的法术同出于道家,那让妖居于九天之上,仙神居于荒郊野岭又有何不可? 我离开了花果山,虽然很不舍,但我别无选择。猴爷爷说,花果山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依靠,我,愿意成为整个花果山千万生灵的依靠。 这是我的选择。 猴爷爷让六耳留在花果山,替我打理花果山的一切,也好让我放下一切,安心修行。 六耳说他一定会保护好花果山直到我回来,我相信他,从未质疑! 七年的时间不短但也算不上长久,我的师父菩提是个很奇怪的老头,不过跟我却是很投缘。师父给了我一个名字,一个足以让三界众生颤栗,神佛惧怕的称呼:孙悟空。 我终于成为了整个花果山的信仰,我划掉了生死簿上的九幽十类。从此之后,他们就是不死的,他们不再敬天,敬神,敬佛,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他们。 我兴奋,我欢呼,我大声呼喊。 可是,我却错了。 我的所作所为惊动了天庭,他们便想办法对付我。 我后悔当初接受天庭封神的诱惑,去担当弼马温的职位。直到我发现不管我如何强大,天庭始终把我当成一只可供戏耍的猴子,他们始终不会认可我的存在。我彻底清醒过来,原来,妖的身份,已经深深埋进他们骨子里,深入骨髓。 即便我法力强大,他们对妖的态度依旧,唾弃,不屑,憎恶……所有一切恶毒的字眼都可能被他们用上。 所以,我要用我的力量去证明一切,所有对我的不认可都会被我手中的金箍棒打碎,我看到众神见到我时惊恐的眼神,我看到他们在颤抖,我终于得到天庭的认可,玉帝封我为齐天大圣。 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我明白这些虚伪的神仙们的小心思。我心里很清楚,即便我战胜天庭所有战将,他们依旧把我当作妖。 菩提老祖的弟子竟然被称为妖,好可笑。但我不能告诉他们。 很多神仙都不明白,我既然都被封为齐天大圣了为何还要反天庭,因为,我要灭了整个天庭。 我终于跟天庭开战了。 我曾天真的以为我能改变一切,只是最后的结局太过残忍,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渺小,其实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天庭的战车密密麻麻向花果山驶来,天空中黑云密布,雷声隆隆作响,玉帝派出的十万天兵对花果山开战了。 我没想到,或是我心底早已想到却始终不敢承认的是,这场战役给花果山带来了空前的灾难。花果山瞬间恍若人间地狱,再不复当初的美丽模样。 十万强悍嗜杀的天兵天将手执兵器,对着山中的各类生灵进行着残忍屠杀,我突然好后悔将他们的名字从生死簿上除名。那样,他们至少就不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亡魂也不会受尽煎熬,直至最后一缕残念消散在天地间。 那一刻,我疯了。 我错了。 我看着自己犯的错误所带来的血腥后果却无力改变什么,我突然间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跳。我疯狂,所有挡在我眼前的天兵天将都被我一棒打死,整个天庭,只有二郎神一人敢站于我身前。 那一场大战我已忘记打了多久,每当我看见花果山上多出一滩血肉我的心跳就慢一分。直至我被老君的金刚琢打中,冰冷的九天玄铁刺入我的皮肉,然后深深穿过我的琵琶骨。 我无力倒在花果山上,再不能变化,我知道这一场战斗结束了,天庭不会放过我的。 朦胧视线中,我看到了一只小虎崽,一如从前,它会忽然从草丛里跳出,然后吓你一跳。肥嘟嘟的身子迈着晃动的步伐向我靠近,然后伸出痒人的舌头舌忝我的手指,我朝它笑了笑。 但我却看见,它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大手,一下子把它小小的身体捏住,它疼得大叫起来。 我的神智开始模糊,但我还是努力抬起头,我知道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我看到在我身前,一个身穿银sè战甲的天兵看着手中的小虎崽咧嘴笑着,那是一个怎样狰狞的笑容!猛地,他抬起了手臂,我努力去看清眼前,那只虎崽,然后,我看见天兵狠狠向前抡圆了胳膊,把胖嘟嘟的它奋力抛向天空。 我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杀戮,从未。 被抛上天的虎崽似乎本能感知到了强烈的冰冷死亡味道。它立即拼出所有的力气,张开肥女敕的小腿小爪,在空中乱舞乱抓,似是想抓到它父母的身体,哪怕是一丝熟悉的气息。 但它得到的却是一声欢呼,一声来自天兵的欢呼。 我永远记得那双眼睛,灰蓝的眼膜被剧烈的恐惧撑破,露出充血的黑红眼珠,可怜如它,竟在空中提前睁开了眼睛,但它却仍然未能见到花果山特有的明亮蓝天。 因为,蓝天被天庭的战车所挡,被它眼中的血水所遮,它无力地张了张嘴,用最绝望的姿势,最模糊的视线去质问这苍天。 为何? 噗地一声,它终于结束了最痛苦的过程,稚女敕的身体甚至于来不及挣扎一下就再也不动了,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稀稀的粉红sè的血,像是带着nǎisè。 它的身体,距离我只有一丈,短短的一丈,我却怎样也无法跨越,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我想站起来,去杀了那天兵,可是,我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狂暴到极致的虎啸,威震山林,原始的怒吼,带着浓郁的悲痛冲向天兵。 有时候,仇恨就是这么简单,你杀我花果山一命,我就屠你九天百万雄兵。 一道寒光从我眼中闪过,下一刻,依旧低吼着的母虎慢慢倒下了身躯,幽黑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绝望与不甘。 我终于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还只是那只小猴子。每天摘果,玩耍,睡觉,时刻提防着老虎狮子和群狼的袭击,海水依旧每天啪啪拍打着礁石。 那些石头依旧没有再蹦出任何生灵,除了我。太阳依旧每天升起,落下。希望依旧每天在花果山每个生灵心中升起。 我好欢喜。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但我记得,终有一天,我定要毁了天庭,灭了诸神。 ——孙悟空 我改变了这开始,却决定不了那结局,或许这世上根本不该有什么孙悟空,我只想做一只猴子。; 第二章 在时光的流转中,我们总是会选择忘记最初的追求。 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到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姓名,脑海中幸存的,只是一段零碎记忆…… 对每个人而言,过往所经历的所有时光中,总有一段故事是时间无法抚平的,我们选择记住它,而它,就叫做回忆。 那一天,一位苦行者模样的和尚赤脚来到了一座村子,一座早已被瘟疫蹂躏的村子。 破败的小村庄,人畜尸首遍地,耕作荒废,北风呼啸吹过,各类杂物滚动,土地上透着无尽的荒凉之意。 和尚静静望着眼前的一切,明净的眼睛中无丝毫波澜,拄着根破旧禅杖缓步从一具具尸体身旁走过。 随着和尚脚步的深入,空气中弥漫的尸臭愈来愈浓,更听得分明的是,远处不时传出一阵隐隐的痛哭声。 和尚的步伐依旧,直至走到那声音的源头。 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哭着,叫喊着,可回答他的,只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尖锐声响。 那和尚伸出一只手掌来,轻轻抚模男孩的头。 “啊!”一声尖叫,蹲在地上的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掌碰到,顿时一个哆嗦。吓得整个身子猛然向后倒去,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这个恍如鬼魅般出现和尚。 “你是谁?”他的声音在剧烈颤抖。 “一个能救你的人。”和尚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如同chun风般充满阳光、温暖。 就是这一瞬吧! 是的,在这一瞬,听到这温暖的声音,看到这么慈爱的目光。小男孩的坚强在这一瞬彻底崩溃了,积压在心底的苦痛恐惧如洪水猛兽般在胸口泛滥成灾。 死寂的村庄,只剩下沉沉的哭声。 和尚轻轻将他抱入怀中,任由他放声大哭。“一切终会过去,终会过去的……”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直到所有的呜咽化为轻声抽泣,小男孩才抬起通红的小脸望向眼前这位和尚。 也直到这时,小男孩才恢复孩童原本的羞涩,小手不知所措模着身上破旧衣裳的衣角,低声叫了声:“大师好。” 和尚轻轻点头,目光依旧柔和地看着他,不说话。 而小男孩脸庞忽的一阵cháo红,竟直接昏睡过去。和尚轻叹口气,把他扶好躺下,然后月兑下外衣,为他盖上。 小小年纪,却要经受如此苦难,或许谁也不知道,他在这个只剩他一个人的村子里呆了多久。谁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心里承受了多少。 不过好在终于有人来了,一个和尚。 或许是梦境太过美好,亦或是他承受的恐惧太重,当他醒来时,太阳已近落山。 但他一睁开眼睛就急忙爬起来,拉住和尚僧袍的一角,“大师,你刚刚说能救他们,是吗?”小男孩指着周围躺在地上的村民,眼中带着无比的希冀。 “我不能。”和尚轻轻摇头。 小男孩顿时急了,“可是你刚刚说能救的!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能救他们……” “不,我说的是能救你。”和尚双手合掌,对着周围尸体轻轻一拜,口中低颂一声。“你未死,而他们已经死了。” 小男孩嘴角的希望缓缓消散,低着头,眼中溢满了泪花,轻轻呢喃着“死了,死了……”某一瞬,他猛然抬起头,望向和尚:“死了就不能救吗?” “能。” “那你快救活他们,好不好?我不要做孤儿。”小男孩哭得更厉害,粉女敕的脸上泪光闪烁。 和尚轻轻摇头,“我救不活他们。” “可你刚刚说你能救的,我不管,唔……嘤嘤”小男孩小手紧攥着和尚身上破旧的袈裟,痛哭着,叫喊着。瘟疫的肆掠葬送了整个村子的命运,只留下他一人,但身染疫病,他又能熬过多久? 和尚抬起双臂再次将小男孩抱入怀中,轻轻叹息:“我只能渡他们,却无法救活他们。他们今生命数已尽,我也无可奈何。” “那有什么用?我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阿弥陀佛,今生所受苦难,皆为来世所得福源。” “我不要什么来世,我只要现在爹娘能够陪着我。”小男孩哭叫。 和尚看着他,轻轻摇头:“即种因,则得果,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小男孩顿时停止了哭泣,似是在细细咀嚼话中的含义,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望向和尚:“你是说今生的果是缘于前世的因,今生的因又会造成来世的果,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么?可是我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我的命由我定,关天什么事!”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和尚,似是在发泄,更似在质问。 “此天非彼天,在你超越天之前,你的命还是掌握在天手里,不论你有多么不甘。而在此之前,你必须经受重重困难。” “须知今生的苦难,乃是为了来世的幸福。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五yin盛。只有经历此八番劫难并从中顿悟,方能习得大乘,练就六丈金身……”和尚轻轻诉说,声音愈来愈低。 “我听不懂。”小男孩轻轻摇了摇头。 那和尚轻笑一声也不再解释,反而问道:“你我今ri相见,便是缘,你可愿跟随我修行?” “啊?”小男孩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喜悦,一下子沉默下来,目光扫过眼前景象,眼中光芒闪烁。 “阿弥陀佛,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他们的劫难,也是你的劫难,既然你已懂得拿起,又为何不忍放下?” “拿起?放下?放下……”小男孩细细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和尚双掌合起低颂佛经,不多时空气中的尸臭味愈来愈淡,空气中竟缓缓溢出些许金sè光芒,照满整个村子。 等到那一刻,他那空洞的眼睛再度恢复了清明,一声稚女敕的童音也随之传出。 “我愿意。” 漫天的金光随着这三个字的吐出忽地洒落,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村子燃烧,所有的一切,曾经的所有,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灰烬,流逝了的终究不会回来。 小男孩扑通一声跪下。 “今ri我收你为弟子,赐你佛号金蝉子,从今往后,你便一心跟随我修行,领悟佛法奥义。” “弟子明白。” 最后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这对所有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来说如此,对金蝉子来说更是如此。 金蝉子说,其实他当时根本没得选择,若是他不跟随那和尚走,身染瘟疫的他只有默默等待着死亡。或许这世上存在很多条路,很多种选择,可真正留给我们走的,只有最荆棘的那一条。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漫天的火光中愈拉愈长,渐渐消失在黄土飞扬的大道上。 还有一件事金蝉子不曾告诉任何人,其实那场瘟疫并没有夺走整个村子的生命,而是那一群人,那一群身穿银sè战甲,从天而降,又似从所有孩子想象中而来的神兵。可与想象中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给所有人带来好运,反而、反而杀死了村子里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除了孩子…… 当时他将身子深深埋进土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弟弟被一个须发齐腰的仙人抱走。第一眼看到那老人,他就有种情不自禁要跪拜的冲动,那道身影,比人间所有的雕像都要更具仙气。 黑暗中的呜咽,犹如一头失去所有的恶兽,隐忍咆哮,失去的,终究要用鲜血浇灌,因果报应,由人定! 那一个个身影,深深印在他记忆里…… 总有一天,失去的会回来,燃烧的火光照亮的大地,再无黑暗。; 第三章 几天后,衣着破旧的师徒两人兀地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荒原上。 “嗒嗒……嘶嘶……” 战马的铁蹄踏着轻柔的尘土,带起阵阵金戈声响,同样疾驰的还有那属于人类原始的yu望,在淡蓝sè的天空下无尽蔓延。 “咳……咳咳,战争又要爆发了。”和尚佝偻着身子,单手捂鼻不断咳嗽,眼神渐渐暗淡。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他低声呢喃。 金蝉子歪着小小的脑袋,真不知道这个刚认的奇怪师父在犯什么病,明明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怎么会蹦出战争俩字?还咳嗽得不成样子了。 金蝉子心里虽然嘀咕,身子却急忙向前,扶住他这位师父,莫不要一会发疯跑了,那他可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和尚低头看了徒弟一眼,而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走吧,有个地方很需要我们。”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和尚依旧拄着佛杖,迈着细碎步伐不紧不慢向前走去,“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小小金蝉子模了模脑袋,下意识回道:“我该回家。” “你说什么?”和尚猛地转过身来,怒吼道,脸sè铁青的模样吓得小金蝉子忍不住连连后退,口中忙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师父,我说……我……我说我们该去……去寻找佛法奥义,对,去寻找佛,嘿嘿……” 和尚缓缓转过身去,小金蝉子大松了口气,但下一刻他的心又被和尚一句话给提了上来。 “我们寻不到佛的。” 小金蝉子怔怔呆在原地,和尚随即想到了什么,灰土的脸上突然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因为我们就是佛。” “佛是我创造出来的,佛就是我,我就是佛,你说我们要到哪里去寻找佛?” 小金蝉子突然露出一个很古怪的表情,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咽了咽口水低声询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世界上根本没有……你所说的佛?” “不,有佛。” “在哪儿?” “我就是。” “你骗我?”小金蝉子大叫道:“这世上没有佛,你还骗我修什么佛?” “我说了,我就是佛。”和尚脸sè平淡,不紧不慢。 “可你还是救不了村子里的人。”小金蝉子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一双慑人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虽救不了他们,但至少,我可以救你。”和尚说得很平静,“这世上没有佛,那你又为何不可以成佛,又为何不可以成为拯救世人的大佛?” “你未成佛,心中却已惧佛,如何修行?” 和尚孤单的身影慢慢走远,只是那一句句话仍不断充斥着小金蝉子的耳膜,让他整个人为之眩晕。 整个天地间,此时仿佛只留下一道声音: “我要成佛。” …… “师父,我要成佛,我不要瘟疫,不要战争,我要黄昏时的炊烟弥漫大地,我要改变这天地。” “如果这世上没有战争,该多好。” “我一定好好活下去,这样才能见到未来。”金蝉子心想。 和尚说的没错,战争仿佛就在那么一瞬间爆发了,当金蝉子听到从很远处传来的声势磅礴的叫嘶吼声时,一切都晚了。 轰隆战鼓声直斥九天,令人热血沸腾。 生命在第一声战鼓响起的时候就已失去了意义,没有了世俗的牵绊,没有了权势的斗争,没有了任何情义…… 胜者为王,这是最好的诠释。 当和尚带着金蝉子来到这儿时,这场战役已经结束好久了。 也直到亲眼看到眼前景象,金蝉子才明白了师父的那一声呢喃“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数十万的尸体被遗落,血腥味直冲云霄,一条条血线从尸体中流淌出来,逐渐汇聚成一条条血流从草地中缓缓淌过,最后渗入泥土中。 “哇……咳咳……” 金蝉子小脸涨得通红,望着眼前这一切,眉头紧皱,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下一刻整个人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阿弥陀佛。”和尚脸sè依旧平静,望着眼前这景象好久好久,才放下佛杖,双手合掌低念一声,然后双腿盘起坐下,口中不断念诵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金蝉子见师父如此,当下无事可做,环顾四周只见无数的断肢残体,鲜血成河。断然不敢再多看一眼,索xing学着师父那样儿盘腿坐下,双手合掌,虽说他当下还念不出一句经文,悟不出一丝佛法,但这样子,却是要先学好的。 眼睛虽然闭上了,但周围浓烈的血腥气味仍旧充斥着嗅觉,让得他的心境再也静不下片刻,脑海中立即回想起草地上无尽的尸体,残破的战甲,浓浓的硝烟,散落漫地的兵器…… 这些场面,太血腥,太残忍! 金蝉子拼命的想将这些念头挥出脑外,jing致的眉毛紧紧皱起,他很痛苦。 “这世上为何要有战争?”他问自己,“战争比瘟疫,比洪水更可怕,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战争?” …… “因为‘yu望’。”一道低沉的声音猛地从他脑海深处响起,金蝉子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睛,却见师父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他身前,望着他。“人因为有了yu望才可怕。” “师父。”金蝉子轻叫了声,这才发现全身竟都被冷汗浸湿了。“yu望是什么?” “为师问你,你想你爹娘活过来吗?” “想,弟子想。” “这便是yu望。”和尚平静地望着他,“yu望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它能激人奋进,但有时,它却能把人推向死亡。要想成佛,便要做到无yu无求,无牵无挂,领悟天地存在的奥义。” “那怎样才能做到无yu无求?”金蝉子疑道。 “等你真正领悟生命的意义就会做到了。”和尚自顾自回道,同时迈出步子,慢慢向远处走去。“生命从何而来?人生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生命的尽头有没有归宿?……” 孤单的夜空下,几颗闪亮的星光镶嵌,为何没有月光?为何黑夜是这般令人害怕?或许,正是因为有了白天,才有了黑夜,正是有了阳光,才有了黑暗。 又或许,正是有了和平才有了杀戮。 这一切的一切,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阿弥陀佛,一路走好。” 金蝉子双手合掌低吟一声,而后轻轻将手中的火把放下,“明年,这里又将会长满青草。” “对,肯定是这样。” 火光冲天,漆黑荒原上饿极了的狼群闪现,一双双眼睛闪出绿油油的慑人光芒,一股寒风吹过,直刺脖颈。 金蝉子狠狠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加快步伐跟上师父,紧紧拉住他的大手。 “一群草原狼罢了!” “师父!我怕!” “多大了,还怕这些……” 和尚还未说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打断:“师父,我今年七岁。” 和尚脚步一顿,许久,低头看了金蝉子一眼,慢慢蹲子,轻声道:“上来吧!” 点点星光下的夜空,萧瑟而又荒凉,只有师徒俩的低声轻语久久不息,与那轮暗淡的圆月相伴。 “徒儿,你跟随为师也有几ri了,可曾想过要学些什么?” “这个……我还没想过,师父教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不挑。” “这怎么行!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为师怎可替你做主。” “那我可不可以什么都不学?” “不行!” “呜……那我要把师父会的都学来。” …… “咦!师父,你不会什么?” “师父不会的东西多着呢!说不清。” “那我就要学你不会的!” “我不会如何教你?” “简单啊!那不学就好了。”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丢去喂狼!” “不要!师父,弟子知错了。” …… “咦!师父,你不是说佛门不杀生的吗?你把我丢给狼,你就犯了杀戒了。” …… “师父,佛门犯戒该怎么处罚?” …… “师父!师父!你说话啊!” “我懒得跟你说。” …… 第四章 花果山大战后…… 天庭战车的车轮夹杂着隆隆雷声滚动,十万天兵满载着胜利者的激动驶回南天门,高傲的姿态一如以往剿灭妖魔后,这次剿杀花果山,只不过算是千万年中战役的一次罢了。 千万年来,天庭毫无例外的都是最终的胜利者。 天兵天将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天之威,天之怒,谁敢触犯?即便是孙悟空又如何。 当年二郎神杨戬为报母仇不也如孙悟空般一心要灭杀天庭么? 可现在呢。 孙悟空的身子被两名天将押着行走在通向凌霄宝殿的路上,一路上周身云雾飘渺,却从其中传出一阵铁链声响,显得格外刺耳。用被天火淬炼过的九天玄铁打造出的钢爪深深刺透了他的琵琶骨,以至于他每走一步,身子便剧烈颤抖一分。 此时的孙悟空,如同一位垂暮的老人,天庭中任意一位天兵稍稍用力,便可让其痛苦万分。 孙悟空慢慢抬起头,淡然地望着愈来愈近的凌霄殿,视线再往上移去,五行龙族,冰火凤凰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奇珍异兽,孕天地jing华而生与天地同寿的灵兽珍虫依旧围绕着大殿飞舞,将这三十三重天点缀得绚丽无比。 它们每天都围绕着这些大殿飞舞,如同一幅幅摄人心魄的图画,它们不会死,所以它们就要一直这样飞舞下去。 直到……海枯石烂,沧海变桑田,直到时间的尽头。 “孙悟空!” 一声大喝猛地在他耳边响起,他吃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玉帝勃然大怒的神情。 “孙悟空,你可知犯了何罪?” 玉帝霍然站起,直指着他冲他大声叫道。 “yu加之罪,何患无辞!玉帝老儿,今ri你布下十万兵将伏诛我花果山,俺老孙记住了,总有一天,你会偿还的。” “放肆!”玉帝的喝声直冲殿顶,震地殿下一干仙众噤若寒蝉。 “孙悟空,你这泼猴,你要当齐天大圣,我封你神位,派你掌管蟠桃园。可你、你做了什么?如今蟠桃园中成熟仙桃的数量不足十指之数……” “哈哈……可笑可笑。” “你笑什么?” “俺老孙虽出生于花果山,不曾读过书,但数几个桃子俺还做得来,蟠桃园中的仙桃到底去哪儿了恐怕你还得去问问王母吧!”孙悟空冷笑。 “你!你!”玉帝紧紧咬住牙,盯着孙悟空的双眼几yu冒出火来。 一旁太白金星急忙朝玉帝使了使脸sè,玉帝冷哼一声,神情却是缓和了些。这时,一旁的仙官在玉帝耳边轻声道:“陛下息怒,此妖猴屡教不改,触犯天条,还是早早定罪才是,不然……恐迟则生变。” 玉帝闻言,脸sè一下子紧张起来。再次看向孙悟空,见他确实是被锁得紧紧的,神sè才放松下来。 “嗯。”玉帝点头沉吟。 殿下众仙全都松了口气。 “妖猴孙悟空屡犯天条,斩妖台处以极刑,即刻施行!众将领命,将此妖猴带走。” 玉帝一挥手,顿时数名神将紧紧将孙悟空围住。 孙悟空低着头,他很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消失,但他还是努力地将头抬起来,从周围众仙的脸上一一扫过。 那是一双赤红得几乎不夹杂其他颜sè的眼睛。 众仙一触及到那弑杀的目光,整个身子顿时如同被一盆冰水浇过,冰凉到脚心,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望一眼。 “押下去!” 玉帝清晰的看到那双眼睛,身子猛地一个寒颤,急忙大喝道。 “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不然必成后患。” 玉帝重新坐回龙椅上,心中忽地冒出这个想法,久久不息。 孙悟空颤动着身子,狂暴的怒气在他胸口翻滚,可是他连让自己站稳都很吃力,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任由天将拖住他的身体,但神志迷糊间,他却听到了一声叹息。 “多美的生灵啊!可是为什么要围绕大殿飞舞呢。” 孙悟空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光头小和尚站在凌霄大殿前,望着无尽的上空喃喃自语。 那和尚也看见了他,看向他满身的鲜血,眉头轻皱了下。 但也只是那一瞬,孙悟空没看见他之后的表情,因为天将已经把他带出好远了。 “陛下,殿外有一人自称是佛门子弟前来拜见。” 一个仙官从殿外跑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 玉帝挥了挥手手,重新端正坐上龙座。 冰冷的斩妖台上,一只瘦小的猴子被条条锁链紧紧捆住,锃亮的玄铁从身后刺入,穿透琵琶骨,留下肩前凸出的两根铁尖,异常刺目。 孙悟空低垂着脑袋,不能变化,甚至连身体里最后一丝丝力量也在消散。 原来这就是绝望。 孙悟空冷笑一声,下一刻,一柄柄神兵仙器纷纷落在他身上,很痛很痛,鲜血从他体内流出,染红了一身的毛发。“啊!”他猛地大叫起来,凄厉的声音深深刺入每个神仙耳中。 “火部众神,放火烧死他!” 一道钟鼎之声响起,飓风夹杂着浓浓火焰顿时将他弱小的身躯包裹进去,火光中,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挺立,漫天的浓烟中,满是烧焦毛发的气味。 当最后一个跳跃的火苗熄灭,整个斩妖台上只剩下一个漆黑的身影。众神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踏上斩妖台一步,他们在害怕那只猴子,即便那只猴子已经被烧焦。 久久的平静后,南斗星君第一个走上斩妖台。也就在这时,漆黑的身影上猛地亮起两束光芒,一双赤红的眼睛睁开,紧紧盯着南斗星君。 “嗖”一声,南斗星君似乎早有防备,一接触到那道血红的目光整个身子就如同箭矢般飞了回来。脸sè苍白,急忙挥手大喝道:“雷部众神,打雷劈死他!快!” 漫天雷光闪烁,一道道雷霆吐着慑人的金sè弧线轰然劈下,整片天空,只留下震得众神都头皮发麻的轰鸣雷声,孙悟空抬起头,望向头顶上浓聚不散的金sè雷云。 曾经花果山的所有生灵都害怕打雷,后来,有了美猴王孙悟空,他们便什么都不怕了。现在,没有了他们的大王,他们还会怕打雷吗? “来吧!” 孙悟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庞大的雷霆,露出狰狞的面孔,猛地撕裂所有,洞穿天际,狠狠向着哪一点身影劈去。数不清的雷芒闪烁,一道接着一道,整片天际再无其他。 所有神仙的目光都紧紧落在雷霆汇聚的焦点,那里,黑影依旧挺立,道道雷霆化作龙形生生穿过他的身体,连绵不绝的炸响声震撼所有仙神的心。 他为什么还不倒下? 所有人心里都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具**,才能经受这样的折磨。 终于,雷部众神累了,天际那片雷云渐渐消散开来,露出清蓝的天空。 孙悟空努力张了张嘴,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早已忘记该怎么去笑了。 “猴子还没死!”不知谁忽然喊了声。 “什么?这妖猴还没死!” “怎么会!”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所有神仙心中忽然升起浓浓的恐惧。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生命,才能如此坚强? 众神慌了。 玉帝也慌了。 但这时,却有一人站了出来:太上,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 “这猴那ri偷吃了我那五壶丹,早已炼成金刚之躯,急不能伤,不如放入老道八卦炉中,以文武火锻炼,炼出金丹,他身自为灰烬矣。” 玉帝点头。 众神松了口气。 “为什么救我?”路上,一个声音问。 “那你又为什么不肯倒下?” “我不能。”残破不堪的焦黑躯体,吐出的这三个字却是无比坚定。 “你活不了多久的。” “那我就站着死!” 整个天空为之清明,所有的鲜血都在沸腾。太上老君平静望着他,从怀中掏出几个葫芦,一咕噜将其内的金丹全都倒入孙悟空嘴里。 “孙悟空,我不想救你,但也不会杀你。” “你、你什么意思?” “这些金丹,足以治好你所有伤势,我们便来赌一赌。我会把你扔进炼丹炉中,七七四十九ri后若你能站着出来,你闹天庭我不管,若是……” “好!莫要多言,俺老孙陪你赌这一睹。” 太上老君一招手,穿透孙悟空琵琶骨的九天玄铁便拔了出来。 孙悟空仰头大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身子一纵,跳入八卦炉中。 三味真火欺身而来,瞬间将他包裹进去,他一个翻滚跌落下来,不知摔到炉中哪个角落。 时间甚至来不及流逝,浓浓火焰夹杂铺天盖地之势将他彻底吞没,没有丝毫声音。 孙悟空紧紧抱住自己,尽量让自己与真火接触的部分减少。炙热的感觉如cháo水般翻滚,全身的毛发被烧光了,每一块皮肤都如焦炭般。他心里忽的也升起一股火焰,不断侵蚀着心脏,心跳在加快,血液在沸腾,整个身体仿佛再也不属于自己。 某一刻,升腾的火焰忽的变小,漫天的火苗变得如青青女敕草般生长在炉底。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炉烟,夹杂着真火的炽热,无孔不入,无窍不钻。 “啊!” 焦黑的身影痛苦大叫,浓烟熏红了双眼,悟空再也看不见一分,体内的水份早已烧干,双目中只留下两行血水。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孙悟空,你又何苦这般执着?” “谁?是谁?”烧焦的猴子不断翻滚,他拼命发泄着,想让自己没有力气去感觉痛楚。“什么道法自然,俺老孙自有道,又何必去遵循你的道!” 炉内再度陷入了平静,久久之后,只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君,俺知道是你。”孙悟空慢慢站起来,他的身体每抬高一分,身上的皮肉就裂开一道口子,他咬着牙,挺起腰,让自己看上去站得很直很直。但他却忘记,这一刻,他身上所有的皮肉都已经绽开,露出其中鲜红的血肉。 “俺老孙一定会站着走出去。” 太上老君同样站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八卦炉,炉内那一个不屈的灵魂,值得每一个人对他挺立。 孙悟空忽的转向一个方向,望向前方,他看不见,烟火早已熏坏了他的眼睛。 两道身影,就这般隔着一层炉壁,默默对视。 “孙悟空,你曾跟随你师父修行多少时ri?” “十年。” “那你可知,什么是道?” “三界众生,自有其道,说不清,讲不明。” “这是你师父教你的?” “俺老孙自个儿想的,俺有俺的道,你有你的道。道还是那个道,却不是我俩的道。” “好个聪明的猴子。”太上一笑,反问道:“那你修的那个道,还是这个道?” “当然是这个。” “孙悟空,你可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是何意思?” “哈,你想说天庭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吗?可笑,那些死在你们手中的人又怎么说?死去的妖又怎么说?” “世上无妖便无仙,你毁了天庭,妖族也会走向灭亡。” “老君,你少诓俺老孙,俺不吃你这一套。” “是吗?”太上一笑,继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间自有其法则,冥冥中注定所有,就像虎吃兔,兔吃草,草借大地灵气生长,生生不息一样。你不能同时让虎和兔都吃草,因为大地根本无法同时养育那么多的青草。” 太上忽而停下,手中扇子煽动,八卦炉中真火随风大涨,刹那将他吞没。“孙悟空,你求的道,非众仙之道,非三界之道,老道我只能略尽绵力助你不入心魔,至于今后造化大小,只能由你自己去领悟了。记住,没有人帮得了你,除了你自己。” “道冲而用之,久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duli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故道大,天大,地大……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 …… 孙悟空蜷缩在炉中角落里,静静听着这一切声音,纵然真火焚身,浓烟冲窍,身形依旧不改。 八卦炉中再也没有声响,太上静坐蒲团上,闭上双目,也不再管其他。 一切的一切,只等到四十九ri。 不知多久,孙悟空的身子彻底倒下,带着浓浓不甘。所有的思绪忽然回到了过往,回到那个做齐天大圣的ri子。 第九章 身子狠狠一颤,孙悟空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那片树林,金箍棒仍被他拄在双臂下,一切都没有变。 “师父啊!咱也不能总让我老猪去化缘,俺们这一身彪长起来也不容易,再多跑几次,就得像沙僧那样了……师父啊……您可不能这样对俺老猪啊!” 猪八戒依旧嘀嘀咕咕犯着牢sāo,孙悟空揉了揉脑袋,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丝冰凉,目光顿时冷了几分。 头上的金箍还在,手中金箍棒两头的金箍也在。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仿佛一切都变了。 “沙僧要看着行李,悟空在——发呆,或者你让小白龙去也行。”玄奘就地打坐,随意说道。 猪八戒看向孙悟空,猴子依旧拄着棍子,直接无视。他又看了看小白龙,狠狠叹了口气,然后扛起耙子,肥胖的身子一摇一摆渐渐消失在林间深处。 “唉,神落平阳被人欺负!” “俺是一头猪,肉多耳朵大,扛着钉耙化缘去,好心的人啊哪里有,老猪这里等着你,嘿嘿!……西天取经欢乐多,美女妖jing如牛毛,老猪的心如磐石,千般勾引俺不回,要问世上好男人,唯有一猪号悟能……叮叮叮咚……” 猪八戒的声音愈来愈远,悟空拄着金箍棒,半闭双目,沙僧jing惕看着周围,没有丝毫懈怠,四人中也只有玄奘看起来最悠闲,认真望着地上大群蚂蚁搬家。 猪八戒孤身一人缓缓走到湖边,水波粼粼,将他的身影紧紧倒映在水中。 他双手捧起一点水,脸上忽的流下两行泪水,滴滴打落水面,圈圈涟漪波荡开来…… 两百年前: 朦胧夜sè笼罩着凄冷与美丽并存的水晶宫,只有地上零零散散铺着的石头散发出些许光亮,看上去略显荒凉,恍若所有繁华美景在此都丧失了原有的美妙,有的,只是那直彻人心的冰冷气质。 时光的流逝在此地仿佛失去了意义,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夜sè忽暗又忽亮,玉兔也已溜溜偷出来蹦跶了好几次。 忽的,一阵脚步声响起,在这静谧的星空下显得异常清晰,脚步声渐行渐近,一道雪白身影也随之出现。一袭如雪衣裳,怀中抱着玉兔,步履轻盈,带起阵阵轻纱飘舞,青丝挽起,留下些许披落在肩,恍若如临画中。 她的美,似是穷尽世间所有的语言也无法描述。当她出现时,这座带着丝丝古老荒凉气息的宫殿仿佛也月兑去了那层朦胧的面纱,如同一座万古冰山在顷刻间融化,融去了那存在了千万年的孤独冷寂。 她缓缓走出宫殿,jing致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有的,只是那动魄人心的美!她轻轻看了眼前方,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然后慢慢走远,走远,直到那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 一阵清风吹过,带起水晶宫前那棵桂花树发出一阵哗哗声响,一道人影,缓缓从那粗壮的树干后面走出,一身金sè战甲,威风凛凛,一股凌厉的气势若有若无的弥漫开来,是天蓬。 天蓬,天河统帅,天庭重臣,原本应在天河处统管十万水军的他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天蓬深深看了眼她远去的方向,原本微皱的眉头略一松,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丝笑意。他慢慢蹲子,然后伸出手掌,手指轻轻摩挲眼前地上的一块块石头,这些石头也不知是何质地,在这阳光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竟散发出一点幽光。 天蓬忽的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仿佛千万年来再也不曾这般笑过,一道金sè的光影闪过,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她飞去。 “玉兔,你是不是也很开心?”霓裳轻轻抚模着怀中玉兔的脑袋,低声问道,轻吟的声音似诉说,更像在问自己。 “霓裳仙子深居月宫,平ri难见一面,今ri得见,小神甚是荣幸!” 一道声音骤然传来,她脚步略一顿,回头却见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仙君,便轻轻一施礼,浅浅一笑,也不答话。 “不知仙子这是去哪,若是可以,小神愿陪仙子左右。” “不敢有劳仙君,只是近ri在月宫中有些烦闷,玉兔略有不适,便带它出来走走,解解乏。” 奎木狼温雅一笑,“原来如此,那小神也不敢打扰仙子,就此告辞了。”转过身去,一丝失望从他眼神深处闪过,霓裳仙子,依旧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霓裳仙子重新迈开步伐,经过这一小插曲,她脸上的冰冷之意更浓了一分。片刻后,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一片汪洋之前,眼前之水,甚是清澈,水面光影闪烁,波浪翻滚间,更似有一份女子的温柔。 天河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 光亮如镜,天河深处,水波渐急,翻滚不断。“要涨cháo了。”霓裳情不自禁道,望向天河的眼神深处慢慢泛出浓浓的喜悦。 另一处,奎木狼正十分狼狈的趴在地上,原本光鲜耀眼的战甲更是破毁了几处,嘴角的一抹鲜红血迹正说明了不久前,他受到了极重的虐待。 “呸,真晦气,王八蛋,别让老子抓到你,不然定要打到你魂飞魄散!”奎木狼狠狠吐了口唾沫,凌厉的眼神环顾四周,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本来告别霓裳仙子的他,刚刚走了不远,从背后突然就被人用布袋套住脑袋,然后就是一顿狂揍,弄得他好不郁闷,但偏偏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啪啪啪……轰……啪啪……” cháo涨cháo涌,一浪接着一浪,不断击打着水岸,霓裳怀中抱着玉兔,静静的看着cháo水,如同一朵傲莲般挺立,直到cháo水渐渐平息,最终慢慢退了回去。 霓裳将玉兔轻轻放下,提起脚尖,弯子,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石头约莫拇指般大小,但其表面却是散发出丝丝光亮。 霓裳细心将石头擦拭干净,放入怀中,然后继续去寻找下一块。她的身影就这般在天河边移动着,目光扫过,每一步都十分缓慢,生怕一不小心漏掉一块。 远处云雾弥漫,深处,天蓬的身影再次出现,静静伫立,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他静静望着她的背影,那一身似雪裙纱,边角早已沾满湿土,但她却浑然不知,仿佛眼前的这一块块石头,便是她的一切。 玉兔不断绕着她周身蹦跶,肥胖的身体屁颠屁颠的,竖着长长的耳朵,用自己两只小爪子推滚着石块,将它们聚集起来,然后又蹦跶到主人身边,玩得十分欢喜。 霓裳仍是慢慢行走在岸边,弯腰,捡起,擦拭,再弯腰,捡起,擦拭……这一动作重复了千遍,万遍,但她依旧如此,直到,这里的石块都被她捡去了。 抱起仍在一旁不知疲倦玩耍的玉兔,霓裳轻轻一笑,轻轻模着它的脑袋,便往回走去,迷人的身影在浓雾中渐渐变得模糊。 就在霓裳的身影消失后,一道金黄sè身影猛地奔出,“噗通”一声便跳进弱水中,弱水无息,天蓬刚跳进去,水面就恢复了平静,水波荡漾,光影闪烁,谁也不知水下正在发生着什么。 某一刻,无数的气泡从水下涌出,天蓬猛地从弱水中探出身来,金sè的战甲在弱水中映得熠熠发光。他的怀中,更是鼓鼓的,塞满了从水下模出来的石头。 走出天河,他就展开身形,急忙向霓裳远去的方向飞去,一路云雾擦肩而逝,让他的双眼略有些迷朦,直到看到那一袭裙纱,紧绷的身体才一松。 仙界之中,窥取霓裳美丽之人不在少数,天蓬从万年之前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决定,今生,定要守护着她。 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行! 霓裳在前,天蓬远远跟在后面,远处的水晶宫,深深隐在黑暗里,只有其周围铺的一块块石头散发的丝丝光亮才使它不至于在黑暗中沉沦,宛若黑夜中的一颗明珠,带给人希望,一丝暖暖的心安。 霓裳轻轻落在宫殿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刚刚捡来的石块一一铺在黑乎乎的地上,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很温柔,她每向地上嵌入一块石头,这里的光亮便多出一分。当她将所有的石块都铺到地上后,这里,比之之前更是幽亮了不少,幽黄sè的光芒如同萤光聚集般,很美,很美。 霓裳站起身来,轻轻伸了个懒腰,这么长时间的劳累,即使她作为神仙,还是感到一丝疲惫。 但她这一动作,却让得躲在桂树之后的天蓬瞪大了眼睛,一向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副冰冷面容的她,何时展现出这般姿态,在这千余年之中,天蓬可是头一次见到。 又一次将玉兔温柔的抱进怀中,她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径直向宫殿中走去,而是转过身来,轻轻望向远处云雾弥漫深处,然后才迈开步子,但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愈演愈动人。 直到她回到宫殿中好久好久,天蓬才从桂花树后现出了身形,缓缓踏着步伐,那一身金sè战甲,在这黑夜里,异常耀眼,亦或是,带来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天蓬弯下腰来,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将一块块石头嵌入泥土中,他的动作同样很慢,静悄悄的,似乎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在这里沉睡的美丽jing灵。 这一刻的幸福,即使跨越千万年的距离,在某一瞬想起,依旧感觉如此温暖! 天蓬原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守护着霓裳直到广寒宫的土地不再yin暗,那一天,或许就是自己最幸福的终点,但这之后,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亦或是霓裳又会做些什么呢? 天蓬时常幻想着未来,这是个很可笑的念头。 神仙也需要幻想未来吗?神仙千变万化,无所不能,拥有莫大神通,又有什么事情值得神仙去期待、去幻想呢? 或许对大部分神仙来说,这些并不需要,但神仙大多由人间子民得道飞升,天庭记入仙录,位列仙班,人有七情六yu,即使成为神仙后,这些情感依旧存在,只是看淡看重,全由心定。 人之所以称作人,是因为人拥有凌驾于一切生灵的思想,不管是优良的品格还是肮脏的心思在人身上都可以看到。 这便是人。 也是仙神! 俗话说,天不随人意,可是,天也不会随神仙的意,即便神仙自称为天。天蓬的所有幻想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因为,他的师尊太上老君派给了他一个任务,将他今后所有的计划幻想都撕碎地干干净净。 “天蓬啊!自从担任天河水军元帅后也不见你时常回来走走,可让为师惦记你这小子了!”太上老君抿了口清茶,看着天蓬笑道。 天蓬急忙行师礼,恭声道:“徒儿不孝,望师尊恕罪。” “哈哈”太上老君看向天蓬,神情颇为无奈:“你这小子,为师授你道法,你倒好,整ri不思进取,满门心思都放在那女女圭女圭身上,唉……” “师尊!”天蓬大惊失sè,急忙噗通一声跪下。 “你起来吧。”太上老君收了笑意,“此次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师尊有何吩咐,弟子定将完成!” “哈哈,莫要夸口。”太上老君微微一笑,忽的话锋一转:“若是你能完成,独掌天地又有何不可。” “咯!” 仿佛就在那一瞬,天蓬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一双明净双眸犹如凝固般,直直盯着太上老君。 “师尊!弟子不明。” “我要你去寻求道。” “什么?”天蓬惊愕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的道并不是你的道,我想要你去追寻道,将过往的道路再走一遍,寻找你自己。”太上老君轻叹道:“我已经老了,天蓬,你是我的徒弟,你天资聪颖,我想以后由你来继承我的大道。” “师尊。”天蓬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安然接受苦难,这样的你才能够成长,才能洞察更多。” 良久的沉默。 “师尊,弟子可还有其他选择?”天蓬问道,随即看到太上一脸平静的神情,一丝苦涩涌上心头:“弟子愿意。” 随着这几个字重重吐出,太上老君放下茶盏,转身直接向后殿走去,“跟为师过来吧!” 天蓬深吸口气,大步跟了过去 …… 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即使有一天跪倒在地,也要跪着走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这是当初的选择。 后来,天蓬再也没有离开弱水河畔一步。 再后来,天蓬醉酒调戏霓裳,玉帝盛怒,将天蓬打落凡尘。 后来的后来,霓裳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被一束目光紧紧关注着的温暖。 终于有一天,她捡的石头铺满了整个水晶宫。 可她却怅然若失,朦胧的眼中,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原来那双醉酒时通红的眼睛竟是写满了不舍,原来那就是温柔。 是不是造化弄人? 不! 当初我们都曾天真的以为时间还早,什么都不说,埋在心底便是最好的,当一颗热烈跳动的心中满装了一个人,无论是因为什么,那早已长满灵魂的记忆,将会成为最难以抹去的印记。 天宫越来越远,我又会落向哪里呢?天蓬想。不,我已经不叫天蓬了,我是…… 妖! “你会失去很多,包括……你最为珍贵的东西!” 师尊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可未来的事情,谁能猜透? 看不清的未来,所以才有了兴奋,期待,彷徨……所有一切的情感、情绪。 这样,更美好,不是吗? (求收藏,求推荐,新人不容易,多谢了。) 第十章 长久的沉寂后,一阵欢笑的脚步声响起,孙悟空睁开了眼睛。レ思路客レ 猪八戒摇晃着肥胖身子,怀中抱着大盆馒头,嘴巴里还不知塞了多少,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笑声,直冲着三人大步奔来。 玄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观察蚂蚁去了。 “师父!嘿嘿,你看,俺老猪化得这么多馒头来了。”猪八戒将紫金钵递过去,同时顺手拿过一个馒头又塞进嘴巴,嘿嘿直笑,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满脸chuns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今天遇到的是个漂亮的女施主,心善人还漂亮,真是造化,大造化!” 玄奘伸手拿起一个馒头,一口咬了下去。 “别急啊!师父,盆子下面还有些青菜,可以和着馒头吃。” “不用,我吃个馒头就饱了。” “啊?真的么?那这么多馒头可不能浪费了。”猪八戒惊道,“唉,又要辛苦俺的肚子了。” 他苦着一张脸,拍拍肚子,一只手却是不断拿起馒头往嘴里塞去。 “八戒,为师问你个事。” “唔……什么…唔唔什么事?师父你说。” “你以前真的是天蓬元帅吗?” “这是当然!”八戒飞快擦干嘴巴,然后抬头挺胸坐好,严肃道:“俺老猪以前掌管天河十万水军,在天上也算是个鼎鼎有名的神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庭战将中能斗得过俺老猪的人绝不超过一手之数。想想以前每ri生活自在,还有仙女服侍,怎么当时就不懂得享受呢。现在倒好,到了这鬼地方,想见头母猪都难……” 猪八戒滔滔不绝说着,吐沫星子四溅,玄奘不自觉向后移了几步。 “咦,师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悟空和悟净都不用吃饭,你却要吃饭?” “嘿!说起这个,可就气死俺老猪了,老沙那是直接被贬下凡间成妖的,至于猴子嘛,他本来就是妖,被佛祖压了五百年……”猪八戒突然感觉到一束戮人的目光,忙摇了摇手,打哈哈道:“俺那时被那群天杀的狗东西丢错了地方,这才化成猪形,成了个猪妖,继承了猪的天xing,吃吃吃。” “二师兄,你别谦虚了,你除了会吃,还很sè,这可不是猪的天xing。”沙僧调笑道。 “哈!”猪八戒大嘴停止了嚼动,忽的惨笑一声,之后良久的沉默。 低沉的声音轻轻诉说,如涟漪般在静谧的树林中波荡,一圈又一圈。 “在我被贬下凡前,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将失去一生中最为宝贵的东西……” 淡淡的思绪飘荡,似乎又回到弱水河边,又回到那个冰冷的宫殿,那一块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石头。猪八戒拼命摇晃脑袋,让自己不去回忆,不去想。 “在凡间,我成了人们口中的猪妖,我一直以为我一生中最为宝贵的就是神仙的身份。可是我法力依在,我仔细寻找,发现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失去,除了这相貌。” 孙悟空突然睁开眼睛,走到他身旁坐下。 “后来,我才知道,我失去的是……心。”猪八戒抬起头,望向三人,丑陋的脸庞挂满眼泪。 “没有人可以左右你的心、除了你自己。”孙悟空说。 猪八戒目光凝聚,看向孙悟空,孙悟空霍然站起,手中金箍棒闪过,脚下巨石顿时粉碎一地。“我心中想打碎这石头,即使你心里不愿,却也阻不了我。和尚,你说呢?” 玄奘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八戒。 “对神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八戒说,“猴子,你跟天庭斗了那么久,最终不还是败了吗。” “哼,那是如来使诈,要是一对一,俺老孙定打碎他六丈金身。” “可是你现在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不去?” “我……”孙悟空怔住,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抱住脑袋,死命抓着金箍,想将它拿开。 “没用的,悟空。”玄奘站起身,“从你踏出五指山开始,就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什么?” “对你来说最为珍贵的东西。” “哈。对俺老孙来说,花果山才是最珍贵的……” “我说的不是花果山。”玄奘打断,指着他胸口道:“或许你没有感觉到,哦!不对,是你永远也不会感觉到,除非你能重新寻回,也只有到那时,你才会明白如今缺失掉的是什么。” “你知道?” “我也不知。” “哼,都是废话,等于没说。” “悟空,你有梦想吗?” “什么!梦想?可笑,俺老孙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什么梦想在俺手里都是现实。”孙悟空冷笑。 “是吗?” “不是吗?” “既然你说是,那便是了。”玄奘转身,慢慢走向树林。 “师父,你去哪儿。”沙僧忙问。 “去哪儿都逃不月兑宿命。” 孙悟空抬起头,猪八戒也抬起头,同时望向那道单薄背影,一个人,要承受多少悲伤,才能让背影如此沉重。 猪八戒望向头顶蓝天,清风吹过,白云飘荡。天庭,应该一切安好吧? 沙僧依旧沉默坐在行李旁,每个人心里似乎都藏着一片土地,青草葱葱,阳光明媚。自己深深躲在里面,别人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 十五年前: 九天之上,仙神所在。 浓浓仙雾弥漫,一座散发着古老悠远气息的黄金铸台耸立,看起来庄严无比,但又有谁不知,在这所谓的庄重华丽之中,洒满了多少仙神热血,周围缠绕着多少残魂怨魄。 剐龙台,是多少犯下天条的神仙的梦魇? 一阵锁链特有的碰撞声,带着深深的绝望,一步一步,慢慢向这里靠近。 泾河龙王,龙王么?世间最为强大,最为自傲的龙族后代,此刻脸上的神情却已有些僵硬,全身都好似在轻微颤抖,一身龙袍,曾经的光鲜亮丽,此时,却不过是在为这黄金铸台增添一段可笑的故事。 或许,也就仅此而已。 只因改了降雨的一个时辰,克了雨数三寸八点,便要用这颗项上龙头来偿还,我不甘,我好不甘心,泾河龙王低声嘶吼着。 身后押着他的几个天兵忍不住冷笑了声,看向龙王的眼神中写满了嘲讽,最首一位更是一脚踹在他小月复上,对他喝道走快点,引得后面一干人哄笑不已。 亿万年来,凡胆敢违抗玉帝旨意的人,毫无例外的都成为了剐龙台上的一缕怨魂。 “泾河龙王!哈哈,真是好笑,看看你现在可怜的样子,龙族的威风哪去了?其实,你知道吗?这剐龙台就是专门为你们龙族铸造的,哈哈……谁让你们龙族当初如此猖狂,对玉帝那般不尊。” “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那些先祖前辈的,他们会告诉你更多的,哈哈……想到你们竟会在万劫不复之地相逢,我都有点期待了啊!” “哈哈,龙族,现在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剐龙台上,泾河龙王双膝跪地,一张龙脸深深埋在地上,两只龙角轻轻颤动不休…… 大唐王朝,龙楼凤阙,皇宫后殿之中,唐王将指间的一枚棋子轻轻放下,同时轻笑一声:“魏爱卿,依你看来近ri朕的棋艺可有进步?” “陛下棋艺一ri千里,这盘棋可着实费臣脑筋啊!”魏征单手扶着额头,一副沉思的神情,轻叹道。 “呵呵,爱卿不必着急,今ri咱君臣俩好好下这一局棋,此刻将近午时,难道爱卿以为朕会饿着你不成?” “哈哈,陛下莫要取笑臣了,这……容臣好好想想这下一步该如何。” …… 一炷香后,魏征已然伏在案边,酣然大睡,唐王摇头轻笑了笑,负手而立不语。 下一刻,剐龙台旁,一道人影忽的闪现,身着唐朝官服,神情不怒而威,站立于台前,自有一份凌厉的气势散发出来,正是魏征。 魏征冷冷看了眼泾河龙王,眼神浓浓杀意翻滚,这是观音菩萨特地交代要斩首的龙王,他怎敢懈怠。 “你……你你……魏征,你怎么会来?唐王那小儿答应过我不会让你斩我的……他昨晚明明答应过我的。”龙王奋力的挣扎着,可是用九天玄铁所打造出来的锁链岂是他能够挣月兑的,魏征的出现,代表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今ri,他难逃一死。 “泾河龙王,忤逆玉帝旨意,当斩!”魏征冷哼一声,沉声喝道。 “唐王,你这小儿,我就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龙王低吼道。 魏征双眼微凝,轻笑一声:“老夫还真怕你不去找他哩!哈哈……”他大笑着,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然后,奋力斩下…… 一道白光忽的从龙王眼中闪过,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泾河龙王。 他的身子还在不断抽搐,龙血飞溅,染满了整个剐龙台,然后慢慢融入台中,从远处看,剐龙台金光闪闪,似乎又亮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恰好落入长安西门大街上,惊得城中百姓唏嘘不已,纷纷前来观看,这才发现金光中包裹的竟是一颗龙头。 街道旁一处卖卦的地方,一位身形丰伟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落在不远处的那颗龙头,冷哼一声,随即单手一招,屋内诸多门扇轰然关上。一阵强风忽的在屋内刮起,吹得案上笔墨纸砚洒了一地,中年男子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周身忽的一下被浓浓雾气包裹,下一刻,雾气散去,那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一片柳叶伴随着案上的一张宣纸缓缓落地,无声无息,纸上赫然书写着三个苍峻挺拔的大字:袁守诚。 是夜,万籁无声,皇宫深处悄无声息,唐王心情颇为复杂,心中想着诸多国事,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梦中见泾河龙王提头向他索命,惊得一身冷汗,醒来后更是发现龙床上已然湿了一片。 三更时分,唐王急忙整衣穿戴,召魏征入宫商议对策,他既已尊为帝皇,拥有无上权力,享有无尽富贵,因而,寿命的长短相对于他而言则显得更为重要。 “陛下,臣倒是有一法可保陛下长生。” “什么方法,爱卿别给朕卖关子了,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陛下,这人间生死都归于yin司负责,yin间的判官崔珪当年与臣私交甚好,陛下只要拿着臣的亲笔书信,与他求求情,必能保陛下重回didu。” “爱卿此话当真?果真有这般事情?” “臣怎敢欺瞒陛下,只是望陛下记得,到yin司后,对于其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尽管答应便是,不然……” “爱卿放心,朕知晓了。” …… 天微微亮,天地间的一切仍沉浸在黑暗中,魏征拍了拍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缓步从唐王的寝宫走了出来,只是他嘴角勾起的那毫无遮掩的一抹微笑,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很可怖。 似乎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正在他的掌控中稳步进行。 …… 金山寺松yin下,寺内不少和尚都端坐于此,讲经参禅,谈说佛法奥妙。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虔诚向佛,那便是佛家子弟,众位师弟认为如何?”那酒肉和尚灌了一大口酒,道。 “师兄,此言差矣,既已削发入了佛门,便应断了那五荤三厌,无yu无求,方能修行至佛家至高境界。” “哈哈,好一个无yu无求,师弟,为兄问你,此时你见为兄吃肉,你想尝尝吗?” “师兄,佛门戒律,弟子怎敢违背。”那和尚猛地叫道,声音中明显夹杂着一丝愤怒。 酒肉和尚轻轻一笑,看似毫不在意般:“你闻到肉的香味,想吃,却因为所谓的佛门戒律就迟疑了,就不敢,怕了,你既不能作最真实的自己,而是这般娇柔做作,怎能做到心中解月兑自在?” 那和尚猛地跳起来,对着他大喝道:“师兄,你再这般诋毁,我便去告诉师父,让他来惩罚你。”周围不少弟子听得酒肉和尚这话,心中也是大为不满,一个个起身,就要离开。 “哈哈……”酒肉和尚轻轻摇了摇手,眼中有着浓浓的惆怅在闪动,“罢了罢了,你想去告诉师父,便去吧。” 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酒肉和尚整个身子忽的怔住,因为此时,所有的弟子都已起身,更有不少人已经往回走去。但却有一名年轻和尚仍坐于树荫下,双腿盘起,酒肉和尚一抬起头,就与他的目光相撞。 “小和尚,你叫作什么?” “弟子玄奘。” “你为何看我?” “因为弟子觉得师叔的话很对。” “哦?那你想吃肉吗?”酒肉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然后紧盯着玄奘,轻声道。 “想。” “那你为何不吃?” “因为我没有。” “你可以去买,亦或到山上打猎。”酒肉和尚笑道。 “我身无分文,便买不到肉,山中野兽的生老病死冥冥中都有注定,我又何必去破坏?天地万物,更无高低贵贱之分,既为平等,我又有何权力去干扰其命运?” “我这里有肉,若是我将肉给你,你吃还是不吃?”酒肉和尚露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表情,笑呵呵的拿起一只酱腿,看向玄奘,道。 “为何不吃?”玄奘上前一步,将酱腿拿起,便是一口咬去。 “哗!”围观的众僧见此一个个惊得呼出声来,酒肉和尚依旧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和尚,口中却是大叫道:“你这小和尚,说话好不算数。” “我怎般不算数了?”玄奘使劲咽了咽嘴巴里的肉。 “你吃了肉,便是破坏了这只野兽冥冥中的命数,这与你刚刚所说相悖,你作何解释?” “你赠予我的这肉原本属于你,这野兽也并非我所杀,所谓冥冥中自有因果报应,这‘因’非我所种下,这‘果’自然不应由我来偿。” 酒肉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很夸张的摇了摇头,“我道你领悟佛法深义,原来只是个耍小聪明的狡猾和尚罢了。” 周围众僧哄堂大笑,看向眼前这位小师弟的眼神中也多了分鄙夷之sè。奈何玄奘看到众人这般嘲笑他,竟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以为气。 “你为何笑?”酒肉和尚惊疑道。 “那你又为何笑?” “我笑你不懂佛法。” “我笑你不懂我。” “你是谁?” “玄奘。” “玄奘又是谁?” “是我。” “哦?”酒肉和尚眉头微皱。 “不可说。”玄奘望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好!”酒肉和尚连叫几声好字,“倒是小看你了,不错,不错!哈哈……” “大家快来看呐!圣上张榜招募高僧西行取经了。” 一个声音响起,众人顿时如同热水般沸腾起来,团团聚集过来。 玄奘依旧站立,面带笑容望向远方,灰sè朦胧中的未来是何样子呢? “玄奘,你为何不去看看?” “我看不看,皇榜都在那里,不增一分,不减一厘,众人离去,这树下方才清凉许多,我站在这里不好吗?”玄奘转过头,笑着对酒肉和尚说。 “你想去吗?” 玄奘摇摇头,过了会儿,又点点头。“西行取经应该是个十分漫长的路程!” 今后的路,本就该由自己去选择。 可长安城中所有寺庙的和尚都不愿离开大唐,十万里路途,其中荆棘坎坷,妖魔横行,足够一个人死无数次了。 他们都选择安安稳稳住在长安城,每ri念经诵佛,度化世人,接受百姓香火。 最后,玄奘揭下了皇榜。 所有人都很惊奇,所有人都在嘲笑,一个整ri不用功念经的和尚,也敢跑到西天寻求真经。 或许世界都在嘲笑,玄奘笑笑,也不怒,他人终究不是自己,又怎会懂? 每个人都在看笑话,殊不知,他们本身就是一种笑话。 玄奘来到皇宫,见到了当今帝王,李世民。 “陛下为何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玄奘问。 李世民本就愁眉苦脸,听到玄奘这句话,明显眼前一亮,“你什么意思?” “陛下其实根本不想办什么水陆大会。” “你怎么知道?” “看陛下神sè就知道了。” “原来。”李世民脸上失望之sè一闪而过。“你愿意去西行?” “我不愿。” “那你为何来此?”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陛下不必感到悲愁,不论是道还是佛,原本就出自一家,万法不离其宗,其中取舍还要看陛下心中如何抉择了。” “即便作为帝王,对太多事还是感到那么无力。”李世民叹道。 “帝王也是人身!” “你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不,我愿意。” “嗯?”李世民怔住。 “我想去西行,想要去寻找心中未知的答案。大唐正处于太平盛世,在安泰生活中并得不到我想要的,或许,西行道路才真正适合我。我并没有真正懂佛,西天有佛祖,或许他能给我我不明的答案,亦或许,那一路经历会给我答案。” “原来我们都是可怜人。”李世民摇头大笑。 “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可是你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如同我一样。” “生活原本就如此,凡尘婆娑,荆棘满地,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但在此之前,必须孤独忍受长久的黑暗。” “我听不懂,但我似乎有点明白你想要做什么。” “陛下,其实您所纠结的事情并不重要。” “什么意思?说说看。” “永远不要让你的子民信仰道佛。” “哦?” “人只有在无比绝望中才会将希望放在虚无的空气中,那样比毁灭一个国家更加可怕。” 第十一章 我为什么要去西行?玄奘想。 没有人知道,在某个夜晚,他记起了一切,前世那个金蝉子回来了。所有的一切,就像一条锁链般将他紧紧束缚,宿命的转轮永不停息。 “好了,停下吧!” 如来坐在金sè莲台上,手掌微抬,示意身后众佛、罗汉、菩萨停下。白云上一道道目光直shè向下方群山,山水相融,仙雾飘渺间自有一份宁静祥和。 “便是这里了。”如来满意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而后右手轻轻一抬,群山中最为高耸的一座山峰猛地震动起来,带起阵阵地动山摇,无数山石翻滚而下,惊得山中野兽狂奔相窜四处逃命,但更多的野兽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滚落的巨石砸碎,掉落深渊幽谷中。 与此同时,山顶之上金光大起,几yu照亮整个天空,一座恢宏雄伟的佛殿拔地而起,突兀出现。 等到某一刻,金光内敛,一座壮观的大殿便是真正霸道地匍匐在山顶上,金sè的光芒映衬地周遭群山澄澄发亮,周遭宝阁珍楼、浮屠高塔将这金殿团团包围,恍若众星拱月。大殿上空白鹤起舞,彩凤双双,青鸾对对,金sè大鹏展翅翱翔,更有白sè巨象、金光狮虎镇守殿前,一条从山顶绵延至山脚的花砖玛瑙台阶如同一道朝拜神明的枢纽,与大殿紧紧相连。 “从今而后,这里便叫做灵山。” 如来说完,整个身子连同坐下金sè莲台迅速一同向殿中飞去。身后,各众佛门子弟无不紧随其后,其中只有一人,呆呆伫立在白云上,双目低垂,口中低颂着佛经。 待过了片刻,一段经文念完,他才放下双手,欺身飞向大殿。 大殿之中,各众佛门弟子早已按次序列好,等待佛祖旨意。待他迟迟来到大殿时,众佛眼中或多或少都带些诧异。 但却无人敢说些什么。 也是在这时,如来说话了,“徒儿,何故晚至?”如来端坐高台,声音洪亮而又平淡,无喜无怒。 “弟子正是为死去生灵诵经超度,故而晚至。”他抬着头,望着佛祖,一如从前。 如来微微点头,道:“你到我莲台下就座吧。” “是,师父。” 殿内众佛闻得佛祖此话,眼中无不羡慕不已,能得以到佛祖莲花台下就座,这已经说明一切了。 不愧是佛祖最出sè的的弟子!每一个佛门子弟都这么想,但只有金蝉子本人不是。 一个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佛注定成不了世人跪拜的大佛。 …… 西方世界,与玉皇大帝所主宰的仙界天庭相隔甚远。原本玉帝对此地也不甚关注,直到如来带领诸位同门及佛家弟子来到此处建立其根本——灵山之后,玉帝才紧密召集各众仙家商议对策。 虽说玉帝对于西方大地并不在意,就算是白白送给如来又有何不可?不过这如来一声招呼都不打便是占了过去,多少让玉帝脸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就在玉帝圣颜大怒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僧人却是来到了这祥瑞蒸腾的凌霄宝殿。 “小僧金蝉子,拜见玉帝。” 金蝉子面露温和笑容朝着大殿之上轻轻一拜,自然而又柔和。 玉帝眼中原本怒火大盛,却见这小和尚如此懂得“规矩”,面sè缓和了些,只得沉下声来问道:“金蝉子,我等天界仙录上并未有你,你既不是仙家之人,又来我凌霄宝殿做什么?” 玉帝此言中不耐烦之意显露无疑,殿下众仙家一时都挺直身板站好,以免撞了霉头,同时将目光全都集中到台中小和尚那略显单薄身板上。 “启禀玉帝,小僧乃是奉师尊如来之命前来。”金蝉子抬起头,望向玉帝,脸上神情无丝毫变化,似是在讲述一段再平淡无奇的事情。 “数ri前,师尊与各位同门师兄弟及众佛门弟子路经西方大地,却见其中妖魔横行,危害人间,师尊心中不忍,便与诸位同门一道奋力斩妖除魔,不料数些妖魔法力强大,倒是我佛门弟子死伤者居多,后来多亏师尊与诸位师叔师伯出手,这才使战局扭转,待妖魔除尽,我佛门弟子却是大半负伤,师尊不得已之下只得让众弟子在原地修养伤势……” 说到此,金蝉子停顿片刻,神sè却是严肃了些,道:“师尊深知普天之下皆为陛下之属,因而特命弟子前来请罪,擅用陛下之地,还望陛下原谅,师尊此时因照料受伤弟子难以月兑身,才让弟子先行一步,来ri师尊必定前来向陛下请罪。” “师尊还交代,以后若是陛下有用得到佛门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师尊必定竭尽全力,为陛下治理三界出一份薄力。” 金蝉子说出的这一连串话,不仅让殿下众仙深感诧异,就连端坐在金座上的玉帝也是稍一愣神,不过仅是片刻,玉帝的神sè恢复正常,眉宇间笼罩起淡淡喜悦之sè。 见玉帝这般反应,殿下众仙一个个顿时眉开眼笑,同时拱手恭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玉帝目光从众仙家身上扫过,而后捋了捋下巴处半长的胡须,哈哈一笑,道:“如来真是有心了,你回去告诉如来,他为三界解忧,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他,如此这般,这西方之地便赠予佛门罢了,毕竟这般长久漂泊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此也能更好地为我三界众生谋福祉!哈哈……” “多谢陛下恩德。”金蝉子双手合掌,再一次拜了下去。 玉帝挥了挥手,大笑道:“免了,免了。” 金蝉子谢恩,站立于殿下,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笑意,认真答复着玉帝。 直至走出凌霄宝殿,金蝉子才松了口气,细细听去,依旧可以听到众仙的恭贺声。 “恭贺陛下,天界又得佛门归顺,实为三界之幸,陛下之福。” “陛下天威就算那如来,也不得不低首称臣啊!” “陛下此后掌管三界又得一助力也。” …… 一时间,贺喜之词充满整个凌霄宝殿,刚刚金蝉子在,有些话众仙难以开口,此刻金蝉子一离开,所有的话语都不必再压抑了。金蝉子无奈摇头,甚至于他走出这么远,都能隐隐听到玉帝那开怀笑声。 金蝉子沉默,事情真如玉帝想象的那般吗?他清楚地记得他来见玉帝前如来对他说的话:“务必向玉帝表明我佛门归顺之意。” “归顺?”金蝉子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重重吐出一口气,望向远处琉璃碧玉造就的南天门,眼神闪烁。 这仙界,虹霓万道,瑞气千条,紫雾喷腾,果真漂亮! 是啊!果真漂亮! 师父也是这么想的吧!金蝉子心中忽的闪过这个念头,久久不息。 一道金光,如流星般直直地划过天际落在灵山脚下,金蝉子稳住身形,抬头望了望山顶那金光闪闪,瑞气蒸腾的金sè大殿,却是毅然决然地向着大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略显泥泞的道路,满是尘土,若是没有最近那么多佛家弟子来到此地,那么这条路也不会出现吧!金蝉子在心中这般想着。远处依旧不时传来众弟子们的声音,自从如来施法建造了灵山主殿后,各众菩萨,罗汉,佛门子弟纷纷围绕着主殿修建自己的居所,一时间灵山显得十分热闹。 但这一举动,却使得山中更多的生灵枉死,虽然大殿修建完,大家自会诵念佛经超度这些亡灵,而金蝉子也明白,由各位师叔师伯诵经超度,这些死去的生命轮回后必将摆月兑如今作为兽的命数,进入人道。 但他还是不忍,好好的生灵,却要提早结束它们的生命,虽然能让它们后世进入人道,但这样做真的对吗? 这样真的是慈悲吗? 真的是怜悯万物吗? 真的是我当初所追求的吗? 金蝉子一遍遍的问着自己,风月无声,无人应他。 脚下的步伐,愈来愈沉重。 “嗖嗖!” “哗哗哗……” 一阵树枝猛烈的摇晃夹杂着某个东西飞速穿过树枝间的声音,忽地在这个静谧的时空下响起。 金蝉子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一棵苍劲古老的桃树上正站立着一只幼小猴崽,瞪着圆圆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类。 它看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此人对自己并无敌意,便将目光移开,转移到离自己小脑袋不过半寸来远的一个通红野桃上去。 小猴崽见到桃子十分欢喜,当即伸出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抱住这颗硕大桃子,不料它稍稍用力竟难以摘下,只是拽得树叶哗哗作响。小猴崽霎时来了猴脾气,顿了下,然后猛地用力抱住桃子同时不断往后挪着,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看起来是用足了吃nǎi的劲。 “啪”一声,树枝剧烈摇晃,桃子终于被它扯了下来,但它却一个站立不稳,一只脚往后踩空,“噗通”一声,整个身子连同那只桃子摔了下来,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那猴崽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张大嘴“哇哇”直叫,看起来摔得不轻。 “哈哈” 金蝉子见此情景,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那猴崽却jing明的很,听见他笑,连忙止住叫声,一直爪子不断挠着小脑袋,似是在思考什么。但随即又像想起来什么,眼睛骨碌一转,连忙将那只落地的桃子捡起,抱在怀中,同时看向金蝉子,眼中jing惕之意大甚。 不过它看着金蝉子,却见金蝉子也笑眯眯地看着它,心中大感古怪,倒也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和尚少了份jing惕,又过了片刻,它见金蝉子还是站在一旁,似乎根本没有来抢夺它怀中桃子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将桃子抱到树根处放好,然后看也不看金蝉子一眼,“嗖嗖”两声又爬了上去。 金蝉子笑看着这猴崽所做的一切,不免童心大起,心中倒也十分好奇这半大猴崽想做什么,便如此耐心的看了下去。 金蝉子心中这般想着,那树上猴崽不知何时却又摘下一个桃子,三蹦两跳就下了树,而后将两个桃子一齐捧在怀中,看这样子,似乎是要向山上走去。 不料它才走出两步,两手一个抱不稳,两个桃子骨碌一声全都掉了下来,好在它眼疾手快,急忙抓住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随着坡向直直朝金蝉子滚来。 眼见那桃子就要沿着这条道路滚下去,金蝉子急忙弯腰捡了起来,反观那猴崽,见桃子溜了一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萌萌立在原地,两只大眼睛更是瞪大数倍,口中发出一阵“哦?嗯……唔”的声音。 金蝉子心怕吓着它,索xing弯着腰,蹲在地上,将捡起的桃子递向它。那猴崽见他竟然将桃子送来,急忙一把抓过去,下一刻就冲着金蝉子眉开眼笑起来,一看就知道还是个没有心xing的小猴子。 金蝉子心中对这只猴崽颇有好感,便就跟在其身后,哪知那猴崽却也不怕生,走在前头还不忘不时转过头来朝他嘻嘻笑两声。 不过猴崽身形弱小,两个桃子抱在怀中竟将它小半个身子都遮住了,加之上山的道路又颇为难行,好几次都一个不稳,怀中的桃子一骨碌直往下滚去,好在金蝉子眼疾手快,在它身后为它捡起,不然,这两个桃子都不知道滚到何处了。 金蝉子就这样一直跟随在猴崽身后向山上爬去,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身前的猴崽又是一个不稳,怀中的桃子再次掉落到地上,这次猴崽却是反应迅速,急忙捡了起来。但它看了看怀中的桃子,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后的金蝉子,忽地冲他一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桃子,朝金蝉子递了过去。 金蝉子不明所以,伸手接过桃子,却见猴崽很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做了个啃的动作,金蝉子随即会意,微笑着朝它点了点头,却是将桃子握在手中,并没有吃。 那猴崽怀中少了一个桃子后,身形顿时变得迅速起来,几次蹦跳后就带着金蝉子来到了一个洞穴前。只听得它还未到洞口,就已先吱吱大叫起来,看样子十分喜悦。 不消片刻,金蝉子就看见洞穴门口出现了一个黄棕sè的身影,看样子倒是这猴崽的父母之类的。猴崽一见到大猴,兴奋不已,急忙蹦跳过去,将手中的桃子送到大猴手中,然后一头扎进其怀中,哇哇直叫。 那大猴轻轻顺了顺猴崽身上的毛发,抬起头,却看见金蝉子站在眼前,顿时面露jing惕之sè,猴崽发觉后,吱吱和那大猴说个不停,然后跑到金蝉子脚边,拉住他的僧袍,显得亲密之极。 但金蝉子却怔住了。 他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大猴那只血迹斑斑的腿上,或许是因为受伤已有些时间,鲜血早已凝固成紫黑sè,但血痂之下仍是隐隐有不少鲜血渗出,每一刻,它的整个大腿都在剧烈颤抖,看其神情也萎靡不振,显然受伤极重。 金蝉子心中不忍,便将身子慢慢靠近过去,凝神一看,大猴大腿上的伤显然是由巨物砸落所致,整个大腿皮开肉绽,隐约可见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也难为它了,这么重的伤势,却依旧忍着不吭声,只是大腿剧烈颤抖的那幅度,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它此时经受的莫大痛楚。 大猴见金蝉子这般靠近它,也不恼,只是唤来在一旁自顾自玩耍的猴崽,将手中的桃子塞到它怀中,但这猴崽却是吱吱大叫一通,然后将桃子放在大猴身旁,直接靠在大猴身上玩耍起来。 金蝉子的心没来由地一颤,似是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成佛之后,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大猴受此重伤的原因,金蝉子一下子就从脑海中闪过。 修建大殿 修建大殿 佛门中人不是应该清心寡yu,心无所求的吗?万物皆空,难道这大殿就不是空吗? 一切皆为虚幻,这大殿却不是虚幻? 不,这大殿当然是虚幻,灵山金殿本就是如来施法变化出来的。 金蝉子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是如众佛那般吗? 不,他不想。 第十二章 猴崽见蹲在自己面前的和尚怔怔出神,一时好奇,便嗖嗖几声窜到他肩上,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新奇。 金蝉子连忙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坐在自己肩上猴崽的小脑袋,然后右手轻轻抬起,顿时一道柔和的金光自其手掌中散发出来。 金蝉子手掌慢慢从大猴受伤之处抚过,手掌中金光大盛,甚至将大猴的整个大腿都包裹进去。 如此过了片刻,金蝉子才重新收回手掌,而面前的大猴,登时面露喜sè,抱起自己的大猴瞧了又瞧,见自己伤势竟然全好了,当即乐得吱吱直叫。 金蝉子肩上的猴崽目睹了整个过程,当下也是欢喜得不行,三两下跳了下来,直扑到大猴身上,显得亲昵之极。 金蝉子或是被这氛围感染,心中竟没来由地一热,思绪不经意间就飘回了那个仿佛只存在于古老记忆中的小村庄,那一年,他七岁,那一场瘟疫,让他失去了一切,那一场大火,更让他放下了一切。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他还有是有爹娘,有一个弟弟,有亲人的,只是,他们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待金蝉子回过神来,见大猴不知何时已将身旁的一个桃子塞到他怀中,同时做出吃的动作,与刚刚那猴崽给他桃子的情景竟是一模一样。 金蝉子从怀中拿出那个半红的野桃,脸上没来由地一红,竟有些哭笑不得,猴崽辛辛苦苦摘了两个桃子回来,却都到了他手中。 大猴和猴崽显然没想那么多,那大猴将桃子塞给金蝉子后,挠了挠脑袋,眼睛嘀咕转了几下,然后就一个纵身冲进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金蝉子也不甚在意,眼见身旁的猴崽依旧对他这般吱吱笑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桃子递了过去,顺便还不忘将另一个桃子在僧袍上擦了擦,这才放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 有点涩涩的感觉,不过很甜。 野桃确实好吃,虽说样子不怎么好看,但这口感却是比仙桃好多了! 至少“真实”。 金蝉子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个词汇,这两个字从他脑海中一闪而出,便如同涛涛江水般绵延不绝,充斥他整个脑海。 “现在的我是真实的我么?” 金蝉子在心底问自己,心猛地一颤,突然间却是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了。 仿佛就这样坐在这,陪伴身旁这只猴崽啃着桃子,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金蝉子身旁,猴崽欢快地啃着桃子,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机灵无比,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又陷入“痴呆”状态的小和尚,过了半响,似是连它自己也觉得无趣,便嗖嗖两下掠至身旁的一棵大树上,猴爪作远望状看向远处,好不新奇。 金蝉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见猴崽如此调皮,微微摇了摇头,神sè一松,朝着树上的它挥了挥手,便向山下走去。 “吱吱……” 猴崽在树上蹦跳着也朝他挥了挥手,看其样子灵气得很。 眼见天sè不早,金蝉子略一犹豫,还是选择通向灵山金殿的那个方向,拾阶而上,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灵山大殿,大雷音寺,气势恢宏,金光大绽,使人心中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宁静、祥和、美好……种种感觉如波涛般袭向每一个跪拜金殿佛教信徒。 他们祈求,朝拜众佛,他们把藏在自己心中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佛,那些犯下的罪恶,心中的期许,生活的琐碎。或许他们不曾向世间任何一人说起,甚至面对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闭口不言。 但在这里,他们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告诉佛,然后期望佛的原谅,期待佛能帮助他们,为他们指点迷津。 他们希望能在生活中看到希望,希望佛能给他们所需要的希望。 佛有能力给他们。 所以他们拜佛,求佛,敬畏佛,又虔诚地信仰着佛。 但佛并不会给他们所要的希望。 因为对佛来说,所有的希望都会给来世,所以,今生的你要受苦。 没有为什么,佛这样说,世人也就这样信了。 “佛该做什么?”金蝉子在心中这般问自己。 没有答案…… 金蝉子缓步走进金殿,各众佛、菩萨、罗汉或端坐,或挺立,或闭目合掌,与之先前一般无二。 佛祖坐于莲台上朝金蝉子看了一眼,又闭上双目,不去看其他,金蝉子双手合掌轻轻一拜,便回到莲台旁坐下。 众佛之中,金蝉子的年龄辈分最小,但年轻一代佛中,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与众师叔师伯平起平坐。 这是佛祖的认可,也是众佛对其修行的认可。 “徒儿,为何心动?” 佛祖的声音兀地在大殿中响起,威严中自带着一份令人不可抗拒的佛力。 “弟子知错。”金蝉子低下头,但神sè间却无丝毫变化,诸般烦恼由心而生,由心而灭,心动,心止,只在于一念之间。 “咦,那不是大梵天王嘛!他怎会来此?” 金蝉子神游间听到身后众师弟发出一阵轻语,忍不住抬头望去,却见一人奇异打扮,手捧金sè菠萝花正向佛祖行佛礼,请求佛祖说法。 金蝉子心中甚是惊异,却见佛祖一言不发,挥手将花招来捏于指尖,示遍众人,意态安详,神态从容不迫。 四下众人不知何故,一片寂静,大梵天王更是不明所以,说法说法,佛祖不说,又怎么说法。 金蝉子神sè不动,静静看着如来指尖那一朵小小金花,这就样静静看着,忽然间,世间万物好似在这一瞬消散了一般,一种种静谧,安详,调和,美好感觉登时涌上心头。 整个心好像一下子变得平静如水,纯净无染,无yu无贪,坦然自得,乐观自信,无拘无束,不着形迹,不可动摇,与世长存。 等他再次看向菠萝花时,竟是情不自抑地轻轻一笑。 这一笑,世间一片清明。 真正的笑,是属于内心的,无人可剥夺,随心而发,真实而又平静。 这一笑,流传百世。 …… 之后的发生的事情金蝉子已经记不清了,好像过了一会儿,大梵天王就离开了吧,然后众人也离开了,最后他也离开了。 在这之间,佛祖好像说过什么……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他醒悟过来时,竟发现自己于佛法领悟上更上一层了。 次ri。 当林间的枝桠上洒满了初升红ri的一晕淡淡光辉时,金蝉子才悠然从打坐中醒来,抬起头望了望东方,火红sè的云朵铺满了大片天空,那里,离西方世界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佛门众徒总算有了栖身之所,所有在佛法上有所成就的人都被聚集在这灵山上安心修行,以前漂泊修行的ri子再也不复返了。 苦过,痛过,累过,迷茫过,但那时他却依旧选择跟在师父身后修行,只因为他相信如来。 他突然想起昨ri看到金sè菠萝花时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一片祥和,再没有其他,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欺骗。 这不正是以往拼命想追求的未来么!但这,似乎离得太过遥远了。 从树上跳下来,金蝉子随手理了理衣裳便向昨天遇到那只可爱猴崽的方向走去,佛的心中是不应该有牵挂的,可金蝉子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那只可爱的小猴子。 很真诚,又带点天然萌的小猴子。 漫步走到昨天那棵已经长得很高很大的桃树前,透过繁密的枝叶金蝉子仔细地寻找着,却找不到任何身影,倒是一旁的小路上又多出了几块巨石,抬起头向上望去,寺庙和大殿的雏形已隐隐可见。 要不了多久,这座山头就会变得很热闹吧!他想。 跟着记忆中的路线,金蝉子慢慢向山腰间爬去,与昨ri不同的是,这林中滚落的巨石却是多了很多,金蝉子微微皱了下眉头,脚步越来越慢,明明那个洞穴就在上面不远处,但他心里却莫名涌出种不好的预感。 近了 更近些了 咦!怎么不见了踪影? 金蝉子努力环顾四周,寻找着,直到那一道棕sè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视线突然失去了焦点 就像是一滴水落进平静的海洋,掀起滔天巨浪 这种感觉,曾经在光yin的流逝中失却了多久? 已经很久很久了。 千百年内,多少的战争,多少的悲欢离合,路边堆积如山的饿殍残骸,茫茫大雪下埋葬的冰冷尸骨,冲刷着稀松土壤的血流汇聚成河,浸润苍茫大地。 这些场面他曾无数次见到,也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 可多久了,这些梦魇再没有出现过。 金蝉子走上前,猴崽小小的脸上一片平静,金蝉子轻轻将它抱起。 是啊! 它再不会调皮地望着你,再不会将自己辛苦摘得的野桃分你一个,再不会跳上树枝朝你吱吱挥着手。 手掌中的那一滩血如此鲜红。 是否血液也有年龄之分? 不然它的鲜血怎会带着一股稚女敕,如同被践踏过的新叶,散发着苦涩的香味。 眼前一堆石块之后,是它的家 坍塌了的家。 那只大猴,只剩下一只手臂伸在外面,一股血腥味浓郁散发出来。 是否在最后时刻,它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只为将自己的孩子扔出死亡。 可它又怎么知道,死亡的魔爪太大, 大到即使用自己的生命去拼,却也依旧逃不月兑。 被阳光洒落的林间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带着份萧索,这片山头里的生灵死的死,逃的逃,又哪里会有什么生气呢。 巨大的佛像光影骤然闪现,金sè的光芒照亮整片山林,周围似有无数咒文在吟诵,佛像面露慈祥笑容,宝光大绽。 顿时林中上下只见无数光影汇成的生灵飞舞,千姿百态,欢声笑语,恍若画景。 金蝉子单手抱着小猴子,五指合掌向着整个山中死去的生命轻轻一拜…… 刹那间,众灵平息,所有的执念顿时烟消云散。 空中佛像渐近消散,金蝉子抬头望向山头,却见燃灯古佛已近他身处。 “燃灯师伯。”金蝉子平静问好。 燃灯古佛笑道:“我道何人在此施法超度,却是你这小和尚。” 金蝉子站立不语。 “近来你佛法大增,心中却为何又生执念?”燃灯古佛说。 金蝉子看着燃灯古佛,回道:“弟子心中不明,为何……” “过去的,自该放下。”燃灯古佛陡然打断,盯着金蝉子淡淡道:“金蝉,你佛心不坚,佛法恐难成大就。” “佛本无心,佛法自成。” 燃灯古佛招收将金蝉子怀中的小猴子抱去,转身飞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声音:“它属于过去,我自会为它诵经超度。” 金蝉子久久凝望天空中远去的身影,双眸渐渐暗淡…… “师父!” “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来端坐金sè莲台上,声音平淡,“徒儿,不要迷恋于那些小感动,小伤感,你是一尊佛,你是金蝉子。” “师父!” “你跟随我修行已有千余年了,众弟子中只有你佛xing最高,领悟最深,也只有你敢顶撞我。” “师父!” “我的衣钵今后必将由你来传承。” “师父!”金蝉子霍然抬头,“弟子心中尚有不明,修行不足,望师父成全。” “扑通”一声。 金蝉子轰然下跪,静谧的大殿将这一声响回荡得很远很久。 如来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你第一次跪我是拜我为师,第二次跪我却是要离开我,金蝉子,现在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等你回来,第三次跪我,接受我的衣钵。” “师父!” …… 几滴清泪洒落,仿佛一切都静了,千余年的时光如云彩般一一闪过,朦胧了双眼。 “谢谢师父。” 风聚云涌,西方天空刹时变sè,七彩祥云飘散伴随着咆哮的惊雷,在这一刻照亮了整个西方世界,直至那一束金光毅然决然地冲向人间,所有的寂静顿时化作了乌有。 空空的大殿只剩如来独坐,在他身前漂浮着一片金光,而在团团佛光包裹中,一只小小猴崽的身影若隐若现。 “放下。” “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