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琐事二三》 01,死亡是结束 02,死亡亦是开始 陈玲琐觉得身体很痛,脑子很胀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但是口很渴、嘴唇干裂,似乎浑身又散发着异味。♀难道是尸体发臭了?陈玲琐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色的水粉天花板。 “天……这是哪里?”抬手捂住眼睛,强烈的灯光刺激得她头晕眼花,一时间好似又要昏过去。 “囡囡醒了。不要乱动,打着水呢。”动作惊醒了身边陪睡的女人,她慌忙把陈玲琐的手拿下来放在床沿上按住。 “护士!护士!血倒流了怎么办?”因为陈玲琐的动作,连着手背的针头有点移位,那个中年女子显得很焦虑,看得出对陈玲琐很是关心。 “大呼小叫什么,这里是医院,要安静!”年轻的护士皱着眉头走进来,看了一眼陈玲琐,弄好了她的盐水,又量了一下|体温,对妇女说道,“醒了就没事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要静养的。” “知道,知道,谢谢医生,谢谢!”陈玲琐这才看清,这面露喜色的少妇是她年轻时候的母亲…… 蒋芬芳问护士讨了几根棉签,占着凉白开抹在陈玲琐的嘴唇上。 “还不能喝水,就这样沾沾润润嘴唇……呀,怎么哭了?很疼吗?别哭别哭……等好了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 陈玲琐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哗哗直流。是了,就是这家医院,她曾经在这边住过两个月。 小学时候有一次回家,被闯红灯的卡车带到,整个人撞出去三四米。好在没有伤到内脏要害,只是身体也骨折了几处,在医院待了整整两个月。 是了,就是这个时候的事情,年轻的母亲、年轻的父亲,还有稚女敕的自己。♀母亲还没有因病早逝,父亲也没有欠下高额的债务,年轻的家庭虽然因为陈玲琐这次车祸一度经济拮据,但还没有向后来那样遭遇灭顶之灾。 妈妈……陈玲琐眼泪流到自己哽咽,是妈妈……妈妈…… ====== “哭什么哭……一点都不勇敢,再苦再累想想红军二万五。”厚重的男声出现在病房,带来的还有今天的午饭。陈玲琐这才渐渐止住了哽咽,抬头看年轻的父亲。35岁的陈廷高大挺拔、皮肤黝黑。年轻、英俊,甚至还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这是父亲,还没有被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的父亲。 陈玲琐在诱人的鸡汤香味里面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没有死——或者说以前的陈玲琐已经死掉了,现在是重新活过来的陈玲琐。重生在90年代中期、重生在目前依旧完好的小家庭中。 陈玲琐记得这一年,因为车祸住院整整两个月,还在轮椅上坐了大半年。前世她因此休学了一年,于是多少开始有点自卑。 因为伤了腿需要复健,复健痛苦,她不是能吃苦的人,但是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赶快好起来,于是心态并不好。休学在家的日子里无所事事,她闲得蛋疼于是天天哭天抢地、无理取闹,觉得世界遗弃了她。 正好这个时代背景国企大改制,母亲蒋芬芳也成了下|岗工人。为了照顾重伤的女儿蒋芬芳也就成为了全职家庭主妇,甚至为了多拿点钱咬牙买断了工龄。虽然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为了女儿陈廷还是咬牙一个人担下了家庭的经济重担。♀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父亲开始疯狂地渴望钱。他在负债的同时开始不满足自己的“死工资”,开始寻思着学人家合伙做生意。开始其实是挺顺利的,陈廷赚到了一点钱,还清了家里因为给陈玲琐治伤借的债,甚至还买上了一套新房子。 但是随着**的膨胀,陈廷终于在这条路上渐渐偏离航道。具体的情形当时陈玲琐并没有留心,只记得等母女两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债台高筑、再也无力回天。 甚至后来母亲生病,他们连最基本的住院费也付不起。母亲最后因病早逝是心力交瘁的结果,也是没有金钱支撑庞大医疗费用的结果。 蒋芬芳死前非常痛苦,病痛折磨,亲友早已经对陈家避如蛇蝎。陈玲琐永远也记得她妈妈临死之前模着她的头说,“囡囡,妈妈要走了。妈妈不怕死,死了解月兑,只怕你以后就没人照顾了。” 陈玲琐是哭着送走妈妈的,当时的她毫无能力,只能不断地哭哭哭。但是有什么用?眼泪除了让自己更可怜之外,毫无用处。蒋芬芳终于还是抛下了她又爱又恨的丈夫、抛下了她疼入骨髓的女儿,一闭眼永世清净。 母亲去世后,陈廷失落异常,陈玲琐也因此与父亲有了隔阂。后来陈廷也死于一场车祸。这个家就这样散了…… 不会的,这辈子绝对不会老路重走……含泪回忆完不堪回首的前世,陈玲琐暗暗握拳,哪怕拼尽全力也要逆天而行,扭转这个小家庭的劣势。 “想什么呢?喝点汤,你女乃女乃用老母鸡熬的。“陈廷模模女儿的头,心中叹口气,虽然嘴上说女儿不勇敢,但是他可心疼女儿了,这痛苦陈玲琐是硬生生熬下来的。女儿哭闹的时候他心疼,女儿不哭闹的时候他更心疼。 车祸后不能睡枕头,陈玲琐平躺着任由母亲喂鸡汤。鸡汤很香浓,这个年代虽然经济拮据,但是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猪肉里面没有注水、大豆还没有开始转基因、牛女乃也不是用三聚氰胺做添加剂的。手术后的陈玲琐虽然吃不大下,但是依旧努力吞咽,她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够帮上家里一把。 蒋芬芳给女儿擦擦嘴,“还想喝吗?再给你盛一点?” “不要了。”陈玲琐摇摇头,“爸爸呢?” “老陈!”蒋芬芳出门轻声喊丈夫。 “怎么了?”刚在外边兜了一圈,又偷偷在厕所抽了根烟的陈廷走进来。 “爸爸又抽烟。”陈玲琐皱皱眉头,“以后要少抽一点。”仗着自己大伤在身,陈玲琐开始对父亲指手画脚,换做平时陈廷肯定得凶她,但是今天陈廷忽然有点怕女儿,对女儿这种义正言辞而又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有点畏惧。 “呃……爸爸以后会注意。”陈廷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不知道女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爸妈,”陈玲琐清清嗓子开口说道,“你们上班去吧,我自己能行。”她不愿意父母陪自己在医院耗费太多的时间。这个阶段家里经济困难,应该全家齐心协力一同克服。复健耗时长、见效慢,最是消磨人意志,自己一个人反正偷来的时间,慢慢克服就好,但是父母有工作,有更重要的养家赚钱责任。 自己已经涅槃重生,父母也应该有别样的精彩人生。 “这……”蒋芬芳一愣,女儿这是怎么了,开刀醒来第二天,她居然赶自己和丈夫去上班?陈玲琐从小不是**的小孩,甚至有点恃宠而骄,蒋芬芳一瞬间迷茫了,也有点不被重用的失落,怎么一生病反而比平时更加**? “这不行。”那边陈廷斩钉截铁,“瞎想什么呢,你好好养病。” “我没事。”陈玲琐说一句话还是要歇上一会,其实她浑身都疼。人被甩出去三四米,虽然脏器都完好但是筋骨伤到了,骨折了一条腿、断了两根肋骨、右手腕错位。刚醒来的时候麻药还没有过知觉的尚可,现在麻药已经完全失效,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 但这是物理疼痛,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她应付得来。前世自杀之前大病小病,遭受的身心俱疲比这个严重得多的多。痛怕什么?跌倒哪有不痛的?越疼痛才越发觉得自己还活在世界上。 “琐琐说什么呢,我们走了你想上个厕所也没办法。”蒋芬芳用手指刮刮陈玲琐俊俏的鼻头,从惊讶中回过神,她在心中叹一口气。虽然科长对她要请大假很不满,但是女儿重要面子重要?女儿如果养伤没养好,那可以祸及一辈子的事情,她咬咬牙打算继续厚脸皮请假。 “哟!小姑娘真懂事。”隔壁床位是个老女乃女乃,撅着擦窗户玻璃的时候脚下一滑跌倒了,于是盆骨错位,已经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大半个月。 子女孙辈人数可观,又都还算孝顺,于是轮流看护。今天来帮忙照看的是大女儿,说话的就是这个大女儿。 “实在走不开的话我可以帮衬一下。”那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笑着说,她觉得这姑娘懂事,一点都不像现在的小年轻,每个人都把自己当皇帝似的觉得父母长辈都欠他几百万。 陈玲琐重生以来于是第一次发现,有时候你懂事一点、要求不那么高、性格不那么刺眼,反而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和赞美。用做坏事和胡搅蛮缠来吸引家长注意,果然才是比较幼稚也比较愚笨的做法。 这算是陈玲琐学到的第一课。 ( 第 3 章 陈廷吃过午饭之后便去上班,蒋芬芳因为实在不放心女儿留着下来。陈玲琐没有力气过多周旋,身体不适脑袋也跟着不清楚,于是在母亲模前模后中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艰难地在病床上完成了“躺着撒尿”的绝技,动过大刀的人都知道,刚开过刀尤其是这种硬性骨折的都无法直接去厕所,只好用个扁平的尿盆在床上解决。而大多数人因为不习惯往往在开好刀初期方便不出,憋尿憋得异常痛苦。虽然这事情说来有点尴尬,但是却是事实。陈玲琐好在有上辈子那段住院经历,做起来驾轻就熟。 “你这个姑娘倒是适应了能力挺快。”隔壁床的大女儿笑着帮蒋芬芳打下手,“看来你爸妈是可以‘滑脚’了。”(方言,溜出去干别的事情的意思) “囡囡哪里不舒服?”蒋芬芳怎么可能放心女儿,苦笑着摇摇头,“妈妈今晚陪你吧?” “还是我来陪吧,你累了一天了晚上回去休息吧。”陈廷接过话茬也接过蒋芬芳手里的水杯。“晚饭,趁热吃吧。”把手中的保温杯塞入蒋芬芳的手里面。 自然陈玲琐再次表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但是依旧被所有人无视,然后大人们自己又在那边商量今晚如何如何,明天如何如何。♀ 陈玲琐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吃晚饭的时候陈廷被老婆骂了一顿,因为他居然就从单位食堂里面打了两三个菜,弄了一点饭。 “这种东西,有的等你送我们不可以在医院食堂买一点吗?就是觉得自家做的好吃易消化才叫你送饭!还是温的!陈廷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蒋芬芳顿时觉得丈夫不靠谱,累积了几天的怒气全部爆发了出来。陈廷无奈地模模鼻子,虽然知道老婆说得对,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诶。他哪有的空? 单位里面最近正好在大换血,人人自危、恨不得把对方踹下去保住自己,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因为女儿他请假了几天已经遭受了许多白眼。人呐,就是自私的动物,任当初所谓哥俩好,现在还不是看准了机会要落井下石。陈廷苦笑着默默地挨骂。 最后还是蒋芬芳从医院食堂里面又弄了点粥,陈玲琐就着两个蔬菜吃了大半碗粥,摇摇头表示吃饱了,这才将老陈从老婆大人的叨念声中解月兑来开。 ====== 在医院的时间会被拉的很长很长,因为在医院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大多数病友也没有心思做做别的事情,大家瞪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偶尔扯扯淡,别的时候更多是沉默。♀ 骨科病房是六人间,现在空着两张床位。除了那个擦玻璃摔伤屁|股的老女乃女乃,还有一个年轻的妈妈也是车祸,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据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摔伤了脚。 不知道谁打开了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断断续续的传来。天色已经很暗了,陈玲琐估模着有八点多,陈廷和蒋芬芳在女儿的坚持下回家休息去了。 隔壁床的阿姨请了一个陪夜看护,于是蒋芬芳请看护帮忙照看一下女儿,晚上有个应急什么的。偷偷塞给了护工十块钱,看护喜笑颜开,这是纯粹的外快。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渐渐变轻,病房里面开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四下虽然并不十分安静,但是医院混合着消毒药水的空气神奇地安抚了人心。 陈玲琐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时刻,这种静谧能让她有心思好好想想重生以来应该做什么。 九五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早在不知不觉中席卷全国,有一批人已经完全富裕起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经济开始腾飞,物质文明将精神文明远远地甩在了后面。陈玲琐知道,时代行进至90年代中期,已经完全从80年代的质朴、纯真中走了出来,在以后的三十年,金钱会至上,神州大地将无可避免地走入一个疯狂的拜金时代。这是历史的轨迹,也是每一个社会的必经程序、无可避免。 陈家两位家长都不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人物,当年陈廷从机关单位里出来纯粹是因为家里经济负担太重,小赚了一笔之后心就野了,学人家想做大生意赚大钱。后来生意失败又背上担保债务,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是意料之中的。 护士进来关灯,医院早休,九点钟就已经在清人准备让病人休息了。陈玲琐眨眨眼,任由护士给她量了体温和心跳血压什么的。 “小姑娘没人陪夜?”年轻的护士惊讶地看着陈玲琐。 “嗯,我是大人了。”陈玲琐一脸严肃,小护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几岁啊。” “可以给我一片止痛药吗?”陈玲琐觉得有点窘迫,其实要论年纪的话,自己可能要比护士姑娘大得多。 “可以啊,还是疼的吧?”护士轻轻地模模陈玲琐的头,这个女孩子莫名地让人很心疼,仿佛藏着很多故事,但是又不愿意告诉别人。 听说这个女孩是车祸进来的,司机因为是接的私活,找单位赔偿颇有困难。而司机也是个一穷二白的,连基本的医药费都付不出来,急救费用也是家里东凑西凑垫付的。 司机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就差点给蒋芬芳跪下来了,蒋芬芳看着有点不忍心,但是看着床上的女儿更加不忍心,只是在陈廷出去处理这事情的时候拉着丈夫叹口气,直说也别太为难人家。 陈玲琐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些片段,串联起整个事情,这些前世都是毫不知情的。 “其实还好的。”陈玲琐小心地说,并不愿意护士将这些告诉父母。前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受伤了理应受到全家重视,却不知道父母已经为了自己的车祸焦头烂额,甚至母亲在这个时候就打上了买断工龄的念头。 过了几分钟,护士小姐把两片止疼片放在陈玲琐床头,叮嘱道,“先别吃,等疼得厉害再吃吧。这东西毕竟不大好的。”陈玲琐一一笑着答应了。 夜晚来的有点窒息,吃了止疼片,陈玲琐昏昏沉沉,在睡与不睡间沉浮。 这是陈玲琐重生以来的第一夜,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只是大概有一个模糊的构想:不能让父亲从商,因为父亲的性格太死板、太书生气,太容易被短暂的利益冲昏头脑。父亲应该留在机关里面过安逸的生活,要知道在以后的若干年,一份机关的工作是多么让人羡慕。而自已要努力赚钱,虽然在这个大时代中即使是重生过一次的人,要赚大钱也不怎么可能。但是毕竟事在人为、毕竟比人家多了几年生活阅历不是么?那就尽人事好了,起码把自己的小家庭弄上小康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