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亂世》 玄武跌宕风云涌 轩盗拜会决生死(一) 枫珏堂内,大片湖水,正中立有小楼一座。小楼之后环湖设有大片枫林。初秋时分,枫林呈现出斑斓的sè彩。绿叶还未全红,渐变之中饶有一丝迷离之sè。 “明ri几时启程?”小楼书房内,当朝太子傅少晨坐在书案之前,微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棋盘思索着。 躺在软榻上的宽袍黑衣男子,手上的兵书又翻了一页:“辰时离京,太子爷还有何交代?” 傅少晨突然笑起,抬手起子:“将你一军!” “呵。”极淡的一声笑,听不出情绪。黑袍男子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放下手中兵书,饮了那杯早已凉了的茶水,“恭喜太子爷,您终于赢了。” 傅少晨瞅了面前的人一眼,拍了拍桌子:“青枫,进来收拾收拾!” “我谭府的人,你倒是使唤得很顺口!”黑袍男子稍放冷了脸sè。却还是对上傅少晨那一脸的笑,傅少晨悠闲地饮了茶水,悠悠说道:“得了得了,使唤你都很顺口。” 黑袍男子气息一滞,无可奈何地一笑:“是!当然顺口!怎敢忤逆太子爷的意思。”然青枫迟迟不出现,黑袍男子的面sè变得有些严肃。 “爷,有人闯入枫珏堂。”继而微冷的女声传来,气息之间较为凌乱,声音似乎有些悠远,稍作慌乱。 黑袍男子与傅少晨对了一眼,迅速闪身从开着的窗户口跃出了书房。而傅少晨则气定神闲,起身理了理衣衫,慢慢走了出去。 枫珏堂未起风,湖面本该一片宁静。然而一银sè身影倚着湖面迅速掠过,荡起层层碧波。身着青袍的青枫持剑阻挡,却被轻松闪过。青袍男子之后,又接上一女子,褪去脂粉,一袭素sè劲装,映着这湖面,拂来一缕幽风。手中长剑一挥,对上银sè身影,眨眼便交手十来个回合。 “叶溪,退下!”黑袍男子立于小楼檐啄之上,冷声唤道。 闻声,素sè劲装女子便迅速退开。 那银sè身影也不曾追击,站在湖面之上,如履平地。嘴角勾勒着一丝的玩世不恭,那玩世不恭的笑意之上,大半张脸被罩在边缘参差的银sè面具之下。银sè面具边缘顺着右太阳穴的位置,斜斜地延伸到了左耳垂处。参差的轮廓,和这样笑意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也更映衬了银衣人的不可一世。 “谭珏将军,在下不过来送礼罢了。”说着,银衣人负在身后的包袱解开,猛然抛上半空。突然的动作,激得青枫和叶溪都紧握住手中长剑。然这一动作,却引起了银衣人狂傲的一阵笑。 “玄武战衣!裴逸轩?”依靠在书房门口看戏的傅少晨,盯着被抛到半空的玄sè战甲,略微吃惊。 被唤作谭珏的黑袍男子并没有理会银衣人的狂,盯着那被抛到半空中的玄武战衣,双眼危险地骤缩。脚下生风,朝着半空中的玄武战衣掠过去。只剩咫尺的距离,玄武战衣却再次落入银衣人的手中。 谭珏同银衣人同时落于湖面,相隔丈许。谭珏负手而立,并未着急发难:“阁下就是裴逸轩吧,既为送礼而来,又为何要夺去?” “哈哈,想不到谭将军还知道我裴某的大名,不胜荣幸。”裴逸轩笑道,“这送礼也不过就是借花献佛,只是裴某还有一事相求。” 谭珏冷笑:“大盗裴逸轩果然胆识,跟本将军谈条件?” “胆识谈不上,不过这一百零八影卫,裴某确实想领教领教。”裴逸轩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份玩世不恭。 “谭珏,先听听他何事相求。”傅少晨看着湖上那一个银sè身影,突然来了jing神。朝谭珏喊了一声,抹去了那一抹的懒散之气,掠至湖心,靠近这场jing彩。 裴逸轩瞥了傅少晨一眼,慵懒至极:“还请太子爷离得远一点,不小心磕到碰到,裴某还真担待不起。” “你……”傅少晨被噎得怒意暴增,却又对上谭珏一个嘲讽的眼神。 看到傅少晨暴怒之sè,谭珏轻笑。看向裴逸轩:“就依太子所说,什么条件先说来听一听。” “一战定生死。”风轻云淡,裴逸轩身上一点紧张的味道都没有。以至于傅少晨说了这样一句话:“谭珏,这小子把你枫珏堂一百零八影卫,看成是天香楼的姑娘了吧?” 谭珏冷冷瞥了傅少晨一眼:“好!裴逸轩,若你能打败一百零八影卫,还有力气走出我枫珏堂,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痛快!”裴逸轩笑道,顺手把玄武战衣扔了过去,“若是我败,任凭处置!” 谭珏接过玄武战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面前这个,顺手就交给了青枫。 枫林之中,风雨亭外。 枫叶飘落,一片肃杀之气。杀气四面涌动,唯独站在枫林正中的裴逸轩身上,透不出一点杀气,却让四面的黑衣影卫不寒而栗。谭珏轻笑,对面前这个一身银装的人略有一丝赞赏之意。在这样的环境,敢以退为进者,必是不俗之人。 谭珏嘴角邪邪地勾起一个弧度,一个暗影一闪,青枫便已随至他的身侧。谭珏抬手,青枫双手奉上轩辕剑,而后又迅速隐退。 “本将军惯用剑,先借你一用。”看裴逸轩手中并无兵器,谭珏也不屑于占如此便宜,握住剑鞘,微微运气。手腕一动,轩辕剑出鞘,冷光凌厉。 然而裴逸轩并未接剑,只是略撤了半步腾空跃起,足尖踢上剑柄。轩辕剑边顺着来路折返,分毫无差地退回了剑鞘之中:“轩辕太煞,裴某不惯,多谢谭将军一番好意。” “唰!” 轩辕入鞘一瞬,枫林之中风起云涌,一袭袭黑衣影卫自远处奔来。谭珏也不强求,顺手便将轩辕剑放在亭内的石桌之上。 右手随意地划过腰间,一柄软剑便已停在裴逸轩的手中。斩裂的几片枫叶,如箭般刺向黑衣影卫。最前面的七个影卫互相交换眼神,而后迅速变换阵型,躲开了如箭的残枫。然而后面的人却因残枫急速袭来,来不及阻挡而受了伤。 林子里,风似乎大了。吹得枫叶摇摇坠下,待拦住视线的红枫缓缓落开,七个黑衣影卫已将裴逸轩围住。裴逸轩一歪头,略带玩味的笑容渐浓。 玄武跌宕风云涌 轩盗拜会决生死(二) 裴逸轩一歪头,略带玩味的笑容渐浓。 身形太快,以至于傅少晨即使眼都不眨地看着,却依然没有看清裴逸轩的动作。然而五个影卫已被袭来的枫叶,打中了穴道。首战的七个人中,只剩两个还在与裴逸轩缠斗。 “这……这个……他怎么做到的?”傅少晨的语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吃惊的味道,看向谭珏。 谭珏脸上,又是接过战衣时候的那抹意味深长。没有回答傅少晨的话,顺手抽出轩辕,略微回忆了刚才的一幕,缓步走出亭子。抬脚扫起枯叶,手腕挥动轩辕剑的寒光,残叶顺着四周便飞了出去。一片残叶直指傅少晨的面门,傅少晨稍作慌乱地退了半步,随即抬手以两指夹住了眼前的残叶。 “太子爷可看清楚了?”谭珏已背对风雨亭,专心欣赏眼前的好戏。 傅少晨佯怒,也赶紧看向林子里面:“打岔!耽搁了我的好戏。” 此时,被定住的黑衣影卫已有二十来个。裴逸轩的左臂上也已经有了两道剑痕,然而那玩味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有趣!”谭珏笑起来,稍稍偏头对身后的傅少晨说了两个字。 傅少晨也走出亭子,和谭珏并肩而立。此时一黑衣影卫于半空中被裴逸轩点中穴道,顺便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砸得枯叶横飞。这一幕惹乐了刚准备说话的傅少晨,结果被到嘴边的话呛得干咳了两声。 看了谭珏略带鄙夷的模样,傅少晨憋红了脸,忍着咳嗽说了一句:“这谭府的影卫,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谭珏笑而不语,提剑递到傅少晨面前,剑柄相对:“太子爷,还请赐教。” 傅少晨有些吃瘪,却一把夺过轩辕剑。手里随意掂量一下,略重。然而手握剑柄的感觉却是如此不可言喻。似乎自己已经身处战场,轩辕本身的剑气顺着剑柄,燃起傅少晨体内蛰伏的野xing。傅少晨不由喃喃道:“怪不得裴逸轩不用这把剑……”手腕转动,轩辕入鞘,一如之前一般,静静地躺在风雨亭里的石桌上。 此时,被六人围攻的裴逸轩,实在难以顾及全局,右臂和背后又多出两条极深的伤口。待踢翻俩影卫,趁着这一个空档,裴逸轩猛然一翻手腕,软剑剑柄之中,竟shè出剑锋,软剑顿时变成了一柄十字型的兵刃。 故技重施,脚下运足了内力,右脚跺地。枯叶纷飞,十字剑刃所到之处裂出一条条银光,撕裂了叶片,四处横飞。许是已经消耗了过多的气力,又挨了几剑,傅少晨明显察觉到裴逸轩的速度慢了下来。然此时,谭珏却出了声,回荡在枫林中:“不可轻敌!” 下一瞬,裴逸轩便冲出了黑衣影卫的重重围困。诡异的身法让傅少晨惊叹,只是眨眼的时刻,便定住了数十人的身形。 “还剩二十九人。”谭珏转身回亭中坐下。石桌之上,是叶溪已经备好的茶水。 傅少晨挑眉看着越发气定神闲的谭珏:“看来你是想好怎样跟父皇交代了?” “如何同皇上交代,这向来是太子爷的事儿。微臣怎敢越俎代庖?”谭珏斟好茶,对着还站在亭外的傅少晨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少晨双眸紧缩,顿时升起一股想把谭珏活剥了的冲动。大步走过去,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权当泄愤。看到这一幕,谭珏再次轻笑:“想不到太子爷品评这上好竹叶青的方式,竟是牛饮?” 似问非问,顿时堵得傅少晨“红光满面”。 “爷,还剩最后九人。”叶溪提醒道。 谭珏挑眉看看站在身侧的叶溪,又将目光转向傅少晨:“太子爷盯紧了,这才是最jing彩的时候。”说罢,便向林中看去。 一身银sè衣衫早已血迹斑斑,裴逸轩的吐息难免的加重了些,然而玩味愈深。此时,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剩下的九个黑衣影卫,四人在下以东南西北之势将裴逸轩围住,其余五人掠阵外围,停在半空,都没有动作。目光如同猎鹰,盯着立于中心的银衣人。 谭珏敏锐地发觉,那半张银sè面具下面的笑容,略微一滞。右手食指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似乎看准的时机,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九个影卫闻令而动,然而先出手的竟是空中掠阵的五人。剑尖为锋,以刺破虚空之势攻向裴逸轩。与裴逸轩相比而言,影卫的身法实在不值一提,然而其身体与剑锋同成一线,如此攻势,让裴逸轩阵脚微乱。 一剑已至面门,然而身后、左右以及上方的退避之路已被封死。裴逸轩稍以偏头,面具便为其挡出了剑锋。持剑的影卫一怒,猛然使力,然长剑应声而断。握着断剑,影卫还在惊讶之余,只见裴逸轩身形前俯,身侧刺来的几剑都刺进半空中的残影,好在及时收剑,以免伤了同伴。 裴逸轩整个人都贴近地面之际,左手手掌一拍厚实的落叶层,骤然转身仰卧,贴着地面突出重围。先做出反应的三个影卫,还没等裴逸轩站稳,便已出剑。然裴逸轩手腕翻转,三把剑被十字星剑扣住,竟全部月兑手飞出。 谭珏骤缩的眸子中,竟有一丝惊讶。 制服了眼前的三个影卫,全然没有喘息之时。另外六人迅速排出幻影阵法…… 谭珏有些无奈,略偏头,余光看向候在一旁的叶溪:“多少时间?” “大概半个时辰。” “还好,比我慢些。”听到回答,谭珏笑笑。闻言,叶溪也淡淡一笑:“他中了三十五剑,爷仅中了十一剑。” 谭珏转身,抬头看着叶溪,笑意难得的明朗:“这算是安慰吗?” 叶溪愣了愣,脸似乎有些烧,慌忙偏头避过谭珏的视线,不再言语。 “我今儿真没白来。”看完整场比试,傅少晨叹了一声,“谭珏,就冲着这出戏,我给你当说客去。” 谭珏看看亭外天sè,似乎想到什么事情,下逐客令:“天sè晚了,赶紧回宫吧。叶溪,送太子出府。” “别,又不是第一次来,还怕我走丢了?”傅少晨抬手示意叶溪别送,走出风雨亭,又回头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谭珏并未回头,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将剑收入腰带剑鞘之中,裴逸轩缓步走进亭子里:“谭将军可介意赏杯茶喝?” 谭珏示意裴逸轩坐下:“叶溪。” 叶溪走至桌前,斟了茶放到裴逸轩面前,再退到谭珏身侧。 “还望谭将军借身衣裳,这身衣衫实在见不得人了。”裴逸轩饮了口茶,随意扯了扯伤口处的破布,再看向谭珏。 谭珏挥了挥手,让叶溪去准备。他也不计较裴逸轩那并不似请求的语气,反而再为其添满了茶水。 裴逸轩想着叶溪离开时,稍带鄙夷的眼神,犹自笑起来。看着叶溪渐远的背影,再看看谭珏气定神闲喝茶的模样,又开口了:“功夫不错,样貌也好,若是要做谭家媳妇,还怕差了点儿身份。” “咳……”没料到面前这个人能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谭珏还是被茶水呛了一下。却终于让他正眼打量起裴逸轩来:“劳阁下费心了。” “哈哈。”裴逸轩又笑起来,手中把玩着那杯茶,“名酒虽好,不如清茶。谭将军想必不会受那些规矩,裴某多言了。” 风穿过林子,吹进风雨亭。紧接着,青枫便带着一个消息匆忙赶来:“爷,出大事了……”许是因为忙着赶来,青枫的气息稍作紊乱,“**尹大人遇刺,韩府……” “快说!”谭珏已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青枫面前,“怎么回事?” 青枫看了一眼坐在亭中,悠闲饮茶的裴逸轩。声音里带着愤怒:“据太子爷侍卫传信,韩大人已经死了。韩府上下,只两人幸存。” 谭珏一怔,继而问道:“幸存者可安好,可知凶手为何人?” “凶手在正厅留下几个血字,是……”青枫眉头紧皱,“大盗裴逸轩。” 玄武跌宕风云涌 轩盗拜会决生死(三) “呵……”谭珏不怒反笑,转头看了风雨亭中那衣衫褴褛之人,后瞥了青枫一眼,“让叶溪收拾间客房,请裴公子小住几ri。” 裴逸轩抬眼,举起手中的茶水做了个敬酒的动作:“裴某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谭将军款待。” 谭珏大步离开枫珏堂,他暗自摇摇头,无奈地冷笑一下:这家伙的客套话,听着总是刺耳的。 极重的血腥味蔓延,七月的天气,炎夏的暑气都未散去,还不曾转进韩府所在的安阳街,谭珏便皱起眉来——这股血腥味,熏得他难受。左手负于身后,谭珏加快了脚步。 安阳街已被禁军严防,却还是有些许好奇心浓重的百姓在街口张望。谭珏使了个眼sè,示意禁军驱散百姓,尔后快步走进韩府。此时,傅少晨正从里屋出来,看到谭珏便走了过来:“这事儿你别搀和了,押送粮草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我心里有数。”谭珏自顾自地勘察四周的情况。 傅少晨有些恼,将谭珏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父皇此次派你押运粮草,你可知何意?你是真不知道,朝中多少人对老元帅的兵符虎视眈眈?” 谭珏看了傅少晨一眼,沉默片刻才开口:“少晨,你乃当朝太子,言行举止都应得当。” “对!你谭珏是我月辰国的将军!”傅少晨指着正厅里的几个血字,怒斥谭珏,“此刻你该做的,是将裴逸轩关进大牢!然后明ri辰时,押送粮草离京!” 谭珏踱步进走廊,在某棵大红柱子面前顿住脚步。仔细观察着大红柱上的十字星型剑痕,冷笑起来:“太子爷,想必你也不会将此事想得如此简单。” 傅少晨并未回话,负手背对谭珏。 “来人。”谭珏没有理会傅少晨的怒意,自顾自地下了命令,“全城戒严,捉拿裴逸轩!” 待谭珏话音刚落,傅少晨怒甩袍袖,大步离开:“所有后果,你谭珏自己担着。” 一个粉sè的身影悄悄模进枫珏堂,闪身跃进裴逸轩所住的客房里。 “呵,宛宁,好好的大门你不走,老跳窗子。你当谭府的影卫都是瞎子?”裴逸轩换了一身白衣,躺在榻上。见人造访,也毫不避讳。 被唤作宛宁的粉衣女子瞥了裴逸轩一眼,从袖中拿出两个药瓶子递了过去:“还不是为了给你送伤药来!你若挑战的是谭珏,也不至于弄了满身血腥味。” “他是谭珏!能跟我们这种市井小民说打就打?”接过药瓶子随手放在一旁,一脸顽劣的笑意,“此人之傲,怎能等同于那些武林痴人。这世上能入得了他那双眼的,也就那么三五个人。想与他战一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宛宁淡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韩寅遇刺,传言是你所为?韩府里还留下了你十字星剑的剑痕印记。” “带句话给瞳,亥时安阳街口见。”裴逸轩往窗外看了看天sè,“谭珏想必回来了,晚饭有着落了……” 咚咚…… 接上裴逸轩的话音,便是敲门声:“在下招待不周,竟让贵客翻了窗户。” 裴逸轩冲着宛宁笑笑,然后打开房门:“谭将军请进。宛宁不识路,烦请青枫送她出去。” “青枫,送客。”谭珏侧身让出路来,“叶溪备了酒菜,裴公子可赏脸?” “走吧。” 黄昏将至,一大片枫林映着橘sè夕阳,更加火红。一顿饭吃得安静,偶尔吹来了风,飘下几片落叶。 终于,裴逸轩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走出风雨亭,看着某一棵枫树,有些入神。然片刻之后,裴逸轩抽出腰间的剑,稍一转动手腕,剑已钉在树干之上。枫叶被震落下来,飘飘荡荡地浮在风里:“谭珏,多谢。韩寅之事,我裴逸轩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谭珏不动声sè,淡淡瞥了一眼十字星剑,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亭中的石桌已收拾干净,叶溪取来了白ri里谭珏还未看完的兵书。裴逸轩则找了个舒服的树杈,闭目养神。 ri头已落,谭珏也没理会裴逸轩。喊着青枫去了军营。延了时辰离京,有些事情还需要重新安排。 亥时将至,一个白sè身影从枫树树枝上翻身跃下。抽出插在树上的十字星剑,收入腰带的剑鞘之中。他挠挠脸颊,照样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了看这宁静的枫林,跃出枫珏堂。 赶到安阳街口,已过亥时一刻,瞳已久候于此。这个人说不出的邪气,一身墨sè的长衫,面上一条青龙盘着,满眼睡相,像极了梦游人,却有着逼人的肃杀之意。青龙张着嘴巴,和他的右眼恰巧重合,丹凤眼朦胧微张,瞳仁却透视人心,摄人心魂。 二人悄然潜入韩府。即使半夜里,韩府依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瞳看看裴逸轩,右眼一挑眉,本随意慵懒的表情。因面上的青龙而显得凌厉许多:“这人还挺懂你,这一般人都不会大白天动手。也不会半夜里穿一身白瞎晃悠。” 裴逸轩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侃道:“我还是喜欢银sè,那月光一照,更亮堂!” 瞅了裴逸轩一眼,瞳便说起了正事儿:“你来前我看过尸体。死了三十九人,绝大部分是一剑封喉,韩大人被一剑贯穿心肺。韩大人的小儿子,五六岁大吧,左手左腿都是缝回去的。” “看。”裴逸轩扬起下颌,示意瞳看向走廊柱子上的十字星型剑痕。 “又是同一个标记,”瞳用食指碰了碰大红柱子上的剑痕。“走吧,找杀手。” “找个屋睡一觉,养jing蓄锐,守株待兔。”裴逸轩拿出了什么东西,在瞳面前晃悠。——是一块腰牌,上面有一个“唐”字。 “兵部侍郎唐远图?”瞳问道,“这腰牌你哪来的?太子傅少晨和谭珏白天可都来过,该搜的地方他们肯定都搜过。” 裴逸轩看看手里的腰牌:“就是为这腰牌才来晚了。” 瞳的嘴角有些抽,他猜到些什么,却万万不想证实,一股气噎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虽说这腰牌是我从唐府带过来的,不过等着吧,肯定是这家伙,他逃不掉的。”裴逸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为何?” 裴逸轩收起腰牌:“我是大盗,不是小贼!那血sè玉蝴蝶和玄武战衣,可都是从他手里拿来的。血sè玉蝴蝶是赏金猎人浅沫之物,玄武战衣是皇帝钦赐陆家的镇宅宝。我为这兵部侍郎背的黑锅也不少了,不过看在他那么了解我的份上,”裴逸轩指了指十字星型剑痕,继续说道,“我本来不想跟他计较。但浅沫那丫头实在一根筋,都追杀了我一个月了。再就是我答应给谭珏一个交代。” “是挺了解你,正厅里那几个字也像得很。”瞳眯起双眸看向前方,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能让你有交代,谭珏是怎么样一个人。” 没有再接茬,快八月了,还留下一些蝉鸣声。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蝉鸣声里夹杂着一些风声。这个夜里并没有风,裴逸轩和瞳迅速跃上梁去——有人来了。 来人只有一个。 那是自然,毕竟也只“丢了”一块腰牌。 瞳稍稍撕开那双迷蒙的睡眼,看向裴逸轩,算是带了稍许的赞赏之意。 翌ri清晨,邺陵一片混乱。 到了时辰,守城的士兵正打算去开城门。却发现城门口挂了个人头。许是一夜未眠的原因,这士兵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傅少晨闻讯匆匆赶来时,谭珏也正巧赶到。邺陵太守张裕早已候着了,只是挂在城头的人头,实在关系重大,张裕根本无从处理。 傅少晨眼里尽是扣不住的怒意和杀气,挥挥手,示意士兵将人头取下:“昨天是韩寅,今天是唐远图,这是挑衅谁呢!” 谭珏走近,拍了拍傅少晨的肩,安抚着被触怒的逆鳞:“太子爷请勿动怒,去唐家走一趟,或许会有答案。” 然谭珏也是一脸肃sè,抿着唇压抑着怒火:裴逸轩,若这就是你的交代,那我谭珏就信错你了。 玄武跌宕风云涌 轩盗拜会决生死(四) 朝阳慵懒的清晨,月辰国皇都邺陵中,尽是杀意。一向平易的太子傅少晨面上,尽显严肃。唐府侧屋屋顶之上,裴逸轩悠闲地躺着。而院子里,跪着十来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汉子。 傅少晨仰面看看躺在屋顶的裴逸轩,再瞥了谭珏一眼。挥手下令,让身后的禁军行动。 “慢着。”裴逸轩终于坐起身来,屈起膝盖,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个黑衣汉子,“太子爷不妨先审审那十几个人。” 傅少晨挑眉看了裴逸轩一眼,依旧下令:“动手!” 裴逸轩纵身一跃,正好离谭珏三步之遥。顽劣一笑,耸耸肩头走到其中一个黑衣大汉面前:“怎么,你们哑巴了?” 黑衣汉子的呼吸开始变重,随即转向傅少晨,一个劲儿猛磕头:“太子爷饶命啊,都是唐大人指使我们做的,太子爷饶命……” 傅少晨怒然打断黑衣汉子的话:“胡扯!唐远图的人头挂在邺陵城门口,难道是他吩咐你们这么做的?” “啊,这倒不是……”裴逸轩带着些狠绝地笑起来,接了茬,“我把十字星剑借给他们,让他们给我重演一遍昨ri里韩府发生的事情。奈何找不到其他戏子,就只能让始作俑者唐大人上这戏台子了。” “你……” “太子爷莫要动怒,裴某本就十恶不赦,也不在乎多一道罪名。哎,说也好笑,本该在唐大人颈子上抹三十七剑,才第二十三剑,头就掉下来了,卸了手卸了腿,也还欠着韩家十几剑的债。待唐大人在奈何桥上和韩大人见面,怕还得还回去哟。”裴逸轩笑得有些懒,踱步打算离开,“韩寅大人一案,裴某已交代清楚。忙了一夜,裴某乏了,就此告辞。” 叮! 轩辕剑出鞘,谭珏挥剑挡住了裴逸轩的去路:“太子爷还没让你走,兵部侍郎乃朝中重臣,岂是你说杀就杀的?” “呵,谭珏,应了给你一个交代,自然不会让唐远图的血惹我一身腥。”裴逸轩两指衔着剑锋将剑移开,“虽说方法不如你磊落,但也只能怪唐远图的这些亲信背叛了他。” 谭珏并未应声,依然拦在裴逸轩面前,眼里却一直未透露出杀意。恍然间似乎了解了什么,裴逸轩抿唇一笑,也不动作,静静站着。 傅少晨陷在某些思绪里,所有人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几近一盏茶的功夫,傅少晨吐了口浊气,语气尽是无奈:“谭珏,放他走。” “太子爷……”邺陵太守张裕想要说什么。却被傅少晨抬手打断:“此事交由本宫处理,张大人不必挂忧。” 轩辕剑入鞘,谭珏让开了路。 “裴某告辞。后会……无期。” 谭珏颔首,叹笑一声:“后会无期。” 大步走出唐府大门,裴逸轩屈指至唇边吹响哨令,不多时一匹黑sè大马便出现在街尾,慢慢踱来。马匹全身jing黑,只额间有一丛雪白的马毛,略有一个“影”字的形状。 裴逸轩翻身上马,回首瞅了一眼唐府,权当是再次拜别。驱马离开:“驾……” 闯一场风雨,落一树花叶。浮萍于此世间,必有一路征途。 “张裕,这些人好生看守,待三司会审。” 张裕恭敬回答:“是,太子爷。” “回宫。” “恭送太子爷。” 谭珏同傅少晨一同离开唐府,在街口告别。 “谭珏,他是个人物,但这个人,必将不会与你我同路。我留着他,只因为有的人确实不该留。” “少晨,我很清楚我的立场。午时离京,不必相送。” “没工夫送你,保重。” “保重。” 午时,押运粮草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东城门出发。枫珏堂一百零八影卫早已出发,打点前方一切事宜。 边关八百里加急匆忙而来,在粮队出发的第三ri清晨,进入邺陵: “神木原一役,谭昊天元帅被困身亡,损两万兵马。后朔漠连番挑衅,连破我军林西、鄞州、朱家寨三座城池。” 谭大元帅的死讯再次轰动邺陵城。 裴逸轩在醉仙楼听闻这个消息,随后留下一封信在柜台,匆匆离京。 还未及八月,邺陵城外的一片树林里,有几棵桂树已经散着桂花香。 她朦朦胧胧醒来,稍一动身子便摔下树去。幸得背了个厚重的包,卸去了大半的力道,才没至于摔残了她。 自认倒霉地坐起来,盘起双腿伸个懒腰,又用手捂住打着哈欠的嘴巴。懒散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挠挠扎着马尾的头,开始回想之前的事: 无聊的大学逼着她逃课跑出来探险,那时候看到那美国探险队,在chongqing那什么什么地方发现的巨型洞穴。 嗯,对。她就往那儿去了。然后……然后……找到那个旮旯不容易,但是看着巨型洞穴,却少了许多勇气,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咬咬牙,开始准备各种保险道具。 慢慢沿绳下攀,巨型洞穴内突然一阵剧烈摇晃,攀山绳被尖锐的石头割断开来,眼前风景的变换速度骤然加快…… “呼……”她猛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下一下深呼吸。眸子里还有些惊慌,劫后余生的恐惧,似乎还是能摧毁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个xing。 抬头看看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阳光,又小心地把手伸了过去,然后很知足地笑起来:“没事啊,我还活着!” 撑着身后的树干站起来,扭动着酸痛的身子,直到确定没什么重伤,便挪步慢慢走。背包里的食物也没多少了,不走出这林子,就得饿肚子。 走得很艰难,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照她估计,内脏都是酸痛的。她现在就想一件事——好好睡一觉。 “救……命……啊……”边走着,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一脸委屈的模样,“就要活不下去了……” 再抬眼,她看到黑sè大马缓缓走过,额上映着一丛类似“影”字的白毛。 极品的是,黑马的耳朵上插了好大一簇桂花,一个身着白袍,戴着银sè面具的男子躺在马背上,屈着左膝,右脚搭在左腿膝盖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好一副悠闲的模样。 “呵。”看着这一幕,她一愣,明亮的眸子微微张大,笑了。 然而直到那匹黑马已经驮着白袍男子,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等,那打扮……这是什么状况?总不能是……穿越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继续前行。脑子被许多东西填满了,身子似乎就没有那么疲惫了。然而脚步渐慢,恐惧感再次来袭。强装的淡定却骗不了自己,树林子里静悄悄的,“咚咚”的心跳声异常清晰。 她干脆寻一处光亮坐下,闭着眼睛仰面向上,吸收阳光,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伸手往背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吃下去,补充点体力,心情也会美丽点。 突然眼皮外面的光线暗了下来,她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拦住阳光的身影。 “找这么个地方晒太阳,姑娘好雅兴。” 月桂传香再聚首 无茗启坛祭苍天(一) “古语云:上古神剑也,名之曰祭月。破天地之势,养ri月jing华,饮万物jing血,封时空之裂。南疆圣者,持巫医苗蛊之术,造之以神兽,以护神剑祭月。兽者,以白鹿之角、骏马之面、巨蟒之身、锦鲤之须、猎鹰之爪、万鱼之鳞结合,苗医圣药愈合之,蛊母驱之。 待有缘人取之,铸剑师以鸽血为墨,猎皮为布,刺之以为藏剑图。豹皮居其左,虎皮居其右,铸剑师后人其背刺图居中。血玉蝴蝶所在之处,乃藏剑之地。” 一篇残卷上记载着这段话,而这篇残卷此刻便在裴逸轩手中。看完残卷上的内容。裴逸轩看向易凌风:“铸剑师后人?什么人?” 易凌风摇了摇头:“查不到。在我看来这所谓神剑不过如此,竟能让你如此记挂?” “不是我记挂。”裴逸轩将残卷扔给易凌风,“三年前凌云山庄遭灭门,便是为那豹皮地图。” “这么说,是云卓凡……不,现在应该叫无茗,是他要寻剑?” “云庄主遗言,让无茗寻剑重振凌云山庄。自凌云山庄惨遭灭门,无茗便一蹶不振,此刻怕是想通了。”裴逸轩从怀里拿出一块血sè玉坠,玉坠被雕成蝴蝶的模样,栩栩如生。裴逸轩提着那血玉蝴蝶,对着窗外的阳光玩赏,“这玉坠倒是jing致。若是藏剑图的一部分,那赏金猎人浅沫,又与这铸剑家族有何关系?” “这问题你还是自个儿查。残卷可是被我偷偷带出来的,老爷子大概已经备好家法等我回去。”想到这儿,易凌风觉得有些头疼,抬起手来按了按太阳穴。 裴逸轩收起血玉蝴蝶,笑道:“哈哈,这好办。你跟着走便是,等寻剑回来,怕也过了是一年半载,到时候你爹早把这事儿忘了。” 易凌风瞅着裴逸轩:“老爷子那记xing你还不清楚?当年你盗了十字星剑,他让我把你抓回去,这事儿没办成他可是记到现在啊!” “你爹可是剑痴,只要是好剑他都想收藏,也对得起这名剑门门主的称号。”说着,裴逸轩便抽出腰间软剑,仔细抚过剑锋上的那些裂痕,“其实这剑也并非好剑,我就觉得它带着方便。” “确实不好,但老爷子才把它拿到手你就给盗了,他不气才怪!” “我可是礼尚往来,你手里那把星剑,可是玄铁所造。”目光依旧停留在软剑的缺口之上,似乎是为了试试这剑锋是否还锋利,拇指稍稍用了些力道,便多出了一道口子。他再把指月复转至眼前,看着溢出的血珠子浅笑,“不错,这剑还能用。” 易凌风无奈,小心翼翼收好那破败的残卷。 “那个怪异女子,来自何处?”看到手上的牙印,裴逸轩突然想起之前一幕,便问道。 “她说四海为家。”易凌风饶是有些赞赏之意,一挑眉,淡淡笑起。 觉得有些可笑,裴逸轩盯紧了易凌风的表情,语气意味深长:“哦,我还以为是哪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呃……”易凌风被噎着了,“只是路上交的朋友罢了。” “来邺陵的路上捡的?” “哎,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啊。”易凌风有些不满,“夜雪不就是喜欢猎影么,弄得像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不过,这夜雪得多喜欢猎影啊,都身无分文了,还想买你的马。” “猎影确实很吸引雌xing动物!”裴逸轩将手上那排牙印抬到易凌风眼前。 传来敲门声:“客官,饭菜备好了。” “饿了,吃饭。”易凌风率先走出房门,吩咐小二,“去把天字二号房的姑娘请来。” “哎、好嘞。” 两人边聊着什么,走下楼去,却看到刚走进醉仙楼的苏夜雪。她嘴里塞了个馒头,导致两腮都鼓鼓的。 易凌风走过去,正想问什么,苏夜雪却正巧打了个闷嗝,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瞧见如此场景,易凌风赶忙转身,抬起裴逸轩刚倒好的茶水便递了过去:“你吃慢点儿啊。” “看来是投了饿鬼道。猎影跟着你只怕得饿死。”裴逸轩看着自己那杯水被易凌风递了过去,抿唇一脸无奈,再倒一杯,随口调侃。 “谢谢。”跟易凌风道了谢,苏夜雪咬牙切齿恨恨地坐在桌前。她本不打算再找易凌风蹭饭了,实在是过意不去。然看到裴逸轩这模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如干脆坐下吃个痛快。 饭桌上挺安静,易凌风却有些受不了那诡异的气氛。看着那两人斗气,一盘豆腐都被筷子搅成了渣。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苏夜雪吃了瘪。试图打破这样的气氛,易凌风问了一句:“逸轩,无茗在何处?” “约见落霞镇。”裴逸轩再次从苏夜雪筷头上夺下一片牛肉,放回盘中。 苏夜雪愤愤地喝了口茶,插话道:“又一个无名?怎么,他没名字么?” “茗。”裴逸轩将茶水添满,端至苏夜雪面前,而后抬手一挥将茶水倒了,再走到别桌去提起酒壶将杯子添满,再挪到苏夜雪面前,“无茗。” 苏夜雪思量着裴逸轩奇怪的解释,回话道:“你总带着个面具,为什么不叫无脸呢?” “据闻你已身无分文,又为何不叫无毛?”裴逸轩饮了别人的酒,也不理会那人的不快。坐回桌前,塞了一块肉进嘴里。 被堵得说不出话,苏夜雪拿起刚刚没啃完的半个馒头,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易凌风挠挠头,抬眼看着吃瘪的苏夜雪,然后往她碗里夹了些菜。 对易凌风报以一笑,想着裴逸轩总不能再来抢自己碗里的菜了吧。她的笑里,添了几许得意。 吃完了饭,苏夜雪终于换了身正常的衣裳,将自己的衬衣和牛仔裤收进了背包中。悄悄地绕到马厩去。 第一眼就看到猎影,一来是因为猎影确实太特别了;二来则是因为那个让苏夜雪恨得牙痒痒的人,就站在猎影面前,给猎影喂着食物。 那个家伙微微偏头:“苏夜雪,你对猎影是不死心啊。” 既然被发现,那干脆大方地走过去:“伯乐惜好马,不妥吗?” “妥。但你不是伯乐,猎影也非好马。”裴逸轩拍了拍猎影的头顶,猎影顺从地低头吃着他手里的豆子,“跟了我十个年头,它已年过二十五。” “正值壮年啊!”苏夜雪不乐意裴逸轩这么埋汰猎影,反驳道。 瞥了这打抱不平的女子一眼,裴逸轩真不知道应该笑她无知,还是应该为猎影感到高兴,毕竟连谭珏那种目空一切的人,都如此赞赏它。 “你笑什么。”苏夜雪颦眉。 “你可知,马的寿命也就那么三十来年。” 苏夜雪不说话了,她看不见银sè面具下的神情,只是那唇边一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然而她却感觉到凄凉,她实在喜欢这匹马,眼眶有些酸意。过了片刻:“可以让我喂么?” 裴逸轩想了想,退开两步,将手中的黄豆递过去。 “为什么是黄豆,马不是都吃草的嘛?” “喂不喂?” 苏夜雪一把抓过裴逸轩手中的黄豆,学着裴逸轩的样子,揉着猎影的脑袋。 裴逸轩有些惊讶,猎影跟了他那么多年,别说客栈的小厮,就连在梨花坞里,瞳、漪或是菀宁喂食,猎影都不依。但这苏夜雪,它竟然一点都不抗拒。 裴逸轩突然有些吃味儿:“苏夜雪,你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雌xing动物。” “你……”苏夜雪抬起手就想把手中的东西砸过去,然而猎影昂首用脑袋蹭了蹭苏夜雪的肩。苏夜雪还是忍下了一口气,“今天看在猎影的份上,先饶了你!” “呵,多谢女侠,大恩大德,裴某没齿难忘啊。” “免了,关上你的乌鸦嘴便是。” 裴逸轩有些气,给猎影使了几次眼sè。然而猎影竟不搭理他,甚至还亲热地舌忝了舌忝苏夜雪的手。裴逸轩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尽是不敢相信的惊讶。心里却怒然:好你个猎影,改天再收拾你! “对了,它好特别,额头上竟长出个‘影’字。是因为这样才叫猎影的嘛?”虽然让裴逸轩闭嘴,但苏夜雪又开口问了问题。她突然觉得,她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没听到回答,苏夜雪偏头看向裴逸轩。却接收到裴逸轩的一个白眼。 “喂,问你呢!” 猎影又抬起头来,走几步到裴逸轩身边,蹭蹭他的手臂。裴逸轩瞥了猎影一眼,唇边早没了笑意,似乎在宣示着他的不满:“因为它叫猎影,才长了这丛白毛。” 苏夜雪听得云里雾里,颦眉作询问状。 “我给它染上去的。” 骤然地,苏夜雪表情都僵住了——这真是个奇葩。 还没等苏夜雪想好该有什么反应,一道剑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闭眼转头,又抬起手臂挡着那道光。 完全搞不清状况,苏夜雪被猛地一拉,扑到了猎影身上。脑袋砸在马鞍上面,有些疼。恍惚听到一句话:“怎么又是你?” 月桂传香再聚首 无茗启坛祭苍天(二) “怎么又是你?yin魂不散。”裴逸轩的话里尽是嫌弃。 “把血玉蝴蝶交出来!” 苏夜雪揉着脑袋转过头去,只见一黑衣女子抬剑指着裴逸轩。女子黑纱蒙面,透出一双凤眼柳眉,却满是杀气。 杀气么?苏夜雪暗自笑笑。 裴逸轩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通体血sè,举过胸前:“可是此物?” 女子抬剑便朝着裴逸轩刺来,握着剑鞘的手想趁机将那血sè的玉坠子抢去。然裴逸轩并着两指,食指看似轻巧地一弹剑身,剑锋便歪了,直刺向苏夜雪。 苏夜雪看着朝自己面门而来的剑,大惊失sè,僵硬的身子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裴逸轩顺势转身,一掌拍在那握剑的手肘之上。女子顿时觉得手麻了,剑月兑手飞出,擦着苏夜雪的脸颊飞了过去,“叮”的一声,定在了马厩的柱子上。 脸颊火辣辣地烧着,苏夜雪抬手用手背揉着:惊魂未定地庆祝劫后余生。 裴逸轩似有意要耍那女子。本已闪身到女子身后了,手臂却穿过女子肩头,将玉坠晃在女子眼前。 不得不惊叹那女子的反应,刚瞥见了玉坠,女子便已出手后击,手肘往裴逸轩胸口砸去。然而裴逸轩的速度更快,脚下未动,人却已向后滑了丈许。苏夜雪还在惊叹之中,那女子抢步便向她袭来。 裴逸轩看着黑衣女子的动作,眼神里透着些莫名其妙,很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浅沫女侠,玉坠在我手里呢。” “咳……”被唤作浅沫的黑衣女子以三指扣住苏夜雪的玉颈,片刻间她便已不能呼吸,无力挣扎。痛苦地咳了两声,张大嘴巴希望能往肺里透进一丝空气。 浅沫侧目瞪着裴逸轩:“将玉坠还我,否则我杀了她!” “哈哈,你杀便是,她的死活与我何干?”裴逸轩笑得讽刺,苏夜雪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刚才出手救她,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将剑锋打偏,不愿误伤而已。 苏夜雪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模糊了,双眼泛黑,胸口因没有新鲜空气的注入,闷得发疼。 “为这坠子你也跟了我一月有余,干脆砸开,一人一半。”苏夜雪的脸sè已泛着青,裴逸轩又笑起来,将玉坠举高,半握的拳一放,那玉坠便跌了下去。 看着玉坠掉下去,浅沫大惊:“不要。” 那玉坠分散了浅沫的注意力,苏夜雪得以喘息,猛吸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然而颈上还能触到浅沫手中的薄茧。 浅沫眉宇之前尽是痛sè,看着玉坠下落,她的心几乎也跟着砸了下去。那血玉蝴蝶却不似想象中的粉身碎骨,即将触地的那一刻,裴逸轩抬脚将其踢起,那只高抬着的手在空中一划,又稳当地握在手里。 浅沫庆幸之余,怒气更胜,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呃……” “呃……” 连续的两声低吟,一声是差点被掐得断气的苏夜雪发出的,另一声则是浅沫。原来就在浅沫加重手指力道的同时,苏夜雪瞅准了她脚的位置,狠狠地踩了去。 浅沫吃痛地松了手,苏夜雪趁机使出全身气力,推了浅沫一把。浅沫踉跄了半步,再伸手去抓苏夜雪。 一把剑刺破虚空而来,隔开了浅沫和苏夜雪,一道青影扶稳了踉跄的苏夜雪:“夜雪,没事吧?” 苏夜雪双手抚着脖子,大口地呼吸着。看着浅沫的眼里蒙着一层恐惧,缩到易凌风身后:“我没……没事。” 看看易凌风,再看看凌风手里的长剑:剑身呈圆形,墨sè,共有八道凸起的棱,一道棱为一处剑锋。浅沫问道:“阁下乃名剑门少主,易凌风?” “正是。”易凌风看到苏夜雪眼里的恐惧,脸sè不免冷了下来,“不知夜雪如何得罪了女侠,必要下此毒手?” “既是名剑门少主,又为何与这大盗同流合污?”浅沫用余光斜视裴逸轩,质问道。 易凌风懒得搭理浅沫,收起长剑。只道:“在下何去何从,不劳阁下费心。” 浅沫抬手抽出钉在柱子上的佩剑,收回鞘中:“无妨,即便今ri拿不回血玉蝴蝶,但你裴逸轩也逃不开我的追捕。况且,盗走老元帅的遗骨,你身上又添一条大罪。江湖豪杰以十万两于鬼市买下你的人头,我还怕你命长嘛?” 鬼市,江湖杀手中心。 面具之下,裴逸轩微微皱眉,倒不是担心鬼市的杀手会惹出些什么事情,他的行踪一向神秘。只是多了这个赏金猎人浅沫,便有些不妥了。寻剑这一路,怕是要比想象中艰险。 “怎么,大盗怕了?”浅沫冷笑,没有一丝温度。 苏夜雪还有些后怕,扯了扯易凌风的袖子:“我们撤吧。” “别怕。”易凌风拍了拍苏夜雪的肩,以示安慰。 “佳人相随,裴某求之不得。”他笑,玩世不恭。 便是如此,裴逸轩不紧不慢地赶往落霞镇,浅沫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让易凌风慢些再赶上来。先不说这一路鬼市杀手会有什么埋伏,就看着苏夜雪对浅沫一副忌讳的模样,还是不要同路的好。 不过,难道要带上这么个麻烦的丫头去寻剑?这玩笑开大了…… 走进了落霞客栈,不知是挑衅还是何意,裴逸轩还特意看看浅沫是否跟上了。 浅沫有些迷茫了,常理而言,裴逸轩应该想尽办法将她甩了才是。然而这一路上,他总是走走停停,故意等着自己跟上。 客栈角落里,坐着一个人,皱巴巴的藏蓝衣衫,身旁靠着一柄血剑——那便是无茗。他抬手倒酒时,有些微颤,于是酒水撒了一桌。抬起酒杯闻了闻,舌忝了舌忝唇却忍住没有喝下。他本健硕的身子此刻显得单薄得很,眼眶深陷,脸上还有些胡茬。 “什么好酒,引得你如此馋?”裴逸轩坐下,瞅了无名一眼。 无茗没有答话,依旧盯着那杯酒。 裴逸轩有些恼,却冷笑一声,挥手便把桌上的水酒扫到地上,杯壶落地破碎的声音,惹来道道目光。 无茗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裴逸轩。然而那眼睛里,全无神采。那眼神麻木得裴逸轩浑身不舒服,只得缓缓吐了口气。 “拿……拿到些……什……么东西?”无茗艰难地开口,似乎早已忘了怎么发音,话语断断续续。倒不是因为醉了,而是因为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面具之下的眉头再次皱起,面sè上却无任何异样。压低声音:“虎皮地图和血玉蝴蝶。” “……哦,还差……差什么……” 听着无茗的话,裴逸轩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心里极不舒服:“豹皮地图和人皮地图。” 无茗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虽是极淡的一丝,却是痛极:“豹……豹……” “豹皮地图,三年前在凌云山庄。”听不得那断断续续的话,裴逸轩替无茗续了下文。然而他的语气,让人捉模不透。是担忧,抑或是为了在无茗的伤口上撒盐。 无茗浑身一震,颤得厉害。置于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至整个拳头都褪去了血sè,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步菲烟!” 终于,无茗完整且布满感情的说完了一句话。虽只是三个字,却是恨极、爱极、痛极、苦极。 听到这个名字,坐在裴逸轩身后那张桌子的浅沫,瞳仁骤缩。面纱之下咬紧下唇,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月桂传香再聚首 无茗启坛祭苍天(三) “步菲烟!”无茗突然狂躁起来,起身拔剑。 血剑出鞘,血红剑身竟已斑驳。因酗酒而颤抖的手,根本握不稳那柄血剑。即便用尽全力,剑依然在颤。锈斑被抖落,落得一地。 无茗近乎癫狂,提剑乱砍。坐在一旁的裴逸轩竟一时未曾反应,待他正要躲避之时,血剑早已砍在他的面具之上。好在那银sè面具是用jing铁所制,为裴逸轩接住了那一剑。却震得裴逸轩的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深处引出一阵钝痛,他的眸子瞬间闪过一层血sè。裴逸轩扶额低头,以内力将那阵翻涌的血气硬压了回去。 无茗眼前只见得那身红衣,那抹清澈的笑,血剑不停歇地,追逐着那个影子拼命砍去。 之前血剑与面具发出的声响早已惊扰他人,看着无茗抬剑乱砍,大家都纷纷逃窜。引来桌子椅子一阵热闹,碗筷杯碟一阵嘈杂。 “啊……”一个壮汉的胳膊几乎被无茗砍去。 浅沫本是背对他们,虽听闻响声,也懒得去理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听见这声痛呼,她才连忙转头。手中茶杯已然掷出,分毫不差打在无茗手背上,然而颤抖的血剑却竟还未被茶杯击落。 浅沫起身,将身侧的椅子踹过去,椅子砸在无茗小腿处,脚一软便坐在了椅子上,平衡不稳,几yu倒地。浅沫手握剑鞘轻轻一抖,剑滑出剑鞘半截,一担在无茗肩颈之上:“把剑放下!” 无茗根本没听见浅沫的话,再站起身来。担在肩头上的剑将他的颈子抹出好几道血痕。 浅沫颦眉,往佩剑之中灌进内力,想使无茗再次坐回去。然而手中的剑却受到一阵极其强劲的力道反击,剑被震飞,浅沫顿时感到五脏六腑一阵灼痛。急忙敛气,嘴角还是涌出一股血丝,染湿了面上的黑纱。 依然坐在桌前的裴逸轩终于抬起头来,眼里难得透出些疲惫,扶着桌子站起,抢步过去,并指砸在无茗脖颈上。 眦目yu裂的无茗被点了睡穴,软趴趴地向后倒去。裴逸轩极其厌烦地扶了无茗一把,顺手就将其推在椅子上。 “嘭!”一声,失去知觉的人没了支撑,便摔在地上。 被无茗砍伤的壮汉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见骨的伤不停地涌出血来。裴逸轩点了壮汉几处大穴,暂时止血。又开口喊道:“小二,请大夫!” 看着小二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浅沫拾起自己的剑,不由冷笑:“好一个裴逸轩,名剑门少主你认识,凌云山庄的大公子,你还是认识。” “赏金猎人浅沫,我也认识。”裴逸轩从自己袍子上扯下布来,又从怀里拿出两个药品,给躺在地上的壮汉止血包扎。随意地回着浅沫的话,却看都没看浅沫一眼。待包扎好了,裴逸轩扯下腰间的钱袋,扔给壮汉:“你走吧。” 那壮汉捂着伤口,忍痛爬了起来,看看地上的钱袋,又看看裴逸轩。犹豫一阵,还是抓起钱袋,跑出落霞客栈。 浅沫看着裴逸轩的背影,瞅了一眼转过头去。一只手伸进面纱中,抹去嘴角的血迹,暗自调理内息。 小二把头伸进来,看看客栈内的情况,然后才小心翼翼走进来。他招呼着大夫,却没有看到那个受伤的汉子,犹豫片刻才问道:“客……客官,大夫来了,那个……” “看他。”裴逸轩转身,瞅着小二,用手指了指被他扔在地上的无茗。 店家小二将无茗扶进一间客房。 浅沫同裴逸轩一起,守在门口。 “遇上你裴逸轩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浅沫瞥了一眼房门,看向裴逸轩说道。 裴逸轩笑起来:“这也无妨,裴某定会让血玉蝴蝶与你同葬。” “哼,十万赏金高悬,想必我还是能活着看你断气。”浅沫冷冷回答,眼里又蒙上一层杀气,却没有拔剑——她清楚,自己不是裴逸轩的对手。 大夫走了出来,裴逸轩依旧靠在门框上:“如何?” “那位公子怕是常年酗酒,已经中了酒毒。” “治啊。”裴逸轩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大夫有些愁:“这个……只怕很难恢复……” 裴逸轩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大夫。过了半晌:“你走吧。” “没想到当年叱咤风云的凌云公子,会变成如此模样。”听了大夫的话,浅沫不免感慨一声。 裴逸轩走进房里,抬脚阖上门,将浅沫关在门外。浅沫倒也不担心这人会溜了,唤来小二给自己准备好房间。 一只白鸽飞进了落霞客栈,片刻后又飞了出去,消失在梨花坞的方向。 当ri夜里,便有一位粉衣女子来到落霞客栈。小二上前招呼,然而女子却未理会,径自找到了裴逸轩的屋子。 待女子为无茗诊脉之后,裴逸轩有些迫切地问道:“菀宁,如何。” “酒毒侵入奇经八脉,十二经络没有一处是通的。”昏黄的油灯映着菀宁的脸,透出一片宁静的味道。 裴逸轩本是斜倚而战,听到此处不由地站直了身子:“你能治么?” “对我那么没信心?”菀宁一笑,挑眉看着裴逸轩,“若没记错,你那半山腰上的落霞山庄,有一口温泉。” 裴逸轩抿唇:“怎么,想去住两天?” “正是,有劳裴大哥安排,三ri后出发。”菀宁起身打算离开房间,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记住了,明ri莫让他再饮酒。” “……我尽量。”裴逸轩看了菀宁一眼,回答得懒散。 “裴大哥,需要给你诊诊脉么?” 裴逸轩气息微微一顿:“此话怎讲?” 菀宁的态度变得严肃,目光凌厉地盯着裴逸轩:“你体内的魔xing,又开始折腾了。” 裴逸轩听后一笑,不置可否。 “你受了伤?” “一时岔了真气,你多虑了。”裴逸轩吹灭了蜡烛,走出房去。 黑暗中传来菀宁的声音:“裴大哥,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你体内的魔xing若不压制,这一路上怕不安宁。” 月桂传香再聚首 无茗启坛祭苍天(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