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冠天下:素手擒夫》 楔子 大历三十年的冬天,天气分外寒冷。铅一样的云层低沉地压下来,好似在人的头顶上罩上了一层冰雾! 鹅毛大雪扯絮丢棉般纷纷飘落下来,打在缩着头统着手匆匆而过的行人身上,转瞬即化。 阴冷的风打着旋儿在路边上掠过,好像一个怪笑着的巨人般,发出呜呜的嘶叫声。 上京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府第门前,大雪已经铺了有半尺厚。 门前大红的楹联上,泥金的几个大字“白头偕老,……”闪闪发亮,和雪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两旁各挑了两盏大红的西瓜灯,显得越发喜气洋洋。 可与此不相称的却是门前的台阶上一溜儿跪着两个妇人,身上都是单薄的粗布衣裳,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那个年轻的妇人叫林月仙,约莫二十出头,怀里还抱着一个蓝花布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儿面色紫红,呼吸急促,双目紧闭,小小的鼻翅一扇一扇的。 年轻的妇人眉头紧蹙,满面泪痕,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们可怜可怜姐儿吧,等姐儿好些了在让我们走。可怜姐儿才刚满月,正发着烧呢。” 旁边那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也拼命地磕头如捣蒜,不多时额头上已是乌青一片。 大门就在这时忽地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酱色的圆领长袄,带着风帽,尚还统着手,跺着脚。 他沉着脸厌烦地看了眼前的两个妇人一眼,冲一边的小厮嚷嚷道:“迎亲的队伍这就快到了,怎么还让她们两个堵在门口?要是耽误了吉时,老爷怪罪下来,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小厮听了这话顿时脸色煞白,颇有些无奈地走上前,挥着手赶着两个妇人,“还不快走?等花轿一到,到时候你们可是走不了了。” 那年轻妇人尚且不肯起身,只苦求着那管家,“福管家,求求您看在姐儿是老爷亲骨肉的面上,给她请个大夫来吧。她烧成这个样子,这一走岂不是……?” “没命”到底是不忍心说出口,可是修成了精的福管家怎么听不出来? 不是他狠心,不是他不想管! 老爷早就给他下了死命令,今儿是老爷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能冲撞了,不然跪地求饶的就是他了。 他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脚,那嘴里的话就变得冷酷无情了,“赶快走,要是再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一边就转脸吩咐跟前的小厮,“兴旺,让你找来的马车呢?” 那个叫兴旺的小厮就毕恭毕敬地垂手上前回话,“管家,马车早预备好了。” “快些把她们送走!病得要死不活的,冲撞了太太的花轿,你有你颗脑袋!” 兴旺和先前那个小厮就连拉带扯地推搡着她们离开了门前,林月仙泪眼模糊地抱着怀中的女儿,一步一回头地坐上了破旧简陋的马车。 兴旺扬起鞭子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那马车就缓缓地往前滑动了。 刚拐出了巷子口,靠在车厢壁上浑浑噩噩的林月仙就被一阵尖利的唢呐声给惊醒了,透过车窗帘子往外看,只见半条街都红了。 大红的花轿,大红的鞭炮,最打眼的则是那个骑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那个大红的身影! 此刻,那人正春风得意,探花及第,被皇上亲口擢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名动京都! 又娶得当朝太子太傅——钱塘望族出身的大儒盛春怀的女儿为妻,着实羡煞了众人的眼! 一身大红的袍冠越发显得他面如敷粉,眉清目秀。英俊儒雅的面孔,风流倜傥的身姿,无不彰显出他的卓越才华来。 他,曾经对她山盟海誓,曾经说过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当年他落魄的时候,还是她父亲好心资助他赴京赶考,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就成为了别人的新郎! 大红的身影越走越近,林月仙乘坐的马车和他擦肩而过。她拼命地捶着车窗,可他似乎听不到,看不见! 也许是唢呐声太吵了吧? 林月仙泪水凝固在腮边,低下头去看怀中的女儿。 小小的婴孩没有一丝动静,就像……就像死了一样。 林月仙把冰冷的脸贴在那张柔柔女敕女敕、烧得滚烫的脸上,默默地拥抱着这个小小的身躯。 这才是她活下来的动力,只是这动力还能维持多久呢? 红肿的眼睛已经淌不出泪水来,她贴着女儿的小脸喃喃低语,“雅儿,你爹不要我们了,你说,娘该怎么办?” 本以为没有人会回应她这句话,可是怀里的小女孩忽地尖声哭起来,让旁边那个呆呆坐着的妇人眼睛里发出一丝亮光来。 大雪依然纷飞,可是这个世界似乎不一样了。 “呜啊呜啊……”飞驰而来的救护车“嘎”地一声停在某市人民医院的急救室门前,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白色的担架床被一群白衣的人推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林若雅,林若雅,有急救病号……”主任医师沙哑的声音传来,正捧着盒饭卖力吃着的林若雅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放下才吃了一半的饭盒,里头还有一个鸡腿呢。 一丝不苟地把双手消过毒,穿上白色的倒开衣襟的手术衣,戴上手术帽,林若雅沉着冷静地进了手术室。 自从毕业之后在这家医院工作,每天都会接触到病人,几乎每天都能上手术台,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休闲下来,她也是睡觉睡觉再睡觉。 已经大龄二十七的林若雅没有任何的娱乐时间,已经对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习以为常了。 今天的这个病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花白的头发,苍白的面孔,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已经查过了,这个病人在家里摔倒了就晕过去,这个年纪了,很有可能是脑梗塞。 作为脑科医生的林若雅,见了太多这样的病号。 她像往常一样,和主任医师一项一项检查着病人的体征。 外头病人的家属哀嚎痛苦,不时地涌向手术室门前,想要进去看上一眼。 护士只能守在那里不断地劝说,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生老病死对于这些人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 正检查着病号的林若雅,忽然被机器上发出的嘟嘟声给吸引过去,抬头一看,病人的生命体征正在下降。 不待她说话,就听到主任医师沙哑的喊声,“快,上呼吸机,静脉注射强心剂!” 手术室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使这个病人已经不行了。 医生的力量还是有限的,林若雅只觉得浑身冰凉发抖,一双灵动的大眼此时也黯淡无光。 她望着面前那张变得惨白的面容,蒙在口罩后头的嘴角扯了扯,扯出一抹苦笑来: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通知病人家属吧。”主任医师的声音异常地沙哑,喉咙好似被滚水烫过一样。 林若雅出了手术室,还未换下手术服,就被病人的家属给围住了。 “医生医生,我爸怎么样了?”耳边是乱糟糟的声音,七嘴八舌地聒噪地她眼前金星直冒。 虽然很疲惫,虽然很难过,可是她还得强颜应对,因为这是身为医生的职责!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眼圈一红,林若雅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她也不想啊,望着面前被惊得呆了一呆,接着就痛苦哀嚎的病人家属,她只觉得内心愧疚得难安。 “什么?你说我爸他……”病人的儿子一把揪住了林若雅的衣领,让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往前倾了倾。 “是的,我们,无能为力……”即使十分不情愿说出这句话来,她还是不得不面对事实。 医生也不是天神啊,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她想要和他们解释什么,可是下一刻,她就觉得心口那儿像是被冰凉的东西给扎了一下,旋即,一阵刺痛传来,让她忍不住身子软倒在地上。 第一章 遇上恶霸 晨曦微露的早晨,空气清冽而又芬芳。沉寂了一夜的树林里,又活跃了起来,晨起的鸟儿啁啾着飞来飞去,林间的小动物也到处乱窜,一派生机盎然。 不远处的一户青砖白墙的人家,大门吱呀一声就推开了,走出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来。她身量纤细苗条,婀娜多姿,头上顶着一块蓝印花的帕子,遮住了大半个脸。 身上穿着一领月白粗布滚边的右衽衫子,一条青布裤子的膝盖上还打着两个补丁,正背着一个柳条筐子走了出来,朝村头走去。 村头已经站着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挎着一个竹篮,上面搭着一块泛黄的粗布,不知道里头盛着什么东西。 见到那姑娘走来,她顿时欢欣雀跃起来,招着手笑,“若雅姐,你怎么才来?急死我了。” 古若雅就笑笑,“真是个急性子,左右都这个时候。” “那我们快走吧,晚了人都散了,东西就卖不出去了。”那姑娘亲热地挽着古若雅的胳膊,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村子。 两个人步行走了二十多里路才赶到城里,此时已是烈日当空,正当午时。 古若雅只走得满身大汗,后背上的衣服黏腻腻地粘在身上,好像有一个毛毛虫在爬一样难受。 可是为了那几个铜板,她必须得把这满满一背篼的药材背到广元堂去卖了,上次那伙计可是说了,只要她有药材,有多少收多少呢。 为了这句话,她可是高兴了三天三夜都没睡好觉。 这就是钱啊,是她们一家活命的东西! 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艰难地转过身对那姑娘说道,“二妮,你去西市吧,把鸡蛋卖了,我们在颐和酒楼下汇合!” 这是老规矩,二妮点点头,就挎着篮子朝西边去了。古若雅托了托身上沉重的背篼,也迈开步子朝东边的广元堂走去。 广元堂的小伙计二顺子正拿着一柄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柜台上的浮灰。靠西墙坐着一个年逾花甲的坐堂大夫,头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除了他们俩,并没有一个抓药的人。 古若雅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只觉得一股忧虑悄悄地漫上心头。看这样子,这广元堂的生意并不是多好啊。 听见动静,二顺子和那老大夫都惊喜地抬起头,当看到是她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是满满的失落。 古若雅哪能看不出来,只好冲着他们笑了笑,就把身上的背篼卸下来。 二顺子无精打采地走出柜台,招呼着,“姐儿过来了。”一边就把背篼里的药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细细地看着。 那些药材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一个一个干净的小布口袋里,不管是块茎还是枝叶,每一样都干干净净,炮制地精细无比。 小伙计抓了一把看过了,脸上流露出赞赏,“没想到姐儿这么小的年纪,对药材这么精通。” 古若雅只是抿嘴儿一笑,并未答话。 不是她矜持也不是她倨傲,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可是出身于中医世家的外科大夫,这些东西从小就耳濡目染,能不熟悉吗? 见二顺子检验完了,古若雅自信满满地问道,“小哥,这药材怎么样?” 其实不用二顺子说,她也对自己的本事放心。 二顺子笑道,“姐儿这药材自是不必说了,只不过……” 还未等他说完,古若雅的心就咯噔一响,怎么?莫非今儿不想收了? 却听二顺子撮着下巴沉吟道,“你也看到我们铺子里的情况了,掌柜的说了,这个月一点儿进项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就该关门了。” 古若雅失望之极,强笑道,“怎么会?掌柜的人那么好!” 看着伙计为难的表情,古若雅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晕眩,难道她又要回到以前、过着那种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日子了吗?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手艺,她多么期盼自己能闯出一条路来!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二顺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次的话掌柜的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本来说好了,姐儿的药材有多少就收多少的,没想到这就要食言了。” 古若雅扶着门框勉强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儿,怎么能怪你们?” 还未说完,就听伙计朝着那药材怒了努嘴,“今儿既然来了,就先收着吧,左右也不差这几个铜板儿。只是下一次,姐儿怕没有这个运气了。” 原来今儿还能卖出去! 古若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尽量平静些,可是眉宇间的惊喜遮都遮不住。 望着面前这个有些雀跃的小姑娘,二顺子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把药材倒过了,拿了一串青蚨铜钱递过来,“姐儿数数吧。” 有什么好数的?不过十个铜板,手都捻得过来! 不过她还是客气地回道:“不用了,我信得过你!” 朝二顺子和坐堂大夫点头笑了笑,她背起背篼跨出了广元堂。 这一次是不用愁了,可是下一次怎么办? 她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头顶上的烈日,街上的行人匆匆,想来都怕热。 几个小摊贩有气无力地吆喝着,没有几个人前来问津。 她信着步子朝颐和酒楼走去,二妮也该卖完了鸡蛋了吧?不知道她能得多少钱?鸡蛋可是比她辛辛苦苦炮制出的药材值钱多了。 上一次二妮可是足足卖了二百钱呢。 离颐和酒楼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得前头吵吵嚷嚷地挤了一大群人,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看什么热闹呢。 她就站在一边儿,探头看着二妮是不是来了。 就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喊道,“打烂这个贱蹄子。竟敢推我弟弟!” 两声噼啪的声音响起,人群里一个女声哭起来,间杂着呜噜不清的辩解声,“小姐,我没有推小少爷,是小少爷踩着我的钱了。” 这个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 古若雅心里一震,难道是二妮?二妮怎么会冲撞了城里的贵人了? 心思灵动间,那个尖细的女声再次响起,“还敢说?我们家会在乎你这几个臭钱!竟敢污蔑我们,真是找死!” 那个声音又喝命着下人,“还愣着做什么?等着这个贱蹄子再骂少爷吗?” 一个浑厚的男声就答道,“给我把这个贱蹄子打烂!” 脚步杂沓的声响传来,似乎有好几个人都涌了过去。隔着人群,古若雅好像看得见二妮被人给摁在地上狂扇耳光的场景。 她脑袋轰得一响,再也顾不得许多,就从人缝里挤了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二妮头发上沾满蛋清蛋黄,淋淋沥沥地正跪在地上,背上还踩着一只男人的脚! 身前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雅青的头发上插金戴银,身穿一领银红茜纱衫,盘金满绣的石榴红湘裙上金光闪闪。身量苗条,粉面含春,不怒自威。 只是此时她柳眉倒竖,杏眼含怒,破坏了这张本来十分出众的脸!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胖嘟嘟的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身的月白小箭袖,衬得这个小男孩粉团一般。只是他手里一手拿了一只鸡蛋,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跪着的瑟瑟发抖的二妮。 显见得二妮头上的鸡蛋就是他砸的。 看这长相,两个人分明是姐弟。 只是二妮素来是个懂事的姑娘,人穷胆小,万万不会得罪这样的小姐少爷的。 那个小姐盯着面前跪着的二妮,眼睛忽然闪过一抹笑,就像是猫儿在吃老鼠前的假慈悲。 她朝着踩着二妮背的大汉甩了甩帕子,那大汉就伦开了蒲扇般的巴掌,一手抓起二妮的头发,对着二妮的脸就挥去。 这一巴掌要是打下去,二妮的脸岂不被打花了? 说时迟那时快,古若雅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冲,当即大喝一声,“住手!” 看热闹的人群似乎被这一声给震住了,都扭头看向这个大胆的姑娘。 见她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却有这般胆量! 那位高贵的小姐也转脸看向古若雅这边,见是一个乡下的小姑娘,和她一般大的年纪,头上蒙着的一方帕子遮住了大半个脸。 就是这么个见不着真面目的小姑娘竟然敢喝止自己! 她顿时拉下脸来,满是不悦。 古若雅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仁不让地走上前,站在二妮面前,一把推开了踩着她背的大汉。 从小就上山挖药的她,力气自然不小。再加上那大汉没防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给推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摔倒。 他不由恼羞成怒,捋着袖子就骂骂咧咧地上前,“臭丫头,敢推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二妮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扒拉开头发上的粘糊糊的蛋液,就把若雅往人群外推,“若雅姐,你快走吧,他们这些人凶得很!” “凶得很就能随便打人骂人吗?我倒要看看这些人青天白日地到底有多凶!” 古若雅不退反进,把二妮拉往身后,悄悄地在手里攥了一枚银针,这还是林氏的一根银簪换来的,她就是用这根银针给乡亲们治病的。 ------题外话------ 开新文了,喜欢的亲们收起来啊! 第二章 斗智斗勇 那大汉显然被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给惹怒了。 他在丞相府这么多年,平日里出门几乎都是横着走的,平头百姓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的,哪有人敢这么瞪视着他! 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袖子卷起来露出满胳膊上黑长的汗毛,一步一摇地走上前,扎开五指就朝古若雅抓来。 后头几个仆妇也悄悄地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里,跃跃欲试地跟上来。 想打群架么? 古若雅嘴角紧抿,眼睛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这个大汉,手心里已经攥住了冷汗,身子也不可抑制地轻轻地抖起来。 要论力气,她注定不是人家的对手。 可这世上也不是光凭力气吃饭的,她就不信她一个现代的灵魂,一个拥有高超医术的人,就斗不过这么一个横行霸道的奴才! 紧了紧手心里的那根银针,古若雅不顾身后二妮的拉扯,笔直地站在那里等着大汉走近。 耳边已经听得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嘘的声音,是不是大家都害怕了?是害怕这个大汉还是害怕自己吃亏?不过她现在是顾不上想了。 丫头仆妇簇拥着的那位姑娘闲闲地甩着帕子拭汗,冷眼看着这一幕,见到古若雅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凉凉地开口道:“没想到天子脚下,皇城跟儿里,还有这样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家的人,就敢直眉瞪眼的和我们叫板,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那大汉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去打一个小姑娘,虽然他横行霸道惯了,可是也觉得一张老脸拉不下来。就算是打得了,自己这名声也坏了。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自家小姐要是给她开解几句也就揭过去了。 可是自家小姐愣是不让他退回来,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要让他好好地教训她一下了? 既然是自家小姐的命令,他只好豁出这张老脸了。 打谁不是打啊,反正出了事儿自有丞相府兜着。 古若雅听了那小姐说出这话来,心里就有一丝了然,看样子这个小姐的出身不低啊。 能在京城里这样行凶的人,身后没有人撑着可是不行的,她倒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儿有这样的胆量,敢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行凶! 于是她嘴角轻扬,吐气如兰,“小姐这话说得有理!这天子脚下,皇城跟儿里,纵算是有了什么不是,还有三法司衙门摆在那儿呢,不知道何时这大街上也能私自用刑了?听说,当今皇上可是位明君,不知道会不会纵容这样的事儿?” “哟,嘴头子倒是挺厉害呢。”那个小姐气极反笑,“跟我说这些可没用,告诉你,拿这些吓唬我可是吓不倒的,你既然有这胆子,就别说空话!” 哼,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打量她一个小姑娘打不过她们是吗? 今儿这事儿既然不能善了,她古若雅也不是个吃素的,就不信这堂堂皇城之中,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眼见着那大汉快要走到跟前,古若雅冷冷一笑,扬脸说道:“我以为小姐有多大的本事呢,不过是仗着仆妇众多欺负我们弱小罢了。我妹妹一向老实怕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她这话说得笃定,二妮就一个乡下姑娘,进城是为了卖了鸡蛋换点儿钱养家糊口的,怎么会无事生非? 那个男孩子手里拿着鸡蛋砸向二妮,本就不对,可她姐姐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反而让人打二妮,一看就是个不讲理的。 那位小姐显然没想到古若雅这么经吓! 寻常百姓一见了她这阵势,早就吓瘫了,哪里还这么直着腰子和她讲道理! 这个小姑娘不卑不吭的,说的话又句句在理,伶牙俐齿的,倒让她不知道怎么拿话压人了。 不过她自小就是蜜罐里泡大的,丫头仆妇谁不顺着她?她哪里受过这个气? 脸色不由又青又红,她抖着手指点着古若雅,“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我!反正我说她冲撞了我弟弟就是冲撞了,你能如何?” 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摆明了我就没道理也要打人的架势。 这样不要脸的人古若雅可是没少见,反正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她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再穿回去就是! 她当即就转脸望着观望的人群,笑道:“各位叔叔大娘,伯伯婶婶,你们可都听明白了?这位小姐可真是个不讲理的,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打人,难道这京城里就没有王法了,还是你家就是王法?” 说实在的,对于眼前这个场面,她心里真的没底。 对付一个大汉凭着手中的银针倒也没多大的问题,不过是沾了出其不意的光。可后头还有好几个仆妇呢,一个个都是滚圆粗壮的,人家有了防备了,这根小小的银针怕是不行了。 她此时说出这番话,就是想引起群众的共鸣,借群众的力量吓退那些人。 只是说完了好似没多大的效果,人群鸦雀无声,只听不说。 古若雅正暗暗着急,二妮忽然从后头跳出来,大声说道,“若雅姐,就是他们欺负我。明明是那位小少爷踩着我掉的一个铜板,我跟他要,他们就说我冲撞小少爷,就打我,呜呜……” 二妮虽然家里穷苦,可从小到大也是爹疼娘爱的,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还以为城里有的是赚钱的地方,没想到这城里的人这么坏! 人群似乎有了一点儿动静,人们窃窃私语,“原来这样啊。”“就是,看着穿得这般金贵,没想到竟然贪人家一个铜板儿。” 还未等那位小姐开口,那个小少爷先耐不住了,把那两个鸡蛋就对着二妮招呼过来,叉着腰骂道:“我打死你个贱蹄子!就是小爷我踩着你的钱怎么了?我爹可是当朝丞相,我打死你又能怎样?” “原来是丞相府的小少爷啊。”古若雅冷哼一声,瞥见那位暴跳如雷的小少爷身后的丫头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衣带,却被他回头一眼给瞪回去了。 她知道,她的攻心之术有效了。再看那位小姐,面皮涨得紫红,回头狠狠地瞪了她弟弟一眼。 “我说呢,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当街行凶!只是这丞相再大,大得过皇上吗?”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眼瞅着那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已经停在那儿不敢动了。 不是想欺负人吗?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今儿就让你们尝尝什么是众怒难犯! 眼瞅着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看,那位小姐终于不敢再说大话了,咬咬牙一狠心一跺脚,带着众人转身就走了,快得似乎一阵烟一样。 古若雅紧走几步大声吆喝,“小姐少爷走好,不远送啊!”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不经意地挥了挥,一缕淡淡的幽香随着那离去的身影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见她们走了,人们才七嘴八舌地围过来,“哎呀,姑娘你真是胆子太大了,他们丞相府的人可是不讲理的。” “是啊,以后姑娘可得小心些。” 古若雅点点头,低身去查看着二妮身上的伤势,见她脸肿成了猪头,几缕头发都被揪掉了,眼圈儿就红了。 这帮天杀的,竟对一个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 幸好,都是些皮肉伤,养几天也就好了。 她搀住二妮,拎起了篮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颐和酒楼二楼临街的雅座里,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唇角不易察觉地扬起来,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这小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一边伺候的掌柜的忙点头哈腰地笑道:“您老眼光真好,那可是丞相家的千金,人长得闭月羞花不用说,才情更是一等一的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号称我们京城第一美人呢。” 那稳坐着的男子端着一杯清茶正要呷一口,听他这话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 掌柜的忽然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冰透了。 这个男人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可就是这一眼,就像冰刀子一样,扎透了他的心脏。 掌柜的顿时就噤声,沿着墙根悄悄地退下去了。 身边侍立的黑衣男子也戴着斗笠,低声问道:“主子,我们提前进城,万一被太子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男子手里把玩着那盏青瓷茶碗,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茶盖抹着碗里的茶叶,嗤地笑了一声,“多大的事儿?我想女人了,进城寻欢作乐碍着他什么事儿了?” 旁边的男子就不说了,笔直地挺立在那儿,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三章 乡里乡亲 清早,第一缕晨光透过泛黄的窗纸时,古若雅双目就睁得炯炯有神。 在一翻身就摇摇欲坠的、两条长凳架起来的“床”上赖了一会儿,她就麻利地坐起来,穿上了外衣。 夏日的清晨还有些凉飕飕的,她模了模身上的单衣,苦笑了一下,这个家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穿得暖穿得好! 从床头上翻出一个桑皮纸包,她窸窸窣窣地一样一样地拣出了母亲常吃的药,放在了药吊子里,添上水,走到门外,陈妈已经生好了火。 交给陈妈之后,她拎起了门后的背篼背在身上,朝大门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朝后面的陈妈嘱咐着:“药吊子里的药,再过半个时辰就端下来。等我娘喝了药,把灶上温着的白粥给她喝一碗。” “省得了,姑娘也小心些,早去早回!”一个苍老的女声嘶哑着嗓子说着,古若雅点点头,方才闭上门自去了。 路边满是露水,她捡着干净的路面快步往前行去,就算是这样,干净的裤脚也被露水给稍湿了。 村里有起早的老汉在捡牛粪,见了她笑着点头:“姑娘好早,又给你娘采药去啊?” 古若雅甜甜地一笑,答道:“田大爷早,我娘的药快吃完了,我得再寻些回来。” 又问那老大爷:“田女乃女乃的老寒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了你这孩子,她都能下床了。这不,我一大早出来捡牛粪,她正在家里给我做饭呢。往常都是我捡了牛粪回去做给她吃……”田大爷笑得一脸褶子,唠唠叨叨地说着,言语里满是感激之情。 古若雅耐心地听着,又嘱咐了几句,方才转身上了村后的一条小路,那条路正通往村后的一座小山。 远远地望去,山上树木葱茏,怪石嶙峋。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山坡上,仿佛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古若雅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站在那里喘口气,鸟瞰着山下的村子,此时村民们陆陆续续地都起来了,家家户户都冒出了袅袅的炊烟。 她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已经有十三年了,她已经慢慢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觉得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十三年前,她穿到这具发高烧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女娃身上,才了解了这具身子的主人命运是如何的悲惨。 一想起母亲林氏如今形容枯槁,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如同老妪一样,她眼眶不由一酸:母亲还是打不开心结啊。她纵算是医术再高明,也是治病治不了命啊。 甩了甩头,她把脑子里的杂念抛走。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先填饱肚子再说。 由于经常来,这山上哪个位置长什么草药,她早就烂熟于心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采了小半筐,看看天色大亮,她肚子也觉得咕噜噜地饿了。 紧了紧背上的柳条筐,她顺着来时的小路飞快地下了山。 刚到家门,正要推开门进去,就听身后一阵疾奔,“若雅姐,快,快,我家里的几只鸡不行了,你给看看去。” 回头一看,却是二妮,头上还缠着白布,渗出殷红的血迹来,瞧那神情,倒是不碍的了。 古若雅忙“哦”了一声,道:“等我把筐子卸下来,你回去把鸡逮过来。”不慌不忙地显然常遇到这样的事儿。 二妮忙答应了一声,就慌慌张张地回了家。 古若雅回到院子里把筐子卸下来,把草药摊开在竹匾上晾着,陈妈就端了一碗水过来,“来,喝一口润润,一大早起的还什么都没吃呢。” 古若雅笑着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抹了把嘴角,笑问:“我娘喝了药了吗?吃过粥没有?” “也喝了也吃了,你就放心吧。”陈妈慈爱地望着她,接过了粗瓷碗。 大门忽地一声被撞开了,二妮手里拎着三四只鸡闯了进来,大声嚷嚷着:“若雅姐,若雅姐,快点,快点,这鸡快不行了。” 古若雅忙起身过来,陈妈则埋怨地瞪了二妮一眼:“我们家姑娘还没吃早饭呢,你等会儿不行吗?” “陈妈,”二妮甜甜地笑着,“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古若雅回身安抚地看了看陈妈,小声道:“他们家这几只鸡可是金贵,死了可就可惜了。” 四周的村民都不富裕,家里养着几只鸡,平日里生了蛋都不舍得吃,拿到集市上卖了换点儿油盐酱醋的。二妮的爹还长年瘫在床上,不能做活,没了这几只鸡,家里怕是又要拮据许多。 叹口气,她上前看了那几只母鸡,问了问二妮,才知道天一亮开了门,鸡就撒了出去。二妮家里没有什么粮食喂鸡,撒在外头麦田里吃点儿东西就不用喂了。 怕是人家看不顺眼,洒了耗子药了。 她赶紧回屋里拿了一把剪刀,在门口泥灶上的火里烤了烤,就朝着那几只鸡走去。 她胆子也大,一把抓了一只肥硕的母鸡把两腿踩在了脚下,几下子拔掉了鸡脖子下的毛,拿了剪刀就豁开了鸡嗉子。 二妮吓得赶紧捂住了眼,喃喃念叨着:“你这样剪开,鸡不疼吗?” 古若雅嗤笑一声:“能给它救命就不错了,还管它疼不疼啊?难道还为了一只鸡给它弄点儿麻醉汤剂?” 利索地倒掉了鸡嗉子里的粮食和菜籽,用清水冲洗干净了,她才拿了缝衣服的针和线把鸡嗉子给缝上了。 二妮和陈妈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反胃要吐,见她好像不当回事儿一样,陈妈不由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姑娘胆子可真大。我和你娘连只鸡都不敢杀呢。” 二妮也连忙附和。 古若雅暗笑:这算什么!别说是一只鸡了,就是人肚子,说划拉开也就划拉开了。 照着葫芦画瓢,她又把其他的几只鸡也剪开了嗉子清洗后缝上了,才洗了洗手,站了起来,交待二妮:“这两天先不要给鸡吃硬的东西,煮点儿小米喂喂吧,等过几天就好了。” 二妮喜得连忙道谢,把鸡一只只地拎起来,颠颠地回家了。 古若雅这才来到堂屋里,瞧了一眼靠在床头上的娘,坐在屋里一张掉了漆的黑色八仙桌旁,端起了粗瓷碗稀里哗啦地喝起了粥。 才喝了半碗,院门又被人给推开了,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探头进来,叫道:“姐姐,我家的母羊生小崽子了……” 这个孩子名叫虎子,是村里林二婶的遗月复子,娘两个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第八章 你的手脏 消过毒之后,若雅起身来到盛放药汤的盆子边儿,把一双白皙的玉手放在还略微有些烫热的药汁里浸泡着,又用一把特制的小毛刷,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指甲缝里都刷洗了一遍,直到觉得洗干净了才拿出来。 又转脸嘱咐上官玉成和老大夫,“你们也照我的样子把手洗干净了,待会儿需要你们帮忙!” 老大夫顿时被她这种命令的口吻给激得火冒三丈,这小丫头也忒不懂事了吧?要不是泰王信着她,谁还拿她一个黄毛丫头当回事儿? 可是泰王偏偏也不让人把刑天给抬走,还让刑天在这儿光果着身子躺着受这份罪。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要对刑天怎样? 他不停地月复诽着,再看到上官玉成若无其事地走到汤药盆边、仿照若雅的做法把手刷洗了一遍之后,他不敢再拖延下去了,只好也照着葫芦画瓢,刷洗了一遍。 若雅又让二妮端上一碗干净的汤汁,在刑天大腿的伤势处用要汤汁画了一个大圈儿,方才拿起那把明晃晃的小刀对着他大腿上划去。 惊得老大夫连连后退:“你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要把邢大人的腿重新划伤?” 二妮还是头一次见到赤身**的青年男子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这儿,本来她端着汤药水出来进去的,都是低着头,间或拿眼扫一下上官玉成。 直到若雅让她把汤药端到她面前,她这才看到了一具光果的男人身子,顿时手抖得不知道往哪儿放好,脸更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天,若雅姐怎么能这么面对着一个光果的男子呢?她还未出嫁呢,将来可怎么说婆家啊? 可是千言万语还没等她说出口,就被若雅那一刀给吓得全部憋进肚子里去了。 老天,怎么还拿刀子把好好的大腿给割开了? 平日里,她虽然看到过若雅给她家的鸡啊鸭啊剪过嗉子,可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口子,也没有什么血流出来。 如今这一刀下去,顿时那乌紫的血水就顺着刀子柄留下来,而且还丝毫没有停留的样子。 万一,这人流血过多而亡怎么办? 她不由后悔刚才不该当着泰王的面喊出若雅姐懂医术的话来。 若雅姐平日里都是给村子里的畜生治病,就算是给人也看过,不过都是用的针灸,配点儿草药喝了了事。 难道这外来的就把他给当成畜生了不成?人家可是正儿八百的官身啊,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天,她都不敢想象下去。他们村子会不会被泰王给屠了啊? 她不由捂着脸,不敢看下去。 若雅一手稳稳地握着刀柄,慢慢地沿着自己画好的圈儿切割着伤口。果然不出她所料,里头都是脓块。 皮肤一被切开,明显地就闻到一股腥臭味,就像是死鱼烂虾一样难闻。 看样子刑天这伤口已经拖延了不短的日子了,不然不会这样! 污血越来越多,脓水越来越腥,面前的纱布早就被用完了。她习惯性地朝后伸着手,“纱布!” 二妮早就吓愣了,她说的什么,她压根儿听不见。 而那老大夫已经退到门口,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只有上官玉成,似乎对这样的救治方法感到很有兴趣,站在一边儿饶有兴致地看着。 此时听见她的话,见其他的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只好拿了一块干净的纱布递过去。 温热的大手触到了一只柔女敕的白玉般的小手,顿时如同火烧一般,让他讪讪地收回了手。 而若雅浑然未觉,低下头继续处理着伤口,用纱布蘸了药汁不停地往外把污血和脓块弄出来。 直到大腿里头不再硬邦邦的,若雅才停下来,让二妮换过干净的药汁,又把里头的肉翻出来一点点清洗着。 屋子里腥臭味、药味儿,熏得人作势欲呕。那老大夫更是受不住,趴在门框上“嗷嗷”地要吐。 二妮也早就撑不住,趁着端药的功夫,已经不知道吐过几次了。 只有上官玉成,见惯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平常得很。 他见若雅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摆弄着刑天的大腿,不由也蹲下去,在她旁边小声问:“为何要把里头的东西弄出来呢?” 若雅见伤口清理地差不多了,才喘过一口气儿来,道:“这里头的肉都腐烂了,若是不清理干净,以后还会让这条腿作废!” 这么严重! 上官玉成不由暗暗咂舌,这么说来,随军医官的处置办法是错误的了? 他不由瞥了一眼面色难看、正扶着门框而站的老大夫,心里头一次有了一丝不屑。 清创完毕后,就是缝合伤口了。 若雅又把手洗了一遍,擦干净了,戴上自己以前做的白色的布手套,纫好了针线,坐在那儿就像是绣花一样缝起来。 上官玉成心里好奇地要命,又见那针和平常的绣花针似乎不一样,看她两手翻飞,相当娴熟的样子,看样子,已经做过好多例了。 口子并不是很大,一刻钟的功夫就缝好了,若雅用小剪刀剪断了线,收拾了一下。 上官玉成见那伤口缝得整整齐齐,不由就伸手想去戳一戳,真没想到,刑天这家伙的腿竟然被人当成布给缝起来了,他醒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谁知道指头还未碰到那儿,就被若雅一声断喝:“别碰,你的手脏!” 上官玉成从小长了这么大,还未被人说过手脏呢。他不由瞪大了两眼,这手,刚才不已经洗过吗? 若雅见他有点儿尴尬,这才想起来人家还是个王爷呢,这么生硬地拒绝了他,他心里肯定会记恨。 忙又解释道:“手虽然洗干净了,可上面很多的病菌没有杀死,容易引起伤口感染的。” 什么什么?病菌?感染? 这可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哪! 第九章 路在何方 骨子里的矜持与骄傲,让上官玉成问不出口,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若雅收拾了东西进了内室。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来嘱咐上官玉成:“这个人基本上没有大碍了,只要每日里勤着消毒,再有十来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消毒? 又是一个新词! “怎么消毒?”上官玉成只好问道。 “哦。”若雅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古人听不懂什么是消毒,她只好耐下心来解释,“就是用这几种药草熬了浓汁每日分三次擦擦就成了。饮食上清淡点儿,不能饮酒……” 又回身写了一个方儿交给老大夫,细细地叮咛了一番。 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大军的行军路线早就算好了的,耽搁了这么久,上官玉成虽然让人到宫里禀告,这会子也不能停留了。没有再多问,就让人把刑天给抬走了。 直到满院子的人都走光了,二妮才从锅屋里出来,脸色还是苍白地吓人。 她神叨叨地在若雅耳边道:“若雅姐,你,你怎么敢看男人的身子?” 古若雅听了不由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二妮指的是什么,她不由哂笑,“这有什么?在我眼里他只是个病人,而不是男人!” 二妮却一头雾水,他明明是个男人啊,在若雅姐眼里怎么就不是男人了呢? 把用过的剪刀、小刀等器械都放在锅里大火煮沸了,用过的纱布也不舍得扔掉,依然拿来煮过了晒上,若雅这才来到院子里伸了伸懒腰,只觉得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的。 酷暑的天儿,一丝风儿都没有,虽然夕阳西下,但是也不觉凉意。 同陈妈熬了药和粥儿给娘亲林氏先吃了,她方才同陈妈两个一左一右地坐在堂屋里那张黑漆嵌蚌的旧八仙桌边,就着点儿腌菜,每人吃了一个杂合面的窝窝头。 如今家里日益拮据,要不是平日里东邻西舍的送点儿吃食,一家人怕是要把牙给挂起来了。 城里丞相府先前还每月能送点儿银钱米面的,如今连着大半年了,一个铜板儿都不见,若是不想想法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广元堂的生意也不好,好不容易找着的一条出路就这么断了。 若雅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陈妈用完了饭就去收拾锅碗瓢盆了,若雅则一个人静静地思量着今后的路。 娘亲林氏身子不好,一年得有大半年卧病在榻,离了药不行,要不是她每日里上山采药,她的身子早垮了。 可这药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身子得有东西补养才成啊。现如今城里断了路,只能靠自己了。 那啥来着?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她就不信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这古代养不起一家老小! 想通了的若雅顿觉精神振奋,趁着天色还亮,忙把林氏换下来的衣裳拿院子里的水井边上洗了,一边细细地规划着将来的路。 若是能到城里去开个药铺,那一家人就有出路了。只是这开药铺光凭着会医术还不行啊,自己还得认识人,还得和官府打交道,还得闯出名堂来,还得有靠山…… 更重要的是,还得有银子! 银子啊银子,一想起这个若雅就觉得头疼。 看来那句话说得很对,“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难行!” 她一个区区的小女子,将来的路还很艰难啊! 脑子里被这些琐事烦扰着,到底不得清净,若雅想想这些事儿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实现的,索性先面对眼下的再说。 不管如何,在这个村子里每日里采药看病的,也不至于饿着,但是想发大财赚大钱确实难。 也许,等她过两年年岁大一些,说不定会有机会呢,这古代的乡村闭塞不发达,一个小女子想要走出去,能有什么法子呢? 忙碌了一夜,亲自服侍娘亲躺下之后,她就和陈妈在堂屋里各自安歇了。 到底是乏透了的人,头一沾着枕头,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一夜好眠! 她是被院中啁啾的鸟鸣声给吵醒的,翻了个身睁眼一看,陈妈早起来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靸鞋爬了起来,收拾了被褥。推开窗子,只见陈妈在院中正生着炭火,忙忙碌碌的。 一阵清新的空气吹进来,带着点儿泥土的芬芳。院中的泥土松软,苔痕湿润,想来夜里下过了露水。 若雅穿戴整齐到里屋去看林氏。 林氏正倚着早年绣的枕头半躺着,见她进来,忙挤出一抹笑,问道:“醒了?怎么起的这么早?家里的药不还没有吃完吗?今儿又不用上山去。” “天天早睡早醒的习惯了。”若雅冲她笑笑,不放过林氏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刚刚她看得真真切切,林氏正皱着眉发呆,见她进来才换上了笑脸,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林氏就是因为这样才作下这个病根子的,她成夜里睡不着,一想起被古家给抛弃就日日泪不停流。这两年眼看着她年纪大了,精神越发不济了,虽然若雅夜里没有醒来,可她瞧着林氏的脸色也知道她一夜并没有睡上几个时辰。 可这心病还得心药医啊。偏偏她帮不了这个忙,任谁遇到这样的事儿,也不会开怀的。 林氏,不光光是为自己的命运不公,更多的,还是为她担忧! 陈妈从外头端来药碗进来,笑嘻嘻地望着若雅道:“我们姑娘真是长大了,早起就知道先看看夫人呢。” 林氏不由拉了若雅的手,让她坐在床沿上,上下打量她,“是啊,没想到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雅儿都要及笄了呢。只是这亲事,却是没着没落的……” 说到这里,语声有些哽咽,不觉就低了头。 若雅忙装作害羞岔过去,“娘,你们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呢,跟着娘就这样一辈子不好吗?”逗得林氏和陈妈呵呵笑。 熬好了粥儿,陈妈弄了点儿咸菜疙瘩切了细丝,若雅把二妮妈前儿才送来的两只鸡蛋都打成了荷包蛋,给喝过了药的林氏端去。 林氏怎么都不肯吃,若雅和陈妈好说歹说的,才含着泪吃了一只,那一只,硬是让若雅和陈妈分了吃。 陈妈是若雅的乳娘,自己一生孤寡,若雅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哪里肯吃。 让来让去,没有法子,天儿又热,若是不吃实在是可惜了。若雅只好和她一人一半吃完了。 再就着咸菜吃着杂合面饼子,倒也有滋有味的。这日子,虽然清苦,可好在没有纷争,一家人亲亲热热的。 才吃过饭,就听外头大门被拍得山响。 ------题外话------ 推荐寒灯夜火的新文恶女当道:逆天废柴三小姐/info/550109。html 第十章 趾高气扬 陈妈不由嘟哝着,“又是谁家的猫啊狗啊还是鸡啊鸭子的来找你了?”扭动着不大灵便的腰肢就要去开门。 若雅急忙躲到了里屋,从衣袖里模出一块黑色带着长毛的膏药一样的东西贴在了脸上,又戴上了蓝花布的头巾。 “在家里还戴这个做什么?不热吗?”林氏不解地问着。 先前若雅说是一个人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还是得掩饰一下自己的容貌,林氏也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一戴就是好几年。眼看着女儿长大了,却传了一个丑名儿在外,让她也没了主意。 只是若雅深深地清楚,自己的这副容貌有多么地惊世骇俗! 在这穷乡僻壤的固然没有什么,可万一哪一天艳名远播,家里又只是几个妇孺,招来了祸患可就麻烦了。 她就以这个理由说服了林氏和陈妈,让两个人死守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出去,只说她生了一场病之后,就留下了这么个东西。反正村人淳朴,没人会怀疑。 大门打开,闯进来两个锦衣华服的人,却是一男一女。气势汹汹的来头,吓得陈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看清原来打头的那个正是丞相府里的三等管事古福,以前专管给她们送钱粮的。 后头那个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领赭石茧绸的衫子,一条藏蓝的马面裙上镶着宽宽的镧边,手里拿着一方雪白的湖绸帕子,圆滚滚的身子,一边走一边甩着帕子。 陈妈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她就是当年丞相府娶进来的那个世家大族家的小姐——如今丞相夫人的陪房周妈妈。 这两个人怎么一道儿来了? 陈妈虽然猜不透什么意思,可依然觉得是好事。家里又缺银子又缺粮食的,古福来了正好。 她正要打招呼,周妈妈却傲然无视地朝正屋里走去。她则赶紧上前给林氏通报了。 林氏卧病在榻,容颜枯槁,以为这一辈子就待在这么个地方了,还从未想过丞相府里竟然会有人来。 闻听不由急急地让陈妈给她梳头装扮了一番,才算是体面地坐在了床上。 若雅则站在床头边,打量着就这么不请自来的一男一女。 古福自然是不好到林氏的内室的,只在堂屋里坐着。陈妈赶紧给他上了一碗大叶子茶,人家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周妈妈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进了内室,望着林氏那副枯槁的容颜,她眼底闪过一丝遮掩不住的轻蔑,假笑道:“太太让老奴来给夫人请安!” 嘴上说是请安,其实身子连弯都没弯一下。 虽然叫着林氏“夫人”,可若雅看不出来她哪只眼睛瞧得上她娘。 林氏在外头受了这么多年,什么委屈都受了,什么苦都吃尽了,自然不会把周妈妈的轻视放在眼里。和蔼地冲她一笑,指了指床边一张被陈妈妈给擦拭干净了的小杌子,道:“难为你了,坐吧。” 周妈妈这才嫌恶地看了一眼小杌子,无奈地坐了。 这屋子里除了床就是一张小杌子,她要是嫌脏,也实在没地方可坐了。她虽然瞧不上林氏,可到底名义上还是个仆妇,总不能就大喇喇地坐在床头上。 坐定后,她皮笑肉不笑地瞄了一眼站立在一侧的若雅,才慢条斯理地问道:“这就是大姑娘了?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她凑话说话,听得若雅满脸的不屑: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她们见过啊?什么才几年不见?她们被赶出来都十四年了,她要是不长大还正常吗? 林氏一听她提起若雅来,脸上不由地就柔和起来,微笑道:“可不是,这一转眼我们若雅都十四了,过了年可就及笄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妈妈正是为了若雅而来。而林氏也天天为若雅的亲事发愁,她这么大的女孩子,若是在京里,又是高门大户的,早就该议亲了。 两个人头一次罕见地达成了一致目标。 周妈妈见林氏并不反感,喜得眉开眼笑,指着若雅笑道:“老爷前儿还说起大姑娘来呢,说是这孩子该及笄了,该接回府里教教规矩,也该说亲了。” 听得林氏精神为之一振,竟然探了身子坐起来,问道:“老爷当真这么说的?” 周妈妈瞧她那激动的样子,暗地里撇撇嘴,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应付了事,“那是自然,大姑娘怎么着也是老爷的骨血。” 顿了顿,她又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离若雅更近了一些,“我们太太今儿让我来也正有此意。姑娘大了,总得嫁出去的,我们家的姑娘更不用说,小户人家是不沾边儿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扯若雅脸上的头巾,“这么热的天,大姑娘怎么还蒙着这个?来,让老奴看看,大姑娘这些年长成了什么样儿了?是不是美若天仙了?”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林氏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的的真真的美人儿,当年太太盛氏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把她赶出府门,让老爷这辈子都不能见着她。 不过今儿她一见可放心了,林氏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才不到三十岁的人,头发都花白了。这么一副尊荣,就算是老爷见了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今儿只要把大姑娘相看相看就成了。 若雅见她举止胆大无礼,不由怒从心生,面色一沉,轻巧地躲过了她肥胖的手掌,轻笑道:“妈妈还是先消停消停吧,坐下听我说明白了再问不迟!”丝毫没有给她留脸。 不是瞧不起她们娘儿吗?那就滚回丞相府去,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别来招惹她们。 周妈妈讨了个没趣,自然就缩回了手,可面上却是下不来。 想她在盛氏身边算是有头有脸的了,家里的管事们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何况这个连体面下人都比不上的不受待见的姑娘? 她不悦地坐下去,圆滚滚的胸脯兀自上下翻腾着,显见得是气得不轻。不过她也算是老谋深算的了,大面上依然还强笑着,说道:“不知道姑娘有什么话要嘱咐老奴?老奴在这儿洗耳恭听了。” 林氏不由担心地瞥了一眼若雅,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别人侮辱她们娘儿们。 只是这个样子,万一吃了亏怎么办? 其实若雅倒没有她那么多的心思,反正你逆来顺受、不挣不扎地人家也没有准备放过你,就是瞧你不顺眼,就是要收拾你!你就算是做得再多,头再低,人家也要横眉冷对你。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怕的? 盛氏手眼遮天,还能怎么着她们?顶多把她们丢在这山村的田庄里,由着她们自生自灭罢了。难道还要派个人来杀死她们啊? 谅她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个胆量。纵算古木时再不喜欢她们母女,可她是古木时的骨血,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她就不信这天子脚下,盛氏还能猖狂到这种地步! 她在这个村里不显山不露水地经营了这么多年,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万一盛氏起了歹意,想谋害了她们娘儿们,她也有法子让她是古木时女儿的信儿透露出去。 只是据她观察,盛氏这么多年来对她们的死活不闻不问的,应该是想看她们笑话的。 有时候,让人痛苦地活着,比杀了这个人还解恨! 林氏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估计盛氏看了就很解气才是! 只不过这些心思,若雅从来都没告诉过林氏。 林氏这半辈子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她不想让她再担惊受怕的。下半辈子,她该好好享享福了。 第十一章 吓你一跳 见周妈妈一副假笑的样子,她有心磋磨她一下,问道:“妈妈可是真的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周妈妈就盯着她的脸,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若雅故意阴恻恻地笑道:“妈妈其实不见也罢,见了也许晚上就不敢闭眼了。” 周妈妈被她的话挑拨地心头直痒痒:她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成?我还晚上睡不着?京里的美人儿我见得多了,你一个乡野长大的毛丫头,还能长出什么不一样的来? 心里更加笃定,只是嘴上越发轻慢,瞧着林氏极不自在的神色,她故意拿话去刺林氏,“想当年我们老爷可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才华横溢,这才入了我们盛老爷的眼,把女儿许给了他。我们太太跟前的女孩儿,啧啧,你们是没见过,那可真是什么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小模样儿长得,那叫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她不合时宜地丢出了这么几句文绉绉的话,以为自己在林氏面前有了身份,脸上得意地冒出光来。 殊不知,林氏虽然是个小家碧玉出身,可自小儿家里把她视若掌上明珠,也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她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什么的陶冶性情。她在林氏面前掉书袋子,倒真的不知高低了。 要不是林氏家里人丁单薄,家里就她一个女儿,也不至于被古木时和盛氏欺负成这个样子! 古若雅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妈妈不愧是太太身边出来的,这一来就是出口成章的,还真没看出来妈妈有这么好的文采!” 周妈妈被她夸得直得意,压根儿就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意味,毫不谦逊地说道:“那是,谁不知道我们盛家,那是诗书传家的。我自小儿就跟着小姐读书写字,若是连几句话都说不出来还像话吗?” “那是,那是,太太身边的人,若是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不是打太太的脸?”若雅漫不经心地笑着,一边就把头上的头巾扯下来。 “妈妈也说了府上的姑娘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我一个乡野里长大的丫头怎能和她相比呢?” 见周妈妈直点头,知道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她脸上冷冷一笑,大声道:“妈妈久在京中居住,想必见惯了不少美人儿,不知道我这副容颜会不会让妈妈记牢?希望妈妈夜里睡觉不要做噩梦哦。” 周妈妈见她扯下了头巾,早就睁大了眼睛紧盯着了。 来之前,太太盛氏可是把她叫过去特特地吩咐了,“细细儿地看看那贱人生的孩子长啥样儿。那贱人早年有一副好胚子,老爷又是貌比潘安,那孩子长相一定差不了。主要是看看她是不是小家子气。若是羞头羞脑的,就带回来,也算是帮了我们雪晴一个忙了。若是……,” 周妈妈至今一想起盛氏说这话的眼神,就觉得毛骨悚然。那完全是一副恨不得喝血吃肉的神情,连眼珠子在屋内光线的映射下都泛着幽幽的绿。 “那就让她们在田庄里自生自灭吧,可别说我这个当家主母没有照顾她们!”盛氏终于撂下了一句狠话,周妈妈如同捡了圣旨一样,跌跌撞撞地出了上房,跟着古福一大早就出了城。 盛氏可是亲口和她交待了,她自然得遵照她的旨意办。 可是听刚才若雅的那几句话,分明是个胸中有些丘壑的,看来她们命该如此,只能待在这里老死终生了。 若雅的头巾扯下来的一刹那,周妈妈心里还闪过这个念头。这小巧的下巴,这红润的唇,这挺直的鼻梁……在在处处都显示出这五官的主人定是位美人了。 她心里漫过可惜,这丫头,空长了这么副好皮囊,只可惜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 可当她再往上看时,却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丑的人! 原来在若雅的右眼上,整整一片眼皮都被一层黑黑的仿佛猪皮一样的东西给覆盖住了,要不是若雅不住地眨巴着眼睛,还以为那就是一块猪皮呢。 上面还长了几根长长的黑鬃毛,看着就让人倒尽了胃口。 周妈妈勉强用帕子捂住嘴才没吐出来,心里却已经没了那股惋惜了。五官看着倒是精致,就是这块黑胎记败坏了整张脸。 这可真是天助太太啊! 想着不能让这娘俩赚了便宜,还得让她们一辈子都要受折磨,这才有了她出城相看这一出,没想到就让她看到了这天下奇观! 若雅不动声色地把周妈妈的神色悉数全收到眼底,瞧着她半天都合不拢的嘴巴,这才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道:“妈妈可都看见了?我这副长相若是外人见了定要吓坏的。所以,无论寒冬酷暑,我都要带着头巾,为的就是让别人不被吓着。” 周妈妈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你这丫头思虑得倒是周全,只是不知道我们太太见了你之后会不会被吓着?老奴可是一口气差点儿没有提上来啊。可惜了姑娘这好端端的身条儿。” 她兀自惋惜着,又问林氏,“姑娘小时候眼皮上也没长这么个东西啊?”她生恐那个是假的,竟然亲自起身上前去扯了扯上头的鬃毛,见牢固地和皮肤胶着在一起,又听若雅故作夸张地叫唤了两声,她方才放心地坐了回去。 林氏自然有些支吾,只是她这半辈子命运多舛,更不希望看到女儿也和她一样,也就只好按照若雅之前编的理由说下去,“还是那年冬天来到这里发了一场高烧烧出来的。先前还只有指顶盖大的一小块,谁知道越长越大了。” 周妈妈就顺着话音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这东西若是照这么长下去,日后岂不是连脸都看不见了?” 反正这个东西无关她的痛痒,她乐得看热闹。 林氏不悦地抿了抿唇,却没说什么。 陈妈妈却在一边儿愤愤不平开了,“我们姑娘虽然脸上长了这个东西,可心地好,手巧。这么多年,要不是我们姑娘,这个家还有夫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林氏就嗔着陈妈道:“你去到灶上看看还有什么菜,今儿来客了,多做两个菜。” 陈妈只好出去了。 若雅心里只暗笑,她母亲林氏日夜盼夜也盼,盼着她能找个好人家,有个体贴的夫婿,不再像她一样悲苦终生。她却执意不想听从丞相府的安排,这才想出这么一计。 林氏现在这么配合着她演戏,怕也是存了个试探的心思在里头吧? 十六章 巧遇产妇 出了门,就见二妮已经背着一个背篼等在那儿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就结伴而去。 二妮背着的是家里母鸡生的蛋,足有大半篼子,也不知道一家人省吃俭用地攒了多久了。 今儿运气还真好,走了几里地,就遇到一辆拉柴的年车,恰好是二妮姥姥村里的邻居,两个小姑娘就趁机坐上了,也省了不少力气。 到了城门口,看看日头,都快到午时了。 一大早起来,只吃了一碗稀粥,若不是让牛车捎过来,若雅怕是早就撑不住了,饶是这样,肚里也唱起了空城计。 看着赶牛车的老汉从褡裢里拿出一块发黑的饼子,若雅只觉得嘴里的口水直流,肚里的饥饿感好像更厉害了。 她别过脸不去看不去想,这么大的姑娘了,再饿,也不能要食不是。 就听那老汉呵呵笑了一声,大手伸到她们面前,却是一块黑饼子。 耳边听得老汉憨厚的话,“大姑娘,来,吃一点,也没什么好的。” 若雅红着脸接过来,二妮更是不客气,想来和那老汉熟了,还问人家要了一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两个人就着就这么吃起来。 还别说,这杂合面掺了野菜的饼子,就着黑疙瘩咸菜,真是人间美味啊。 若雅长这么大,好像头一次尝到这样好吃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家里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每日里两餐饭,都是稀得照得人影的粥和野菜汤,什么时候她们家能吃上这野菜饼子呢。 眼看着家里连稀粥都吃不上了,哎! 他们都是买点儿零碎东西的贫苦百姓,守城门的兵士们略略检查了一番就放行了。 赶牛车的老汉拉着一担柴到了西市,二妮和若雅在城门口就下来了。 京城到底不同于她们居住的那个小村,到处都是熙来攘往的人,川流不息。 人们身上的衣裳也好了许多,虽然不一定都是绫罗绸缎的,可是那料子也不是乡下人能想得到的。 大街两边都是商铺,卖什么的都有,沿街还有小贩子高声吆喝着“又香又甜的糖葫芦儿……”“大碗馄饨喽……” 香气随着吆喝声一并传来,鼻端被诱惑地痒痒,让若雅和二妮两个大姑娘家直流口水。 二妮走在她左边,眼睛不够使地东看西看,吸溜一下口水笑道:“今儿要是能把鸡蛋卖个好价钱,我也来一碗混沌尝尝……” 若雅听了只是抿嘴一笑,肚子里忽然就咕噜噜响了一下,她的鸡蛋能卖个好价钱,自己的药草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难道要空手而归吗?若是这样,下一次可就出不来了,林氏和陈妈妈定会把自己拦在家里待嫁的。 走了一段,她就和二妮兵分两路了。二妮去西市,她则到广元堂。 上次小伙计二顺子透了口风,广元堂的生意并不好,她还来实在是有点儿不识抬举了。可是为了那几个铜板,她只得厚着脸皮。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咬咬牙,就进去了。 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若雅不由愣怔起来,莫非才几天没来,这广元堂就要关门了?连坐堂大夫和伙计都辞退了?只是为何还开着门?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柜台后响起一阵鼾声,她忙踮起脚尖往里看,二顺子口水四流睡得正香! 她松了一口气,轻声喊道:“顺子哥,顺子哥……” 二顺子惊醒了,手里兀自捏着那柄鸡毛掸子,眼神恍惚地乱看了一阵,才看清面前是谁。 “你又来了?”二顺子笑得有些勉强,“我们掌柜的明天就要关门了。” “是这样啊,是我唐突了。”古若雅只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她慢慢地把地上的布口袋收拾了塞进背篼里,背上了就缓缓地出了门。 外头的日头正当头顶,酷暑的天儿**辣的阳光刺得人有些头昏目眩,她恍然地看着街上渐渐稀少的人群,不知道路在何方。 忽然,街角拐弯的地方冲出来四五个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颤巍巍互相搀扶着的妇人,几个人好似卯足了劲头朝这边跑来。 若雅下意识地就朝墙角靠了靠,看这样子,这群人有什么急事吧? 只见这几个人呼啦啦一下子就冲到了广元堂里,领头的一个大汉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着:“大夫,大夫快救命。” 若雅心里不由纳闷,这药铺都要关门了怎么还来? 还没想明白,就见领头的那个大汉噗通一声就冲着小伙计跪下了,“小哥儿,快请大夫出来看看。我婆娘都生了一天一夜了,还没产下来。我们这不是没法子了吗?只要救活我婆娘和孩儿,我给你们药铺做牛做马……” 他咚咚地就在药铺门前的青砖上磕着头,额头上已经一片青紫。 二顺子想来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搓着手来回地跳着脚,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们快关门了,坐堂大夫都回家了,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况且这产妇哪有抬到这里的?” 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产妇和几个大汉、妇人都围在了里头。 若雅透过人群的缝隙,仔细地看了看挺着肚子躺在门板上的孕妇,面色蜡黄,头发打湿了粘在脸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气绝身亡了。 可是她清楚地看到抬起的门板下面一滴一滴地渗出鲜红的血来。 死人的血不会是这般颜色! 这么说,这个妇人还没死透,还有救! 不过要是再拖延下去,就不好说了。 十七章 出手相救 产妇的丈夫还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二顺子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进去叫了掌柜的出来。 广元堂的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大热的天儿,穿着一件潞绸直裰,摇着一把泥金的折扇,一摇一晃地出来了。 想来他极不情愿地被小伙计从后堂请出来的,一边走还一边砸吧着嘴儿,显然正在吃着中饭呢。 他走近前来,对着那个跪在地上磕头的大汉微微地弓了弓身子,似乎是想扶他起来,但是大汉一见了掌柜的出来,唯有拼命地磕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胖掌柜的有些尴尬,搓了搓肥厚的下巴,挤出一句话,“你这汉子别在我这儿跪着了,我这也是小本买卖。这产妇都这样了,这不是来坏我声誉的吗?” 他说得也是,这产妇既然在家里生了一天一夜,如今眼看着就剩了几口出的气儿了,万一人家接手了,到时候一尸两命,有嘴也是说不清。 这事儿就是搁在现在的大医院也不敢接啊。 那大汉似乎听不到胖掌柜的话,只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喃喃念叨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若雅在人后头只觉得一股心酸冲上鼻头,难道就不能救了吗?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大人孩子死了吗? 不知道怎么的,她只觉得浑身从下往上蒸腾起一股火苗,烧得她再也顾不上别的,猛地就冲进了人群,大声喊道:“让我来试试。” 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人们,猛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刷地一下子都把眼光射向了她,待看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时,脸上的兴奋还没落下就换上了满满的失望。 这个小丫头也许是疯了吧?连广元堂的掌柜的都不敢接的活儿她也敢这么吆喝? 要知道,这广元堂的掌柜的祖上可是靠着医术吃饭的,虽然传到他手里,他不怎么给人看病,但是不可否认,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平日里这药铺里虽然也有坐堂大夫,这掌柜的还是给一些大户人家看的。 眼下这情况着实棘手,胖掌柜的自然不敢让把人抬到屋子里。产妇生孩子不吉利,何况人还要死了呢。 谁知道这个当口竟然蹦出一个小丫头来,胖掌柜的不由目瞪口呆,这丫头不是来自己这儿卖过草药吗?怎么来给他惹事来了? 他不由一阵气恼,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转身就往里头走去,又吩咐二顺子,“这等不吉利的事儿可不能在我们药铺门口干,让他们远着些。” 二顺子就拿着鸡毛掸子驱赶人,“去去,别死在药铺门口,不吉利……” 气得地上跪着的那个汉子一下子站起来,伸出拳头就要打过去,却被旁边另一个汉子给攥住了,“二郎,少惹是生非,救弟妹要紧!” 若雅已经在那产妇身边查看过了,旁边那两个妇人早就听她吩咐挡住了众人的眼光。 诊过脉,看过胎,她心里有了数。 产妇的丈夫望着不慌不忙的若雅,只觉得心一下子安下来,结结巴巴地央求着若雅,“姑娘,不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救活孩子她娘,我们才成亲不到一年呢。” 若雅点点头,不待他说什么,连连说给那两个妇人,“快找热水、烧酒来,最好再找跟银针和剪刀……” 眼前这产妇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不能再耽搁了。 产妇的丈夫听了一步就跨进广元堂,朝二顺子嚷嚷道:“快弄点儿热水和烧酒,再把银针和剪刀借我们用用。” 二顺子还迟疑着借还是不借,那大汉就急了,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喝道:“人你们见死不救,连东西也不肯借吗?你们还对得起救死扶伤这几个字吗?” 二顺子这才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了,不多时就把要的东西捧出来,却不忘了嘱咐他们,“我们掌柜的说了,东西可以借,但是人要是出了事儿和我们广元堂没有任何瓜葛。” 几个大汉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看着二顺子,哪有这么不通情理的药铺?都说医者父母心,他们今儿碰到的可是他娘的什么大夫啊! 二顺子吓得不敢出声了,放下热水烧酒剪刀银针地就赶紧蹑手蹑脚地进去了。 好在是夏季的天儿,大人孩子的不至于冷着。虽然大街上不是个生孩子的地方,但人命关天,也讲究不得了。 若雅拿过银针对着那产妇的合谷、三交就扎了下去。刚才已经试探过了,产妇的宫口已经开了,但是胎儿有点儿大,脑袋出不来才造成了难产。 如今产妇力气用尽昏迷不醒,先让她醒过来再说。 没过多久产妇就悠悠醒转,蜡黄的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虚弱无力地问着,“我这是在哪儿?” 她的丈夫赶忙上前握着她的手,半是哽咽半是安慰,“孩他娘,我们碰到活神仙了,这位姑娘说是能救你……” 若雅也顾不上他们夫妻情深,赶紧告诉那产妇,“先别说话,留着力气待会儿生产用……” 又吩咐旁边的妇人,“最好给她弄碗红糖水……” 大街上卖啥的都有,不多时,那妇人就端着一碗红糖水急匆匆地来了,两个人给那产妇灌下去,等了片刻,那产妇脸上稍微好看了些。 若雅低下头钻进了单子下,让两个妇人在一边掀着单子,她则拿着那把用烧酒消过毒的剪刀对着那产妇的会阴处剪去。 产妇先前生产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如今给她剪了一个小口,她反而觉不出来了。 剪完之后,若雅又告诉产妇怎么呼吸,怎么用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若雅只觉得浑身是汗,粘腻地难受。 四周围观的人群显然还没有散去,几个年长的妇人被若雅拉来挡着众人的目光,此时正瞪眼看着若雅把一个浑身血糊糊的婴儿倒立过来,提溜着小腿在上猛地拍了一巴掌。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听到清脆的婴儿哭声,若雅吓了一跳,别是产妇生得太久了,婴儿氧气供应不上吧? 十八章 救人的感觉真好! 若是这样下去,脑部缺氧,这孩子纵然能活下来,也是个傻子。那可就糟了。 把婴儿放在门板上,只见婴儿的脸色通红,倒也正常,可是嘴唇却是乌青,一探鼻息,似乎一点儿喘息声都没有。 众人见她倒腾来倒腾去的,婴儿似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于是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 “坏了,这姑娘是不是把孩子给弄死了?” “就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莫不是穷极了出来行骗的?连稳婆和大夫都不能救了,她逞得什么能啊?” 产妇的丈夫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蹿过来,就要去抱那婴儿,“姑娘,你还是别瞎折腾了,把孩子给我吧。” 被救治病人的家人误会,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儿。 好在这样的事儿,前世里也不是没见过,若雅倒也习以为常了。 她扒拉开那只来抱婴儿的手,沉着地说道:“别急,过一会儿。” 说着,已是深吸了一口气俯去,嘴对着嘴把气度给了婴儿的嘴里。 她一边度着气,一边轻轻地按压着婴儿的胸膛。 一下,两下,三下…… 她不停地按压着,似乎不知疲倦。额头的汗已经打湿了垂下来的头发,粘腻地粘在一起覆盖在眼帘上,让她顾不上去梳理。 就在产妇的丈夫急得跳脚,周围的人无情地谩骂着,就连缩回去的广元堂的伙计都倚在门框边儿上讥讽地看着,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下子真的是一尸两命了…… 忽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震得众人的耳膜似乎在嗡嗡作响。 产妇的丈夫扎煞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他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半跪着、衣衫被汗水浸透了的小姑娘,忽然仰天长啸,“祖宗保佑啊,我周大虎有后了”。 刚才谩骂的几个人此时也住了嘴,纷纷小声议论着,“这孩子真的活了?” “这姑娘是不是神仙附体了,不然一个姑娘家怎么懂得接生的事儿?” 产妇的丈夫——自称周大虎的再也等不得,从几个妇人中间挤进来,看着正拿着产妇身上的单子擦抹婴儿的若雅,噗通就跪下了,小鸡啄米般地磕着头。 若雅两手都粘糊糊的自然不能扶他,忙避过了身子,道,“你快抱着孩子,大人还没月兑险呢。” 孩子既然能哭得出来,就没啥问题了。大人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这会子已经不撑了,身子底下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看样子是大出血了。 天爷,这年头,要设备没设备,要器械没器械的,只能靠技术了。 若雅随手就把孩子递给他父亲,蹲子就去查看产妇。 产妇生完了孩子力气使尽,又昏过去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若雅忙上忙下,要了针线来用烧酒泡过了,给她把伤口缝合上,用银针扎了合谷、三阴交、支沟、太冲止住了血。 好在出血不是很厉害,又是缝又是扎的好歹是止住了。不过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若雅给她诊了脉,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产后身子极度虚弱,需要好好调理。 听完若雅的话,周大虎抱着才出生的孩子什么也不会说了,只知道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磕头。 那几个一同来的汉子妇人估计是他的兄弟嫂子的,好话也是说尽。 若雅只觉得穿越过来之后,头一次尝到了治病救人的甜头,脸上不由露出开心的笑。 自己的知识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她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才觉得头一阵地发昏,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没吃中饭呢。 从早上喝了一碗稀粥,在牛车上吃了人家一块黑饼子,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今儿的草药也没卖出去,看样子只能饿着肚子了。 周大虎千恩万谢地掏出了一串钱递过来,和若雅推让了几番,若雅只好收下了。 望着周大虎一家子抬着婆娘和孩子回去了,若雅只觉得一阵茫然。都结束了,反而没了奔头了。 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那串钱,倒有三十多个,想来也是周大虎预备给大夫的诊费。也罢,自己做了大夫该做的事儿,受得起这个钱。 今天跨出了这一步,让她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这些钱可是能换几斤杂合面和几十个鸡蛋呢,够她们一家吃好几天了。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刚才还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时候竟然浑身上下都有了力气。 她一把背起了背篼,就朝前走,得赶紧找着二妮,该回去了,不然城门关了可就麻烦了。 也不知道二妮走了没有?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后头一个声音喊道:“姑娘,姑娘,请留步!” 是叫她的吗?她还饿着肚子呢,懒得回头。 就有人大步地紧跑了几步,拦住了她,却是广元堂的二顺子。 他来做什么?莫不是救了人家娘俩,抢了他们的生意了? 实在是没道理! 若雅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紧紧地抿着嘴,望着二顺子不吭声。 二顺子嘿嘿笑了两声,才指着她背后的背篼,“我们掌柜的说请姑娘过去说话,这里头的药草我们全要了。” 什么?她不是耳背听错了吧? 望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一脸的不相信,二顺子也是尴尬地要命,毕竟先前可是拒绝了人家的。 但是掌柜的交代的事儿做不好更够他喝一壶的,眼下得先笼络住这个小姑娘再说。 “是这样的,”二顺子舌忝了舌忝嘴唇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姑娘见笑了,方才我们掌柜的见姑娘医术奇特,就想请教姑娘几句话。当然了,你的医术这么高,这些药草肯定也是上好的,我们掌柜的说了日后只要你有了药材,都可以拿到我们这儿卖。” 二顺子说得口干舌燥的,见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依然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直愣愣地看着她,就觉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合着他说了这么半天了,这姑娘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 十九章 就要发财了 就在他有些失落还有些愤怒,正要打算回去被掌柜的揍一顿的时候,就听“哦……啊”的一声尖叫响起,吓了他一跳。 抬头才看到眼前这个姑娘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沉闷的样子,身子一跃,离地足足有一尺高,头上的蓝布巾忽扇着,露出小巧的下巴,粉润的小嘴。 原来这姑娘长得还不错呢。 二顺子砸吧了下嘴,有些忘我地呆呆地看着这个姑娘。 古若雅兴奋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得快些把药材卖了,不然天可就黑了。 高兴之余,她一把拉起二顺子的胳膊,吆喝着,“快走啊,别让你们掌柜的等急了。” 二顺子还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女子,整条胳膊都酥麻了,被她扯得一个踉跄,扭扭歪歪地跟着她去了。 那胖掌柜的只看了一眼背篼里的药材,就让二顺子去数了一串钱拿过来。 若雅当着人家的面没好意思数,但是掂量着那分量怕是不少,心里不由乐滋滋的,对胖掌柜的问题那是有问必答。 胖掌柜的只捡那紧要的问,当时产妇都不行了,为何还能再顺利地产下孩子,还能保得住大人的性命? 这要是搁在他们这里,只能保得住一个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甚至一个都保不住也正常。 若雅立即高兴地答道,“其实头胎最是难生,妇人的产道逼仄狭窄,胎儿的脑袋又比较大。只要把会阴处剪开一个小口,就能省不少的事儿。当然了,得先消毒,不能感染。今儿产妇昏迷不醒,再加上她在家里耽误的时候太久。要是来得及的话,最好还得局部麻醉一下。” “消毒?局部?”胖掌柜的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不过倒是囫囵吞枣,压根儿就消化不了。 古若雅说得正兴头,那些专业术语咕噜噜冒出来,听得面前这个胖乎乎的古人是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胖掌柜的才傻傻地问道,“姑娘,何谓‘消毒’,何谓‘局部’啊?” 正说得唾沫四溅的古若雅就嘎地一声停住了,涌出来的口水差点儿噎着自己。原来自己说了这么半天,这个古人还一头雾水啊。 尴尬地笑了笑,她才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笑道,“掌柜的,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地就能懂的,等见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那是自然! 医者都有祖传秘方的,人家好不容易有个一技之长,怎能一下子就全告诉了自己? 胖掌柜的吞了口口水,咽下了到了嗓子眼儿里的话,笑得脸上的肥肉都颤巍巍的,“姑娘说的是,还有下次呢。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做我们广元堂的坐诊大夫可好?” 古若雅顿时愣住了,他,他说的什么? 见她有些呆愣,胖掌柜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己的这个要求也太突兀了吧?人家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地出来卖药材已经够不幸的了,怎么还能当坐诊大夫? 何况他们大秦国的国风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只有宫里才有女医官,民间哪见有女大夫坐诊的? 古若雅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光亮,原来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自己的学识还有用武之地! 她兴奋地几乎快要跳起来,两手紧紧地攥着椅子的扶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见她久久不语,胖掌柜的不禁失望、悲伤、难过,没想到广元堂传了好几辈,就要毁在他的手上了。 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带着唯一的一丝希望,试探着伸出了一根指头,“姑娘,除了药草有多少我们收多少之外,每个月再给你一两银子可好?” 那张肥胖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仿佛面前的古若雅就是一块诱人的大肥肉。 什么什么? 古若雅的眼睛都来不及眨巴,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一个月一两银子?再加上卖药草的钱,通算下来一个月够她们家里嚼果的了。不仅如此,连给娘亲买补品的钱都有了。 自己难道要发财了吗? 她悄悄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哎呀妈呀,生疼! 这不是做梦,这不是做梦…… 胖掌柜的见眼前的这个姑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再也不敢说下去了。若是再说下去,惹恼了人家,说不定还得挨两耳光呢。 他绝望地低下了头,颓丧地把双手插到了头发里胡乱地挠着。 正在此时,就听一声略带着些颤抖的清脆的女声说道:“掌柜的,就按照你说得办。” 胖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在自己手掌心里暗暗地掐了一把,疼! 这是真的! 这棵摇钱树就是他们家的了。哈哈…… 此时他真想高歌一曲。 “好,就这么定了。”他猛地一拍手,下了若雅一跳,“只是我们空口无凭,还是立个字据为好!” 有了这么高明医术的坐堂大夫,还愁他们广元堂不财源滚滚啊。 先前还是他有先见之明,没有把这个卖药的乡下小姑娘赶出去。 悄悄其他药铺的掌柜的,瞎眼了吧? 对于古若雅来说,立个字据最好不过了,省得一不小心地就被人给辞退了。这就是长期合同了,是她的铁饭碗了。 她当即点头同意。 胖掌柜的立马让二顺子拿来笔墨纸砚,两个人白纸黑字地摁了手印。 胖掌柜的还不忘附上一条,若是生意好了,若雅的工钱还能再长。 甚好,这人倒是个仗义的。 古若雅不禁微微地笑了,心里十分地舒坦。 见时候确实不早了,忙忙站起来,背起了空了的背篼,顺带着把那串铜钱塞进了袖袋里。 跟掌柜的告辞了,就急忙忙地往西市走去。不知道二妮还等着她没有? 二十四章 假仁假义 林氏至此心里也直打鼓,若说是太太想着给女儿说一门好亲事,怎么着也得先见见女儿再说。就算是恨她不想见她,可女儿毕竟是老爷的骨血,这不见不理的怎么好给她说亲事呢? 周妈妈一径把她们给引到后罩房东侧的耳房里安置了,林氏面上是满满的失望,叹了一口气,喃喃念道:“怎么住在这儿?” 她住在这里可以,可是女儿是丞相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怎么也住在这儿? 周妈妈这次可不敢开口就嘲讽,虽然眼底的鄙夷遮都遮不住,可那语气却客气了好多,“夫人别见怪,这两日太太忙得厉害,还没顾得上收拾府里的院落。等过两日太太得闲了,再给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姑娘打小儿就跟着夫人,这乍乍地离开了怕是不适应了,还是住在一块儿的好!” 说完,她谄媚地朝古若雅笑了笑,露出两颗镶金的大门牙。 古若雅嫌恶地耸了耸鼻头,没有说什么。 这理由说得可真好! 什么太太忙,自己不适应的…… 难不成这丞相府里的人都死绝了?太太忙就不能吩咐下人吗? 撇了撇嘴,她不动声色地扶着林氏进了屋子。 里头一股子霉味,老旧的八仙桌上满是灰尘,墙角还布满了蜘蛛网——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了。 周妈妈神色有些尴尬地张罗着让丫头送了一壶茶就忙忙地要走,林氏赶忙起身抓住她的手央求着,“妈妈在太太面前提提,好歹太太闲下来见见姑娘……” “这个老奴自然会说,夫人还是好好地歇着吧。”周妈妈笑得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地,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屋子里就剩了她们三个,林氏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叹了一口长气,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估计,她心里后悔了吧? 若雅见她面色不好,忙安慰她,“娘,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在这里住几天看看,好则罢,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好歹有口饭吃,不受这些闲气!” 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氏一脸不高兴地给打断,“胡说什么呢?你好歹是你爹的女儿,怎么着他也得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他官儿做了这么大,总得要脸面的。” 一般的官宦人家,即使再不受宠的庶女,正室在给她们挑选婚事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毕竟这女儿嫁得好不好可是关乎自家的脸面啊。 “是吗?但愿如此!”古若雅笑得有些苍凉,林氏到现在对古木时还抱有幻想啊,这可怎么是好? 太太盛氏直到天上黑影的时候,才命人来唤她们到前头的正屋里去。 林氏听了大喜,忙忙地催着若雅收拾了头脸,就带了她跟着丫头穿堂度室地来到了盛氏的正院里。 还没走到那里,就见前头院子里灯火通明,辉煌耀眼。 丫头面上带着轻蔑的笑,摇摇一指,“那就是太太住的屋子了。” 林氏听了脸色越发苍白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古若雅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搀扶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走近。 这个地方该林氏住着才对啊,可是古木时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仅狠心地把她们娘俩赶了出去,这么多年还一直不闻不问。 如今又让人把她们强接了回来,这是要羞辱她们吗? 踉踉跄跄地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林氏只觉得这是在做梦。直到她对上正中那把雕花太师椅上稳稳坐着的一个妇人犀利的眸子时,才惊觉这里早就已经易了主。 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她终于弯了弯身子,声若蚊蚋拜了拜,“给太太请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她此刻是深深地体会到了。若不是为了女儿,她这些年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女儿就像是一棵无根的浮萍,若是没有家族的扶持,是不会嫁到什么好人家的。 为了女儿,要她低头做小,给盛氏做牛做马,她都认了。 古若雅看着林氏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疼得几乎滴出血来。 对于林氏来说,她就是命根子啊。 可是她实在是不能接受林氏这种固执的观念,嫁给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为何一定要嫁入高门大户中去?一个亲娘没有地位的女儿,爹爹又从不过问,就算是借着家族的势力嫁了过去,日子就一定好过吗? 依着她的想法,这辈子找不到一个可心的人,宁可不嫁,守着林氏过一辈子就是了。 可是她这话从来都不敢和林氏透露,林氏听了还不得气死! 冷眼看着中间主座上那个保养得看不出年纪的妇人,再看看已经头发半苍了的林氏在她面前垂首弯腰,古若雅眼眶不觉酸热,强忍着别过了脸,没有吭声。 本以为盛氏会拿乔作势,谁知道她竟然站起了身来,快走了两步亲自搀起林氏来,“好姐姐,快别拜了,按说我该给你行礼才是!” 慌得林氏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盛氏又转脸打量着古若雅,“这就是大姑娘吗?一晃都这么大了。看这身条,亭亭玉立的,又是一个美人胚子。” 古若雅心里只觉得诧异不安,这个盛氏莫非是吃错药了,怎么忽然对她们母女这么热情起来?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盛氏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鬼点子? 二十五章 相言甚欢 见若雅一直站着发愣,林氏忙喝着她,“见了太太还不行礼?” 若雅无法,只得顺从着林氏,待要行礼时,却被盛氏死死地拉住了手,“大姑娘快别跟我客气了,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母亲吧。” 如今她是丞相府的正室,这声母亲自然是使得的。只是让古若雅叫这么一个人为母亲,实在是难为透顶。 她在林氏催促的目光中嗫嚅了几下嘴,还没等叫出口,盛氏就忙摆手,吩咐丫头,“去叫姑娘和少爷来,今儿她姐姐和母亲来了,怎能不见见?” 吩咐完下人,她亲自携了林氏的手往上方走去,让林氏坐在了她的对面。 林氏惶恐地手脚都没处放,虽然她才是古木时的结发妻子,可是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了,她早已没有了女主人的风范,只觉得心里慌得噗通乱跳,好像在做梦一般。 再三推辞了一番,林氏才安稳坐下来。 就听珠帘儿响动,一阵衣履杂沓的声响过后,屋里多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那女孩儿约莫十三四岁,一身月白交领绣折枝梅花的纱衫,配着一条水绿的湘裙,显得清新淡雅,温柔可人。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了屋内坐着的人,她把手里的纨扇随意地扇了扇,就朝盛氏面前走去,嘴里笑道:“母亲,到底来了什么贵客?” 古若雅本来低着头坐在林氏下首的,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眼前的人儿,听这娇俏的声音,才默默地抬头盯了那女孩儿一眼,唇角就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真是冤家路窄,又碰面了。 还没等盛氏说话,跟在女孩儿身后进来的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穿着一身银白的箭袖,粉妆玉琢般,呼哧呼哧地就跑过来,扯了盛氏的胳膊就撒着娇,“娘,快说啊,到底是什么贵客?我还要到后花园子里捉蛐蛐儿呢。” “你呀,就知道贪玩。快来见过你母亲。”说着手指一指对面林氏,“这就是才从郊外庄子上来的你们的林氏母亲。” “什么?您才是我们的母亲,怎么凭空又多出一个母亲来?”古雪晴惊讶万分,实在是模不着头脑。她娘今儿这是怎么了? 林氏脸上就有些尴尬,忙摆手笑道,“孩子们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太太就别勉强了。” 盛氏哪肯真的为难自己的儿女,听林氏这么说也就算了。 又点着古若雅道,“这是你们姐姐,今儿是头一遭进府里。” 古雪晴这才注意到原来屋子里还有一个和她一般大的一个姑娘,正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头半垂着,头上还戴了一块泛黄的半旧头巾。 她秀眉微蹙,盯着古若雅足有移时,才若有所思地别过脸去。这个女孩儿有点儿面熟啊。 她忽闪着大眼,忽然笑道,“姐姐怎么这般安静?若不是母亲说出来,我几乎都没看到。只是这大热的天,姐姐怎么还蒙着这么厚的头巾?敢怕是晒黑了?” 一句话逗得盛氏呵呵笑,“少拿你姐姐打趣儿,都像你那样满大街地跑还不知道害臊啊?你姐姐跟着你林氏母亲在乡下住着,自然是怕生些,还架得住你这么说她?” 林氏也跟着点头笑。 古若雅心里却是别扭极了,林氏不知道她和古雪晴还有一段过节,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这古雪晴要是认出她来,迟早都要报复的。 看林氏那样子,显然已经拿这里当家了。 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要林氏高兴,住进这丞相府就认了吧。 但这也是暂时的,等她有了银子,还是得搬出来。她不觉得盛氏会是什么好人。有古雪晴那样的女儿,这个母亲还能好到哪儿去? 盛氏一脸的笑意,招呼着林氏喝茶吃点心,只把林氏欢喜地几乎把持不住,十几年来受的委屈竟然一股脑儿都没了,和盛氏“姐姐长妹妹短”地叫起来,外人看了还以为她们是异性两姐妹呢。 相对于盛氏的热情,古雪晴始终是扬着一张小脸不屑地看着屋子里外来的这一对母女,乡下来的土包子,怎能坐在他们家宽敞的正屋里? 可是母亲提早就嘱咐了她们姐弟二人,这母女俩对他们来说大有用处,在这野丫头没有替她嫁给泰王之前,万万不能流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省得到时候坏了大事。 古雪晴心仪的人是太子,当听说圣旨要她嫁给泰王那个阴冷狠厉的丑八怪时,哭得那是上气不接下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水米不沾,吓得古木时和盛氏在门外也守了三天三夜。 后来想到古木时还有一个遗弃在乡下的女儿,想出了这么个代嫁的主意,古雪晴这才打开屋门出来。 古若雅担心古雪晴认出她来会报复她,当然更多的是担心会对林氏不利。反正她有的是法子让古雪晴不敢为难自己。上次撒在她身上的药粉过两天估计也该发作了。 其实古雪晴早就认出了她来,只是她听了盛氏的话,这两日索性不挑破,等着她嫁给泰王,到时候看着她活受罪也是一样报仇雪恨了。 不过这丫头为何总是戴着个头巾啊?听周妈妈回来说这丫头长得那叫一个丑啊,她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个丫头到底长得有多丑? 按说她爹和林氏那个贱人长得都很好,这丫头能丑到哪里去? …… 盛氏搞了这么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林氏从正屋里出来已经是满脸喜色,握着若雅的手不断地说,“先前我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看来是我错了。你瞧瞧,人家这才叫大家风度,心胸真是宽广。还要为你说一门好亲事,换做别的妇人怕是做不来。” 古若雅苦笑地任由林氏握着自己的手,望着那满头半苍的发,只觉得眼睛发涩。 盛氏若是真的像林氏说得这般好,这些年来她们娘儿两个苦苦挣扎的时候,为何不伸一把援手?即使不把她们接进府里,每个月的月例也该送了吧? 什么家大业大忙乱着,疏忽了,下人们从中克扣了也未可知…… 纯粹都是哄三岁小孩子的话。可是林氏不仅信了,还原谅了盛氏。这么多年的苦就一笔勾销了不成? ------题外话------ 收藏俺的书的亲们,俺想求你们一件事儿。 这个文是俺精心构造的,想着能写个几十个万字让大家看个痛快。可是现在文文处于观察期,编辑说会员读者追文的少了一些。如果追文的会员读者涨不上去的话,这个文文就要扑了。 恳请各位会员读者亲们每日能看看新更新的章节,助我能顺利通过观察期。 我会让你们看到一个精彩的故事的!拜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