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山贼》 第一章 归乡之路 某年某月某ri某地,为什么又是某呢?这也就和某闻里那句某ri我某部在某陌生地域使用某新型武器展开了一场复杂电磁环境下高强度演习一样,认为是出于保密需要也行,当成是习惯也可以,看作是语气助词也不能算错。 时间不重要,地点也不重要,就连那辆正在蜿蜒曲折的山区道路上飞奔的汽车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唯一需要稍微留神一下的也就是车里的人,坐在前排那位面容憔悴的司机大哥很普通,普通得把他扔到人堆里基本上就不可能再次被找到也用不着特别提醒注意,真正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后排那位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正在呼呼大睡的倒霉乘客。 要说这世界上倒霉的人不少,但能像小贺这样活了三十岁却有二十九年零三百天都没碰到过一件顺心事的人却也不多。以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就不提了,单就说去的这一年他那遭遇就已经够让人刮目相看的。 作为一名普通的外派劳务人员,当然是那里有钱挣就往那里跑,别说是去非洲支援当地经济建设,只要有足够的薪水就是让他到南极去卖烤鱼给企鹅吃都没问题。可过去的这一年他那能叫挣钱么?叫拼命都是谦虚! 烈ri当空挥汗如雨地修路这是家常便饭,算不上什么幸苦更和倒霉不沾边,但如果时不时冒出一群黑叔叔端着突击步枪撵在后面鸡猫子乱叫,回工棚休息需要先眺望一下房子还在不在,搞个工程爆破能招来人家两枚火箭弹……这xing质好像就有点变化。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年的算不上最悲惨的生活,怀揣着被层层盘剥后却依然是这些年来最为丰厚的报酬,踏上归乡之途的小贺并没有时来运转。就因为那该死的后勤一时疏忽少给了个本本,结果他在回国后第一天就与数十位工友在某特区被拘捕了,罪名就俩字——偷渡!没错,拿着自己国家的护照和身份证,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偷渡! 小小的牢狱之灾当然不足以给小贺这一年的经历画上句号,好不容易等到了劳务公司发来的证明缴够了足额的罚款,被遣返的倒霉蛋为了能追回耽误的时间不敢有丝毫懈怠。熟练地躲过了从五十个天而降的花盆,跳过了四十个咧着大嘴傻笑的窨井,赶到火车站售票广场的小贺这次没有选择继续和命运抗争,看着那拥挤的人群他不认为自己可以通过正规渠道买到一张车票。 或许是认命的原因这次运气还不错,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神通广大的黄牛党。感受到自己的身边已经开始有饿狼汇聚就等着把那张万众瞩目的车票吞噬,小贺趁众人不备猛地扛起那位比唐僧还啰嗦自称老齐的大叔迅速逃逸。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原价不到三百的站票最终以九百的价格成交。没办法啊,老齐给出的理由实在是不容反驳,专家都说了供求关系决定价格站票都该卖得比硬座贵了,他们干这一行的能不顺应时代cháo流多加点么? 看着老齐扯开了身上紧扣着的大衣露出那花花绿绿贴满全身的车票,小贺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孤陋寡闻。瞧瞧人家这模样哪是个黄牛啊,简直就一人形售票大厅!各站点各车次,品种繁多只有不想要的没有买不到的。 “你们谈妥了?”很突兀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交易双方却没有功夫去搭理。 “嗯,你稍等一下就好!”老齐一边低着头认真地寻找着车票,一边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下一刀该用多大的劲。“要不你先说说要去哪的票?我一块给找出来,这价格么好商量不是?需知相逢就是有缘,只要有我老齐在,你就别担心回不了家……” “票就不用麻烦你找了,跟我走一趟就行!” “你怕买到假票,要我老齐进站把你送上车吧?人心不古啊,你们怎么能怀疑我老齐这块金字招牌呢……”感觉自己信誉受损的老齐铁青着老脸,挥手打掉小贺轻轻戳在自己身上的手指咬牙切齿地道:“小伙子你别急,误不了你上车!想要咱陪着进站也行,但得多加点……” “没问题,加糖还是加盐都行,你要想喝酱油我这就去买!跟你们这些黄牛斗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碰上主动送上门来的呢!不提供点特别优待那多不好意思!” “小伙子,你这不是在挖坑而要是把我老齐往悬崖下推……”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再看看拐角处那大门上挂着牌子,正准备侃侃而谈的老齐也终于知道和倒霉蛋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 看着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再找不着了,受到一番口头jing告的小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不由得悲从中来眼里噙满了泪水,这是自己亲手葬送了最后的希望啊! 哭了累了,回家的脚步却不能停下。不就是买不到车票吗?过去这一年虽然过得心惊胆战但收入还算可以,偶尔奢侈一下乘飞机回家也没什么。好不容易熬过了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的交通高峰期,等待他的还不算太坏,也就是航班延误而已!为什么延误?什么时候能够登机?……一连串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就仨字——不知道!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的地勤唯一能够给出的肯定答复就是除夕之前接受退票,还是免手续费的哦! 为了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小乡村,为了能赶在除夕到自己父母的坟前添上一捧土、燃上一支心香、与九泉之下的二老自己分享这一年来所有的痛苦与欢乐,固执的小贺没有放弃。但是他现在能够做出的选择已经不多,狠下心来一咬牙一跺脚,伸臂、出拳、竖大拇指、朝着前方的道路大吼一声:“出租车……” 遭遇了无数的白眼,被人家当成神经病的小贺终于如愿以偿,在高额报酬的诱惑下,一位独自在外打拼了十多年从没机会在这个时节回家团聚的老乡答应了他的请求。随着车轮的转动家乡仿佛就在眼前,已经疲劳不堪的小贺和那位兴高采烈的司机大哥都在不经意间忽略掉了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一则新闻:“受到南下冷空气的影响,我省各地均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恶劣天气,省内各条道路均出现不同程度的覆冰,特别是地处高寒山区的……” 凝冻天气行车本来就充满了风险,那位同样急着回家团聚的司机大哥硬是把山间小道当成了高速公路,再加上百年不遇的山区雷暴这结果也就不难想象。 “嘀——”汽笛声长鸣,应急灯狂闪,安全气囊迅速弹出,受到了安全带的保护司机大哥受伤并不严重,至于后排那位倒霉蛋么…… 慵懒地睁开双眼,早已jing疲力竭的小贺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即便是悬崖下五百米开外的一千千伏特高压输电线路在电闪雷鸣中离自己原来越近,他依然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心里无限感慨飞行的感觉还真不错…… 第二章 宦臣落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长江流域关于龙的传说不少,但也仅仅是传说而已。到是乐温县方圆百里的百姓都可以非常肯定最近这几年成天被大宋王朝夔州、利州乃至成都、潼川这四路的大小官员们给挂在嘴上,就连远在临安府的高宗皇帝也耳熟能详的黄草山上没个像样的神仙! 那就是这地方出了什么千年树妖万年老怪?想想也不错啊,官府把眼睛盯在这里指不定就是想忽悠他们到北边去闹腾一下,给咱英明的高宗皇帝出上口恶气?实在不行,也还能养起来看家护院,吓唬吓唬那些成天把皇宫当游乐场没事就进来溜达一下的江湖游侠?但让人失望的是,周边百姓给出的回答还是俩字——没有! 难道是这里凭借着奇峰险壑、温泉飞瀑而名扬天下?这个么……不好意思,就那绵延仅百余里的小山丘,别说是和那些名川大山相较,即便是放在小小的川东地区来说也毫不起眼。 没有传说中的超人类,也没有让人流连忘返的自然景sè,即便是翻遍地方志,这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仅仅是三国时期桓候张飞曾经率军在这里打了一仗,结果好像还不那么…… 不具备任何特sè的黄草山最近这几年能出名,只是因为这里有山贼,一群为数不多却行为乖张让官府头疼不已的山贼。 这年头有人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还真没什么稀奇的,大宋朝廷对这些祸害的态度也很明确,那就是一个剿字!如果实在剿不了再想办法招抚,然后忽悠他们去北方当炮灰。 然而凡事都有个例外不是?对于黄草山上的这群山贼,千里之外的官家早就亲自定下了处理意见,那就是只要他们不扛大旗造反就困不得、缴不得、甚至骂不得,隔三差五的还得派点官员上山问候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需要!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黄草山上的这群小山贼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抱上了高宗皇帝这条粗腿?再说了现在可是众正盈朝的大宋,文武大臣们又怎么会默认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正忙着望北而拜称臣纳贡的高宗皇帝这次没犯糊涂,他之所以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报恩。建炎三年金兵奔袭扬州,正在享乐的大宋天子若不是还有那么几个忠心的手下护着,说不定就被人家拧回去陪自己那倒霉的父兄俩喝茶聊天了。回想起来当时虽然狼狈了点但至少皇位还捏在自己手中,没让那些在各地蹦达的兄弟拣了便宜。 随着时光的流逝,当年忠心护驾的小黄门已渐渐老去,鉴于苗刘兵变所产生的严重影响,高宗也不敢过分纵容宦官们干涉朝政,但救命之恩又不能不报,否则寒了人心哪天金国铁骑又打到了家门口还有谁会舍命保护他继续逃跑? 要说高宗这可不是在杞人忧天,金兵能征善战那是人家的事轮不到他去cāo心。真正让当今皇帝寝食难安的是他老爹那超强的繁殖能力,一口气整出来个六六大顺!嗯,六十六个子女,其中有三十二个是带把的,中途夭折的不算都还有二十五位健在!所以这大宋朝缺胆子缺骨气缺……反正就不缺皇位继承人! 踌躇之间,正忙着负责对外进行和平谈判的当朝宰相秦桧给出了个解决办法,既然朝中容不下这些阉宦,宫中的重要职务就那么几个也不可能把当年的救驾功臣都给安排下去,那就干脆只留下那些身强体壮的亲信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人等给不了他们权利就大肆赏赐一番,然后放到地方上去祸害老百姓,让他们去自谋生路发家致富!这样既解决了报恩的问题,也不至于引起朝堂之上太大的反应。 要说这法子可好啊,宦官们若能够权掌天下固然是心满意足。但如果实在没有那种机会他们也不介意只做个富家翁,过几年锦衣玉食的逍遥ri子。 当然了,即便是同为救驾功臣那待遇也还是有所不同,能说会道平ri里知道怎么讨好官家的离开时那可是大车小车的装了不少,留在江南也可以买上一个大园子购上几百亩良田,心情好了还能再添上几房妻妾充充门面。至于那些笨嘴拙腮,平ri里就知道做点粗活,在逃跑的时候也只会牵点骡子喂点马的倒霉蛋可就要差得太多。 如今在黄草山上落草的这四位就属于后者,每人一万贯的遣散费看起来是不少,但还真不够他们在江南享乐的。合计之下,最后好不容易求得掌印太监说上了一句话,让官家又给了他们一点添头。 虽然算不上是衣锦还乡,可毕竟挣下了自己的家当还有了那么一座可以继承的荒山。好吧,继承不继承的就算了,反正他们出宫的时候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有了钱有了地这今后的小ri子也应该有了保障。 看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山头,兴奋劲还没过去,四位踌躇满志的救驾功臣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可是从小就被送进宫中的哪会种地啊?要说这事搁在别人身上还真就算不上什么麻烦,谁家的地主还自己下地干农活?花钱雇上几个人,然后窝在家里沏上一杯热茶看着别人chun种秋收,等着商人上门收粮食不就成了? 然而宦官就是宦官,身体上的残缺难免让他们有那么点心理问题。即便是从来都没有机会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却早已见惯了宫廷里的勾心斗角,也清楚朝堂之上各位大人中饱私囊的能耐。在面对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他们可真没有什么把握。雇人种地怕人家谎报收成,买卖粮食又怕被jiān商们压低价格缺斤少两。 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回,这可是足以让人抱憾终身的大事,更何况这山在名义上还是属于他们的永久产业。四个从未出过宫,不识农务又从未经过商的救驾功臣在傻眼之余做出了他们人生最重大的决定,既然做那有本的买卖容易被人坑,那就干脆做无本的呗!反正有皇帝撑着,只要不搞得太过分应该没人理会。 人生目标终于找到了,四位救驾功臣也开始为之而忙碌起来。虽然做的是无本买卖,但总不能抱着金山银山的餐风饮露吧?所以,这第一件大事就是修山寨!要说这有靠山有门道就是好办事,在乐温县令的大力配合下,有官府备案的正规工匠很快就奉命上了山!两万贯铜钱那更不是白花的,短短半年时间,一座占地十余亩由数百斤重大青石所构成的山寨拔地而起。 忍着锥心之疼看到自己终于有了吐口唾沫也砸不倒的窝,接下来要做的当然就是招兵买马收喽喽!救驾功臣们这次可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官府,一来那样做太过显眼容易招人非议,更重要是那些混ri子的地方厢军谁没个三亲六戚的,若是不小心抢到自家人头上那可不怎么地道。好在他们有钱更有当地官府的默许,五百贯铜钱一扔出去呼啦啦地就来了好几百平ri里就知道欺行霸市满脸横肉的小混混。jing挑细选之下,还真就找出来那么几十个看上去年轻力壮的。 有了地盘更有了凶神恶煞的手下,接下来的当然就是找头肥羊来做开张生意! “忒!前面那厮听清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很恶俗的开场白,从没有过打劫经验的四位救驾功臣为了能尽快融入到新的角sè中可没少花心思,就这句话还是他们在县大牢里请人喝了两坛子好酒才学来的。 “山贼?”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场面,依旧井然有序的商队里走出了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斜眼瞟了瞟救驾功臣们,轻描淡写地道:“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的货物?” 身为老大的何通见自己这方没人出面,只得壮了壮胆出声应道:“管他谁家的,想从咱家这里过就得留下买路财!” “咱家?宫里出来的那四个老黄门就是你们吧?”中年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愠不火地道:“你们若是识相就赶紧滚开,别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咦?有来头!”心思稍微活泛点的洪愈见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等人的身份还能面不改sè,忍不住在心里打起鼓来。虽然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这一带好像没什么是惹不起的人才对,但多年的宫廷生活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看这……” 救驾功臣们却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和对方套近乎把这笔开张生意给做下去,急着赶路的中年人可没那么好的耐心继续等下去朝着身后众人道:“亮旗号,给我杀!” “柴家?我的娘耶——”看着迎风飘扬的旗帜,救驾功臣们的脸sè变得铁青,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吧,居然第一次下山就碰到与太祖有誓碑遗训的柴家商队……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年纪最轻的木浮青最先反应过来,掉转好不容易才从官府收购来的骡子大吼一声道:“点子扎手,兄弟们扯呼!” “追!给我追上去!”打劫的山贼们开始了满山乱蹿,被耽误行程的柴家商队可没那么容易就罢手。原本他们今天在路上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经过这群不开眼的笨蛋一闹腾今天又得露宿野外了…… 第三章 天降霉星 动手之前肯定没看黄历的救驾功臣们首次外出打劫就撞上了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的柴家,要说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而比这更倒霉的是,四个老胳膊老腿的贼首被活捉了仨,就连花费大价钱修建起来的山寨也让人家给占了去,至于那些招来的喽喽么,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跳进烂泥塘里侥幸逃月兑的老三苏东勇走投无路之下,厚着脸皮终于求得头疼不已的乐温县令出面,以五千贯养老钱为代价把自己兄弟和被人洗劫一空的山寨给赎了回来。就这,还是柴家人看在官家面子上没有刻意刁难的结果! 救驾功臣的确实不同凡响,也只有他们才有能耐把颇有前途的山贼事业做到如今这般模样。幸亏这穷乡僻壤的消息传播一向不那么灵通,否则传了出去那可不仅是丢他们自己的脸。而作为当事人的另一方,急着赶路的柴家商队也实在不好意思宣扬自己居然被这么群窝囊废耽误了两天的行程。 好在老祖宗有句话叫做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已经是家徒四壁囊中羞涩的救驾功臣们这次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柴家商队的管事动了恻隐之心。当然了,退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人家还是好心地给他们指了条发财路。 受到传统男尊女卑观念的影响,能够被载入史册的女人不多,小小的恭州却出了两位。还有几百年才会出世的秦良玉在宋代当然没人去理会,但曾经累计下八亿万两白银家产、拥有庞大私人武装的巴清却无人不晓。 巴清靠什么发家致富?答案当然是采砂炼丹。所以柴家人给四位面容憔悴的救驾功臣出的点子就是控制好周边商路,不让柴家的商业竞争对手从这里运走一两丹砂矿,至于这幸苦费么……所劫财物的三成!这够多了吧? 先有皇帝的默许,如今又跟柴家人不打不相识,一度倒霉透顶的救驾功臣们这下可真算得上是咸鱼翻身了。 在官府和柴家的暗地支持下,黄草山上的山贼实力迅速壮大,短短数年时间里他们已经强大到了咳嗽一声就可以让乐温县百姓抖一地的鸡皮疙瘩!四位救驾功臣心里非常清楚,他们能有现如今的成就除了要感谢县令大人暗地里通风报信,还得全靠柴家送来的那两百余人。这批来历有点神秘的小喽喽可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他们以前归属于那支让金国人听了就双腿打颤的百胜之师——岳家军。 没错,现在的土匪窝里住着的就是岳家军,而且还全是二十多岁的jing锐!要是别人把这些久经沙场的青壮之士给招了去,高宗或秦桧还真有那么点担心,但他们却完全不用提防在黄草山上落草的四位救驾功臣。原因很简单,首先就是这几个家伙虽然能耐不大,却无比忠心,否则当年能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还紧紧护着皇帝渡江?其次则是这么做了可以继续抹黑岳家军,甚至可能以此为突破口坐实那个莫须有的罪名! 当然了,英明的高宗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当年的四个小黄门之所以护着他逃跑压根就不是出于什么忠心,人家只不过是觉得跟着皇帝怎么也比自己满地乱蹿的要强。至少不小心被金兵追上以后,还能扯个更大的目标出来吸引敌方注意力! 机关算尽的秦桧宰相更不会想到,柴家人暗地里说服这些曾经威名显赫的岳家军jing锐成为山贼是为了留下种子,以便让已经被发配至广南的岳家今后东山再起之时能够拥有一批趁手的兵将继续为国征战。根据化整为零分散保护的原则,救驾功臣们头上的光环无疑是个不错的掩护。最为重要的是这四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好,而宦官这个身份也注定了他们无法彻底笼络军心,把最年轻的jing锐放置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趁机拥兵自重。 对于这些国家大事和各家算计,护驾功臣们还真就不关心。反正现在兵强马壮的,入项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唯一的遗憾也就是百年之后没人能继承财富而已。 绍兴二十二年腊月二十八,结束了一年的幸苦,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护驾功臣们百无聊赖地凑在一堆下棋斗茶,顺便在准备着迎接新年的喽喽们鄙夷的目光中哀叹自己那悲惨的身世。 “大哥,你看这天咋突然黑下来了?莫不是要下暴雨?”臭棋篓子洪愈懊恼地站起身朝大门处走去,却发现外面已然是天sè大变。 “糊涂!这大冬天的咋可能打雷下雨?”同样是棋术不jing的何通眉开眼笑地注视着桌上的残局,没心没肺的应了一句。 “轰隆——”仿佛是为了纠正何通这种错误的观点,炸雷响起吓得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胆子略大的苏东勇探头望去,只见天空中红云密布银蛇乱舞! “哐当——”又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瓦砾落地的声响。 “哇哇——”仿佛是还没折腾够,就在众人准备抱头鼠窜的时候,耀眼光芒后昂贵的紫檀木棋盘变得四分五裂,黑白棋子更是撒满一地。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去理会那些,他们甚至都忘了要逃命,目光被突然传来的异响吸引得牢牢钉在了突然出现在屋子zhongyāng的东西身上。 “这……这是……”颤抖着,木浮青好不容易才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朝桌上指去。 “你……你过去看看!那……那是个啥东西!”没功夫理会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臭味,早就逃到了门口的洪愈一把扯过个同样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喽喽,口齿不清地下达命令。 哆嗦着,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考验,自认为早就已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岳家军jing锐也犯怵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在战场上的对手也仅仅是人类而已,如今这个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万一是个妖怪那他可真没把握能降得住。 虽然已经离那段辉煌有十年之久,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早已深入骨髓的军纪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面对未知的危险,被扯出来探查敌情的岳家军jing锐硬着头皮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脚步。 “是个娃!”站在这个哇哇乱叫的东西面前,沉默了许久却发现自己依然毫发无损,倒霉的jing锐也壮起胆子认真观察起来!“回寨主,这桌上的东西是个胖小子!”至少表面看上去应该是的,jing锐忍不住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啥玩意?”看着被扯出来的倒霉蛋还杵在那里,作为老大的何通也终于鼓起那么一点点勇气。“看清楚点,到底是个啥东西!” “真的是个娃!”豁出去了!jing锐飞快地伸出手指,轻轻地在那个看上去是个胖小子的东西身上戳了一下,发现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危险。 “真的是个娃?”四个声音同时响起,护驾功臣们凑到一堆,不敢置信地慢慢蠕动着ri益发福的身躯。 屋子本来就不大,反正这天爷如果要收拾他们也没机会再逃了。苏东勇干脆就学着手下的样子,轻轻捅了一下那个东西,惊呼道:“大哥,这还真是个娃!” “是个娃!还是个带把的!”前面两个家伙动了手都没事,木浮青觉得自己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他们更倒霉,盯睛认真打探着桌上的东西,却发现了更大的惊喜。 “这……这该不是老天爷见我们一不乱打替天行道的旗号,二不打家劫舍祸害乡邻才特意赏下的吧?”洪愈下棋不行,但想象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这……这娃的命得多硬啊?”天空已然放晴,刚才还站在第一线充当炮灰的jing锐被挤到了旁边。他完全无法体会一群宦官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娃是什么心情,却发现头上的屋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就连房梁都已经断成了两截! ps:关于巴清,有人说他是chongqing酉阳人并找出了一二三条证据来说明,可秦始皇修建的怀清台却在如今的长寿境内(也就是宋时乐温县辖区)离酉阳还有三百多公里(铁路里程)呢。这难道是秦始皇患上了老年痴呆,还是当时已经被迎到咸阳客居以颐养天的巴清记不住自己的老家在哪? 还有个题外话,出于环保与经济建设的需要,怀清台遗址与传说中的巴寡妇墓即将拆迁进行异地保护,有史书记载的最早女企业家很可能在千年之后无家可归。谁让巴寡妇名头不响又是一代贞妇、封建余孽代表?若换成了潘金莲故居,那别说是建钢厂就算给座金山都不换。 第四章 滴血认亲 腊月二十八红云密布电闪雷鸣,天上掉下来个大胖小子,穿透了三层瓦楞砸断了两根房梁最后还把大当家心爱的棋盘变得四分五裂……这种好事没让即将迎来新chun的山贼们感到欢欣鼓舞,却反倒是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卫老五!”风雪交加中,一群官府的衙役突然出现在山寨外,领头之人隔着大老远就开始招呼起那个倒霉的守卫。 卫老五之所以被人这么称呼跟家中排行无关,而是在这寨子里除了那四位说话不怎么管用的寨主就他最大。但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这个如今看起来有点颓废的家伙曾被朝廷任命为正八品修武郎,是那支前来避祸的岳家军统帅! “卫老五?”见对方没反应,陪同县令大人上山的衙役们可不高兴了。别看他们平ri里和这些山贼称兄道弟的,却也没忘记在这个时候要耍耍威风,冲上前去就是狠狠地一脚。 “干嘛?”这几天本就心情烦躁的卫老五莫名其妙地被人踹了一脚,难免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如果不是出于隐瞒身份的需要,这些只能欺负普通老百姓的东西他一只手能打仨! 这是怎么了?一个山贼身上怎会散发出如此浓郁的杀气?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衙役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指着身后不远处道:“县……县令大人来了!” “哦……”听得是乐温县令前来拜山,心情烦闷的卫老五起身让出了通道,无jing打采地对着远处的官轿虚行一礼道:“有请褚大人!” 按照当初的协议,山贼们打劫来的财物需要分成三份在大年初一就送到各家执事手里,但今年到了现在都没点动静。等着给上司们封红包的乐温县令褚大人可就坐不住了,这才不得不在初六就屈尊降贵亲自顶风冒雪上山打探一番。 要说这褚大人也挺委屈的,想当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杀出科举重围搏了个进士出身,原本以为今生即便不能平步青云位列朝堂也可以大展宏图造福一方。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乐温县令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数年,更要奉旨照顾一群窝囊山贼。 “赶紧去通报一声,让那四个老东西出来见本官!”心宽体胖的褚大人没有和一个小喽喽计较的心思,在他看来和这些莽夫多说一句话都是侮辱。 “回大人的话,这……”顿了顿,卫老五一脸无奈地道:“不是小的不愿给您禀报,实在是寨主们正在后院抄刀子搏命……” “什么?”褚大人闻言大惊失sè,只觉得自己那被寒风吹过的脑袋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回想起上山的经过,褚大人的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蔓延。虽说是过年,但整个山寨也不应该毫无防备。现在就连这看门的家伙也显得如此惫懒,该不是那几个窝囊废又闯了大祸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让这上上下下显得如此的六神无主?那四个胆小如鼠的老东西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刺激,怎会在这大过年的动刀子?“这寨子里又发生了何事?快快道来!” “也没什么事,前几ri寨主们下山拣了个娃回来,如今正忙着争谁当爹……”卫老五的心很乱,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褚大人一行给哄走然后思考自己的问题。天上掉孩子这事毕竟太过耸人听闻,寨中人等不用任何吩咐早就自作主张决定不能让外间得知。 “就为了这事?”虽然卫老五的话有点凌乱但褚大人算是听清楚了,心里更不由得咒骂那四个老东西简直就是没事找事,为了个捡来的孩子居然把整个山寨给搞得人心浮动,害得他也跟着瞎担心一场。 褚大人不是宦官,他也无从得知这些人最大的梦想不是什么权掌天下,也不是什么富可敌国,而是有人可以继承香火。如今天随人愿,延续自家血脉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四位无比迫切渴望当爹的宦官能不争个头破血流么? “哎……”送走了前去调解纠纷的褚大人一行,卫老五又叹了口气继续靠在墙角开始思考起自己的问题。 与那两百余从岳家军中被选出来的jing锐一样,卫老五的心中也有怨有恨,但针对的都是混淆视听祸国殃民的朝中大臣。毕竟自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历朝历代都在竭尽所能地宣传皇帝是受命于天秉承天意统治天下的天子。忠君爱国的他们也从来没有对这种说法产生过怀疑,无论是独创了瘦金体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的徽宗,还是懦弱无能听信jiān臣谗言的钦宗,甚至是与秦桧一起构陷岳元帅如今正在忙着与敌媾和的高宗,在他们心里都是不小心受到了蒙蔽的效忠对象。 但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足以让卫老五等人感到困惑,如果说皇帝才是真龙天子,那脸朝下从天而降正在后院里哇哇大哭的大胖小子又算什么?天使还是鸟人?或者说是在预示这天下……岳家军jing锐们不敢再想下去了,即便是他们私底下已经开始流传着当ri天空中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的小道消息。 后院里一片狼藉,四个喘着粗气满头花发的贼首正在持刀相望,满月复经纶的褚大人可不敢在这时候上去显摆自己的身份地位。只得拉过刚才开路的衙役,官威十足地呵斥道:“去!令他们赶紧住手,有本官在自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其实褚大人的谨慎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不是有胸中那股绝不能放弃的信念支撑着,已经进入辟谷状态连续好几天没吃没喝的何通等人早就被这冬ri的寒风所吹得不知所踪。现在别说是让他们提刀子砍人,就算只给一跟稻草也未必能举起来。 端坐在屋子正中,褚大人看着被人搀扶进来的四个当事人,官威一振铁青着脸呵斥道:“汝等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大动干戈,成何体统?不就是个女圭女圭么,本官现在就下令牙行去挑选些模样可爱聪明伶俐的给送来……” “不一样!不一样啊大人……”当然不一样了,别人不要的能和这天上掉下来的相提并论?大宋的牙行再有能耐,还能让老天爷再扔个孩子下来? “大人,非是吾等矫情,实在是这孩子……”虽然苦于不能说出这孩子的真实来历,但从宫里出来的宦官有几个是真傻?洪愈说起谎来那可是一套一套的,到也像模像样。 “这……”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向自诩断案如神的褚大人看着痛哭流涕的四人也有点手足无措。现在争的是孩子又不是大饼,几个当事人肯定不会同意把那胖小子给剁了进行平均分配。 “依下官之见……”看到顶头上司那期盼的眼神,原本只是想借机前来打秋风的县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模棱两可地道:“既然诸位都说与此子有缘,莫不如循古法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听到这个传说中最古老的亲子鉴定方法,在场众人不禁眼前一亮拍手叫好。眼前也就这办法最靠谱了,即便是输那也是天意! 有县令大人做主,四位接近虚月兑的当事人又点头同意取得了共识,接下来的事当然也就好办得多。大寨主一声呼喊玉碗、银针、净水,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被端到了屋子里。兄弟四个也没有犹豫,唰唰唰各自抽出银针皱着眉头咬着牙齿狠心在手上刺下去。 吵!很吵!那个莫名其妙就被人给扎了四针的小倒霉蛋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不满,但整个屋子里已经没有人再去理会,大家都屏住呼吸,心怀忐忑地看着那玉碗里的奇妙变化。 “融了!融了!这娃是咱家的!”何通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当即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把他所有能叫上名的神仙挨个感谢了遍。 “合了!合了!咱家的也合了,天不灭我木家啊!”原本已经是面如死灰的木浮青突然也大叫起来,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拼命叩头念叨着那些早已逝去的祖宗名讳。 虽然相互之间没有建立起什么深厚的感情,但负责监督整个仪式的褚大人还是不忍心看着备受打击的木浮青就这么患上失心疯,可还没等下令手下衙役上前扶人,旁边又传来两声惊呼! “合了!天见可怜,这是我苏家的血肉啊!” “融了!祖宗保佑!洪家有后!洪家有后了啊!” 不靠谱的鉴定方法当然会得出不靠谱的结论,褚大人傻乎乎地看着四个玉碗里已经融为一体的血液有点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虽然自己是从野史杂谈里看到的这法子,但那毕竟是书上有过记载的啊?大失颜面的县尉不甘心就此失败,急忙命人重新取来实验工具,最终却也无奈地发现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无论县尉大人怎么试,从互不相干的人身上所取血样滴到碗里后都显得泾渭分明秋毫无犯,而那个快被扎得全身都是窟窿的胖小子也只显得和那四个窝囊的山贼头领有渊源。 吵也吵了,争也争了,就连博览群书的县尉大人最后想出来的招数也不管用。早已疲惫不堪的四位山贼首领只能继续用最江湖的方式来解决,重新提气抄刀横眉冷对,就等着对手体力不支先倒下去…… 第九章 高宗禅位 正所谓山中方七ri世上已千年,地处偏远的黄草山虽然没那么邪乎,但在距离云翊那倒霉蛋从天上掉下来整整十个年头过去之时这山下还真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绍兴二十五年,投降派的代表人物,国之巨蠹权臣秦桧一命呼呜,坊间关于他的死因有不少说法,甚至有传闻这老东西是被气死的。为啥?高宗身边坚持苟安投降路线的能臣可不少,还没轮到秦熺继承相位接着下那盘任谁也看不懂的大棋呗! 消息传出普天同庆,就连靠着山贼而出名的黄草山上也是张灯结彩,向来温文儒雅注重仪表的谯天授也忍不欢呼雀跃。不容易啊不容易,终于熬到了这一天!当初就因为士大夫们恪守着君臣父子的伦常观,秉持尊王攘夷的理念反对和议,那jiān佞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绍兴十四年斥责二程学说是断章取义扭曲孔孟之道的异端邪说,不但严禁学校讲授更明令在科举考试中加以禁绝。自己虽然因所学颇杂而无法完全继承先师衣钵,甚至还在某些理念上有着困惑,但如今这老东西一死那些同门可就有了出头之ri,他们或许能把握这个良机理学将发扬光大。 倒是原本悲宋室之不振、慨江山之难守,按历史轨迹应该在这一年悄然辞世,却因来到山上后有人生新目标不再显得得郁郁寡欢的李清照显然更为冷静。追封这jiān佞为申王谥忠献?看来朝堂之上依旧是主和派的天下,想中兴大宋收拾旧山河只能是遥遥无期。 很显然,千古第一才女眼光的确比较毒辣,绍兴二十六年高宗召万俟卨入朝,接替秦桧升任宰相继续执行投降政策。可惜的是,这位陷害岳飞却也曾交恶秦桧的祸害显然运气不怎么样,刚被授予金紫光禄大夫,就因年老体弱不得不宣布退休,并于次年三月二十六ri顶着个“忠靖”的谥号追随前任忽悠阎王爷去了。 绍兴二十七年因为拒收贿赂而瞒过了高宗的秦桧朋党汤思退升任尚书右仆shè,两年后改任宰相左仆shè。这位连中两次博学宏词科第一名,诗词造诣或许不在李清照之下却没留下过什么千古绝唱的和平主义者比万俟卨还倒霉,帽子都没戴热就被侍御史陈俊卿揭了老底,落了个罢相的下场! 就在博学鸿儒谯天授与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因为朝堂之上求和声一片而感到心灰意冷之时,好消息突然再次传来。 绍兴三十一年金国海陵王完颜亮领六十万大军号称百万横越淮河进迫长江,试图彻底碾碎大宋王朝。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逃跑已经成习惯的高宗皇帝还真有点犯怵,汲取了当年的教训,他这次准备趁敌人还没打过来就先开溜。目的地都选好了,这无险可守的江南肯定是不能再呆,干脆出海去做个逍遥国君。却不想,原先还想独自领兵抗敌的皇子赵昚不知在谁的撺掇下居然上书谢罪,要求和自己一起出征。答应?会死人的!不答应?丢脸到没什么,可若真让那小子率领被迫孤注一掷的大宋兵民赶跑了入侵者,自己以后还有什么地位? 踌躇再三,高宗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碰碰运气,毕竟那海外蛮夷之地也不是怎么好玩。安排妥当后路,足以保证一旦时机不对也能随时保证拔腿就跑,高宗皇帝慷慨激昂地宣布了御驾亲征的消息。 或许真是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又或许是受到了皇帝亲征的鼓舞,前方将士居然也一改颓势,捷报频传。十月,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的完颜亮大军进抵抵和州赶造船只,打算渡江攻占采石镇却遇上了以参谋军事之名前来犒师的虞允文。 要说这位绍兴年间的四川进士做事来还真不地道,借出使之机打探到金国正在运粮造船,掉转头就回去请求加强长江防御也就罢了。如今那宋军主帅叶义问都罢职不干了,他不赶紧脚底抹油还没事跳出来督什么战?整顿溃军激励士气?这不是典型的逆历史cháo流而动,抗拒民族融合么? 更为可恶的是,虞允文这次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大金国做对。先是派出战舰与驾着海鳅船的涂县民兵一道把前出探路的五百余大金勇士送到了江底,接着又命水师前出杨林河口打起了阻击,最后还带着人跑到上游去玩火。他就不知道天干物燥要小心火烛么?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捣鼓出来的水师战舰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炬,英明神武的海陵王那颗七巧玲珑玻璃心顿时跌得粉碎。说实话,他这趟出来可真不容易,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的。十月丙午留守辽阳与他有着夺妻之恨的完颜雍自立为帝,并颁布诏书将他贬为庶民。 前有宋军阻路后有竖子称帝,这要是换个人恐怕早就抓狂了,但完颜亮依然保持着他的枭雄本sè。与他那位被叫做野猪皮的后人不同,完颜亮不是个榆木脑袋,经历了采石之战的惨败,他没有选择继续进攻而是迅速移师瓜洲,等待另一路奇兵的消息。 没几ri消息传来却让海陵王被气得吐血,原本打算由海路直击临安府完成对大宋致命一击的水师居然全军覆灭!这还有没有天理?秦桧那大金国忠臣不早就传书来说岳家军已经被拆得支离破碎,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吗?那岳飞旧部李宝又是怎么混成了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六百艘战舰七万余人啊,统兵的更是大金国工部尚书苏保衡与忠心不二的完颜郑家,居然就这样被人家带着百余战舰三千余人给收拾了? 主力大军进攻受挫,海上奇兵又全葬身鱼月复。海陵王完颜亮的脾气就是再好也无法忍受了,他很清楚若不能在此役把大宋打疼打怕打得他们从此不敢北望,他就不能放心大胆地回去同完颜雍那狼崽子搞内讧争帝位。一咬牙一跺脚,数十万大军再次出发不管不顾地狂攻猛打,就指望着去逮住高宗皇帝结束这场南侵战役。 完颜亮能征善战在文学上也有着不俗的表现,但人品确实不咋样,后人评语中“三纲绝矣”四个字就足以说明问题。这不,都还没看到高宗皇帝的影呢,他就被自己手下的浙西兵马都统制完颜元宜给砍了脑袋。 两路大军先后遭受重创,南侵主帅又被自己人给剁了。新继位的完颜雍也没那心思再打下去,他必须先腾出手来收拾掉海陵王旧部和胆敢在大金国内闹事的汉人义军,否则他那位置可真坐不了多久。 取得了这场决定生死的关键xing战役胜利,高宗皇帝却是喜忧掺半。喜那是肯定的,至少在外人看来掌控全局带领大宋王朝挺过这一关的最大功臣可是他这个皇帝,朝中百官呈上的祝捷剳子就不必再说,就连他在士林和民间的威望也正迅速提升。 然而,高宗皇帝心里却很清楚,留下来组织抵抗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真实意图。一旦他在战前就准备逃跑的消息流传开去,那天下人咒骂他的唾沫能填满好几个西湖。 皇帝这位置不好坐啊,天下人怎么就不理解下自己呢?跟金人签订盟约称臣纳贡又怎么了?还不是想让这江南繁华之地免受刀兵之祸么?巧立名目横征暴敛?那又没一分钱落到朕的腰包里,否者那每年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外,给金国主子贺正旦、生辰的那以巨万计的礼物从哪里来? 还有北边的那大金国,朕都这样恭顺了他们还想怎样?三天两头的派大军南下,动不动就把朕当做最终目标围追堵截,这还让不让人过两天清静ri子? 得!既然百姓们不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金国主子又老是看自己不顺眼,朕还就不陪你们玩了!赵昚那小子不是挺会折腾,成天就想着打打杀杀中兴大宋吗?朕干脆就禅位给他,然后做太上皇过逍遥ri子去,金国人今后要逮就逮他!别来老烦朕! 绍兴三十二年六月,离宣布册立皇太子还不到一月,在位已达三十五年的高宗皇帝突然以“倦勤”为由宣布禅位。 既然是说了要做太上皇,高宗皇帝可不象另一个时空中数百年后才会出现的某位鞑子皇帝那样死皮赖脸地继续做幕后指挥。这位除了偶尔替人说说情以外真就不理朝政了,基本就呆在德寿殿潜心修习书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闺秀。 第十章 师徒情深 山下闹得挺欢实,山上这几年也不怎么太平。这不,被谯天授亲自命名做“逸云山庄”的山贼寨子里又在上演那些喽喽和前来求学的百姓子弟们司空见惯的一幕大戏,谯夫子手举大棒漫山遍野地胡乱吆喝,同样年迈的四位寨主紧随其后苦苦哀求。 “易安居士,那混小子可在?”阳chun白雪般的琴声并没能让愤怒的谯夫子平心静气,裂眦嚼齿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自己那不成器的门生给大卸八块。 “翊儿?他这几ri不是该去你处吗?”山上的混小子很多,但能把谯夫子气成这般模样的却只有一个。杀气太重的确不适合继续弹奏下去,李清照抬起头一脸茫然地道:“难道他今ri又装病不知所踪?” 逃课?那到还好了!谯天授也承认自己在山上捡到了宝,云翊那小子的确是个可塑之才。别的孩子三岁顶多也就读读百家姓,可这孩子却能将四书五经横流倒背,五岁那年《九章算术》跟《缀术》已经不能让他产生任何困惑,六岁解易经七岁博览群书熟读历朝各代通史杂谈…… 虽然云翊没有项橐那样的能耐七岁便为圣人之师,但他一系列的表现还是谯天授禁不住在心中哀叹,这哪是什么状元之才啊?简直就是个千年不遇的妖孽!只要自己尽心竭力,还怕假以时ri不能让他将先师创下的理学捧上神坛,成为治理天下的不二法门?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了更宏大的目标,更让谯天授无法接受云翊时不时提出来的那些歪理邪说。什么叫知行合一?应该是知先行后才对!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自己的学生进入了思想上的误区,做先生得当然得尽力为其解惑才对。可惜云翊不是那个只在别人著作里留下过只言片语的告子,谯天授也还没达到亚圣孟子的水平。接连几ri争辩下来,谯夫子这位耆宿大贤真有点体力不支了。可他又不能认输,否则这个妖孽必将成为理学崛起的最大障碍,更可笑的是这家伙居然还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 道理讲不通就别浪费唇舌,在寨子里呆了这么多年,山贼之间用来解决纠纷的办法偶尔借用一下也算不上是有辱斯文。谯老夫子两眼一瞪,当即决定给这混小子来个当头棒喝,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看着怒气冲冲的谯夫子提着大棒远去,起身相送的李清照回到凉亭内,无奈地摇头苦笑道:“出来吧,夫子已经走了!” “真走了?”凉亭后一个圆乎乎的小脑瓜探了出来,jing惕地打量着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嘀咕道:“这老暴龙,一点学术之争也值得如此小题大做?他就不怕又不小心把腰给闪了,继续躺床上哼哼?” “你啊……”李清照闻言眉头微皱,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地在那胖小子头上戳了一下。“谯夫子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若让他知道你在背后这样诋毁,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我是很尊重谯夫子啊,可……”云翊的心中无比委屈,对于谯天授的人品学识他是无比敬佩的,可偏偏就不愿意继承理学观点。 虽说存在即合理,理学符合这个时代统治阶级的利益,而且在发展之初的确起到了教书育人、陶冶情cāo、维护社会稳定、推动历史进步等方面的积极作用,但随着蒙元统治者出于自身利益将理学捧上神坛,把朱老大那句“去人yu,存天理”当做至理名言。理学的教条主意思想会严重束缚人们的创造xing思维,终将发展成为吃人的礼教让国人由朝气勃勃变得委靡不振。 幸亏穿越时那顿稀里哗啦的雷劈不但帮云翊做了个免费美容,还让他的脑袋也变得更灵活。以他自己的学识想对理学进行批判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超强的记忆力还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关键作用。阳明心学是什么?那可是程朱理学的冤家对头,人家靠的就是批判朱子之学才得以发展。 以形成系统理论的阳明心学去和心中依然对理学抱有怀疑态度的谯天授斗嘴,这种做法让云翊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要不找个人来试试这招有没有用,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将来不被人忽悠得未老先衰? “那你也不该如此直言顶撞,要知谯夫子毕竟是……”看着ri益长大的云翊,温柔地抚模着被自己给戳红的小脑袋,李清照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受够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厌倦了那些重貌轻才的儒生嘴脸,李清照想反击想为自己为天下女子讨一个说法。可在这个连黄毛丫头都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凭借自己闯下的那点薄名挑战传统道德理念吗? 薄名?又一阵辛酸涌上心头。自己百年之后或许有人会记得那个风华绝代的易安居士,那个诗词双绝的千古第一才女,但绝不会有太多人还惦念那个曾经忧国忧民渴望大宋中兴,期盼朝廷收复故土的李清照。 做好了认命屈服的准备,却突然看到了一丝异样的曙光。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话说得轻巧,又有几人能做到?偏偏云翊这天生宿智的孩子就做了,小小年纪便敢在一代鸿儒面前侃侃而谈。若因势利导加以时ri,未必不能借他之口去为天下女子搏一席地位。 “真的该这样去做吗?不!我不能!”李清照敏思苦想数月原本已打消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但看到眼前这个得意门生还有禁不住有点患得患失,赶忙在心中jing告自己。“这应该是个状元之才,他或许能够助我大宋中兴,能够出将入相横扫敌寇收复故土……却绝不是去做这件没有任何希望的蠢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妇人之怨而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翊儿!”沉默半晌,回过神来的李清照目光更显慈祥。 “师尊有何吩咐?”敢和谯天授脸红脖子粗的争个对错,那是因为知道他老人家不会真往心里去,盯多也就是拿着棒子大呼小叫地找回点颜面而已。云翊却很少在李清照面前肆意妄为,这不是出于什么畏惧,而是害怕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又勾起了这位多灾多难的才女心中那一丝愁绪。 “你这都满十岁了吧?” “对啊!”云翊一脸的茫然,搞不清这位千古第一才女到底要做什么,自从她来了山上自己每年的生ri不都会赠上一首词以资勉励吗? “是该学学为人处事之道了!”要说云翊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跟他那四位外翁一样,经常犯糊涂。别人犯了糊涂顶多闹个笑话,他却能因此而招来杀身之祸! 拂拭残碑,勅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怜,风波狱。岂不念,中原蹙;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古休夸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yu。 想起高宗禅位消息传来,自己威逼利诱他填的这首词,李清照就感到冷汗直冒。词不怎样,但诛心啊!在大宋朝居然敢把矛头直指昔ri的高宗皇帝当今的太上皇,幸亏当时没几个人看到,否则传了出去他还不得被大卸八块?看来是得好好教教了,让他知道做人还是要懂得内敛,有的实话还是别说的好! 当然了,李清照怎么也没料到这首词居然是云翊那小子被逼无奈才盗用的。要让在后世连自学成才都算不上,却又倒霉地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云翊捣鼓两句“啊大海,母亲……”这样的还勉强凑合,要让他填一首能让两位先生满意的词最好就别想了,所以盗版是必须的。 那些千古佳句在宋代早已广为人知,博学鸿儒和千古第一才女胸中所学更不是闹着玩的。想要蒙混过关就只能在那存世不多的“后人之作”里去寻觅。云翊盗用明代文征明的《满江红》也还有着另一个打算,孝宗继位要不了多久就会替岳飞平反,他还想赶在这之前笼络住那两百岳家军jing锐呢,再不济也得让人家产生好感不是? “夫子,您说易安居士真能打消那个念头?”山脚下,早已气喘吁吁的洪愈望着远处的小亭子,仍旧心存不安。 “放心吧,若连这点都想不通她就不是千古第一才女了!”谯天授早就看出了李清照心里那点小算盘,他不害怕云翊与自己的师门做对,却担心这个得意门生在李清照的影响下站到天下人的对立面去。可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都无法让人家彻底释怀,与其强行逼迫还不如让她自己去想个明白知道事不可为主动放弃。 “大寨主,老夫让你寻的书可找到了?” “昨儿已经带回山了,若不是为了云翊这孩子咱家才懒得费这功夫……”何通怎么也想不明白,谯天授当初说的是要培养状元之才,跟那散落已久的《佞臣传》有什么关系? “云翊这孩子锋芒太露,若不学学这些将来必有大祸!”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就必须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要做到这一点光有满月复才华和过人胆识远远不够,即便不能做得比人家更jiān更坏但也需要了解他们的手段。何通等人对于宫廷斗争的残酷了如指掌,谯天授再找来这本书就是要做到有备无患,让自己的爱徒未出山门先晓世间之凶险。 第十一章 虎口余生 隆兴元年刚开chun,随着一纸诋报被传得天下皆知,山贼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去年,也就是绍兴三十二年,刚继位的孝宗皇帝顾不上改年号,就先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为岳飞岳元帅平反昭雪!当然,说平反有点言过其实了,毕竟人家还得照顾到他那便宜老爹的面子不是?所以按诋报上的原话就是“追复岳飞元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 瞧瞧人家孝宗这话说得多有水平,通篇里完全就没有一丝要为岳飞平反的意思,彻底照顾到了当今太上皇的感受。却偏偏让岳飞官复原职,更对岳家后人特与录用,字里行间又透露出了他作为一代明君对岳元帅的同情是出于真心。 虽说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拿到诋报,但李清照等人着实为孝宗的这一举动感到高兴,连声高呼大宋中兴有望。而那些一直期盼着重返战场为国效命的岳家军jing锐更是兴奋得连家眷都没顾上带,当夜就收拾行囊下山前去投靠岳家后人。 随着卫老五等人的离开,山贼们被迫暂停了打劫的营生,整个逸云山庄更是为愁云所笼罩,偌大的寨子放眼望去全是些成天唉声叹气的老弱妇孺。若不是私塾还偶尔传出朗朗书声,云翊那混小子又三天两头地惹得两位先生怒发冲冠,这里都快被变成养老院了,还是被世人所遗忘的那种! “唉……”相比起寨中那些担心亲人一去不复返的妇孺,强颜欢笑没事就闹点动静出来解别人忧愁的云翊却找不到办法来缓解自己胸中的郁闷之气。虽说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他自认为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怎么也应该能笼络住那么几个人,却从没想过人家会走得这么干脆这么彻底。 “翊哥,最近这寨子里已经够让人憋闷的了,你就别在这里长吁短叹的了好吗?”褚大人虽说在县城里新修了好几所官学,却也知道他自己请来的那些先生到底是什么货sè。这位一心想要青史留名的县令大人在将别人家的子弟忽悠进官学的同时,却把自己的小儿子送上了山。 “烦啊……”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的云翊看到这位褚公子更是觉得头疼。你说这家伙都已经十五了,怎么能反过来叫自己做兄长呢?还有那名字,也不知道褚大人当初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个八岁就出征风月场所,十三岁就经过实战检验的祸害居然叫褚南?还取了个字叫子禽?褚大人就不怕柳下惠在地里画圈圈诅咒他? “别烦了,要不小弟今天陪你山下去那燕凌阁散散心?”虽说是来了是山上这么久,但褚公子还真不知道那所私塾的门朝那边开,而由于他特殊的身份别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没了长辈在耳边唠叨,褚公子却也并非无所事事。虽说这小子不习四书五经不擅琴棋书画,却在另一个方面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随手便可指点出《佞臣传》那些前辈高人的疏漏,更能通过何通等人的讲述分析出宫廷内斗常用手段并加以完善。就连禁止他称呼自己为先生的谯夫子跟李清照也曾在私下里断言,若让这小子入了朝堂那绝对是个比秦桧还大的祸害。 褚公子当然不能接受这种污蔑,反驳之余顺势道出了自己的梦想。第一他非但不会陷害忠良还要努力维护这些人,否则没人家在前面挡住蛮夷入侵,待到国破家亡时他不还得花心思去讨好新主子?那样的话至少要少捞两年,损失会很大的!其次,他若入朝为官绝对比秦桧捞得更多,而且还要让当朝皇帝乐呵呵地看着他大肆贪腐! 但就这么个祸害却对云翊推心置月复,不管这位年纪比自己小的大哥做了什么错事,他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背黑锅。褚大人每年运下山的分红要不了两天肯定会被他换成交子,然后满脸歉意地硬塞进云翊怀里。用他的话来说云翊是自己唯一的兄弟,什么叫兄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那不算个事,要被兄弟在两肋捅了几刀还能情同手足那才算是真正的兄弟! “褚兄,能不能换点别的事做?”如果不是因为表面年龄的关系,云翊还真不介意跟着这位下山去寻欢作乐,但现在么……还是等两年再考虑吧! “那咱就上山打猎?”褚南只是想让云翊稍微开心一点,至于到底要去做什么还真没关系。 “行!”这次云翊没有再拒绝,觉得出去走走总比呆在家里生闷气强。 “兔子!快!前面有兔子!”看着前面那个飞速逃窜的白影,只挖了几个野鸡蛋的褚南兴奋得手舞足蹈。可惜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标准的斯文人,只能把这个机会留给意兴阑珊的云翊。 这么多年跟着岳家军jing锐习武也不是白混的,云翊张弓搭箭“嗖!”地一声,前面那个可怜的白影随即倒地。 “翊哥好样的!”欢呼着,褚南也不顾那满地的荆棘飞奔而出。 “啊——”就在云翊摇头苦笑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惨叫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褚南却没了踪影。 “褚兄!褚兄!”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活动,寨子里那些山贼以前就经常上山来打猎,云翊还真怕褚南脚下没注意踩到了别人挖的陷阱或捕兽夹子。 “翊哥,别……别过来!”声音虽然比较微弱但听起来不象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害,倒是那颤抖的语气让云翊模不着头脑。这家伙该不会是掉进什么武林高手闭关修炼的地方去了吧? “啊……”探头探脑的云翊犯下了和褚南同样的错误,好在这个陷阱挖得并不深,除了感觉臀部有点疼痛外并无大碍。 “别动!”借着微弱的阳光,褚南慢慢凑到云翊身边,颤巍巍地指着前方道:“翊哥,千万别把那东西给惊醒了。” “大……”刚喊了一个字,云翊的嘴就被褚南紧紧捂住。 老虎!就在前方不足十步的地方趴着一只吊睛白额猛虎!谁这么坑人?抓住了老虎不抬走也就罢了,至少该立块牌子什么的提醒路人注意啊! “翊哥别动,它好像没有发现我们……”褚南依然强作镇静,却感觉裤子突然变得湿漉漉的还能闻到一股子臭味。 “嗷——”懒洋洋地一声轻吼,将褚南的梦想击得粉碎。或许是那只大月复便便的猛虎刚饱餐了一顿,也或许是这俩蓬头垢面还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倒霉蛋让人家看了没食yu,反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人从梦中惊醒的吊睛白额猛虎只是很轻蔑地看了两眼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虎兄!虎叔!虎爷……”陷阱就这么大点,如果人家要把自己当做免费午餐那是说什么也逃不掉的。云翊觉得自己既然能被雷给劈到这个时代,那说什么也不应该就这么命丧虎口。秉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也不管那只高傲的大虫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就径直套起近乎。 没反应?应该是个好现象,云翊壮着胆子起身凑前一步道:“虎爷,咱现在都被困在了这里,您老若能大发慈悲不咬咱,那咱就想办法把您也给弄出去?” 摇尾巴?老虎也会摇尾巴?云翊可没功夫去考虑这种小问题,见这位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大爷没什么动静,赶紧回到自己的角落凑到褚南耳边道:“褚兄,呆会我把你给托出去,你去找根结实点的树藤……” “不!不!不!”褚南闻言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你是我大哥,要出去也是你先出去!小弟我皮坚肉厚,这家伙就是想吃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啃完的!” “胡说什么呢?让你先出去我可是有把握的,没看见它刚才都朝我摇尾巴了吗?”云翊知道传说中嗜杀成xing的老虎其实更怕人类,当它们吃饱喝足以后除非是感觉受到了威胁否则不会轻易向人类发动进攻。但这话连他自己都不敢太确认,说出来更不能让褚南信服,就干脆利用那家伙刚才的奇葩表现瞎忽悠。 “真的?”褚南也没有过和老虎打交道的经历,但他还算知道狗摇尾巴是在表示友好。或许这不是老虎,而是只长得有点奇葩的大狗? “当然是真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害怕留下褚南无意间激起老虎凶xing的云翊干脆接着忽悠道:“虎爷,现在我兄弟要出去想办法来救我们,您要是没意见呢就保持沉默或者再摇摇尾巴?” 云翊这话本来就是模凌两可,他也没指望老虎真能听懂,却不想……鄙视!无言的鄙视,瞪了瞪那只吵虎的人形苍蝇,高傲的吊睛白额猛虎干脆把头扭向了一边。如此奇葩的举动不但让原本还持怀疑态度的褚南稍微放下了点心思,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跟着云翊这位小大哥混ri子的决心。瞧瞧人家这能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说得老虎大发慈悲了! “翊哥!接着!”自家兄弟可还冒着生命危险跟老虎挤在一个坑里呢,褚南没敢有半点耽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居然就找来一根臂粗的藤蔓。 “虎爷,要不您先请?”在怎么说人家也遵守了协议没咬自己,云翊觉得有必要适当地表示一下君子风度。 “嗷——”这次虎爷终于有了反应,将它那硕大的爪子伸到云翊面前。 “谁这么缺德啊?”看着那枚拇指粗的铁钉,云翊这才明白人家为什么会趴在这里。“虎爷!我帮你拔出来,您可不能恩将仇报哦!” “嗷——”凄惨中带着王者威严,摆月兑困境的猛虎咆哮着从陷阱里一跃而出,瞬间便消失在远处密林中。 第十二章 壮士归来 或许是受到另一个时空中倒霉运的庇护,掉进坑里的云翊居然完好无损地爬出了陷阱,反应稍显迟钝的他回想起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才忽然感到了后怕。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当时自己是怎么做出的那个荒唐决定,跟老虎套近乎那是为了活命,让自家兄弟先行逃跑还算是出于义气使然,但怎么会想到要虎掌拔钉呢? 幸亏人家虎大爷比较耿直,没来个恩将仇报,不然自己这条小命还不得丢在这荒郊野外的?冲动,实在是太冲动了!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去做这种危险程度不亚于虎口拔牙的蠢事,即便要做也得让别人去做! “翊哥,您看今天这猎……”眼睛里泛起了崇拜的泡泡,褚南敢拍着胸脯保证,现在就算云翊要他去把那老虎给绑回来烤着吃都不带眨下眼睛的。当然了,他更相信这位小兄长不会那么无聊。 “还猎什么猎?回家换裤子!”无比庆幸今天是偷着跑上山的,要是让寨子里其他人看到了丢脸事小,一旦把消息传到那四位便宜外公的耳朵里肯定会把自己圈禁在家中当猪养。 “何方宵小,竟敢觊觎我逸云山庄?”墙脚边悉悉索索的异响引起了卫老五娘子注意。这些贼娃子也不打探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大白天的就敢来踩盘子,还真是以为山上没男人就好欺负了? “瑶琴婶,是我!”云翊深知这位昔ri的绵州花魁xing子异常刚烈,若不及时出言制止,人家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剪刀还真有可能在自己身上扎俩窟窿。 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使劲揉揉眼睛,把那两个从狗洞里爬进来的泥猴子仔细打量一番,瑶琴婶这才惊呼道:“少爷?褚公子?你们……你们怎地如此狼狈?” “嗨……这不是刚才一不小心……”能不狼狈么?为了掩盖住身上那股子非正常排泄物的臭味,云翊和褚南在回山前可是在那烂泥塘里泡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少爷,这衣服可还合身?”虽说这里是山贼寨子,但自从两位当世大儒留下来任教后所有人都把自家当成了书香门第,对云翊的称呼也都改成了少爷。只不过这位少爷好象不怎么安分,经常因为招惹到两位先生而东躲xizàng不敢回屋,所以寨子里每家都准备了他的换洗衣物。 “合身!很合身!瑶琴婶兰心蕙质……”反正讨好的话不要钱,再说了人家做的这身衣服穿起来的确要比自己外公从山下成衣铺子里买的要舒适。 “少爷这嘴就是甜!”瑶琴婶一边认真地帮他整理衣物一边絮叨道:“少爷啊,不是婶子要说你。那褚公子确不是什么……” 又来了!褚南名声的确不怎么好,至少在寨子里他是被人当作反面教材来训诫自己的子侄。但也用不着天天念叨吧?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兄弟啊,云翊赶紧打断道:“瑶琴婶,您刚才可是要去学堂授课?” 做为卖艺不卖身的艺ji,若没点学问那还怎么应付那些文人墨客?更别说瑶琴在被人赎身以前还是名动绵州的当红花魁,虽说以她的才华和李清照相比完全不值一题,但在两位先生忙着收拾云翊这混小子的时候客串一下教书先生还是可以胜任。 而对于那些将自家后生送来寨子里识字的普通百姓来说,只要有人愿意教就行了,谁还管这位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呢?再者说,人家那学问可不见得就比县学里的先生差多少! “哎哟,被少爷你这么一耽误,我可差点误了大事!”经过这么一提醒,瑶琴婶才猛然想起自己刚才可是要着急赶往前寨的。“也不知道外子他们到了没有,若是看不到我……” “卫大叔?您是说卫大叔他们回来了?”瑶琴婶后面那些略带羞意的呢喃细语被云翊自动忽略了,倒是外子这个称呼让他眼前一亮却很快又黯淡下去,垂头丧气地道:“他们这次是来接你们下山团聚的吧?” “下山?婶子为什么要下山?”不甘心被人误会的瑶琴婶嗔怪地瞪了云翊一眼,“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外子他们要报当年岳元帅的知遇之恩继续征战沙场,我这做妻子的当然不能阻拦。可这寨子就是婶子的家,想让婶子也跟着下山那是断不可能,婶子还指望将来能看着少爷娶妻生子呢!” 云翊闻言心中暗喜,若这些留守在山上的妇孺真不愿离开那就太好了。别看那些矢志报国的百战之士没法笼络,但他们的子孙会从小就接受自己的忽悠,时间一长还怕将来手中无人可用? 想归想,云翊却还得不露声sè地好言相劝道:“当今官家既然已重新启用了岳家后人,想必卫大叔他们今后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若大叔他们这次真是找好了去处,瑶琴婶还是一同下山享福的好!” “享福?自打跟了他这一介武夫,婶子早就没了那心思!”瑶琴婶不屑地瘪了瘪嘴,边走边道:“婶子现在只想着好生打理这个家,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他若真有了个甚闪失也还能有个落脚之地。” 怨气!好浓的怨气!隔着老远,云翊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如乌云般笼罩在大厅上空。该不会是自己的便宜外公们又犯糊涂,想扣着岳家军jing锐的家眷不放吧?真不知道那几位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就凭寨子里现存的实力人家想走还拦得住么? “卫文远,卫大人!您可是朝廷任命的堂堂正八品修武郎,咱家等人不过是一介草民,可实在当不起您的这份大礼!”没出乎云翊的预料,那股子怨气还真就是从他那些外公身上散发出来的。 “大寨主……”卫老五躬身立于厅中,身上却没了那件珍藏多年下山时还刻意整修一新的盔甲,就连随身携带从不轻易让人碰触的战刀好像也不见了踪影。 岳家军jing锐被人打劫了?看来对方的能耐还真不小,得抽空打探一下看能不能联络下感情套套近乎。这是云翊的第一个念头,若不是打小就跟这些人生活在一起相互间无比熟悉,他还真差点把面黄肌瘦的卫老五等人当成了前来山上讨口饭吃的难民。 可这个世界上能打劫岳家军jing锐的人好像不多,而且这两百多人也不应该在无一伤亡的情况下就被人缴了械。难道是上山装穷,想要从寨子里骗些钱粮去前线?看来这次四位外公要心疼好几年了,毕竟寨子里所有的家当都是人家亲手给抢回来的,现在想拿回一部分也无可厚非。否定了第一个想法,云翊心中又冒出了更荒唐的念头。 “官人!官人,你这是怎地了?你的盔甲呢?兵器呢?下山时我不是把家中积蓄都给了你吗?怎么会显得如此的落魄?”没容云翊继续在那边胡思乱想,心疼自己丈夫的瑶琴婶就梨花带泪地冲了出去。 “哎……”一个人也是说,一群人也是解释,本来就不喜欢和人耍嘴皮子的卫老五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详细讲述起他们下山这几个月来的遭遇。 岳家后人弃武从文不和朝廷玩了?卫老五等人要继续回来当山贼?忽略掉那些皇帝封赏,百姓道贺什么的废话,云翊被这两个关键消息震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是这样?传说中统领大军横扫金朝,逼得击败北宋的大金国送回天使归还土地求和的岳雷不是被封了忠训郎,閤门祗侯,又蹭武略郎,翰林院大学士吗? 两宋时期的官职极其混乱,云翊原本也搞不清楚这些名头意味着什么,但架不住他身边有个一心想要步入朝堂大肆贪腐的褚南天天在耳边念叨啊。 徽宗定武臣官阶五十三阶,而忠训郎位列四十七不算最低的,再怎么说也是个朝廷任命的正九品。而那个閤门祗侯也还不错,用砸缸那位的话来说叫做“祖宗所以蓄养贤才,以待任使之地也”,意味着被扣上了这顶帽子的武官是贤良之才,将来可堪大任。 至于那武略郎么,别看前面加了个蹭字,却是实实在在的晋升台阶!要知道两宋时期有所谓的双转,即“有军功人自武翼郎以上,每转一官,即双转两官”,也就是说只要岳雷能象他大哥那样立下赫赫战功那就可以平步青云连跳数级。 要说这三个没什么职权的虚衔都是好事啊,孝宗虽然碍于太上皇而没有现在就重用岳雷,但不还留下了伏笔么?云翊怎么也想不通,岳家怎么会突然宣布子孙弃武从文,还拒绝了卫老五等人的投效,甚至连引荐给其他将领都不愿意去做。 “翊哥你好糊涂!”褚南凑到云翊耳边,悄声道:“官家这是既要借机凝聚人心又要防着岳家呢,他们若不这么做必招大祸!” 武职最高只给了个从七品,却偏偏给人家扣了个正三品的文官帽子。一个翰林院大学士的称号是孝宗在隐秘地提醒岳家后人,只要你们听话能耐得住xing子,朕是能够给岳元帅平反昭雪的,但重掌军权这事就别再瞎琢磨了。你岳家人可以不计前嫌jing忠报国,朕还担心你们在某些别有用心之徒的挑拨下拥兵自重威胁我赵家江山呢! lt;/agt;lt;agt;lt;/agt;; 第十七章 去而复返 “翊哥!” “嗯?”被迫离开了深山中的土家小寨,告别了善良的巴沙长老,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云翊显得有点颓唐,对于褚南那张贴上来的热脸也没什么兴致。 “小弟刚才趁着收集粮草的机会打探了一下,发现那寨中筑起了数丈高台……”褚南并不觉得在山村主人的再三要求下离开有什么错,到是兄长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他心中不忍。“要不待会我们就找个高地休息,顺便看看那位神僧是怎么跳大神的?” 自从褚南惹出那档子破事后,卫老五等人若不是顾忌到云翊早就把这祸害给除了,此时更是不屑地呵斥道:“什么叫跳大神,褚家小子你不懂就别乱说!那是夔州等地祭鬼用的高台,也不知谁家姑娘……” “祭鬼?”掏了掏被同样惊呼出声的云翊震得有点失聪的耳朵,褚南回忆道:“绍兴二十三年将作监孙寿祖曾就此事上书,要求饬令监司、州县严行禁止此恶习,若有犯者乡、保连坐。朝廷不是准了吗?怎么还有人搞这一套?难不成这里的官府比我爹还狠,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居然敢在这事上阳奉yin违?” 褚大人贪财,这事在乐温县境内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但这位县令大人也爱惜名声。象这种奉旨移风易俗铲除恶习的事,人家做起来那可真是个雷厉风行。当初他拒绝神棍贿赂带人捣毁那些巫鬼yin祠的时候,可真没少大张旗鼓地宣传,到现在都还为乐温百姓所津津乐道。 “停车!”没功夫听褚南在那里替他老爹歌功颂德,云翊现在已经怒不可遏。如果那位神僧只是想仗着懂点医术趁机敛财这到也没什么,毕竟人家也需要过ri子。但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改变,其中更牵扯到一条无辜的xing命,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理由再坐视不管。 “少爷有何吩咐?” “回去!” “这……”卫老五犯难了,自家少爷的这两个字说得轻巧,导致的后果却非常严重。如此莽撞的折返容易引起那些善良村民的误解且不说,仅那疟疾就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自己这些人怕是再也走不出这荒野小山村。 “怎么?卫大叔没听清本少爷的话?”心中焦急的云翊也顾不得什么谦虚,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话告诉你们,疟疾这病旁人或许不能治,但对你家少爷我来说简直就是易如翻掌!” 也真是凑巧,若这小山村里爆发的是其它传染病,云翊都只能对那老者说声抱歉表示爱莫能助。可在被雷劈到这个时空以前赴非洲打工的他曾经接受了大半个月的非专业培训,对防治疟疾的办法还记忆犹新。 “少爷此话当真?”这一路上卫老五等人都显得郁郁寡欢,如今云翊突然说能除此恶疾,自然是惊喜中又带着重重疑虑。 “你何时见过本少爷信口雌黄?” 这话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谎言,咱那寨子附近被你骗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卫老五虽忍不住暗自月复诽,却也知道自家少爷除了会xing子顽劣偶尔作弄人之外更是满月复经纶,说不定在博览群书时真就见过治疗此等恶疾的方法。而且他现在看上去一本正经,应该不会蠢到用自己的小命来开这种玩笑。 “贵客此举意yu何为?”巴沙长老怫然不悦地走出了路边草棚,狠狠地瞪着突然又出现的在自己面前的云翊等人。 “长者息怒!”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云翊去慢慢解释了,他只能顺着老者信奉鬼神的心理忽悠道:“适才小生行至途中忽遇一仙风道骨之奇士,言及贵寨所遭之天灾,奇士便传与一解噩之法,故而……” “有劳贵客挂心,然小寨所遭之难既已有法海禅师相助就不必再劳烦他人!”巴沙长老是有点迷信却不傻,非常婉转地拒绝了云翊的好意。 世人皆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这么个屁大点的孩子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就能碰到神仙了?即便他运气真有那么好,可这仓促之间学来的法术能比神僧的千年修行还管用?为了全村人的xing命着想,巴沙长老怎么也不能干这种舍本逐末的蠢事。 法海?我还白娘子呢!不对,人家是女的!本少爷怎么说也是一发育正常的翩翩公子!没浪费时间去问候那位神僧的十八代祖宗,云翊依旧努力劝道:“可……” “贵客毋须多言,还请速速离去为好!”巴沙长老的语气不再显得那么客气了,有道是人心不足,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云翊此举无非是想乘人之危多糊弄点钱财。 “既然长者执意如此……”短时间内无法说服巴沙长老主动配合,而远处那高高的祭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点燃,心急如焚的云翊小手一挥大喝道:“闯寨!” 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各种应对办法,如今自家少爷既然下定了决心,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卫老五等人也情不自禁地应道:“得令!” 不能留宿的原因已经解释得那么清楚,还无偿地帮助他们补充了粮食,现在这些蛮横无理的汉家过客居然得寸进尺想趁火打劫?负责在此守护风水大阵防止外人不慎闯入的村民虽然善良却不失彪悍,早就已经怒不可遏的他们迅速抄起随身柴刀准备为保护自己的村寨而战。 村民们很顽强可惜运气却不怎么好,在百战余生的卫老五等人面前他们连半刻钟都没坚持过去。也幸亏云翊早就有了交代,在保证己方安全的同时尽量减少对方伤亡,别跟战场冲锋一样抽出刀子就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乱砍一气。否则现在那些村民就不会只是躺在地上哼哼了,至少有一大半得缺胳膊少腿的。 “恶贼!放我下来!”被人五花大绑扛在肩上的巴沙长老挣扎着咆哮着,心中无比悔恨自己怎么就会瞎了眼把这样一群恶贼当成了贵客呢?还曾经那么无私的帮助他们? 褚南对于云翊的信任从来都是盲目的,而这位小兄长在路上更是引经据典给出了合理解释,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能解决这场危急。这时听得有人出言不逊,这位武力值为负但刚才混战中一直护在云翊身前的褚大公子可实在有点忍不住,朝着巴沙长老就嚷道:“老家伙,你就别在那里鸡猫子乱叫的!我家翊哥这样做可是为了你们好,你还是省点力气想想这场大灾过去之后去哪弄点奇珍异宝来谢他的救命之恩吧!” “恶贼休得猖狂!”远远地就看到村寨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那些根本无法对卫老五等人构成任何威胁的老弱妇孺簇拥着数名老者站立当中,领头之人更是厉声呵斥道:“速速放下巴沙长老,否则你们就是在与三十五个寨子的土家儿郎为敌,我们就是拼了xing命不要,也绝不会让尔等走出这方圆数百里之地!” 三十五个寨子?还真有点吓人!云翊抬手示意放下了巴沙长老。“诸位长者毋须担心,小生此来并无恶意。只是至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不得不行此莽撞之举……” “是吗?”认真地检查了巴沙长老,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刚才说话的头人脸sè也稍显缓和,却毫不掩饰胸中敌意道:“那尔等刚才出手残害我土家儿郎之事,又做何解释?” “残害?”云翊为了让人家尽量感受到自己的友好露齿一笑,进一步解释道:“这位长者有点言过其实了,刚才小生等人虽迫于无奈却也留了分寸。您可以派人前去探视,若真有一人重伤不治,小生愿以命相赔!” 云翊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证实,那位头人的敌意也就更减弱一分,话语间也稍微让人没再觉得冰冷刺骨。“适才诸位缺粮小寨业已竭力筹措,若诸位意yu再取恐实难如愿!” “小生非为粮草而来,实是忧心诸位为妖人所蒙蔽……” “阿弥陀佛!”高僧就是高僧,来无踪去无影应该是最基本的修行科目,即便是目光如炬的卫老五等人也没发现那位法海大师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祭祀台正是老衲奉法旨所建,小施主所言的妖人岂不正是指老衲?” 还真是这秃头干的?能不能别搞得这么神秘?就不能等本少爷栽赃嫁祸完了再现身?被人打断了话的云翊心情很不好,指着法海就骂道:“你个老秃驴,刚才本少爷是念在你有心为善的份上才没戳穿,不曾想到你居然倒行逆施搞什么杀人祭鬼的把戏!就你那油光蹭亮的脑袋上连戒疤都没有,怕是走夜路都不用打灯笼了,还敢自称佛门中人?” 法海禅师看来是被气得不轻,暴喝道:“妖孽妄言,我佛门中人何时又有了戒疤?” 没戒疤?哦对,这是宋代,那位名唤志德的所谓高僧跟忽必烈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投胎呢,这种残害身体的陋习应该还没被发明出来。不过冤枉了人的云翊真没打算认错,反正都骂了就干脆骂个痛快呗!也省得自家人老担心自己被忽悠得挥剑斩青丝! 第十八章 初次结怨 和被称为神童的妖孽吵架好玩吗?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还真就不多,毕竟这世界上的神童就那么几个,挨过雷劈的更是凤毛麟角。法海禅师很幸运,他居然有机会做为挨骂的一方身临其境,只不过这位高僧大德的脸sè好像不怎么好看。似乎正在酝酿着来个佛门狮子狗?哦不对,应该叫做狮子吼! 这到不能怪人家禅师的修行不够,毕竟云翊那妖孽上嘴皮搭下嘴皮的都好几个时辰了,骂人的花样简直是层出不穷,从他嘴里没吐出过一个脏字,却已经将老禅师的所有亲戚都问候了个遍。 “妖孽!妖孽!老衲……老衲要……”是可忍孰不可忍,特别是法海禅师现在才刚六十出头,可云翊却将他从出生到八十岁可能犯下的龌蹉事给揭了个底朝天。 “要啥要?我告诉你个……”骂了好几个多时辰,为了能充分展现出自己博学多才的特点,云翊可是绞尽了脑汁没一句话重复过。现在还真感觉有点口干舌燥,招招手旁边那位早就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褚南立即奉上水袋。 终于能获得片刻喘息了,再让这妖孽骂下去怕是连神仙都无法忍受了!法海禅师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咆哮道:“老衲要和你斗法!” “斗法?”借喝水的那点间刚整理好思路,正准备继续下去的云翊听到这两个字还真有点动心。“说说你想怎么斗?告诉你啊,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这种小把戏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本少爷两岁的时候就已经玩腻味了,想点新鲜的!” 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还小把戏?这妖孽就吃准了天下间没几人会那种高级法术,才敢这样大言不惭的吧?见对手这么爽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挑战,法海禅师也心生jing惕,但话已说出口容不得更改。好他行走江湖多年结交的奇人异士不计其数,自认糊弄愚夫愚妇的手段绝非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能比。 “翊哥,您真有把握?”约定好两ri之后的辰时开始斗法,法海禅师也就没再过多浪费唇舌,径直带着徒众下去焚香沐浴准备,反倒是一向对云翊信赖有加的褚南看着人家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禁有点忐忑不安。 现在的云翊其实也是进退两难,法术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他也说不准,但就他所知道的大都属于那种利用世人无知而表演点障眼法什么的。可天下能人异士比比皆是,各自所擅长的招数也不尽相同,能够传承到后世的那些古代经典魔术还真就不一定能胜得过法海禅师。 然而就是这么一件没什么把握的事云翊却必须去做。败了他大不了带着自己的手下从这里滚蛋,找个犄角旮栏唏嘘一番甚至是痛哭流涕。但若侥幸获胜,他却可以挽救一条无辜的xing命,更可能顺利地帮助这些善良村民摆月兑病魔的摧残。 定了定心神,云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已经是智珠在握,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不像!可……”褚南知道这小兄长很奇葩,却更清楚他的所有能耐都源自书本。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谯夫子能教授的书里肯定没有那些江湖术士的鬼蜮伎俩啊! “行了,这事你就别担心了,还是先想办法安抚好你的红颜知己吧!”这次若是失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在走出这片山区前再也无法获得任何补给,届时那两位娇小姐可真要遭罪了。 “叭嗒……叭嗒……” 还没有取得巴沙长老极其族人的信任,云翊等人当然也就不可能住进什么豪华套房里,说实话人家能不念旧恶把这幢最偏僻的吊脚楼给腾出来,已经足以让他感激涕淋。而表演魔术前期准备是必须要做的,其中的奥妙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只不过这从午夜就开始响起的脚步声怎么也不能让人静下心来,褚南更是被吓得搂住两位面sè苍白的红颜知己瑟瑟发抖。 卫老五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破靴子扔到褚南面前笑道:“褚家小子瞧你那怂样,看仔细了,还真如少爷所言不过是几只蛤蟆在这里面蹦达而已!” “蛤蟆?”不敢置信地将那破靴子看了又看,颜面尽失的褚南此时更是恼羞成怒,朝着外面吼道:“老秃驴欺人太甚,本公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褚兄,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发这么毒的誓言?”人家开始划下了道,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若是不反击那也显得自己太过窝囊。“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们寨子里也没那些规矩可讲……” “行!有翊哥您这句话,小弟现在就给他抓一群蛤蟆!”褚南挽衣捞袖,看那样子是准备将周边蛤蟆给一网打尽,然后全扔到法海禅师的门口。 “回来!”由衷地将自家兄弟鄙视一番,云翊这才慢慢说道:“有点出息好不?这雕虫小技也配让我们照猫画虎?” “那翊哥的意思是……”褚南对云翊现在的表情再也熟悉不过,这位小兄长每次这样就肯定有人要倒大霉! “本少爷饿了!”没出什么馊主意,云翊朝着卫老五道:“卫大叔,麻烦您去给抓几条黄鳝来做宵夜,若能顺便找寨中村民讨点酸菜炒上一盘那就更好了!至于褚兄你么……”嘿嘿坏笑两声,这才继续吩咐道:“去把鳝血刷到那老秃驴的房门之外,记住要刷均匀别让人发现了!也让他知道怎么叫真正的鬼敲门!” “翊哥,您可真厉害,瞧那老秃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法海禅师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让褚南特别想仰天长笑,那使yin招的老东西这下清楚得罪神童是什么滋味了吧? 没想到自己的损招居然把对手折腾成了这幅模样,云翊倒也生出了恻隐之心,好意提醒道:“大师!小生瞧您今ri似有微恙,不若我们明ri再行比试?” 鳝血不怎么好吃,却能把方圆一里内的蝙蝠都给吸引过来,那些随身携带生物雷达的小家伙即便是不停地撞到大门之上也很难被人发现。好不容易熬到天sè将明敲门声停止了,褚南和卫大叔等人又会跑到寨中扯着公鸭嗓子开始对歌。这点噪音对于能在谯夫子唾沫横飞时还呼呼大睡的云翊来说当然不算个事,但人家得道高僧参禅做法时需要平心静气啊! “妖孽休得猖狂!”非常愤怒的指责声,如果不是考虑到要维护自身形象,被折腾了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的眼法海禅师真不介意触犯杀戒,瞬间移动到数丈外的另一高台上把那混小子给亲手掐死!“且看老衲施展无上法术,降妖除魔!” “嗨——”不想再给对手任何机会,法海禅师突然大喝一声,随即佛光乍起! 高僧!高僧啊!可还没等前来观看这场魔术表演的巴沙长老等人拍手叫好,那边的云翊已经在不冷不热地调侃起来了。“老和尚,你使这么多松香也不怕把自己给烧着,还有那味道也太重了吧,想骗人也得多下点本钱买点好的啊!” “翊哥,人家和尚手头紧,一年到头都吃不上顿肉食,您也就再别吹毛求疵了!”看来褚公子的人品的确不怎么好,至少众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紧盯着旁边卫老五手中钢刀上站的那只公鸡。 早就被人忽视惯了的褚南也没有生气,自顾自地说道:“不就是点佛光吗?这事用不着我家少爷出手,本公子就能让寨中鸡犬得道!” “嘭——”云翊保养乐器的松香可是属于上等品,那公鸡身上所散发出的佛光也自然更加明显。 “嘶——”眼前这一幕让巴沙长老等人不知道是该赞叹褚公子的神技,还是替那只被催眠后泰然自若的公鸡欢呼。 “妖孽!竟用此等障眼法诋毁我佛门秘术,且看老衲请得莲花祥瑞再将你收服!”说完,法海禅师请寨中村民取来一捧松泥一碗开水,众目睽睽之下随身取出数枚莲籽浸泡须弥便埋入土中。 随着法海禅师口中念念有词,刚才被埋下的莲籽竞相绽放出洁白的花朵,香远益清亭亭静植。见得此景,别说是那些寨中普通村民,即便是褚南等人也是瞠目结舌连连称奇! “准备得挺充分嘛!这一场你赢了!”云翊虽然也会这一招,无奈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现在对手既然已经使出来了,与其强词夺理地狡辩还不如干脆认输,至少能给旁人留个光明磊落的好印象。 “哼!”扳回了颜面的法海禅师看来是不会见好就收,取出一张白纸道:“妖孽!老衲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必让你与此被老衲禁锢于纸中恶魔一般命丧当场!” “是吗?那小生还得感谢高僧手下留情了?”从看到那张纸的时候云翊就猜到了法海禅师要做什么,但他却并不打算立即揭穿。“不过小生就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臭脾气,要不您先露两手?” “既然尔等执迷不悟,就休怪老衲冷血无情!” 鼓乐声响梵音绕梁佛号齐鸣,法海禅师俨然不顾年老体迈上窜下跳!剑斩妖魔、火焚鬼尸、油炸厉鬼,一套一套的看得人眼花缭乱。更有那胆小的村民早就被吓得瘫软在地,跟着高僧的徒众在那里跪地叩拜,口词不清地朗诵佛经。 “完了?”打着哈欠,云翊这才慢慢走到台前道:“你这老和尚还真是朽木不可雕,我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玩意呢。不早就提醒过你了么,那些不需要时间准备的小把戏别拿到本少爷面前来显摆!再者说你好好的一个佛家弟子学点什么不行,非要去跟那些江湖术士练那所谓的道法,小心人家茅山道士抽出空来告你个侵犯知识财权!” “妖……”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气的,气喘吁吁的法海禅师反正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云翊。 “别妖啦!赶紧让你的徒子徒孙搀扶着吧,否则待会坐化了可没人照应!”说完,云翊也不再理睬对手而是朝褚南道:“褚兄,该你去露一手了!若是嫌那姜黄水的味道不好,就让这里的村民帮忙斩妖。另外油锅里别放那么多醋,瞧瞧让这老和尚给折腾的,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都快变成醋坛子了!” 第十九章 大碗上药 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谢幕了,作为失败的一方,法海老禅师被非常仁慈地扔到了荒郊野地里,暂时怕是没人会有空去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不过临出门前,热情好客的本地村民还在云翊的提点下送上了一份丰厚大礼,唾沫棍棒甚至钉耙什么的可真没少拿出来招呼。 而作为获胜的一方,特别是斗法中大出风头的褚南现在成了小山村里的抢手人物,那些未被感染上疾病的姑娘们充分展现出了热情大方的美德。而那两位害怕情郎变心的离家少女更是使尽浑身解数,让风度翩翩的褚公子享尽齐人之福,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温柔贤淑。 “贵客……”赶走了前来招摇撞骗的神棍,巴沙长老的脸上却依然难见一丝喜sè。毕竟这寨子里的危急还没有被解除,过半数的人还依然被隔离在远处的那些小楼中。 “巴沙长老您就别这么客气了,小生这就去寻些草药来。”云翊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人斗法那不过是无奈之举,被耽误了这么两天治病救人的事就更显紧迫。“只是要同时治疗这么多人所需草药可不是一星半点,还请长老去问问村中可有采药人家愿意协助!” 想治病就得用药,古代医书中治疗疟疾的方子其实不少,但云翊都没试过也不敢乱用,到是另外两种特效药经过临床检测证明了功效。金鸡纳霜这东西没办法,他要是能弄来的话早就跑去当土皇帝了,还会被一个小小的县令逼得到处钻山沟? 而比这洋药效果更好,在《本草纲目》中就有明确记载却因国人笃信倭寇而被误导数百年的青蒿却是华夏特产。质量最好具有工业提炼价值的青蒿得去数百里外思州的武睦山脉采集,但施州清江附近的也并非不能入药,顶多也就是加大点份量而已。 虽说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还没什么副作用,但青蒿却长了一张大众脸,稍有不慎就会搞错。幸运的是这里是施州,还真找不到倭寇用来糊弄人的邪蒿,就连对治疗疟疾起不到丝毫作用的北地茵陈蒿和产于大理国的小花蒿这里也不会有。倒是那种被称做黄花蒿或者叫苦蒿的正品在这附近应该就有,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别和疗效更差的牡蒿搞混淆了。 云翊能够准确地辨认青蒿,是因为挨雷劈前他若中个暑什么的可舍不得去医院,也就是扯两把苦蒿熬点水喝。但现在需要的量实在太大,同行的卫老五等人在这事上又是有心无力,也就只能求助于当地百姓。 “有劳贵客费心,老朽这就去让村中青壮前来候命!”山里人家平时除了种地就是打猎采药好去换点盐铁等生活必须品,现在听得云翊有这方面的需求,巴沙长老当然是不遗余力地赶紧去召集人手。 不需要什么客套话,也用不着搞什么动员。被紧急召集起来的村民在听完云翊的描述后,很快就带着他找到了一片长势喜人的青蒿。虽说眼前的数量太少,但既然是有了参照物村民们也就各自行事,朝着不同方向开始寻找。 所寻药材可是全村人的希望,即便是有着多年采药经验的村民们也不敢有丝毫马虎。攀高爬低不顾自身风险,自动忽略掉那些有两片枯叶品相稍微显得差一点的,每采集一株都会仔细加以辨认甚至是放到嘴里嚼一嚼,在确认无误后才会放到背篓里。 “贵客,接下来又该当如何?”如果不是出了斗法那档子事,巴沙长老肯定会把云翊当成神仙侍奉,对他说的话自然是唯命是从。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些所谓的仙术不过是糊弄人的障眼法而已,而这司空见惯的青蒿真能解除村中所遭受的灾难? 虽然心存疑虑,但生死关头村民们所爆发出来的潜力不容小觑,短短一天时间他们所收集起来的青蒿都快堆成了小山。让云翊感到惊喜的是,这个没什么污染的时代青蒿药味更加浓厚,想必效果也非同寻常。 接下来当然是治病救人啊!正准备大展手脚的云翊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村民正准备架起柴堆,狗急跳墙似的大声吼叫道:“住手……” 害怕被人误会成又要搞什么祭祀活动,更害怕这位拥有强悍手下的贵客在还没搞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做出冲动的决定,巴沙长老连声解释道:“贵客毋惊,他们这是在准备熬制汤药……” “我知道!”看到村民们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抬着几口大锅在那里不知所措,云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长者有所不知,这药若是用来清热解暑熬上一下倒也无妨,可若想用来解除贵寨之危就千万不能受热!” 眼前这贵客即便不是神仙,也肯定是读过书的汉家儿郎,现在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巴沙长老闻言赶紧命令众人停止莽撞的举动,然后一脸期待地紧盯着云翊,等待接受具体指示。 “长老,您先带人去烧上几锅水,记住一定要煮沸然后放置到温度与井水无异才可用来清洗草药,清洗时切不可用力过度!”患了疟疾的人本来身体就很虚弱,如果再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人家拉肚子就不好了,所以这清洗是必须的。 “是!”把水烧开了又放凉,这不是画蛇添足么?虽然心中月复诽,但巴沙长老还是选择了依言而行。 “褚兄!” “翊哥有何吩咐?”老是在旁边看热闹一点忙也帮不上,这让褚南还真有那么点无聊,现在听见云翊叫到了自己,赶紧谄笑着贴了上去。 “月兑衣服!” “啊?”褚南大惊失sè,这位小兄长想干嘛?该不会是见自己长得白白女敕女敕的,想拿来做药引吧?可这寨子里的人不少啊,应该不用这么狠的吧? 哭丧着脸,褚南心不甘情不愿的递上外套,却招来云翊一通白眼。“谁要你这身了?我说的是里面那件!” “翊哥,您就别折磨小弟了好不?这光天化ri众目睽睽之下,您让小弟……” “叫你月兑你就月兑,哪来那么多废话?”萃取青蒿素这种高技术活云翊不会,他现在只能是在尽量想办法去除青蒿中所含杂质的情况下保留有效成分。虽说这年头没什么像样的过滤工具,但褚南贴身的那件真丝亵衣应该能凑合。 “翊哥,您就不跟给小弟留上一件?”空气中弥漫着能把蚊子给熏跑的臭味,木盆里满是绿油油黏糊糊的青蒿汁液,自己那件贴身的亵衣已经变成了别人手中的破布。更让褚南心灰意冷的是,云翊居然派人把他的行囊给扛到了寨中,那些名贵的丝绸衣物一件不落地被人给寻了出来。 “还不错,大家加把劲争取今天晚上就干完!”亵衣里的青蒿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接受了短期培训的卫老五等人正带着村中青壮开始努力地干活,云翊这才走到木盆前对早已急不可耐的村民吩咐道:“拿大碗来!” “贵客,这真的能成?”巴沙长老瞅着那黄绿sè的草汁,还真有点犯难了。就这恶心的玩意真能解除村中苦难?该不会把人给毒死吧? “长老就请放心!”青蒿汁又苦又涩,还真不是什么人间美味。云翊更没那勇气效仿神农氏亲自尝遍百草,好在他刚才已经吩咐把病情最严重的村民给抬到了旁边小楼里。“小生虽无法保证药到病除,但料想要不了多少时辰便可初见成效。” “既是如此……”犹豫半晌,巴沙长老还是决定豁出去一试,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而这次被选出来的病患早就给那位已经被赶出寨子的神僧判断为无药可治,还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赌上一次运气。只是决定难下,这药量就更不好把握。“还请贵客告知,这药得饮多少?” “三碗吧!”说实话,云翊也不知道具体的份量。毕竟这只是青蒿原汁,而并非经过提炼的青蒿素jing华,当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啊?”既然是大碗么那肯定就小不了,比脑袋还大上几分也算正常!唯一有把握解除这场灾难的贵客都这么说了,巴沙长老也不敢忤逆只能吩咐众人照办。他现在只是特别担心,害怕那些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患们会因为被人连着灌了三大碗药汁而变chéngrén形水桶。 “另外……”虽说这小山村里爆发的是相对温和的间ri疟而非恶xing脑型疟,但已经完成了自己工作的云翊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做点其他预防,也算是锦上添花。“还请长老派人去寻些马蓝根和柳树皮来,分别熬制。” “至于这份量么……”马蓝根虽然对治疗疟疾没什么用,却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还能抗击某些病原微生物,而柳树皮里面含有阿司匹林更有解热镇痛的效果。如今这三管齐下效果应该更加明显,说不定都赶上后世的复方药了。云翊考虑半天后,本着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原则缓缓道:“就各自再来一大碗好了!” 第二十章 以己度人 虽说这用青蒿治疗疟疾是书中记载又经过了实践证明,但云翊毕竟是纸上谈兵也怕出现什么闪失。蹲守在病患集中的小楼内,时不时地模模额头再装模作样地把把脉,发现有人病情得到了缓解,赶紧再叫人补上几大碗臭气熏天的青蒿原液。 折腾了好几天,第一批接受非专业救助的村民大都康复,即便是那些身体更虚弱的老人们病情也不再翻屋,只需要将养些时ri便可重获健康。亲眼见证了奇迹的出现,巴沙长老立即指挥村民们开始如法炮制,为那些正饱受折磨的亲人各自送去两大桶黑糊糊的神药。 小山村内正在逐渐恢复生机,热情好客的村民们用他们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感激。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在灶头挂了好些ri子都舍不得闻一下的腊肉和农家珍藏多年的自酿米酒却已将云翊寄居的小楼重重包围。至于那从申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寅时末的篝火晚会,这十多天里更是没有停歇过。 如此隆重的庆祝仪式除了让顶着个黑眼圈的云翊成天疲于应付,更让同行的褚南心中产生了一丝不满。在褚大公子看来,自己这一行人怎么也算是救了整个村寨,怎么能只享受这些粗茶淡饭看点歌舞表演呢? 即便是善良的村民凑不出百八十万贯的谢仪拿不出传世瑰宝,那也应该还有其它方式表示感谢啊。比如这寨子里那些水灵灵的少女,来几个投怀送抱甘愿给自家小兄长为奴为婢的意思意思这才合符逻辑嘛!怎么能一看到云翊这位首席功臣出现,就赶紧红着个脸绕道而走呢? 本着教化百姓宣扬礼仪道德的jing神,更是为了挽回一点自己短时间内无亵衣可穿的巨大损失。褚大公子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村子里那朵最美丽的鲜花给摘到手!而褚公子这次做得也不算太出格,至少在把人拐跑以前还知道要按照本地习俗上门提亲,更趁着热闹劲补办了三场没有男方家长出席的婚礼,让他那两位红颜知己也着实高兴了一次! “恩主!您难道就不能多留些ri子?”这次说话的可不是巴沙长老,实际上在那位那位曾经堵住寨门大声呵斥云翊的气不勒大头领面前,同屋这三十多位土家村寨长老没一个人敢造次。 “诸位长者也知道,小生此行是奉了师命下山游学更要远赴临安赶考!如今贵地之灾既解,小生也自当离去……”如果换成了那什么贵客甚至是恩公还稍微好点,可这恩主这个称呼的确让云翊浑身觉得不自在。再加上这些ri子的应酬下来,他也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载到在着洋溢着热情的酒池肉林中,届时耽误了应试时间捞不到状元名头事小,若是因此搅乱了逃跑计划那可就太得不偿失。 “恩主既有要事在身,老朽等自是不便强留……”在宋代赶考可是一件大事,有这个理由放在那里,即便是连续挽留了几ri无果的气不勒大头领也不能多说什么。若耽误了这位即会耍魔术又能治病救人的恩主前程,所导致的严重后果绝非他和这三十五寨村民能够承担得起。“但请恩主记住,将来您无论有何差遣,我们这三十五寨的土家儿郎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敢有半点犹豫!” 听到气不勒大头领的话,屋子里的所有村寨长老立即起身做出了慎重承诺。要知道他们这些深居山林中的土家族人平ri里连个汉家郎中都不好请,一旦遭遇了他们原本认为是天灾的疟疾基本上也就是个等死的结局,否则短短百年间原本的八十个村寨也不会只剩下他们这么点。所以这次云翊救的不仅是一个永顺寨,而是清江附近方圆数百里所有的土家族人。 “大头人放心,他ri若小生有难定当上门求助!”治疗一个小小的疟疾,就能让三十多个寨子上万村民为自己卖命?云翊还真没想过天下间会有这么好的事,他这个时候也没将气不勒大头领的承诺放在心头。 “另外……”这几天云翊也不只是在忙着应酬,经过闲谈他了解到在些这个缺医少药的村庄里,真正致命的都是些因为不注重环境卫生而导致的传染病。这些病他虽然不能治,却还勉强知道一点预防办法,也就趁着有空顺便整理成册。“这是应付某些所谓天灾的法子,还请诸位切莫小视!” “这……”接过那本很可能在危急关头挽救他们xing命的小册子,气不勒大头领和众位长老却犯难了。用流利的官话和云翊进行交流这没什么难的,毕竟他们也要和外界互通有无,但这册子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小字他们可真不认识。平ri里那些收购山货的客商也不会有时间停下来教他们读书认字,更何况那些人自己会不会都还得两说呢。 更重要的是土家族有自己的语言却并没有自己的文字,这短时间内通过口口相传的法子或许能管用,但时间一长谁还能保证不出点错?原本他们还指望云翊能多留些ri子,一来是真心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二来则是看看他能不能勉为其难地帮忙教导出几个读书郎来,但现在这情形肯定不太现实。 “大头人不必将这些许小事挂在心头,小生自有解决的办法!”云翊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更非那种愿意无私奉献的善茬,他虽然没想过要把这三十五寨土家族人纳于麾下,却也绝不会放过任何培养在自己势力的机会。 明知对方不识字还要搞出这么多花样,抛出一本并没有什么科技含量的小册子,云翊想换取的就是那些正在各家村寨里蹦达的小屁孩。只要把这些同为华夏子民的土家族后人给忽悠进了自己的山寨,相信两位先生教书育人之际是不会忘记他这个得意弟子的。届时再稍微加强一下某些理论的教育,还会担心将来远涉重洋之时没有一支忠诚的武装力量? “恩主此言当真?”三十六双眼睛充满了渴望,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心理yin暗的翩翩少年。别说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云翊的打算,即便有人清楚明了地告诉了他们,怕是也没人会对这样的好事加以拒绝。 “断无虚言!”云翊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大事来开玩笑,而为了打消众人的疑虑他不但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充满浓浓思恋之情的家信,更故作为难地道:“只是从这施州到乐温县山高路远的,小生实在担心那些孩童……” “恩主且请放心,我们这就去通知各村各寨先把那些机敏伶俐的孩童召集起来,待得一切准备妥当再派出jing壮护送他们前往贵地求学!”想了一下,xing情耿直的气不勒大头领真没考虑到云翊会产生什么误解就径直补充道:“若是恩主有需要,老朽便让那些青壮留下为贵寨做点粗重活计……” “这……”将别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云翊站在自己的角度认为气不勒大头领这样做是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虽说把这些人留在山上是没什么问题,但有的话还是要提早说清楚的好。“不满诸位长者,我们那山寨可不同寻常。以前干的可都是剪径勾当,如今虽说接受了朝廷招安,但时不时地也会……” “恩主多虑了!我等虽是山野草民,却也知晓所谓自古英雄多草莽!倒是……”说到这里,气不勒大头领突然带领身后众人大礼参拜道:“恩主连此等大事情皆不瞒,足见对我等之信任。还请恩主放心,我等宁死也不敢将此事稍有泄漏!” “快快起来!诸位长者切不可如此!”这些头人长老如此纯厚朴实,到让一肚子坏水的云翊深感不安。将他们一一搀扶起来后,指着刚才还在另一幢小楼内风流快活现在却被卫老五给拧了过来的褚南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位褚兄乃是乐温县令家公子。你们若是到了地头不愿呆在山上落个污名,也自有褚大人照应着!” “恩主此言大谬!”气不勒大头领的脸上突然写满了愤怒,语气间也难免带了点火气。“老朽等人虽已上了些年纪但眼不花耳不聋,还识得些好坏。恩主既非大jiān大恶之人,我等为报这救命之恩也绝不会受那浮世虚名拖累而改变初衷!” “小生信口胡言,还请头人切勿生气!”嘴里道着歉,云翊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个时代的人真这么讲义气?但人家那表情不象是在忽悠人啊,难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好事?如果能利用好这一点,将那些即将前往乐温求学的孩童加上沿途护送的青壮都笼络到手,再经过留守山寨的那些前岳家军jing锐认真教,恐怕也是一股旁人不敢轻视的力量。 仿佛意思到了自己刚才话语有那么点不敬,气不勒大头领赶紧赔罪道:“在恩主面前老朽本不该如此失礼,但也请恩主不要再怀疑我等感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