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宋》 第一章 致命的辩论 “不信青chun换不回,不容青史尽成灰……”尽管天sè已近昏暗,可是韩溯的心中,热血却依旧沸腾——作为一名历史专业的研究生,刚才的一场辩论让他心境久久不能平复,就连辩论已经结束,他本人亦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可脑中依旧是辩论的内容。 其实这场辩论的课题并不是他研究方向的主课题,仅仅是他的一位师兄觉得好玩而提出来的,却想不到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以至于到了吃饭时间都停不下来,最后几个师兄弟之间还不欢而散。 韩溯他们当前研究的主要方向是宋代,课题是宋代海上贸易。但是今天大师兄刘屏却提出了一个辩题《韩侂胄的开禧北伐有无成功的可能?》这个辩题一提出,他们五个师兄弟之间立刻就炸开了锅。 学历史的都知道,有宋一代,在民族战争上,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也不管对手是辽、西夏还是金,蒙古,中原汉族政权都是败多胜少,签订了一个又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领土也不断地向南压缩,这已经成为研究者公认的事实。至于原因,则难以计数:北宋时的冗兵、冗官以及党争,南宋又多加一条南北官阀的相互倾轧。 但是,不管是北宋也好,南宋也好,都并非没有机会的:便如同今天刘屏提出的这个辩题:开禧北伐实际上是南宋时期一个绝好的机会,假使宋朝取得胜利,不仅仅能够扭转有宋以来对北方少数民族颓势,更是能够震摄蒙古,使得之后的宋蒙同盟不致于轻易的破裂——毕竟蒙古的背盟很大程度是看到了南宋的衰弱才敢为之。但是,开禧北伐真的存在成功的可能么? 韩溯认为是可能的,喜欢历史,研究历史的大部分同学,在xing格上几乎都有一种严谨保守的特征,他们往往不相信梦想,只相信事实,因此学历史的人往往都是极端的现实主义者,但韩溯不一样,他研究历史,总喜欢将自己代入其中,然后假想着种种可能存在的不同走向。就好像刘屏曾经这么去描述他:别人脑中的历史,是一条直道,所有的事件都在一条线上,清清楚楚,不容质疑。而韩溯脑中的历史,则好似一个多岔道的路口,存在着无数的可能xing。 也正因为这样,在刘屏提出这个辩题之后,在其他三个师兄弟都认为“纵使诸葛重生,张良再世,也不可能在开禧年伐金成功,何况一存在争议的韩侂胄?”的时候,韩溯却独持异议。其实韩溯的辩才并不好,以一敌三,明显落在了下风,而他所持的观点,在师兄弟眼中,却显得缺乏说服力,往深处说,是过于幼稚了。 “启源,国争并不是单单凭借着你所谓的‘民族气节’就能够取得胜利的,你所说的南宋后来抵抗蒙古四十余年方才灭亡,而金国仅仅二十余年变灭国这是事实,但是并不能通过这样的一种对比,就能说明南宋实力强于金国,更何况,进攻和防守是两回事,凭借科技与城墙,宋朝军队可以守城,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攻城也一样犀利,而你说的襄阳保卫战和鄂州大战,这不过是局部的战役,根本无法作参考的,我们都知道你一直惋惜于宋朝的覆灭,但是不管怎样,哪怕历史重来一次,韩侂胄也一样会失败!”他们这几个学历史的,都给自己起了个字,平时彼此之间,倒是互相称呼对方的字居多,像韩溯,他的字便是“启源”。 韩溯的上铺兄弟,有着“史坑”之称的小师弟黄秀成更是打趣道:“启源,你看就算是金庸,把那么神奇的武功代入到了历史当中,以郭靖黄蓉之能,也都没有改变历史,不是我泼你冷水啊,假使你一个现代人回到过去,能做的还未必比得上郭靖黄蓉呢!” 尽管辩论呈一边倒的态势,可是这一次韩溯却仿佛着了魔一般的不屈不饶,硬是将辩论坚持到了天近黄昏,最后他的师兄弟们都认为他疯了,各自鸟兽散不再和他纠缠才算结束。 然而直到他走出了课室,却始终静不下来。 “假使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假使韩侂胄有认人之明,假使军事的准备能更充分,这真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失败么?”这样的一个疑问,始终让韩溯挥之不去,历史的确不容更改,但是韩溯绝不认同历史的发展就肯定只有一条直线的可能。 有宋一代,是我中华文明最后的辉煌,繁华的贸易,开化的思想,甚至工商业的萌芽都繁衍于此。可是,究竟是天不佑我中华?还是盛极必衰的原理?这样的一个王朝,却是如此的命运多舛,北方一个又一个少数民族的崛起,大宋本身一次又一次的军事失误……如果说chun秋战国是中华文明第一次千年未有之动荡变局,那么南北宋就是第二次,只是前者,中华文明把握住了机会,引领了整个世界的cháo流;而后者,则失败了,换来的是千年的沉寂。 假如一统江山的不是蒙元而是大宋,假如大宋能取得开禧北伐的胜利,韩侂胄能坚持对朱熹道学的压制——就算不能覆灭之,只要能在社会上形成一种争论的风cháo……以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千年的积淀,断然不会让西方成为又一个千年的弄cháo儿。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一向坚持“唐宋之后,再无中华”观点的韩溯而言,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午夜梦回,每当想起的时候,总会让他憧憬一番,而研究宋史以来,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宋朝也不乏有识之士,北宋神宗时期的王安石变法是一个契机,王介甫其实已经把握到了大宋的病根,改革失败仅仅是因为拗相公的个xing使然——这是这段历史的第一个分岔口。而更好的机会,便是“开禧北伐”!北宋灭亡尽管屈辱,但是大破之后必是大立,北宋时期堆积起来的冗官冗兵和土地兼并问题,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得到一个解决的契机,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而宋孝宗时期的开明统治,使得这个偏安朝廷再次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而这个时候,它的敌人,却因为各种原因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金朝,蒙古的威胁加上本身政治的**,更重要的是,少数民族政权在当时从产生开始就处于一种挣扎状态——这是落后文明逆袭先进文明所必然会产生的一种结果——既不愿被同化又不可避免的被同化。这使得少数民族政权的统治都难以长久,金在金章宗统治时期就已经极其衰败,只是金章宗却勉强还算个守成之君,但是他一死,即位的卫绍王就十足的草包一个。这就是韩溯认为开禧北伐有成功的可能的原因,在他看来,只要韩侂胄能够整顿军备,将北伐再往后拖几年,然后联合蒙古,是极有可能取得胜利的,而对于蒙古而言,那个时候的蒙古尽管已经坚定了“取金而代之”的念头,但要说一统天下的想法却未必有,成吉思汗的目光,在当时恐怕向西比向南要多得多,特别是假如南宋能在对金战争中取胜,蒙古未必就敢于撕毁盟约攻宋。 一旦能熬过这个关口,南北对峙局面延续,南宋zhèngfu就算不惹蒙古,转将眼光放到海外,以当时之世界,大宋舰队焉有对手?贸易的繁荣必然催生相应的思想与文化……这是光想想都让人兴奋的事情。 可惜啊,历史虽然有无数的岔路口,但是选择却早已经注定,韩溯也知道,自己辩不过师兄弟的并非是理论,而是结果。尘埃落定了的事情,哪怕它曾经有无数的可能,到现在都已经变成了不可能。 韩溯不知不觉中,竟然忽略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交通路口,而完全沉浸在思想世界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迈入斑马线时,对面的交通灯是红通通的……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韩溯错愕间的抬头,最后看到的却是黑白的颜sè。 “不信青chun换不回,不容青史尽成灰……”脑中再次响起这一句诗来,只是,感知却渐渐地,归于沉寂。 ; 第二章 韩衙内!? “醒了!醒了!” “恭喜师帅!公子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呵呵,老夫先告辞了!” 韩溯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突如其来的光亮瞬间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但更加让他迷茫的是他究竟怎么了?记忆里最后的片段就是他走在马路上,好像是被车撞了。 正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接着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溯儿,你感觉怎么样?能听到为父的说话么?” “父……亲?”其实韩溯此刻并没有能分辩出眼前的人,但是这个声音却明显不是自己父亲的声音,况且,父亲也好,自己的亲戚也好,从来没有这么叫自己名字的! 此时他的视力却慢慢地恢复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国字脸,燕颔凤眉,而眼前这人尽管已届中年,却是虎背熊腰,甚为雄壮。显然,不论样貌还是身材,都不可能是他的父亲。但是此时此刻,最让韩溯目瞪口呆的是此人的穿着:宽袖广身的锦袍,紫纹幅边——在韩溯的印象中,这样的服饰似乎正是出自宋朝。而再往上看,此人下颌留着浓密的胡须,上唇之上也有两撇浓须,这种装束,难道是演大戏么?又或者是刘屏他们弄些什么玄虚来捉弄自己? 正在韩溯发呆之时,这个中年男子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轻声唤道:“溯儿,溯儿?” 韩溯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这个神情略带紧张的“古装中年男”,心中愈发觉得这肯定是他的那群师兄弟在搞恶作剧。 他微微一笑,却朝门外大声道:“你们别……”声音嘎然而止! “这声音……?是我的声音?!”韩溯不出声还没什么,这一说话,顿时呆了!自己明明早已经换了声,可这分明却还是童子之声。 “溯儿?你到底怎么了?刘太医明明说你已经没事了?你可别吓为父!韩福,韩福,快再请刘太医回来!”…… 韩溯静静地躺在床上,可是假如注意到他的眼镜,便知道他心中此刻并不平静:此时的他,已经弄清楚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灵魂穿越到了南宋时期,身份成了权相韩侂胄的儿子——当然他自己知道,这个并不是韩侂胄的亲生子,而是从曹氏那过继过来的,想不到名字和字居然都和自己一样。 “这难道是上天给我的机会么?”在相信自己的确是穿越了之后,韩溯的心中此刻是八分兴奋,二分彷徨。穿越之前,自己在辩论中便认为,开禧北伐有胜利的可能,但是历史是不容改变的,然而现在,自己却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这真是所有热血青年梦寐以求得事情啊! 而他的灵魂附身又是那么的合适,除了穿越成为韩侂胄本人,之外,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然而就算穿越变成韩侂胄,也未必就见得会比他现在更好,在相信了自己的确是穿越之后,韩溯心中,便有了一个很初步的计划。 可惜了,这个身体现在才12岁,想要去实现计划,还存在着许多的障碍。在兴奋过后,韩溯慢慢地冷静下来,开始在脑中想着,具体应该怎样去做。 很多东西,想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困难,以自己一个十岁的孩童,要想参与政事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韩溯很清楚,这个韩侂胄的“公子”,几乎没有在任何的史料中出现过,仅仅是宋史韩侂胄传的最后,稍微交代了一下他的出身和结局——在韩侂胄被杀后,削掉官职,流放沙门岛! 尽管只有这么一句话,却也让长期从事史料分析的韩溯掌握了一些信息:首先这个“韩溯”应该没有什么才能——他甚至没有能参与到韩侂胄的政治生涯之中,否则为何史书上从未曾有记载呢?而且斩草须除根,若非他韩溯无威胁,史弥远又怎么会放过他?其次,就是韩侂胄对于他这个“儿子”重视程度恐怕也并不是太乐观——不过从今天韩侂胄的表现来看,韩溯却有些动摇:很明显,在他认不出韩侂胄的时候,这个宋史上的大jiān臣至少从表情上看是十分紧张的。 在掌握了这些信息之后,韩溯有些无奈了:看来自己要参与到历史当中,还需要一番努力啊。当前是宋宁宗庆元三年,折成公元纪年即公元1197年,距离开禧北伐还有9年,而距离韩侂胄身死,则正好是还有十年。九年时间,看起来很长,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讲,却不足以改变太多,尤其是科技还相当落后的农业文明国家。 在韩溯看来,宋朝尽管有着巨大的潜力,可是其弊端却比潜力更多更大,自己想要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尤其是在历史巨大的车轮面前,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该从何处着手,非常关键,他心中苦笑,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只有12岁,看起来拥有足够的时间,但悲剧的是:假如按照原来的轨道走,那么自己目前的处境,和走到人生尽头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一个人若知道自己只剩十年的生命时,他会做些什么? 好在这一切并非不可改变,既然上帝插手了,那就让自己改变宋朝这艘大船的航向吧——从此时此刻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天天一亮,很早韩溯便醒了过来,不过他现在却还动弹不了——说来有意思,在他那个时空,他是因为一场车祸穿越而来,而在这个时空,他现在的身体同样是遭遇了一场车祸:这位“韩衙内”在郊游时不慎被一匹突然发狂的劣马撞倒,生命垂危。韩溯知道,这应该就是他能穿越的原因。据说他得到起死回生,倒让那个本来名声就很不错的“刘太医”更是声名鹊起,一举成为皇室御医之首——这倒是韩溯所想象不到的了。 韩溯醒来之后,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只见床前竖着一幅巨大的屏风,屏风却是一幅彩绘,上面花团锦簇,显得富贵之极。在自己的手边,却有一条红绳子,末端绑了个很是jing致的金sè铃铛,而金sè铃铛边则有另一条细红绳,很显然,只要一拉动细红绳,金sè铃铛变会发出响声。 “叮叮叮——”这就是韩溯现在做的事情了。清脆的铃声响起,接着屏风被人从背面折叠起来,韩溯顿时眼前一亮。 ; 第三章 早熟的韩衙内 “公子刚刚死里逃生,便想轻薄小婢么?若是这般,小婢倒不如被老爷处死了干净!”眼前这个娇滴滴、水汪汪的小丫头片子看着韩溯那sè眯眯的眼光,眸子里瞬间水雾迷蒙,一双小手紧紧拽着上衣的领口,始终和韩溯的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韩溯伸手是够不着的。 看着这个丫头如此神情,韩溯哪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体”,原本是个什么货sè? 啧啧,真是不得了,才十二岁便有了这般本事么?看来自己,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衙内”呢! 不过这个丫头片子,还真是美得可以,虽说看起来似乎也不比自己大多少,但是一张素脸,美如画,眸如星,尖尖鼻头下一点朱唇,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明眸善睐,更可贵的是气质,韩溯初见之下,首先是眼前一亮,接着竟然感到心中没来由的一痛。这叫什么来着? 我见犹怜啊! 然而,这丫头对自己却是说不出的戒防,看来自己的这个身体,没少侵犯于她! 真是禽兽啊!这才十二岁就会做这等猥琐之事,难怪韩侂胄没让他这个“儿子”参与政治,似这种品德,若从了政,岂非是对手攻讦的宝物么?若不从政,就算是纨绔了一些,至少不会被政敌当成把柄。 韩溯瞬间想通了其中缘由,不过现在,自己已经不一样了,他收回了在这丫头片子身上的目光,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自己绝对没有泡妞的时间!韩溯坚定地对自己说道。 “那个,我……我爹爹呢?”尽管已经接受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但是真要叫一个陌生的人做爹,韩溯还是感到了一阵的别扭。 “老爷上朝去了!”那丫头怯生生地回答道,臻首微垂,目光扫着自己的足尖。 “哦,这样啊!”韩溯微微一愣:那么早就上朝了,书上说的果然没错,这个时代,大臣不好当啊,特别是首辅这样的大官,懒觉看来是无缘的了。那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他自是在沉忖期间,却没有料到因为他的沉默,使得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未几,那小丫头微微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好大决心,轻启朱唇道:“公子若能发个誓,不对奴婢动手动脚,奴婢就侍候公子盥洗。” 韩溯正左想右想,其实很是沮丧,他的结论就是——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这个身体被奔马撞了,因为自己灵魂穿越而重生,但是身体机能却不可能那么快就恢复的,再加上自己才十二岁,能做些什么呢? 听到这小丫头的话,韩溯不由得乐了:尽管这丫头生得我见犹怜,可是也就是让他眼前一亮罢了,他韩溯还没有没出息到一看见美女就立刻换下半身思考的地步,何况这分明还是个未及笄的小萝莉啊! 他微微一笑道:“我发誓!可惜我现在手举不起来,对啦,我现在就是想动手动脚也无能为力啊!” 小丫头这才想起韩溯的现状,小脸不由得红了,低声喃喃道:“我倒忘了,你原是……”却没有说下去。 “自作自受是吧!看来公子我以前没少欺负你啊!不过你放心,经此一事,从前的我算是死了,现在的我,再不会对你毛手毛脚了!如违此誓,我韩溯天打雷劈,断子绝孙!”韩溯一看她的神态,便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样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看来这丫头心地倒是善良。 “啊!?——”小丫头听韩溯发出这样的狠誓,不由得惊呼出手,小手捂住了小嘴。再接着刚刚退了cháo的小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连忙道:“你……你……你怎么说出这么狠毒的话来,我……我……” “放心,这是我自己说的,不关你事,这下你放心了吧!?”韩溯笑呵呵地,他心中想到:对这小丫头动手动脚算什么男人,我这么说说话,聊聊天,若是让她放下对我的戒心,那才有挑战! 小丫头低下头,似乎有些愧疚,在她那个时代:不孝之大莫过于无后,断子绝孙那的确是最恶毒的诅咒了!她根本没想到韩溯会发这样的誓言,自然,心中对于他的诚意,已经相信了九分,只是,难道这个事故,真的让他xing格都变了么? “对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太记得了,你叫什么名字?”韩溯此刻,最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尽管对方只是个小女孩,但是他现在却也没有选择。 “公子连小婢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看来……看来……呜呜呜……”让韩溯颇感意外,听他这么一问,这丫头竟然低声轻泣起来,神情中已经满是同情之sè。 真是个善良天真的小丫头啊!韩溯微微愕然之后,心中感慨道。 “别哭了,公子我忘了以前的东西不好么?听你说以前的我是个小流氓,至少现在是改邪归正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说着她自嘲般地笑了笑,接着道:“这一次,就算是老天惩罚吧!” 听他这么一说,小丫头却停止哭泣,却开始好奇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韩溯却是不解,他一个十岁的孩童,却说出这般老成的话,当然是让人奇怪了! 小丫头却扑哧一笑,突然转身道:“我去打水服侍公子盥洗,我叫阿竹,可不要再忘了!”说着踏着碎步转了出去。 看着她轻佻的身影,韩溯心中却也是一阵的轻松,思路仿佛也一下活络起来。 ; 第四章 苏师旦 韩溯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这在御医刘洵看来,又是一个奇迹,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仅仅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韩溯竟然就能下地行走了! 韩侂胄几乎是每天都要来探看自己,不过却始终不和他说任何与政治有关的事情,对于自己这个过继而来的儿子是什么个货sè,这位目前当红的太傅,南宋政权的掌舵者似乎清楚得很。 而韩溯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显然他也并不想在时机未到的时候去向韩侂胄展示自己的“才华”。 “公子,我对你的这句话不赞同,什么叫‘世界上最弱和最不稳固的东西,莫过于不以自己力量为基础的权利和声誉了?’难道一个人的权利不是由皇帝赐予的么?而声誉的由来,应该在德行,而不是力量,好像商纣王,难道他没有力量么?可是他仍然被有德行的周武王推翻了啊!所以我觉得这句话不对!”说这句话的时候,阿竹正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笔,正在一本书状的小册子上写着,可是当她听到躺在榻上的韩溯说出马基雅维利《君主论》中的这一句话的时候,却嘟着嘴,很是不服的样子。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韩溯在一个不巧的时间,突然发现阿竹这个丫头,竟然能识字,不仅如此,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这让韩溯的一个想法变成了现实。 来到这个世界,韩溯经常会思考:自己将如何改变历史?自己的所持有哪些?作为一个文科生,那些高科技的东西很明显自己搞不来,而带兵打仗也仅仅局限于纸上谈兵而已——更何况从目前来看,自己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多出来的那一千多年的见识,不过这些抽象的东西,要变成实际的助力,显然还需要进一步的加工,韩溯想到的第一步,就是先将自己脑中关于治理国家的一些著名的著作整理并先记下来,方便自己的二次消化,比如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还有《战争论》、《货币论》、《国富论》等等,这些东西他以前学了,但是从不认为能有什么用,在他的那个世界,估计穷其一辈子,都没有接触政治的机会。因此,要把这些理论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还需要做再次的处理。首先,就必须将这些记忆的碎片从脑中将其归纳组合出来,因为韩溯便决定,根据自己的记忆重新写一遍。这样既可以防止知识慢慢被遗忘,在重新编写的过程也是一个再次消化和学习的过程。 不过当他真正开始想要进行这一工作的时候,看着毛笔和墨,却有些傻眼了——韩溯并非没有学过毛笔字,但是却仅仅是会拿笔罢了,况且,古人的书写习惯,的确不是自己一下子就能适应的。 所以,当他在阿竹的注视下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小丫头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jing彩万分!也就是因为如此,韩溯发现了阿竹会写字。 他当即灵机一动,便出现了今天的这种情况,阿竹不仅仅能识字写字,而且小丫头还聪明得很,又十分好问,在她不断的提问,韩溯不断的回答,有时还会出现争辩的场面,不知不觉中,这种方式对于他理论的提高,竟十分有效,到得后来,韩溯竟是乐在其中了! “阿竹,那么我问你,一个有很大权力的太监,和一个有很大权力的首辅,哪一个的权力更加稳固?” “自然是首辅,太监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皇帝一句话就能拿回来,而首辅……”阿竹却不敢说下去,因为面前的这位,正好也是一位首辅的儿子。 韩溯微笑着看着她,单以悟xing而论,这个小姑娘真的算是上上之姿了,对政治她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这让韩溯有些悚然:难道南宋的政治教育如此普及?连一个丫头都有这般政治觉悟?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那么我再问你,你说的武王伐纣,真正让武王代替商纣的,是他的德行呢?还是他的军队?” “这……”阿竹答不上来了,过了一阵,她很认真地向韩溯施了一礼,道:“还请公子赐教!” “对于一个君主而言,天下皆是可借之力,他的德行,他的施政,他的用人,都可以为他汇集力量,这些都是一个君主力量的源泉,同样的,假如君主在这些方面出了差错,也同样会失去力量。所以我的这句话,和你举的例子并没有矛盾,商纣失德,力量已经削弱了,可他还要像原来一样——甚至变本加厉地去展示他的权力,这不是示敌以弱么?” “原来如此啊!”阿竹抬起头来想了一阵,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然后低下头赶紧在摊开的书页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韩溯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抬眼望去,窗外秋sè纷呈——已经是近十月的天气了啊!一片黄叶贴着窗飘了进来,落到了案台之上。韩溯看了一眼,不由得动了秋思: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转眼已经三个月了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可自己偏偏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做一般。 看到他这般情形,阿竹却有些误会了。 “公子,今天天气不错哩,外面园子里别有一番景sè,要不我扶您出去走走?也好透透气?”这三个月的相处,早就让阿竹对他完全没了戒心,而且似乎还带上了一种崇拜的神情,这也难怪,他积累了一千多年的知识若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折服不了的话,那他也不用想着改变历史了,趁早一头撞死好了。 “出去走走……也好!”韩溯从感怀中摆月兑出来。 阿竹早已将他搀扶站起身来,却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公子,这个样子,阿竹倒像是在搀扶一位老爷爷呢!”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竟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韩溯却只有苦笑地模了模自己的鼻子——还真没让这丫头说错,自己算得上是一个老头子,还活了八百多岁呢! 走出厢房,那扑面而来的秋的气息让韩溯不由得心旷神怡起来,韩侂胄尽管算不上什么巨贪——以韩溯那个时代的贪官标准来看。但是身为一国首辅,还是皇亲国戚——韩侂胄的母亲是宋高宗吴皇后的妹妹,他自己又娶了吴皇后的侄女,他的侄孙女又嫁给了当今皇帝宋宁宗赵扩。他的家还是大得让人惊叹,不仅如此,受江南水乡地区的影响,南宋官宦富贵人家的府邸都喜欢设计成园林的样子,水榭楼台,鳞次栉比。 如今韩溯便在阿竹的搀扶之下,缓缓地在园中漫步,欣赏着那沉静的秋水,飘舞的黄叶。 这时,只见仆人带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冲冲忙忙地走了进来。正好和韩溯打了个照面。 他看到韩溯,眼中一亮,冲着他很友善地笑了笑,又微微地施了一礼,很是谦卑的样子,然后才匆匆继续往前走。 看来是韩侂胄召见的人吧。韩溯当然不认得,只这么想到,却突然感到搀扶着自己的阿竹娇躯微微有些颤抖,不由得大奇,问道:“阿竹,你认得刚才那个人么?” 阿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sè,在韩溯眼中,那是一种七分仇恨,三分害怕的神情,但很快她便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淡淡地道:“我认得他是老爷的得意门生苏师旦,说起来少爷您以前也是认得他的……”阿竹顿了一顿,似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接着道:“公子,这个人,不是好人!” ; 第八章 吴曦 吴曦,陇干(今甘肃静宁)人,南宋抗金名将、信王吴璘之孙,节度使吴挺之子。レ思路客レ初因祖父功勋补任右承奉郎,后历任中郎将、高州刺史、濠州团练使、利西路安抚使、太尉、四川宣抚副使、兴州知州等。开禧二年(1206年),吴曦叛宋降金,并请求金国封他为蜀王。开禧三年(1207年),吴曦自称蜀王。吴曦称王仅四十一天被杀。 韩溯脑子里迅速地闪过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历史记载他因为贿赂韩侂胄而得以调回四川,开禧北伐时却背地里捅了韩侂胄一刀,叛宋降金,是开禧北伐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本来并不像多事的,但是听到吴曦这个名字,却不由得想要会会这个南宋史上赫赫有名的叛贼、汉jiān。 在得到张掌柜肯定之后,韩溯又装作不在意似的打听了一下吴曦包下的阁间所在,说来也巧,正好是在他们隔壁。 张掌柜退下之后,京葆便让那雨诗晴画弹奏起乐器,唱起曲儿来。韩溯对宋朝的歌ji本来也是挺有兴趣,不过此时他却想着如何与隔壁的吴曦见上一面,也好稍微了解下这个未来的大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京家兄弟虽然不学无术,却也是伶俐人,看韩溯样子显然是心不在焉,但两人却会错了意,京葆挨近韩溯,低声道:“启源,这雨诗晴画虽然也唱得不错,但是总不及那媚儿,听我爷爷说,吴曦总想回到他们吴家发达的四川去,现在正在想方设法走太师的门路,说起来我们也算他的晚辈,过去拜访一下,想来他一定很高兴!” 韩溯心中一动:是啊!此时吴曦有求于韩侂胄,搭上自己这条线,应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当下笑道:“既然如此,听完这一曲,我们便去拜访一下这位前辈。” 且不说这边韩溯想要会会吴曦,在韩溯他们旁边的厢房之中,三人相对而坐,一面品着冬茶,一面欣赏着西湖断桥的雪景,这孤云阁的包厢房位置军事一流,向着西湖的一面是完全开放的,有一个布满了盆栽的小阳台,让人恍如置身于山水画当中,举目遥望便是秀丽天下第一的西湖。而三人下首端,一个犹若天仙下凡的美女正在提笔作画,偶尔抬头,星眸一闪,容颜之美,竟让人感觉到这场景便好像已经在画中一般。 坐在上首的那人身着裘服,衣饰华贵,面若冠玉,此时他站起身来,走到那美人身边,低头凝望,不知是在看画还是在看人。 下首相陪的那个中年人笑道:“媚儿姑娘身具五绝,琴,画,曲,棋,剑;样样不凡,端王爷,北国没有这等人物吧?”那裘服打扮之人,竟是一名金人,还是一个王爷。 听他这么一说,那裘服打扮之人微微一笑,走了回去,他望了坐在另一端的一个武官打扮的男子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孤将她买回去不就有了?正好孤夫人十分思念故乡,有此女相伴,也好打发时间,聊以寄怀。” 他这话一出,那胡媚儿香肩却是微微一抖,手中画笔竟是握不住,掉在了地上。那中年人和武官却也是脸sè一变。中年人心中颇恼,暗骂:金狗就是金狗,我好心带你来赏雪,怎如此无礼?你就算真的想要这姑娘,大可私下和我说,我好想办法,这么明着说了出来,只怕若是帮你,天下人还不把我骂死?假如不帮你,这胡媚儿你又怎生买得去?他是这般想法。那武官想得却又是另一般事情。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尚有些稚女敕的声音在门外道:“里面可是吴曦吴大人?晚生韩溯、京宏、京葆求见!” 吴曦正在苦恼,猛然一听有人在外求见,心中顿时一怒,才想发作,却突然一愣“韩溯?”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 却不料场中两人听到这三个名字,都是微微一惊,一个便是那金国端王爷完颜愈,他是使者,特来庆贺南宋当今皇帝生ri的。另一个竟是那胡媚儿,她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意,不由得轻转臻首,看向了门处。 完颜愈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因为胡媚儿落笔而变化,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道:“到临安之后,时常听到这名韩公子的才名,听说只有十二岁,便能写出让陆务观都激赏的词来,据说还是韩太师之子,这京家兄弟,乃京镗之孙,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今ri何幸,还望太尉引见一二,让孤会会贵国的青年才俊。” 吴曦这才想起这三人的身份,心中却是一凛,不由得心生jing惕:这完颜愈怎么竟对本朝人物如此熟悉?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认了出来。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竟然是韩侂胄的儿子找上门来了,他心中暗喜,本来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讨好韩侂胄,现在若是能结交他的公子,自己心中所想岂非有了希望? 他当即起身,几步走到门前,将屏风拉开,哈哈大笑道:“神童之名,短短几天便已经传遍京都,想不到在此相会,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三位贤侄快快请进。” 韩溯三人走了进来,自然是先向吴曦施礼,吴曦本就想要讨好于他们,不等他们礼毕便扶住了,笑道:“不必多礼,今ri只谈风月,不论辈序!”一面唤茶博士加座。 韩溯一进门之后,便注意到了完颜愈和那武官,他眼光转了一圈之后,却落到了完颜愈身上,带着一丝疑惑,这人气度非常,想来便是吴曦的主客了,不知道却是什么身份? 而京宏京葆向吴曦施礼之后却立刻将目光放到了胡媚儿身上,京葆更是夸张地走到了胡媚儿身旁,看着她那幅未完成的西湖雪景画,拍手赞道:“媚儿姑娘人美,画更美!”胡媚儿听他赞扬,却是勉强一笑。 吴曦眉头微皱,心道:这京镗的孙子,却是草包一个。只见韩溯看着完颜愈,当下笑道:“来来来,给三位贤侄介绍下今ri的贵客,这位是从金国来的完颜愈王爷,他是代表金国来朝庆贺瑞庆节的,奉皇上旨意,让我好好招待,正好这雪应景,不想正好碰到诸位贤侄。”当时宋金两国虽然暂时和平,但毕竟是敌对之国,吴曦也怕韩溯等误会他私交外国,所以介绍时特别强调了是皇帝派遣的任务。 听得眼前之人竟是个王爷,还是金国的王爷,韩溯不由得有些吃惊,倒是京家兄弟还没有太多的家国概念,只是微微一愣变不以为意了。韩溯却知道,不论是宋派往金的使者,还是金派往宋的使者,都是十分有才干之人,因为这些使者肯定都还有打探敌国情报的任务在身,不jing明一些事无法完成任务的,甚至还会坏事。就拿开禧北伐之事来说,当时韩侂胄之所以坚定决心伐金,便是因为派往金国的使者回来呈说金国已经是内忧外患,摇摇yu坠了,他这才认为可以乘机而入的。眼下金国这名使者竟然还是个王爷,更是值得注意了,不过完颜愈这个名字,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听过呢! 那完颜愈笑道:“孤一到临安,满耳便是韩小哥的才名,那首咏梅,孤也是喜爱之至的,不知近期可有新作?”他说完这句话,那胡媚儿却也抬眼看向韩溯,竟是一副翘首以盼的神情。 韩溯还未曾回答,京葆却已经抢先答道:“怎么没有,我今早恰好听到启源和他的丫鬟房中吟对,现在记忆犹新。”说着双手倒背,朗声便吟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他方吟完,却听胡媚儿“啊!”地一声惊呼,神sè间尽是陶醉之sè。 这些人中,那武官不必说,吴曦压根没介绍他,可见不是什么人物,吴曦却是不通文事的,完颜愈却似乎很在行,听了之后,却是微微一愣,低声咀嚼了半晌,方才道:“好一首《采桑子》竟是用了李易安常用的叠句笔法,以男儿身作出如此凄婉的佳作,真是了不起,更难得的是这首风格竟完全不同于咏梅,孤听说贵朝柳耆卿因为词作风格多变被誉之为‘柳三变’,韩小哥风格若此,真不让先人专美于前也,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他才说完,却见胡媚儿站起身来,向诸人微施一礼,婷婷袅袅走到古琴边坐下,纤指拨了拨琴弦调了下音,便弹奏起来,一便弹奏一边歌唱,唱得却正是刚才京葆吟出的那首采桑子,那歌声婉转轻柔,更有一番缠绵哀怨之意在其中,所有人听了,都不觉得呆了,竟然是沉浸在其中。 他一曲唱毕,众人都还在回味,却是京葆破局,他连连跺脚道:“死了,死了,我要死了,如此好听的歌声,便是死了也值了(嗟乎,死矣!闻此天籁,纵死亦值!)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吴曦这才笑道:“媚儿姑娘真好手段,这一曲歌儿,让我们都丢了魂!诸位还请上座。” 胡媚儿待众人坐下,却翩翩然走到韩溯前面,双膝一屈,竟是跪了下来。 韩溯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会这么做,当下下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却是满脸通红,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表情无比尴尬,口中连连道:“姑娘这是何意?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 第九章 歌妓风波 却说那胡媚儿给韩溯下跪,满座人也都十分惊诧。 只听胡媚儿道:“公子容禀,奴家不幸破家沦落风尘,实非得以,ri前得聆公子大作,无比仰慕,今ri得见尊面,更是倍感亲切,奴也侥幸,承蒙各路俊杰青眼有加,这几年略有储蓄,如公子不嫌弃奴家蒲柳之姿不堪入目,便想赎了身跟侍公子左右,研墨倒水,琴歌相和,还望公子收留!”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言下之意,竟然是她甘愿自己花钱赎身,倒贴给韩溯,要知道有宋一代,歌ji地位十分低下,甚至还不如一些富贵人家的奴婢丫鬟。而歌ji若要逻辑从良,必须得到地方长官的批准,但是这又是谈何容易之事?北宋期间,苏轼通判钱塘,权领州事,当时有两个营ji像他申请落籍,一个的原因是年老sè衰,另一个是当红歌ji却是想嫁人,结果苏轼批准了年老sè衰之人,却驳回了想嫁人的。一般当红歌ji想要从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州长官批准,也会因此遭到御史弹劾,引起公愤之下,甚至丢乌纱帽都有可能,有宋一代虽然不杀士大夫,但是官员的起落却相当频繁,被弹劾的理由也千奇百怪,像韩侂胄就曾经因为晴天打雷而被御史弹劾,说是他擅权阻挡言官进谏而惹怒上天,因此被官削三级,虽然很快官复原职,但以韩侂胄之权倾天下悠然如此,可见一斑。所以当红歌ji不被批准落籍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别说是韩溯,就算是韩侂胄亦不敢公开行此事。 但如今胡媚儿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她并非要求落籍,而是请求成为韩溯的私ji,这种情况是许可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将其赎出就可以,歌ji本来就常常作为礼物被人送来送去的,而像胡媚儿所说的这种理由更是经常会被传为美谈,才子佳人,自古便是人们称羡的谈资,胡媚儿主动贴上韩溯,更能增加韩溯的名望——甚至会被传为一段佳话:风流才子,红粉佳人。唯一有些尴尬的是,韩溯才十二岁,但换个角度想,十二岁就能博得美人青睐,何尝不是一种荣耀?别的不说,此时京家兄弟看向韩溯的眼光中,便满是羡艳之情。 对于胡媚儿而言,一旦韩溯接受了她,就意味着她从此就是韩溯的人了,韩溯要怎么对她都可以:送人也罢,甚至打杀都没人能说什么。而因为是她主动开口的,一旦韩溯不接受,那么她也就从此声名扫地,不会再有如今的风光。 其实胡媚儿也是无奈得很,她的确很欣赏韩溯,假如韩溯开口要她,她也未必会拒绝,但是绝不至于主动倒贴,此举实是迫不得已——之前那个金国王爷已经透露出要买下她的意思,以他金国王爷的身份,自己也好,张掌柜也好,都不可能拒绝,朝廷更不可能为了她一个歌ji去得罪金国的使者。那么她胡媚儿变成这个金国王爷的私ji被带到敌国,这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的。本来韩溯不出现她已经是万念俱灰,但现在韩溯出现了,这个佳公子尽管年幼,却是当朝太师之子,又作得一手好词,怎么样也比被卖到金国要强一百倍,她本事伶俐之人,此时为了自己的命运,当然要孤注一掷。 她这话一出,场中人反应各不一样,京家兄弟是无比羡慕韩溯。韩溯本人是无比惊愕,尚未反应过来。而吴曦虽然面sè紧绷,但心里却乐开了花:如此一来,不论之后韩溯怎么处理此事,总是和他无关了,得罪完颜愈也好,或者被天下人骂也好,都由他韩溯一人承担。他偷眼向完颜愈望去,只见他脸sè闪过一丝恼sè,却立刻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样。只是看了胡媚儿一眼之后,淡淡地道:“好个机灵的人儿!不过……”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向韩溯道:“韩小哥,在你没来之前,孤便已经看中了媚儿姑娘,君子不夺人所好。” 他这话一出,胡媚儿立刻脸sè惨白。双手搅在了一起。若说她要在韩溯心中有多大的位置,这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南宋zhèngfu从上到下对金国就是嘴上不屑,心里害怕,韩溯还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更加不会对她有什么念想,这金人都说出口了,韩溯难道还敢和他争? 她却不知道韩溯只是12岁的身体,里边那灵魂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称为老妖怪了,本来还不明所以的他,听了完颜愈的话,哪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他看着胡媚儿,心中开始盘算这件事的得失。 京葆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若是胡媚儿被完颜愈买走,那他是别想再看到她了,若是跟了韩溯,尽管没有跟自己好,但是接触她的时间机会却更加多了,说不好以后韩溯还会将她送给自己呢?所以一听完颜愈的话,顿时急了,冷笑道:“的确,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不应该强迫别人,媚儿姑娘分明已经表露了对启源兄的仰慕,你怎么可以夺人之志呢?别以为可以仗着你是王爷的身份,这里是大宋,可不是金国!”假如说南宋有哪个士大夫是不怕金人的,那京镗肯定能算其中一个!孝宗时京镗曾经出使金国,按照惯例,南朝使者来到汴京都要赐宴,因为高宗新丧,京镗便要求免去宴会,金国招待使不同意,于是京镗又要求撤去音乐,否则便坚决不出席,金人用刀剑威胁他强迫他入席想要折辱他,京镗却迎着刀剑而上说道:我的头颅可以拿走,音乐却绝对不能听!厉声喝退士兵,最后金人不得不妥协。也正因为这件事京镗得到孝宗和当时执宰周必大的赏识,从此官运亨通。他曾经教育后辈:“金人就好比恶狗,假如恶狗要咬你,你越是退后它就越凶,若是你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姿态,它就只有夹着尾巴跑了!”因此在他的教导之下,京葆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别人不一样,吴曦听了立刻脸sè大变,心道你这孩童真不晓事!这完颜愈身份非同小可,若是因此导致两国交恶,追究起来就算是京镗也担当不起。若是韩溯也是这般年少轻狂,只怕更要糟!他吴家和金国打了上百年的仗,到他这一代,倒是坚定的悲观论者。 这时韩溯终于说话了,他看着完颜愈,脸上同样喜怒不显,只微微摇头道:“王爷您若是倾慕媚儿姑娘,当亲自去追求,若是媚儿姑娘也钟情于你,晚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至于晚生,如今年齿尚幼,也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候着。” 他此话一出,胡媚儿原本变得惨白的脸此时更是血sè全无,而京葆一张女敕脸却涨得通红。吴曦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有完颜愈,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神sè,看着韩溯道:“韩小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孤想买下一个歌ji还要看她的意愿么?” 韩溯眼中略带一丝讥sè答道:“若是歌ji当然不需要,不过晚生与媚儿姑娘一见如故,想不自量力担保她入籍从良,不知可否?” 他此言一出,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胡媚儿都呆了,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京葆京宏更是面面相觑,显然想不到韩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吴曦却连忙道:“使不得啊!如此不合习俗,会连累令尊被御史弹劾的!”他尽管存了看热闹之心,但是若是他在场的情况之下无法阻止韩侂胄因此被弹劾,韩侂胄难免会迁怒于他,这样不要说回归四川,连现在的地位都难保。可韩溯却丝毫无退却之意,只是倔强地定定望着他。 幸亏他还有些急智,连忙道:“贤侄现在尚无功名在身,只怕是担不起这个保,这样吧,我与钱伯同(钱象祖,知临安府)也算有些交情,媚儿姑娘入籍之事,便由我给办了吧!”把这事揽过来,纵然遭人弹劾,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何况这样算向韩侂胄卖了个好,就权当进见之礼吧! 若论此时最高兴的,当属胡媚儿了,短短霎那之间,她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从大悲到大喜。此时犹然不敢相信是真的。 直到韩溯微笑着道:“媚儿姑娘还不赶紧谢过吴大人?还有就是落籍需要一段时ri,正好晚生想向姑娘请教琴艺,想请姑娘到敝府小住几ri,还望媚儿姑娘赏脸!” 胡媚儿一听,知道韩溯此举是为了保护她,当然无有不可,她先是给吴曦深深行了个礼,然后竟然站到了韩溯身后,俨然以韩溯奴婢身份自居的样子。 完颜愈见如此,脸sè自然十分难看,不过他也是个放得下的主,只一会便恢复正常,反倒向胡媚儿笑道:“孤要恭喜姑娘了!想不到孤倒成全了姑娘,也算薄有功劳吧!不过今ri宴未结束,少不得还要请媚儿姑娘施展绝艺,好让我辈一睹风采?” 当下几人再次入席,吴曦此刻方才将那武官介绍给韩溯,笑道:“此乃是我大宋梁柱之才,现任京都殿前司武骑尉段暄段大人,他是负责端王爷的安全。” ; 第十章 段暄 “宰相门前七品官”,韩溯自然不会对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太大关注,也就是点点头就算打个招呼了,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但是那段暄却显得很是激动,站起身来向韩溯行礼道:“天德曾在师帅麾下任职,甚得师帅照拂,一直无以致谢,今见公子,还望转达属下拳拳之意!” 他这一句,让原本并不在意正端起一杯茶要喝的韩溯手一抖,险些将茶杯掉落! “你叫段天德?!”韩溯不禁叫道,双眼死死盯住了面前这个武官。 段暄被他激烈的反应给吓到了,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吴曦眉头一皱道:“段大人字天德,怎么?贤侄认得段大人?” 认得!当然认得,俺还认得杨铁心和郭啸天呢!老天,我真的是穿越回历史了?确定不是武侠? 不过这也许是巧合呢?当下道:“不不不,晚生从未见过或听过段大人的名讳,只是俺家养有一只猎犬,我曾听家父叫它‘天德’。” 他这话一出,段天德和吴曦都有些变了颜sè,倒是完颜愈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那段暄脸sè先是惨白,但随即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又说出一句让韩溯完全想不到的话来:“这真是下官的荣幸!” 为人不要脸至此!也算是无敌了!韩溯收起笑容正sè道:“段将军心意,晚生会向家父禀明,对了,临安府有处地名叫牛家庄,不知段将军可知道此地?” 他这话一出,脸sè一变的却不止是段天德,就连完颜愈也是脸sè一变,但是他毕竟不同常人,脸sè一变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韩溯关注段天德,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段天德偷眼看了完颜愈一眼,吞了吞口水,心中骇然:牛家庄一事,自己是收了完颜愈的钱,假托韩侂胄之令做下的,当时参与的士兵都已经让他陆续发配到蛮荒之地平蛮去了。这韩公子怎么似乎好像知道一样,难道是韩侂胄发现了此事?也不可能啊,若是韩侂胄发现,那还容他逍遥至今? 事到如今,只好不认,当下道:“什么牛家庄?下官从未听说过。” 韩溯却从他眼中看出了他在说谎,心中愈发认定了真有其事,他倒也没想要对段天德怎么地,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穿越回的,究竟是个什么世界?这下倒是真的傻眼了! 不过他也无意替郭靖报仇,得知了郭靖有可能真的存在之后,他倒是兴奋居多,不过想起自己的志向,这股兴奋之情便熄灭了不少——路线不同啊,自己绝不可能涉足江湖,就算真的有郭靖黄蓉存在,那和自己也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想通此节,他便不再纠结,也不再提此事,索xing就放开一边赏雪,一边听完颜愈和吴曦说些不着边际的杂闻轶事,却也涨了不少见识。那完颜愈虽然是金人,却也jing通汉学,诗赋文章无不得心应手,吴曦虽然有文阶,骨子里终究是武人,段天德更不用说,而他韩溯更是虚有其表,众人之中,倒还是完颜愈学识最渊博,随随意意,指点江山,便让众人叹服。 至少是表面的叹服。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回去的路上,韩溯咬牙切齿地道,尽管他一名历史系的学生,知道不少历史典故——可他毕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平生也没有治过任何经典!因此看着完颜愈这个金人出尽风头,他心中很是不爽。 京葆却心思不在此上,他悄悄地问韩溯:“启源,你真的要给媚儿姑娘落籍?” 韩溯一愣,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况且现在这事也已经由吴曦去办了啊!” 京葆嘟囔一句:“办与不办,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当时是为了保住媚儿姑娘不给那金狗掳走,如今……” 他还没说完,韩溯便怒道:“奉天你这是什么话?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我怎么可以反悔?何况我府里又不是没有歌ji,我也有丫鬟伺候——看胡姑娘的模样,说侍奉我只是为了月兑身,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此事不可再提,倒是奉天你若是真喜欢人家,等她落了籍,你大可去追求嘛!” 京葆却是垂头丧气,嘴里嘟囔:“等她落了籍,身份悬殊,我父亲又怎会允许我和她来往?” 且不提三人回府路上的交谈。 此时,临安金国驿馆内,完颜愈面sèyin沉地手拿着一封信,隔了好一会,方才咬牙齿切地顿足道:“糊涂啊!陛下!大金国怎么就没人了么?塔塔儿人不足为患,加强边防也就是了,铁木真才是心月复大患啊,此时让铁木真得了任命,正是给机会让他吞并塔塔儿啊!似铁木真这等枭雄,若让他做大,不出十年,我等皆是他的猎物了!” 他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武官,满头大汗,听他这么一说,连忙道:“叔叔,此事是否尚有挽回之余地?要不叔叔给陛下写一封信?” 完颜愈冷冷道:“来不及了,给陛下写信还不如给完颜襄写信,一定要他小心应对,宁可让札木合做大也不要给机会铁木真!你拿了我的信,今晚立即回去,先不要回复陛下,直接去追完颜襄的大军,把我的信交给他,知道么?” 那青年武官应了一声。完颜愈走到桌边,拿起笔刷刷刷地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交给他。 武官走后,完颜愈向着北面沉思了一阵,然后道:“仆散,你到南朝,怕也有十余载了吧!” 随着他的话,从驿馆内堂走出了一人,到了完颜愈面前,伸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儒雅的脸,看起来十分年青,只是眼角间的几缕皱纹却出卖了他。 “十六年了,弹指间过,王爷,我恐怕已经忘记了漠河的水是什么滋味的了!”眼前的中年儒生略带苦涩地道。 “是啊,现在看到你,谁又知道你是金人呢?不过仆散,今ri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嘘寒问暖的。孤想问你,南朝君臣,究竟有没有北伐的意图?”完颜愈身子前倾,目光逼视着眼前的这人。 “北伐?”儒生眼里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远了不好说,至少十年之内不会有,朝中绝大部分大臣,还是主和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完颜愈稍微放下了心,这个时节,若是和南朝打仗,对大金可是一点益处都没有,若是能有十年,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付铁木真,等平定了蒙古,那时再南下,这天下,是该统一了!一想到这里,完颜愈不禁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不过韩侂胄,似乎对我大金怀有不小的敌意,如今此人权倾天下,要是他有北伐之志,说不定会成为一大变数!” “韩侂胄?”完颜愈重复了这个名字,眼角露出不屑之sè:“此人志大才疏,就算是北伐,大多也是因为一己之私,弄权而已,不足为虑,倒是他的儿子,颇为值得关注!”完颜愈想起了今天在孤云阁中的遭遇,脑中浮现出胡媚儿那妩媚的脸蛋,火辣的身躯——若非韩溯,这等绝世美女,早已是他私物,今晚便可享用那无比诱人的**了吧? “王爷也知道这小子?听说他本是个纨绔,却想不到一场车撞开了慧根,现在都说他是神童,拿着和前朝的晏同叔比呢!我却是不信的,多半还是韩侂胄给他儿子造的势。”被完颜愈称为仆散的儒生道。 完颜愈摇摇头,他对相人一向有自信,他看着眼前儒生道:“有没有可能……”他做了一个手刀的手势。 “王爷!你疯了吗?这会让我们那么多年的图谋毁于一旦的!”儒生吓了一大跳。连忙反对。 完颜愈微微吐了口气,心中也有些暗恼:自己这是怎么了?就为了一个感觉,暗杀韩侂胄的儿子,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童?他摇摇头:“仆散,你是对的,是我偏激了些,不过此子似非常人,你在南朝还是要关注一下的。此外,吴曦回川之事,你要想办法再给他推推手,最好是走韩侂胄的路子,一旦他到了四川,我们的图谋便成功了一半,再有就是你做的这事,还需要我做哪些配合?” “王爷,我希望你能这般这般……” ; 第十一章 权柄 完颜愈在那边盯上了自己,韩溯自然完全不知道,但是他此刻也并不好过,韩府的书房之中,韩侂胄一脸的怒sè,而他正跪着这位当朝执宰面前。 “好啊!又是私见外国使者,还自作主张为一个歌ji落籍!你是长出息了?你也不想想,如今朝政,为父四处皆敌,你的行为是想给别人留下一个为父私通金国的把柄么?”韩侂胄指着韩溯脑门骂道。 “我又不知道那金国使者在场,就是想看看吴曦长什么样子的嘛!”韩溯嘟囔道。 “吴曦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韩侂胄火更大了。“我看你就是sè迷心窍!哼哼,这才十二岁就学会和歌ji勾勾搭搭,被官家知道了还不落下一个轻薄子的名声?还要不要前途了?” 这事韩溯的确不好接口,因为他人都接回府了。只好沉默不答。韩侂胄骂了一阵,突然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上回你和为父交谈,为为父出谋划策,我很高兴,认为我韩杰夫总算后继有人,你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是自打你过继过来之后,我是将你视若己出的,你能有出息,为父比谁都高兴!你现在依靠几曲词一举成名,加上身份特殊,临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年少风流本不是坏事,但做事还是更要谨慎一些,不要留下什么尾巴,你就在这里呆着,好好想想这件事有哪些地方处理不当的。为父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等回来之后你给我说说。”说罢他走出书房,门外传来他吩咐韩寿的声音:“在我回来前,公子不得离开这间屋子半步!” 韩寿答道:“是!老爷!” 听到这个声音,韩溯在书房内恨得牙齿痒痒的,想不到啊,这个韩寿外表忠厚老实,可一回来就向韩侂胄告密,把孤云阁发生的一切都捅了出来,害得自己现在被关了禁闭。不过,韩侂胄到底是生哪门子气呢?是怪自己私会金国使者?见吴曦?帮胡媚儿落籍?不,应该都不是这些,韩溯回想着韩侂胄最后那一段话“难道是说我做事情考虑不够周详?” 且不说韩溯在揣摩着韩侂胄的心思。此时韩侂胄,却径直来到了一处暗房之中,在那里,苏师旦正等着他,一见他进来,连忙施礼道:“师帅!” 韩侂胄手一抬道:“子酆,不必多礼了。” 苏师旦看他脸sè不预,韩寿向韩侂胄禀告韩溯的事情时候他也在场,当下笑道:“知好sè,则慕少艾!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说明公子他长大了,何况此事大削金人面孔,学生倒认为此事做得漂亮啊!自古才子风流,美人倾慕,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师帅不必介怀!” 韩侂胄看向他,微微一叹:“若是此子一直这么混帐,吾倒也没什么想法,总是让他快快乐乐过一辈子也就罢了,但是自从出了那一档子事之后,此子似乎变了心xing,总是有了些希望,吾当然要好好教教他应该怎么做事。子酆,你晚点帮我做些事情,一是给那完颜愈送几个美貌歌ji过去,好言好语地奉承一下,别让他因为此事生出什么怨懑来。二是你去找吴曦,说我韩某承他一个人情,告诉他不必再去找钱伯同给那胡媚儿落籍了;三是找人暗中调查一下这个胡媚儿的背景,看看是否背后有人?顺便叫人问问她,吾给她两条路:一是就按她说的以奴婢身份侍候溯儿;二是假如不愿意的话可以帮她落籍……”说到这里韩侂胄眼神闪过一丝杀气。森然道:“假如她选后者,你就找个机会将她沉了江,做得干净利落些,别要让溯儿知道。” 苏师旦躬身道:“师帅放心!学生理会得。” 韩侂胄点头道:“你做事吾是放心的,来吧说说正事!之前要你办的那几件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苏师旦那俊秀的脸上露出狰狞之sè,道:“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果然是王德谦这厮在背后搞鬼,是他进言官家将杨桂枝册封为婕妤,此外,他和朱熹也有书信往来,朝中吴宗旦、尤焴和他沆瀣一气,不可不防,师帅,要不要使刘德秀参他一本?” 韩侂胄沉忖片刻,摇头道:“不妥,还不是时机,现在他圣眷正浓,参不倒他倒反打草惊蛇,吴宗旦,此人是何来历你好好查查,他蚁附王德谦,却又结交吾老师,甚为可疑!” 苏师旦笑道:“此小人也,不足为虑,要不要学生知会陈相公(陈自强,韩侂胄的蒙学老师,被韩侂胄提拔为右丞相以控制朝政)让他小心应付?” 韩侂胄点点头道:“说一声也好,让老师他也不用太过于紧张,这等小人等对付王德谦时一并拾掇了。义学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师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道:“师帅,不知何人向您进言办义学?学生认为,这点子是不错,就是……就是……” 韩侂胄皱眉道:“你直言就是!” 苏师旦道:“实不相瞒,师帅,我们没钱了!要想在全国铺开开设义学,这一笔开支,我们拿不出来,官员俸禄,军费,还有给金人的岁币,这几项已经压得我们喘不过气了,这还是孝宗朝大治之后打下不错的基础,学生认为,当前的一切,皆应以北复中原为主,其它的都应该往后推一推,义学一事,或者,或者可以先在临安一府试试?” 韩侂胄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行,设义学是百年大计,不可因噎废食,不仅如此,义学的师资导向都要牢牢抓在我们手里,必须选拔可信任的人担任,钱方面你不用担心,吾自想办法,你只需要给吾办好这件事情即可,子酆,我们的目光要长远一些,这义学办好了,好处无穷呐!” 看到韩侂胄坚持,苏师旦只得勉强点头,心中却大不以为然,不过他并不想忤逆韩侂胄的意思,当下便岔开话题,又道:“倒是给岳鹏举翻案立庙一事!学生认为真是绝妙!官家亦早有此意,可笑那群伪君子还上书反对,怕激怒金人。还有那幅对联,就连圣人读了都说绝妙‘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好对啊好对!如此一来,民心向背,朝廷清议,还有军队军心,还怕不倒向师帅?” 韩侂胄心中也是极为开怀,韩溯给他出的这条计谋真是不错,他现在才十二岁,等他再大一些可以考虑让他到地方去历练历练,将来也好继承自己的事业,不过,现在倒是应该给他找个师父,也好管教管教他。 ; 第十六章 朱熹的反击 “宪臣你太抬举了,且不说舆论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控制的?何况报纸更多地是严家人在cāo作,刊登的也大多是实事,控制舆论的罪名,小弟可是万万不敢承受的。レ思路客レ”韩溯向那年长的少年拱手苦笑道。 那少年却完全不相信,冷哼了一身道:“严家?你还和我玩这等把戏!谁不知道严家的背后就是你爹爹?说吧,你今ri把我叫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韩溯苦笑道:“宪臣,听说西湖学案,圣上着令兄调查取证?” 那被韩溯叫宪臣的年轻人正是孝宗朝宰相虞允文之孙,如今负责调查西湖学案的监察御史虞刚简之幼弟虞刚宪,他和韩溯在国子学中认识,一开始对于韩溯这种纨绔他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后来随着韩溯的成名,他却慢慢背韩溯的才学折服,尤其是在看到韩溯发表于《临安ri报》的一部连载《海国图志》之后,他便不顾父兄的反对,毅然想要从国子学中退学到韩侂胄开的义学西湖学院来学习,并且每次一看到韩溯,都是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缠着韩溯和他说关于海洋的一切。 “男儿的未来在大海!”韩溯不知道,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有如此般的见识,他写海国图志,当时只是为了帮助父亲招揽黄裳,作为当代最著名的天文地理大家。黄裳在看到了他的这篇关于世界地理的文章之后,震骇异常,当ri便放下了门户之见来见他,并且最终答应了出任西湖学院客座讲习一职。 收获虞刚宪,实在是意外之得!本来韩溯眼前一亮之下,很有想法要将他培养成为未来开发海上贸易的得力助手,但现在却是要利用他哥哥的这层关系了! 朱熹!该死的朱熹,韩溯实在没有想到,在野的朱熹,能够发出这甚至让他爹爹都不敢出头的绝地反击——说起来这还是他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正月,朱熹在野,通过当今礼部尚书尤焴连上三折:弹劾韩侂胄利用报纸,控制舆论,有不轨之心;弹劾《临安ri报》泄漏朝廷机密,导致无知小民妄议朝政,致使纲常混乱,didu上下,乌烟瘴气;弹劾各地义学,不重经史,却重小人之学,不仅误人子弟,且有动摇国本之虞,并怀疑韩侂胄借办义学结朋党自固。 以朱熹为首,隐藏在朝廷的伪学党纷纷浮头,一时之间,弹劾韩侂胄的奏章有如漫天飞雪,二月,韩侂胄上辞呈请求病归,不允!接着干脆就推病不出,被迫韬光隐晦起来。 二月中,临安等地连续下雨,到三月初,瘟疫横生,同时四川多地地震,宁宗下诏罪己,朱熹等伪学党更是将罪责推到韩侂胄兴办的义学“小人结党以致天公发怒降灾” 这一切来得如同暴风骤雨,不仅仅韩侂胄没有预料到,就连韩溯这个穿越者也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好在皇帝对韩侂胄的圣眷的确不同凡响,朱熹等伪学党不管多少道奏折上去,几乎都被赵扩留中不发,甚至宁可给自己下罪己诏,也不愿惩罚韩侂胄。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叫文筠的西湖学院地理分院学生在《临安ri报》上发表了一篇社论,名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其文章却是为韩侂胄在辩护:他指出天降雨、地震这些都是自然现象,与神鬼无关,所谓的天命,天道更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拿这个来给人定罪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世间事在人为,非天定,只要应付得当,自然灾害是可以克服的! 文筠说的其实便是韩溯所倡导开设的地理学院教授的东西,也是韩溯想要通过义学向这个时代人们渗透的思想,韩溯十分清楚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小,而开禧北伐之前,他的重心注定是要倾向于战备方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从根源上去改变大宋,在他看来,经济上的变革和思想上的变革始终是最根本的。这就是他给韩侂胄献策开设义学的初衷——既然自己不可能面面俱到,那么就要学会借力,自己放着那么大的一个助力不用,岂不是浪费了自己的这个身体? 他原本是想通过义学慢慢地从大宋统治的边角去渗透,等开禧北伐完成之后,再携胜机发展海上贸易,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使得大宋具备思想解放运动的基础,然后直接引入西方近代曾经出现的文艺复兴运动去改变人们的思想。 但是现在,他低估了知识的力量和传播的力度!一个地理学院的学生,仅仅在学了很短一段时间的现代地理知识之后,竟然就能说出这样的观点,而且能够利用学到的知识尝试解决实际问题!这真的大出韩溯的意料之外! 然而对的并不一定就是好的!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观点,无疑是引火焚身的,焚的还不仅仅是自身! 文筠的观点一出,天下士林哗然:天命天道都是不存在的话?那岂不是说?人人都有可能获得天道?这是要造反了!” 幸好韩溯反应得快,一看到这篇社论,立刻就派人,强制地将文筠先找了处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他知道,不管赵扩再怎么维护韩侂胄,但是这种言论,说什么也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的!何况只要抓了文筠,甚至于停了义学,也不至于就会对韩侂胄如何,毕竟韩侂胄此刻正在韬光,闭门拒客,不可能是他指使的。 韩侂胄开义学,只是为了获得名望,必要时当然也可以丢弃,但是韩溯不是这么想,他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让更多的老百姓有书可读,好不容易才为他ri后的改革建立起一定的人才基础,他不容义学有失,而他更要保护文筠的安全——尽管缺乏政治头脑,但是这绝对是个人才啊!”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文筠社论发表文章两ri之后,宋宁宗诏谕:《临安ri报》暂停发刊,接受审查!自西湖学院以降,全国义学停办,接受审查!!撤陆游义学大夫一职,赦令其整顿义学,配合审查工作!!着令临安府缉拿文筠,黄裳入狱候审!! 黄裳也被入狱,这多少让韩溯有些意外,但是文章是文筠写的,黄裳最多也就是一个失察之罪,大不了就丢官咯,这样一来,反倒会将他完全推向自己这边。 文筠已经被藏了起来,短时间内不致于有什么危险。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保住义学! 而派出审查西湖学院的监察御史,便是虞刚简!他的态度,虽然不至于决定一切,但是却是关键,而皇帝将这个位置交给虞刚简,用意其实也甚明——虞刚宪在西湖学院就读,却派哥哥来审查这座学院,摆明了就是不愿意深究,皇帝缺的只是一个台阶。因此当韩溯得知此消息之后,悬起来的心却也放下了大半。 不过,看着眉头慢慢皱起来的虞刚宪,韩溯开始觉得,自己是否,过于乐观了一些呢? ; 第十七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启源,假如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劝你还是熄了念头罢!我那哥哥,和我从来就不是一条道的,倒反因为我,说不好会让这事多了一些变数!”虞刚宪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宪臣,你这么说就是不愿帮忙了!哼,启源和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现在出了事你就想着独善其身,我京奉天算是看清你了!”同桌的那两个双胞胎一般的少年,自然就是京宏京葆了,在西湖学院开起来之后,这两人自然也跟随韩溯加入学院当中,是切切实实的“韩党”! 虞刚宪一听他这话,脸色怫然而变!厉声怒道:“独善其身?我虞家没有这个词!京奉天你别血口喷人!真要事到临头,我虞宪臣定与众同学一起和学院共存亡!到时看看谁是独善其身?!” 他这么一说,韩溯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几乎跳起来道:“什么和学院共存亡?这是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说着一边看着虞刚宪,京家兄弟两。 虞刚宪“哼”了一声,把头扭过一边不去看他。京宏比他弟弟要老成,虽然不知道韩溯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但是事关重大,不敢再隐瞒,于是吞吞吐吐地道:“西湖学案事发后,得知圣上有可能取缔学院,学生们反应很激烈,他们已经决定明日朝会时要去丽正门大庆殿前请愿……” 他这话还没说完,韩溯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一把揪住了京宏的领口,厉声喝问道:“这事是谁组织的?为何没人告诉我?”混蛋啊!去大庆殿前请愿?这不正好坐实了西湖学院结党的指控么?这种请愿不仅没有用,反倒会加重皇帝的猜疑!那时西湖学院甚至全国义学,才是真的完蛋了!而不让自己知道,正是害怕自己阻止此事!学院内有伪学派的内奸!这是韩溯的第一反应。 京宏看见韩溯发火,不由得也是呆了,韩溯一向以来都是很温和的一个人,虽然一直像是他们的领袖一样,但是极少会生气,可是这次反应却如此激烈! 虞刚宪却替京宏回答了他这一问题:“你是韩太傅的儿子,韩太傅此时都韬晦以自保,学生当然认为你也不会趟这浑水。” 京葆瞪了他一眼道:“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同学们也是担心连累了你!” 韩溯却是一阵气结:“连累我?你们知不知道,这西湖学院是老子弄起来的,它是我的命根子,若是学院没了,第一个殉了它的就是老子!雄天你去学院将此事告诉陆老师,让他一定阻止学生们请愿,奉天你和我去拜访吴纯和,向他借点兵,若是陆老师都劝不住那些混蛋,就给我全都绑起来!” 看着韩溯脸上变色,京家兄弟都面面相觑,京宏嗫嚅道:“学生请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说不准圣上因此就……” 韩溯跺脚道:“雄天!你还想不通么?圣上为什么要查学院?我为什么不替文筠申辩而是将他藏起来?” 京家兄弟还没想通,虞刚宪已经醒悟,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连忙道:“启源说得不错,这愿!万万请不得,奸人狡计,竟是一波接一波,这如何是好!不管了,不论怎么样,我都要去和我哥哥谈谈,哪怕碰死在他面前,都要说服他!各位,告辞!”虞刚宪脸色数变之后,咬咬牙下了决定,起身便要告辞! 韩溯连忙拦下他,道:“宪臣你可别乱,我是需要你帮忙,但不是让你说服你哥!而是让你带一封信给他!你只要交给他,说一句话,便是立了大功!放心,我绝对不会坐视学院被封的!”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交给了虞刚宪。 虞刚宪盯住他,沉声道:“什么话!” “令祖之志,除我爹爹,无人能继承!”韩溯简短而有力地道。 虞刚宪一呆,随即重重点头道:“如此我明白了,一定完成启源所托!告辞!”说罢将信认真藏好,便行离开! 韩溯欣赏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回过头来对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的京家兄弟道:“走吧,时间紧急,我们得抓紧了!” 与此同时,前往西湖学院的路上,一个面目阴鸷的白面中年人,正引着一队士兵,向西湖学院急行而去。不过多时便已出现在西湖学院的门外。看着学院门口那两幅皇帝亲笔书写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他的脸不禁抽搐了几下。据说这幅对联乃是神童韩溯所创,当时传入宫中皇帝大为赞赏,毫不犹豫便亲笔写了下来,赐给了西湖学院!又想起皇帝对此事的处理分明就是起了包庇之心,可见韩侂胄圣眷之隆,但是此事对于他王德谦来说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行!想起吴宗旦给自己定的这条计策,这计策只有八个字“拿住文筠,屈打成招!”虽然有些险,但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需要文筠出首西湖学院秘密结党,宣传天命飘渺虚无论,他就能扳倒韩侂胄。 想到这里,他的心变得火热起来,手一挥道:“给我仔细地搜,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里面的书籍,也都统统给我搜出来!” 宋朝的士兵,大多数久疏战阵,让他们去和金兵打仗不足恃,但是抄家这种事情却是最爱,王德谦一声令下,众兵士立即发出震天的欢叫,便想蜂拥而入,尽情收刮。 此时却听一声:“且慢!”只见从学院门口走出了一群人,为首的两个均是发须见白,但是一脸凛然正气挡在了门口,他们的周围,却挤了一圈的年轻人!人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愤怒的神色! 陆游,辛弃疾!是这两个顽固的主战派,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如今正背着天下伪学党无边的谩骂!他们两都曾经带过兵,这么在门前一站,便有一种千军万马中杀来也一样能顶得住的感觉,本来已经迈出步子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 “王德谦,你带兵私闯圣上御批的义学学院,莫非是想要谋反不成?”辛弃疾首先厉声喝问! 第十八章 来日大敌? 驾!驾!驾!一匹疾驰的骏马在御街的街道上肆意狂奔,马蹄踏上积水,溅起了尺许的水花,马上的乘客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脸的肃然。レ思路客レ 韩溯怎么也想不到,王德谦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于直接带兵到西湖学院搜人!这本来也算是件好事,因为假如一切由司法程序裁定的话,哪怕是义学真的被撤销,韩侂胄也不会出头,对于韩侂胄而言,义学只是一个工具,并非是不可放弃的。但是,王德谦如此强势的抓人,那么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义学了,在韩溯看来,对方这么做显然是cāo之过急了一些,他们这是在逼韩侂胄决战,而很明显,这事可能会影响韩侂胄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破脸之后的赢家肯定是韩侂胄! 只是,王德谦抓走了陆游,辛弃疾以及西湖学院十七名优秀的学生!更糟糕的是,文筠自己逃了出来。不知去向,但是以韩溯对这个学生的认识,要是知道了陆游、辛弃疾的事情,恐怕会头脑发热地去自投罗网,到时屈打成招,那就被动了。更何况被抓的,还有他韩溯的老师陆游!对于这位“家祭无忘告乃翁”的爱国诗人,韩溯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绝不可能坐视陆游的被捕! 因此,先后从看到事情不对反转的京宏那得知陆游等被王德谦抓走,又从派出去照顾文筠的阿竹口中知道文筠逃跑的消息之后,饶是他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和超越年龄的镇定,也不由得眼前一黑。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略略思考了一会之后,他让京葆带着胡媚儿去见他的父亲。 “奉天,你和我父亲说,我去找吴曦借兵,假如王德谦不放老师,我就和他拼了!告诉我父亲,他的恩情,容我来世再报!” 韩溯这话一出,不仅吓得京家兄弟脸上变sè,胡媚儿更是惊呼出声:“公子,不要!” 倒是阿竹在最初的脸sè一变之后,冷笑道:“你们着急什么?不这么说老爷又怎么会出手?你们也不想想他平时的表现,是那种一勇之夫么?” 京家兄弟这才恍然大悟,看向韩溯,只见他脸带微笑,的确没有丝毫要决意赴死的表情,脸上不由得一红——连个丫头都一眼识破的事情,自己兄弟却上当了。 而胡媚儿却犹然不放心,咬牙道:“公子,奴……奴跟你一起去!” 韩溯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慰,面sè转柔,若不是阿竹在旁边,他还想伸手去捏捏胡媚儿的脸蛋儿。笑道:“你若跟在我旁边,我哪还能有气势?你放心,给王德谦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动手,就算真的敢动手,难道公子还真怕他了?你乖乖跟奉天回去,然后就别出来了,这个时候别让我担心!” 胡媚儿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温柔,脸微微一红,低首“嗯”了一声。旁边阿竹却黑着脸转过一边假装看不见。 且不说京家兄弟和胡媚儿,阿竹去韩府见韩侂胄,韩溯嘴巴上说得轻松,心里面却着实没有把握,他在心中暗道:赌一把吧,就赌赌吴曦有这个胆! 南宋临安的居民区仍保留了坊的名称,但仅标志居民区的方位,已经不是封建社会前期封闭式的居住区。其管理单位划分为厢,城内共有九厢,即宫城厢、左一南厢、左一北厢、左二厢、左三厢、右一厢、右二厢、右三厢、右四厢。左为东,右为西,其厢的划分可能以纵贯全城的御街为界,分东、西两部分管理。官员自然都是在宫城厢之中,吴曦尽管官至太尉,但是由于吴家三代长居四川,他在临安的府邸倒还是回来时由皇帝赐予的,尽管不至于简陋,但是和同阶的京官相比,那就堪称简朴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吴曦并没有扎根于临安的想法。 吴曦官居太尉,是临安城中为数不多的能统领军队的人物——当然若无皇帝的旨意,他也不过只能调动他所辖的直属军队——主要用于应付一些维持秩序的工作,人数不超过50人!若非战时,大宋的兵权,是牢牢控制在皇帝的手中的,这从太祖赵匡胤以来便一直如此。 吴曦此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看着眼前一脸坚定的韩溯,他心中暗暗叫起苦来:“这个小煞星怎么找上了门?” 心中叫苦,脸上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微笑劝道:“启源,朝堂上的事情,令尊一定会处理妥当的,不是吴叔害怕担起这个责任,而是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啊!调动军队,那是大忌,而更关键的是若是我出兵帮你,那结党这顶帽子,可是真的要坐实了,这可比一个西湖学案要严重得多啊。况且刑不上大夫,王德谦一介阉人,如此嚣张跋扈,来ri上朝吾定要参他一本,还是待他自毙为上!” 韩溯眉毛一扬道:“小侄以知道叔叔的难处,但是小侄有一言:如今是王德谦逼我爹爹决一死战,我已经叫京家兄弟告知我父亲,说我来找您借兵,借不借得到,我都会去大理寺要人,哪怕是抢也在所不惜,大不了就给那阉人打死在堂前!吴叔,生死在即,如何抉择就看您一句话了!侄儿尽管年少,却绝非忘恩之辈!” 吴曦脸sè一变,抬头定定看着一脸坚决的韩溯,韩溯亦丝毫不惧地于他双目对视,片刻,他微微叹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吴豹!”他突然大声叫道。 身后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打扮的汉子走了上前:“大帅!” 吴曦看着他,语气说不出的冰冷:“你去,调动右护军冲阵营第三都五十人,跟着这位韩公子走,他的命令即是我的命令,若有什么差池,你们都不用回来见我了!明白了么?” 那汉子大声应道:“是!大帅,小的明白!” 吴曦又转过头对韩溯道:“王德谦私调军队,拘禁大臣,有谋反之嫌,我作为军事最高长官,既然得到举报,就不可能坐视不理,此乃临安城,若王德谦胆敢反抗,便以造反论,吾将亲奏陛下讨令征伐!贤侄此行小心,一有变故,交由吴豹处理即可,万万不要以身冒险!” 听了这话,韩溯险些翻了白眼:什么叫老jiān巨猾?吴曦此举,不仅仅让自己立于事外,也让韩溯不得不承了自己的情。不过韩溯却也不好再计较什么,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要这五十个兵,并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为了造势!当下他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吴豹便去调兵。 与此同时,临安府,知临安府主官钱象祖正在大狱之中,看着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脸sè一片yin沉。 “文筠,你父亲养你chéngrén不易,若是死在这牢里,还要担个谋反的罪名,甚至还有可能累及家属,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肯招供么?” 那被吊着,全身是血被打得无一块好皮肉的年轻人,听到钱象祖说出这句话,勉强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却咳出一口血来,他张着满口是血的嘴巴,咽喉里发出嗬嗬的嘶声,恍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声音却因虚弱而断断续续:“钱……钱伯同,是……是我文若甫瞎……瞎了眼,但……但……你若想让……让我构陷……韩……韩太傅,那……那是休想!” 钱象祖听了,恨声道:“文筠,本官念在你chéngrén不易,好心劝你招供,以便皇上面前,也好有个将功赎罪的缘由,你却如此不识好歹,给我打!我就不信了!狠狠地打!” 就在此时,一个文员打扮的先生匆匆忙忙走了下来,在钱象祖耳边说了几句,钱象祖微微诧异地“哦”了一声,道:“住手,给我看紧这小子别让他死了!我去去就回!”说完跟着那书生走了出去。 到得外堂,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正站在大堂中,双手倒背地看着他悬挂在大堂的一副字画。 “同叔!什么风将你吹来了?快快请坐!”钱象祖一见这人,微微一愣,脸上去露出了笑容——此人正是他的好友,孝宗朝时宰相史浩之三子史弥远,字同叔。 史弥远一回头,脸上却是一脸的肃然,他一指钱象祖道:“伯同,我今ri特来救你之祸!” 钱象祖不禁愕然,道:“我有什么祸?同叔你莫危言耸听!” 史弥远摇摇头道:“伯同,你一向小心,为何今次会如此冲动?你可知道,不久前王德谦带兵围西湖学院,将陆务观和辛稼轩共西湖学院十七名学生抓走,而就在刚才,有人告诉我说,韩侂胄已入内宫!” “咣当——”听了这话,钱象祖才拿起的茶杯顿时掉落。他脸sè大变,急道:“同叔,此言可当真?韩……韩太傅他真的入了宫?” 史弥远看着他,心下鄙夷:若非自己今后需要帮手,才不会多事来救你。脸上却不动声sè:“伯同难道认为我是妄言的小人?” 钱象祖一坐了下来,嘴里喃喃道:“竖阉误我!竖阉误我!如今却如何是好?” 史弥远叹了口气,道:“伯同,你我相交莫逆,我也不说什么,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封奏折来。” 钱象祖眼睛一亮,连忙一把抢了过来,打开一看,心中不禁又惊又喜,道:“同叔,这是……?!” 史弥远笑道:“你的弹劾折,我已经帮你改了,折中说西湖学案,实乃文筠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文筠此人亦是护院心切,方有此狂妄之语……” 钱象祖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史弥远道:“同叔,我这奏章乃是ri前所发,那时……” 史弥远洒然一笑道:“所以我说你糊涂了,韩侂胄如ri中天,又岂是区区阉人和一个腐儒所能扳倒的?这事圣上之意甚明,看不懂的只有你们吧!如今王德谦祸在眉睫,你却有望得到韩侂胄的赏识,怎么?伯同,不打算好好地请我喝一杯?” 钱象祖喟然长叹一声道:“非是我心急,只是眼看着君子远朝堂,小人得志,心中焦虑啊,想不到王德谦这阉人如此昏庸。棋差一着,棋差一着,同叔,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你了!但是若说能因祸得福,却是未必啊!”说罢连连摇头,追悔不已! 史弥远奇道:“这又是为何?你能在韩侂胄危难之时出言相助,以韩侂胄之xing格,不会不有以报之。” 钱象祖垂头丧气道:“今天文筠来自首,我对他用了刑!” 史弥远皱眉:“打死了?” 钱象祖摇头道:“没,但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史弥远微微思忖,蓦然笑道:“不打紧,这是小事,不论怎么样,文筠都会获罪,他能见韩侂胄的机会不大,你这几天好好给他吊着命,到时候判个充军,找个角落随便丢了去,此子险些捅出大篓子,我看韩侂胄都恨不得他死!” 钱象祖一听,顿时有了劲,yin笑道:“那不若索xing……” “还是算了,我仅仅是猜测,做人做事,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就当做个善事吧!”史弥远嘿嘿一笑道。 钱象祖心事一了,哈哈大笑,伸手挽住了史弥远的手臂道:“同叔,如今chun意盎然,我等不若泛舟西湖,坐看风起云涌?” 史弥远也笑:“坐看风起云涌?你确定不是手握波涛汹涌?” 两人相顾大笑。 ; 第十九章 老子要你放人! ()史弥远和钱象祖两人的龌龊,韩溯自然是不知道,他此时,还没有能够接触到这些政治人物,更还没有如何对付他们的想法,如今他带着五十名如狼似虎的骁骑,正风卷残云一般朝大理寺的方向狂奔而去。 本来此事皇帝已经下旨由临安府办理,但是涉及到西湖学院,陆游和辛弃疾还有黄裳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临安府已经不宜处理,王德谦自以为这是个扳倒韩侂胄的绝好机会,竟然亲自出马,召大理寺协同办案,时任大理市卿陈德豫不敢违逆他,闭门不理。而大理寺中大部分官员都是他亲信,竟然让他调动兵员,到西湖学院去抓人,想不到文筠没有抓到,在门口便被陆游辛弃疾率学生拦了下来。 陆游刚中有柔,很快识破了王德谦此来并没有请旨,而是擅自行动,一口一个阉人敢尔,气得王德谦七窍生烟,此时箭在弦上乃不得不发,索性便将陆游等一概捆了,带回大理寺。他心中想着反正韩侂胄摆明了要弃卒保帅,闭门不出,只要他从这些人口中翘出证据结了案,皇帝也不能说他什么!至于能否让这些人开口,王德谦倒是从来没有担心过的事情,刑房三木之下,多少英雄好汉都屈服了,何况这些个书生?只要拿到人,口供什么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想到这里,王德谦嘴角浮现一丝笑容:等我拿到证据,看韩侂胄以后还怎么阻碍我的事情。至于扳倒韩侂胄?对不起,这种事情咱家敬谢不敏,朱熹想把咱家当枪使,那也将咱家看得轻了! “来人,随我去大牢,咱家倒要看看,陆务观和辛稼轩的骨头,能有多硬!” 正在王德谦起身准备下大牢时,门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声道:“不好了,有好多兵到了门口……” 他话没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已经在他身后响起:“王德谦,你不经圣上,擅拘大臣,还想私设公堂,祖宗惯例,近臣不得干政,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如此跋扈!敢违祖宗之制!” 王德谦大惊,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十四岁的孩童阔步挺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神情凶悍的武官,后面还有四名虎背熊腰的士兵。 来者正是韩溯,他带了五十人一路狂奔而来,吴曦倒是没有敷衍他,调动的这五十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看起来就是久经操练之士。因此到了大理寺之后,韩溯也不大话,摔着一众骑兵直接硬闯,大理寺是刑部重地,自然也有士兵镇守,可是看见这一群如狼似虎一般,哪里敢阻拦?只好纷纷找长官汇报。让韩溯一路顺畅地直接闯了进来。 看清楚韩溯之后,王德谦不由得痰气上涌,他指着韩溯,尖声道:“咱家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神童韩家公子!你说咱家跋扈,咱家倒觉得跋扈的是你!咱家好歹有职权在身,你呢?你是什么身份?这些是哪里的禁军?你们跟着这小屁孩硬闯大理寺,莫非是活腻了?现在听咱家命令,将韩小公子带出去!”他一开始以为来的是什么大人物,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但看清楚竟是韩溯,就算有韩侂胄顶着,他也丝毫不怕。 见他说得唾沫横飞,韩溯微微冷笑不答,身边吴豹却踏前一步道:“韩公子只是举报带路之人,这事却由下官负责!”他这一站出来,顿时便有一股杀气涌出,韩溯尽管身怀武功,却也不由得心中一冷——看来这吴豹,是真的打过仗,杀过人的! 王德谦脸色数遍,但是嘴巴仍然强硬道:“你们又是哪处的兵马?怎么如此不懂事?大理寺乃国家重地,岂能随便乱闯?唤你们长官出来!” 吴豹冷冷道:“军人的职责在于守护国家,韩公子举报有人阴谋谋反,我等自然要过来看看!” 王德谦一听,这个气啊!他差一点就跳了起来,只是此时形势不利,他也投鼠忌器,心中暗道:卫兵怎么还不来? 他却不知道,此时外面已经闹翻了,形势比里面更紧张,四十多名禁军精锐拦在了门口,挡住了一百多名大理寺的衙役,卫兵,双方都指说对方造反,却都有顾忌,禁军这边是得了韩溯吩咐,只挡道,不动手!而大理寺这边则是看到这队禁军装备精良,人虽少,战力却明显高出自己这边一大截,因此不敢动手,但是毕竟王德谦在里面,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有责任,所以此刻的僵局也是暂时的,若是韩溯不能很快解决里面的事情,说不好就要失控。 韩溯心中着急,王德谦更急,他冒然出手,可以说直接欺负到了韩侂胄的头上,继续装乌龟可不是韩侂胄的性格,说不好此时他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自己必须要在他进宫面圣前,将证据拿到手中,到时候是战是和,还不是他说了算? 但偏偏韩溯这个时候到来,他不由得越想越恼,便道:“你们现在也看到了,这里并没有什么造反!还不速速散去?非要咱家上禀圣上,到时恐怕一个造反的罪名下来,你们担不担得起?” 吴豹却也不惧他,只是冷冷道:“擅拘朝廷大员,便是谋反!告上朝廷,我也不怕你!” “你——”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王德谦被梗得双眼翻白,不过他还算没糊涂到顶,看到和吴豹说不通,便转向了韩溯,无奈道:“韩小公子,你要如何?便在此直说了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原本的算盘是打不响了,再要拗下去,说不好会捅出更大的篓子!对方固然绝对是触犯了法律,但于情也勉强说得通,自己却的的确确是理亏在先,和这些个大兵同归于尽?王德谦还不至于愚蠢如斯。既然这样,不如谈判吧!他再蠢也知道,韩溯绝不可能仅仅像吴豹说的那样只是个举报者,多半便是他找来的这群大兵。 韩溯等的就是他先服软,当下摆出一个无比风骚的姿势,身子微微前倾,充满霸气地道:“老子要你放人!” 第14阿章 阿竹 “怎么了?我师父可不是妄言之人,他是真心帮你落籍的,为什么不答应呢?其实……其实你不必顾念着我的想法!我本来就是想要替你落籍的。”从陆游那拜师回来,韩溯本来满心的欢喜兴奋,正想好好地想想这会给他带来什么?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却发现胡媚儿也跟着他走进了他的卧室。 陆游果然和她提了落籍之事,但是让韩溯意外的是,胡媚儿却异常坚决地拒绝了。弄得陆游都有些尴尬。不过对于此,韩溯自己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一种虚荣在其中,也有一丝的诧异——若说是他王霸之气侧漏,胡媚儿情难自已,他可没这个自信。 “公子……”胡媚儿才开口,泪珠儿便已经滚落下来。韩溯更是诧异了。看着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泣,他也忍不下心,连忙道:“你别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别担心,公子定当为你做主!” 胡媚儿娇巧的鼻头微微抽动了几下,垂首道:“奴自决定委身于公子,便已下定了决心,虽粉身碎骨而不惜,奈何公子却一再猜忌于奴。” 韩溯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个头却不矮,原本就比胡媚儿高出半个头,她这一垂首,将雪白细长的后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看着玉人如雪似玉般的肌肤,鼻间尽是淡淡的梨花香味,韩溯也不由得砰然心动。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年纪,心中忍不住一声哀嚎。 他定了定神,柔声道:“我并没有任何猜忌于你!你要是坚持跟着我,我自然是乐意的,但是将来我也不可能给你什么名分,而且我如今年方十二,你却正是豆蔻年华,此时从良,或能找一好人家,好好过ri子岂不更好?” 胡媚儿听了却是一叹,神情悲苦道:“公子自是为奴着想,只是公子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且不说奴之事已经传遍了临安,谁敢娶奴?若是从了良,不是草草嫁个田舍翁,就只好给人为妾,奴自幼通习诗书礼乐,说实话就没想过回归草莽,而给人做妾,还真不如侍候在公子身边,像公子这般怜惜奴,那么为奴着想的主子,错过了又该去哪找?因此就算是没有名分,奴也愿意跟随公子,若公子哪天厌倦了奴,奴便只有削发为尼,从此长伴佛前了此残生罢了!” 韩溯想不到她竟是这般想法,心中不由大震,回想起自己那个年代,相貌比她差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比她更漂亮的还真不多,哪一个不是身后一的追求者?女孩根本就不愁嫁,可现在,一个那么美貌,那么多才多艺的姑娘,就在自己面前,苦苦地哭泣,只为能留在自己的身边,甘愿做最下等的私ji,这如何不让他感到震撼。 韩溯伸出手,轻轻托起胡媚儿那尖尖的下巴,胡媚儿娇躯一颤,一双满是迷雾的眼镜露出惊慌、迷惑、却又羞涩的神情,此时一滴滴泪珠由在她的脸上,仿若一颗颗闪亮的珍珠。 “媚儿,你真美啊!”韩溯由衷地道。 胡媚儿更是羞得满脸通红,用一种几乎是申吟的声音轻声道:“公子,奴……奴……” 这种状态无疑更有杀伤力,韩溯感到全身火热,十二岁什么的念头在这一刻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低下头便想要去吻她。 胡媚儿心中又羞又怕,也不敢抗拒,索xing闭上了双眼。 眼看两人双唇就要贴在一起,门外突然想起一个冷冷地少女声音:“狐狸jing,小流氓!”这一下吓得韩溯从旖旎中清醒过来,连忙放开了胡媚儿。 而胡媚儿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阿竹!”韩溯脑中浮现出另一个娇俏靓丽的女孩子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似惋惜,又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依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胡媚儿,韩溯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胡媚儿惊呼一声,想要挣扎,却听到韩溯在她耳边柔声道:“以后不要说什么削发为尼的事情,你要想当尼姑,除非公子先做了和尚!” 胡媚儿又是“啊”地一声娇呼,却是听懂了韩溯话里的意思,她心中顿时好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将头轻轻地靠在韩溯那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吐气如兰:“奴自是一切都听公子的!” 安抚好了胡媚儿,韩溯却又头痛起另一个女孩子来,这几个月里,阿竹可是和他耳鬓厮磨着过来的,两人之间就算没有情愫,但是总是感情深厚,这丫头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是轻薄子了,不过自己这个前身不就是个登徒子么? 还好第二天,阿竹照常还是来服侍他,虽然神sè有些不豫。 “阿竹啊,公子今天要去和师父学习。” “嗯!” “你要不要一起跟去?我的师父可是陆放翁哦!” “不去!” “你是本公子的贴身奴婢!本公子命令你跟去!”韩溯不得不端出主人的架子。 阿竹却不吃这一套:“我只是韩府的丫头,大不了就让老爷打一顿,你干嘛不叫那狐狸jing陪你去啊!”这丫头还真是刚烈得很啊,这让韩溯又再次怀疑起她的身份来。 “阿竹啊,你是怎么进入我们韩府的呢?”韩溯忍不住问了出声,却没想到这个问题似乎大大刺激了阿竹,她本来正在给韩溯洗脸,一听这话,脸sè顿时大变,将温热的毛巾一把丢到了地上,整个人也仿佛被捏了尾巴的小猫一般,顿足道:“这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爹爹?”说罢掩着面就跑了出去。 弄得韩溯莫名其妙,心中不禁想到——该不会是一桩强抢民女的恶行?不过他随即摇摇头:韩侂胄再怎么没出息,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去做这等事情,后世常看的官员欺男霸女,这多是民间传说,宋朝以文治国,非常看重礼法,要是韩侂胄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连赵扩都不会保他,而且阿竹不仅识字,明显还上过学的,这出身肯定不会差,这就让人费解了。 “算了,找个时间问问韩侂胄!”韩溯最后摇摇头,不再想阿竹的事情。 待得到陆游家中,他才发现,自己同时拜两个名师,一文一武,表面上真是风光无限,可真的开始习艺之后,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陆游还好,顾念着韩侂胄的面子,仅仅是让韩溯去背那如山一般的书卷,虽然用脑,却也收获匪浅。洪七公就不同了,轻则骂,重则打,一套拳使得不对,那下场惨不忍赌,就连胡媚儿都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休息时,看向韩溯的目光中,尽是怜惜!她甚至赌气地对韩溯说:“这个老头这般欺负公子,奴不要做菜给他吃了!”弄得反到是韩溯去安慰她! 时间,就在那么“充实”的ri子中,一天天地过去! \003cahref=\003e\003c/a\003e\003ca\003e。\003c/a\003e 第13拜章 再拜师 眼前的这位国字脸的中年汉子,就是鼎鼎大名的丐帮帮主洪七公?怎么看起来好像比那个时代看电视中的年轻那么多的?不过……腰间的碧玉竹竿和地上摆着的酒葫芦,倒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韩溯心中激荡啊,脑子里却立刻再转:怎么才能再拜一个师傅呢? 洪七却是jing明,看了他的样子不由得疑惑,开口问道:“你知道我?” 韩溯心中一凛,连忙行礼道:“七公好,晚生并未听说过七公大名,只是听师傅说您是当世高人,心中好奇,要知道能当得起我师父这个赞誉,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呐!”,他不着痕迹间。既拍了陆游一个马屁,顺带也捧了洪七公一下。 洪七公哈哈大笑,对陆游道:“陆兄,你这个徒弟可是个伶俐人啊!不如,你割爱让给我好不?” 陆游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七兄说笑了!我这徒弟身份不同寻常,可跟不了你行走江湖!” 韩溯心中却是大喜,当下道:“师父,既然七公是当世高人,那么我便也拜他为师如何?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嘛!’” 陆游板起脸道:“胡闹,你知道七公是什么人么?好学固然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找最适合自己的学。” 他这么一说洪七公却不乐意了,哼道:“陆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东西韩小子不适合呢?来来来,韩小子,让你看看七公的本事!”他边说边站起来,超前看似随意的迈了一步,然后不动声sè地又退了回来。 “啊!”韩溯低头看一看,脸sè一变,而身后被挑起兴趣的胡媚儿不知不觉中也走近了韩溯身边,探头看去,一看之下忍不住娇呼出声。 只见洪七公刚才脚踏过的地方,深深陷了下去——这可是最坚固的青冈岩啊!他这么随意的一踩,竟然就踩出如此深的一个脚印来,实在令人骇然。当然,早知道他本事的韩溯,更多的是兴奋。还有就是满脸的崇拜。 看到韩溯的表情,洪七公也不禁微微得意。陆游却冷笑道:“武功再好,那也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溯儿,你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学的应该是万人敌之术,而非这些奇技yin巧!”陆游说话本来就直,此刻面临被人抢徒弟的危险,情急之下说起话来就失了分寸。 还好洪七公和他交往ri久,虽然被他这么噎了一下大是不忿,却也不致于为此翻脸,当下也冷冷道:“最怕你个万人敌,被老夫这个十人敌一掌拍死,看你还牛个屁!” 韩溯走进扶着陆游的手臂,嘻嘻笑道:“师父放心,您这师父我是叫定了的,这一辈子您都是我的师父!不过徒儿之志,可不仅仅是要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天下太平,这被金人占据的大好河山,徒儿也一定要光复!若能学到七公绝技之一二,将来更能给您老人家增光呢!”他这话说的陆游心中是一片温暖,想想也有道理,有武技在身,至少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他也并非拘泥之辈,当下道:“你既然有此志,师父当然不会再反对,但是一个人jing力有限,希望你能分清本末!” 陆游还真是不会说话啊!果然洪七公又不乐意了,哼了一声:“我可没说非要收你这个徒弟,我叫花子是什么人?小子,要拜师,你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哼,你看陆老儿这大箱小箱的,你爹富可敌国,想拜我老叫花子为师,至少拜师礼不能比陆老儿少了!” 陆游被他气得吹胡子:“叫花子,你要你拿去,这些个阿堵物我要来也没用!” 韩溯却嘿嘿笑道:“师父你且莫急,徒儿有办法让七公心甘情愿地收下徒儿!” 陆游听了,也不禁感兴趣起来,但又有些不敢相信,提醒道:“溯儿你话别说太满了!别看他是个乞丐样,天下间能打动他的东西,可没有多少了!” 韩溯微微一笑,转过身在胡媚儿耳边说了几句,胡媚儿连连点头,韩溯又对陆游道:“师父,还请借下厨房!” 陆游“咦”了一声,不由得奇道:“你怎么知道叫花子的软肋?” 洪七公也是大奇,不过他犹自哼道:“没错,叫花子这辈子就这口月复之yu克服不了,不过小子,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的,但别说我不提醒你,老叫花子皇宫里的御食也是吃过的,我只给你一个机会,假如不合我意,老叫花子拍拍就走!” 韩溯听了却笑了,这可真是天意,假如他没有收下胡媚儿,今天估计就拜不到这个牛逼师父了,但是现在,韩溯有这个信心。胡媚儿号称五绝,琴,画,曲,棋,剑;但其实是六绝的,还有一绝便是她的厨艺,她祖上竟然是五代史吴越王钱淑的御厨,家传的功夫可不是盖的,只是沦落红尘之后便很少显露了,特别是走红之后,更是有人服侍。进入韩府之后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完全捆绑在了韩溯的身上,自然是百般讨好,亲自下厨几次,让韩溯是赞不绝口,做出的菜绝不比御厨差。 当下韩溯命仆人帮着胡媚儿将一些拜师礼中的食材代入厨房。韩溯则请陆游和洪七公都坐下继续喝酒赏雪。过了一阵,洪七公突然脸sè一变,抬头向着空气中猛地嗅了几嗅,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来:“这是什么?香得煞是诱人!” 陆游却向韩溯问道:“溯儿,这是你韩府的丫鬟?” 韩溯连忙将胡媚儿一事和陆游说了,陆游听了之后点点头道:“难得你有此侠义心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待你及冠,你要如何待她?难道真将她当成是侍妾么?”陆游曾在感情上遭遇过极大挫折,对于苦命的女子有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同情。 韩溯摇摇头道:“师父,徒儿本来是想给她落籍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突然又不愿意了!”他却不知道他父亲背后干涉了这件事。 陆游年老成jing,一听他说却完全清楚了,此事肯定是韩侂胄弄的,他沉吟片刻道:“溯儿,你若真是喜欢这位媚儿姑娘,为师倒有一个办法,否则,最好还是让她落籍的好,否则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你,真要到了你及冠,她就算想从良嫁人估计也没人敢要她了!这件事你拿个决定!由为师去和你父亲说。” 韩溯此时尽管对胡媚儿有一点舍不得,但要说男女之情却也谈不上,胡媚儿于他,诱惑有之,单论起亲厚甚至还不如阿竹。因此他也没多少犹豫便道:“其实学生也觉得这样不妥,那就拜托老师了!一会媚儿出来,我让她再向老师道谢!” 又过得一阵,胡媚儿指挥着几个下人从厨房里将四个小菜端了上来,只见四个菜是:红烧狮子头,酱闷獐子肉,清炒冬菜心,茶香花子鸡。端的是sè香味俱全。 洪七公还未动筷就已经食指大动,菜一放好便急不可待地伸筷子夹了一个狮子头往口子一丢,大口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轻摇脑袋,似乎十分沉醉的样子。 “这狮子头,滑而不腻,入味三分,更难得的是,还有一股清香,嗯,是梅花?好!好!好!比起老叫花在皇宫里吃到的狮子头犹胜三分!”他这么一说,胡媚儿也是心中高兴,偷偷看向韩溯,只见他暗暗地想自己举起了大拇指,不禁又是欣喜几分,脸上不自觉地就起了红晕。 “咦?这獐子肉有埋伏,这口感,是鹿颈肉?可惜是腌制过的了,不然味道当更加鲜美!”什么叫专家?这就是专家啊!韩溯尽管知道洪七公于美食的品鉴天下第一,但听他分辨如此之jing,还是不由得惊佩无比。 胡媚儿脸带歉意地道:“七公真是行家,今ri食材准备不足,奴家献丑了!” 洪七公却不在意道:“巧妇难为无米炊,这可怪不到你头上!嗯,这青菜,模了獐子油,咦,还把筋挑了,国手啊!绝对是国手!” 就这样,洪七公一面吃一面赞,四样菜都被他一个人一扫而光,陆游每样菜只夹了一筷子,韩溯干脆就没动筷。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韩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洪七公打了个饱嗝,笑道:“小子,算你过关了!不过呢,叫花子有话在前!拜师没问题,但是你若是用老叫花子教你的武功祸国殃民。好像你那老子一样的话,第一个杀你的人就是老叫花我!你可明白了?” 韩溯心中一凛,却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跪下行礼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一天之内有了两个牛人师父,一文一武!韩溯回到这大宋之后,从来没有如此信心满满过! 第12拜章 拜师 韩溯没有想到,韩侂胄最后对他的“处理”就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师傅!而且是一对一的师傅! 不过这个师傅对他而言是无可挑剔的,因为此人正是韩溯向他推荐的陆游陆放翁! 能够成为陆游的弟子让韩溯兴奋中带着期待,假如韩侂胄给他找个腐儒,那不用想,就算韩溯勉强拜了师也不会真当一回事。レ思路客レ但是陆游不一样,他才识渊博却绝不迂腐,一身正气却并不清高,而且史上记载陆游还是知兵的,同时他也是韩溯在这个时代最崇敬的两人之一:另外一个是辛稼轩。 所以当韩侂胄将之告诉韩溯之后,他也不顾天已黄昏,还在下雪。就立刻动身去拜师了,想了想,还带上了胡媚儿,意外的是在苏师旦将选择提供给此女时,她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会便做出了决定——放弃月兑籍的机会,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实在是让她保住了小命。于是她也成为了韩溯的贴身奴婢——和阿竹不一样,阿竹只是韩府的奴婢,到了年龄韩府会给她落籍或者嫁人,当然也不排除会成为韩溯的小妾;但胡媚儿只有成为韩溯的侍妾,否则除非韩溯将她送人,终老一生都不得离开韩溯。更惨的是,假如韩溯根本看不上她,连侍寝都不要她,那么守一辈子活寡都是有可能的。 韩溯并不是太清楚其中曲折,他已经给过胡媚儿成为良人的机会了,但是她仍然坚持做自己的私ji,这么一个大美女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他韩溯又不是圣人,又岂有拒绝之礼?他更是明白其中关系,不管是否他的本意,现在胡媚儿已经是他的私物了,这是定局,那就大方接受,只是让他有些郁闷的是,这样一个任君采撷的大美人朝夕相伴,自己却只能看,不能吃,而偏偏自己心xing早已成熟,奈何身躯却只有十二岁,只有在这个时刻,韩溯无比期盼时间快点过去。 陆游并没有想到韩溯那么心急的前来拜师,此时他正在自己那甚为寒酸的小院子里,与一个中年汉子,品酒赏雪,这中年汉子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陆游的院子实在是小,以至于光秃秃的除了一株 梅树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梅树偏偏种在墙角,也不知是不是陆游刻意为之,总之树上朵朵白梅迎着风雪怒放,倒真有王安石那首流传千古的佳作《梅花》的意境“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荆公的这份胸怀,老夫是自愧弗如的了!”陆游捋了捋长须,微叹一声道。 那中年汉子哈哈大笑,笑声有若洪钟:“王介甫虽才高八斗,为人却过于清高自傲,靖康之耻,他难逃其疚。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只要是为国为民,就算与財狼共事又有何妨?” 陆游举杯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老夫拳拳之心,天ri可表,只要能为国效力,这身外之名有算什么?哪怕舍弃一身皮囊,虽千万人吾往矣!” 中年汉子亦举杯,在空中虚碰一下,仰颈一口喝下,叹道:“若是再有几个下酒菜就更好了,不如陆兄你且稍后,待老叫花子再潜入那大内皇宫偷他一些出来?”一边说一边咽了一口口水。 陆游却脸sè一变,连忙道:“七兄不可,万一惊动圣驾,我等大罪,切不可因小节失大义!” 被他称为“七兄”的中年汉子却不屑一顾道:“狗屁的大义,我是叫花子不是官,对他赵扩可没有什么大义。” 陆游笑道:“七兄这好吃的xing格还真是改不了,可惜我那孙女不在身边,老夫却是个只会吃不会弄得,倒累得七兄饿肚子了!” 中年汉子摇摇头道:“不妨不妨,午间在大内吃的还没消化呢!话说回来,你当真应了韩侂胄所求,要去担任义学的山长?还答应收他的公子为徒?” 陆游敛起笑容道:“是的,韩侂胄是什么人老夫可以不论,但是这义学却的确事件好事!只要能让天下得利的事情,老夫义不容辞!至于收他儿子为徒,人人皆认为老夫乃是阿谀jiān相以求晋身……”陆游苦笑几声:“义学消息传出之后,这几天不断有人或上门,或写信地问责于我,就连远在江湖的朱元晦和杨廷秀都以绝交为要挟,杨廷秀甚至切下一方衣袍,以示割袍断义之意。唉,莫非就是想做事都如此难么?” 中年汉子一脸的不屑道:“韩侂胄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有一句话他是说得没错的,朱熹此人,乃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假道学,其人品行之不端令人不齿,若非看在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老叫花子岂容他活到今天?杨万里写写诗是可以的,却非救国治世之人,与此辈绝交没有什么好惋惜的!还应当举杯庆祝!”他这一番话可惜韩溯没听到,不然少不了鼓掌称快! 陆游却肃然道:“七兄,朱元晦学问还是很高的,当年那事,当年那事,也是醉酒之下的大错,元晦已然十分后悔……老夫答应收徒,却不是为了奉承韩侂胄,乃是此子,确有可取之处,且不说那首咏梅意境高洁,绝非龌蹉之徒能写得出来,这义学之举,竟也是他向其父建议兴办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胸怀,老夫岂不能收他为徒?何况父是父,子是子,他还能劝父向善,如此便是我大宋江山之福!我老了,要是真能为大宋培养出一个栋梁之才,就是死也愿意啊!” 中年汉子又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拍着自己的大腿,高声唱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陆游听得他高唱自己的词,不禁也是豪兴大发,便跟着也唱了起来,两人形若疯癫一般。这时,门外却响起一个轻柔的琴声,接着一个童稚的声音吟唱道:“duli寒秋,钱塘东去,雷峰塔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ziyou。怅寥廓,问苍茫天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歌声激越高亢,却正好与陆游的悲怆凄凉相对。伴随着间歇的清越琴音,让人有一种热血贲张的念头。 陆游眼睛一亮站了起身。中年汉子却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外,目光有若实质,仿佛能够穿透大门一般。 门外响起一个清亮的童声:“韩溯特来拜师!求放翁公收录门墙之中!” 陆游不由得有些惊讶,他也是今ri方才收到韩侂胄的书信,央他收韩溯为徒的,想不到当天韩溯就拜上门来了,连忙吩咐老仆开了门。只见韩溯一身黑sè裘袍,未冠,只是束了发,裹着软襆头,尽管只是个十二岁的孩童,神情气质却有一股老成之气,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少女,怀抱瑶琴,臻首微垂,一身雪白一般的狐裘,衬着那同样雪白的脸蛋,美得恍如天仙下凡。 韩溯一进门,鼻子却嗅了嗅,接着就看见了陆游还在热着的酒,不禁眼睛一亮,大步向前道:“老师倒是体贴,知道学生一路上冷得哆嗦了,特意烫了酒等学生么?”说着他也不客气,走上前就要去拿杯子,却被陆游一手拍开,笑骂道:“老夫还未曾同意收你为徒呢!何况你这年纪,还不能喝酒!” 韩溯眉头微皱,沉忖了片刻,似乎是领悟了什么,一拍自己额头道:“对了,我倒忘了!来人,抬上来!” 随着他一声喊,外面流水价的扛进院子一箱箱的东西,看得陆游是瞪大了眼睛。 韩溯却嬉笑道:“当时父亲让我带着这些礼来拜师,我还和父亲说陆老师是什么人?怎么会稀罕咱这礼物?拜师是要心诚,看来是我错了,唉,还是太天真啊!”这装模作样连连叹气,早就乐坏了一人,气坏了一人,陆游身边的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陆游则气得连连吹胡子,骂道:“你这劣徒,你这劣徒……” 就连韩溯身后的胡媚儿,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心想:我家这公子,可真是调皮得紧啊!” 不过这回韩溯再讨酒,陆游却不拦他了,可韩溯盛了一杯酒之后,却并没有喝,而是恭恭敬敬地走到陆游面前,直直拜了下去,将手中满杯的酒高举过头,大声道:“敬师父酒!” 陆游伸手接过酒,心中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徒弟虽然顽劣了一些,但是感情真挚,绝非jiān诈之徒,加上年纪轻轻便才华洋溢,韩侂胄啊韩侂胄,你上辈子积了德了,能够得这么一个儿子。想起自己虽然有七个儿子,但是xing格都不乘己意,唯一能讨自己欢心的孙女又长期不在身边。这感情一出,便感到韩溯越看越亲切,当下道:“起来,我这一门没啥特别的规矩,无非四个字‘jing忠报国’,你且记住了!” 韩溯一听吓了一跳:jing忠报国?那不是岳飞他老母给他刺的字么?怎么成了陆游的门规了?不过回想陆游这一生,实在曲折,雄心壮志,却始终报国无门,不得不令人嗟叹。 拜了师之后,陆游引着韩溯,将身边的中年汉子介绍给他:“这位是老夫的好友洪七,是当世高人,你叫他一声七公!” “七公?洪七公!?”这一刻,韩溯真是要晕倒了! 第十三三章 再拜师 眼前的这位国字脸的中年汉子,就是鼎鼎大名的丐帮帮主洪七公?怎么看起来好像比那个时代看电视中的年轻那么多的?不过。思路客……腰间的碧玉竹竿和地上摆着的酒葫芦,倒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韩溯心中激荡啊,脑子里却立刻再转怎么才能再拜一个师傅呢? 洪七却是jing明,看了他的样子不由得疑惑,开口问道“你知道我?” 韩溯心中一凛,连忙行礼道“七公好,晚生并未听说过七公大名,只是听师傅说您是当世高人,心中好奇,要知道能当得起我师父这个赞誉,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呐!”,他不着痕迹间。既拍了陆游一个马屁,顺带也捧了洪七公一下。 洪七公哈哈大笑,对陆游道“陆兄,你这个徒弟可是个伶俐人啊!不如,你割爱让给我好不?” 陆游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七兄说笑了!我这徒弟身份不同寻常,可跟不了你行走江湖!” 韩溯心中却是大喜,当下道“师父,既然七公是当世高人,那么我便也拜他为师如何?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嘛!’” 陆游板起脸道“胡闹,你知道七公是什么人么?好学固然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找最适合自己的学。” 他这么一说洪七公却不乐意了,哼道“陆兄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东西韩小子不适合呢?来来来,韩小子,让你看看七公的本事!”他边说边站起来,超前看似随意的迈了一步,然后不动声sè地又退了回来。 “啊!”韩溯低头看一看,脸sè一变,而身后被挑起兴趣的胡媚儿不知不觉中也走近了韩溯身边,探头看去,一看之下忍不住娇呼出声。 只见洪七公刚才脚踏过的地方,深深陷了下去——这可是最坚固的青冈岩啊!他这么随意的一踩,竟然就踩出如此深的一个脚印来,实在令人骇然。当然,早知道他本事的韩溯,更多的是兴奋。还有就是满脸的崇拜。 看到韩溯的表情,洪七公也不禁微微得意。陆游却冷笑道“武功再好,那也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溯儿,你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学的应该是万人敌之术,而非这些奇技yin巧!”陆游说话本来就直,此刻面临被人抢徒弟的危险,情急之下说起话来就失了分寸。 还好洪七公和他交往ri久,虽然被他这么噎了一下大是不忿,却也不致于为此翻脸,当下也冷冷道“最怕你个万人敌,被老夫这个十人敌一掌拍死,看你还牛个屁!” 韩溯走进扶着陆游的手臂,嘻嘻笑道“师父放心,您这师父我是叫定了的,这一辈子您都是我的师父!不过徒儿之志,可不仅仅是要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天下太平,这被金人占据的大好河山,徒儿也一定要光复!若能学到七公绝技之一二,将来更能给您老人家增光呢!”他这话说的陆游心中是一片温暖,想想也有道理,有武技在身,至少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他也并非拘泥之辈,当下道“你既然有此志,师父当然不会再反对,但是一个人jing力有限,希望你能分清本末!” 陆游还真是不会说话啊!果然洪七公又不乐意了,哼了一声“我可没说非要收你这个徒弟,我叫花子是什么人?小子,要拜师,你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哼,你看陆老儿这大箱小箱的,你爹富可敌国,想拜我老叫花子为师,至少拜师礼不能比陆老儿少了!” 陆游被他气得吹胡子“叫花子,你要你拿去,这些个阿堵物我要来也没用!” 韩溯却嘿嘿笑道“师父你且莫急,徒儿有办法让七公心甘情愿地收下徒儿!” 陆游听了,也不禁感兴趣起来,但又有些不敢相信,提醒道“溯儿你话别说太满了!别看他是个乞丐样,天下间能打动他的东西,可没有多少了!” 韩溯微微一笑,转过身在胡媚儿耳边说了几句,胡媚儿连连点头,韩溯又对陆游道“师父,还请借下厨房!” 陆游“咦”了一声,不由得奇道“你怎么知道叫花子的软肋?” 洪七公也是大奇,不过他犹自哼道“没错,叫花子这辈子就这口月复之yu克服不了,不过小子,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的,但别说我不提醒你,老叫花子皇宫里的御食也是吃过的,我只给你一个机会,假如不合我意,老叫花子拍拍就走!” 韩溯听了却笑了,这可真是天意,假如他没有收下胡媚儿,今天估计就拜不到这个牛逼师父了,但是现在,韩溯有这个信心。胡媚儿号称五绝,琴,画,曲,棋,剑;但其实是六绝的,还有一绝便是她的厨艺,她祖上竟然是五代史吴越王钱淑的御厨,家传的功夫可不是盖的,只是沦落红尘之后便很少显露了,特别是走红之后,更是有人服侍。进入韩府之后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完全捆绑在了韩溯的身上,自然是百般讨好,亲自下厨几次,让韩溯是赞不绝口,做出的菜绝不比御厨差。 当下韩溯命仆人帮着胡媚儿将一些拜师礼中的食材代入厨房。韩溯则请陆游和洪七公都坐下继续喝酒赏雪。过了一阵,洪七公突然脸sè一变,抬头向着空气中猛地嗅了几嗅,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来“这是什么?香得煞是诱人!” 陆游却向韩溯问道“溯儿,这是你韩府的丫鬟?” 韩溯连忙将胡媚儿一事和陆游说了,陆游听了之后点点头道“难得你有此侠义心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待你及冠,你要如何待她?难道真将她当成是侍妾么?”陆游曾在感情上遭遇过极大挫折,对于苦命的女子有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同情。 韩溯摇摇头道“师父,徒儿本来是想给她落籍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突然又不愿意了!”他却不知道他父亲背后干涉了这件事。 陆游年老成jing,一听他说却完全清楚了,此事肯定是韩侂胄弄的,他沉吟片刻道“溯儿,你若真是喜欢这位媚儿姑娘,为师倒有一个办法,否则,最好还是让她落籍的好,否则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你,真要到了你及冠,她就算想从良嫁人估计也没人敢要她了!这件事你拿个决定!由为师去和你父亲说。” 韩溯此时尽管对胡媚儿有一点舍不得,但要说男女之情却也谈不上,胡媚儿于他,诱惑有之,单论起亲厚甚至还不如阿竹。因此他也没多少犹豫便道“其实学生也觉得这样不妥,那就拜托老师了!一会媚儿出来,我让她再向老师道谢!” 又过得一阵,胡媚儿指挥着几个下人从厨房里将四个小菜端了上来,只见四个菜是红烧狮子头,酱闷獐子肉,清炒冬菜心,茶香花子鸡。端的是sè香味俱全。 洪七公还未动筷就已经食指大动,菜一放好便急不可待地伸筷子夹了一个狮子头往口子一丢,大口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轻摇脑袋,似乎十分沉醉的样子。 “这狮子头,滑而不腻,入味三分,更难得的是,还有一股清香,嗯,是梅花?好!好!好!比起老叫花在皇宫里吃到的狮子头犹胜三分!”他这么一说,胡媚儿也是心中高兴,偷偷看向韩溯,只见他暗暗地想自己举起了大拇指,不禁又是欣喜几分,脸上不自觉地就起了红晕。 “咦?这獐子肉有埋伏,这口感,是鹿颈肉?可惜是腌制过的了,不然味道当更加鲜美!”什么叫专家?这就是专家啊!韩溯尽管知道洪七公于美食的品鉴天下第一,但听他分辨如此之jing,还是不由得惊佩无比。 胡媚儿脸带歉意地道“七公真是行家,今ri食材准备不足,奴家献丑了!” 洪七公却不在意道“巧妇难为无米炊,这可怪不到你头上!嗯,这青菜,模了獐子油,咦,还把筋挑了,国手啊!绝对是国手!” 就这样,洪七公一面吃一面赞,四样菜都被他一个人一扫而光,陆游每样菜只夹了一筷子,韩溯干脆就没动筷。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韩溯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洪七公打了个饱嗝,笑道“小子,算你过关了!不过呢,叫花子有话在前!拜师没问题,但是你若是用老叫花子教你的武功祸国殃民。好像你那老子一样的话,第一个杀你的人就是老叫花我!你可明白了?” 韩溯心中一凛,却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跪下行礼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一天之内有了两个牛人师父,一文一武!韩溯回到这大宋之后,从来没有如此信心满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