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来之依兰》 1.醒来 “少庄主,依兰做错什么啦?既然进了山庄的门,那就是山庄的人,您不能就这样把我当个东西样送人。”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嘤嘤哭泣,自从得知她将被送往上国后已经不吃不喝跪在这哭了两天了,终于她看见那人走了进来。 “不必再哭了,哭也改变不了什么,七日后起程,你早些准备吧。”只这一句没有任何感情清冷的话,说完就走了出去。 靖安258年,夜,万熙山庄,去年刚刚继位的少庄主黎绍辉烦闷的在书房内踱着步子。书案上是上国六皇子花悟寂的手书,内容就是让他把两月前新纳的小妾秋依兰送去于他,否则将兵戎相见。 依兰?这个两月前莫名而来的女人,他根本就没注意过,要不是信中点名要她,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想起她来。绍辉自认不是个风流成性的人,虽然自小就是山庄的接班人,从14岁起,父主和母亲就常会安排些女子在他身边,可他却也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感情。有时,这只是一种义务。 也就见过两面,几乎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可是上国的六皇子为什么偏偏就点名要了她呢?也许只为她还是个清白的女子,也许只为了羞辱。 他的一切动向,上国几乎完全知道。 反抗?有何资本? “少庄主,依兰触柱。”贴身隐卫阿克的报告。 “什么?”绍辉猛然转身,俊脸煞白。 “已经救下了,性命无忧。” 颓然坐下,心像被抽空般,这是无力的感觉。身边的女人别人予取予求,却不能拒绝,“傻女人,寻死?就为了我?值得吗?”他喃喃私语。 花悟寂,轻浮,风流成性,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学无数,成日只知流连于烟花丛中,是上国十二个成年皇子中最荒唐的一个,却也是最会惹事的一个。 “小姐,你醒啦,你终于醒啦!”耳边传来带着惊喜带着泪的呼喊,艰难的睁开眼。好亮。沉寂黑暗许久,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两眼又紧紧的闭上。浑身上下都好痛啊,就如同骨头都被折断了似的,连抬起手都异常的艰难。 “小姐,您醒醒啊,醒醒啊”依旧是那银铃般充满关切的声音。 艰难的抬起手遮挡住刺眼的光亮,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个说不上有多好看,但十分清秀的小姑娘跪坐在床边,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红红的,还饱含着泪花。 “这是哪儿?你是谁。”干裂的嘴唇,虚弱嘶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啊?”小女孩的泪花终于滚落到了脸上,她伸出双手想摇晃下。 才轻轻的推了一下,就感觉头像要裂开般疼。“啊,别。”依兰发出大声的申吟。 她吓的一下子拿开了手,无措的看着,好一会儿,“您,您别动,我去找人,我去找大夫。”她惊恐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跑了出去。 落在额头的手感觉到了厚厚的纱布,看来是受伤了。这是哪儿?医院?不像,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轻轻地转动下头,躺着的应该是张架子床,一张非常大的架子床。如今这年头会使用架子床的人家已经很少了,这么大的架子床,这间卧室该要多大啊,依兰莫名的看着目光所及的地方,努力回想着一切。 怎么会在这儿呢?只记得是和男友大吵了架后跑出了家,然后呢?然后。没有了印象。 不,不会是出来后受了伤吧,车祸?不知道。 想起来去看看这个屋子,但几次努力依旧没有爬起来,却搞的香汗淋漓,无奈只能放弃。还没等喘匀了气,隔着帘子,看见很远处的门开了,这个房间该有多大啊。外面有阳光晃眼,刺的眼泪都出来了,只能隐约看见四个人影走了进来。有些害怕,醒来后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动的声音,身子微微也有些发抖。 第一个掀开帘子的是个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玉带束腰,长发高挽的年轻男子,他是那么的俊美,美的让人窒息,精致的五官,白女敕的皮肤,修长的身段。微蹙的眉头让人感觉他心事重重。 皱着眉头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苍白的女人,绍辉感觉心被狠狠抽了下,就算死了也不可能改变被送走的命运,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他身后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人,灰色的长袍,国字脸,颌下一缕胡须,提了个药箱,一看就是个郎中。 再后面是那个小女孩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 轻叹一声,“先生,您给看看吧。”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给予她一些治疗,希望她能够挨过路途颠沛之苦。 郎中坐到床前切脉。 “姑娘,你别紧张”郎中搭着脉轻声道。 依兰惊恐看着他们,心在往下沉。 中医,切脉?长袍,束发?这和本来生活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不对,这一切一定是哪里错了。难道是在梦中,但身上的疼痛却是那么的真实。 “姑娘,听丫头说你记不起以前的事了?”郎中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恩”应了声,其实是有记忆的,只是这个记忆和这里不一样,但没敢说出来。应为明显他们是认识我的。 他又仔细切了会儿,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小女孩立刻过来帮着掖好被子,在头后多垫了一些枕头。她的动作很轻,很仔细,看的出她很会照顾别人的。 看他们要走,“等等,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吗?”声音清浅但很坚定。 郎中愣了下,向那个月白衣袍年轻男子看去,看他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的头受了重创,暂时忘了过去的事,这在医书上是有过记载的。只要好好休息调养,有些是可以恢复的。姑娘不要忧思过度,放宽心,静静的调养段日子,身子也会慢慢好起来。要是感觉不是很累或可让丫头说说以前的事,这样也许会帮助恢复记忆。” “不必了。”绍辉突然出声打断了郎中的话,“多休息吧,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既然就要离开,记得的事情越少以后的痛苦也许也会越少吧。跪在那里痛哭的两日,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对他的感情绝对不会仅仅是认识而已。 如今忘了,正好。 说完,也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带头挑帘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看她端来碗水,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一勺一勺的喂着,依兰轻声问道。 “小姐,你真的连小莲也不记得了吗?莲蓬的名字还是小姐起的呢。”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哀伤。 “莲蓬,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忘了你,你看,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安慰她。 “小姐,你?您可是这个庄子里最漂亮的侍姬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小姐”她欲言又止,“公子他如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的,您别怪他了。” 她的话说的云里雾里,让人根本无从理解,还想再问,有人送药进来了。药很苦,只喝了两口就实在是吞不下了,莲蓬耐心的哄着,无论如何拒绝也不放弃。“公子那时候就是这么哄小姐喝药的。”她如是说,让人愕然。 还想再问些什么,无奈精力不继,才说了两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精神好了很多,能够斜倚在床上了。莲蓬好像有事要做,总是出去好一会儿才过来问候下。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就让莲蓬拿些书来看,想要了解所处的环境,看书无疑是个好的选择。 莲蓬对于这个要求表现出了无比的惊讶。“难道我不认识字吗?”忍不住问她。 “这倒不是。”她小声嘀咕,又摇头,“莲蓬也不知道小姐识不识字,也从来没见小姐要过书看。”无语。不过她倒是很顺从的抱来了好大一叠书。 “公子说看书伤神,让小姐别太累了。”她留下句话又走了。 有些忐忑,不知道能否看的懂上面的文字。原来和线装古籍是一样的,一样的汉字,虽说是繁体,但还是能够认识的。既然能听懂,自然也能看懂。 一连三天都很少看见莲蓬的身影,不过吃饭喂药她倒是不会落下,来的无比的准时,只是很少说话,问三句也不答一句,像是被人叮嘱过,刻意的回避。 问多了总显出不忍和悲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愿意勉强她,只能与书为伴。 在三天来书中翻找,与刻意的问话,总算大概了解了目前的状况。 这是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年代,位于的地方从头脑中的现代地图上也无从分辨。 这里是个战乱纷争的时代,统一的中央集权已经名存实亡,各方势力或自称某某山庄,或自称某某门,甚或自称某某国,某某王,下辖一片土地,自立为王,各自为政。大的势力或有上百座城池,几百万的人口,拥有大片的农田,有码头驿站,城中有商贾贸易,有税收法律,拥有自己的军队和精良的武器。小的可能也就三五知己,抢占一方山头,靠着打劫路人,走镖暗杀过活,他们没有稳定的收入,为了生存甚至要向周边较大的势力进贡,基本是过着刀头甜血的生活,十分艰难。 2.上使 目前所在的这个地方名叫万熙山庄,曾经也算这个世界中较大的一方势力了,拥有着十几座城市以及大片肥沃土地,而且山庄背靠大海,既是天险又盛产珍珠和盐,可供贩卖,使得山庄极为富庶。 可是五年前老庄主听信谗言,举全庄之力攻打西面的小国柳塞,结果遭遇哗变兵败。老庄主战死沙场,黎绍辉的兄长黎绍霖仓促继位。那时的万熙山庄即无粮也无兵,外面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内部各门门主觊觎庄主之位,蠢蠢欲动。 兄弟两人一方面多方安抚,纳贡称臣,平衡各方势力,使得大家都不敢轻易出手;一方面使出雷霆手段,杀了好些勾结外敌的老臣,几年下来总算保住了这个山庄。 可好景不长,去年年中黎绍霖突然暴病身亡,未留下子嗣,也未留下一句遗言。黎绍辉只能继任庄主,可是,万熙山庄又变得风雨飘摇。 的确,如此环境,当上国要求送去个姬妾时,他是没有选择的。 “小姐”莲蓬哭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还没到喝药的时辰,依兰皱眉,“莲蓬,怎么啦?” “上国,上国的使臣到了,小姐,我们要启程了。”莲蓬稚女敕的小脸上带着惊恐与不舍,语带哽咽。 “那么快就到了?”依兰表情平淡,既然无从选择,那害怕有什么用。“扶我起来,我们到外面去看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在这一间屋子里,如今要走了,当然要去外面看一看。 “小姐,您的身子?”莲蓬过来服侍更衣。 “没事,我受的住。”对这里应该是没有感情的,来到这也就短短的四天,除了莲蓬,只和郎中说过一句话。可是潜意识里是滴血般的伤心,这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的心情,另人烦恼却挥不走赶不开。 倚着莲蓬跨出房门,阵阵山风拂面,湿润清新的空气和从前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污浊的空气有天壤之别,另人心醉。 山庄建在高耸入云的山顶,放眼望去云雾缭绕,山峦叠翠。身后是连绵的屋顶,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曾经的这里该是多么的富强。在这群山中多少忠于山庄的好男儿隐匿其中,把守各条天险,这里也曾经该是安全的。 可是如今。 她是多么的想留在这里,虽然还无法开启这身体主人的记忆。但心在哭泣,声声泣血。“一定会找回我们共同的记忆。”依兰心中暗念。 “风大,怎么跑出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泣血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疼的让人容颜转色,依兰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深深深呼吸,努力让声音不显怪异,“马上就要走了,也许再也无法回来了,我想再看看。” “既然已经忘了,何苦还要去回忆呢,就忘了吧。在那边开启你新的生活。”绍辉后悔为什么会亲自过来叫她,刚刚远远看她站在风中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分明应该是个陌生人,却给人种熟悉的气息。 “庄主不知有何吩咐。”依兰不愿继续这另人伤感的话题,她怕这颗心承受不住,转移了话题。 刚刚还浑身颤抖,语带哽咽,这一转眼就如此平静,让人琢磨不透,绍辉奇怪地看了依兰眼:“上国的使臣到了,带你去见见。” “好。”说完依着莲蓬率先转身。 绍辉赶紧跟上,在前引路。 “奴才杜胜见过姑娘。”使臣是个40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就十分油滑的老吏。见依兰进来,言语轻浮的笑着微微抱拳一礼,对走在后面的尹绍辉根本就看都不看,十分傲慢。 见使臣这样,依兰来气,虽说是为了羞辱万熙山庄才来索要女人,但名义上就是和亲,如果连这个小吏都能如此随意羞辱,那去了只怕连生存的空间都没了。 依兰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虽说一路走来已经累的几乎举步维艰,但此时却硬是挺直了背脊。虽然脸色惨白,头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但却挡不住清冷芳华溢出,让人不敢小觑。 淡淡撇了眼那个使臣,依兰站定,看向尹绍辉,淡然开口:“庄主哥哥,依兰这一去只怕无法再在哥哥身边服侍,哥哥以后多加珍重。” 绍辉没想到她会如此称呼,身子一僵,不过哥哥嫁妹妹,多少保存了些山庄的颜面,也让她过去后有了个娘家的靠山。“听闻六王子为人宽和,定会善待妹妹,过去后小心侍奉王子,勿以山庄为念。”他自然是顺着她的话说,那么自然。 “是,妹妹记住了。”冰冷地目光看向杜胜,“这就是上国来的使臣?” 她不怒却自有一种威仪,杜胜让她看的心中发毛,赶紧上前,“是,奴才杜胜,奉我六王子之命,前来恭迎姑娘,也见过黎庄主。”语气恭敬的许多。 “嗯,什么时候启程。”依兰依旧清淡道,听不出感情。 “明日一早启程。”杜胜躬身道。 “好。不过我身子不好,只怕受不了这路途颠簸,杜使臣也不想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吧。” “姑娘放心,我家王子听闻姑娘身子单薄,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定不会让姑娘在路上有事的。” “听闻?只怕这庄子的情况,你家王子比庄主还要清楚。” 杜胜听这刻薄的话一呆,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这山庄中的情报反馈有误?不是说这侍妾本只是个出身于偏远山村的村姑,只因一番因缘才跟定了黎公子,在这庄子中也是默默无闻么?如今看来还真不像,无论是认下哥哥还是这番说词,只怕都不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村姑可以想的到的。 万熙山庄虽说目前情形困顿,但庄主黎绍辉却是当今天下少有的佳公子,武功智谋均闻名于世。如今形式逼人他还能屈服,要真的用强,只怕也是不能够的。 能来这里接人的自然也不可能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油滑小吏,他是六王子的贴身扈从,如今这副尊容自然是易容的。 既然无法用强,低调守礼些总不会错,目的只是把人完好的接回去。杜胜的背弯的更低了些:“姑娘说笑了,如果可以,明日辰时我们出发。” 现在已过了申时,那离出发岂不是没剩下短短几个时辰了,身子不由晃了一下,显些跌倒。 3.离去 懊恼于这身体本体的反应,依兰苦笑。来到这里是没有记忆的,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苦苦思寻也没有从脑海里找到什么,但每次得知要离开时,这身体都会莫名的颤抖哀伤。看来,这具身体和这里的渊源颇深。“以后有的是时间,会了解的。”依兰默念。 “既然这样,辛苦使臣了。”说完向绍辉施了一礼,竟自走了,根本不管后面愕然的两人。这个和几天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哭了整整2天的那个女子差的太多了。 “这样也好,坚强些,到了那里能少吃点苦。”黎绍辉愁肠百结。 默默走回屋中,虚弱地躺倒在床上。莲蓬在旁一边服侍,一边默默垂泪。 “我马上就走了,你今后有何打算?”在这世界中无牵无挂,其实到哪都是一样的,依兰根本不在乎将要去哪。只这身边的女孩,如此小小年纪,却要辛苦服侍别人,让人看着心疼。 “莲蓬自然是陪小姐一起去呀。”哪还有打算,命运不是已经注定了么。 “虽说和亲,我只是个被人赠送过去的侍妾。说是奴隶也不为过,你跟着我只怕会很艰难。”依兰认真的看着莲蓬,“你没想过留下来吗?我去恳求庄主,他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莲蓬呆呆地看着小姐,这一生她还从没有过自己选择的权利,“我可以?可以选择吗?” “当然,你只要愿意,我会帮你安排。”人的命运就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是吗? “小姐,莲蓬不走,莲蓬一直陪着小姐,您别赶我走。”只呆了那么一会儿,莲蓬哭着扑到了她的身上。 这也许只是习惯了被人安排,对自己选择天然的恐惧,但没关系,既然选择了我,我就一定会保护你。依兰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屋顶,一只手轻轻抚着莲蓬的后背,默默想着。 “别哭了,其实我也害怕你走了,丢下我一个去上国。别怕,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依兰轻轻道,坚定,给人以力量。 太累了,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就迷糊了,只是感觉到有人帮着换了额头上的药。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就被莲蓬叫醒了。下床洗漱后坐到梳妆台前,这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容颜。一个清清瘦瘦的小女孩,年纪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好像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十九岁吧,看来,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五官十分端正,长的还算好看,只是脸色苍白的如同纸片般,说不出的憔悴。 好可怜的小女孩,这年纪在现代只怕还刚刚进入大学吧,正是青春无忧的年纪,她不知经过了多少的事,才会如此憔悴。 莲蓬的手很巧,很快就挽好了个漂亮的发髻。饰品不少,都是新的,只怕都是前两日刚刚准备的吧。“小姐,这是昨日连夜赶制的新衣,您穿上一定很漂亮。”是件湖青色的袍子,绣工精细,十分雅致。 本想拒绝,但想想只怕旧衣也是没有,就点头答应了。 虽说头上的纱布还不能去掉,但依然画了个妆,当点上胭脂鹅黄,配衣美裳首饰,整个人都亮了。“小姐,您真漂亮。”莲蓬由衷称赞。 依兰对着镜子扬起了嘴角,有哪个女人是不希望自己漂亮的,这副尊容还算是另人满意。“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跨入大堂,明显感觉到人们惊讶的眼神,对于这些,依兰还是很满意的。款款走到黎绍辉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依兰拜别庄主,庄主珍重。”无奈叹了口气,这是心中所想,就依了她吧。 黎绍辉从依兰进门就死死盯着她看,“怎么会是她,怎么会如此的像?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不是已经死了?”尹绍辉只感觉浑身冰冷,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当依兰跪倒在面前,他依然不能自已,任由她跪着。 时间渐渐流逝,所有人都微微蹙眉,“帮主?”站在绍辉身后的阿克推了推他小声提醒。 “留下她,留下她”这声音在尹绍辉的耳边咆哮,吵的他已经无法判断。理智终于在阿克推他的时候占了上风,“依兰,起来吧。”他伸手扶她起来。 依兰是那么清晰的感觉到扶起她的那双手是在颤抖,抬眼看他,四目相对,她感觉两颗心狠狠撞在了一起,疼痛。 不,几天前如此苦苦哀求依然答应把她送走,触柱自尽依然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事到如今做出这副样子还有什么意义。依兰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轻轻挣月兑出他的双手。 “上使,走吧。” 杜胜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还在想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这秋小姐会自己提出启程,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向着依旧呆立的黎绍辉草草作了个揖,转身跟了出去。 直到看依兰跨出房门,绍辉仍然呆立着,他没有勇气开口要她留下。转眼已经望不到人影,嘭的一拳砸在身边的茶几上,厚实的紫檀茶几顿时化为糜粉,人像月兑了力般跌坐在椅子上。 “庄主,人即使走了我们也能再查,您。”开口的是尚德门的门主洛津,他是在黎绍霖病故,万熙山庄再次陷入动荡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黎绍辉的人,同时,他们也是多年的好友。曾经也曾抚扇吟诗,形影不离。当盛装的依兰走进来时,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容貌酷似五年前绍辉的一位故人。 “人都走了,再查又有什么意义,她曾求我留下她,而我却。”黎绍辉有些哀怨,有些自责,更有些无奈。“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尽力帮她。”这像是对自己的一种许诺。 依兰坐在藤椅上让人抬下山去,身边除了莲蓬没有送行的人,身后倒是有几抬嫁妆,只怕也是昨日匆匆准备的。依兰在椅中闭着眼睛,从山庄去往上国京都有上千里路,快马加鞭也需两日才能到,马车一路颠簸只怕要走十日不止,希望这副身子能够挨到才好。 下了山换成马车,是辆小小的马车,由两匹矮马拉着。车上倒也干净,一边垫着厚厚的褥子铺盖,能让人躺下休息,一边堆放着一些吃食,还有几本书,一只绣花的绑架。 想的倒算周到,依兰未置可否,上了马车就躺了下来,路途遥远,前途未卜,节省体力是最重要的。 一路上晓行夜宿,倒也安静,令依兰遗憾的是多数时间她都只能躺在车中昏昏沉沉地休息,没有更多精力去领略车外的湖光山色。 莲蓬照顾的很仔细,虽说重伤未愈就长途奔波,依兰倒也挺了过来,而且在昨天给头上换药后倔强的不再缠上纱布。 一个红色的小疤代替了额黄,依然抵挡不住那由内散发出来的清冷的美。 “小姐,到了。”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滚动的车轮终于停了下来。 由着莲蓬扶下车,眼前是扇漆黑的小门,嵌在一排长长的白墙中。一个抢来的侍妾,自然不用走正门,看来这就是后院的一个小角门了。 “进去吧,我也累了。” 进门后又来了个老婆子,领着依兰,杜胜逗逗绕绕,穿过道道小门和备弄,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在一个不大的小院中站定。 “姑娘就住这里吧,我们王府的姑娘多,住不开,现在就西边靠左还有两间房,看姑娘带的人少,就委屈下吧。”老婆子说着推开了门。 4.六王府 真的是好小的两间房,靠里的是间卧室,目测下应该不到10平米大,一面是个小小的架子床,窗下一排矮炕,靠门帘的墙那空着,可以堆些箱笼。放个衣架,再就没有地方了。外面那间也几乎差不多大,如今放着一个梳妆台和一张圆桌,莲蓬住着势必还要加个床和一些箱笼,能不能放的下都成了问题。呵呵,真的是好挤。和山庄中的那排房子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 看莲蓬皱起眉头,依兰抢先开了口:“好,就这里吧。把箱笼抬进去就是了,让人在外间加张床。” 六王子的女人还的是不少,刚刚在外面看这府邸的规模不小,一路走来也是房楼交错,如果真是都住满了,该有多少人住在其中啊。真不愧风流成性的评价。 “这间小院中还住了另外几位姑娘,如今应该都去前院陪王子用膳了。姑娘今日累了就先休息,明日还请这个时辰梳妆好后也随同去前院陪王子用膳。”那老婆子看依兰没有任何异议很爽快的答应住下倒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把该交代的说了。 “知道了,我累了,想先休息,有什么话就请交代给莲蓬吧。”扔下一句听不出感情的话后,依兰没等他们回话,就躺到了床上。 十日的颠簸实在是太累了,浑身上下如同折断了般疼痛。虽然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能活下去才最重要。躺在床上,一滴清泪流落枕畔,来到这个世上已经半月有余,但体会到的只是颠沛和病痛。难道这就是这个拥有美丽容颜瘦小身子的命运吗? 杜胜看着她进去有些担忧。六王子以风流出名,这一府的女人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多数都是周边各个小势力进贡来的,当然也有很多是各位王爷送来的。外出替王子接人的任务已经执行过不知道次,这次最是特别。 从见到就看出她刚刚受了重伤,身体十分虚弱。一路上按以往的规矩,日夜颠簸整整十日,每日休息的时间都及为短暂,而且多数时间都露宿野外,这就是一个普通健壮的男子也是受不了的。而这个女人竟没有吭过一声,这要什么样的毅力才能忍受下来。 这一府的女人要说真有小家碧玉那谁也不信,只怕个个都是藏龙卧虎,色艺俱佳。有本事的女人自然也就娇贵些,倨傲些,往往一路上就多有故事。更别说到了王府,看到这样的居住条件,如此平静的接受的这是第一个。 看惯了大哭小闹的,今日不曾想如此快就办完了事,老嬷嬷也有些意外。告诉了莲蓬几句话,老嬷嬷和杜胜一同走了出去。 “是按规矩办的吗?”看已经左右无人嬷嬷开口问。 “是,按规矩没差一个时辰。” “路上有没有出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出任何事,她几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杜胜道。 “哦?”这倒有些奇了,“看她的样子,身子好像很虚?” “是,出发前几日,她为了反抗跪在地方哭了整整两日,最后竟触柱相逼,虽然救醒却也失了记忆。”杜胜换去了前几日那猥琐的样子,娓娓道来。 “这些王子已经知道了。” “出发的时候她醒了才没两日,连走路都还困难。” “哦?那这十日?” “这十日按规矩走,她也没说过什么,就在车中昏睡。嬷嬷,是不是该给些药,如果照这下去,只怕。”杜胜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的同情。 “你先见了王子再说,让王子定夺。按王子的手段只要她还有口气在,不怕阎王勾她。”嬷嬷自然听出杜胜言语中的感情,出言打断了他。 药石救命,有一补必有一伤,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救回,这女人下半辈子只怕也得靠着汤药过活了。 “奴才逐风见过王子,逐风回来复命。”六王子府前院书房。 一个俊逸的少年郎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架着二郎腿,不时的还摇上两下,他脸色红润,风采卓越。和尹绍辉比起,一样的俊美,但少了压抑多了爽朗。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逐风,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怎么样,人有没有带回来?” “人带回来了,按规矩走的。”逐风回答的毕恭毕敬。 “哦,那么说来黎绍辉还是没有认出她来咯?” “这?”停顿了一下,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逐风考虑了一路,还是不能确定“依奴才看最后尹公子应该认出了她,至少是想起了什么。但奴才不敢确定。” “不敢确定?也就是尹绍辉没有提到过那年的事情?”六王子花悟寂皱起了眉头。 “没有。也就是在离开的那天,黎公子看到小姐,足足顿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是身边的人提醒才扶起的小姐。而且最后尹公子也没有送行,据此,奴才判断尹公子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就这样?他也没开口把人留下?”花悟寂坐直了身子,斜咪着眼睛看逐风。 “没有。”回答的斩钉截铁。 “混蛋,我看他遇到点芝麻大的事是越活越回去了。”花悟寂气怒的站起了身,抄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又把杯子砸到了地上。吓的逐风一惊。 “那女人现在怎么样?” “她失忆了,奴才按规矩把她带回来,不过如今她的情况非常糟糕。”逐风的语气带有明显的同情。 “什么?按规矩?谁让你按规矩走的?”花悟寂几乎是跳脚,有些暴跳。 “那是不是要安排个大夫给她看看?” “不要。”花悟寂立马拒绝。 逐风有些郁闷,按规矩走是去之前王子自己吩咐的,如今倒成了他的错,可要求给安排大夫他却拒绝的如此干脆,这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去做。不敢提出抗议,只能肃立等候指示。 “等明天见了再说吧。”仍下句话花悟寂摇了摇手让人退下。 只一瞬间,就不见了逐风的身影。 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夜,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小姐,您已经昏睡整整一天了,今日。”莲蓬坐在床边,看小姐醒来张了张嘴就有了哭声,她是真的吓坏了。 “我没事,扶我起来更衣吧,今日不是要去晚宴的么。”依兰强撑着坐起了身子。这具身子虽然柔弱却也十分有韧性,像这种情况已经好多次了,但每次都能够醒来,多少恢复一些。 莲蓬想劝她休息,但目前寄人篱下也是无奈,只能过来服侍。洗漱更衣化妆,简单吃了点莲蓬从厨房拿来的东西。已经凉了,应该已经拿来很久了,可是两份饭菜依旧都未动过。“以后我要不起来,你就先吃吧。”她吩咐莲蓬。饭后依兰拿了本书坐到炕上慢慢的看,她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 很快,当日头偏西,院子里热闹了起来,大家都穿戴地花枝招展往外走去。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放下书整了整衣衫,带着莲蓬,跟着人群后面。她还不认识路,得要她们带路。 这是一个偌大的房间,比之在山庄中的书房更大出了几倍。最前面有个台阶,上面放着张巨大的雕龙软榻,上面至少能坐上六七个人,塌下还有两排长长的案几,上面已经放好了食物。这自然是给六王子和有头脸的姬妾们准备的。 大厅中两边各放了三排矮几,每排都长长的从台阶下一直排到门口。已经来了上百人,自然都靠前挑自己满意的位置坐着,和身边的人聊着天。依兰厌恶的看着这吵闹的环境,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种环境,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离她们远远地挑了个位置坐下。人进来的好快,才坐定捻起块点心,只感觉这房间已经坐满了人了。六王子真不愧于他的艳名,这房间中少说也坐了有一二百人吧。古时没有话筒,这说话大家能听的见吗?依兰想着嘴角咧出了个微笑。 9.进宫 “那我叫你依依姐姐好不好?”他闪烁着清澈地大眼睛盯着依兰,见依兰不置可否。 “依依姐姐,她们都是坏人,都该死。”他嫌恶地看了眼围过来的那些女人,“只有依依姐姐最好。我把六哥交给你照顾吧。母妃说别让六哥看到她们,六哥的病就好了。” “好”依兰莞尔,答应他只是不忍拒绝一个孩子的要求。 见依兰答应,小王子本来还水雾弥漫地双眼一下透亮了起来。 见花悟寂依然躺在小王子的怀中,紧闭着眼睛,还装出瑟瑟发抖地样子来,“来,别让他压着你了,我们让他靠在榻边。”伸手从小王子的怀中把人拉了出来。 “这么大人这样压在个孩子身上也不知羞。”依兰心中月复诽,见拉不动他,起手在他手臂内侧狠狠拧了把。 “这女人不仅残忍还那么笨,”花悟寂吃痛,只能顺势移开身子,本想继续靠到依兰身上,可惜她并不把身子贴上来,反而远远躲开,无奈只能靠到了塌边。“哎呦,哎呦”嘴里申吟个不停。 “依依姐姐真好。”站起了身子。“六哥,您好好养着,我先回了。明日弟弟一定让父王给您出气。依依姐姐,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深情看了眼仍旧跪着的依兰,转身就走。 “小王子稍等。”依兰突然叫到。 十二王子顿时停住了脚步,“依依姐姐还有什么事?” “王子,今日之事我们均未受伤,可见三爷宅心仁厚,并无伤六爷之意,也许三爷真有不得已之情,王子也别太过追究了。”王室之事历来错中复杂,依兰有些不忍心看他小小年纪就卷入其中。 “省得了,依依姐姐放心。”嘴角裂出了个大大地笑容。一派天真烂漫。 等十二王子走后,不知从哪里飘出两人,抱走了依然坐在地上的花悟寂。 前厅,小书房中。 花悟寂坐在躺椅上,眼放精光,哪还有半丝病容。 “哎呦,轻点。”当逐风卷起他的裤腿时忍不住叫了声。整条大腿已经黑紫一片。“真狠啊。” “依兰姑娘的手不知要肿成什么样了。”看着腿上的伤逐风紧皱眉头,吐出这一句。 闻言花悟寂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从小长大的兄弟,最好的侍卫,看到主子的伤,关心的却是行凶之人。 狠狠白了眼他,咬牙,“算你狠。还不快给爷把穴道揉开。” “爷,别解穴道了,上点药吧,明日还要去宫里,今日要不是依兰姑娘…”说实话,当时他就隐在暗处,看到那张纸片时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混蛋。”花悟寂真想把他踹到地上,无奈脚不听使唤。“你家爷就那么经不起事?有了这一次还能有第二次?” 一时语塞。 小心挽起另条腿的裤管,依然一片黑紫色。“主子,您的腿没事吧?” 总算说了句人话,“应该没事,只是锁了穴道才会这样,等明日就能好。”花悟寂丝丝地抽着气道。 “那主子,小爷在路上,您是不是去看看?” “别给爷提那小兔崽子。”两条腿给人抱着,上身用力一拧,好悬没把腿拧断。一阵申吟,汗透脊背,这次绝对是真的。 “还依依姐姐,一副小孩不懂世事的样子。比爷还会装。要让依兰看见他凶狠时候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做噩梦。”花悟寂恶狠狠地道。 “说实话,他们两兄弟都很会装。”逐风心中月复诽。 手中缓缓运功,贴到穴位上,慢慢地揉捻,黑紫色很快就散开了些,封穴也解了。“好了,别再揉了,上些活血化瘀的药吧。”明日去宫中,腿上敷着药,假病也成了真病。 太阳渐渐隐入云中,今日自然也不会再有晚宴。 在小小的屋中,莲蓬心疼地给依兰红肿地双手用热帕子敷。“小姐,疼吗?”看帕子盖到手上,依兰疼地倒吸了口冷气,莲蓬使劲地用嘴吹。“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这里没有药,她们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拿些药来。 “莲蓬,没事的,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那么多日悉心治疗,依兰不会无动于衷的。锁了花悟寂穴道起初只是她报复花悟寂让她捶腿,要知道依兰的记忆中还从没如此低三下四地跪在榻上给人锤过那么长时间腿呢。 开始也只是轻轻地敲在穴道上,只是让他时不时地会感到一丝酸痛。后来依兰感觉到了不对,探病哪有拖着病人聊那么久的,而且她清楚地看到三王子在袖中玩那张折叠着地纸片。依兰不由得加重了手上地力量。 前面已经在穴道上捶了不少时间,无论是穴道还是肌肉都已经麻木,再加上信任,花悟寂未感到异样,穴道就已经死死地闭住了。 猜错了最多给花悟寂骂两声,打两下,她能肯定花悟寂还不至于为了这事杀了她,不曾想,她猜对了。也算是报答了花悟寂这段时间的治疗之恩吧。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花悟寂穿戴整齐,让人抬入了宫中。 御书房内,花悟寂坐在肩撵上由两个内侍架着,挣扎着给皇上见礼。 “儿啊,难为你了。孝顺不在这上头,还不快躺着。”一张王上平时休息地贵妃床,花悟寂被舒适地躺在上面,背后还垫着厚厚地被子,让他能毫不费力地侧着身子和父亲说话,这是王上知道他要来,特地让人准备下的。 等内侍出去,屋中陷入一片寂静。 上国是周边势力对其的尊称,其国号栗。下辖九郡八十一府,人口规模在百年前就已经超过千万。和南面的图悉国,西面的代国,并称为这天下的最强势力。虽然立国已经二百来年,国力依旧强盛,周围势力更是纷纷依附。 现在的国王花剑瑞在位已经三十余年,可谓励精图治,虽乱世之中常有战争,但均未伤国之根本。 可如今他感觉到了国家的危在旦夕,祸起萧墙。 看了眼躺在榻上脸色灰败,心灰意懒的花悟寂,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啊,是为父对不起你,你大哥已经走了三年了,你那夜夜笙歌地晚宴就歇了吧。” “父皇。”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两眼依旧空洞地看着屋顶,没再啃声。 这句话王上已经说了不下百遍。 10.往事 花剑瑞起身,拿了条毯子,仔仔细细地盖到他身上,“天凉了,你的腿?疼吗?”刚说了句就模到了腿上厚厚地药布,身子一僵,两眼顿时红了。 解上的披风,依旧盖到他腿上,“别冻着,很快就会好的。” “父亲”花悟寂一下坐起了身,紧紧拉住依旧在掖袍角的父亲的手。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扶他躺好“你怪父亲从小对你不闻不问,朕知道。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用伤害自己来惩罚朕。”一滴浑浊的泪滴落披风上。“算了,惩罚也是应该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沉默。 花剑瑞拉过把椅子,坐到榻边。自从三年前他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狠狠地伤害了花悟寂后,他就一直以这样病入膏肓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 事情说来话长。 花剑瑞再位三十多年只立过一个皇后,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扶相伴三十余年,只可惜皇后体弱,从未诞下过一子一女。 长子是花剑瑞年轻时最宠爱的嫔妃贤妃地长子,从小也是养在皇后身旁。自然得到他这个父亲最多的关爱,等到14岁上就立为了太子。 可是随着其他皇子也渐渐长大,矛盾出现了。皇长子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十分娇惯,也远不如几个弟弟们能干,他感觉到了威胁。虽说他这个做父亲的极力维护太子的地位,对别的王子极力打压,无奈乱世之中战事频发,几位成年王子均掌兵出战。 当有了权利之时也就有了人脉,更何况年少掌兵,义气风发,有时争与不争就不再取决于当事人。正可谓人言可畏,在朝中大臣的鼓励拥护下,渐渐也就形成了几个小的集团,均有争储的迹象。其中最令人看好的就是当时成年王子中最年幼的六王子花悟寂。 他少年老成,武功卓绝,计谋独到,有他在,再险的仗也能胜,再难的事也能成。 六年前,太子耐不住了,在一次大病之后,他感觉自己都不一定能比父亲活的长,他要为自己的登基创造机会。 那是正直与南方的图悉国为争夺一个附属势力展开激烈的战争。太子监国,皇上带领诸王子御驾亲征。 战争很惨烈,更可怕的是太子故意拖延粮草援军,以至大败。好不容易在冰天雪地中逃出性命,在归国的路上发生刺杀皇上的政变。 花剑瑞身边的护卫纷纷死去,他被困在个小山洞中十多天,断水断粮,饥寒交迫,几乎身死。 最后是花悟寂浑身是血的冲进山洞,救出了他。在花悟寂昏死过去前,告诉父亲主谋之人的胸口被他印了一掌,那掌痕应该不再会消失掉。 那次的政变死了4位王子,除了战死的二王子,四王子,五王子外,刚刚成年的八王子也在后来的政党清洗中意外身亡。 皇上回去后自然要大肆调查,可是查来查去,最有嫌疑的竟然是舍身救父的六王子花悟寂。当他从病中醒来,得到的旨意竟是:念其最后幡然醒悟,救驾有功,遂留其性命,革去所有职务,留于府中思过。 那一年花悟寂才22岁,从此这个王子再也不问朝政,过起了夜夜笙歌的生活。 不过他也向他的父亲展示了什么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论派出多少女人内侍到他身边,他都来者不拒,但是你却从来也不会得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无论这个人是谁派的,包括国王,他的父亲。 滴水不漏。 花剑瑞自问,他做不到。 打击远未结束。自从那年政变之后,太子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无论怎么服药调理,依旧不见起色,在拖了两年之后最终一命呜呼。 三十年的心血化为泡影,皇上自然悲痛欲绝。他不顾别人劝阻,亲自给亡子擦洗身子,可让他看到的是胸口上的那一记掌痕。六王子当年说的在主谋之人身上印的掌痕。 花剑瑞当时因悲痛与愤怒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根本不去调查任何东西,只认准太子的死是花悟寂所害。他命人把六王子关入天牢,日夜用刑,严加审问。 自然,是不会审出任何结果的,花悟寂在天牢中嬉笑怒骂,就是没有说过一句关于朝堂的事。 当花剑瑞醒悟过来,把六王子放出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双腿全断,浑身青紫,内伤沉重。 自此以后,当他见到这个儿子时,花悟寂就是这样一副病着的样子。无论他这个做父亲的是责骂,惩罚,还是道歉,恳求,花悟寂都无动于衷。 几年来六王子府一扩再扩,他不知道向六王子府中送去过多少人,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对这个儿子依旧几乎一无所知,连他目前的身体状况都搞不清楚。 诊脉?花悟寂从14岁起就有能力控制脉息了,要诊出他的情况,绝无可能。 能知道的就是六王子府依旧夜夜笙歌。花悟寂从不过问朝政。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无人言语。 打破沉默的是进来送水的内侍。“皇上,茶凉了,给您换上。”内侍放下茶碗立刻就退了出去。 11.约定 “来,喝些水吧。”花剑瑞拿把银勺从茶碗中舀了勺送到花悟寂嘴边。慢慢喂了有半盏茶,“如果可以就搬进宫来,让为父照顾你几日?” “算了,朕知道你不会愿意的。”花剑瑞自嘲地开口道。 “儿啊,有件事,为父求你。” “父皇有事,只管吩咐,孩儿自当尽力。” “你三哥昨日。”花剑瑞欲言又止,“能否就不计较了。” “三哥或有不得已之情,悟寂从没想过要计较什么,父王不必为此烦恼。” 看着花悟寂的冷漠,花剑瑞心如刀绞。这两年来朝堂之上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各方官员为了拥立之功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甚至不择手段,他都心知肚明。针对于他的暗杀也已经不止一次,可是他却再没像六年前那样进行彻查和清洗。 原因就是因为花悟寂。 他怕去调查后,结果会和六年前一样,所有指控都指向花悟寂,他不能确定如今的花悟寂是不是还会如同六年前那样,什么都不争辩,只是默默承受结果。他不知道如果依旧那样,他该如何处理。 他不清楚花悟寂如今在朝廷中有多少能量,如果真的朝野震荡,他是否可以稳定朝局。他不敢赌,他赌不起。 有时花剑瑞会想,为什么暗杀者不是花悟寂所派,如果是,他也许就不再躲避,能死在这个儿子的手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能够知道,这个儿子已经拥有了把控朝局的能力。 可是事实却往往和愿望背道而驰。 每次有危险临近他都能安然躲开,是因为在危险暗杀来临前总会有人向他提出警示。从花剑瑞的感觉,警示者应该来自于花悟寂,可是没有证据,无论怎么询问悟寂都不承认,当然也不否认。 而且花悟寂在每次在出事前都正好病重,出事后就如同这次那样虚弱地让人抬进宫来,问候一声。不关心行凶之人是谁,也不愿意知道处理结果如何。 这个儿子对于他这做父亲的来说,就是一个迷。 “唉。你不计较就好。”慢慢起身,想去放下茶碗。 “父皇,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得空住到儿臣府中几日。”花悟寂淡淡开口。 传来的是茶碗摔碎的声音。“儿啊,你,你说什么?”那份惊喜让闻者动容。 说要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可是毕竟舐犊情深,当刚刚抓住父亲的手时传入指间的脉息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老人已经时日无多。他这才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身子已经佝偻,一双手已经枯瘦的端碗水都是微微颤抖的。 “来,儿啊,先坐起来会儿,这么一直躺着腰怎么受的了。”说着俯子,用力托起花悟寂,用最快的速度在他身后垫好枕头,再轻轻放下他的身子。做完这一切,老人已经微微地喘了。 原来四年来只要父子见面,伺候他的永远都是父亲,从不假他人之手。这些事,老人已经做的无比熟练了。 水雾漫上花悟寂的双眼,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在极力的弥补他,可他竟连这样的机会都没给过。 “父皇,如果哪天有空了,就来儿臣的府里住两天吧。我们爷两也许久没有聊过天了。” “好好,当然好,为父的皇宫的确是不方便,还是去你那好。”花剑瑞的激动有点语无伦次,“今天?不今天不行,我不能这样过去。” “父皇,您宣布五日后去行宫避寒就是了,儿臣在路上接您。儿臣府邸的后院也几乎就靠近行宫,十分方便,在那里过了冬天,父王的身子也就好了。” “好,都听你的。”花剑瑞知道这个儿子在武功医学上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造诣之高他这做父亲的难望其项背。 其实能否活命他已经不再在乎,也许死亡更是种解月兑。可这说明儿子还在乎他这个做父亲的,东栗国的皇位继承有人了。 三王子,七王子九王子虽然争储激烈,但老三性格鲁莽,做事不顾后果,七王子体弱多病,且心狠手辣,九王子性格懦弱,做事优柔寡断,没帝王该有的气度。都非可托付江山之人。 “那你先回去,好好将养,为父过几日就去看你。”花剑瑞两手抚着儿子腿上的药布,眼中是深深地自责。 “腿上是儿臣自己弄伤的,明日就好了,父亲不必难过。”看着父亲这样花悟寂已经心痛不已,这些年来,父亲一定夜夜难寐。 “这就好。”花剑瑞的脸色轻松了许多,压低了声音:“是不是那个叫依兰的姑娘弄的?” 见花悟寂一下紧张的身子绷直,眉头紧皱,花剑瑞心中开心不已,赶紧安慰:“别急别急,是老十二昨天晚上到我这来哭诉白天的事,无意间提起,我已经教训了他,老十二从小做事就有分寸,不会说出去的。” 小兔崽子说话是越来越没把门的了,花悟寂怒火中烧,想着回头怎么教训他。 “呵呵,儿啊,为父只是想,那几日为父是否也能见见她。”看花悟寂眯起了眼,他心中好笑,这儿子只怕真的是动心了,不过那女子也的确聪明。 “父王,她只是个儿臣抢来的侍妾,回头让她在父王跟前伺候就是了。”先平息怒火,淡淡道。 “为父也是这么和老十二说的,好了,回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转眼间花剑瑞已经回复成一个帝王的样子。 照样还是和来时那样被人抬了回去。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话说才2万多字,大家也没兴趣看,不过可以先收藏,等肥了再看。日日更新,绝不断更。 12.夏荷 一连多日都没有晚宴,依兰倒也乐得轻松,每日就在屋里看书弹琴。自知以前不惯毛笔书写,还特地找了纸笔练习。 虽说没了药饼,不过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她的病已经好了许多,没有药似乎也能够忍受。 身子好了自然也就不用时时在床上躺着,依兰没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也不喜欢午睡。 古人起的早,一般黎明即起,一日只食两顿,第一餐在早上7—9点,即辰时用。第二餐就是晚餐,王府一般在申时二刻开始晚宴。所以府里的女人多会在用完早餐后继续休息,睡个午觉,等到午时后起来准备晚上的活动。 依兰每日都要等莲蓬端来了早餐才起床,那自然也就不用午睡了。所以巳时是一天中依兰最喜欢的时光。太阳已经出来,而整个府中却是静悄悄的。 看莲蓬睡下,依兰出了院子,信步走着,想要找个安静的树林。依兰在现代时,也学过好些功夫,无论是少林拳还是太极拳,空手道还是散打,都曾今学过一些些,当然只是读书时觉得好玩而已,顺带运动减肥,没过多的深究,多数只停留在摆架子的基础上。 想想如今这个身子,有如此敏锐的感觉,一定本身基础不错,不知道多多练习,是否会开发出这身子已经练过的功夫也未可知。 逛一逛才发现,这府中住的人竟如此的多,小小的四合院,一座连着一座,每个院子中都凉满了衣物,显然都住了不少人。 要想找到个没有人的安静小树林,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前面的院子中传来的轻轻地哭声和争吵声,依兰有些好奇,加紧两步走了过去。在一个偏僻的几乎贴着墙根地方,一个十分破败的小小的院子,比依兰如今住的那个更小更破,西面的厢房都已经塌了,南面的那个也已经不能住人。院子里不大的一点地方里凉满了衣服。一颗高高的槐树下放着两张躺椅,躺椅上卧着两个满脸病容的女人在嘤嘤哭泣,而身旁的小櫈上是两个女人在洗着满满两大桶的衣服。 “你两也别哭了,反正还就没几日的功夫,我们也就可以搬走了,伺候你们也伺候的够了。再这样下去,眼瞧着就是冬天,连个碳也没有,我们全都得活活冻死。”一个在洗着衣服的女人骂一句,抽噎一下,又狠狠地搓着盆里的衣服。 “都是我连累了姐姐们,我死不足惜,求你们把琳妹带走吧,她还小,不能就这样死了啊。”一个躺着的女人,用帕子掩着脸,哭的十分伤心。 “夏荷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又招惹她俩哭做什么。”另一个洗着衣服的女人起身,从椅子上拿起一条帕子,给另一个躺着的女人搽了搽眼泪,去到井边打水。 夏荷一把抢过了水桶,扔进了井中,只听两声水响,一桶水给打了上来。另个女人叹了口气,拎起装满水水桶,倒入洗衣的盆中。“你们也别哭了,养好伤才是正经,夏荷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哪里就舍得扔下你们两走了。” 这四人怕是一起的,听她们有伤在身,依兰走了进去,就算不能给帮助,也多少能给些安慰,更何况依兰想从她们身上更多了解一些六王子和这个王府。 见依兰独自进来,她们也有些震惊。 “依兰见过几位姐姐,饭后闲逛,听见姐姐这里有说话声,就进来看看,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姐姐。”依兰客气开口。 “见妹妹面生的紧,怕是新来的吧。”骂夏荷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开口道。 “嗯,我才刚来了两月,怎么就没见过姐姐们。”依兰走过去蹲到躺在椅子上的那个叫琳的女人身边,“姐姐这是什么病啊?”说着伸出手模了模她的额头。 额头微烫,发着低烧。 “唉”她叹了口气,一滴眼泪滚落枕上。“都怪我任性生事,不仅害苦了自己,还连累了姐姐们。” “妹妹从小读过点医书,会治些小病,要不帮姐姐看看吧。”依兰这几日吃药饼,几乎每次都能从味道上分辨出换了哪几味药,她相信身子本来的主人是有些中医知识的,这开出一方消炎镇痛,活血化瘀的药依兰自乘还是能够的。 一听说会治病,两个本还在洗衣服的女人一下来了精神,赶紧张罗着椅子桌子,“求妹妹给她俩看看吧,俗话说伤经断骨一百天,这都两个月多了,药倒吃了不少,可就是没有什么起色,如此下去可怎么好。”那个叫夏荷的,刚刚还说要搬走不管她们了,如今却已经泪水涟涟地求着。 “小梅,小梅,还不快倒碗茶出来。”她冲着屋里喊,显然,屋里还有个人。 两人一起,掀开毯子,轻轻地拿出了她的手,两个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十个手指都肿得萝卜一样。 “是被拶了手了?怎么那么狠,会伤成这样?”依兰一看就皱紧了眉头,这里难道是吃人的炼狱? “开始还好,就是喊疼,也让大夫来看过,说是有几个手指稍稍伤了筋骨,吃些药养上一两个月就好了。可从几日前开始就越来越坏了,眼见着能动了的手指都肿成这样了。”夏荷边说边抹泪。 是伤口感染造成的。 “你们有多久没有换药了?”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打开缠着的纱布,看这纱布又黑又湿。 “我们。”快人快语地夏荷有些扭捏,“我们钱不多了,这次受罚要有三个月,本想快好了,能省就省些吧。” “如果感染严重,只怕连手都保不住,怎么能在这上面省。”纱布好厚,到了下面几乎都是湿的了,依兰有些急了,语气也就重了。 几个女子本就没有多大的年纪,听这一吓都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