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光》 她会吃人 末善是个孤儿。♀ 这显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秘密了。 她的父亲是海航员,结婚前的最后一次任务,却因一场暴风雨让他从此永沉大海。 当时她的母亲已有了她,还是未婚生育,这在二十年前的桃坞,依然被人诟病不少。 她出生在一个傍晚,那天,沉寂的大地笼罩在一大片黑云之中,四处弥漫,闹得人心惶惶,随后她的母亲死于难产,于是,当地的人都传了开来,这丫头一出生便克父克母,天地不祥,一定是个扫把星。 末善随母亲姓,和年迈的外婆相依为命,也许是当家早的关系,她自小懂事有礼,就是吃了亏也从不与人计较,这正是外婆的希望,也因此在她的名字里取了个“善”字。 其实单看相貌,末善的五官是极好看的,眉眼分明,是一种张扬的美,或许是性子过于沉静的关系,反倒只剩满目柔和,将那份强烈很好的掩藏了。 也因为她的和善,久而久之,那些不好的说法便也渐渐淡了,几乎见过她的人都说,“哦,末善啊,很乖的。” 然而,末善还是个怪物。 这个传言的威力俨然如同原子弹爆炸一般,在小小的桃坞引发了剧烈地震,威慑力十足。 车子稳稳停靠在末家门前,那是一栋看上去阴暗潮湿的矮楼。 桃坞靠在暮山最南边的地方,**而成,是个安宁小镇,这里没有工厂,没有污染,难得保持了一方没有被破坏的净土,风景如画,如世外桃源,虽然这里的人并不都十分富有,可是眼前破旧的房子,还是让萧肃不自觉的微皱眉头。 末善在车里如坐针毡,见他不动,也不敢轻举妄动。 许久,她才听见他开车门的声音,心中不由大大舒了一口气。 萧肃率先下车,走到她那一侧,替她打开车门,凌厉的黑瞳一转不转的盯着她,末善又是一阵窘迫,见他坚持,不得已硬着头皮下了车。 刚落脚,她立刻能感受到四周投射过来的探寻目光,正如她所料,左邻右舍们纷纷半掩着门探出脑袋,直到看见末善从萧家的车上走下,纷纷捂住了惊讶的嘴巴。♀ 萧家少爷居然亲自送末善回家,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 末善她是个怪物! 更恐怖的是,他们竟然和这个怪物共同生活了这么久! 而事情的起源,恐怕还要追溯到半年前的那场车祸。 关于那天车祸的发生,末善几乎是想不起什么细枝末节来了,或者说,那天她还没来得及想,便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 当她睁眼醒来,已是在七天之后,对于除了眉心没有任何内伤外伤的她,却昏睡了整整七天七夜,医生只能给出这样的答复。 “因为车祸影响,病人亲身经历了惨烈的现场,受到了来自生理的麻痹和心理的打击,这样的双重激化导致她的神经系统出现紊乱,至于会不会醒来,真的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 是的,惨烈,也许对于那天,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它了。 末善在第七天醒来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的紧闭双眼,那是她不愿回想的场景,残忍而又血腥。 混沌的意识渐渐被收回来,记忆越发的清醒,她甚至觉得,也许这只是她做过的一个最绝望的噩梦,虽然真实却总有梦醒的时候,然而她的鼻尖隐隐嗅到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只有接近死亡的地方才会产生的气味。 她攥紧床单,死也不敢睁眼。 那是去往邻镇的大巴,末善紧赶慢赶终于买到了最后一张车票。 意外也就是在一秒之间,末善在失去意识前,还看到隔壁的一对母女正温馨的讲着悄悄话,母亲柔和的眼光一览无余,她又用余光瞥到,前面的秃头男人,似乎就是住在她家后面摆馄饨铺的大叔。 一刹那,周围的尖叫声求救声撕裂声此起彼伏,末善根本没有时间作出反应,她只觉得自己已然失去听觉,连大巴车坠下山底时发出的轰隆响声都被隔绝于耳。♀ 眼前早已血红一片,末善一度以为自己是要瞎了,然而体内不知涌动出了一种什么力量,竟让她在失去一切感知的瞬间,砸开车背后的大窗,艰难却又不带任何犹豫的爬了出去。 救援队伍赶到现场的时候,大巴已经被烧成了铁架子,远远都能闻到烧焦尸体的味道,有些人受不了这种血腥,趴在石头上便是一阵狂吐。 半山腰早就聚满了人,望着脚底的一片惨不忍睹,莫名的感到惧怕。 末善仿佛是这个时候才慢慢恢复了所有的知觉,周围纷杂起来,有哭泣声,有指挥声,有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眼皮太重,抬都抬不起来,她不知道周围的情形,可那一声声凄厉的嘶喊仍然像锤子一般敲打在了她的心上。 然后,她听到有人在同她说话,可她听得不真切,甚至那些人的脸几倍放大在眼前,她都看得模模糊糊,不远处的铁架子仍在熊熊的燃烧着,她望着那一点红光,最终失去了意识。 44个人,44张座位,而她,是第44个。 却也是那44个人当中,唯一生还的一个。 末善不理会身后如针刺的光束,郑重的垂下头向萧肃道谢。 “萧肃少爷,谢谢你送我回家。” 萧肃并没有立刻接受她的谢意,他挥挥手招来司机丁叔,“把车上的东西拿过来。” 末善正纳闷着,一个小小的黑皮箱子已推至面前,她不明所以,在他的注视下打开箱子,待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竟一时愣怔在那里。 “这是萧家的一点心意。” 他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面色如常。 “萧肃少爷,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需要你的钱。” 这算什么意思,给她一大笔钱来封她的口?如果她目测得没错,这里少说也有一百万吧,是她打几十年工都赚不回的数目,确实够她和外婆从此安享人生了。 “家母的意思已带到,末小姐再见。” 不待回应,萧肃上了车便风驰电掣得开走了,留下一脸惆怅的末善呆在原地。 她默默的关上小皮箱,搞什么?给她惹了那么多麻烦还不够,现在又甩了一个更大的麻烦给她。这个钱,无论如何,也要还回去! 这样想着,她反而轻松了不少,拎起箱子往里走。 正巧住在她楼下的刘阿婆带着孙女下楼,看见末善,瞬时脸色大变,尖叫着抱起孙女就往楼上跑。 末善哭笑不得,本来还准备上前打个招呼,现在看来,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这招呼都可以免了,大家应该都会对她避之不及,绕着走吧。 她缓缓踏上楼,走到第二层,听到刘阿婆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哎哟,老天啊,怎么这会给碰上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彤彤啊,以后看见末善一定要绕得远远的知道吗?” 小女孩似乎很不解,末善能够想象她是怎样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蛋,“为什么啊女乃女乃,末姐姐经常带我出去玩。” 刘阿婆又紧张了,“小祖宗,以后千万不能跟她出去了,她可是个妖怪,会吃人的!” 末善再次苦笑,刘阿婆的危言耸听成功的吓到了胆小的女孩,“哇哇”得哭了出来。 “外婆,我回来了!” 末善推开门,朝着屋内嚷嚷道。 外婆顺着声音的方向,朝门口撇了撇嘴角。 末善自然知道她这幅模样铁定是不高兴了,撒娇着窝进外婆的怀抱里,“外婆,你有没有想我啊?” 外婆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死丫头,一走就是这么多天,连外婆都要忘记了吧!” 她傻笑,继续黏上去,“外婆,我忘记谁都不敢忘记你呀。” “油嘴滑舌!” 外婆显然不愿意买帐,零散的眼神似要看穿她。 末善柔弱的手掌抚上她的双眼,“外婆,我饿了。” 外婆虽然不情愿,到底还是转身进了厨房。 从末善记事开始,外婆的眼睛便看不见了,可她一点也不为此而感到沮丧,仍然坚强的向着朝阳,在末善心里,外婆就是一个长不大的老顽童,她的乐观,或许多半也是传承自外婆。 她们祖孙两,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桃坞,想要好好活着,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那时末善还小,站在外婆身边大概才只到她的肩膀,以至她每年的新年愿望都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得比外婆高的时候,她就能去赚钱养活外婆了。 外婆虽然看不见,却有一双巧手,绣出来的东西常让人叹为观止。 末善白天上学,晚上回来就帮外婆整理针线,颜色,花样,一一排开,等到周末,别的同学都去上兴趣班,她便跟着外婆到市场上去,把那些熬夜绣好的丝巾卖出去。 日子虽然过得不宽裕,可有外婆在,她的心里到底是欢喜的。 她走到门跟,望着外婆佝偻的背影,湿润了眼眶,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外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几秒,外婆才若无其事的抬起头,语气竟是失落的。 “阿善,外婆总有一天会老去,不能永远管着你,你要做的事,外婆也拦不住,你的命运,外婆更是阻止不了。” 末善心里难过,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她走上前去,将脑袋轻轻的倚靠在外婆的肩膀上,“外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好不好?” 见她不作答,末善又急忙解释,“萧太太是个好人,我只是想帮帮她,外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千哄万哄,总算把外婆哄高兴了,吃完外婆煮的面,末善心满意足的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这几日,可真是累坏她了。 外婆听着她的呼吸声,有些心疼,她走回房,轻轻拉开抽屉,已然粗糙的手掌在一张老照片上来回摩挲着。 “心忆,你可千万要保护阿善,不能再让她重复你的悲剧了。” 阿善,是她唯一还活着的亲人了。 窗外一阵强风刮过,震得窗户嘎吱作响,外婆叹了一口气,将泛黄的照片重新锁进了抽屉里。 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的。 这是末家女人的命运,却也是她们无尽的悲哀。 ( 白天撞鬼 桃坞最近紧急陷入危险状态,不为别的,就因为末善回来了。 末善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可连带着外婆也被不待见了。 平常看见外婆还热心的走上前聊天的人们此时开始绕着末家走了,偶尔无意撞见这一老一小,都惊慌失措的叫着逃跑,真正一幅唯恐被末善“吃了”的模样,而大人们每天都不忘对家里的小孩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去找那个妖怪末善!” 末善只觉好笑,她也不想给别人带去麻烦,但凡出门前必先把自己好好武装一番,帽子口罩一应俱全。 她望着镜中只看得见两只大眼睛的自己,“呵呵”的自嘲出声。 然而,面对末善的这番“好意”,邻居们却并不领情,于是,那风一样的传言愈演愈烈。 “你们看见没,末善带的那个口罩,好恐怖,你说她真的会吃人吗?” “太恶心了,昨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在路上撞见她,远远就感到背后一阵阴风,她的样子就像女鬼一样,吓得我差点晕过去!” 又于是,“末善”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桃坞的禁忌,谁都不敢轻易提起,生怕祸及性命。 末善不由哀叹,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就能看见鬼么,这个世界上能通灵的人大有人在,怎么落到自己头上,就变成妖怪了。 还是说桃坞的人思想也太落后了,太不知道与时俱进了! 说到底,对于自己突然能通灵的能力,末善也大感困惑。 她没有超自然的能力,这点她很肯定,从小到大,一个女人的第六感都察觉不到的人,还想妄谈拥有超能力? 她也没有穿越,她仍旧活在原先的时代,原先的空间,连呼吸着的空气都觉得异常亲切。 那她重生了? 这一点,末善也曾怀疑过,在她醒来的第一天,当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时,她深深的惊觉,也许自己是重生了,不然,怎么能够解释眼前所发生的景象? 可让她更震惊的是,她竟没有重生,她还是她,姓末名善,和车祸发生前一模一样的自己,甚至身边的一切,都一点也没有发生变化。♀ 随后她才想通,她真的就是见鬼了。 第一次能见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末善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活了二十年的正常普通人,突然一睁眼居然能看见鬼魂了,谁会不害怕? 末善感觉自己的指尖被嵌入了手心,脸色煞白得不敢说一句话,她只是走出病房透透气,用得着这么吓她么。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是两只眼睛不断的渗出血来,模样骇人,她就站在一个中年医生的身后,挥手扬起一把利刀。 当然,那一刻,末善还没能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别人都能看得见她,惊得叫出了声,那医生不明所以,回头奇怪的望了她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 眼看那把刀就要穿透医生的身体,末善不管不顾的拉开他摔向一旁,两人一同跌倒在地上,女人还不罢休,又是一刀补了下去,这次,末善看得分明,锋利的刀尖完全没入了医生的前胸,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出来。 可是下一秒,她再次惊愕了,那把利刀连同那个女人仿佛只是透明,医生竟然毫发无损,而她,甚至穿过了他的身体! 医生恼怒的起身拍了拍被弄脏的白大褂,朝着末善猛的斥了一句,“脑子有病啊!” 末善惊恐万分,指着仍然站在他身后一脸不甘的女人,说出的话都结结巴巴,“你……你看……看不见?” 医生再次被她莫名奇妙的举动激怒,要知道,这个走廊里,除了他两,再没有别的人。 末善不死心,她不相信这只是幻觉,拼命眨了眨眼睛,那个女人还在,“你身后……有人……” 医生也被她说得心里咯噔一跳,倒真的回头张望了下,末善看到他的目光很自然的从那女人的身影上掠过,心顿时又凉了大截。 他只当女孩在调戏他,转身气愤的瞪着末善,“果然是个神经病!” 说完一刻不做停留,拂袖走人,言语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而那女人,仿佛对末善起了兴趣,就那般丑陋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然后咧开嘴,朝她浅浅一笑。 末善无法感到镇定,她这时才深刻的意识到,那医生看不见的东西,是鬼魂! 可现在是大白天啊,她怀疑的朝窗户外面瞟了两眼,果真是亮堂堂的,且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好不明媚。 原来,大白天,也是能撞见鬼的! 思及此,她拔腿就跑,她边跑边想,这一定是车祸后遗症,因为自己无法忘记那血腥的场面,受刺激才导致幻觉出现。 她越想越心慌,一头扎进被窝里,心里不停嘀咕,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昏昏沉沉的睡下去,末善只觉中途有人试图唤醒她,她以为是护士,便不肯醒来,哪知那股声音并不气馁,坚持得要叫到她醒为止。 末善迷糊着双眼,缓缓抬起眼皮,在看清来人后,墨黑的瞳孔瞬间放大,里面清晰的倒影着的人影,赫然是她上午看见的女鬼! 原来这不是幻觉,她不会因为睡一觉就自动散去,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你……你是来索我命的吗?” 末善自认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更没伤天害理,杀人放火,虽然不至于好性子得人见人爱,可怎么说也算得上乖巧善良啊。 除了七天前经历的那场车祸,她的人生可以说平淡得毫无颜色。 车祸?对,难道是车祸! 一个惊恐的念头闪入脑海,她害怕得猫在被窝里紧紧颤抖。 她不会那么幸运,一个大巴车上,加上司机的44个人,除了她,无一生还。 而据醒来后给他做心理治疗的医生所说,出事之前,大巴正以120码的车速飞快前行,这在崎岖的山弯小路上,已是不可思议的速度,而她还能从那样的险境中月兑身而出,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更夸张的是,她竟然毫发无损! 要不是眉心间那一道凌厉的疤痕,作为她确实经历了那场车祸的佐证,她几乎要以为那不过只是噩梦一场。 是了,末善此刻才觉后怕,她怎么可能那么幸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死里逃生,老天,终究还是派下女鬼,跟她索命来了! 对面的女鬼显然一愣,她没想到会通灵的人看见鬼魂居然也会怕,这些人的通灵能力不是天生就拥有的吗? 她有些嗤之以鼻,“你害怕我?” 末善已经受不了了,她还没聋,当然清楚的听到了刚才女鬼说的那句话,她更加用力的把脑袋往下缩,企图避开她。 那女鬼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看见她的灵媒,哪肯轻易放过她,幽幽的嗓子再次响起,“你丢不丢人,看到我居然会害怕。” 末善愁得哭不出来,闷在被子里的声音隐隐夹着哭腔,“有谁不怕死啊,你要我死,我当然会害怕啊!” “谁要你死了?” 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末善不疑有他,露出一对迷朦的眼睛,“你不是来向我索命的吗?” 女鬼想不通,“嘁,你跟我又没仇,我为什么要你死?” “那你……那你干嘛跟着我?” 末善可不愿相信,这个女鬼跟着她会一点目的都没有。 “因为我好奇啊!” “好奇什么?” 女鬼不怀好意的凑过来,末善吓得又把脑袋闷了回去。 “我当然好奇啦,想我死了快四年,你还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她果然是鬼,末善在心底嚎啕大哭,她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见她没反应,女鬼又凑得更近,“喂,你会通灵,是吗?” 末善使劲摇头,“我不会!” 女鬼不信,“怎么可能,你明明就能看见我!” 末善快哭了,“可我真的不会啊!” 女鬼沉默了,末善的表现不像是骗人的,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那种害怕与震惊就已表露无遗。 “我是你看见的第一个鬼魂吗?” 末善心虚的点点头。 女鬼又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她顿了顿,“何况,我也根本伤不了你。” 第一次见鬼是害怕,第二次见鬼还是害怕,第三次,第四次,依然是害怕,直到第n次,末善已经能安然的接受她能看见鬼魂这个事实了。 甚至后来,晓雯已经成为她很好的朋友了,末善苦笑,她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却居然在另外一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世界里,结交到那么多可以亲近的朋友。 哦,忘了说了,晓雯便是那个她见到的第一个女鬼。 晓雯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和末善现在的年纪一样,这个年纪,真正的美好年华。 她是护校毕业,实习的时候被分配到了这里,从死亡证明看,她是死于意外。 那天,是她值夜班的时候,因为楼道里的灯光太暗,不慎摔落楼梯,结果发现太晚导致失血过多,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可末善知道这不是真相的全部,因为她在晓雯身上看到如此强大的怨念,她的眼睛不断渗出血来,脸色骇人。 后来,末善看到的鬼魂多了,才知道,那是只有在死不瞑目的人身上才会看到的模样。 晓雯有时会在她面前哭泣,她的魂魄被困在这间医院里,她出不去,也逃不开。 她说,她的父母一定很想念她,她甚至来不及和他们道别,便早早的撒手而去。 末善虽然能看到鬼魂了,可对通灵这回事仍然一窍不通,她忍不住问晓雯,“你为什么不肯离去?” “我要报仇!” 每当这个时候,她本就模糊的双眼显得更加骇人。 末善当然知道她所说的仇人指的是谁,那个医生叫陈家彬,四十三岁,是脑科的权威专家。 末善起先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陈家彬的第一眼会觉得他印堂有股黑气涌出,雾气浓重,让人看不清他本来的面貌。 后来弄清了真相,她才恍然大悟,所谓佛家说的因果报应,每个人的因果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你不种下因,又怎会结出相应的果,一个人坏事做尽了,总会有遭到报应的那天。 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罢了。 ( 离开桃坞 末善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外婆早已睡下了,她蹑手蹑脚的关上门。♀ 现在,她的工作越来越难找了,这显然是传言惹得祸。 车祸之前她在桃坞的一家修车行打工,她休学的早,又没什么过人的本领,只能勉强找到这份工作,其实这家修车行从来不招女孩子,于老板是个慈眉目善的小老头,看着末善和外婆两人生活不易,破格答应让她留在这里,替师傅们打打帮手。 然而,事情发生之后,于老板也不敢多留她,因为已经有人跑来恐吓他,“如果你留着末善,我们就再也不来光顾你的生意了!” 于老板无奈,只得辞了末善,临走前,他给了末善一个不薄的信封。 末善自然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她并没有接过来,抬起头,眼神透黑明亮,“于老板,谢谢你这些日起以来的照顾,这份好意我不能收。” 于老板心有愧疚,执意要把钱塞给她,几番推辞还是把信封收了起来,“阿善,老天不会薄待你的。” “谢谢。” 末善的那声谢谢确是发自内心的,不管能不能在修车行继续工作下去,于老板对她的恩情她是不会忘的。 第二天早上,末善起了个大早,经过一夜的时间,她已经想的很清楚,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几,再找不到工作,她和外婆就要被饿死了。 而桃坞已经没有她末善的立足之地,如果她还强行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外婆,让她连晚年都过的不安心。 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至少,不能让外婆再跟着她吃苦。 打定主意后,她便不再犹豫,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一个空落落的箱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再无他物。 吃早饭间,照例一碗清粥一个馒头,末善正惆怅着怎么和外婆开口,飘逸着清香的米粥也吃得寡然无味。 外婆却像是识破了她似的,率先开了口。 “你一定要走?” 末善只顾想着心思,听到外婆的问话,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怯懦。 “外婆,这里的人怎么看我,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我还留在这里,我们的生活将会变成很大的难题。” 外婆兀自叹了一口气,末善说的是实话,她岂会不懂,不管她有没有做坏事,桃坞的人俨然已经把她的外孙女当成了一个怪物来对待,这让她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没等到外婆的答应,末善再次埋下头去,碗里的雾气瞬时蒙上脸庞。 她听见外婆离去的脚步声,心下了然,外婆一定是生气了。 再望去,外婆已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眼睛依然零散,表情却是末善从未见过的坚定。 “阿善,外婆曾对你说过,你的命运,外婆无法阻止,现在你要离我远去,外婆没有钱,只能把这个给你。” 末善接过来,是一只玉手镯,她好奇的举到头顶,与一般的手镯不一样,它竟是琥珀色的,光芒通透,仿佛已有很久远的历史。 外婆想她一定喜欢,不由笑了。 “这只手镯可是我们末家的传家宝,你母亲过世后,这手镯才由我保管,现在,是时候把它交给你了,你带着它,定能保你平安顺利。” “外婆……” 末善凝噎着,扑进外婆的怀里。 她自然不会相信一只手镯便可保她一生平安,可这是外婆的一番心意,她看穿她要离开的意图,却仍旧选择理解她,支持她,这让她怎能不动容。 “外婆,你放心,等我有了钱,就带你离开这里,我给你买一栋大房子,我们住在一起,就我和你,好不好?” 外婆偷偷抹了抹眼泪,故作轻松,“傻丫头,外婆老喽,折腾不动了,你能常回来看看,外婆就很高兴咯。” “外婆,你不相信我。” 末善在她怀里抗议,拳头挥来扬去。 外婆听了,只是笑,末善没有抬头,否则她一定能够看到,此时的外婆,脸上除了担忧,还有掩饰不住的满满哀伤,无以名状。 末善到达暮山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那次车祸之后,她原以为自己会对车子有巨大的阴影,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甚至当在位置上坐稳以后,她安心的倒头,美美的睡了一大觉。 离开桃坞,她心中到底还是不舍得的。 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温暖的回忆,她甚至还差点死在桃坞的山脚下,可在这有外婆,还有她的“朋友们”。 走的前一晚,她去了一趟医院,其实她知道她是再看不见晓雯的,可她还是去了,她想,那毕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陈家彬的因果来的很快,那时末善还没出院,虽然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然而医院却坚持认为她的心理出现了问题,要进行进一步治疗。 当时她刚接触到鬼魂,虽免不了害怕,可对于自己为何能够拥有这种能力的疑问,还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这让她主动接近了晓雯,也就逐步剖开了事情的真相。 晓雯来这家医院实习的时间并不长,她和男朋友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房子虽然小,可是两人的感情很好。 末善没有见过她的男朋友,不过从晓雯的话语间她可以判断,那必定是个阳光体贴的大男孩,因为晓雯每次说起他,脸上总有止不住的笑意。 而这种平静打破于一个看似再寻常不过的深夜,那时晓雯对陈家彬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医生”这个职业的定位上,她和陈家彬不是一个科室,自然接触不会很多。 那天晚上轮到她值夜班,查完房后她忽然觉得有点饿,转身走到休息室,准备在包里寻点吃的。 门把还未来得及转动,里面压抑的声音便闷闷传来,说话的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巴。 那个求救的声音她认得,是和她同组的凌琳。 “陈医生,你不能这样!我求你,求你了!” 陈家彬笑了一声,“小凌,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这会又没人,我们动作快点,等今晚一过,我就去和你们郭主任说,调你到我们科室来好不好?” 晓雯惊呆在门口,惶惶不知所措,里面有东西砸落的声音,她听到陈家彬的咒骂声,和凌琳的哭声。 仅仅是一秒之后,她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冲了进去,她虽然不是多么正直正义的人,可又怎能容忍这样龌龊的事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陈家彬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来人,急慌慌的穿起裤子,他身上几乎不着片屡,晓雯只觉得万分恶心。 凌琳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挣开陈家彬躲到晓雯的身后,哭得伤心欲绝。 晓雯气愤的瞪着陈家彬,这个男人居然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对面的男人穿完衣服后重新镇定了情绪,他好像并不心虚,任晓雯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晓雯欲冲上前去和他讨个说法,却一把被凌琳拽住。 “晓雯不要!” 她不解,以为凌琳是在害怕,弯下腰来安抚她,“你别怕,他企图……企图干这种事,我们报警!” 哪知晓雯哭得更凶了,“不要,报了警我还怎么做人啊!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好不好?” 晓雯感到愤怒,“你这样不是助长了那个禽兽的气焰吗?以后他更加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 “他没有把我怎么样!”凌琳激动得哽咽,颓然的垂下头去,“我不想让郑然成为别人的笑话,晓雯,别报警,求你别报警!” 晓雯说不出话来,凌琳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同医院的郑医生,这个时候若爆出这种事确实不好收场。 哭到最后,凌琳全身瘫软在晓雯的身上,她恶狠狠的瞟了陈家彬一眼,还是将凌琳搀扶了出去。 她替凌琳请了假,安抚好她的心情后仍旧不放心的离去,其实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孙家彬既能威胁她一次,就会威胁她第二次,只要她还在这里工作一天,孙家彬对她来说,都像是一个不安分的炸弹,随时有引爆的可能。 自那天后,晓雯觉得自己工作的氛围都变得完全不对了。 同事开始背着她窃窃私语,连吃饭都避开她,起先她不以为意,却发现这种情况日趋严重,直到有次她在洗手间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诶,你看到没,晓雯今天穿的那条裙子,不知道又要勾引谁。” 旁边冷嗤一声,“那种女人,三个字就可以形容,不要脸!” 晓雯捏紧拳头,欲起身出去问个清楚。 “倒是可惜了凌琳那么好的女孩,我听护士长说,她应该不会再来上班了吧。” “不是吧?那不是便宜了那个贱人?” “谁说不是呢。” 待到两人离去,她终究没有冲出去质问究竟,她的心里拧成一团麻,凌琳的事自己再清楚不过,可为何从她们嘴里说出的自己竟会那样不堪? 晓雯很快搞清楚了事情始末,她禁不住的愤怒发抖,陈家彬那个禽兽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卑劣许多。 在他散布的版本中,自己俨然成了到处勾三搭四的坏女人,企图勾引郑医生,破坏凌琳的家庭不说,还使小伎俩害凌琳不敢上班,甚至同时勾搭了别科室的好几个医生,而且他们当中大都是已婚人士,造成影响之恶劣令人发指。 医院表面看上去宁静和谐,可殊不知背后的勾心斗角有多少,晓雯来实习之初便处处受到护士长的关照,大家起先都以为是她工作认真的缘故,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受了某位医生的特殊“照顾”吧。 在这股风气下,晓雯的工作越来越不顺心,柜子里的护士服被不明液体弄脏导致无法正常上班,吃饭的饭盒里总会多几只活蹦乱跳的小蟑螂,甚至好几次无缘无故的接到病人的投诉,直言不讳的提出要替换除她以外的护士。 就这样,她在工作中愈发惶恐,有时背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跳起来,每每这个时候,看到的同事都会互相传递个眼色,仿佛在说,“看吧?坏事做多了就会心虚,也不怕遭报应!” ( 我勾引他 真正发现陈家彬的秘密,还是因为郑然的那番话。 虽然作为传言的主要人物之一,可郑然并没有过多的对晓雯表现出反感,这让很多人都感到奇怪,可转念一想,也是,毕竟两人曾经有过一腿,还闹得和凌琳差点结不成婚,这个时候,对于老情人,自然是要袒护的。 众人看她的眼神里,有多了一层不屑,仿佛“狐狸精”三个字就大大的刻在了她的脑门上。 晓雯却不这么想,郑然的不做所为,在她看来恰恰就是心虚。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他知道她没有勾引他,他知道她没有害凌琳。 她主动找上郑然和凌琳,希望两人能够站出来还她清白。 可她显然过于天真,如果凌琳能够将事实公众,早在那天晚上她就不会阻止她报警,而郑然,既然一直在言论的风口浪尖中保持沉默,就是不想这件事得以曝光,而她,却妄想这两人会站出来替她澄清事实。 从凌琳家出来,她的心已然彻底凉透,郑然的话反复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晓雯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而且我知道当天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凌琳恐怕就被他给糟蹋了,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陈家彬手上有对凌琳不利的证据,我们就快要结婚了,我们两走在一起本就不容易,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生出点什么事端来,更何况……” “更何况,凌琳也不是第一个被他侵犯的人,而为什么这么多人对这些事同时保持缄默,必然是有原因的,晓雯,你还是重新换份工作吧。” 晓雯不服气,她明明是救人,却莫名奇妙的把自己给搭了进去,郑然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既然有那么多的受害人,他们却为什么不肯站出来? 可有一点晓雯异常明白,如果她一天不揭穿陈家彬,她就一天不能洗月兑那莫须有的“罪名”。 末善好奇的问她,“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恶行的?” 晓雯扬起眉头,“我勾引他!” “……”末善静默几秒,“你还真敢。” 勾引陈家彬,对晓雯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她查到陈家彬的值班表,对上自己的时间,她想过了,既然别人都误会她是那样的女人,她干脆将计就计,借此靠近他的身,好将他的一举一动观察得仔细。 于是,不过几天,“晓雯又勾搭上有妇之夫的陈医生!”的小道消息便在医院里不胫而走。 陈家彬对晓雯突然而来的殷勤显得很受用,诚如她几天前的晚上对自己所说。 “陈医生,我不知道你会对凌琳有兴趣,那天实在不懂事破坏了你的好事,你也听到最近医院里对我的风言风语很多,我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陈医生,只要能弥补你的损失,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晓雯扭捏而又娇羞的神态一点也没有引起陈家彬的怀疑,他本是心术不正之人,送上门来的女人,岂有不要的道理。 他心里窃喜,自己这招果然管用,本来还担心这个晓雯会坏了他的名声,再过半年他就要评正级职称了,可不能让她践了自己的前途,他索性先下手为强,散步了她种种不好的谣言,哪知这个女人果然害怕,竟乖乖上了钩。 陈家彬不止一次的试探过晓雯,每次都被她有惊无险的掩饰了过去,终于经过一段时间,他放下了对她的防备。 她不放过有关他的任何蛛丝马迹,甚至有一次,她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古怪的文件夹,而里面的每个副文件夹都加了密,且全是用两三个小写的字母做名称,最后一个命名为“ll”,没有加密,却是个空文件夹。 她猜想,这应该就是陈家彬的犯罪证据,可她不会破译密码,又怕被陈家彬发现打草惊蛇,只好作罢。♀ 这天晚上,还是晓雯值夜班,趁大家都不在,她偷偷的去了陈家彬的办公室。 只要晓雯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占她便宜,为了查清真相,晓雯强忍要吐出来的冲动,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 而今天晚上,他第一次提出主动约她,这意味着什么,晓雯心里清楚,而且,这也意味着,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事情的发展没有偏离她的预料,她躺在冰凉的办公桌上,眼看身上的衣服尽要被褪去,她一把挡住他还要继续往下探寻的手,故意放缓语气,“陈医生,会不会太快了。” 陈家彬先是一愣,双手抚上她的脸蛋,“不会太快,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他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神秘一笑,“来,喝杯水。” 看着他送到嘴边的杯子,晓雯有些迟疑,看上去这的确是一杯正常的白开水而已。 “乖,喝了它,我会让你更爽的。” 陈家彬的声音近得就在她的耳边,她心里大约有了答案,不疑有他,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杯子落地的响声在深夜的医院里显得格外突兀,陈家彬扶正眼镜,眼神里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晓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迅速正好衣服想往外跑,陈家彬看到她脸上的惊恐之色,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敬酒不吃吃罚酒!” 晓雯力气不比他,挣月兑不开,“你这个禽兽!我要报警!” 陈家彬一脸不屑,“人尽可夫的臭女人,现在你是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大可以说,是你来勾引的我,你以为谁会相信你说的话呢?” 晓雯反倒笑了,“陈医生,你的水里有j□j药,这算不算证据呢?” 陈家彬大骇,晓雯的话似是戳中了他的死穴,他死死的盯住她。 见他的反应,晓雯知道自己猜测的没有错,是那天郑然的话提醒了她,那么多的受害人,却都不肯出来指认他,说明在他的手上牢牢的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 而刚才那杯水和他说的那句话,瞬间让她想通了,用硬的他自然没法对那些女孩做什么,就像那天被自己撞破的凌琳。 利用j□j药,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那些女孩发生关系,再拍下她们的不堪的照片给以威胁,待女孩醒来,通常她们为了保持颜面和自尊,自然不敢把事情说出来。 而且他选择的目标应该都是像凌琳一样,或是要结婚或是要升职,她们不敢在自己的人生或是职业生涯中涂抹上如此不光彩的一笔,只好忍气吞声。 至于那些加密的文件夹不是别的,正是他所拍下的照片,那不是普通的无序字母,还是代表每个被他侵犯的女孩名字,最后一个命名为“ll”的空文件夹,其实就是凌琳! 如果那天不是她碰巧的撞见休息室内的那一幕,恐怕那个文件夹早已和别的一样了。 想通这些,晓雯便不再客气,她将杯中的水洒在了桌上的一堆文件上,抽过最上面的一张,用尽全力逃出陈家彬的办公室。 事情败露,陈家彬岂会善罢甘休,在她的身后猛追不舍,眼看晓雯跑到楼梯间,他心慌的拽住她的衣袖,晓雯来不及转身,便受到一个阻力,毫无防备的,从高高的阶梯上摔了下去。 失手将她推下去,是陈家彬始料未及的,然而,从慌张到镇定,这个过程他仅仅用了五秒钟。 本来从楼梯上摔下去也不至于死亡,可是偏偏那么不巧,上方的天花板有些月兑落,那几天工程队正在整修,工具还没来得及收,晓雯落地的时候眼睛撞进钉子,瞬间冒血不断,她痛得叫不出声,一下子便昏厥了过去。 陈家彬趁她没有意识,又在她的脑后补了一锤,力道不大不小,却足以致命,而她是从楼梯上摔落,地上又是一堆工具,这脑后的伤自然有合情合理的解释。 掩盖好现场,夺去她仍然紧紧捏在手中的纸,连带着锤子,陈家彬忙不迭的逃了走。 晓雯的尸体是在第二天清晨发现的,清洁卫生的阿姨经过楼梯间,看到这一幕被吓得魂飞魄散。 警方很快的封锁了案发现场,对晓雯的死亡事实取证,以及死亡动机的逐一排查。 因失血过多,即使经紧急抢救,也未能将她从死神的那一头拉回来,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护士长无不惋惜,晓雯勤奋好学,在同一批的护士中,绝对是个佼佼者。 而那些原来对晓雯恶语相加的人也闭了嘴,她们虽然讨厌她的为人,可谁也没想到晓雯会这样惨死,当一宗命案真正发生在他们的眼前,那种无力的恐惧感还是油然而生。 晓雯的尸检报告是在三天之后出来的,由于不慎从高处摔落,头部与眼睛同时受到不可挽救的重创,最终导致死亡。 她的父母都不在这里,最终尸体是由她的男朋友来认领,晓雯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里褪去了血色与仇恨,布满悲恸。 末善仿佛看到,她的眼中,隐隐有泪水。 事情到这里,也许本该结束了。 自然,晓雯的死,没有人会想到陈家彬的头上去,这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然而,也因为晓雯的死不瞑目,她的冤魂迟迟不肯转世离去,终日飘荡在医院,但凡看见陈家彬的身影眼睛便血流不止,相貌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一如末善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 末善明白,她的心里有恨,也正是这份仇恨将她困在这个牢笼中,不得离去,最终她决定帮助她离开这里。 不出几日,医院上下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情,关于陈家彬的疯病,他们都说,陈医生疯得很离奇。 那天晚上谁也预料不到,陈家彬踉跄着夺门而出,看见人便下跪求饶,拉着旁人的裤脚,嘴里念念有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晚班值班的医生本就不多,大家合起力来才将他制服。 门背后,末善收起长至腰肢的假发,没想到自己这副乔装,还真挺有模有样的,她擦了擦嘴角的一抹红,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 四足鼎力 关于钟菱带来的这段小插曲,末善第二天就将它抛之于脑后了,至于她临走时撂下的狠话,恐怕在关上那道门时,末善就已经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 不过,末善得罪钟菱的消息却很快就在洲季传了开来,她惊讶十足,这个钟菱很厉害吗?这么小的事,有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好讯号。 末善隐隐有种错觉,那段在桃坞才会经历的阴霾,似乎又要落在自己头上了,八点整,准时踏入洲季,末善特意绕了一条远路,来到休息室。 不情愿的换上工作服,她不禁暗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战战兢兢的上完一天班,情况却并没有她想象的糟糕,或者说,事情的发展,绝对偏离了她的预料。 陆达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朝着她们又吼又叫,丁叮还是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没有人在她背后指手画脚,也没有人对她的出现表示奇怪,一切再平常不过,以至末善都要怀疑,这一切难道又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特殊的事情还是有的,比如这天中午,末善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咀嚼着米饭,这个点,大家还在忙碌着,餐厅的人还不是很多。 突然一行人冲到了末善的桌前,表情欣喜又雀跃,其中一个带头的人大胆的朝末善招了招手,“你就是末善?” 她放下筷子,有些模不着头脑,她们想干嘛? 那个女孩却一下握住了末善的手,“终于见到本人了,好激动啊!” 还是一旁的丁叮先反应了过来,“你们都谁啊?” 女孩悻悻的松开手,解释道,“我们是前厅一部的,听说这些天钟大小姐暴躁得不行,我们特意来看看末善是何方神圣,这么勇猛!” 丁叮自然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撇撇嘴,“钟菱跟你们有仇啊?” 女孩的眼睛瞬间冒光,“嘁,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自从钟菱来了,前厅可是一阵乌烟瘴气,谁都知道她的后台是谁,也没人敢跟她对着干,我们简直天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丁叮无言以对,早就听说藿家的钟菱不是省油的灯,谁看见了不绕着走,这下好了,直接空降大本营了,也不知道藿少是怎么想的,还嫌她们不够短命么? 一行人又齐刷刷的转向了末善,“末善姐姐,没想到你居然能让钟菱吃瘪,崇拜啊!” 这唱的是哪出啊? 末善急忙摆摆手,“就别叫我姐姐了,大家都是同事,再说,那些不过是谣传而已。” “就算是谣传,也让我们倍感鼓舞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一拨人,末善总算能安安稳稳的吃顿饭了,丁叮瞄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这钟菱到底有多苛刻她们啊,跟杀父之仇似的。” 末善摇摇脑袋,难得的一本正经,“所以说,做人要厚道。” 丁叮跟着收敛起脸色,“你真的得罪钟大小姐了?” “好像是吧。” 见她说得风轻云淡,丁叮头大了,“什么叫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好像……有吧。” 丁叮扶额,这回答有差别吗? “你两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会得罪她?” 末善抬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好半天才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 “哐当。”对面传来一记脑袋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收拾好餐具,两人不慌不忙的往前台走去,丁叮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她。 “阿善,你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虽然大家都在传你得罪了钟菱,可是我相信,没有理由,你是不会那么做的。” 末善不语,丁叮叹了口气,“但是阿善,你要知道这是在暮山,钟菱的背后是藿栖迟,他随便伸一个指头都能一手遮天,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要随便去惹藿家的人,知道吗?” 末善有些感激的朝丁叮望去,除了外婆,还没有人为她想过,也不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的。” 藿家,苏世问坐在偏厅处理文件,这个时候,藿栖迟还没睡醒。 他很少晚起,对生活有着绝对苛刻的严律,只是这几天珀奈带着几个心月复来暮山避风头,他自是要保护周全的。 现今的亚洲黑道势力基本来自四方,东京信田家族领导的makuzha,香港k金为首的竹合会,东南亚的战斧,以及暮山藿家的藿门,这四方势力各据一地,强行渗透,撑起牢不可破的坚固格局。 虽暮山藿门逐步淡出,但势力仍不可小觑,而原本稍逊的竹合会近年来不断扩大地盘,以大有取代其他三方势力的迅猛姿态发展着。 这次珀奈惹上的人,正是竹合会的老大金万强,据说金万强还是个街头小混混的时候,单枪匹马的抢劫了尖沙咀最大的金店,残忍杀害11个人后成功逃月兑,人送“k金”外号,震惊全港。 k金约模五十来岁,人虽瘦小,气势却诡谲多变,眉目间都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他的左脚曾经在越南被珀奈重伤,造成终生残疾,此次两人为争夺地盘你死我活,新仇旧恨,必然又是一场血债。 和藿家其他人相比,苏世问的区别就在于,他曾经是正正经经的守法好公民,金融系高材生,智商154,连交通违规都从未有过,家底更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在他的想象里,作为战斧头领,能称雄东南亚的最大权势,必定是一个极为残暴凶悍的角色,就像k金,全身上下的邪杀之气,令人恐惧。 然而现实却令他大跌眼镜,站在他眼前的那个文质彬彬的斯文男子,竟然就是珀奈! 苏世问的三观再一次被颠覆了,原来自己对“黑帮老大”的认知仍然只停留在最原始最肤浅的那个层面,一如他第一眼见到藿栖迟。 珀奈是缅甸人,皮肤却很白净,一点也不像当地的原居民,苏世问后来才知道珀奈的父亲是英国人,在他还未出生之际就已消失得无踪无影。 当年,藿栖迟之所以能够扫清全部障碍接手藿家,和珀奈的支持也不无关系,不过这些前尘往事,苏世问自然是不清楚的。 甚至他自己,恐怕在当年也永远无法预料,有一天他会站在藿栖迟的身边! 离着很远的距离,苏世问就能听到钟菱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噔噔噔”的往楼上冲,他浑身一个激灵,敏感的竖起耳朵。 为了不给自己揽上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在钟菱没有出现之前,溜之大吉。 不过钟菱之所以是钟菱,就在于她的行动总是会快你一步,不给你任何逃走或者反驳的机会。 “上哪去啊?” 被拖长的语调,苏世问麻利的挪回已踏出一半的步子,回头正色,“我去给你倒杯水。” 钟菱冷嗤一声,懒得和他计较,“他在吗?” “还睡着。” 钟菱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藿栖迟居然睡到现在还没醒!” 跟在藿栖迟的身边,第一要领就是废话少说,眼下情况,当然要胡诌一个可以月兑身的借口,“可能是太累了吧。” 钟菱又哼了一声,“他醒了过来叫我!” 诚惶诚恐的送走了钟大小姐,苏世问一身轻松,哪知不出五秒,他分明看到,钟菱又折了回来。 “你相信那个女人吗?” 错愕了几秒,苏世问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末善,其实钟菱到底只是表面上盛气凌人而已,这些年,为了查出钟栎死去的真相,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 可是,人死而不能复生,这个道理,又岂是她不懂的。 苏世问假模假样的咳嗽几声,模棱两可道,“很多东西都是科学没法解释的,就算我不相信,也不能否认某些事实的存在。” 钟菱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那藿栖迟为什么不信?” “这个……” 苏世问也猜不透,以他对末善的观察,她绝对不像是会说谎的人,何况,她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自己会通灵,如果不是藿栖迟的敏锐,谁又会将“鬼神”这样的字眼和一个温顺乖巧的女孩子拉扯上关系。 钟菱的兴致很快怏了下去,“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阿栎还活着。” “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藿栖迟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他似乎是刚醒,头发还凌乱着,一双黑眸却分明得深不可测,“有那多余的力气不如多学点本事,省得让别人说我藿家养的都是闲人。” 他的语气很淡,钟菱咬住下唇,竟辩不得一句。 还是苏世问替她铺好“下去”的台阶,“她刚回来,对洲季的管理模式又不熟悉,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藿栖迟睨他一眼,“照你的标准,洲季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得,那边台阶还没下来,又把自己拱上去了,苏世问识趣的闭紧嘴巴。 钟菱不死心的作最后挣扎,“再让我试一次,就这一次。” 藿栖迟走到沙发前坐下,甚至没有抬头看她,“我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再试一百次都不可能改变结果的事情上?” “他,也是你的亲人。” 站了一天,终于熬到下班,末善弯身揉了揉脚后跟,这该死的高跟鞋,都磨出泡了吧。 对面是反光的玻璃门,末善可以清晰的看到眉心那一道粉色的疤痕,即使痊愈的伤口也终会结痂,在你的身体留下印记,就如既成的伤害,不深不浅的,牢牢占据在你心里。 她摇摇头,嘲笑自己的无能,比起那些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去了的人,至少上天没有带走她的性命,不是吗? 推开那扇门,还是将一切都随风忘了吧。 当然,如果可以,让眼前的这个男人也随风去了吧! 苏世问的职业素养可是很高的,就算眼前的女士再怎么寒着一张脸,他依然咧开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末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可这能怪他吗!就因为钟大小姐的一句“我搞不定她”,竟能让万事不动于衷的藿栖迟都亲自出马,足以可见,只要钟菱开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藿少也会想法子摘给她吧! 末善可没空跟他虚与委蛇,“是啊,还真不巧。” 他腆起脸皮,“不巧不巧,我是特意在这等您的。” ( 遭遇枪袭 所谓“强权政策霸权主义”也不过如此,末善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不仅没能让苏世问知难而退,反而更加坚定了他要带走她的决心。 笑话!虽然强取豪夺是不对的,可苏世问还就不信了,一个弱女子他都搞不定,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一厢,末善也算真正理解了丁叮那句“他随便伸一个指头都能一手遮天”的含义,眼看身边越聚越多的不明人士,瞥向不远处那辆黑得阴沉的车,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终究还是跟着苏世问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末善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慌不忙的站稳,昂起头继续走路,可下一秒,她的身子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末小姐?” 见后面没了动静,苏世问一转身便看到了全身僵硬的末善呆滞的杵在那里,像是哪个地方不对劲,脸色极其难看。 末善猛得回神,再望去,那鬼魂却又消失了! 这是第二次了,她禁不住心惊肉跳,第一次她可以安慰自己那是眼花,可刚才,她的的确确的又看到了那个小鬼。 这场景也太诡异了! 而此时,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打草惊蛇,藿栖迟已经为了钟菱的事情找上她,只因为钟菱相信她会通灵,不管那个小鬼有何意图,都与自己无关,再暴露下去对她绝没有好处。 苏世问只当她是不高兴,并没有多在意,依然极具绅士风度的朝她微笑。 末善讪笑,说那笑面虎,指的就是这种人吧。 拉开车门,果然看见藿栖迟那张比车身还要阴沉的脸,末善只是淡淡的朝他望了一眼,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跳。 藿栖迟凌厉的双眼瞟过来,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 “把你那副活见鬼的表情收起来。” 末善不语,藿栖迟明明就完好无缺的坐在那里,那她刚刚看到的,却是双眼通红的另一个“他”。♀ 她踌躇着不肯上车,苏世问站在她的身后,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终于藿栖迟的耐心耗完,他的声音冰冷,没有温度,“是要我用八抬大轿请你才上车吗?” 见她还是不动,他的脸上露出狠戾,“不要再让我劝你第三遍。” 听了他的话,末善抬起眸,眼神清亮镇定,她毫不怯懦的直视过去,冰冷的程度竟不遑多让,“你很了不起么?” 苏世问诧异万分,这个女人不怕死吗?还是,绑了**准备来同归于尽的? 藿栖迟这才正眼瞧了她一眼,“你再不上车,我确实可以了不起的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么苍白的恐吓,末善却笑了,“你这么确定你不会死得比我早?” 苏世问分明看到藿栖迟额头上跳出的青筋,这一刻,时间都静止了。 从来没有人敢招惹的藿栖迟,居然两次被同一个人挑衅,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苏世问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末善的下场,他合手祷告,这果然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不过藿栖迟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动怒,他忽然倾身,一把撅过末善的下巴,语气淡漠得听不出好坏,“很好,很久没有人敢跟我对着干了。” 末善吃痛,却怎么也挣月兑不开他的使力的手,索性不再挣扎。 “反正也得罪了,也不怕再多得罪一点,你的车我是不会上的。” 藿栖迟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倒是放手松开了末善,她的下巴被捏得微红,映衬在白皙的脸庞上,愈发深刻。 恢复伊始的冷漠,藿栖迟重新坐直身子,凉薄的嘴唇轻吐出两个字。 “带走。” 五分钟后,末善连摔带拽的被扔进了车里。 藿栖迟冷着一张脸,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车厢里四处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肃穆气氛,末善只觉得烦躁到喘不过气。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悠远的声音低低飘进耳朵里。♀ “末善,你成功了。” 她心里本就郁闷,他的话让她更加恼火,说点她听得懂的人话好么! 藿栖迟转头盯紧她,眼神玩味,“如果你的目的是钱,那么,你成功了。” “扑哧。” 末善憋了半天,一个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看着藿栖迟蓦的变了色的脸,苏世问汗颜,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啊? 好吧,末善承认,她笑的很不是时候。 收敛嘴角,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藿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你会通灵?” 末善没有听错,他的语气是质问,而不是陈述。 “如果我说会,你就相信我吗?” 对方不屑的腔调近在咫尺,“我还没蠢到要去相信一个装神弄鬼的人。” 末善不假思索,“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要见我?” 藿栖迟看向她的眸子又幽深了一层,“嘴皮子倒挺利索。” 未等末善反驳,他又开口,“我不过是要看看,能骗到钟菱的人,会是怎么个死法。” “藿先生,我恐怕你搞错了。” 她摆出谦卑的姿态。 “哦?” 藿栖迟挑高眉毛,似乎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表示满意,不过她的服软为时晚了点。 紧接着,末善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第一,我会怎么死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很肯定,你一定会死在我前头。” 不理会对面的反应,末善继续自说自话,“第二点,我会不会通灵,那是我的事,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哇噻,苏世问心中激动不已,他简直要佩服这个叫末善的女人了,有勇有谋还有……超能力! 藿栖迟眯起眼眸,危险的讯息一览无余,末善感觉得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她飞快的抬手制止了他进一步的举动,“别急,还有最后一点,让我说完。” 前方的苏世问屏息而待,只见末善煞有介事的比划着,“藿先生,你的面相杀气太重,印堂发黑,元神涣散,依我看,必将会有血光之灾。” 开玩笑,她末善是不会得罪人,可她又不是软柿子,这里不是桃坞,她不用顾忌外婆的感受,凭什么任他们摆布? 至于最后那句像极了江湖骗子的话,当然是胡扯的,什么印堂发黑,元神涣散,她连他的鬼影子都没看到,不过血光之灾倒很有可能,谁说的清呢,这种人,杀人不眨眼,人命在他们眼里恐怕连根草都不如。 末善当然有考虑过后果,藿家这对异姓兄妹都热衷于强人所难,藿栖迟一口笃定她是骗子,却又要插手钟菱的事,不管她能不能如他们所愿,结果一定不会好。 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死得干脆点,总好过被这两兄妹慢性折磨致死,说不定藿栖迟一个大发慈悲,将她撵下车,最好从此将她列入永不再见的黑名单,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紧张的气氛再一次让人感到压迫,周围鸦雀无声,前排的苏世问和司机都很有默契的选择视而不见,末善突然不确定,藿栖迟会怎么解决掉她。 半晌,一直绷着脸的藿栖迟出声了,“末善。” 他在叫她的名字,末善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神情无畏,她想,至少气势上不能输给他。 藿栖迟望着她,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我改变主意了。” 末善料不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错愕在那里,竟忘了反抗,“什……什么?” 他的嘴角上翘,隐隐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或许,看你驱鬼,会是件很有趣的事。” 她不敢置信,“你相信我了?” 藿栖迟放开手,挑挑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得轻佻,末善却听得心惊肉跳,这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想,不对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是应该生气狂躁暴怒,然后将她撵下去的么! 可这,怎么像是不与她计较的节奏?! 如愿以偿的看到她的心思被波动,藿栖迟半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一路不敢作声,末善决定装聋作哑,将来兵挡水来土掩,管他出什么招,还怕他不成。 车子终于在一栋毫无特别的大楼前停了下来,脚刚着地,末善便伸长了脖子朝左右偷瞄了几眼,心中不由嗷嗷叫,看这地势,哪里方便逃跑啊。 藿栖迟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跟在我身边,哪都别想去。” 末善低头不语,想管我,有本事你别眨眼啊! 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砰砰”两声穿越耳边,末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猛力推倒。 藿栖迟的全部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她心口“突突”跳个不停,要不要这么倒霉,光天化日之下遭遇枪袭,难道还真被她的乌鸦嘴说中了? 不要啊,他被仇杀,干嘛拉上她做垫背啊。 没时间给她忿忿不平,藿栖迟一把拎起她的领子就往大楼里跑,她使力不得,挣扎着推开他,反身要往车里钻。 “你找死啊!” 他冲着她一声厉喝,手疾眼快的又把她拽了回来。 果然,下一秒,又是“砰砰”几声,后轮胎直接被一枪打爆,末善慌张望过去,安全带还未解开的司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苏世问掩护在前,三人飞快穿过枪林子弹,末善只觉震耳欲聋,任由藿栖迟拉着跑。 不明身份的敌人岂会轻易罢休,远远杀过来跟着他们冲进了大楼,找好隐蔽点,藿栖迟麻利的掏出手枪,将末善扯到身后。 苏世问迅速挪位斜前方,手上赫然也有一把枪,末善咋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出门居然随身带枪? 两人立刻投入激烈的交战中,然而寡不敌众,他们渐渐处于下风,末善抽空观望了一下地形,这显然是一个废弃的旧工厂,到处灰尘丛生,藿栖迟到底要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该死!” 她听到前面低咒了一声,循声望去,没子弹了,那头的苏世问还在苦苦支撑,眼看就要被攻破,末善无语的盯着藿栖迟的后脑勺在心里狠狠诅咒。 他的保镖呢?堂堂藿少,出门都不知道要带着保镖的吗! ( 血光之灾 电光火石间,那清隽小鬼又出现了。♀ 末善看到小鬼努力的往藿栖迟的身边靠去,对着他一阵张牙舞爪,似是要提醒他什么。 她当然知道小鬼要做什么,这一刻,却气定神闲的怀抱在胸,静静的看着局势的变化。 小鬼气结,藿栖迟看不见他是正常,可这个女人明明看见他了还装看不见,转头对末善咆哮,“你是死人啊,不知道帮帮他啊!” 末善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他以为她是人肉盾牌啊,没礼貌的小鬼,还不晓得谁是死人呢。 小鬼情绪抓狂,眼泪都要哭出来,“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哦。 末善配合的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小鬼终于没辙,口气软下来,“他不能死,我求求你,帮帮他吧!” 她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想帮啊,可她手上又没枪,怎么帮啊。 小鬼似乎听懂了她的叹息,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末善心中不忍,这个小鬼,虽然三番五次的捉弄她,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害她白受那么多惊吓,可到底还是善良的。 至少,他没有像有些恶灵那样,在世间为非作歹,伤及无辜。 末善猜想,看他对藿栖迟遇到危险的急切表现,以及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藿栖迟身边玩耍的样子,这个小鬼,必定就是藿家的养子,钟栎。 那个,让钟菱和藿栖迟找上她的罪魁祸首。 末善没法安慰他,这个时候,另外两个人还在殊死搏斗,而她却站在这里对着一团空气瞎嚷嚷,不被当成神经病才怪。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把她当作神经病了,而且还是一个会骗人的神经病。 小鬼干着急,末善自顾不暇。 敌人越杀越近,藿栖迟突然转身怒火中烧的瞪了她一眼,如同被抢走猎物的凶狠豹子,末善被瞪得莫名其妙,他招来的冤孽,关她什么事! 情势的逆转往往就在一瞬之间,不知从哪冒出的队伍前赴后继的涌入,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 末善看到苏世问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去,起码,不用死在这荒村野地了。 她回头朝小鬼使了个眼色,小鬼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果然停止了哭泣。 形势似乎是得到了控制,一道人墙挡在他们的身前,藿栖迟接过一名手下传过来的枪,拉着末善不断后退。 “留下一个活口。” 底下的人听到命令,更是不遗余力的展开扫荡。 撞开后面锈迹斑斑的铁门,车子一秒不差的停在面前,藿栖迟二话不说的带着末善上了车,急速而驰。 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枪战,末善早已汗流浃背,她一声不响的坐在位置上,兀自喘息。 藿栖迟依然神色不惊,“回藿宅。” 休息了足够久的时间,末善终于镇定了下来,她不经意的朝藿栖迟瞟了一眼,这个男人从上车到现在连大气都不曾喘一下。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藿栖迟看过来,脸色阴晦,“你先前说,我必将会有血光之灾。” 末善刚被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她急忙辩解,“我胡说的!” 藿栖迟锋利的眼神攫住她,声音骤冷,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道,“胡说的?” 末善沉默,得,又把自己逼上去了,这不明摆着说自己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大骗子么。 他冷哼,“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她瞬时一身冷汗,刚逃过一劫,又生死未卜,老天要不要这样和她开玩笑,四下盼望,末善这才注意到,藿栖迟手背上那道长长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应该是下车时救她受的伤。 她莫名的觉得心虚,如果不是他那及时的一推,恐怕她已经和那个倒霉的司机一样,在阎罗王的殿前哭着忏悔呢吧。 车子到达目的地,末善顺从的跟着下车,头也未抬。♀ 藿栖迟在她的身后站定,幽幽开口,“依你看,我会相信你吗?” 末善不明白他的意思,头如捣蒜。 藿栖迟破天荒的对她勾起了嘴角,看得她汗毛孔倒竖了起来,魔鬼对你微笑,那说明了什么? 她用血泪告诉你,说明你的死期将至! 跟在后头被拐得晕头转向,一个不留神,“砰”得撞上藿栖迟坚实的后背,鼻子都被撞歪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藿栖迟扭过头警告的瞥了她一眼,末善被震得一个激灵,立马噤声。 望着那冷漠无情的背影,她不由哀叹了一口气,就她这点胆子居然还妄想着要逃跑,还是省省力气吧。 苏世问被她的举动逗笑,忍不住怜香惜玉的安慰道,“放心,只要你真的能帮到钟菱小姐,藿先生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末善却更惆怅了,那个男人分明长了一张要活剥了她的脸,她怎能还指望他会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指了指藿栖迟手中的短刃,“你确定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对方似乎也愣住了,这些年他是听过不少传闻,藿门当家杀人嗜血,残暴无常,包括刚才,那群人带着杀意而来,他也毫不犹豫的拔枪反击。 可事实上,自他跟了藿栖迟,这是第一次遇袭,也是他自己第一次开枪,虽然早在三年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枪不离身,可真正用它杀人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恐惧的。 而在这之前,他几乎从没见过藿栖迟亲自动手解决过谁,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太多,杀人不沾血,却足以令万世安稳。 那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他仅仅是一个扬手,末善便被它反射过来的光刺扎到双眼,她转头翻了一个白眼,“你还真了解他。” 苏世问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嘲讽,讪讪的模了模鼻子以饰尴尬。 藿栖迟做事通常不过一个口令,他们不问理由不问原委,执行即是,他不清楚藿栖迟准备做什么,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过因为某种特殊的能力被藿家选中,不管她有没有骗人,好歹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就在犹豫间,藿栖迟已经走到末善身边,他的动作之快,竟让现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接下来的举动。 末善其实是看清楚的,他举着利刃朝她而来,她被他的身形一个恍惚,几乎本能的要躲闪过去,可他的周身却没有嗜杀之气,末善不禁糊涂了。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张在梦中看到的诡异人脸,外婆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不要,阿善不要,不要……” 就这样,在她的怔神中,还未来得及躲闪,那把尖削的短刃毫不迟疑的,硬生生的刺进了她的心脏。 万籁俱寂,她血流不止,然后听到他冰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末善,如果你没死,我就相信你。” 她在意识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秒,看清了他变态的嘴脸,她把牙齿咬得吱吱响,平生第一次有了想骂人的冲动,靠!他当她是不死之身?她又不是千年老妖怪! 可怜没有人告诉她,原来那胡诌的血光之灾,竟会验证在她的身上! 夜幕降临了下来,今晚的夜空很璀璨,繁星点点,连缀成星河,煞是夺目。 钟菱没有想到,她推开门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幕,末善的鲜血很快沾满了藿栖迟的手心,他久久没有拔出短刃,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黑瞳幽暗,血腥而暴虐,直到她终于支撑不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松开手,短刃从手中滑落,“当”的一声摔在地上。 钟菱尖叫出声,“你疯了吗?” 转头冲着愣怔的苏世问吼道,“快叫禾述啊,你想看着她失血而死吗!” 苏世问这才反应过来,却不敢贸然上前,钟菱愤怒的指向藿栖迟,“如果你让我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我恨你一辈子!” 藿栖迟不为所动,“你最好祈祷她不会死,否则我一定会让她死无全尸。”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人敢再出声,苏世问向钟菱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藿栖迟接过纸巾,漫不经心的擦掉了手上的血渍,这才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在钟菱的强行要求下,苏世问到底还是叫来了禾述。 他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这时候还带着床气,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床上的人,语气戏谑。 “能在藿栖迟手上活下来的,她可是第一个。” 钟菱一个巴掌呼过去,“你要治不好她,我让你全家给她陪葬!” 禾述认真的正视了她一眼,“我全家就我一个人,请便。” 钟菱又欲抬手,被苏世问及时制止,他应该是现在这三个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她流了这么多血,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禾述一把拉开了挡在前面的钟菱,“伤成这样还有心跳,这个女人命大死不了。” 没有助手,没有仪器,他一个人要完成从麻醉到缝合的所有过程,偏偏伤口还是在那么敏感的部位。 一旁的钟菱和苏世问紧张得直冒冷汗,禾述却是见怪不怪了,想当初他跟着藿栖迟可没少遭这些罪。 禾述是藿栖迟的私人医生,其实他本不懂医,据说是藿栖迟无意发掘了他的异禀天赋,被逼着去学医才有了今天名噪一时的“医神”禾述。 这一觉似乎很长,末善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做了很多很多梦。 在梦中,她的思维有时深刻有时模糊,她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奇怪的是,在无数个纷乱的梦里,她没有再见到外婆。 最后一个梦里,末善梦到了自己的母亲,事实上,她只在照片上看到过她的模样。 她曾听到外婆唤她“心忆”,还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照片上的她还是很美丽的年纪,外婆说,母亲走的时候才二十四岁,也正是末善出生的日子,所以这些年,即使外婆提出要给她过生日,也被她很迅速的一笔带过。 末善明白,那个曾经在桃坞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或许是真的,他们说,那一天的傍晚,黑云密布,暗无天日,整个世界仿佛一点光亮都不剩,然后,她的母亲以生命为代价交换了她的出生。 母亲双手捧住末善的脸庞,目光慈爱,言语中尽是不舍,“我的阿善,长大了。” 那个梦里,末善经历了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她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汲取温暖,她忘不了,那是母亲才有的味道,令她心静而安宁。 ( 黑面禽兽 似乎从那场车祸开始,末善积攒了二十年的好运气突然开始急转而下,一波又一波的意外,让她彻底偏离了正常的世界。♀ 记不清自己是在第几天才清醒过来,她被无数冗长而又离奇的梦淹没,只知道大脑里恍恍惚惚有意识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看那人的着装,应该是个医生,眼皮像有千斤重,她仅仅只是睁了几秒钟,便又昏睡了过去。 耳边依稀传来有人的对话声,末善听得模糊,极力想要辨清,伤口却隐隐作痛,不知道藿栖迟这一刺用了多大力,她只觉整颗心脏几乎都要被刺穿,疼痛而麻木。 大难不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说车祸的幸存是个奇迹,那么这一次的死里逃生,简直就是神迹! 她忽然觉得有一双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很蹊跷的触感,她不敢妄动。 下一秒钟,钟栎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阿善,你千万别死。” 她的心脏微动,脸庞惨白,仍毫无血色,只静静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心电监测仪上微弱的跳动,都不会有人觉得这个面容依旧清秀的女孩竟还活着。 钟菱压低了嗓音,冲韩蛟嚷嚷,“你不是说她醒了吗,怎么又昏迷了?” 韩蛟照着电筒,撑开末善的眼皮,“大小姐,这才三天,她没停止心跳就该去拜菩萨了,流那么多血,不昏死才怪。” “那你多给她输点血啊!” 他无语,随口一诌,“再输血,她的血管就要爆开了。” 这么扯淡的理由,钟菱果然信了,她闭紧嘴巴,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看着韩蛟忙进忙出。 终于清理好伤口,他擦干双手,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你这么紧张,我都忍不住要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钟菱睨他一眼,“你懂什么!” 韩蛟皮笑肉不笑,“我是不懂,不过哥的心思你不会不懂,他既然下得去手,你能保证,这个女孩活罪可逃?” 钟菱不再说话,藿栖迟肯为了她放过末善的几率有多大,她真的不确定。♀ 姚莘带他们来藿家的时候,她和阿栎只有五岁,父母的意外去世令他们姐弟突然变成了孤儿,在暮山,他们甚至没有别的亲人。 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藿栖迟,害怕,是钟菱对他唯一的感觉。 他和她认识的那些大哥哥都不一样,他不会对他们笑,不会逗他们玩,甚至几乎不与他们说话,他深沉得像个小大人,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光审视旁人。 钟菱从小就是个趋利避害的人,但凡需要跟藿栖迟打交道的地方,她都会毫无原则的使唤钟栎,对她来说,和这样冷面的人保持一定距离,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如果不是钟栎出乎她意料的,喜欢死缠烂打的追着藿栖迟跑,恐怕直到现在她和他的关系也仅仅保持在认识的肤浅程度上。 她模不清自己对藿栖迟到底是哪一种感情,从害怕接近,到敢当着面和他唱反调,这个过程,她用了漫长的二十年。 末善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这个时候房间里没人,一切静悄悄的,她甚至能听到风声拂过窗户,轻柔而小心,钟栎还守在她的床边,她一睁眼便看到了他带笑的双眸。 “阿善,你终于醒了!” 她努力想要扯出一个微笑,但嘴角一动便牵连心脏,接着一阵莫名的心痛,她只得作罢,无奈的朝他看了一眼。 此时房内的光线还很明亮,显然阳光充足,不知道这是躺了多长时间,末善突然开始担心,这么久没有和外婆联系,她老人家会不会念叨自己。 可惜她做了那么多胡乱的梦,都没有梦到外婆,否则,那个小老太太一定会在梦里对她抗议,“你这个死丫头,又把外婆忘了!” 末善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钟栎垂下头,脸红红的表示,“阿善,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末善听了却很伤感,这年头,好人未必有好报,藿栖迟这个恶魔,他不是好人,可他怎么还没下地狱。 老天果然是在对付他的时候,忘记了开眼。 这几日,藿宅上下进入警备状态,藿栖迟天天面似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末善醒来的消息还是惊动了整个藿宅,众人对这位居然能从藿栖迟手中虎口余生的“神人”充满好奇,钟菱闻风火速赶回,仿佛看到了刚被扑灭的希望又在冉冉升起。 末善又见到了那张陌生的脸,他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看上去很斯文,她却很紧张,怀抱双手,有些恐惧的盯着他麻利无比的动作。 韩蛟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表情依常,“我是医生,在我的眼里,病人没有性别之分。” 末善讪讪的闭上眼睛,即便听到了他的话,依旧保持那个抗拒的姿势不动。 他放下手中的绷带,不无遗憾的可惜道,“我看,你还是昏过去的时候比较可爱。” 她羞赧,脸迅速潮红,不敢再往伤口处看一眼。 他学她的样子将双手怀抱在胸,“如果你想伤口溃烂,再留下一道狰狞的疤,大可以维持这个姿势到明天早上,我奉陪。” 整个经过,韩蛟目不斜视,他的动作很轻,可末善还是觉得一股不可忍受的疼痛感骤然席卷全身,她死死揪住床单,纤弱的手背上青筋依稀可见。 “放轻松。” 韩蛟的声音魅惑传来,似是受了他的蛊惑,末善依言松开了被褶皱的床单,呼吸渐渐平复。 他笑出声,“小妹妹,勇气可嘉,有胆子惹黑老大,居然怕这点小伤小痛?” 小伤小痛!可惜她没力气抬头与他愤怒直视,否则她一定对他翻个大白眼,趁着喘气的间隙,她试着张嘴,“你也让我插一刀试试。” 或许是许久没开口的原因,她的嗓子沙哑,像是闷在喉咙里,说话有些费力。 韩蛟听了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跟着哥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脸长得那么白……”小白脸还差不多! 韩蛟不高兴了,要知道,他平生最大的忌讳就是听见别人说他是小白脸。 其实这也怪不得末善,韩蛟那比女人还要白皙的皮肤是天生的,一眼望去细皮女敕肉,吹弹可破,讲他上刀山下火海,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末善见他兴致缺缺,心情愉悦了起来,顿时正在上药的焦灼感也消失不见了。 韩蛟凉嗖嗖的放冷话,“都说女人是毒蝎心肠,果真不假,口轻舌薄的家伙,活该被哥收拾!” 她越听越糊涂,“什么哥?”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向来是韩蛟的信条,他故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无邪一笑,“堂堂藿门当家,怎么,你不认识?” 末善刚刚涌上心头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杳无踪迹,她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自己挣扎着动手把最后一道绷带缠上扎好。 他满意的看着她迟缓又笨拙的手势,射人先射马,击中她的要害,看她还敢再多废话。 “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也不用我再废寝忘食的照顾你了,从明天起,我会定时来给你擦药,其余时间,你就自求多福吧。” 末善别过脸,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 “嘿,我说你年纪小小,脾气倒挺大。” 当然,末善也只面对韩蛟时才敢这般无礼,这个时候,藿栖迟若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也唯有偃旗息鼓,顶多以无声抗议。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不要让她好过,韩蛟的话音刚落,黑面禽兽便推门而入,赫然出现在末善的眼前。 他居高临下的睨她,末善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伤口的痛楚刚过,只剩油然而生的无力感迅速腐蚀掉最后一丝理智。 韩蛟识相的退出了门,狭小的空间里,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藿栖迟的心跳声。 “末善,你真让我意外。” 末善抬眼望去,本就苍白的脸又垮了下去,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这道声音,曾经在她的耳边冷酷而又无情的响起,“末善,如果你没死,我就相信你。” 她嗤鼻,谁稀罕他的相信! 藿栖迟俯,在距离她唇边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停了下来,末善蓦地止住呼吸,屏息以待。 他的瞳孔倒影出她素净的脸蛋,不容退让的气息直面扑来,“真可惜,只差0.1公分,你就要命丧黄泉了。” 末善咬住下唇,神情倔强。 他又凑近了一些,末善不自觉的将身子往后拱,她的锁骨很漂亮,瘦削却不突兀,他伸手去抓她的肩膀,黑眸牢牢的攫住她。 “你应该庆幸,至少,我不会再要你的命。” 她卯足力气,终于缓缓开口,“我的命本来就是自己的,从没说过要给你。” 静谧的一分钟,末善却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直到她对视他的眼睛发酸,她才后知后觉的偏过头去。 藿栖迟怎会轻易放过她,用力扳过她的脸,末善感觉到,他的怒气在压抑着,良久,他直起身,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从你落到我手里的那一天起,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他,这个男人自说自话的本事真叫人抓狂,强盗都不带这么无赖的! 钟菱疑惑,从刚才进门到现在,末善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垂头丧气的表情,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般,难道真的是被藿栖迟那一刀吓傻了? 虽然说她平常连对着流浪的小猫小狗都起不了同情心,可是现在,面对着背影单薄的末善,却有了一些小小的内疚。 不知怎的,眼前这幅场景,突然让她想起了阿栎。 那还是刚来藿家的时候,她和阿栎都是外姓人,自是受尽了藿家人的冷眼,虽然有姚莘的庇佑,像对待己出的孩子一样善待他们,可她的性子软弱恬淡,即使藿家的佣人,也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 姐弟两人的吃穿虽不至于被克扣,可是父母撒手而去的伤心和寄人篱下的人情冷暖,还是让彼时少不更事的他们心中苦涩。 钟菱常常在半夜听到阿栎躲在被子里偷偷抽泣的声音,感觉他瘦小的背脊幅度微弱的上下起伏,她把拳头咬得紧紧的,有泪水从眼角滑过。 她走到末善的跟前,面容竟有一丝哀恸,“末善,也许你会恨我,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 梦里梦外 死去,一了百了,再不会有烦恼。 侥幸活下来,旦夕祸福,无法预知。 是你,会选择哪一种命运? 末善以前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正确的选择,她本以为自己会心怀感恩,因为老天给了她第二次新生的机会,从死神身边擦肩而过,谁不欣喜? 可现在,末善才明白,大难不死,不见后福,那不是新生,而是噩梦的开始从此无尽的后患。 如果她有选择,如果她能够重新回头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在那天车祸时,违逆天意,终结自己也许并不该幸存的生命,这样,将来的黑暗,便不会再存在了。 连续两天,末善都高烧不退,韩蛟被吓得不轻,从地牢出来,她便一直昏迷不醒,虽说上一次受伤她也昏迷了很久,可这次却严重得多。 心脏处的伤口尚未愈合,又被饿了两天,全身上下被撞到淤青的伤到处可见,末善能不能撑过这一劫,韩蛟真的不确定。 第一晚,藿栖迟亲自守在末善的病床边,韩蛟硬着头皮给她清理伤口,双手直颤抖,这哪里是让他治她啊。 边上那双阴晴不定的眸子在他的手上来来回回,面色难看,恨不得在他的手上望穿一个洞来,韩蛟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这根本是在治他啊。 末善的高烧发得来势汹汹,直到第三天也未见好转,他不敢怠慢,照顾得越发卖力。 “外婆……” 夜深人静,韩蛟手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以为她醒了,正高兴间,凑到末善的跟前,发现她仍是双目紧闭,脸色潮红,一点也没有高烧退去的迹象。♀ “外婆……” 原来她在说梦话,韩蛟失笑,试着拍拍她的脸颊,她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热了他的手背,“末善,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却置若罔闻,像迷失了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路,“外婆,外婆……” 藿栖迟来的时候,已快凌晨,末善又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连梦中的呓语都消失了。 “出去。” “啊?” 韩蛟困惑,立马回头张望,可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啊。 藿栖迟睨他,神情无不鄙视,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我叫你出去。” 霎时,韩蛟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迟迟才反应过来,悻悻的关上门,他满脸黑线,哥难道又改主意了? 不会故意只开他,然后好对末善下狠手吧! 这个惊恐的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以哥的性格,就算真的要对末善怎么样,也必定不会忌讳他的。 不过,他还是很有医德的守在门外,仅仅走开几步之远,万一里面有什么动静,他也好第一时间冲进去。 想法是极好的,可他在外面等了半宿,也不见里面有一点声响,时间越过越慢,熬得他直打瞌睡,终于,不过一会,他便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滴答,滴答……” 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耳边似乎有水滴声,末善吃力的睁开眼,她这是在哪啊?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场景,她努力回想,还是搜刮不到任何一点有关的记忆。♀ “滴答,滴答……” 她从床上爬下来,顺着水滴的声音寻去,那是一根残破的下水道管,被灰尘腐蚀去了外壳,割开了一道缝隙。 末善抬手按上去,想阻止水流的疏漏,哪只她只是轻轻一按,整根管子便瞬间崩裂,破碎一点。 像是启动了开关,房子猛烈摇晃起来,屋内的一切开始坍塌,末善惊恐的看着往下月兑落的天花板,找准方向朝屋外奔去。 使劲旋转,门竟被反锁了,房子摇晃的更加厉害,她着急,奋力捶上去,“开门!快开门!” “吱呀。” 门应声被推开,末善不顾一切的夺门而出,她倒吸一口凉气,悬崖,脚下没有土地,一眼望去,竟是万丈深渊。 已经没有选择,要么回去被砸死,要么跳下去被摔死,反正,横竖都是死。 她牢牢攀附在冰冷的墙面上,害怕得不知所措,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她,她仓惶回头,那人不是藿栖迟,还会是谁! 这个时候,她宁愿被砸死,被摔死,也好过死在他的手上,不愿再被他挟持,末善猛的低头咬了上去。 嘴里很快有了血腥的味道,藿栖迟“啪”的甩开她的脸,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末善的唇边沾着他的血,那抹殷红,和她煞白的面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隐隐觉得他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把枪。 她不断往后,直到退到悬崖的尽头,狂风刮过凌乱了她的发,末善再也忍受不了这份恐惧,怒从心头起。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死抓着我不放!你弟弟又不是我害死的,你们放过我,行不行,行不行!” 藿栖迟却对她的充耳不闻,抬起手中的枪,步步紧逼。 半只脚已经悬浮空中,末善瞥了一眼脚下,深的看不见底,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从这里摔下去,将会是怎样的粉身碎骨。 藿栖迟咧开唇角,邪恶十足,“末善,你的死期到了。” “不要,不要!” 她尖叫,惊恐,灵魂几乎快要出窍,蓦的睁开双眼,天花板还在,床还在,她还在。 原来,这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可为什么,为什么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还是那个恶魔,她再一次尖叫出声,毫不妥协,疯狂挣扎,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这一幕更能让她害怕的了。 闭眼是他,睁眼还是他,他就像个鬼魅的影子,牢牢的盘踞在她的心头之上,令她为之心颤。 藿栖迟自然知道她是在害怕什么,扶住她羸弱的肩膀,她身上的热度仍然未退去,“听着,这只是一个梦。” 此刻的末善哪听得见半分,她只是不管不顾的朝他宣泄,嚎啕大哭,“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我叫你停下来!” 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这才制止了不受控制的她。 末善忽的停止了动作,眼神失了焦距,她的目光穿越过他,定格在身后的墙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逼迫她的视线与他对视,“你做噩梦了。” 末善盯着他,讽刺的笑,“你不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噩梦。” 她以为他会震怒,可意外的,他并没有。 藿栖迟就那样以一种近乎屈尊的姿态,扶着她,不说话。 末善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竟看不到一丝怒意,他的眼眸幽深得像是一潭水,同那不测之渊一样,绝望得望不见底。 她冷冷甩开他的手,高烧的体温似乎是由内而发,她只觉一阵晕眩,强作精神,“藿栖迟,别再玩这种猫哭耗子的假惺惺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末善体会得比谁都清楚。” 他捏住她削尖的下巴,语气还是一贯的残忍,“末善,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末善根本不以为意,“怎么,才被挑衅了一句,你就受不了了吗?藿栖迟,你到底是个多么阴险毒辣的人,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疼痛骤然袭来,末善压住心口,不再让它作祟。 “钟菱对你很重要吧,为了讨好她,你不惜草菅人命,给我一刀以作试探,如果我死了,那就证明我不过是个骗子,死不足惜,如果我没死,你正好可以随了她的意,找出那所谓的真相。” 她停下来,不等他的反应,喘了几口大气,“可是像你这种连死神见了都惧怕的人,又怎会真正相信我所拥有的能力,我不肯妥协,你便顺水推舟,将我送入地牢。” “也许那个时候你就害怕,不。”末善摇摇头. “你这种人,是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作害怕,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你不过是怕我在钟菱面前拆穿钟栎死去的真相,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我,你就可以从此无忧,再无威胁。” “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我却再一次从你手上活了下来,那么,这一次,你又准备怎么对付我呢?” ( 危机四伏 这一病,寸步难行,末善从来不知道原来生病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原本坚定与藿栖迟宣战的劲头也被一点一点消磨得连渣不剩。 那晚,她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大逆不道了一回,她以为他会再次把她丢进地牢,重新折磨一遍,等她快不行了,再捞出来治好她,再丢进去……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整死她为止。 这不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么,让她恐惧,让她生不如死,让她敬畏他如待鬼神。 然而,那人却只是背光而立,恶狠狠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得无比清晰。 “末善,你该死。” 她尤记得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毫不示弱的回敬过去,“托你的福,我是早就该死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末善有关于那晚的记忆,全部终止在第三天醒来的大脑中。 她高烧反复,伤口恶化,为此,她在藿宅足足养了一个月的病。 而自那晚,她也没有再见到藿栖迟,可她却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她不知道他还想要玩什么花样,终日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她一睁眼清醒,他又将她抓去那恐怖的牢笼。 韩蛟见她左顾右盼,神色慌张,坏心眼的吓唬她,“阿善妹妹,我刚特意给你瞧了,哥他一早就出门了,今日山中无大王,你可以不用害怕了。” 果然,末善的脸色成功的僵硬了一半,“滚。” 韩蛟听得喜滋滋的,心里很有成就感,用“藿栖迟”这三个字来吓唬她,几乎已经成为他每天闲来无事最大的乐趣了。 每每听到“啪啪啪”的脚步声,不管她当时正在做什么,总是下意识的往后退,高度紧张起来,恨不能将自己隐形缩小得让任何人都看不见。♀ 甚至她陷入沉睡时,都会立刻醒来,惊恐得像猎人看中的猎物,仿佛下一刻便会被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韩蛟朝她眨眨眼,“真的,珀奈要回缅甸了,哥亲自去送的,你也知道现在外头风声紧,不到凌晨哥是抽不开身回来的。” 说到珀奈,末善一阵头大,这个人,自她醒来后,便隔三差五的往她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上有真金白银会吸引人呢。 她虽然不了解黑道上的势力,可听韩蛟的口气,这个珀奈也绝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小角色,只是看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还真想象不出他凶神恶煞的一面。 第一次,她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被他探究的眼神盯得极其不自然,几次无视,对方的眼神却越加肆无忌惮。 最终忍无可忍的与他对视过去,他却突然笑了,如沐春风。 “果然本人是比那沉鱼大雁还要美。” 她听不懂,也懒得听懂,干脆躺尸装死。 他兴趣盎然的又转向韩蛟,“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死了,简直太可惜了,我去跟藿要了她,带回我的莴寨去。” 韩蛟无语,没文化就是没文化,白瞎了一张斯文脸,说出来的话却跟婬棍流氓一个味道。 不过他倒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珀奈开口,藿栖迟究竟会不会把末善拱手相送。 这一个月里,末善没见到藿栖迟,不代表韩蛟也没见着他,每晚,当整个藿宅都彻底安静下来,悄无声息,他都会出现在末善的房间里。 第一次,韩蛟着实被他吓了一大跳,大半夜的,那个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现,任谁都会被吓着的。♀ 后来,次数多了,韩蛟竟也习惯了,如果哪天末善睡着的时候没有看见藿栖迟,那他才该觉得奇怪了。 他曾小心翼翼的试探,“哥,那末善,半条命都折腾没了,咱能不能算了?” 藿栖迟眼都没抬,“她跟你什么关系?” 韩蛟猜不透他的意思,一时结巴起来,“没……没关系啊!” 他鄙视,“那你瞎操什么心。” “我……” 我好心啊!这话,韩蛟当然没有敢说出口,说自己好心,不就等于间接骂他呢! 除了末善,其实对于藿宅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一个月似乎都过得特别漫长。 珀奈和藿栖迟的共同敌人不多,而头号敌人当属近来风头正盛的k金,战斧被珀奈牵连,被竹联会的势力打压得厉害。 暮山是藿家的天下,藿门俨然进入战斗准备,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和k金的人马决一死战。 制造爆炸的凶手很快被藿栖迟派出的人找到,然而已经是一具快腐烂的尸体,被埋在后山一处荒无人烟的破地方,顺着蛛丝马迹寻过去,意外的,凶手竟不是k金的人。 藿栖迟似乎这才明白过来,那躲在暗处的人,真正要对付的,不是珀奈,而是他。 这边偷袭的凶手还悬而未决,缅甸那边又出了事,k金直奔战斧大本营,大火烧了两天两夜,莴寨被捣毁,烧杀抢掠,极其残忍,死伤大半。 得到消息,珀奈赤红了眼,再也坐不住,单枪匹马太危险,和藿栖迟计划好一切,珀奈率先回国,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前后夹击,暮山与莴寨几乎同时出事,两件事必定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被挖出的尸体却查不出头绪,线索像是被砍断了,再一次陷入扑朔迷离的局面。 藿门的“隐兵卫”跟着珀奈潜回缅甸,这支精简的队伍向来是藿门不为人知的“影子杀手”,其战斗力恐怖令人闻风丧胆。 抽调了中坚力量,韩蛟不得已被临时顶了上去,好在末善的病情好转,不需要他再多费心,否则就是把他劈成两半,都未必够用。 藿氏和藿门,苏世问及韩蛟两人,各自为阵,一明一暗,一白一黑,配合的天衣无缝。 反复盘查,终于,在那具尸体的软腭里找到了可以证明其身份的证据,那是一包粉末,通常执行任务的人被暴露身份便会咬碎自尽,可这人明显死于他杀,看来不过是做了个不明不白的替死鬼。 而那粉末,不是普通的毒药,竟是失传了很久,曾几何时一度令人谈虎色变的“南弑粉”! 望着四面刷白的墙壁,末善的心怎么也热不起来,和外婆断了联系已经一个多月了,这里的人个个如藿栖迟马首是瞻,他不发话,他们又怎敢忤逆他。 身体上的外伤逐渐恢复,除了心脏处的那道长长的疤痕,它丑陋且狰狞,似乎在时刻提醒着她,看,就是那个恶魔,他要你的命! 对末善而言,呆在这里多一天,她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 这样的日子,就算有韩蛟悉心的调理,也非但没有让她增加体重,反而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清瘦了。 四下无人,末善盯着天花板发呆,数星星数绵羊数人头,用尽了各种办法都睡不着,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也许是天渐渐热起来的缘故,心口的伤疤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痒,她不敢挠,只得任一阵一阵的难耐袭过心头。 “啪啪啪。” 有声音!她蓦的竖起耳朵,这个气息不用靠近都能令她万分警醒。 无数反抗的镜头划过脑海,却都被一一镇压了下去,她现在势单力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闭上眼睛,将头转向里侧,假装熟睡。 “吱呀”一声,门果然被打开了,末善心中警钟大敲,不敢妄动。 那人的气息越逼越近,她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眉头微蹙,努力平复着不稳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藿栖迟却始终站在她的床边没有任何动作,她大惑不解,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不断被吞噬,末善强撑不住,竟也就这样睡去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连藿栖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恍恍惚惚做了个梦,就被清晨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她睡眼惺忪,被坐在床边上的影子激得一个哆嗦。 “钟栎……” 他不抬头,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 末善在他眼前挥了两下手掌,他很快的扭过头来,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你是为了我,对不对?” 末善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倒是真的低头冥思苦想了一番,语气很是认真,“其实,也不全是。” 钟栎不信,“那还为了什么?” 末善“嚯嚯”的磨了几下牙齿,“我在跟恶势力作斗争啊!” 不然她何苦死撑,她就是那被压迫的穷苦奴隶,不奋起反抗一次,身先士卒,奴隶永远只能是奴隶,当然,她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有一天能把藿栖迟踩在脚底下,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我。” 抽泣的声音低低传来,末善急了,“喂,你不是要哭了吧?” “阿善,如果我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你,你能不能,不要恨他?” 末善却没有轻易点头,她只是定定的望着窗外,许久才开口。 “不管这个故事是怎样的,我都不会原谅他。” ( 重回洲季 末善再出现在洲季,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这半个月,藿栖迟大概是j□j乏术,竟也没有再找末善的麻烦,倒是钟菱来看过她几次,却对钟栎的事再也不提。 经历了那一次的地牢劫难,藿家的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钟栎”这两个字俨然成了大家避之不谈的禁忌。 而那天早上,末善也并没有听到有关钟栎的那个“秘密”,她望着一脸低落的钟栎,他仰头望着窗外的风景,隐没于太阳之下。 “阿善,你不奇怪为什么我身上没有怨气吗?” 末善不语,其实她很早就怀疑过他的死因,人的亡灵迟迟不肯轮回离去,必定是有放不下的缘由,或是仇恨,或是不甘,或是无念无望。 但不管哪一种,留在人世,于他们,于活着的人,都不是一件好事,所谓阴阳相制,彼此相生相克,一方失衡,便会酿下大祸。 钟栎的死,当然远没有她想象的简单,关于这个真相,藿栖迟以此威胁她,钟菱寄希望于她。 之所以不管,不是她不想知道,不过是不希望再卷入藿家错综复杂的漩涡中,她只想重新回到自己本该有的轨迹上,从此与藿栖迟再无牵连。 然而她也清楚,钟栎的死只是暂时的被掩埋下去,真正的矛盾尚未爆发,总有一天,这个所谓“秘密”还是会真相大白于天下,到了那个时候,藿家,还能像现在这般平静吗? 但到底,于现在的末善来说,她算是彻底解月兑了。 只是……大家都在说,那个因为得罪钟菱而被藿栖迟亲手刺穿了心脏的末善居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于是,众人再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同情与惶恐。 同情的是她的遭遇,惶恐的是藿栖迟的手段。 所以说在暮山,宁愿得罪鬼神,也不要轻易惹怒藿家的人。 对于别人的眼光,末善并未往心里去,她并不知道外界是怎么传言她的伤势的,可他们不知道她所遭受的全部,就对藿栖迟抱了七分敬畏的心。 如果他们知道了全部,末善摇摇头,不敢想象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她还是一如往常,安分守己的工作,听话而乖巧,倒是丁叮颇为她打抱不平。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末善,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本来就纤弱的身子看着更让人心疼,令原本对藿栖迟那幅皮囊的好印象也直接荡至了谷底。 “藿家的人怎么了,藿家的人就能草菅人命了,都是些王八羔子,以后我看见他们一次就唾弃他们一次!” 末善赶紧捂住她放声嚷嚷的大嘴巴,拉着她避开了人群,“你还嫌我的回头率不够高吗?” 丁叮毫不避讳,“我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谁让他们欺负你!” “我这不是没事嘛。” “谁知道你这一个月吃了多少苦。”丁叮望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子,愈发气不过,“阿善,还疼吗?” 末善摇摇头,“早就不疼了,医生都说,我的恢复能力可惊人了。” 丁叮“嗤”了她一声,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你这么厉害,要不要再去补一刀?” 末善被她的话逗得傻笑起来,“好啊。” 对面瞬时无语,“让我说你什么好!” 末善垂下头,语气闷闷的,“其实挺疼的。” 丁叮也闷了下来,不愿再戳她的伤心处,她故意提高了嗓子,将话题引到别处,“阿善,你不在的这一个月,陆大发可不知道找了我多少麻烦,我半条命都快被整没了。” “你招他了?” 她一脸不屑,“我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招他!” “嗯。”末善赞同的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丁叮不服气,作势要欺上她,“好你个末善,居然帮他不帮我!” 末善笑着要躲开,却被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怔在了原地。♀ 天已入秋,外面的风还是带着一丝凉意,她缩了下脑袋,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自从受了伤,身体好像是大不如前了。 萧肃二话不说的月兑下外套给她披上,末善讶异,挣扎着要把衣服拿下来。 他狠瞪了她一眼,“让你披就披!” 末善悻悻作罢,又把脑袋往下面缩了缩,生怕自己这个样子被别人认出来。 萧肃见她这幅模样,语气更是不悦,“你就不能多穿点吗!” 末善也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火,委屈的嘟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多穿。” 他黑着脸,末善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站了好一会,终于,萧肃沉沉开口,“末善,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末善抬眼望望他,这大少爷有毛病是不是,每次见她都要吹胡子瞪眼给她看。 萧肃才不理会她的不忿,“以前只当你傻,没想到除了傻,你还特别蠢。” “你……” 末善从来不善于攻击,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堵回他。 萧肃扬眉,“我说错了吗?” 你没错! 末善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说话,这些大少爷,她真真是怕了他们了。 “怎么不反驳?” 她撇撇嘴,她敢么!哪次反驳他不是立刻翻脸拂袖走人的? 见她低头不语,萧肃只当她是心虚,气焰更盛,“藿栖迟是什么人,你也敢惹,你不是蠢是什么!” “我……” 末善在心里打了几圈月复稿,都没有找到合适合理的词搪塞过去,最终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有些事情,不说还好,一说,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萧肃见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声音软了下来,“伤还严重吗?” 他不继续追究,末善本就意外,听他的语气温柔,她更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严重不严重。” 萧肃显然不相信,拎着末善来回转了两圈,怎么看怎么都像伤势未愈,“你就不能多养养身子吗,不来赚那点寒酸的钱,你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 寒酸…… 末善无语凝噎,公子哥的口气果然够大,她这种只能体会世间疾苦的穷苦人民,还指着那点寒酸的钱过日子呢。 沉住气,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你来找我有事吗?” 萧肃的语气顿时很不自然,表情别扭起来,眼睛并未看向末善,“丁叔炖了乳鸽汤,让我拿过来给你。” 不等她拒绝,他又匆忙补了一句,“这是母亲的意思,跟我没关系!” 末善心中月复诽,她当然不会以为是他好心,甚至专程跑一趟就为给她送汤,不过嘴上依旧客气满满的向他道谢,“哦,那还真是麻烦你了。” 算她识趣,萧肃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我就是顺便,谈不上麻烦。” 那就好!省得平白无故的欠下一个人情来,她还都还不起。 两人又无声的站了一会,直到背后一道凉薄的身影破坏了此刻的静谧。 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他,末善似乎是已经忘了眼前这个变态的男人带给她的压迫感,在藿宅,不管身处哪个角落,她无时不刻的感受着那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差点郁郁而终。 而此刻,即使事隔多日,当他就站在那里,末善俨然又感受到了那种快窒息的痛苦。 她皱眉,心中苦叫不已,韩蛟不是说他到缅甸去找珀奈了嘛,这个骗子! 藿栖迟气势汹汹的走近了过来,却直接忽略了一旁的萧肃,朝着身后的苏世问,态度恶劣非常,“谁允许她来的!” 末善听闻愤怒不已,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到这个时候,藿栖迟口中说的“她”指的不是自己。 这杀千刀的,捅了她一刀,丢她下地牢,这些都算了,现在居然还想炒她鱿鱼,把她赶出洲季,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一头,见末善不啃声,藿栖迟的火气也冒了上来,看来是他最近没空动用武力,对她太和颜悦色了,他就走了几天,她居然又敢甩脸子给他看。 他的脸色阴鹜,拽过她一刻不留,末善吃痛,拖着步子不肯挪动,越退越后。 末善的每一分表情萧肃都看在眼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突然一步上前拦住藿栖迟的去路。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仿佛在火光四射的空气中蔓延开来,战争一触即发。 末善觉得自己一定是惊吓过度,否则怎么会感觉大脑缺氧,气短胸闷,她一把拉回萧肃,这个人今天出门忘吃药了,对她冷嘲热讽就算了,居然还去寻衅藿栖迟,他不要命了? 眼看藿栖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望牵连无辜,苏世问赶紧朝末善使了个眼色,她岂会不懂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接下,主动的朝藿栖迟靠过去几步,完全无视了同样拉下一张脸的萧肃。 本以为这样就能化解一场干戈,不想藿栖迟却猛的甩开她,转身就走,末善一个踉跄没站稳,还好萧肃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恰巧藿栖迟这时回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身形娇弱的末善正柔若无骨的依偎在萧肃怀里,她的十指纤细,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此刻因为用力看得骨节分明。 她尴尬的站稳身子,正欲抬头,对面比寒冬腊月还要冰冷的声音便飘进了耳朵,“末善,我给你两分钟,消失在洲季。” 回到家,一个奋力摔在床上,末善在心里将藿栖迟诅咒了个千遍万遍,变态就是变态,永远改不了那副丑陋的嘴脸,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把自己赶了出来。 枕边清新的味道充斥鼻尖,她颇有些怀念的把头捂进枕头里,分别了一个月,这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底下摆着一块素雅的丝巾,末善左右摩挲,那是临走前外婆连夜绣出来给她的,外婆说,“阿善啊,要是想外婆了,就把这个拿出来看看,不管你在哪,外婆就在你的身边。” 眼眶湿润,走出藿家大门的第一时间,她便打给了外婆,虽然不免被训斥两句,可听到外婆爽朗的声音,末善突然觉得,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黑暗,她都有勇气坚持的走下去,不被任何人打败。 ( 不识好歹 从来不屈不挠的末善,干脆把藿栖迟的警告当作耳边风,一吹就过。♀ 她思忖,反正的得罪他的也不差这一两件事了,想通了,依然精神抖擞的跑回洲季上班了。 面子上强撑,可末善的内心到底没有底气,安然无恙的度过几天,这才松懈下一口气来,少了藿栖迟的“骚扰”,她的日子也跟着过得舒心了不少,但另一件事,却让末善头疼不已。 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肃几乎每天来,一到她的下班时间,准点准时,必出现在洲季的门口。 头两次,末善对他“替母亲来送补汤”的借口深信不疑,萧太太对她的好她是时刻铭记在心的,偶尔萧肃也不仅仅是来送汤,还会带她到某处可能花掉她大半年的薪水都消费不起的地方豪补一顿。 可次数多了,她的心里便越发忐忑,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算她真的大病初愈,也没必要喝这么多补汤吧? 终于,她鼓足勇气,在萧肃面前把头埋得比鸵鸟还低,“那个……我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让萧太太费心了,我很感激你们,不过,能不能……能不能从明天开始不要再给我送这些了?” 萧肃竟出乎她意料的一反常态,没有甩手走人。 “怎么,这些不合胃口?” 末善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个问题,是……”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那点东西花不了几个钱,你不用于心不安。” 可这也不是钱的问题啊! 她咬咬牙,“就算是白送,让你们这般费心,我也觉得受之有愧,还是不要再给我送了。” 萧肃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竟爽快的点了点头,“好。” 末善心中窃喜,总算可以回去吃自己煮的清粥白水了,又快又省事,吃的还舒服。 可第二天,萧肃依然准时来接她下班,她气得手直抖,这大少爷就这么闲得慌,昨天不是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吗! 她的脸憋得通红,“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送补汤的吗?” 对面镇定自若,“我又不是来送汤的。♀” 末善怀疑,不过这次倒真是两手空空来的,“那你来干嘛?” 萧肃打开车门,“上车。” 她警惕的往车里瞟了一眼,丁叔果然不在,着急退后一步,“你要干嘛?” 他也不啰嗦,直接将她塞进了车里,十分钟后,稳稳的停在“洛朝”的门口。 末善认得这家酒店,价格贵的吓人,菜式似乎是萧肃喜欢的,他带她吃过两次饭,都是在这里。 她躲闪着不肯进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表情再自然不过,“吃饭。” “可我……”可我不想跟你吃啊,她愣是吞了下半句话回去,“我还不饿!” 萧肃正儿八经的瞧了她一眼,语气不无奚落,“都快瘦成竿了,等你发觉饿,恐怕早升天了。” 末善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反驳他,低头踮着脚尖,打定主意死也不进去。 “萧少,今天怎么有空来?” 经理模样的男人闻风迎了过来,那叫一个笑容可掬。 萧肃并不着急回应,只是眼光不经意的在末善身上扫了扫,经理马上会意,笑得更加热情,“末小姐,里面请。” 萧肃鲜少带固定的女伴出入,这个末善,他却是见过两次了,不同于萧肃以往的类型,几乎清一色的妖娆妩媚,而这个女人,虽说面容姣好,可回回素面朝天,着装再普通不过,让人察觉不出什么特别来。 唯独那双眼睛,灵气逼人,每每对视,似都要将一个人的灵魂看穿。 末善一时进退两难,虽然对方诚意十足,可她实在对眼前这个一脸谄媚相的男人没什么印象。 硬着头皮跟着萧肃走了进去,整个过程,她如坐针毡,萧肃打的什么算盘,她实在无法揣测。 斟酌了一下,她小心的放下筷子,“萧肃少爷,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和萧太太为我做的一切,你们的好意我一定铭记于心,以后真的不便再麻烦你们。” 萧肃也放下筷子,“末善,看你平时挺精明的,关键时刻脑子倒不开窍了。” “啊?” 他在说什么啊?末善挠头,觉得一定是自己表达得太含蓄了,“我的意思是,无功不受禄,你这样……太让我惶恐了。” 萧肃“嗤”了一声,调高音量,“无功不受禄?” 末善的心“咯噔”一沉,好了,踩到地雷了。 果不其然,他瞪圆了眼睛,“末善,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萧家看上的地方,需要来巴结你?” 末善不语,这才是那个她熟悉的萧肃,说翻脸就翻脸一向是他的个性标签,她可没必要自己撞到枪口上去,沉默是金,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时候。 “你倒是说话啊,你是觉得我萧肃图你什么才这么做?那你说说看,你末善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能比这一桌饭还值钱?” 士可忍孰不可忍,末善就算姿态摆的再低微,也听出了他话里浓浓的挖苦与讥讽。 “没错,我是连盘菜的价钱都不如,但我有求你带我来这吗,我有求你给我送这送那的吗?行,既然这些都是你的好意,我谢谢你了还不行吗,现在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 懒得等他的反应,末善“腾”的起身往门外走,她的心边走边哆嗦,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只有萧大少爷给她甩脸色看的份,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颠倒过来跟他叫板,就算不会跟藿栖迟一样一刀捅了她,也难保他不会怒火攻心的撕了她。 背后久久没有动静,转动门把的手也跟着越发的心虚,估模着在萧肃爆发前,末善很没骨气的主动转过身去,眼巴巴的望着他。 “我从桃坞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好给外婆一个安定的生活,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们这些……人有任何瓜葛,也更不想成为你们的消遣对象。” 她说的真诚,萧肃却听得沉默了,刚刚她以卵击石的那副模样,几乎要让他气得掀桌,这个女人缺心眼是不是! 他每天亲自给她送汤,嘘寒问暖,生怕她落下病根,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质疑他另有所图,从来都只有倒贴他的女人,他何曾这样对别人费心费力过。 可转身不过五秒,她却又回头用那样近乎乞求的眼光看着他,直击他坚硬的心脏,瞬间柔软。 说到底,把她逼上绝路的不正是他?当初,若不是那些不好的传言,又怎会令她在桃坞无法生存。 她帮了萧筱,帮了萧家,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偏偏她还是个死脑筋,给她钱,她拒绝,对她好,她不要,简直冥顽不灵,让人恼火。 萧肃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明显看到她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他放低声音,按住半开的门,“你不喜欢,那以后不来了。” 他不想令她紧张,却不想她退后的意图更加明显,末善的确是被吓着了,以他对萧肃的了解,刚刚那一幕的发生,他没有对她大呼小叫就已经够令她意外的了,可他居然还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对自己说话,她这是出现幻听了吗? 在藿栖迟手底下吃的亏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反常的表象,越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背后,黑暗侵袭,速度之快你根本来不及躲闪。 萧肃扳过她的身子,丢下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迈开步子,末善愣怔的竟忘记反应,由他牵着自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直到一阵冰冷的风吹到刺骨,她才后知后觉的挣月兑开他的手,脸红得像颗熟透的苹果,她甚至不用碰,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烫的温度迅速蔓延到了脖子上,诡异而又难堪。 那天晚上,末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恍恍惚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才发现,天哪,这根本就是失眠了。 不得已,“如愿”顶了个熊猫眼跑去上班,还没走到洲季,就被远处一阵嘈杂的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 末善加快脚步,直至走近了才发现,大清早的,洲季门口便停了数量警车和救护车,鸣笛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善,你听说了吗,洲季出人命了,就在今天凌晨!” 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凑上来在末善旁边耳语,她回头,是丁叮,“你怎么知道?” “电视台的人都来了,你没看到吗?” 说着,她手一指,末善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果然看见好几个抬着摄像机的人在东奔西走。 “据说自杀的是前厅一部的一个女孩子,连20岁都没有,从顶楼直接跳下来,死得可惨了。” 抬头望去,四周仿佛被古怪的气场隐隐笼罩,天空明明是晴朗的,看着却是一阵污浊,末善直觉感到蹊跷,不经意月兑口而出,“她不是自杀。” 丁叮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你又怎么知道的?” 末善下意识的吐了下舌头,尴尬的摇摇头,“我胡说的。” 丁叮不以为意,继续散播着刚刚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脸神秘,“那边的警察说,事发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可那个时间,前厅是不需要上班的,而且顶楼的案发现场也没有发现打斗和挣扎的痕迹,初步判断,是自杀没错。” “既然不是上班时间,她又怎么会在酒店里出的事?” 丁叮两手一摊,“所以才奇怪啊。” 两人继续朝前走,果然经过了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女孩的尸体早已被带走,那里已经用警戒线拦住,禁止踏入。 末善淡淡的扫过去,只是那么一眼,却大吃一惊。 那个女孩她记得,不就是那天在员工餐厅因为不满钟菱的所作所为,带头向她表示“敬意”的女孩吗! 可她头顶那一团瘴气,分明就是冤戾之气,她的死根本不寻常! ( 血海浮沉 “审讯”还要继续,邓警官警告的瞥了一眼徒弟,笑眯眯的又转向钟菱,“钟小姐,这只是惯例要问的问题。♀******请到看最新章节******” “我从办公室出来以后,看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往顶楼跑,所以我跟上去了。” 小林依然不死心,“鬼鬼祟祟的人影?通常发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先通知保安吗?一个人跟上去,不是更危险吗?” 望着钟菱明显沉下去的脸,邓警官冷汗出了一身,“啪”得一掌拍上他的脑袋,“你闭嘴!” 小林敢怒不敢言,悻悻的缩回了脖子,坐在一旁再不吱声。 邓警官搓了搓手,“钟小姐,那你觉得那道人影就是死者何微微吗?” “我不知道,当时离得太远,我只能辨清方向,并看不到她的模样。” 邓警官闻言,立即摆出一副“她绝对没有嫌疑”的明了表情,点头哈腰的将钟菱一行人送了出去。 小林着实有些不满,“师父,钟菱的回答明明有破绽,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了她?” 他邓罗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就这么不开窍,没好气的斥道,“你以为你是谁啊,在世包青天啊!就算人真是钟菱杀的,我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别说暮山,你也等着见鬼去吧!” 小林委屈的撇了下嘴,来局里到现在,他连一个案子都没破过呢,现在倒好,直接被师父教训了,这案子以后就是想跟,也难了。 藿宅,敛去所有的尖锐,钟菱一言不发的回了房,苏世问还想问点什么,都被那扇冷冰冰的门给挡了回去。 她拉上窗帘,突然很不想见光,是的,她说谎了,在以一个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后,她说谎了。 凌晨四点,她实在没有理由出现在洲季,所谓加班到深夜,不过是对警察胡乱诌的。 可她为什么要说谎,难道只是因为怕被当成凶手抓起来,恐怕她还没反应,藿栖迟就会帮她把所有不好的可能砍断,这个担心,实在没有必要。♀ 那她究竟,为什么要说谎? “如果想知道你弟弟怎么死的,你自己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期然的闪入脑海,钟菱自己都算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的希望幻灭了。 她不是没想过,也许这只是一个陷阱,诱她上当,再讹诈她一大笔钱,可她就是无法抵抗那巨大的诱惑,她就是傻,宁愿砸下千万亿万,也要知道阿栎死去的真相。 末善从地牢出来以后,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真相的追逐,三年时间,她曾为此不知疲倦。 然而这道声音却像黑暗中的最后一道光明,又让她燃起了熊熊的希望,那把火种在她的心里越烧越汹涌,越烧越澎湃,最终,她被灼伤得体无完肤,走向了那未知的结果。 对方依言现身,钟菱却始终模不清对方的来路,只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穿得一身黑,身形模糊,帽檐压的低低的。 她似乎要把自己往什么地方引去,她不做声,紧紧跟着那人鬼魅的脚步。 发现异常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冲上了顶楼天台,没想到那身影竟如此轻巧,身形之快,令她目瞪口呆。 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便不见了身影,再等保安上来,她才知道,有个女孩从楼上跳了下去,措手不及。 到了楼下才看清女孩的模样,她是认识的,一部的何微微,似乎曾经还被自己训斥过几次。 何微微为何而死,她不肯定,可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钟菱想想都觉得后怕,如果不是何微微的误打误撞,那被摔下去粉身碎骨的,会不会就是她了?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竟要致人于死地!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寒而栗,闪电起身推开书房的门。 “珀奈的手下早上还……” 苏世问的话被一声巨响的“哐当”打断,回头见是钟菱,颇有几分惊讶,刚刚她还不是跟打了霜的茄子一般。 ( 又遇杀机 或许就连藿栖迟都没有料到,在那场声势浩大的灭门案中,这对姐弟会逃过所有人的眼睛,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南堇希似乎完全遗传到了南震平的性格,疾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她少年习武,非常能打,曾经连美国最重量级的拳击手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足以可见这个女人有多狠。 关于那次的闪电报复行动,便是出自南堇希之手,狠戾如藿栖迟当然不会放过这些漏网之鱼,对他们进行大肆捕杀,手段极其血腥。 虽然最后还是以南青会的再次失利而终结,可藿栖迟也为此付出了无可挽回的巨大代价。 钟栎的死,让钟菱一次又一次的在藿栖迟的面前爆发,也许在她的心里,不管阿栎是死在谁的手上,都和藿栖迟月兑不了关系,她恨他,却更恨自己不能为弟弟报仇的无能。 洲季的离奇自杀事件,末善给出的线索虽然关键,但并不好找,直到钟菱道破那个女人有身手,一下子就可将目标锁定在更小的范围内。 藿栖迟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以致人性命为目的,这件事本身就已不寻常,韩蛟几乎可以肯定跟南堇希撇不了关系,只是……三年前,难道又一次被她逃月兑了? 末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人应接不暇,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莫过于感情,我们为它生,也为了它死。 何微微虽然无故做了一个冤大头,可那背后的故事,到底也离不了爱这个字。 不对劲! 暂停脑中的百转千回,末善在踏进门的一刹那,便敏感的嗅到了一股不一般的气息,那种味道,充满杀气。 果然,下一秒,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后脑勺,末善禁不住抖了一子。 她不吭声,背后的那人也不说话,枪口却越抵越重。 等等!这人的杀气如此之重,气息却轻得竟可以瞒过她的感知,直到进门才发现,依照她的判断这是个女人,而且会功夫! 难道,她就是杀死何微微的凶手?! 末善还没有动作,倒是那人先一步开了口,“你是谁?” 后脑勺又吃了一分力,她不敢轻易回头,“你都潜伏进我家了,却不知道我是谁?” “少废话!” 那声音粗哑,但是个女人没错,末善的心里又肯定了那个念头,反而放松了下来,“你不会杀我。” 枪口的力道似乎有一秒的松动,然而下一刻,她的脑袋几乎快被折断,吃痛的倒在地方,爬也爬不起来。 背后的女人跟着蹲下,枪不离手,直抵末善的脑门,她的口气很冲,丝毫不留情面,“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保证你像那个小女孩一样,死得谁也不知。” 末善苦笑,自来到暮山以后,这是自己第几次被威胁了,这些人能换个创意不? 不过话说回来,比起藿栖迟,这个女人对她,真的是温柔太多了。 手枪扣动的干脆利落,末善紧闭双眼,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这个时候,她的心里竟没有害怕,无数镜头在这一瞬间闪过脑海,有快乐的,有惊恐的,有悲伤的…… 突然,手腕一股热流直冲上心头,她还来不及诧异,含在喉咙里的话竟先于意识月兑口而出,“你这样滥杀无辜,阿晚知道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末善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僵硬,现在是个好机会,猛然推开她的手,“哐当”一声,那把枪不知被摔去了多远。 有惊无险!手腕上玉镯传来的热量似乎在慢慢消退,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对方这个反应。 对于如此诡异的经历,末善来不及惊诧,只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 黑色,一道疤,何微微看到的都是真的,她一身黑色紧身衣,头发都被束在脑后,因为帽檐压得太低,末善并看不清她的五官。 可是右脸颊上的那道长长的疤痕,却是清晰可见,狰狞而恐怖。 “你怎么会知道阿晚?”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随着情绪的起伏,一双黑瞳波涛汹涌。 阿晚?这和阿晚有什么关系,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突然浮现出阿晚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姐姐叫堇希,她会功夫,像李小龙那样,打遍天下无敌手!” 难道……她就是阿晚说的那个姐姐,堇希,南堇希?! 她却没有耐心再等,抓着末善的衣领将她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让她双脚离地,几乎悬在空中,“说,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末善被勒得喘不过气,干咳了好几声,都不见她松手。 “阿晚说,他的姐姐叫堇希,你是南堇希。” “啪嗒。” 末善又一下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她无语望天,大家都是女人,要不要这么暴力。 她还未来得及爬起,南堇希已重新捡回手枪,用她无法想象的速度,毫不犹豫的将枪口再次对准她。 她死死的盯牢末善,“阿晚已经死了。” 依旧是强烈的杀意扑面而来,末善接着她的话,镇定自若,“三年前,死在藿门的地牢中。” 她的一句话,令南堇希向来不露声色的脸在短短一瞬变化了几个来回,她甚至能感觉到她握着枪的拳头都在隐隐颤抖。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和煦,“他还说,他的姐姐如果还活着,一定也会和他一样,无时不刻的想念着她。” 南堇希没敢懈怠,疑惑写进了双眼,“你究竟是谁?” 她莞尔,像是没听懂她的话,“我是末善。” “末善,你究竟是谁?” 还真是执着啊,末善不语,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和藿家的恩怨我不管,可是何微微是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无辜生命,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残忍?呵呵呵……”南堇希突然大笑了起来,仿佛末善说的话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天底下那么多无辜的生命都死于非命,这就不是残忍了?阿晚被害的时候才十三岁,他只是个孩子,这就不是残忍了?藿门无恶不作,南青会替天行道,却惨遭灭门,这就不是残忍了!” 终究还是帮派斗争,竟牵连了那么多人,钟栎,阿晚,甚至南堇希她自己,难道不都是这场战争中的牺牲者吗? 末善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以你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撼动藿门分毫,上一次你的拼死一搏,不是就让阿晚付出性命了吗,这个代价,对你来说,还不够大吗?” 看到对面那一瞬间的怔神,末善知道她推测的应该j□j不离十了,阿晚曾告诉她,他之所以被关在地牢是因为“他们杀了我爸爸”,侥幸活下来姐弟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和藿门做生死存亡,然而不幸的是,阿晚却没有那样再一次的好运。 此次南堇希的出现也必定不是偶然,藿栖迟强大到无坚不摧,想要从他身上下手几乎没有可能,倒不如曲线绕行,拿他身边的人开刀。 如果末善猜的没错,南堇希是故意放了诱饵,令钟菱上钩,想要一招毙命以向藿栖迟示威,岂料何微微的意外闯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来不及掩饰行踪,唯有杀人灭口,于是,钟菱也顺理成章的逃过一劫。 想到何微微,末善的神情又暗淡了下去,那个家世清贫,却孝顺无比的女孩,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替别人做了一回替死鬼,难道,这也是所谓的命运吗? 南堇希忽然垂下了胳膊,往后连退几步,“这种仇恨,你是不会明白的,南家与藿门誓死不共戴天,不管我的力量是不是只剩我自己,一天杀不了藿栖迟,我就一天死也不甘心。” 她说的没错,灭门的痛苦末善理解不了,也无法安慰,“阿晚很崇拜你,他对我说过,他的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说到这里,南堇希笑了,那个笑中有温暖,有无奈,有隐忍,“是啊,阿晚是个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如别的孩子,他虽然小,却一直很想保护我们,他……死的太……” 她说的悲伤,末善也听得难过起来,她的话锋却突然一转,“这一切都是因为藿栖迟,如果不是他,阿晚又怎么会惨死!” “那钟栎呢?他死的就不惨了吗?” 作为局外人,末善恐怕看的比谁都清楚,她虽然拒绝了钟栎想要倾诉的故事,可是她知道,关于钟栎的死,也必不寻常。 “哼,藿栖迟那样十恶不赦的人早该有那个准备,但凡他身边的人都不能善终,一个钟栎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不照样挡不住他遇佛弑佛的脚步,这次如果不是意外,你以为钟菱她能躲得过吗?” 末善突然替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无名的悲哀,“你们为什么总是要牵连这些不相干的人呢,阿晚是不该死,可是钟栎就该死了吗,钟菱呢,就因为她是藿家的人,所以她也该死了吗?” “你才该死!”南堇希被她的言语激怒,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手上暴起的青筋都依稀可见。 末善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头顶上方似乎无数星星闪过,可她死咬着嘴唇,怎么都不肯求饶。 “砰!” 一声巨响,本就破旧的门被踹了个稀巴烂。 南堇希立时松开末善的脖子,将她挡在身子前,敏锐的向后退。 末善抬了抬眼皮子,头皮却更加的发麻,呵,她这座小庙什么时候这么荣光,居然迎来了藿栖迟这尊大神! 他仅仅只是那么垂手站立在门口,神情淡漠,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此时此刻,那因他的沉默而显得愈发强劲的气场正疯狂侵蚀着每个人的内心,她明显的感受到,南堇希钳制着她肩膀的指甲用力得像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良久,那阴冷的声音低低的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令人不自觉的不寒而栗。 “两次逃过藿门的扑杀,南堇希,你不简单。” ( 交换条件 末善租的房子其实已经很老旧了,里面是一间蜗居的卧室,一眼就能望到全部的设施。♀ 除了一张床,便只剩一个毫不起眼的衣柜,颜色晦暗,一如这房子给人的感觉,压抑无常。 外面的客厅更是窄小,大概不足十平米的样子,托藿栖迟的福,里里外外闯得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那扇“咯吱”作响的老木门,哪里禁受得住那么猛的脚力,此时正摇摇晃晃的要倒不倒,看得末善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该死的,来就来,踹门作甚!要是让房东老太太看到了,一定跟她没完,搞不好还要抬高她的房租。 枪口就抵在自己的后背脊上,一股寒意强侵而入,末善不知道南堇希接下来的意图,但是拿她做人肉盾牌,那是必然的了。 藿栖迟的黑瞳冷冷扫来,越过末善,锁定在她背后的那道身影上。 一旁的韩蛟也是表情严肃,手中的枪直指过去,蓄势待发。 末善不敢吭声,这真正是前有狼后有虎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偷偷的瞄了一眼后方,那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无限拉长,中间隔开两人的那把枪,深邃得越发慎人。 南堇希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真实而可怕,“藿栖迟,你也不简单,那么多人都没有把你一枪解决掉。” 末善怔住,原来那次枪袭也是她一手策划的,她在心里无声流泪,这个男人果然造孽无数,在他身边,到处都是危险! 藿栖迟冷哼一声,因为她的话目露凶光,南青会的余孽杀得措手不及,幕后的主谋是谁,留下的活口自是不会透露一个字,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制造爆炸的凶手尸体里的“南弑粉”,顺藤模瓜的查到了更早时间的枪袭,恐怕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眉目。 他的声音比起来却更加可怕,“你以为,你逃得掉?” “哈哈!”南堇希丝毫不为所动,“藿栖迟,你的人头是南青会誓死要取的东西,今天我逃不掉,我背后还有那么多兄弟,他们会为我报仇,你一天不死,他们便一天不放弃,前赴后继,直到手刃你为止!” “是吗?”他走进了一步,语气冷得像结了几层冰。♀ 南堇希被迫拉着末善往后退去,枪口跟着抵上她的脑袋,“别动,不然我先杀了她!” 藿栖迟勾起唇角,脚步却没有停下,不知是看向末善,还是隐在她背后的南堇希,“尽管试试。” 末善听了不禁眼前一黑,枉费她还在南堇希面前替钟菱姐弟说话,关键时刻,他还真是一点不含糊,毫不留情的就把她推了出去。 韩蛟扣着扳机的手指动了动,挤在旁边的黑衣男人们立刻抬起手臂,枪口刷刷的指向同一个方向,一时间,在这狭隘的空间里,紧张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呵!” 南堇希却突然像变了一副脸,摁着末善肩膀的那只手陡然用力,“暗杀你的那次,这个女人也是在场的吧?” 她把枪口挪上末善的脸蛋,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藿栖迟,这可是你救下的女人,杀了她,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呢?” 苍天啊!大地啊!末善觉得自己两条腿都直哆嗦,要杀就杀,指脸做什么,她可不想毁容啊! 再说,她死了,那个变态怎么会心疼,少了一个碍事的人,再无忌讳,他估计会高兴的普天同庆吧! 她轻抬眼,发现藿栖迟正目不转睛的瞪着她,只是那眼神……也太凶神恶煞了点!末善暗恨,这南堇希还不是他藿栖迟惹上的仇家,凭什么到她的地盘撒野,他还对她干瞪眼? 南堇希自然不会错过藿栖迟的一举一动,心中越发的肯定,“反正我也是逃不出去的了,不如拉着她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末善闭紧双眼,死她倒是不怕,可是那把枪牢牢的对着她的脸颊,她又惆怅又担心,这要真是死了,恐怕连阎王看到她这幅模样都要被吓死过去。 倒是韩蛟忍不住了,恶狠狠的冲着南堇希,“死到临头还不知好歹,你以为就凭你一己之力,还妄想报复藿门,就是抵上过去的一个南青会,都未必让我们放在眼里!” 他的蔑视彻底触怒了南堇希,她勒过末善的脖子挡在身前,手指迅速扣压,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砰”得一声便朝韩蛟的方向射击过去。 末善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不顾自身的危险,手肘微动撞上她的月复部,虽然阻止不了子弹的发射,可到底让它偏离了方向。 子弹从韩蛟的眼旁掠过,不过短短几厘米的距离,直接穿透了他身后的墙壁,惊魂未定。 仅仅一步之差,不然他早该下地狱了,南堇希恼羞成怒,“你果然跟他们是一伙的!” 一记袭上末善的脑袋,她猝不及防,吃痛的叫出声。 韩蛟忍着想要一枪灭了那个女人的冲动,末善还在她手上,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及性命,何况藿栖迟还没发话,他吃不准末善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静谧得连空气里的火光声都能捕捉到,末善清晰的感受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紧张,在这一刻,更是明显得无以复加。 “你要什么条件?” 突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中如平地惊雷,众人皆愕然,这话说的一半是什么意思,韩蛟半天没能消化,几乎不敢置信的回头望着藿栖迟。 他的眉眼冷峭,丝毫没有任何温度,见对方没有反应,薄唇轻启,又问了一遍,这次,意思可是完全表达清楚了。 “你要什么条件来交换她?” 吃惊的又起止是韩蛟一人,饶是末善,也被藿栖迟的这句话震慑得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回神。 南堇希却笑了,出乎意料的没有接着藿栖迟的话说下,她盯着他,眼中的火焰似乎越烧越旺,“看来这个女人还真的不一般,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了。” 他的两手垂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给你机会,你不要,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末善睁大了眼睛,他这是要杀她的讯号吗,以她对藿栖迟的了解,这个表情,是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了。 可是,不管这个女人对自己有多可恶,她始终都是阿晚的姐姐啊,那个善良的孩子曾经救了自己一命,若不是他,也许她早也成为那地牢中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怎么办,救还是不救,末善急的心里像爬了千万只蚂蚁,百爪挠心。 算了,就当是还报了,如果藿栖迟要迁怒于她,她也无话可说,好歹是对阿晚作了交代。 咬咬牙,末善奋力顶撞了一下南堇希,假借倾倒的动作,用最快的语速在她的耳边低语,“我掩护你!” 南堇希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可思议,可末善的神情无比坚定,丝毫不疑有他,她不动声色的将她拽回身前,步子越退越后。 其实末善也在赌,虽然藿栖迟突然的一句话让她始料不及,可她不敢肯定,这会不会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待想通了,依然会对她刀刃相见,大开杀戒。 到时候,她还有那个运气,能够再逃月兑一次吗? 当然,环顾四周,在此时此刻,也许这个破烂不堪的老房子里唯一的优势,便是南堇希身后的阳台了。 连着客厅仅仅一扇门的距离,因为年代已久,还是过去那个只有矮矮一层的,甚至称不上防护的石头柱子,这层是二楼,以南堇希的身手,跳下去逃跑根本不成问题。 整个过程的发生大概都没有一分钟,当被逼迫到退无可退,末善冷不防的一个摔倒几乎吸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当大家反应过来,南堇希却早已从阳台跳了下去。 韩蛟带着人马立刻追了下去,她穿梭在弄堂里,所经之路,鸡飞狗跳,顾不上那嘈杂的谩骂与诅咒,只得拼命奔跑。 就算在藿栖迟面前表现得再怎么大义凛然,可是她心里是毫无底气的,从每场浩劫中劫后余生的兄弟们,还在等着她回去主持大局。 三年前,复仇行动失败,藿栖迟几乎血洗了他们残留的所有势力,中坚力量被全部砍断,她在一堆腐烂的尸首中装死才避过了藿门的眼线,苟且偷生。 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她才将南青会所剩无几的亡命之徒召集起来,随着不断增加的新生力量,这个队伍才得以越壮越大。 重新活下来,报仇,已经成为她这一生无法更改的唯一目的,这个时候,如果她出事了,不敢想象,落魄而坎坷的南青会,又会变成怎样的一盘散沙。 所以,当末善在她耳边低语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与藿栖迟做交易,冒得风险太大,她不会傻到拿性命开玩笑,而那个女孩,至少,她伤害不了自己。 原本局促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末善坐在地上,惶恐不安的低着头,她不相信精明如藿栖迟会洞悉不了她的小动作,她甚至不用抬头,都可以感受到,他鬼魅的双眼正欲在她的身上,狠狠的凿出一个洞来。 她抿紧双唇,静静的等待着,他如暴风雨般的嗜杀之气。 果然,他的脚步如期而至,抬起她的下巴,手指用力捏的“咯咯”作响,“为什么要帮她?” 末善不语,她颤抖着想要往后退,却被藿栖迟强势的拉回身边。 “嘶……” 这一动,牵扯到刚才被南堇希袭击的地方,末善痛的皱起一张脸,本来煞白的面孔突然涨红了起来。 藿栖迟才不管她的痛不痛,捏着下巴的手又用了一分力,“你还没回答我。” 末善抓住他的手,吃力的吐出一句话,“她是阿晚的姐姐。” 他蹙眉,阿晚,那个在地牢里死掉的小男孩? 良久,他淡漠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妇人之仁,你今天帮了她,下一次,她却不会因为你的救命而放过你的性命。” ( 投怀送抱 “咯吱……” “咯吱……” 微妙的气流在两人之间诡异的流动着,末善垂下头,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摔倒在地的姿势,识相的沉默了。 她咬紧下唇,耳根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迅速滚烫了整张脸,蠢不足惜,大概是他对她的唯一评价。 放走南堇希,无异于是纵虎归山,杀戮不会停止,相反,它就像一束跳跃的小火苗,借着旺盛的仇恨将那血腥的战场燃烧得绵延不断,从此无穷无尽。 “啪!” 这剧烈的声音突然爆发,惊得末善猛然抬起头,却意外撞入了藿栖迟看过来的幽深目光里。 那扇破旧的老木门摇摇欲坠的坚持了好一会,终于禁不起反复的折腾,光荣“下岗”了。 她犹如惊弓之鸟,一双乌黑的眸子里似乎有雾气在不停的颤动,那般委屈与恐惧。 藿栖迟不知是受了她的蛊惑,还是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股怜悯之心,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向末善递出了双手。 她却因此害怕得更加厉害,咬的嘴唇都印出了血红,称得脸颊惨白无比。 末善怎么敢妄想藿栖迟会屈尊降贵的来扶她?对她来说,那仿佛地狱伸出的恶魔之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藿栖迟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神色不耐烦起来,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随后一把粗暴的拽起她。 末善惊呼出声,他的力气太大,她的脚步还没站稳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扑通,扑通,扑通……” 万籁无声,时间似乎都静止在了这一刻,她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那颗跳得比平常快了好几倍不止的心跳,欲哭无泪! 完了,她完了! 魔鬼要她的命,她躲不过,居然还对魔鬼投怀送抱! 她会被分尸,还是被剁成泥? 惶恐推开,末善像触电一般甩开藿栖迟的手,哪知一个趔趄,脚上缠着阻力,竟毫无防备的仰后摔去。♀ 藿栖迟料不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在她落地之前,眼疾手快的反手抱住了她。 瞬间,她的全部重量压在了他的双臂上,不敢喘气,不敢动弹,愣愣的望着他面目可憎的一张脸。 末善伤心得快要哭出来,她铁定要被剁成泥了! 下一刻,只觉天旋地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挣月兑,甚至来不及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已被藿栖迟拦腰抱起,抱着走出了几大步。 她很轻,轻得几乎忽略不计,此时,就像一只遭到丢弃的小猫,正小心翼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 藿栖迟微微皱眉,这个女人都不吃饭的吗,怎么可以轻成这样? 末善把脑袋死死的埋下去,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他到底要干嘛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呼吸还没顺过来,藿栖迟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莫名的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抬起头,果然看见了一道熟悉而愤怒的身影,正直挺挺的拦在门口。 她下意识的在藿栖迟的怀里挣扎起来,哪知她的力气丝毫未撼动他半分,他的手臂却愈发用力,将她更稳妥的固定住。 萧肃的面色难看至极,声音隐隐夹杂着一丝愤怒,“末善,你下来!” 她倒是想啊! 末善叫苦不迭,两个都是她惹不起的主,哪有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凑到了一块。 羞愧,难堪,恼火,多种情绪卷成一阵狂风侵袭而来,她的声音低得像一只蚊子,嗡嗡的闷在藿栖迟的怀里,“你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因为她的话这才正眼瞧了一下萧肃,不禁沉下声音,“滚开。” 末善无语翻了个白眼,他还能再不客气一点吗? 萧肃又岂是那任人摆布的傀儡,二话不说的冲上去欲把他怀中的人拽下来,千钧一发,末善几乎能嗅到一股血雨腥风的味道。♀ 然而,突然又多出了一双手横亘在三个人的中间,那人的动作却是比萧肃更快。 韩蛟出手利落的挡在藿栖迟的面前,两只眼睛锃得雪亮,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萧大少,末善妹妹今天我藿门是带定了,如果萧大少想要抢人,藿门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看着对方明显蓄意挑衅的那张脸,萧肃拳头紧握,就差没一拳挥上去打得他鼻青脸肿。 末善急了,张口就死死咬上藿栖迟的肩膀,他身形微动,神色却蓦的阴暗了下去。 韩蛟心里暗叫不妙,再这么下去,末善恐怕又得被收拾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大手一挥,一行人立即从窄小的楼道里冲上来,将萧肃完全的隔绝了开来。 末善那微小的动作,萧肃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向来是个暴脾气,单枪匹马的和韩蛟的人动手打了起来,他势单力薄,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末善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愤愤的扬起脑袋狠瞪着藿栖迟,十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气势。 藿栖迟仅仅只是瞟了她一眼,一声冷哼,抱着她若无其事的走下了楼,仿佛旁边那场凶猛的打斗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开车的小弟老早就看到藿栖迟不善的脸色,知趣的不多废话,只见他一个甩手,毫不客气的将末善丢进车里。 “回藿宅。” 小弟不敢怠慢,“轰”的一下踩响油门,在拥挤不堪的小巷子里穿梭的如同离弦的箭般丧心病狂。 又是一阵泼辣的骂声被远远的甩在了车后,小弟密切关注着后方的一举一动,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只当是默许,又将油门踩了一点下去。 “哪来的神经病!刚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大白天的出门都不知道吃药是不是!” 小卖铺的老板娘终于忍不住,才拾到好的货铺又被撞翻了,气得她差点当场吐血,追着肇事的车后头跑了老远,直到口吐白沫。 车子不知廉耻的在路上极速狂飙,封闭的空间里,末善抑郁得快要抓狂,不知道韩蛟下手重不重,萧肃不会被他们打死吧! 如果真是那样,她可怎么跟萧太太交代啊?这怎么说也跟她月兑不了关系,因为她断了萧家的后,那她岂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这个萧肃也是,平常也没见他这么积极过,居然找上她家来,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是自己找打吗? 她的表情在短短的几分钟没变幻莫测,百转千回,看的藿栖迟一阵无名怒火,“别跟死了人一样,哭丧着那张脸!”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张嘴末善那叫一个气啊,这个变态,本来什么事都没有,都是他! 莫名其妙的闯进她家,害她被当成人质无故威胁了一通,警报解除了就算了,人跑都跑了,还想怎么地,偏偏所有人都追出去了,他就是不走。 不就是被分尸剁成泥吗,她连地牢都进过了,还怕这点小伤小痛,理直气壮的把话吼回去,“我就等着你死的时候,哭丧给你看!” “吱呀——” 这姑娘是要逆天啊!小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一个没稳住,一脚偏差踩在了刹车上,末善始料不及,整个脑袋“砰”的撞上前面的椅背,瞬间清醒。 完了,她刚刚说了什么?! 冲动是魔鬼啊!她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这个男人,可是比魔鬼还可怕啊!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此时,说出去的话真正是那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晚了! 末善愣愣的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眨了几下,便定格不敢再动了。 藿栖迟不屑的朝她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瞧,就你那点出息,居然还想以卵击石?” 老大居然没有发飙?小弟再一次被震惊了,从后视镜里无意对上藿栖迟阴冷的目光,他一个哆嗦,立马屏气凝神,专心致志的握着方向盘。 “你跟他什么关系?” 沉浸在要被剁成泥的恐惧中,末善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那声音似从外太空传来耳边,如此不真实。 再回神,发现藿栖迟正恶狠狠的瞪着她,末善不忍,又迅速垂首,像鸵鸟一样越埋越低。 “我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这么不耐烦的口气,末善反应过来,有些转不过弯的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 藿栖迟简直想停车把她摔出去,讲个话都这么费力,“这里除了你还有鬼啊!” 末善默默的瞟了一眼前面的小弟,这人,连鬼都不是么…… “说话!” 藿栖迟的吼声粗鲁无常,她诺诺的摇了摇头,他指的是萧肃吧,“没……没关系。” 那头不冷不热的哼唧了一声,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而又难捱的沉默,就在末善以为拷问结束,空气中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更加慎人的话。 “没关系他会出现在那?” 末善仍旧低头不语,她白皙的手指摩挲在坐垫上抠啊抠啊,你不也跟我没关系,还不是出现在那了。 她当然没有敢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勇气,只满心祈祷藿栖迟赶紧睡死过去,一了百了。 然而,上帝是从来不会听到她的心声,因为她的拒不回答,又一次成功的惹毛了旁边的男人。 他不顾她的胡乱挣扎,欺上她的身,“末善,我警告你,离那个男人远点,否则,我一定把整个萧家连根拔起。” 他将她死死的压住,她羞愤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真想破口大骂他管的还真多,“你凭……” “什么”两个字还含在嘴里未来得及吐出,藿栖迟便驳回了她的所有退路,“就凭你的命是我的!” 她的睫毛纤长,密密的覆盖在眼睛之上,此刻却因为难以抚平的愤怒正微微颤抖,“你欺人太甚!” 藿栖迟盯着她良久,突然就俯堵住了她的嘴,末善惊恐的瞪圆了双眼,仓皇得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的动作霸道而粗暴,丝毫不怜惜的在她的唇畔辗转,一下比一下攫取的更多,手被钳制住,她动弹不得,绝望的呜咽出声。 藿栖迟压根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的唇太柔软,以至他眼底的火焰灼烫了她的泪水,粗喘的气息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一点不剩的吞噬。 末善将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肉里,直到五指麻木,可她不觉得痛,相反,她只感到一股屈辱的无力感蔓延了全身,将她牢牢的钉在了他的身下。 ( 命运轮盘 似乎来到暮山后,不管好事坏事,都被末善碰了个遍,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应该乐天安命心存感激,还是怒斥老天的不长眼。 曾经在桃坞被排斥的“吃人妖怪”,到了洲季却成了大家都喜欢的香饽饽,曾经被藿栖迟身心折磨得了无希望,却回回像个打不死的小强,战斗力惊人,生命力顽强。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幸运,是遇见了一个知她懂她,愿意默默守候在她身边的男人,却不想,原来还有更大的不幸躲在这幸福的背后,像飓风过境,在未知的尽头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藿栖迟这三个字,或许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劫难。 那晚,她视死如归,他若敢对她用强的,她势必和他同归于尽,也不愿让他碰自己一根手指头。 他最后的那番话俨然浇灭了她全部的念想,下地狱算什么,比起这个,和魔鬼一同存亡,才是更残忍的酷刑。 末善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摆月兑不了他无休止的操控,几乎要在他的面前认输求饶。 “藿栖迟,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他却出乎意料的放开了自己,抚上她被咬破的唇角,反复摩挲,言语晦涩不清,只是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到她的心底。 “让我放过你?”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更像自嘲。 “你要我放过你,可是末善,是我该问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就因为他的这句话,瞬间让刚刚涌起的示弱念头全部扼杀在月复中,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冲动,恨不能扑上去撕裂他万恶的嘴脸。 她真想将他的心脏挖出来,瞧瞧到底是什么颜色,是不是真的已经黑暗的病入膏肓,简直丧心病狂,无药可救! 末善大概再想不到任何比这些更恶毒的字眼来形容那样无赖的话,一双猩红的眼怒瞪着他,却被他无动于衷的冷眼相视击了个粉碎。 后来,在一次又一次的荆棘和颠簸中,末善才恍然大悟,或许,命运的轮盘故意要将她和藿栖迟的轨道重叠,让她经历和感受比过去她所走过的任何一段岁月中,都不曾有过的灰暗与苦涩,以令她铭记,这最沉重的时光。 第二天起,阿乐又恢复了他的“车夫”工作,每日像打卡报到般,必准时出现在末善的面前,接送她上下班。 也不抗拒,总是安静的上车,再安静的下车,也不与他多交流半个字,阿乐为此惆怅了好多天,一路上耍宝卖傻只为博美人一笑。 偏偏美人镇定的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愣是不拿正眼瞧他,斡旋几十回合,阿乐只得弃甲曳兵,悻悻的把扑腾的气焰压了下去。 当然,外人看的只是热闹,洲季的女人们对末善的好福气艳羡不已,那车子,光是瞄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更不要说车里那男人的身价了,怕是放眼暮山,都找不到几个吧。 不过,在这艳羡的浩荡队伍之中,可不包括丁叮,阿乐出现的第一天,她就和末善闹起了小别扭,那辆车她自然认得,之前可是被她亲眼撞见过一次,藿栖迟搞得那么声势浩大,当别人都是傻瓜么。 在她看来,萧肃深情又多金的好男人形象早已先入为主,这么极品的男人都不抓住,难不成她还准备单身一辈子? 至于藿栖迟,嗤,除了会用**,她横看竖看,愣是没看出半点会对末善好的迹象,除非瞎了眼才会跟着他,她才不要末善羊入虎口,被扒得连皮都不剩。 对于她突然的冷淡,末善只好无奈的一笑置之,她知道丁叮是为自己好,可她又何尝不想呢,无暇应付阿乐的殷勤,不代表她可以拦阻藿栖迟杀伐决断的脚步。 可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却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再为难她半分,除了安排在她身边的阿乐,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在半夜闯入她家! 他第一次出现的那晚,末善正孤枕难眠,这些天来,心里的焦躁愈发明显,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也不见睡意。 突然听到钥匙孔里传来的转动声,如临大敌,整个人都弓起来,浑身发抖。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是小偷入室抢劫,住在这片小区的人,大多都是一贫如洗,她实在想不通这屋子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会被小偷看上,而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擅闯,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藿栖迟自然知道她没有睡着,却不急着揭穿她,只是坐在她的床边兀自出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这可苦了末善,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妄自揣测,硬着头皮在他如针芒的注视下,直到天亮。 凡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再来第二次也就不足为奇了,有时他来的很晚,那时末善已支撑不住,昏昏欲睡,就快进入梦乡,每每骤然清醒,惊恐的起身与他对峙,他也望着她,彼此却不说话。 有时他过来的时候身上满是酒味,末善禁不住蹙眉,一双清亮的眸子瞪着他,这个男人醉得东倒西歪的,意识还能这样清醒,果然是个变态! 她故意不管他,任他“乒乒乓乓”的好不安分,屋里地方本来就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他懊恼不已,也不知是不是借酒装疯,几次霸占上她的床,她没有那么大力气拖动他,气的忍不住在他身上踹了几脚,哪有这样鸠占鹊巢的,愤愤的爬起来把床让给他。 末善也不是没有动过小心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锁给换了,看他还怎么进来,可是很快的,这个念头被惶恐的否定了,因为她绝对相信,她要是敢打那扇门的主意,藿栖迟恐怕会连这屋子都一块铲平了去。 就这样,末善在那狂卷而来的乌云滚滚下安然无事的度过了很多个煎熬的夜晚,整整一个月,她每天按时上下班,按时作息,只为逃避一个人。 萧肃之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也糊涂了,那诉说不清的情绪主宰着她的大脑,茫然不知方向。 回想起来,两人的相遇却不尽美好,那是起因于一宗命案,死者正是萧家最小的女儿萧筱。 第一次见到萧肃,还是在暮光寺。 没有见到他之前,末善想象里的他必定是个风度极佳的翩翩公子,因为萧太太给她的感觉如沐春风,让人无比舒服。 因为女儿的突然死亡,她内心哀痛万分,连事不关己的末善站在一旁,都真切的感受到了丝丝悲伤。 向芸和师父是旧时,那时候,末善也不过才见过她两三次,她每月都会来寺里行善事,闲暇的时候会和师父聊上几句,末善只坐在一旁安静的聆听。 而每每讲到自己的孩子,她的目光总会变得柔和与慈爱,这让末善羡慕不已,无故平添了几分好感。 末善听她提起过,她的女儿不过十八岁的光景,人小鬼大,是一家人的开心果,却不想世事难料,她的孩子竟会死于死命, 末善忘不了,那日她上山诵经文,刚刚进行到一半,萧太太孱弱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她的双眼噙满泪水,神情是那样悲恸。 末善虽然不能亲身体会,可是她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换做任何一个母亲,恐怕都是难以承重的打击。 她和师父谈了好久,或者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低声抽泣,在空荡的佛堂中,那哭声却被缓缓放大,扩散在每一个角落。 受到她的感染,末善那一个下午都沉浸在一阵浓浓的哀思中,她终是不忍,轻抚上萧太太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在这之前,她已见过不少鬼魂,他们因为各种意外无辜冤死,却来不及和最亲的人道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的人哭得肝肠寸断,而他们自己,则被困在妄念的空间里,徒劳挣扎。 萧太太倒在她的肩上,隐忍着不哭出声来,两行泪却早已沾湿了她的衣裳,她低头,不禁叹息,岁月的痕迹终于在这位和善的妇人脸上得到了印证,此刻,她的两鬓微白,仿佛一夜苍老,看得末善心里一阵难受。 萧肃赶到的时候,天已昏暗,师父去了后山,只留下她们两个人,院子里清风微凉,她的身子禁不住的有些颤抖,末善情不自禁的上前拥住她,想以自己的温暖给予她一些慰藉。 她的声音悲凉,随着风声的节奏,听上去如此飘渺,“我总觉得,她是死不瞑目,正被困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去救她。” 末善沉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萧太太,人死不能复生,不要想太多,一味的悲伤或许只会成为他们的牵绊,让他们更加不好离去。” “会吗?” 她似是在问末善,又像是喃喃自语。 树的叶子在耳边振动的哗哗作响,末善几乎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如果她也有母亲,那么她会不会也像萧太太这样,如此挂念她。 她暗暗捏紧了下拳头,一个坚定的念头闪过脑海。 哪里想到,就在这时,一个像是吃了**的疯子突然闯入,将她从萧太太的身边一下甩开,她毫无防备,重重的仰后摔倒。 萧太太的情绪仍未平复,因为这变故也是目瞪口呆,忙要过来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萧肃拉住她,眼睛却是盯牢着末善,带着高度的警惕,“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就这么放心的任她靠近,都跟你说了最近不要独自外出,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末善本来就痛的龇牙咧嘴,一听他说的话更不高兴了,难道她还长了一张坏人的脸不成。 萧太太不顾他的阻挠,还是过去扶起了末善,“末小姐,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她揉着微红的手腕,似乎已经擦破了皮,只是轻轻一下的触碰,便袭来刺痛,咬住唇不回应,这么用力还不是故意的。 萧太太以为她不相信,急忙又解释了一句,“他是我的儿子,末小姐,相信我,他对你没有敌意的。” “啊?哦……” 末善果真愣神了几秒,这个冒失鬼居然就是萧太太的儿子! 萧太太的语气真诚,“对不起,可能是筱筱的死让他比较敏感,还请你不要与他多计较。” 末善还没点头,萧肃却是比她先一步反应,“你跟她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走。” 萧太太充耳不闻,仔细检查了末善手腕上的伤口,心里有些着急,“都摔成这样了,你怎么一声不吭,走,我们送你去医院。” 她的关切之意那样明显,倒是末善不好意思起来,“不用劳烦您,一点小破小伤,我用清水处理一下就好了。” 从头至尾,萧肃都没往她的伤口处瞧一眼,一听她的推月兑,也不管是真不需要还是假客气,拉起萧太太就往外走。 萧太太拗不过他,无奈和末善道别,萧肃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的瞥她一眼,那神情,仿佛拿她当洪水猛兽一样看待,顿时让她哭笑不得。 目送车子远远离去,末善这才意识到手腕上隐隐传来的疼痛,一转头,却发现真远师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师父……” 她突然有些心虚,怯生生的叫了句。 真远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只是对她摇了摇头,“阿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格,你无法改变,妄作努力,只是白费工夫罢了。” 末善低下了头,垫着脚尖在地上的沙堆里比划着,“可是,我想帮她。” 师父的话末善自然是没有听进去的,那时候的她还不能明白,师父所说的命格到底拥有怎样一种神奇的力量。 它可以让人心生希望与梦,也可以让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乌有。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一种义无反顾的方式,走到了这场命案中最风口浪尖的前头。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某种超越自然的能力,比如,心灵感应,就像萧太太说的一样,末善在那栋阴暗的房子里,看到了被困住的萧筱,她满目疮痍,正无比绝望的呐喊求救。 她的尸体是在山脚底下发现的,被找到的时候,距离报警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天,甚至几米之外都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恶劣气味,萧太太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消失殚尽,当场晕厥。 众人纷纷扼腕,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年轻又鲜活的生命到底在三天前遭遇了怎样可怕的罪行,连着这片繁茂的山林,都变得阴悚无情。 根据警方提供的线索,萧筱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她脖子上一道深刻的印痕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手臂和腿上有很多处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警方断定,萧筱死前必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四处散落的到处是挣扎的踪迹,因为面部淤血肿胀,尸冷缓慢,牙齿上早都是干涸的血渍,不忍直视。 对于末善的好意,萧太太几乎是感激涕零,她当然不相信女儿是死于意外,凶手没有绑架索要钱财,也没有进行侵犯,这其中的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太多。 她不敢寄希望于末善可以救回她的女儿,可是如果有个人,可以还她一个真相,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愿意付出所有来回报。 ( 第34章 如此动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可以求,唯独一样东西,奈何你本事再大,权利再高,也无能为力,这个东西便是缘分。♀ 缘是命,命是缘,且不论何种情感,来时汹涌澎湃,去时落寞孤寂,我们因缘而生情,却也因缘而生恨。 末善也曾问自己,萧筱的事她明明可以坐视不理,安安稳稳的在桃坞继续自己的生活,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的发生,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忍不住站了出来,试图帮助萧太太找出真相。 归根结底,用师父的话来说,或许这就是缘吧。 为了配合尽早抓出真凶,萧太太决定从悲痛中抽离出来,她的执着与刚强让末善动容,面对自己的孩子,大概普天之下的父母都是同一种心情吧。 因为萧太太的坚持,萧肃被迫接受了末善的插手,当然,骄矜如他,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末善也不在意,先前的一推之仇她还记忆犹新,这次来可是做足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不过等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她才发现,要与萧肃和平相处,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初来乍到,末善便被当作乞丐一样扫地出门,当着萧家那么多人的面,萧肃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不小的下马威。 他面露凶相,一如末善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求财骗钱,这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丁叔看得干着急,却不敢贸然上前,末善是他遵着萧太太的吩咐接来的客人,现在却被拦在了大门之外,这可让他如何交代好。 萧肃一脸不以为意,要不是顾忌母亲的心情,恐怕他连瞧都不会瞧上她一眼,萧筱的事他自会调查清楚,萧家还不至于落魄到去求助一个毫无瓜葛的外姓人。 最终还是萧太太前来为她解了围,对于末善,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容许萧肃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巡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鲜有的威严,“末小姐是我的客人,她在萧家这段时间,谁要是敢为难她分毫,就是和我向芸作对!” 萧肃见她竟如此袒护一个外人,怒瞪着末善,眼睛里燃起熊熊的火焰。 末善其实是听过萧家的那些事的,桃坞是个小地方,一传十十传百,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都会演变成惊心动魄的大传奇,尤其是对暮山这样富庶的大城市,自然更是要添油加醋几分,才肯罢休。 如果说藿家是靠运气和手段崛起的一方之霸,那么萧家,才真正称得上是豪门大家。 据说萧家的祖先最早是那清代的皇亲贵族,不论财富或是口碑,颇得青睐,几代福泽,一直顺至萧世启这一辈,他大半辈子都耗在军队,征伐决断,风光无限,老来膝下三子,更是光耀,而萧怀山便是那最受重视的长子。 萧肃的性子其实是像极了萧怀山的,沉默的时候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只是因那一副眉眼随了母亲,才将那份凌厉淡化了不少。 既是长子长孙,这一家子的地位在萧家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尤其萧老爷子不管事以后,萧家大大小小的做主权几乎都落到了萧怀山的身上。 为此,萧松山和萧屹山两家子曾毫不顾忌的在萧世启跟前软硬兼施,大吐苦水,一副不拉下大哥誓不罢休的势头。 萧世启到了那把年纪,早已活成了人精,又岂是看不透那两兄弟的心思,他们背地里做足手脚,几次在萧怀山的仕途上使绊子,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眼看着一只脚也快踏进了棺材里,谁不想屋子里满堂的和气与温馨,只要兄弟两不做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如今想来,当初对他们肆无忌惮的纵容,却是追悔莫及的。 萧怀山很少着家,即使是在萧筱出事后,末善也从未见过他一次,只在照片上见过他强大的气场,他仅仅只是背手而立,却不怒自威,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而在那张全家福里,末善也是第一次看清了萧筱美好的面容,她还是遗传母亲的基因多一点,活月兑月兑就是向芸的翻版,不像萧怀山,不苟言笑,容易产生距离感。 照片上,她亲昵的挽着父母的胳膊,笑起来的时候线条柔美又不失天真活泼,极为满足,和一旁表情僵硬的萧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太太同样也望着照片黯然失神,默默流泪,曾经儿女膝下,不过几日光阴,没想到却是阴阳相隔了。 萧怀山一个批示过去,封局长召集了局里一支精英队伍,亲自往萧家跑了一趟。 名义上为慰问,实则是来探探口风,因为没有新的线索出现,警方的调查停滞不前,封局为此心里烦躁不已。 在暮山,谁都可以惹,唯独藿萧两家,一个黑白通吃无人敢惹,一个军令如山位高权重,两家分别跨越了暮山的南北两头,一灰一白,各自为阵。 现在好了,这才上任没几天工夫,萧怀山的女儿就在他分管的地盘上丢了性命,让他怎能不知害怕。 比起藿家被重新洗牌的单一支系,萧家的层层关系当真是眼花缭乱,而又扑朔迷离,轮到萧肃那辈,虽不比父辈从政,也终究逃不开家族的庇护,靠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发家致富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越是诱人的利益,随之而来的*便也越肮脏不堪,这种麻木不仁的快感一旦在心底滋生,便会绵延不绝,将你一点一点的吞噬,啃得连渣都不剩,萧筱的死亡,无疑给本身就要分崩离析的萧家丢下了一原子弹,威力惊人。 在距离萧老爷子逝世还不满一个月的时间,这宗离奇的命案不免让人怀疑,根据萧世启临终的遗嘱,最大的受益者非萧肃兄妹所属,为了争夺遗产而痛下杀手,如此动机,听上去确实合理。 萧肃机警,防备又心重,对他下手实在要费些力气,可萧筱就不同了,一眼便能看透是被保护过度的金丝雀,单纯而天真,能轻易左右。 甩开这些烦人的想法,封局长作势几声哀叹,望着向芸的眼睛也充满了悲切,“萧太太,令爱的意外谁都不料想不到,事已至此,还望您节哀顺变,至于凶手,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给萧家一个明白。” 萧太太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封局长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尴尬的悬在喉咙里,嘴巴几次张张合合,欲言又止。 突然,他眉峰一转,在脑海里转了几转,才皱起眉头,除了萧筱,他怎么不记得萧家竟还有个这么清丽的女孩。 将目光锁在末善的身上,他问的有些犹豫,“这位是?” 末善正要开口,却被萧肃抢先了一步,他飞快的朝她的方向扫了一眼,声音明显不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话已至此,封局长反而不好再多问下去,只得将话题重新拉回了萧筱的身上,“萧太太,能否带我们去看看萧筱小姐的房间?” 她有些迟疑,却到底还是同意了。 那头脚步刚迈出,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便从背后传了过来,“你们别碰她的东西!” 两人均是一愣,这不让碰还怎么破案啊,有钱人家,真是喜怒无常,嘴上无奈应允了下来。 不过一会工夫,丁叔就带着人下来了,年长的那个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 虽然早知如此结果,封局长还是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又是没有线索,这都白白耗了好几天,连个嫌疑人都排不出。 上头已经施加了压力,还有三天期限,眼见时间越来越紧迫,再破不了案恐怕真得提前下岗了,讪讪的与萧家的人告别,“萧太太,如果有什么发现,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她无暇应付,点了头便让丁叔把人送了出去。 末善站在她的身侧,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话,萧太太感激的望过去,瞬间泪眼婆娑,似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给了她无穷的慰藉与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像极了自己的女儿,总是让她忍不住想亲近。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在暮光寺见到末善的模样,当她安然的站在真远的身后静静聆听,嘴角随着微微扬起,仿佛穿梭光阴,竟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筱筱无人可比的阳光与明媚。 萧肃离的远,并没有听清末善说的话,他不屑的朝她嗤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对上萧太太歉意的眼神,末善也不恼,稍稍斜了下脑袋表示不在意,虽说向芸一介女流,却碍于萧怀山的情面,众人敢怒不敢言,对她的存在颇有微词。 她知道,在这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的大家族里,她不仅是一个外姓人,还是会随时触及到各方利益的定时炸弹,一不小心就会惹火烧身。 末善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坚定,只是这个念头在心里愈发的肯定。 “会找到的。”l3l4 ( 第35章 冷面夫妇 这个季节的暮山,阴雨绵绵,连飘了好几天的细雨,仿佛空气中都凝结着雾霾霾的一层,潮湿而黏腻。♀ 桃坞距离暮山不算远,这种阴测测的天气,末善像早已习惯了似的,哈一口气,望着镜中隐约模糊的自己,心头一阵烦躁。 一晃眼都七天过去了,对于萧筱的死,竟还是一筹莫展,以至她禁不住要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所谓的超自然能力,失灵了? 她愤懑不已,不想看见的时候,那些鬼影子成天在眼前悠过来晃过去,强迫着要她接受,等到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却悄无声息的跟你玩起了捉迷藏,越躲越远。 本来她在萧家就极不受待见,如此一来,萧肃对她的厌恶倒是更胜从前了,那强烈的鄙视之情分明在质问着,她末善不就是个靠死人骗财,还赖在萧家白吃白喝的大混蛋么? 在这个地方,唯一会真心对她笑的,大概也只有向芸了吧,可越是这样,末善的心里就越发的愧疚,仿佛查明那幕后真凶,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 怀抱着枕头打了好几个滚,难以入眠,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一天又要过去了。 半夜时分,眼皮子终于越来越重,却像是做了一个嘈杂而冗长的梦,大概没睡多久,就突然被惊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在那个梦里说了太多话,她只觉口干舌燥。 趴在床上定了一会神,才慢吞吞的翻过身来,准备坐起来。 “啊——” 短促而急剧的尖叫,末善还来不及扭头看一眼,耳膜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袭来。 床边上的人显然是没料到她会醒来,失声尖叫后紧紧捂住嘴巴,神情有些慌张。 末善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二太太大半夜不睡觉,喜欢往别人床边跑吗?这还好我也是个女人,不然别人还指不定要往哪里想呢。” 她的口气戏谑,范兰芳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想来毕竟是自己心虚,假装镇定了下来。 “我刚刚听到屋内有动静,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就进来看看,哪想到我还没靠近,你就醒了,该是做噩梦了吧?” 萧世启还在世的时候,萧屹山便因难忍老爷子的偏心,带着老婆孩子早早的搬离了老宅,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 算起来,因为老爷子的过世和萧筱的意外,这两个月,回来的频率竟是高了许多。 而这范兰芳便是萧松山的妻子,来萧家这么久,末善只见过她两面,每次都是萧松山在家的时候,她才会跟着出来露个脸,末善跟着丁叔管她叫“二太太”,她也不过视若无睹的抬了下眼皮,便算过去了。 不似萧屹山一家对她明显的敌对,这对夫妇的脸上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此时,听到范兰芳如此热情的“关心”之意,末善不由觉得好笑。 “二太太的房间离的这样选,还能听见我房里的动静,真是好耳力。” 范兰芳的脸又白了一层,“我不过是路过厨房倒杯水,刚好听见而已。” 末善也不与她争辩,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那就多谢二太太的关心了,现在不过凌晨,您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既然你没事,那最好不过,毕竟是大嫂请来的客人,如果有半点闪失,萧家的日子可更不好过了。” 范兰芳的语气不难听出尖酸,她的脚步很急,几乎话音刚落,人便夺门而出。 末善却再也睡不着了,范兰芳的理由破绽百出,她的客房在一楼偏角,与厨房有一小段距离,所谓刚好“路过”真是无从说起。 可这其中的蹊跷,究竟是什么呢? 折腾了一宿,第二天不免顶着个熊猫眼便出了门,萧太太知她这些日子的辛苦,语气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末小姐,昨晚又没睡好?” 末善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餐桌那头的范兰芳,对方神情自若,仍是一脸的无关痛痒,她笑了笑,“是啊,这个天,晚上都有蚊子了,吵得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范文芳拿着杯子的手明显的僵了一僵,倒是一旁的萧肃忍不住开了口,“是啊,做亏心事的人,半夜总要提防着会不会有鬼敲门,否则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末善知道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也不与他计较,默默的坐了下来。 可看在萧肃眼里,不过是她不敢承认,就更加的鄙视了。 萧太太责备的瞪了他一眼,正要把早饭递过去,只见萧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萧家什么时候这么慷慨,随便谁都能上桌子了,还真把这当成收容所了?” 末善赶忙站起了身,却被萧太太一把拉住,“萧肃,不许你对末小姐不客气。” 他挑了挑眉,眼光却是再次投向了末善,“末善,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收买人心的?” 这个时候,末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的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最终还是闷闷的低下了头去。 其实她能理解萧肃的心情,唯一的妹妹死于非命,案子跟了这么久也不见马脚,还让一个外人住进了萧家,再怎么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萧肃冷哼,起身便走。 萧太太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犯愁,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随了他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吃亏。 范兰芳也跟着丢下餐具,“我吃饱了。” 萧太太未及细想,范兰芳很少会跟他们一起吃饭,今天一大早便看到她的身影,还小小的吃惊了一番,于是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末善实在想不通,如果自己的一切感知都没有消失,那么萧筱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 面对着那扇门,末善有些犹豫,自从那日警察来过以后,萧筱的房间,萧肃是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的,尤其是她,苦笑着摇摇头,还真把她当贼了不成? “末小姐。” 这道声音似乎听着很耳熟,末善回头,果然看见了萧松山,面带冷意的站在那里。 两人在偏厅坐下,末善正寻思着萧松山叫住她的用意,对方已经先开了口。 “末小姐近来在萧家可还住的习惯?” 末善倒也坦白,“不习惯。” 萧松山竟然难得笑了笑,“既然大嫂让你住了进来,末小姐尽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虽然现在萧家看着动荡,可是他们对你,并没有敌意。” 他的一番话,让末善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萧怀山不在,家中大小事务自然就是他老二说了算,她的出现,他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反应,如果不是昨晚范兰芳闹的那么一出,她几乎快将这一对夫妇遗忘在脑后。 如今他客客气气的告诉自己他们并没有敌意,叫她怎能不意外,如果说萧怀山有的是威严和魄力,那么萧松山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看上去他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萧家的权也好财也好,不争不抢。 不像老幺萧屹山,喜好憎恶统统写在脸上,一举一动都不知道低调。 “不过,末小姐,我还是想给你一个真诚的忠告。” 他的话中有话,末善直直的看过去,“您但说无妨。” “有好奇心未必不是好事,不过倘若混进了不该混的浑水,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不是得不偿失吗?” 末善不动声色,“萧先生的话,确实有道理。” 萧松山恢复了一贯的冷面,站起了身,“末小姐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明白。” 结束了这段对话,末善再次回到了萧筱的房门外,范兰芳和萧松山先后在如此敏感的时间出现,是要暗示她还是阻止她? 握住门把,只要轻轻旋转,这道门便会打开,只是…… 背后忽然一股力来袭,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身子还没站稳,萧肃气急败坏的表情便放大在了眼前。 他丝毫不顾及面前是个女人,手劲加重,捏得她的胳膊生疼,“你这个女人够了没!我说过萧筱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想要多少,你说!只要你说的出,我就给的起!” 末善皱起眉头,嫌恶的拿开他的手,这一举动无疑让萧肃更为恼火,他“啪”的一下将末善甩到墙壁上,“没关系,你尽管开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胃口!” 面对这没完没了的敌视,末善终于忍不住了,她稳了稳心绪,刚刚那一记,差点把她的五脏六肺都撞了出来。 “萧筱真可怜。” 她似乎讲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连语气都没有一点涟漪。 萧肃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就是那个只会逆来顺受的小女孩?良久,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末善毫不示弱的对视回去,将刚才的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萧筱真可怜。” 他的怒气那样显而易见,仿佛下一秒都能生出所有力气将她掐死不可,“末善,你在我母亲面前不是很能装吗?怎么,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对他过分的言语不为所动,“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想过你妹妹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死前遭受过什么非人的境遇吗?” 她咄咄逼人,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堵得萧肃说不出话来。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出凶手,让她死得瞑目,而不是终日只能做个孤魂野鬼,连家都不敢回!” 萧肃还是瞪着她,突然,屋内传来一阵悉索,末善直觉不对劲,也顾不上萧大少爷的脸色臭不臭,一脚踹开了门。 那道细碎的声音缓缓飘进她的耳朵,无助而又绝望。 “二叔……”l3l4 ( 第36章 红色发卡 “二叔……” “砰——” 两道天差地别的声音分别扰乱了两个人的思绪,随后,不过转瞬的反应时间,一个被激怒,一个,则完全愣怔在了原地。 当然,被激怒的,肯定不会是末善。 萧肃明显感到自己的右眼强烈的跳了两下,从萧筱出事到现在,为了屋内的东西可以完好无损的保留,甚至连萧太太都被禁止踏入半步,而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趁他毫无防备之时踹开了门! 而她现在露出的,又是什么鬼表情! 末善只感到头顶上方一片阴影遮过,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忽略了一旁愤怒的萧肃。 这不可能! 她刚才明明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可是为什么一打开门,却毫无异常,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二叔?她确定无疑,她听到的一定是这两个字,难道萧筱的死,真的和萧松山有关?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末善这才反应过来,怔怔的望过去,“啊?你说什么?” 萧肃气结,“谁允许你这么做了,你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么,你……” “你有听见她说的话吗?” 末善打断他,她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屋子,平静得也太诡异了。 他蹙眉,“谁?” “萧筱。” 又是寂静的五秒钟过去,却仍然等不到他的回答,就在她快要转身的那一刻,萧肃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 “砰!” “啊!” 他吃错药了吗! 不让进就不让进,有必要这么对她么。 末善看向已然紧闭的房门,吃痛的揉了揉被撞红的脑门,反复揉搓起来。 萧肃怒气冲冲的睨住她,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个女人一定疯的不轻,竟然说听见萧筱在说话,好半天才从牙缝中生硬的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尽管母亲一再相信她的话,,可是对于这个人,从头至尾,他都不愿意相信半个字,开什么玩笑,要是她真的会通灵,那她就该第一个去见鬼。 末善也瞪圆了眼睛,有没有搞错,他发神经把她像垃圾一样甩出门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反咬她一口。 “你才有病!” 气呼呼的回到房间,末善越想越不对劲,决定再找个机会去萧筱的房间一探究竟。 她相信,这个世界上绝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也没有遮蔽的天衣无缝的罪行,那声破碎的“二叔”一定在暗示着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萧宅里静悄无声,末善随手裹了件外套,蹑手蹑脚的爬上了二楼,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等到了门口,她才彻底傻眼了,这该死的萧肃,居然让人在上面多装了一道锁! 一想到他那张臭脸,末善便一阵叹息,眼见使计不成,只能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诺大的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束清冷的月光,突然,末善像是被什么攫住了眼神,她的心砰砰直跳,这大半夜见鬼,还真是慎人的很。 远处是一栋毫不起眼的小木屋,隐在树丛之后,若不是月亮的光亮,一眼望过去,便是一团漆黑,她之前似乎从没有注意过,如今站在楼上的视角,却是看的真切无比。 那屋子不知道什么缘故,此时正笼罩在一股浓重的阴气下,末善惊讶的看到不断有鬼魂在那扇门间进进出出,甚至有的干脆趴在那门框上,竟迟迟不肯离开。 她下意识的要往楼下跑去,却在即将转身之际,无意瞥见了地上高举起双手的那道人影,回头猛的一声厉喝! “你要做什么!” “咚!” 那道身影显然被吓得不轻,手中的木棍也应声落地,末善一个健步向前,却是丝毫不肯放过她,拉住她后退的胳膊,几乎毫不犹豫的月兑口而出,“萧筱的死和你有关,对不对!” “你血口喷人!” 两个人的争执打破了原本的安宁,恐怕在这样的夜晚,本就没有人能睡得着吧。♀ 向芸的房间离得近,最早出来,她按下客厅的开关,看到的便是范兰芳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 刺眼的灯光让人恍惚,她不免大吃一惊,却不敢妄动,紧随而来的萧肃率先镇定了情绪,语气尽是不满,“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白天被末善气的不轻,即使此刻慌乱着的是范兰芳,而并非末善,他望向她的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末善显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既然不是你,又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范兰芳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却是转头望着向芸,似乎是在解释给她听。 “大嫂,你知道我这两天失眠严重,所以出来透个气,谁想突然看到窗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担心是什么危险的人,松山又不在家,所以拎着棍子过来看看,哪里想到会是末小姐?” 她的话听上去合情合理,末善只是弯了弯嘴角,“二太太昨天半夜出现在我床边,只是被我一个翻身就吓得叫出声,现在在家遇见歹徒,却不会害怕,徒手就敢上来对付,还真是勇敢。” 向芸不禁疑惑,“你半夜去末小姐的房间做什么?” “还不是失眠闹的,昨天误以为是末小姐遭遇到危险……”说到这里,她的话锋一转,“只是我想不通,这大半夜的,末小姐不在自己房间睡觉,跑到楼上来做什么?” 闻言,萧肃果然扭头望了末善一眼,他看着她忽然躲闪起的眼神,大概猜到了她的意图,神情更是不悦。 末善心虚的避开萧肃投射过来的蛰人视线,“二太太不也没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出来闲晃么?” 向芸缓了缓脸色,“好了,既然都是误会,就到此为止吧。”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末善,虽然熟识的时间并不久,她却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 刚刚在打开灯的那一瞬间,当听到末善掷地有声的那句质问时,她几乎要以为,小筱的死是和赵兰芳有着不可逃月兑的关系,那种无力感,侵袭了四肢。 虽然萧家早已不像外界看起来的那么和睦,可在她的潜意识里,比起女儿的死,更不愿意接受的却是来自家人的迫害。 她的小筱还那样年轻,她怎么能够接受,如此单纯的女儿竟是死于这些波涛暗涌的阴谋与利益之下。 范兰芳巴不得赶紧离开,脚步才迈开,转身便听见末善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萧太太,你知道那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哦,你说那栋屋子啊……” 萧太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范兰芳急切的打断了,“那木屋早就废弃了!” 再回头,却见萧太太一脸的茫然,“什么木屋?” 原来末善指着的,赫然是那窗台边上立着的青花瓷瓶,大概是清朝留下来的古董,瓶上的画看上去栩栩如生,那是旧时候有钱人家砌的一栋私塾,古色古香却不失大气。 末善不动声色的盯牢她,“是啊,二太太,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那栋木屋呢?” 萧太太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或者,在那栋小木屋里,有二太太不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呢。” “你不要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一会就能见分晓了。” 还是萧肃最先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空置的小木屋?” 末善轻轻的点点头,话却是对范兰芳说的,“是啊,二太太,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丁叔照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有点不解,这好端端的,太太为何突然要去看那木屋,何况还是在这深更半夜。 那片地虽然紧挨着宅子,不过很是荒凉,本来萧世启退休后,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那种种花草,多余的种子和工具都会放在木屋里,方便拿取。 可惜不管种什么花,每次都死的很快,还不见花骨朵绽放便焉了,一来二去,老爷子的耐心也消失了,索性就铲平了那块地,再不去理会,那栋木屋便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吱呀——” 老旧的门应该是有些年头了,那声音“嘎吱嘎吱”的甚是难听。 末善望着门上那些恶灵鬼怪,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看得出来,这些魂魄石喜欢这个地方的,阴气极重,远远的都能感受到压抑与煎熬。 想来,这些也不过都是些无处可归的可怜人罢了。 赵兰芳跟在最后头,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末善也不管她,木屋里没有灯,只能靠着萧肃和丁叔手上的两盏手电照明,趁着弱光,在木屋里头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果然如赵兰芳所说,这木屋该是早就被废弃了。 摆放的那些工具都结了好几层厚厚的灰,甚至墙角的那张网上的蜘蛛都被包裹的动弹不得,仿佛定格了许久似的。 然而,萧肃却好似被定住了一样,身体慢慢的僵硬起来。 末善赶忙跑到他的身边,发现他正对着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发呆,走进一看,竟是女孩子的发卡。 或许本来是暗红的颜色,不过因为泥泞与灰尘,才变成这副模样,这么久不用的空屋子,哪来的发卡? 难道? 萧太太显然也是认得这个东西的,她的神情慢慢激动起来,不等萧肃动作,便将那发卡拾了起来,握在手心反复确认,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末善立刻明白了过来,几步冲到范兰芳的面前,“原来你早就知道萧筱的死!” 范兰芳愣在了那里,神情比起萧肃,竟还要不敢相信。 “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一定不会的!”l3l4 ( 第41章 以身犯险 “哒哒哒……” 近百桌的宴会厅内,万籁俱寂,只听见高跟鞋急促走动的声音,尖锐的扫在每个人的心头。 藿栖迟的眼皮没来由的一跳,看似平静的黑瞳里实则波涛汹涌,他自然知道末善突然回头是要去做什么。 他竟失了理智,只在看到被泼了一身汤汁的她以后,而在这个说不上平常的日子,砸了陈北的兴致不说,居然还忘了那最危险的东西。 如果方才他看的不错,韩蛟动手的时候,那从暗处突然涌出的黑衣人,分明是早有预谋的。 末善此刻也顾不上来时的优雅从容了,眼见那男人离自己的座位越靠越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屈服于藿栖迟的婬威之下,早该拒绝这破差事,也就没现在这么多麻烦了! 她咬咬牙,狠心将眼一闭,在一片惊呼声中,精准无误的将自己朝右手边空着的座位摔了下去。 藿栖迟没想到她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想要阻止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啪嗒!” 那重重的一记响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陈北顿时煞白了脸,藿栖迟才在他面前放过狠话,转身这女人要是在他的地盘上摔出个重伤来,恐怕就不会是砸场那么简单的事了! 是,他是提前做足了准备的,可那都是在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当然知道藿栖迟对他的提防,便拿他带过来的女人下手,以做试探。 早在宴会开始之前,那个女孩端着的汤碗便做过了手脚,目的很简单,借刀杀人,蓄意挑起事端,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蠢到直接和藿栖迟做正面冲突。 与藿栖迟打交道的时日也不算短了,陈北深知他的脾性,料定他一定会为了颜面对失手的女孩进行恶毒报复,到时成了众矢之的,他自然便有了起冲突的借口。♀ 他亲自动手给的那巴掌不过就是为了做给藿栖迟看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别人欺负到他的头上,自然不会偃旗息鼓,再来些煽风点火的,跟着他一块动手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哪知藿栖迟根本没理会其他,竟是如此看重那个女人,为她做的更绝,二话不说将那一整张台子砸了个稀巴烂,而那架势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让他有火也发不出,说起来,毕竟是他的人不对在先,话柄可是落在别人手上的。 陈北越想越气,这也就是换了现在,要是早个十年八年,他必定当场把那王八羔子大卸八块了才痛快! 然而到了这个岁数,已不似年轻时那般冲动好斗,再加上前几年的牢狱之灾,虽受了k金的打点,可他之前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到底是吃了些苦头的。 如今藿门在暮山的风头正盛,在藿栖迟没有倒台前,宁愿虚与委蛇的和他称兄道弟,也不要轻易得罪。 k金分析的没错,当年缅甸那战藿栖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放过了杀他的大好机会,留着他定是要日后好做他用。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个由头和他搞好关系,等到模清了对方的底细,再下手也不迟。 可是如意算盘打了这么久,藿栖迟却可以不露出任何马脚,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月前南堇希的骚动自是有他在背后做支撑的,否则以那丫头的手段,能对付的上藿栖迟那样的角色? 其实他和南震平曾有过不少过节,那人性子疾恶如仇,对他这种唯利是图的人自是相当鄙视的,在南青会没有留足两年,便被南震平赶了出去。 说到底,南青会和藿门的恩怨跟他何干,他可没有那个义务要去帮南震平的女儿报仇雪恨。 但事到如今,他和南堇希的敌人是一致的,反正南震平也不在了,他们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况他那个女儿空有一身好功夫,头脑却是极其简单,禁不起一点激,三言两语之下,便跳进了他早已设好的圈套。 当然,他也没指望南堇希能激起多大波澜,只是她这么快便被藿栖迟拿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这个男人,确实如看到的那般,绝对不好对付。 周围一阵慌乱,离座位只剩几步的男人也停下了动作,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还是绕开桌子去检查末善的伤势。 藿栖迟最先赶到末善的身边,眼底的阴鹜清晰可见。 末善简直欲哭无泪,也算她倒霉,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太紧张的缘故,连角度都看偏了,摔下去的时候愣是撞上了坚硬的椅背角上,额头被撞红了一大片,早已晕得眼冒金星。 韩蛟趁乱飞速跑到了主桌,将末善的手包神不知鬼不的取了回来。 见只是虚惊一场,众人吊着的心纷纷落了下来,他们只是来吃个饭而已,可万万不想卷进这意外的是非中去。 短短一瞬间,陈北的心思百转千回,定了下神,他虚情假意的朝末善的方向跑了过去,摆出一副担忧的神色。 “哎哟,弟妹,怎会这么不小心,快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末善的脑子好容易才清醒过来,回想起刚才那一下的惊人之举,又垂头看了一眼更显狼狈的自己,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这下好了,她可给藿栖迟长脸了,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藿栖迟突然将她拦腰抱起,似乎带着怒气,竟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韩蛟见此,微微颔首以向陈北示意,默默的跟在了藿栖迟的身后。 准备拿包的男人见情势稳定,稍稍收了心,再往座位上看去,哪里还有那手包的影子,难道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呼啸而去,众人的脸色仍是惊魂未定,藿栖迟离开时的那眼神,分明就是要吃人啊。 说来也奇怪,从没听说过他身边有女人亲近,今天倒是个特别,那女人一看就不是道上混的人,八成是哪个良家少女,被强取豪夺来的,但看那神情,也确实像和藿栖迟极为亲密的关系,让人琢磨不透。 再回头看陈北,那先前堆满笑意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高兴的意思,藿栖迟的人一走,那张脸便铁青了下来,连装都懒得装了。 众人暗自揣测,看来两人面和心不和的传闻果然不假,陈北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今天藿栖迟不顾情面砸了这场子,怕是两人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车厢里,末善仍提不起什么精神,想想自己也真是蠢,犯得着拿生命去演戏吗!那陈北真要追究起来,也只会找他藿栖迟火拼,她这么拼命,能得到什么好处,要是真摔出个脑震荡来,她后半辈子还没指望了。 更何况,即便她如此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藿栖迟也不会感激她半分。 果不其然,那头无声的瞪着她良久,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看的末善莫名其妙,就算不指望他感谢自己,也没必要摆出这副架势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救了场的功臣啊! 估计他忍了太久,在末善心虚的望回他时,终于凉嗖嗖的开了口,“末善,你倒是好本事。” 他话中的嘲讽意味十足,她也不恼,实在是没那力气和他争辩,他藿大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见她不做声,他的气焰更盛,“谁允许你拿自己去冒险的!” 她终于有些忿忿不平,忍不住回了一句,“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我哪能想那么多?” “所以你就自己撞上去?” 她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比想象的无情,居然这个时候还能跟她讨论刚刚那一摔是对是错,“难不成等着别人抓个现行?” “哼,就算他知道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陈北的本事能有多大!” 末善听了气不打一出来,“那你倒是早说啊,我直接把枪送到那陈北的面前不就完了,反正你也不在乎!” 藿栖迟的脸色僵了一僵,“我不需要你一个女人替我挡下危险。” 末善好笑的抬眼瞥了他一眼,“藿栖迟,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喜怒无常,我要是摔死了,你不正好捡了一个大便宜,还省的以后要为怎么对付我再挖空心思。” 她大概是真的不怕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藿栖迟倒是出乎她意料的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已无刚才的怒气。 “我说过,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 末善强忍着晕眩,使了点力气才坐直了身子,看向他的眼神尽是不解,“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太奇怪了!联想起他这一个月每天雷打不动的深夜到访,和今天反常的举动,末善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藿栖迟却没有回应,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她。 末善兀自想了一会也没把答案想通,或许是闹了一天,神经绷的太久,最后竟倒头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脸部的轮廓极为柔和,因为皮肤白皙,额头上撞到的地方倒看的愈发明显。 他不悦的皱眉,这该死的陈北,他还没有拿他试刀,他竟敢在他的头上搞鬼,看来最近的暮山,确实是太安逸了,以至于有人都忘了,这个地方,还有一个藿门,那如同人间炼狱的地方。 而她此时因为均匀的呼吸声,胸口微微有些起伏,藿栖迟想也不想的便伸手揽过她,将她的脑袋靠向了自己的肩膀。 末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望着窗外的繁星点点,一时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半天,她“腾”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见鬼,这不是藿栖迟的房子么! 大概是这个想法太过惊悚,惊悚到让她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抬眼撞上床边一脸奸笑的韩蛟,她的一颗心可算是从空中迅速砸了下来,一地粉碎。 韩蛟挑高了眉毛,言语中都透着一股兴奋,“小善妹妹,哥哥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你这一摔简直惊天动地泣鬼神啊。” 末善不语,低头将一张巴掌大的脸埋的更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韩蛟你哪凉快滚哪去!l3l4 ( 第42章 平行世界 第二天,乌云密布,天不作美,末善抬头望了眼,强忍着脚痛,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大门。 都怪那双罪魁祸首的高跟鞋,磨的脚后跟两个泡,弄的现在连走路都那么费力。 阿乐见她动作慢吞吞,立马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殷勤的跑上来替她开门。 自经过了昨天那一闹,末善在他心中的地位俨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先前对她“不小鸟依人”“不温柔体贴”的负面评价也瞬间消失的烟消云散。 而导致他改观的那结识一摔,却让末善浑身就像被拆卸过了一般无力,她弯下腰,作势往后座钻。 “阿善姐姐……” 末善稍稍顿了下,回头对上阿乐的视线,“干嘛?” 阿乐正小心翼翼的用手挡在她的头顶上方,听了她的话也是一愣,“我……我怕你撞到车顶。” 末善了然的点点头,刚转身,那道声音又飘进了耳朵,“阿善姐姐……” 她有些忿忿,知道她没力气故意耍她玩么,“又干嘛?” 阿乐再次结巴了起来,“没……没干嘛。” “没干嘛你老叫我干嘛?” “我没叫你啊!” 阿乐欲哭无泪,就算她已经荣升为自己的女神,可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冤枉他,他也是会难过的啊。 末善狐疑的朝他身后望了两眼,空落落的小路,在这大清早,除了他两,就再没有旁人。 “过分!” 于是阿乐更难过了,他哆哆嗦嗦的上了车,内心一阵惶恐,女神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才会有这么大的起床气,没错,一定就是这样的! 眼见藿宅的影子越缩越小,末善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昨晚韩蛟神神叨叨的跟个大头苍蝇似的,在她耳边“嗡嗡嗡”的直到深夜,好在藿栖迟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这让她多少睡了个还算安稳的觉。 身上穿的是茂叔问钟菱借来的衣服,她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早,现在赶回去收拾一下,应该来得及。♀ 同一时间,藿家的地牢里,阿晚绝望的捶打着那坚硬的铜墙铁壁,望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南堇希,喃喃自语。 “阿善姐姐,你听到了吗,你快来,救救我的姐姐……” 又是一个月过去,末善因为工作中进退得体的突出表现,被晋升为客服一部的主管,这次,连吝啬的陆达发都毫不吝啬的表示,“末善,好好干,再磨练磨练,那客服部经理的位子也不会太远了。” 末善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高兴的,一口气把这个月发的所有薪水都寄回了桃坞。 她想着,也许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可以把外婆接过来一起住了,到时候一定要换一个比现在大的房子,让操劳了一辈子的外婆也跟着她好好享清福。 说到房子,末善又是一阵疼痛,这一个月,藿栖迟确实说到做到,没再为难她,只是那半夜三更突然闯进门的行为愈演愈烈。 有时他甚至比她回去的时间还早,好几次,末善上完夜班回到家,总是被床边那道鬼魅的身影吓得尖叫出声,她暗自咬牙切齿,恐怕连鬼都没他那么可恶! 偏偏好死不死的,还被萧肃撞了个正着,让她百口莫辩。 “藿栖迟,你自己没有家吗!放着豪宅不住,非要跟我挤,你们有钱人都吃饱了撑着,有病是不是!” 终于有一天,末善忍无可忍的朝他怒吼,有他在,她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连脚都别扭的叫嚣着,不知该往哪搁。 藿栖迟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晃悠悠的走到床边,气定神闲的躺了下去,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末善那叫一个气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就算她的床再怎么新鲜也都一个多月了,他是不是也该玩腻了! 正在她用眼神杀死他的时候,“咚咚咚”的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兀。 末善和藿栖迟俱是一愣,都这个点了,还有谁会来找她? 藿栖迟迅速起身,模了枪便隐匿在门后,末善望天翻了个白眼,这人的命还真是矜贵,到哪都枪不离身。 做好了躲避危险的心理准备,深呼吸,她猛的拉开了那扇门,瞬间就怔住了。 躲了他那么久,他该是早就气急败坏了吧,那双幽深的眼睛里,连一点平和的情绪都瞧不出。 末善心虚的别开目光,“你怎么来了?” “你躲够了?” 见她紧咬着唇不说话,萧肃又将她往里头逼了一步,“我问你躲够了没?” 末善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不想这时藿栖迟直接从门后走了出来,堪堪的撞上了他的胸膛,脑袋生疼。 下一秒,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抬头朝外边看一眼。 萧肃的声音果然又冷了几分,“他为什么在这里?” 末善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藿栖迟的存在,懦懦的闷头,只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双腿都开始发麻,才听到耳边“砰”的一声巨响。 末善默默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麻木。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她明白,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会平行,不该相交,他曾经带给她的短暂温暖,已经足够成为燃烧她灰暗生命里的那点光亮。 直到楼下传来轰鸣的呼啸声,末善才缓缓的转过身去,她径直略过了面前那道扎眼的身影,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末善。” 藿栖迟叫住她。 她似乎是心情不好,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他微怒,抬手拽住她的胳膊,“你喜欢他是不是!”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竟完全变了味道,像极了质问的口吻。 末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刀子一样的眼神剐了过去,“藿少,我不是你的玩物,没空回答你这无聊的问题!”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藿栖迟接下来的反应,不把她撕了估计难以泄愤,可这会她也不在乎了,只知道心里的某个东西在悄然死去,再没有复燃的可能。 可意外的,那头却没了动静,待末善反应过来,人已夺门而去。 走了好,最好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恨恨的想,然后一身不吭的爬到床上,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辗转到天亮。 这天工作结束,末善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还没走出休息室,丁叮的脑袋便探了过来。 “阿善,明天礼拜,我们晚上要去high一high,你也一起来吧。” 末善笑着摇摇头,他们的集体活动她从来都不参与,实在不是个会玩的人,去了,只怕会扫了他们的兴。 丁叮难得态度强硬了起来,“你就跟个小老头一样,成天不是上班就是回家,人生还有点乐趣没,不行,必须去!” 其实丁叮也是为了她好,末善虽然嘴上不说,可脸上却表现的明明白白,大概和萧肃是真的出了问题。 也不管她到底什么态度,丁叮拖着她便往外走,末善简直被她打败了,连声投降,“你……你轻点,我去还不行嘛!” 目的达到,丁叮立刻笑得跟朵花一样的灿烂。 虹城。 通常这个点,便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劲爆的音乐直接攻占了所有的听觉,头顶五光十色的灯光若隐若现,这样的氛围下,竟是连对面的人都看不太清楚的。 末善长这么大,都没出入过什么娱乐场所,算起来,洲季,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大场面了吧。 “阿善,我们去那边!” 节奏感十足的舞曲声实在太大,末善听不清楚,她不敢一个人单独行动,只得紧紧跟在丁叮的身后,心里却将她骂了个千遍万遍。 还当她是要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放松放松,没想到直奔酒吧来了,果然是要high起来的。 好容易在兴奋的人群中夹处逢生,跟着丁叮找了一处稍微清静的地方,末善觉得自己都快被挤吐了。 那里早已聚了一大片人,末善远远扫过去,几乎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其实在洲季,爱慕末善的人不在少数,她长得好看,性子又稳重,自是讨人欢喜的,只是对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态度,除了丁叮,似乎也没有特别亲近的人。 冷不丁的瞥到丁叮身后的娇俏身影,大家瞬时激动了起来,口哨吹的一声比一声响,要知道,让末善答应出来玩,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那概率简直快比哈雷彗星撞地球低了。 末善突然被众人起哄,脸上挂不住的红了起来。 马上就有男人站起来主动让出座位,丁叮可不含糊,拉着末善便坐了下来。 她不会喝酒,可背不住同事你来我往的热情,无奈的拿起那杯那颜色漂亮的“饮料”,硬着头皮抿了一口下去。 “哇——哦!” 周围又是一片哄声,可末善却突然不排斥了,耳边听到的虽然是音乐高分贝作响,可最清晰的,却是来自他们友好的笑声,这样想着,她也放下了防备,笑意盈盈的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楼上的vip包间里,陈北正玩的尽兴,他的腿上坐着一个妖娆十足的女郎,此时卖力的将自己傲人的胸脯往他的胸膛上若有似无的撩拨,他“哈哈”一笑,色手抚过女人的背脊,一路往下探。 站在身边的保镖目不斜视,眼神正好掠过下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新奇,“北哥,你看,那不是藿栖迟的女人吗?” 陈北听闻,立马推开了腿上的女人,往人堆里一瞧,果然是那个女人没错! 她虽然没有像那天带妆,甚至连一身衣服都是再朴素不过,可陈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其实那天过后,他曾遣人暗地里调查过她,然而,除了她姓谁名谁,在哪里工作,其他信息几乎一无所获,仿佛这个人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见调查无果,他又吩咐亲信跟了她一段时间,原本以为这女人和藿栖迟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可偏偏跟踪了那么久,这个女人的生活枯燥的不像话,每天在家和酒店的两点一线上来回,哪有藿栖迟的半点影子。l3l4 (